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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七章·推脱

    真是天真得可笑,竟然以为这样便能够让徐家低头,把人给娶进府里来。

    娶妻不贤祸三代,他们徐家怎么可能会要这种劣迹斑斑无情无义的女人?真要是论起来,哪怕是朱元也比眼前的这个贺二要好太多了。

    贺家那些糟乌事,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清楚,勋贵圈子里哪里真的能有什么秘密,贺夫人出来应酬的时候,十次有七八次脸上都是带着伤的。

    这还是要出来应酬!要是在家里,还不知道是被怎么折腾。

    贺老爷是个混不吝,做的那些事都传扬开了,在外头娶外室,还自诩两头大,竟然还要把外室所出的子女带回家让贺夫人帮忙养着。

    贺夫人不答应,不知道怎么的争吵了一阵,第二天就传出贺夫人没了的话来。

    其实贺夫人是个顶顶温顺柔弱的人,这些年来一直对着丈夫逆来顺受,对着婆婆恭敬有加,但是贺坤那个没有心肝的,竟然活活把人给打死了。

    这个消息别人不知道,但是被贺坤求上门来的英国公府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当初的事半点都没有假,就是贺坤用花瓶把妻子活活砸死了的。

    这一点别人不知道,但是贺二却知道。

    她知道,但是为了她爹,为了她的前程,她也当不知道,将这件事给遮掩了过去。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深沉狠毒,没有半点人性。

    朱元虽然大家都骂一声大逆不道,但是细细想来,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她没什么错-----娘死了,还能无动于衷的继续跟着亲爹后娘过日子的,那才可怕。

    英国公夫人冷然看着大哭大闹的贺二,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和讥诮:“贺二姑娘,你真是打错了主意!你这样小小年纪,如此阴狠毒辣,往后可要小心了!”

    被一个积年的老封君劈头盖上阴狠毒辣这四个字,贺二只觉得浑身都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一瞬间连心都凉透了。

    她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她知道,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觉得她连丧母之仇都可以忍,实在是没有心肝。

    但是那些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有没有任何人站在她的角度上想过?!她能怎么样?她不过是个没有及笄的少女,她的外祖家一穷二白----也正是因为这样,贺坤才敢这样对待她的亲生母亲。

    她谁都不能靠,她能怎么样?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敢跟朱元一样,一个不顺心就真的揭竿而起?

    她有朱元的运气吗?

    就像是现在,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想要为自己谋算一个未来,她到底错在了哪里?英国公夫人竟然如此措辞恶毒的咒骂她?

    这是在逼人去死,贺二气的浑身发抖,猛地扑了过来扒住了英国公世子夫人的裙摆,声嘶力竭的摇头:“今天徐二少爷跳下来救我,那是众人都看见了的事,不仅是卫家的公子们看见了,还有我的表哥也瞧见了,他一定会告诉公主娘娘的,你们怎么能如此巧舌如簧,颠倒是非?”

    她哭的厉害:“你们这是在逼我去死!”

    被英国公夫人下了个这样的评论,贺二已经心灰意冷-----虞夫人如今本来就已经不再搭理她,如果再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跟她恩断义绝。

    这样一来,在贺坤眼里她唯一的用处都没有了。

    贺坤一定会随手把她给打发了的。

    那她怎么办?

    不!她不甘心,她不想辛辛苦苦这么久,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如果真的不行.....

    她咬了咬牙,眼里露出决然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英国公夫人耐心告罄,冷笑了一声。

    她根本不会在意贺二的死活,死就死了吧,说什么鱼死网破的话简直可笑-----卫家今天要是真的不能把这件事彻底的捂住,那等于就是毁了徐家一个优秀的儿子,英国公怎可能善罢甘休?

    哪怕是卫敏斋,也得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分量。

    世子夫人面沉如水的掰开了贺二的手指,厌恶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过去搀扶英国公夫人的手臂:“娘,咱们回去吧。”

    至于婚事.....

    不要再提了。

    出了这桩事,她再也没心情提什么亲事了。

    英国公夫人跟世子夫人带着徐游说走就走,连二夫人连声说卫敏斋快回来了也顾不上。、

    等到上了马车,英国公夫人便皱眉恨恨的道:“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这回真是栽在了朱元这个小丫头手里!”

    ......

    英国公世子夫人正在心里恶毒的咒骂贺二姑娘,闻言便急忙附和:“可不是,贺二这个杀千刀的.....”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觉得不对,迟疑着住了嘴,问英国公夫人:“娘您说什么?这个跟那个姓朱的丫头有什么关系?”

    不是贺二算计自家儿子吗?

    英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瞧她一眼,气的心窝子疼。

    倒是徐游跟母亲解释:“娘,贺二除非是想死了,否则怎么敢无缘无故就把主意打到哥哥头上来?她一开始买通卫家的丫头出去递信,对象又是声名狼藉的贺家表少爷,分明是居心不良,娘也该想想,她想对付的除了是之前骂她禽兽的朱元,还能是谁?既然是对付朱元的,现在事情没成,您说能是为了什么?”

    世子夫人怔住了。

    她之前倒也觉得这件事蹊跷。

    但是现在被女儿这么一点拨,才彻底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可是......”

    可是朱元不仅没事,而且贺家的那个表少爷也并不曾跟朱元传出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啊?

    她愣了愣,才呆呆地道:“贺二的事,是朱元闹出来的?”

    英国公夫人冷哼一声:“不是她还能是谁?如果不是有人挑唆,借贺二一百个胆子,看她敢不敢往咱们家身上靠?分明就是朱元这个丫头故意的。”

    世子夫人不可置信,简直没想到里头还有朱元斜插了一杠子,她又气又急的问道:“可是她怎么敢......她自去破贺二的局好了,怎么还设局给我们钻?!”

七十八章·牛皮

    朱元的确是故意的。

    她是从腥风血雨里拼出了一条生路的,像贺二这种自以为城府深的人在她眼里其实就跟透明的没什么两样,说句难听的,贺二腿一撅,她就知道贺二预备干嘛了。

    她早就知道贺二心眼如针尖一般大,也知道贺二的家事让她格外敏感,等到贺二身边的贴身丫头都不见,又有人来引自己去什么云水阁的时候,她就立即知道没什么好事发生。

    当初襄王府里不知道多少侍妾用过这一招,等到她一去,只怕就声名尽毁了。

    贺二倒是挺下血本的,也恐怕是无路可走了。

    细算起来,其实贺二的处境真的不比朱元好到哪里,父亲靠不住,外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她要是不为自己谋划谋划,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好徐游对于朱元的态度摆的很明显,贺二决定拿朱元当个投名状,如此一来也好沾一沾徐家的光。

    朱元对于这一切心知肚明,等到打发了绿衣去找了赵嬷嬷,略微一查,知道了贺二丫头去找过了谁,顺藤摸瓜这么一想,朱元就知道贺二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其实要避过去也实在是很简单。

    但是朱元想了想,觉得事情可以更有趣一些,所以她并没有出现在云水阁,反而去了石桥上头找了找贺二。

    贺二一开始是对她的出现很是惊慌的,但是等到朱元若有所思的说出之前范家的姑娘落水跟锦乡侯世子成就了一桩佳话的时候,立即便听住了。

    不仅如此,仿佛是老天也要帮她,她这个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朱元就哎呀了一声,轻声说看见了徐家的二公子。

    徐二公子虽然不如卫敏斋亮眼,但是卫敏斋到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可徐二公子却是个翩翩佳公子,哪怕是武将,却也儒雅端方,是叫京城不少贵女倾心的人物。

    被这么一说,贺二立即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朱元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人的贪心其实都是无穷的,只要你能勾起她们的贪心,那么她们就会被欲望蒙蔽双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贺二一往无前的钻了这个圈套,只因为不管失败不失败,她的人生其实都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可是万一,若是有那么个万一成功,那么她就可以脱离苦海,一飞冲天,从此离开贺家那个泥潭。

    朱元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算计贺二的行为而不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是合适的。

    贺二要算计她,如果成功了,那么以她今时今日的名声,恐怕连永昌公主那个宝贝儿子的妾侍都做不了。

    最大的可能是被永昌公主秘密处死。

    贺二一出手就是人命,而不珍惜人命的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喝了口茶,见卫大夫人探寻的朝自己看过来,便微微笑了笑:“大夫人若是有什么要问的,请尽管问。”

    卫大夫人咳嗽了一声,的确是有些忍不住:“朱姑娘,今天这件事,其实是冲着你来的吧?”

    朱元并没有半点想要隐瞒或是解释的意思,径直点头:“也挺好的,这样一来,也不必另外费劲了,徐家应当不会再有跟卫家结亲的意思了。”

    在卫家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想想就觉得堵心。

    两家心里都知道了这个疙瘩,那再结亲就没什么意思了-----不然的话,这门婚事成了,但是徐二少爷只怕一辈子都被贺二姑娘这块牛皮糖给黏上了-----贺二姑娘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回朱元到底为什么被徐家记恨,而出手对付朱元?

    她是知道的,卫敏斋对朱元不同寻常。

    当然,为了造势,其实卫敏斋对于这件事也没有刻意遮掩,很多人都知道卫敏斋专程抓了黄明安给朱元撑腰的事。

    这回贺二姑娘就是打着毁了朱元帮徐游的主意,意图讨好卫老太太跟徐家,但是现在计划失败,她自己也跟徐二少爷有了牵扯。

    如果英国公府又不肯娶她进门去遮掩这件事,又还是要跟卫家结亲,以贺二的性格,真的撞死在徐家门前的事,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样也挺好的,一举三得,卫敏斋的麻烦解决了,徐家的事处理了,而贺二的教训也得到了。

    朱元表示满意。

    卫大夫人却忍不住有些发懵-----同样都是人,朱元这心肝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赵嬷嬷也在旁边瞠目结舌。

    随即就又觉得朱元的确聪敏,心里替朱元松了口气。

    其实卫敏斋之前个主意着实不大妥帖----想用朱元当挡箭牌,做出个情投意合的模样来,逼得徐家放弃,但是却没想过之后朱元的日子会怎么样。

    现在倒好了,到底朱元没走卫敏斋安排的那条路,也帮卫敏斋把事情给办到了,

    当然了,凡事也不是尽善尽美的。

    这件事英国公府过后一定会回过味来,朱元少不得又多了一门仇家。

    不过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朱元并不曾当回事。

    帮卫敏斋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朱元心旷神怡,站起身来跟卫大夫人告辞。

    她其实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卫二夫人三夫人她们直接就忽略了她,纯粹当没她这么个人,卫老太太那里也毫无表示。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自己知趣一些。

    反正其实她也没打算真的跟卫家有什么关系。

    卫大夫人歉然:“你每回来,家中都是这样的光景,真是对不住了,这次的事.....多亏了你,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朱姑娘,正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还请千万不要客气。”

    她是个很温和的人,也从来不占人的便宜。

    朱元这样帮他们,男人是不明白这其中要付出什么,可是她却是清楚的,占了人家这么多的好处,不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赵嬷嬷也在边上跟着点头:“朱姑娘,我们大夫人是个最良善不过的,你千万不要害怕,若是有什么,尽管跟我们夫人说。”

七十九章·生疏

    真是太有意思了,这帮乡下来的土包子,竟然敢跟他这样的豪门子弟拼银子!不管她们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下午的事来找麻烦的,黄明安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知道了是他做的又怎么样?

    他们有证据吗?

    就算是他们能找到那些散落在街头的乞丐,但是这些乞丐们敢站出来指正谁吗?

    最终只能连他底下那个掌柜的衣裳都摸不到,还能把他这个正主儿怎么着不成?当真是不自量力。

    他冷冷的看着朱元,想要看她是不是还不怕死继续抬高价钱。

    他也不怕,反正他付得起,但是朱元就不一定了,这个乡下来的弑父的丫头,她能有多少家底?哪怕是加上身后的付家,也不够在望月楼几天的。

    他看着她怎么作死。

    果然,向问天立即便又出声喊道:“一千两!我们出一千两!”

    台上的那个姑娘捂着自己的花牌,简直要惊喜得哭了。

    哪里能想到今天竟然还有这么风光的一天,价钱已经被抬到了一千两了!

    黄明安跟前的那些富家子弟立即便起哄了:“明安,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啊!你看,谁的价格他都不抬,光是跟你抬杠啊!怎么,你得罪了谁了?”

    黄明安冷冷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的说:“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没什么。”他说着,举起了手:“两千两!”

    两千两!

    众人一惊。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气氛空前的热闹起来。

    连老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急忙示意:“两千两了!两千两!还有没有加价的!”

    真是意外之喜。

    这领花牌是楼里的老传统了,一般来说都是姑娘们头一次被梳拢,从今天开始,就是有了花名的了。

    这个摘了牡丹牌的,的确也是楼里的好苗子,但是就算是花魁,那最高价格也就只是卖过三千两的啊!

    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牡丹,却已经惹得客人都疯了,竟然开出了两千两的银子的天价来。

    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嫁妆也就是这个价了......

    向问天丝毫没有迟疑,几乎是吼了出来:“三千两!”

    三千两!!!

    连黄明安也有些诧异了,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三千两!这些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竟然会出三千两!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不是说狮子楼并未给钱,只是用了一个林大厨交换了他们手里的秘方吗?

    他咬着牙,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往上加。

    不过是略一迟疑,向问天便挑衅似地看着他:“怎么!?黄公子不是自恃自己高人一等吗?这个姑娘我看黄公子自己也挺喜欢的啊,不过就三千两,就把黄公子你给吓倒了?”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边上黄明安的一群狐朋狗友立即便纷纷看不下去了:“明安,你怎么回事?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加!往上加!”

    老鸨也在楼上笑着煽风点火:“可不是,黄公子,咱们这牡丹头一回挂花牌呢,你可是看着她一路成长到现在的,怎么,你不想头一个梳拢咱们牡丹姑娘?”

    这么多人起哄架秧子,黄明安顿时下不来台。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跟着向问天打擂台是不好的,毕竟他能自己掌握的银子有限。

    但是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够让这些人看扁,反而被朱元那伙人出了风头。

    他眼珠子一转,毫不迟疑的道:“四千两!”

    人群当中发出不约而同的惊呼。

    台上的牡丹姑娘已经快要欢喜得晕过去了,连老鸨也是一脸喜气洋洋。

    而这时候,黄明安陡然冷笑了一声,伸手直直的指向向问天身后的朱元:“四千两,我买这个姑娘!”

    向问天愣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朱元才反应过来,顿时便无比恼怒,挥着拳头准备去找黄明安拼命:“你他娘的找死!”

    敢这样侮辱他家姑娘!

    老鸨和台上的牡丹姑娘都惊呆了。

    黄明安的几个狐朋狗友也神情闪烁,推了黄明安一把:“别闹,这姑娘倘若是良家,你可就太侮辱人了.....”

    侮辱的就是她!

    黄明安冷笑了一声,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迫不及待的嘲讽:“什么?这姑娘不是这楼里的姑娘吗?这可真是让人觉得稀奇了,怎么可能?哪家的良家姑娘会在这里出现啊?我还以为是准备挂牌的姑娘呢!”

    这番话就是直接在打朱元的脸!

    边上的徐二少爷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黄明安,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别乱说话啊!”

    他是认出朱元来了。

    毕竟之前只是在狮子楼上看了几眼,并不清楚,刚才朱元又一直都隐藏在向问天身后,他硬是到现在才认出来。

    不管怎么说,黄明安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分了。

    对于一个女孩子,简直就是诛心之言。

    不管怎么说,这么在嘴巴上恶毒的欺负一个小姑娘,这行为实在是不怎么光明磊落,也不大好。

    所以徐二公子出言阻止。

    但是黄明安却并没住嘴,他闪避了一下,躲开了向问天的拳头冷笑,嘴巴仍旧没有停止:“怎么?不能说的么?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这位标致小娘子到底是不是这里头的姑娘,你怎么还打人呢!?”

    这登徒子!

    向问天气的发怔。

    而朱元也眉眼阴沉,看着黄明安偏了偏头,露出一抹冷笑。

    都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是她自问并没有任何得罪这黄公子的地方,他却步步紧逼不肯放手。

    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振振有词。

    老鸨见着情况完全不对,话题转向了未知的地方,急忙出声解围打圆场:“这姑娘怎么会是我们这里的呢?黄公子真是爱说笑,快快快,出价四千两银子了.....还有没有哪位贵客要再往上加的?”

    “不是这里的?”黄明安骤然冷笑:“那她来做什么?你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周围除了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良家女子?”

第八十章·逃亡

    在铺子里走了一圈,朱元带着绿衣和水鹤又去专门打造家具的店里挑了一批木材,再给她们买了些东西,这才不慌不忙的回了家。

    苏付氏早已经等着,今天是个大日子,她知道肯定要生事的-----不闹出事来,卫敏斋的要求轻易也不容易达到,毕竟徐家这回可是铁了心要跟卫家成了这门姻亲的。

    可是这闹出事端的分寸也得把握的很准,经过了这么多事,其实苏付氏倒不是怕朱元会吃什么大亏,她就是怕朱元会闹的太大不容易收场。

    等到回来听绿衣说了卫家的事,苏付氏便忍不住皱着眉头唔了一声,抿了抿唇。

    其实苏付氏一直都在替朱元的将来悬心。

    毕竟这女孩子再厉害,那也是要嫁人的。

    原本她看着卫敏斋就很好。

    虽然身份上不匹配-----卫敏斋到底是承恩侯,又有实权,是指挥使,可是毕竟卫敏斋在朱元这里没有一点儿端着身份的架子的意思啊。

    而且她总觉得,总是心里真的有些想头,才会提出让朱元帮这种忙的。

    可现在看来,一切真的都是多想了。

    人家真的就只是觉得朱元反正声名狼藉了,也不差这么点儿坏名声,是真的只想用朱元挡着徐家母女罢了。

    这也算了,反正跟朱元说的,从前卫敏斋也帮了她们许多,哪怕卫敏斋提出让朱元去给他杀个人呢,那也得照做的。

    可是她心里却更加担忧了。

    卫敏斋还是看着有些惊世骇俗的做派,都对朱元的某些做法很有意见,其他的普通人,谁能接受得了朱元呢?

    难道真的就得这样下去了?

    她这里心事重重,朱元却已经见了外出回来的向问天和尹吉川,问他们:“怎么样?今天可有收获?”

    向问天和尹吉川是她派出去盯着黄侍郎的,她总觉得如果真的如同猜测的那样,那么今天对于陆广平他们来说,会是个绝好的机会-----毕竟今天是承恩侯府大夫人的寿宴,整个京城的贵人云集,真想要跑的话,没有比今天更合适的了。

    再说,眼下将近年关,城门的审查只会更加严格,再不跑,机会就更少了。

    向问天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嗓门有些大的哼了一声:“这个姓黄的,心眼儿倒是挺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知道有人在背后跟着,今天一大早开始,就在城里四处乱窜,一会儿去城南,一会儿去了城隍庙,而后就从顺安门出了城.....”

    那么也就是说,黄侍郎不过就是个幌子而已,可也说明他们今天是真的有动作。

    朱元看了尹吉川一眼。

    尹吉川已经朝着朱元点了点头:“姑娘猜的没错,另一边的英国公府也有了动静,今天听说是英国公府的一个姑娘急病,要送出城去休养,因此从德胜门送出去了。”

    德胜门......

    朱元冷冷的笑了笑,问尹吉川:“通知锦常了吗?”

    尹吉川让她放心:“一早就已经守着了,一有了消息,让玉清跟着,我立即就去通知了锦常,还有卫指挥使那里也收到了消息,算一算脚程,哪怕他们跑的再快,也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那接下来就只能看楚庭川和卫敏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了。

    如果真的抓住了陆广平,那么一方诸侯的儿子无召进京,怎么都是一条大罪,也有了借口查平南侯。

    到时候云南真正乱起来的原因,也就能被揭开。

    楚庭川有了这个大的功劳在身,在百官心中的地位自会更上一层楼。

    朱元是希望楚庭川能够好的。

    毕竟这是一条发着光的康庄大道,只要坐上那个位子的是楚庭川,不管什么事,对于她来说,都更方便且轻松了。

    而此时的陆广平正被送出了城。

    之前经过了黄明安那个蠢货的再一通折腾,陆广平已经连脾气都没了,狠狠地才忍住了直接扑到黄家去弄死黄明安的心情,此刻真正出了城,他才算是松了口气,对着对面的徐家的姑娘有些尴尬。

    这算起来是他的未婚妻,徐家这回托词是送家中的姑娘出去庄子上养病,那自然就真的得把戏做足,省的到时候出差错。

    可现在正面坐着,他们两个却都是相对无言,彼此都生疏尴尬。

    好在出城的这段路并不算长,挨到了徐家的庄子,就能解脱了,陆广平抬眼看了眼前这个不声不响的姑娘一眼,咳嗽了两声正要说话,马车便猛地颠簸了一下。

    陆广平立即便面露警惕,整个人都如同是绷紧了的弓,神情严肃的握紧了腰间的软剑。

    而此刻徐三姑娘也心惊胆战的问外面的跟车的丫头:“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来了一伙儿官差.....”外头的丫头似乎也有些茫然:“说是京城走了个逃犯,怕是如今出城了,因此要搜马车。”

    ......!

    陆广平跟徐三姑娘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面无人色。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平安出城了吗?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引来了官差?

    徐三姑娘经过再好的教养也不过就是个女孩子,这回被家里推出来送陆广平逃走,已经是心慌意乱,现在事情遇上了意外,就更是害怕了,颤抖着声音问外面的丫头:“大伯呢?”

    这回是徐兆海亲自送侄女儿出来养病的,前面带路的也是他,出了事,伯父能应付的过来吗?

    丫头在外面压低声音说:“世子正在前头跟那些官差们说什么呢,看那些官差好似挺大胆的,竟然连世子也不怕。”

    徐家的车队声势浩大,毕竟公府姑娘要出门养病,当然阵仗得齐全,乌尔隐在车队的护卫里头,此时无声无息的上来敲了敲马车的门,等到陆广平露出一双眼睛来,便压低声音语气凝重的道:“公子,做好准备,咱们得想法子先走。”

    事情果然是有蹊跷。

    陆广平没有迟疑的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复杂的望着车中的徐三姑娘,陷入了沉思。

    徐三姑娘被吓得有些花容失色,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缩在了角落里。

八十一·人质

    自小有婚约在身,对面的这个人名义上是她的未婚夫,可是事实上因为平南侯府远在云南,这些年甚少回京,她根本从来都没有见过陆广平。

    而现在窝在同一辆马车上,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在知道有官府的官差追上来之后,她更是觉得马车里的气氛为之一凝,让人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乌尔低声在外头催促:“少主,快些,不能再耽搁了,世子那边快要扛不住了,来的应当是金吾卫的人......”

    金吾卫的人,也就是说肯定是得了什么消息才会追来的。

    陆广平嗯了一声,神情阴沉,忽而对着徐三姑娘低声道:“得罪了!”

    便一把拽住了徐三姑娘,将她一扯,扯到了自己怀里,从后头圈住她的脖子,将一把匕首横亘在了她脖子上,猛地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徐兆海正恼怒的跟金吾卫指挥使申辉纠缠,这个申辉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他分明已经说过自己是送急病的侄女儿出去庄子上休养的,但是申辉就是坚持要搜他身后的马车。

    这让他顿时便起了疑心。

    原本最难过的一关-----出城门已经过了,只要平安无事的到达了庄子上,他就会安排陆广平秘密从水路逃走。

    可是没想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申辉这个二愣子跑了出来。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申辉就是现在楚庭川身边很得用的申锦常的父亲......他是不是得到了消息,才会这么顽固,根本不给英国公府任何脸面,连他几番讨好都故意忽略?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更焦急了,面上便忍不住有些色厉内荏:“申辉!本世子给你几分颜面,你却要故意找事是不是?我侄女儿乃是急病,急需送到庄子上去,被你这么一耽搁,如果出了什么岔子,谁来担待?这个责任你来担吗?我们城门都出了,你现在这么纠缠,到底是何居心,难道你还怀疑我们英国公府会窝藏什么朝廷钦犯不成?!”

    他说的有些严重,但是申辉面上却还是笑吟吟的,根本不动气:“世子别着急嘛,我们怎么会这么想?国公爷德高望重,乃是连圣上也敬重的老一辈了,怎么会做出什么窝藏钦犯这种灭九族的事儿?我们也只是担心,我们追捕的那个逃犯狡猾的很,我们得到了情报,他就在此地出现过......”

    他说着,已经不动声色的让底下的人堵住了前面的另一条岔路口,笑着对面色难看的英国公世子徐兆海说:“世子,您身份贵重,公府的姑娘更是金贵无比,我们也是为了贵府着想,若是查明了没有身份可疑之人,这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徐兆海捏紧了拳头,心里却迅速的在想退路。

    之前倒也是预想过了这种情况的,所以也做了准备,陆广平早已经另外装扮过,等闲应该不会被人给认出来。

    可是现在摆明了申辉这些人有备而来,那么原先做的那些准备还真的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吗?

    只怕未必能够如意了。

    他正想着,前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抬眼一看,便见到了打马而来的卫敏斋,不由得眼皮重重一跳。

    卫敏斋!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京城自己母亲的寿宴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所有的侥幸到如今都已经一扫而空,知道是不好了。

    一个申辉他勉强倒是还应付的来,将来就算是申辉告上去,只要遮掩的好,呀奈何不了英国公府什么。

    但是卫敏斋却不同了。

    他是可以直达天听的......

    今天明明是家里带了徐游去了卫家的,照常理来说,不管怎么说,面子情总得做做,卫家怎么也会把卫敏斋给留在那里跟徐游彼此相看相看的。

    可卫敏斋偏偏出现在这里。

    那只能说,他是铁了心的不想跟英国公府有什么牵扯了。

    来人是敌非友,且准备齐全,徐兆海哪怕是国公爷的世子,却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就在这时,变故陡生,载着徐三的那辆马车竟然忽然倾翻了,马车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车厢撞在了边上的一颗小树上,连带着几个丫头都遭了秧,一时不知道是生是死。

    申辉睁大眼睛,马鞭朝着那辆马车一指,沉声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徐兆海一眼就看见了也都装扮过了的乌尔他们簇拥着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面目的陆广平,而陆广平手里,现在竟然挟持着徐三!

    他瞳孔剧烈收缩,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广平的意思-----已经被发现了端倪,趁着他还没有被发现身份的时候,先要做出个英国公府只是被无辜牵连的假象来。

    陆广平倒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要是英国公府被牵连,事情反而更加严重无法收场。

    他立即急急地指着陆广平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劫持我英国公府的姑娘!你们不要命了?!”

    英国公府乃是掌握着五军营,此番出来,虽然是为了家事,但是为了某种不能言明的目的,徐兆海还是带上了神策营的一些士兵。

    到了现在,这些士兵发觉不对,便立即拔刀相向,先于金吾卫和后头赶来的锦衣卫一步,将那些聚在一起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申辉瞪了眼睛,满脸狐疑的问徐兆海:“世子不是说乃是护送侄女儿出来养病的吗?怎么自己的车队里竟然隐藏着这么一大批人,竟然还毫无察觉?这说不大过去吧?”

    徐兆海不理会他,也根本不顾刚来才下马的卫敏斋,自顾自的跳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放开我们家姑娘,她原本就病着,你们可别胡来!”

    徐三姑娘早已经吓得双腿酸软,面无人色,锋利的刀尖此刻就贴在她的脖子上,她只要一动,那刀就会毫不迟疑的割破她的喉咙,这让她极为崩溃,鼓足了勇气喊了一声大伯,声音凄厉而惊恐。

八十二·突围

    她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养在深闺的,跟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徐游不同,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什么都要知道什么都要出头的人,长到这么大,出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城外的家庙了。

    这一次的事,委实算得上是她碰见过的最可怕的事。

    她慌得六神无主,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但是她身后的陆广平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猛地在她的颈后一手刀下去,她便软软的昏睡过去了。

    徐兆海眼皮猛地一跳。

    但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只是扬声装成气急败坏的模样问:“尊驾到底是谁,挟持我们家姑娘到底所为何事?若是为了求财,还请千万别伤了和气......”

    卫敏斋冷冷的看着他演戏,在边上啧了一声,冷声道:“没想到世子还挺和气的?话说回来,他们可是在徐三姑娘的马车上,难道世子真的不知道他们的来路?这么多人混进国公府的护卫队里头,这事情怕是不那么简单吧?”

    被人揭穿里头猫腻,徐兆海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是有些恼怒难堪,但是现在根本不是他恼怒难堪的时候,他吞了口口水,几乎算得上是破口大骂的道:“卫敏斋!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的,你们锦衣卫看谁都不顺眼,现在难道还打算把我们徐家也算成你们的猎物不成?!老子是送侄女儿离京养病的!你们追捕的人到底怎么会上了我们的马车,现在还挟持了我的侄女儿,你们还没给我一个交代,竟然找起我的麻烦来了!?”

    哟呵,倒是会倒打一耙。

    而就在此时,陆广平已经动了,他一只手提着徐三姑娘,就像是提着一个靶子,朝着徐兆海他们冷笑:“别废话了,若是想你们这位金尊玉贵的姑娘活着,那你们便给我们让出一条道来,等我们上了船,自会把她交还给你们,但是如果你们不从.....那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说着,手已经掐上了徐三姑娘的白皙细腻的脖子。

    徐兆海气的跳脚,直呼自己倒霉,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儿,又责怪申辉办事不利,竟然让追捕对象混进了他们国公府的车队里,让他们国公府的姑娘遭遇这样的劫难。

    他演戏演的如此认真卖力,神机营的将士们便也都跟着义愤填膺起来,纷纷出声要求金吾卫和锦衣卫的人让路。

    到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何况这姑娘身份还如此贵重特殊,他们作为国公的治下将士,哪里有不向着国公府的。

    申辉冷笑一声,格外坚定的说:“不许放!此人乃是跟前些时候行刺五皇子殿下有关的逃犯,怎么可以轻放?!放了他,谁跟殿下交差?!”

    徐兆海心里咯噔了一声,就知道这件事果然是暴露了。

    这些人就是冲着陆广平来的。

    那么陆广平就更不能落到他们的手里,他恼怒的一把挥开了申辉的手,有意弄出些动静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自己当差不力,现在弄得我们家的女孩儿被逃犯劫持,你竟然还这副态度,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侄女儿死?”

    申辉被他伸手推了几乎一个趔趄,立即便恼怒的反手一推,挥手道:“弓箭手!”

    他话音一落,弓箭手便纷纷从后头赶上来,张弓搭箭,对准了劫持了徐三姑娘的一行人。

    乌尔脸色阴沉冷笑一声,顺手又捞起了徐三姑娘身边一个早已经吓傻了的下人,毫不迟疑便将刀从背后捅进了她的腰间,恶狠狠的道:“若是你们敢放箭,大不了就一起死!我们倒是无所谓,但是只可惜,国公府这个金莼玉粒养大的姑娘,可就要就此香消玉殒了!”

    徐兆海瞧的心惊胆战,顿时便扬声喊了起来:“申辉!今天你要是敢让他们伤了我侄女,我就跟你势不两立!”

    这么争着吵着,那边的陆广平一行人却早已经趁着神机营的将士们发愣的功夫,撕开了一个口子,并且引爆了之前便安置在了马车上的少量炸药,带着徐三姑娘逃之夭夭了。

    炸药猛烈,一时之间英国公府的车队拉车的马儿全都被吓疯了,不受控制四处乱窜,以至于扑上去的锦衣卫和金吾卫都在烟雾弥漫中被呛得咳嗽不止,扑了个空。

    而金吾卫和锦衣卫的马也都受了些影响,全都暴躁不安四处乱窜,以至于一时之间许多被炸药波及的神机营的将士还有徐家的下人都鬼哭狼嚎。

    申辉面色铁青:“世子!你故意拖延时机,以至于犯人逃走,你有何话说?!”

    徐兆海冷笑一声,面色更是差到了极致:“笑话,我有何话说,我能有何话说?!我的侄女都被他们给掳走了,我却连人到底是谁都没弄明白,你们竟然还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

    神机营的将士们全都七嘴八舌的声援起徐兆海来。

    而卫敏斋只是冷冷的瞥了徐兆海一眼,惜字如金的对着方良他们下了命令:“追!”

    锦衣卫从来不拖泥带水,上峰一句话下来,他们早已经跑了个没影儿。

    徐兆海跟申辉对视了一眼,不甘示弱,也全都用尽全力快马加鞭的追去了。

    可是申辉追的恼怒,徐兆海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如同是吊着十五个水桶。

    这次的事显然是走漏了风声。

    可是到底是谁知道了?

    又到底知道了多少?

    而这次的事情,到底该怎么遮掩过去?

    只能寄希望于陆广平能聪明些,运气好一些,逃的远远地,否则但凡是被抓住了,英国公府那才是真的洗不清了。

    他面色阴沉,表现得活像是自己的亲女儿被拐跑了,一下一下不要命的鞭打身下的骏马,跑的竟然比申辉还要快些。

    申辉心情也不是很好,儿子特意嘱咐过让他等在这里,可是没想到人是等到了,却让人给逃走了,这下回去,他怎么跟儿子说?

    儿子又怎么回去跟殿下交差?

    真是晦气。

八十三·撕票

    沿途也不知道到底经过了多少周折,徐兆海的人马终于停了下来,申辉也紧跟着勒了缰绳,跳下马往前面一看,顿时有些吃惊-----前面显然是经过了剧烈的打斗,此刻树枝散落了一地,横七竖八的还躺着四五个人,眼看着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应该就死了。

    徐兆海面色铁青,让手底下一个神机营的将领过去查看。

    那人去了,回过头来神情凝重的跟徐兆海摇头:“世子,已经死了,都是咬破了嘴里的毒囊,这毒药发作得极快,救不回来的......”

    徐兆海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立即又翻身上马:“追!给我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这帮混蛋给我找到!”

    申辉冷笑一声,等到自己的属下查探回来点头,说辞跟之前那个神机营的将领也一样,便也跟着往前疾驰。

    没过一会儿,路上竟然又碰上一个受了重伤的锦衣卫。

    申辉顿时眉心一跳,站在了徐兆海身边,警惕的问他:“世子,怎么回事?”

    徐兆海烦不胜烦,恼怒的没有理会他,只是追问那个受伤的锦衣卫:“怎么回事,那些人呢?我的侄女儿呢?”

    这个锦衣卫受了重伤,腹部还在不断渗出血来,听见了徐兆海的问话,强撑着断断续续告诉他们:“指挥使带着我们追上了那帮人......打了一架,对方折损了四个人,可是对方手里有暗器.......锋利有毒......现在应当是往码头的方向去了。”

    去了码头,上了船,那就是如同鱼儿如海,水上跟陆地可全然不同,想要隐藏身份或是逃走,比在陆地上可简单多了。

    徐兆海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平南侯家里果然是底蕴丰厚,给儿子的护卫竟然能够单扛锦衣卫,还是最难对付的卫敏斋手里的锦衣卫,真是生猛。

    申辉却面色更差,流留下三个士兵照顾这锦衣卫,没有丝毫停顿的去支援卫敏斋去了。

    谁知道等到了码头,他们却发现人群四散奔逃,穿着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正在人群中寸步难行。

    因为坐在马上看的远,徐兆海一眼就看清陆广平在乌尔他们几个精锐的护卫之下已经上了船,而锦衣卫被奔逃的人群裹挟,却根本就赶之不及。

    他心里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幸好,他娘的陆广平的确是个狠角色,难怪年纪轻轻就敢去刺杀五皇子,原来真是个有些本事的。

    他这里这么想着,又开始想着这件事该如何收场-----陆广平到底是从徐三的马车上下来的,这该给个什么样的说辞才好?

    而申辉已经奋不顾身的冲入人群了。

    可是码头上做工的、卸货的、准备走的,人潮涌动,此刻又都受了不知什么惊吓,全都不要命的逃跑,不少人直接都倒在地上了,哪怕申辉有功夫在身,也根本就施展不出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船越行越远,忍不住狠狠地将手里的马鞭扔在了地上。

    而等到反应过来,申辉便转过头来盯着徐兆海:“世子,放走逃犯,这件事你难逃干系,等到回了京城,我一定如实禀报殿下!”

    徐兆海哼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就听见神机营的将士大叫了一声:“世子!世子!是三姑娘!”

    对了,徐三呢?徐兆海正朝着那将士的手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挂在了桅杆上的徐三,忍不住顿时就愣住了。

    ......

    徐三被用弓箭狠狠地钉在了桅杆上,头此刻软软的垂着,显然是已经没有生机了。

    死了......

    死了?!

    徐兆海这回是真的懵了,猛地从马背上扑了下来,找到了卫敏斋,恼怒的揪住了他的衣领问他:“怎么回事!?谁动的手?!谁杀了我的侄女?!”

    徐三是他弟弟的女儿,虽然在家中不是那么起眼,但是却也是辛苦养到了这么大的,还跟平南侯府有婚约,就这么死了......

    他回去弟弟弟媳还不生吞了他!

    卫敏斋冷冷拨开他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世子想什么呢?我们都是自己人,怎么可能会伤及徐三姑娘,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顾及徐三姑娘,犯人也没那个机会跑了,人,当然是犯人杀的。”

    陆广平?!

    徐兆海心里恼怒一闪而过,却立即就明白了陆广平这么做的深意------是了,要怎么证明徐家真的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不是故意在帮犯人逃跑呢?

    有什么证明能比人命更加有力?

    他出手杀徐三,而且手段狠辣不留情面,更加证明了他对于徐家的愤恨。

    这么一来,哪怕之后真的证明逃走了的是陆广平,那么徐家的压力也小的多了----他们可是死了个女儿呢,怎么可能会是陆家的帮凶?!

    徐兆海心里逐渐平静下来,面上却红着眼睛咬着牙,几乎算得上是声情并茂的指着他们问:“我的侄女儿死了!你们是怎么办差的?!你们到底领了什么差事,竟然让人给混到了我们家的车队里,现在还害的我们家死了一个姑娘?!”

    人都死了,陆广平也跑了,卫敏斋心情不是很好,见徐兆海在这里声嘶力竭的表演,冷笑一声便翻身上马,片刻不停的就走了。

    申辉没他那么快,被徐兆海扯了个正着,只好留下来,但面色也不是很好的反驳:“世子还是先想想看,为什么那帮人能混进公府的车队吧,就算不是公府有心窝藏钦犯,但是说到底,也是你们自己看管不严,让人钻了空子,能怪的了谁?!”

    害人害己!

    徐兆海真想伸手猛地抽这厮一嘴巴子。

    可是他到底是忍住了,恼怒的红着眼睛指了指他又放下手,自己跟着人上前去解下了徐三姑娘。

    到底是自己侄女儿,徐兆海看着她这副惨样,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摇了摇头叹气,叫人小心的将尸首给搬到了随手征用来的马车里,一行人惨淡的往京城去。

    申辉落在后头,心里头憋着一口气,着实想上前踹徐兆海一脚。

    陆广平出现在徐三姑娘的马车,要说英国公府毫不知情,鬼才肯信。

八十四·罪魁

    京郊这边闹的不可开交,而成功逃出生天的陆广平也不能说有多欣喜,窝在小小的船舱里头,他目光近乎冷漠的看着乌尔进来,才张口问他:“怎么样了?”

    这艘船虽然暂时救了他们的命,却绝不能久待-----下一个码头肯定有设卡拦截的,他们还得找个更稳妥的法子。

    他肩头上有一道很严重的剑伤,横亘了几乎整个右肩,是卫敏斋下的手,又准又狠,但凡是那时候没有一个不要命的家将冲上去挡了一下,只怕陆广平的整个右手臂都得被横着给削下来。

    从前只是听说这个卫敏斋是个冷面阎王,现在才知道,这人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差一点儿就断送在了他手里。

    出了这样的事,乌尔作为亲卫加智囊,实在是面上无光,灰溜溜的紧了船舱,先跟陆广平说了这次的死伤:“死了四个,伤了六个.....不过跟着我们的都是死士,且我们痕迹处理的很干净,就算是尸体落在锦衣卫手里,也牵扯不到咱们平南侯府。”

    陆广平静默了一瞬。

    死了的四个人里,有一个是从小就伴着他长大的,这回却为了护着他,被卫敏斋给杀了,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的说:“记住名单,回去之后上禀父亲,给他们家中重金抚恤。”

    他这回来京城出师不利,折损了不少人不说,兴平王的那本账本也并没有拿到,如果再在家里留下个薄凉的名声,那还怎么跟其他哥哥们比?

    乌尔应是,又说起了这次卫敏斋他们追来的事:“英国公府这次送我们出城的事情乃是机密,世子亲自送出城,说他们不上心,那是不能的,差错应当不出在他们身上,而是出在旁的地方......思来想去,京城要搜我们的人也就是五皇子殿下,而跟五皇子有些关系的朱元,刚好又被黄明安那个蠢货几次三番的找麻烦,以她的性格,肯定不甘愿吃亏,自然要去查清楚黄家......”

    乌尔早在来的路上便已经想通了关节,这个时候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问题的关键还应当是出在了孙公公身上,虽然当时世子去找孙公公,是笃定朱元她们不管是根据往日跟孙公公的交情还是顾忌孙公公跟曹公公的地位,都不敢去查孙公公。但是却忽略了一点-----黄侍郎应当是请不动孙公公的,朱元此人最是多疑,她应当一早就起了疑心了,申辉乃是申锦常亲爹,而卫敏斋今天连亲娘的寿宴都不顾了,追了过来.....”

    乌尔下了结论:“这件事,应当就是朱元猜出来的,只怕还做了许多手准备。”

    “所以你让我杀了徐三?”陆广平面色隐藏在烛火中看不清楚,看着一片黑的江面出了一会儿神,才自顾自的笑了一声:“也是,这样的情形之下,没有比杀了徐三更能叫英国公府脱身的办法了。”

    只是虽然从未见过,几乎算是陌生人,可以名义上到底是他的未婚妻,杀了自己的未婚妻,总是不那么好受的,陆广平面色阴沉。

    乌尔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请罪:“当时情急,属下一时冲动,建议公子做出此事,请公子恕罪。”

    陆广平摆摆手让他坐下,嗤笑了一声就道:“你做得对,要是我不照做,那才是麻烦。卫敏斋跟申辉都是难缠的角色,我们杀了徐三姑娘,一是避免徐三回去乱说以至于暴露我的身份,二来也能帮徐家减缓压力,有了一条公府姑娘的人命在,徐家应当是能慢慢从容处理这次我出现在徐三马车上的事了。”

    他说着,靠在了身后的枕头里,觉得浑身都疲累的厉害。

    竟然会被逼成这样,他来京城原本以为是做猎人的,没想到却成了猎物,被追的撒丫子乱跑,实在是丢人至极。

    而始作俑者,都是楚庭川跟朱元!

    他坐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乌尔不必放在心里:“等到回去之后,让父亲写封密信好好的跟国公爷和世子解释,想必他们是会谅解的,事急从权,死了一个未嫁的女孩子,总比死了全家的好,大不了,这门婚约还作数就是了。”

    乌尔笑的有些勉强。

    不结仇也就罢了,杀了人家姑娘,这回徐家为了陆家付出算是巨大,陆家凭借一门婚约怎么可能还能满足的了徐家?

    只怕这回侯爷得大出血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乌尔招人进来给陆广平换了药,又喂他吃了几颗能够行气补血的丹丸,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扶着陆广平起来,弃船登岸。

    而等到登了岸分出了四个人去前面的镇子里头留下痕迹之后,乌尔扶着陆广平,再一次换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

    这么折腾一番,哪怕是锦衣卫来找,也不知道得费多少工夫,暂时算是安全了。

    夜已经很深了,眼看着便要到后半夜,乌尔让陆广平先早些休息,自己也打算回船舱去处理一些事。

    但是他还没出门,便被陆广平叫住了,陆广平看着他,神情平静的说:“想个法子,朱元这个女人,若是能拉拢,倒是比杀了好的多。”

    有用的人在哪里都是吃香的。

    陆广平原先是觉得兴平王杀了朱元也好,可是等到这一系列事情下来,又忽然发现绝不是这样-----能够把他给逼得几乎抱头鼠窜,而英国公府也狼狈不堪的人,如果自己得到了,成为了自己的助力,那么岂不是更好的事?

    有了朱元这个又能下决定又能下狠心的人,等到回了陆家,他还能在哥哥们当中站稳脚跟,脱颖而出。

    相比较起来,朱元得罪他的事,倒不算什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能屈能伸的嘛。

    乌尔有些吃惊,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位主子说出这么个要求来,之前陆广平不是对这个朱元恨不得大卸八块吗?现在朱元更是步步紧逼到了这个份上,怎么他反而还改变主意了?

八十五·心病

    陆广平居然没有打算找朱元的麻烦,而是打算将朱元给招入麾下当自己人,这个决定让乌尔震惊了许久。

    不过他们这里震惊的很,京城那边却已经闹的不可开交了。

    好戏开锣,一出场就先是国公府的一条千金的命、和一个重伤的锦衣卫,立即便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听说追捕的那个逃犯还是之前去云南的路上行刺五皇子的主谋之时,嘉平帝更是发了真怒,连下了三道口谕斥责德胜门守将玩忽职守,办事不力,以至于放跑了如此重犯。

    而犯人到底是出在了英国公府的车队里头,英国公府上下还没从死人的阴影当中走出来,立即便要先救这件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这根本难不倒久经风雨的英国公,他很快便在府中自查,立即便查出了一个勾结了兵部黄侍郎的管事,查出这一切都是黄侍郎的手笔。

    黄侍郎是英国公府的旧部,这些年也时常来府中走动请安,这回他的夫人来国公府,听说了国公府的三姑娘急病,便出主意说该挪到庄子上去休养,免得让年老的国公夫人和年幼的孩子们过了病气。

    她说的有道理,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便也都接纳了。

    谁知道黄家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实根本不是为了让徐三姑娘去休养,而是故意利用徐家运送逃犯出城。

    英国公带着儿子在嘉平帝跟前哭的老泪纵横,直言自己老眼昏花,已经不堪重用,竟然连此等野心勃勃之人都看不出来,以至于让人钻了空子,请嘉平帝放他解甲归田。

    嘉平帝哪里能让这等德高望重的勋贵为了没证据的事儿就回老家去,别说这是他太爷爷时期就没动过的硕果仅存的勋贵之家了。

    就说现任的英国公,那也是他年纪幼小之时的托孤重臣之一。

    英国公又老实,从来都不跟其他的阁老一样自恃身份,对着他耳提面命,摆帝师的威风,嘉平帝对他是极有好感的。

    加上徐家现在还死了人,英国公死了个嫡亲的孙女儿,嘉平帝便抚慰了英国公一番:“此乃人家有心算计,干爱卿何事?”

    而另一边火速被抓的黄侍郎也冤枉的很,他说自己的儿子是在庄子上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给绑架了,他的宝贝儿子握在人家手里,他也没办法,只能照着人家说的办,给他们提供了住处,又特意寻了英国公府的空子,想要借着徐三姑娘出城休养的当口送这些瘟神们出城。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刺杀五皇子的逃犯。

    要是知道,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事儿。

    查来查去,最后的确是没从英国公府查出一点儿端倪来,连黄侍郎也懵懵懂懂,一问三不知,一口咬死了自己不知道那群人的身份,根本不知道那帮人是谁。

    等到正这件事尘埃落定,离过年也就仅仅只剩了五天了,眼看着便到了小年夜。

    可今年的小年夜,英国公府却并不曾跟往年那样热闹。

    虽然宫中赐下了不少赏赐,这次的事情英国公府也并没有被怀疑牵连,但是实际上,国公府也不是那么畅意。

    到底是死了个人。

    世子夫人和世子掉两滴泪也就完了。

    国公夫人和国公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

    唯有二房,那是真真正正死了一个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徐二夫人听见消息的当天就晕了过去,等到看见了女儿的尸首,更是连着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根本连床都起不来。

    好好的女儿被带出去,回来的时候却成了这幅模样,徐二夫人恨大房恨得咬牙切齿。

    说什么急病不急病的,这只能是哄骗外人的鬼话罢了!她自己的女儿,她哪里能不清楚,根本就什么病也没有,健健康康的。

    大伯说要把人给带出去,可是却不能囫囵把人带回来,而且回来了以后大房那边竟然连个说法都不给他们!

    未婚夭折,女儿的尸体甚至连祖坟都不能入,家里因为什么逃犯的事情乱糟糟的,也没有人能顾得上这件事。

    老太太最终决定将徐三姑娘的尸首送出城放在庙里,停灵七天之后寻个不错的地方下葬。

    这个对于别人也就罢了,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死的又不是他们女儿!

    但是对于徐二夫人来说却简直跟挖了心肝没什么区别,她在女儿的尸体被送出城之后便病的更重了。

    而等到小年夜这一晚,大房那边催促她去吃饭之后,她终于爆发了,将大房来的人给毫不留情的数落了一顿赶了出去:“我死了个女儿,你们就当死一只猫一条狗?!你们竟然还吃得下!”

    这是徐二夫人的真心话。

    死的是个人不是条狗,英国公和国公夫人好歹也是徐三姑娘的祖父祖母,他们竟然这么能够忍得住,毫无反应。

    而大房那边竟然还开始操持起什么小年饭来了,简直是叫人任务客人。

    徐二夫人的这番破口大骂很快就传回了各房耳朵里。

    世子夫人皱了皱眉,见徐二少爷面露羞惭,便缓缓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二弟妹是失了女儿所以悲痛欲绝,但是这节骨眼上,宫中赏赐了东西,难道我们还能做出悲悲戚戚的样子来?这成了什么了?”

    再说了,更惨的都还有呢。

    黄侍郎家里已经家破人亡,唯有他那个儿子和妻子都被英国公府暗中示意别人给保了下来。

    事情能是今天这个局面,徐三姑娘的死居功至伟。

    说句难听的,她要是没死,徐二夫人恐怕连哭的机会都没了。

    可是话是这么说,世子夫人到底还是亲自过去了二房一趟,想要劝劝这个不懂事的二弟妹。

    可是她才进去,兜头就被徐二夫人几句话给弄的下不来台,顿觉有些难堪的摇头:“二弟妹,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谁叫人家是在暗处算计我们?我也知道你失去了孩子难受,但是这日子总是要往前看......”

八十六·灭火

    往前看?

    徐二夫人冷笑一声,立即反唇相讥:“死的不是嫂子的小游,嫂子当然这么说!若是小游被我家那个窝囊废带出去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知道到时候嫂子能不能说得出凡事往前看这样的话来。”

    她一脸惨淡,也没那个心思虚已委蛇,说出来的话如同刀尖一样,不留情面,字字句句简直就是在捅世子夫人的心窝子。

    世子夫人也恼了,女儿是她的宝贝疙瘩,可是徐二夫人张口就诅咒,这怎么让她不生气,她一时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了,手里的手炉一搁,恼怒的冷笑了一声:“弟妹也别跟我使性子,要是真的觉得不满意,非得要全家都完蛋,那去找老太太老爷子去啊!家里的事也不是我们说的算,你这样闹,跟我们摆脸色又有什么意思?真正厉害的,觉得委屈的,那就去找老太爷去!”

    她说着就站起来:“也别觉得只有自己委屈,家里哪一个不是为了这个家?我自己现在还粘上了贺二这块牛皮糖,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我知道你死了女儿心里不痛快,可你不该口口声声攀扯诅咒小游!”

    徐二夫人气的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出来,脸色狰狞的冷笑:“你家小游又如何?!就是她出的这个主意罢?原本我们家小三要去外祖家的,就是小游留下了她.....她指望着出这个主意讨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欢喜,根本不把我家孩子的命当成人命!现在出了事,她这个做妹妹的,人倒是去了哪里?”

    世子夫人听不下去,一时之间坐立难安,冷冷的吐出了一口气,才冷笑了一声语气冷淡的道:“得了,说到底弟妹就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委屈,可是我也跟弟妹说一声,这事儿....怨不得我们,该怨谁,弟妹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别柿子挑软的捏!”

    她急匆匆的出了二房的门,气的胸口疼,回了家便跟徐兆海说起这个事来:“二弟妹是恨上咱们了,竟然还咒小游去死!”

    徐兆海正捂着头喊牙痛。

    他这一趟出去,也实在是损兵折将,唯一该庆幸的就是陆广平那伙人心狠手辣见机的快,否则的话,一家子人都给他赔进去了。

    为了这个,英国公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觉得他不堪大任。

    说到底,徐三的死,在徐家每个人心里都扎了一根刺。

    到底是孙女儿,好好的被带出去,却这么横着被带回来,英国公自己也恼怒的很。

    现在听见自己妻子这么说,徐兆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便有些激动的道:“当时那种情况,我能怎么办?!再说陆广平挟持了人,他动手的时候我都还在被申辉纠缠着,我难道想要小三儿去死!?二弟妹说这样的话,难道是以为我故意的不成?”

    本来最近他就觉得流年不利。

    现在竟然还被自己家里人这么挤兑,他心里不舒服的很。

    再说了,他现在还引了五皇子的注意。

    因为这件事,就算是没有证据,其实他们英国公府跟五皇子的关系也注定是好不到哪里去了,就算是跟卫家修复关系也没用-----跟卫家修复关系的道路也因为两家儿女亲事闹成这样而毁了。

    真是叫人头痛。

    世子夫人见他气的又头晕喊痛,忍不住又急着过来安慰他:“大爷也别因为这事儿着急上火,都是为了这个家,都是一家子骨肉,难道您还会诚心害死小三儿不成?二弟妹就是妇人心性,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可是徐兆海委实是觉得最近诸事不顺。

    简直跟犯了太岁似地,家里做什么什么不行。

    连原先说的好好的,甚至都得到了卫皇后首肯默认的亲事,现在都告吹了。

    真是叫人烦躁。

    这么想着英国公世子唉声叹气了一阵,顿觉这次其实陆家的事情实在是帮的不值。

    只可惜家里收了人家太多的银子,而偏偏兴平王这个杀千刀的,还非得把这些送出去的银子都做成个账本。

    以至于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帮忙了。

    正这么想着,外头便进来一个管事的妈妈,小心的跟世子夫人她们禀报,说是外头来了客人。

    这个节骨眼上,徐家做足了谢罪的姿态,家里一直都是门户紧闭的,等闲的只有上门因为徐三姑娘的事来慰问的亲戚们。

    怎么还有客人登门?

    世子夫人迟疑了一瞬,想要不见,等想了想,又问:“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身份地位值得一说的人,想必婆子也不会如此着急忙慌的上来禀报。

    果然,底下的婆子腰弯了弯,恭敬又面色古怪的说:“回世子夫人,是.....永昌公主殿下。”

    ......!

    徐兆海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什么?!

    永昌公主来做什么?!

    这个长公主是个骄横的,当年趁着先帝宠爱,可没少折腾出幺蛾子来,别的公主选驸马,老老实实听内侍省的安排,但她偏不,非得自己选。

    结果自己看上个进士,逼得人家停妻另娶,闹的满城风雨。

    后来她如愿以偿的嫁了,但是却并没有改太多,为人仍旧叫人诟病。

    可她的确是本朝所剩不多的长公主了,哪怕看着先帝的份上,作为兄长的嘉平帝也得表示出自己的仁爱来,因此永昌公主的日子一直过的都很舒心。

    徐兆海下意识觉得她是来找麻烦的-----之前不是说贺二设计了永昌公主的宝贝儿子齐焕吉吗?

    不是为了这个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吧?

    可他又觉得不对,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也该去找贺二的麻烦才对啊。

    世子夫人也是满头雾水,但是客人已经上门了,总不能轰出去,这位公主可不是好招惹的人物,她急忙站了起身,整理了一下妆容,严阵以待的迎了出去。

    徐兆海也起身来,让人伺候着换了衣裳穿戴,施施然的往后头自己父亲的院子去了。

    没过一会儿,等到英国公世子夫人送了客回来,徐兆海便问她:“什么事?”

八十七·孽缘

    长公主驾到,从正门进来,可是却并不要求见家里的老太太,也不说要人迎接,更不留饭,这么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实在勾起了徐兆海的好奇心。

    英国公世子夫人自己也有些浑浑噩噩的,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

    隔了许久,她才面色古怪的说:“是为了当天在承恩侯府寿宴上的事来的。”

    承恩侯府寿宴?!

    徐兆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起来:“难不成是为了贺二的事?虽然贺二跟永昌公主的驸马沾亲带故,但是贺家是什么人家现在谁不知道?永昌公主不会是要硬把贺二塞给我们吧?!”

    其实这倒是不无可能。

    毕竟永昌公主这人任性,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而且她偏偏还跟虞夫人是极好的关系,她这么眼高于顶,但是为了屈就虞夫人不喜热闹的个性,每年都要去庐山陪虞夫人两个月。

    而贺二作为虞夫人的弟子,也作为永昌公主府的亲戚,向来是挺被永昌公主高看一眼的。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英国公府如临大敌、而卫家会给贺二发帖子的缘故。

    这么一来,事情就闹的有些大了。

    徐兆海提起二房的事的时候还能忍得住,等到事关自己儿子的终身,他也管不得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了,恼怒道:“若是为了这事儿,想都别想!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让这种人进门!”

    否则岂不是毁了徐二少爷的一生?!

    世子夫人见他暴跳如雷,这才反应过来,苦笑了一声就摇头:“不是为了这个,贺二的事,永昌公主似乎不放在眼里,她这回过来,是为了旁事。”

    徐兆海被妻子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见她吞吞吐吐的,便摆了摆手皱眉:“是什么就是什么,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他们家......”世子夫人斟酌了一下,才看着徐兆海咳嗽了一声说:“永昌公主的儿子看上了朱元,所以永昌公主过来,意思是想问问我们,坊间传言卫指挥使有意朱元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啥!?

    徐兆海一下子被惊呆了,被口水呛得说不出话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世子夫人,觉得这件事简直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不是吧?

    齐焕吉是脑子进水了吗?他不是那天被朱元设计了,祸水东引跑到了人家卫家四小姐的院子里,被人打得半死吗?

    就这样,竟然还能看得上朱元?

    世子夫人知道徐兆海的想法,有些不甘心的垂着眼帘冷笑:“别的不说,齐焕吉就是个贪花好色的,而偏偏朱元那小丫头片子,其他的没有一点优点,但是偏偏长了一张招人的脸!她活脱脱的跟她从前那个狐媚子的母亲没什么两样!你说齐焕吉喜欢不喜欢?!”

    那就是个色坯子!

    徐兆海还是忍不住皱眉:“就算如此,永昌长公主竟然就这么由着他?!她也不怕外头的人指着他们公主府的门匾嘲笑他们荤素不忌,什么脏的臭的都能往家里抬!”

    主要是朱元坏了英国公府的事,又显然是五皇子的人,现在徐兆海实在是恶心这个丫头,如果这个丫头还被永昌公主府娶回去了,那以后岂不是就更难对付了?

    他哼了一声,跟世子夫人道:“这件事你少管,这也反正不是咱们能管的事儿,你怎么回答她的?”

    英国公世子夫人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便道:“还能怎样?就顺水推舟的说了......”

    正说着,隔壁暗间的帘子却被掀了开来,徐游急急地走出来,挽住了世子夫人的手:“娘亲!不能这样!”

    ......

    没想到女儿忽然会出来,徐兆海有些诧异:“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出来插嘴?你刚才一直都在隔壁?”

    徐游低声嗯了一声,又急急地打断世子夫人:“母亲,这是一件好事,我们该成全朱元啊!”

    什么?

    徐兆海就算是对疼爱的女儿也有些忍不住了,出声呵斥:“小孩子懂什么,这不关你的事。”

    世子夫人却对女儿向来是娇宠的,听见她这么说,便下意识问她:“怎么?她嫁进了公主府,那还不变成了金凤凰了?”

    国公府为什么要给朱元抬这个轿?

    徐游叹了口气,觉得母亲实在是有些太想当然了,她忍不住低声问母亲:“母亲觉得长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能忍受朱元这样的人当她的儿媳妇吗?”

    世子夫人被绕晕了。

    但是徐兆海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徐游所说的话的意思,他眉目舒展,拍了一下手就问女儿:“小游你的意思,是长公主其实不是要娶她当儿媳妇,而是.....”

    而是要让朱元回去当个齐焕吉的妾室?

    徐游见父亲明白过来,便笑了一声:“长公主爱子心切,只怕是因为齐公子回去之后对这等美人念念不忘,所以跟长公主纠缠,长公主实在是推不过,所以才来打探打探我们的口风的,母亲为什么不成了这桩事?”

    是啊,如果朱元真的成了齐焕吉的妾室,那可跟现在没人管的野丫头不同了,公主府的规矩大的能够压死她,但凡是她有什么违逆的地方,长公主就算是让她死了,那也是不碍着什么事的。

    何况当人家的妾室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能出来交游了,还有她那手治病的绝活儿,也根本再也排不上用场。

    这真是极好的。

    徐兆海也反应过来,立即便让世子夫人:“是了,你听小游的,想法子让永昌公主把朱元弄回去,真要是这样,那也算得上是替咱们自己报了这一箭之仇了,到时候朱元成了齐焕吉的妾室,五皇子再厉害,也总不能跟人家公主府要人家的妾室来使唤吧?那成了什么了!这个小蹄子进了这等门第,也轻易不能出来兴风作浪了。”

    世子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如果成了的话朱元便再也不能出来蹦了,立即便站了起来:“我这就去让人过长公主府一趟。”

八十八·纠缠

    世子夫人说做就做,虽然已经过了小年了,但是对于这件事的热切还是没有半点要因为家事停歇的意思,马不停蹄的让人去给永昌公主带了个口信。

    而永昌公主正被家里闹的有些堵心。

    不为别的,就她这个宝贝儿子,哭着喊着闹着要见朱元,实在让她这个当母亲的操碎了心。

    永昌公主一直跟母亲不亲近,养在公主所里头,自认为受尽了委屈,等到自己生了孩子之后,就恨不得把好的都捧到儿子面前。

    而齐焕吉又从小就身体不好,汤药不停,会吃饭就开始会吃药,她一直都担心齐焕吉会养不活,提心吊胆的养到了现在,对他简直是百依百顺。

    哪怕是齐焕吉小的时候在宫里跟皇子们发生争执,她也不曾因为这个而责罚过儿子,嘉平帝跟她关系不错,对这个外甥虽然恨铁不成钢,却也算是疼爱的,因此齐焕吉简直被娇惯的厉害,要什么就非得得到不可。

    这回齐焕吉去承恩侯府做客,回来便被打成了一个猪头,险些就冻死了,永昌公主又气又急的要去找卫家的麻烦,谁知道卫家倒是先来人了-----来的还直接就是风尘仆仆的刚进京的卫敏斋。

    卫敏斋一进门便直接说了齐焕吉闯入承恩侯府后院,在四小姐院子里蹲守的事儿,说要拿齐焕吉去诏狱审问清楚。

    永昌公主顿时便懵了,她知道眼前这个杀神是真的可能做得出来,因此不仅没能去找承恩侯府的麻烦,而为了让承恩侯府消气,还亲自让驸马上门赔罪,并且送了一大堆的礼物,才算是了结了这件事。

    可是这惹祸的祖宗却还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委屈了,这两天一直都闹的要死要活的。

    驸马是不敢管儿子的,永昌公主平常也不管,只能好声好气的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是想怎么样。

    一时想着或许这孩子是看上了卫家的四姑娘-----否则的话为什么要蹲在人家院子里?

    如果是喜欢人家的四姑娘,那也没什么大事,她到时候亲自去求太后和皇后,赐婚也就是了。

    可是谁知道她一问,她这个宝贝儿子看上的根本就不是四姑娘,而是朱元!

    朱元?!

    永昌公主当然不可能没听过这个人名。

    话说回来,今年她可就是靠着朱元这个名字带来的一系列的事度过了这个难捱的年呢!

    为母报仇、智斗继母,真是闲来嗑瓜子的极好消遣,比话本上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要好看多了。

    可是看故事是一回事,当齐焕吉说出要娶朱元的话来,永昌公主当场就懵了,向来不舍得动儿子一根手指头的她,都忍不住伸手猛地扇了儿子两个大耳刮子。

    可是这俩大耳刮子下去,齐焕吉顿时就又病了,也不跟她说话,全当她是空气。

    没到三天,永昌公主就投降了。

    算了,自己生的儿子,总不能真的掐死。

    她想着先去英国公府探一探那天承恩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去承恩侯府是不成的,卫家人现在见了他们就跟见了洪水猛兽。

    而别的地方问又问不清楚。

    等到从英国公府回来,永昌公主还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荒诞了,娶个这样的女孩子回来,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哪怕是做妾,这身份也太低了啊!

    现在朱元连官家女都不是!

    可是架不住儿子闹,永昌公主又陷入了迟疑当中,这当口,她却接到了英国公府派人递过来的口信。

    世子夫人的意思,这样的姑娘,虽然名声不大好,但是只要纳回来以后好好管束,天长日久的,妾室又不能出去交际,人家倒也不会记得。

    何况妾室么,反正也不必在意太多名声不名声的问题。

    好多人那可是连青楼的姑娘们也娶回家当妾室呢,也不见有人说什么。

    这倒是,这么一说,永昌公主心里的顾虑便消散了。

    她立即便去问了齐焕吉的意思。

    齐焕吉这下也不病了,从床上一咕噜的爬起来不断点头。

    永昌公主怒瞪了他一眼,让他老实点,又开始琢磨着过了元宵之后开个花会,在花会上头将这件事给弄成。

    齐焕吉心想事成,果然不折腾了,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就开始往朱元那里跑。

    朱家现在的宅子不是在什么好地方,齐焕吉一到就皱起眉头来,觉得朱元果然是如同传说中的那般,自从被朱家赶出来之后日子就不怎么好过。

    他叹了口气。

    要是能跟了他,哪里至于吃这样的苦。

    这么想着,齐焕吉让人先去采买了几大车的东西,小到锅碗瓢盆,大到山参鹿茸,统统都有,再次敲响了朱元的大门。

    他的动静闹的太大,以至于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被惊动了,看着这几大板车的东西目瞪口呆,还以为朱家姑娘是要出嫁,人家来下聘了。

    恰好朱元今天不在家中,苏付氏正带着小枣儿她们挂灯笼,门一响看见这个动静,简直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什么人。

    幸好尹吉川在家,堵住门出来一问,知道是永昌公主府的长公子,心里便一惊。

    当天在承恩侯府发生的事他后来已经听朱元说起过,知道这个纨绔子弟就是被她设计被卫家人打了一顿的登徒子。

    他看着这琳琅满目的东西,一时之间弄不明白这人来的目的,便不卑不亢的说明朱元不在家的事,请他之后再来。

    齐焕吉伸长脖子往里头看,却根本什么也瞧不见,不觉气馁,却非得要把东西留下,说是自己明天再来。

    尹吉川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消失在拐角处,才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看这个齐公子的架势,难道不知道那天朱元算计了他?

    如果知道的话,现在这副作态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想着,进了里头便将外头的情况告诉了苏付氏,而后让人去通知正跟林大厨和季晨出去签订租赁店铺的朱元。

    至于外头的那些东西,尹吉川只是派人看着,并没有拿进来的意思。

八十九·生疏

    彼时朱元正跟林大厨商定这最后的契约,这家铺子的幕后老板是之前江南的一个豪富,是拿来做了书画斋的,只是掌柜经营不善,这书斋并不如何抢手,所以一直暮气沉沉,才被拿来转租。

    现在被朱元拿了下来,那家人倒也好说话,要的房租也算公道,因此朱元一口气跟人家签了五年。

    原本是打算签的更长些的,但是林大厨却认为凡事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因为毕竟还不知道到底开酒楼成效如何,若是用力太猛但是到时候铺子开不出去,那这么长时间的租约反而就是拖累了。

    朱元虽然并不觉得自己会开不出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尊重了林大厨的意见。

    签订了协议之后,酒楼里的布置也都差不多了,家具都是她之前带着林大厨和尹吉川他们亲自去定制的,古朴又雅致,连带着那些摆设瓷器,后厨的那些东西,也都是她亲自过问。

    这么一来,林大厨心里对于朱元的佩服就又多了三分,知道这个姑娘果真不是来玩票的,能想的如此周详严密,可见是废了多少心思。

    他又忍不住回想起林夫人和林娘子在他跟前说的话,朱元去给治病,永远都是进屋之前先换衣裳洗手才去抱他,每次去一抱孩子便抱甚久,甚至在听说林娘子奶水不足之后,除了亲自给林娘子开方子食补,还让尹吉川去找了两头羊来,天天挤奶给吃。

    小小的孩子,原本以为必定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的,谁知道却越见好起来。

    这样的好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落下这么一个恶毒的名声。

    林大厨有些发呆,摇了摇头跟朱元说:“眼看着就快大年三十了,我们家虽然简陋了些,可也是一片诚心想请您跟家里的兄弟们过去吃顿团圆饭,还请您千万不要推辞。”

    这是亲近的意思,朱元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她还很喜欢,那个小崽子如今长开了一些,虽然还未白胖,可是一双眼睛却圆滚滚湿润润的,叫人看着便觉得喜欢。

    她笑着跟林大厨出了新铺子的大门,笑道:“既这样,偏了您家的好东西,少不得也得贴补一二了。”

    林大厨忍不住失笑。

    朱元却也不是开玩笑的,跟林大厨一分开,便进了京城有名的嵌宝阁,给再买了一块据说是在五台山被高僧亲自开过光的玉佩,想了想,干脆让向问天跟季晨跟着,去成衣坊里头叫了裁缝,让他们第二天到家里给府上众人量体裁衣,光是这一大家子买布的银子都去了将近一千两,喜的老板亲自送了他们出来,不住口的说吉祥话。

    季晨头脸上的伤口渐渐愈合,虽然疤痕犹在,但倒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就意志消沉,笑着将东西都搬上了马车,才回过头来笑着跟朱元说:“可了不得,林师傅这顿饭,可要了姑娘不少银子!”

    众人都一起笑起来。

    这次的危机顺利过去,怎么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可是等到季晨支起身子来,看见了站在朱元身后那个白衣少年,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卫敏斋怎么来了?!

    从前卫敏斋跟朱元来往还算密切,关系也还算好,连带着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对着原本让人望而生畏的锦衣卫指挥使有了一点儿改观,隐约甚至有觉得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的错觉。

    可是这回卫家的事情办的实在太不地道。

    卫敏斋不想跟徐家结亲,被徐家笼络,可是他家里不是那个意思,所以想让朱元出面解决这件事,这是没什么差错的,毕竟这里头的猫腻他也没打算瞒着朱元,并且告诉了朱元得到了朱元的承诺。

    可是问题是,朱元是在帮卫敏斋办事,差点儿还落入了贺二的圈套,在卫家被当众为难羞辱。

    但是从头到尾,卫敏斋都如同是一个隐形人。

    他并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在朱元陷入重围之时没有任何的支持。

    卫家所有人都不配合朱元的情况下,她是如何近乎完美的完成了卫敏斋的要求,这里头到底如何艰难,想必卫敏斋也不屑于知道。

    可他们这些跟着的人却难免替朱元觉得委屈和心寒。

    因此见了卫敏斋,向问天季晨对视一眼,恭敬却疏离的行过礼,便立在一边。

    朱元也挑了挑眉:“卫指挥使。”

    她的态度说不上热络不热络,可是卫敏斋却不知道为什么,忽而皱起了眉头。

    他默了默,才跟朱元说:“陆广平跑了。”

    这事儿朱元早就已经从锦常那里听说了,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卫敏斋便又道:“他脱逃了,回了云南便自然要跟平南侯通气,只怕云南的乱局一时半刻还平静不了,又是多事之秋了。”

    ......

    朱元莫名其妙。

    这事儿是朝廷大事,卫敏斋虽然是锦衣卫,但是跑来跟她说这个,是不是显得有点太奇怪了?

    她说到底就是个闲人啊,上次给他们出主意,那也是因为黄家要遮掩陆广平,但是黄明安却不知死活总得来招惹她。

    可是现在,说句难听的,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换句话说,就算是她想管,身份地位也不容许她再插手了。

    卫敏斋怎么无缘无故的跑来跟她说这个?

    她想让卫敏斋让一让,别挡着自己回家去让小枣儿试试新买的鞋子喜欢不喜欢。

    可卫敏斋没有动的意思,她也只好站着道:“这些事并不是我能管的,指挥使实在不必跟我提起,不知道指挥使还有没有事?若是没事,我得先回家了。”

    卫敏斋出声叫住她,迟疑着说起了这次贺二在卫家闹出来的幺蛾子:“这次的事,我回了家才听母亲说起,对不住,让你一个人遭遇这么多事......”

    朱元嗯了一声,面色稍显冷淡。

    这次的事,说句实在的话,她并不怎么开心。

    虽然完美解决,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是那种明明说好结盟,却被抛弃孤身作战的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九十章·不同

    她实实在在的想帮卫敏斋的忙,并且付诸了行动。

    诚然这是因为卫敏斋之前帮过了她的缘故,但是她自问自己并没有欠下卫敏斋如此大的人情,如果那天没有贺二自作主张闹出的那事牵扯进了徐二少爷,弄得徐游和英国公夫人他们方寸大乱,提前散场。

    那么她该怎么办到对卫敏斋的承诺呢?

    卫敏斋不在,卫家所有的人都不配合,包括慈眉善目的卫大夫人。

    他们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她一个人,似乎是在嘲笑她螳臂当车。

    如果没有贺二的突发奇想,如果不是她抓住这个漏洞引出了贺二的贪心,设计了徐二少爷,那么想要达到目的,那么她就只能走最不该走的一条路-----那就是牺牲自己的名节,当众跟徐游过不去,将自己跟卫敏斋的关系弄得暧昧不清。

    这固然是叫英国公府丢脸。

    但是也是在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可是卫敏斋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甚至或许一开始就觉得这样是最省事的法子----年少慕艾,本就是人之常情。

    他年少居高位,又清俊出尘,喜欢他想要他当乘龙快婿的人,简直如同过江之鲫。

    多她一个,也不过就是给他辉煌的人生再加上无关痛痒的一笔罢了。

    之后如果他不娶她,少不得她再被别的人讥笑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对他自己,却丝毫影响也没有。

    朱元不想这样恶意揣度他,但是毕竟这件事让她心里不怎么痛快。

    她也是当过王妃的人,她的日子诚然过的不痛快,但是却也有自己的底线跟尊严。

    她把别人当朋友,对方可以不回报同等的真心甚至是同等的诚意,但是最好不要把她当成冤大头,想要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卫敏斋犯了她的忌讳。

    她不怎么高兴。

    既然不高兴,她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语气淡淡的笑了笑:“不,卫指挥使是看得起我。”

    卫敏斋怔了怔。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朱元搞不定的事。

    原本他也的确是想着该留下来,跟朱元合计一下,想一个无伤大雅的法子,既让英国公夫人他们知难而退,也不必让朱元太过拼命。

    但是等到陆广平那边的消息传来,他就再也顾不上这些了-----如果能抓住陆广平,那么云南这次的事情也就能迎刃而解,他自然也算得上再立下一大功劳,能往前再进一步。

    至于朱元.....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朱元抬出他的名头来压人,这固然会叫她名声受损,但是他觉得朱元不在乎这些。

    “我的确是不在乎名声。”朱元知道卫敏斋在想什么,她也不想让自己的不痛快憋在心里憋得发慌,挑眉自嘲的笑了一声:“可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当初是没有办法,我若是想要为我母亲报仇,就只能舍弃名声,可如今.....我的大仇已报,家里还有亲人需要照顾,底下还有弟弟需要读书,我不能自己任性带累他们,卫指挥使,对不住。”

    她说着,忽而觉得疲惫,不想再说什么,几步越过卫敏斋,连道别也不曾,飞快的上了马车。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矫情,其实早就已经做好预想的,可是等到被视为朋友的人这样轻视的时候,心里难免还是很不好受。

    大约是她不配享受这世上的一切好意吧。

    野兽就该自己舔舐伤口,怎么能指望旁人来安慰疗伤。

    这么想着,当马车到了家里的时候,她忽而又觉得好受了许多。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反正她的确一直都是这样坚强的,再艰难的状况都可以一个人挺的过来,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和安慰。

    她调整好了情绪,脸上挂出很适当的笑意下了马车,却忽然怔住在那里-----迈进家里的门槛,她看见那颗大树底下,楚庭川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直身长袍正跟朱景先说些什么,少年身长玉立,听见动静回转过头来,漆黑如电的目光朝着她看过来,脸上微微带笑:“你回来了?”

    ......

    长路漫漫,无所停歇,朱元忽然就有些不想走了。

    楚庭川走过来,顺手接过她手里拎着的点心盒子,侧头看她:“听说你的酒楼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准备何时开张?”

    朱元抿了抿唇,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可是楚庭川态度这样自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告诉他:“过了元宵吧。”

    楚庭川自然而然的将手里的点心交给了眼巴巴的跟上来预备抱朱元大腿的小枣儿,唔了一声便道:“开这样大的酒楼,得闹出些大动静才好。”

    朱元忍不住真的笑了,她摸摸小枣儿的头让小枣儿去玩,笑着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京城中大的酒楼并不少,算起来,不管是宝鼎楼还是狮子楼,规模上都是一等一的,锦绣堂也以繁华见长,既然如此,要在这几家大酒楼当中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那便一定要快准狠,让这京城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开了这么一家大酒楼,并且还要让人以吃到他们酒楼的饭菜为时髦。

    而怎么做到这一点呢?

    朱元决定剽窃一下上一世时五皇子的做法。

    反正这一世这位皇子殿下肯定是不能走韬光隐晦的路线了,应当也不准备开那些书斋酒楼来遮掩自己的性格爱好了,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气了。

    这么想着,朱元轻声咳嗽了一声,在石桌边上的凳子上坐下来,跟五皇子吐露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五皇子倒是还没说什么,锦常却在背后啊了一声面色古怪。

    这两个人是不是也太默契了,简直跟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似地,朱元现在说的这个法子,之前在马车上,五皇子殿下就已经提过了----连用的词儿都差不多。

    要么就不声不响,要么就一鸣惊人,来个轰动全城的大事。

    这俩人.....

    锦常面色有些复杂,蔫蔫儿的站在边上叹了口气。

九十一·给人

    他一开始其实是很不喜欢朱元的。

    不管怎么说,女孩子还是应该柔弱一点温和一点儿,像是朱元这样的,哪怕再聪明再能干呢,他也敬谢不敏-----她杀人的那狠劲儿,锦常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抗不到寿终正寝,就会因为某种原因触怒她而被大卸八块。

    不,不止大卸八块吧,毕竟那个瓦剌老大可能已经变成了肉泥。

    至今他都还记得那天的场景,朱元浑身浴血的模样,连向来以狠辣出名的锦衣卫都震惊了,看向朱元的眼神如同是看到了鬼。

    当然,这件事被楚庭川跟卫敏斋联起手来压下去了,是以并没有人任何人知道那天朱元还亲自拿了刀把人剁成了肉酱。

    他摇了摇头,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主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天下女子千千万,为什么看上一只母大虫啊!?

    可是现在楚庭川并没功夫理会他的想法,他笑过了之后,才提起这回在卫家发生的事:“你没有用那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我很高兴。”

    ......

    所谓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应当是在说她要承认跟卫敏斋有关系的法子,朱元原先弯起来的眉眼略微淡了淡,唔了一声看向他:“还要多谢殿下。”

    楚庭川正给小枣儿打开她打不开递过来的盒子,微笑哦了一声,似乎饶有兴致:“为什么谢我?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谢的。”

    “殿下别装了。”朱元有些感叹,可是脸上却带出一抹笑意:“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的,那天其实承岚一直都在外间席上吧?是他怂恿徐二少爷进来看热闹的吧?”

    楚庭川摸了摸鼻子,微笑望着她。

    “殿下当真是深谋远虑啊!”绿衣倒了茶来,朱元伸手替楚庭川端过去:“如果我没有顺道想到以徐二少爷引诱贺二这个法子,不知道承岚会怎么做?”

    楚庭川摸了摸下巴,还真的似模似样的思索了一会儿,才认真的看着朱元说:“你应当头一个就想到这个法子,可若是没有想到的话.....那就少不得委屈委屈徐二少爷了,打晕了跟贺二送做一堆吧。”

    当然,这种事还是少做,有点伤阴德。

    玩笑着说完这些,楚庭川敛容看她:“往后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轻易允诺了,你并非无所不能,是人便会有弱点,何况这是得罪国公府,不是得罪路边杀猪的屠夫。”

    朱元觉得心底好像有一根隐秘的盒子,原本里面的阴暗痛苦眼看着就要喷薄而出,可是楚庭川伸手又替她把这个盒子给锁上了。

    她低着头,忍住眼里已经涌到眼里的泪水。

    少女握住茶杯的指尖泛白,整个人瘦弱又可怜。

    是的-----透过朱元坚不可摧的表象,楚庭川总能一眼看穿这个女孩子言辞锋利之下的言不由衷,无所不能之下的脆弱灵魂。

    旁人都觉得朱元邪门,简直好像是无所不能。

    可是楚庭川却清楚的知道,她早已经千疮百孔,只靠着朱景先他们这些人吊着一口气了-----如果朱景先他们出了什么事,只怕她立时就会死去。

    他知道朱元不会再开口,对着锦常点了点头,便跟朱元说:“这次来,除了来看看你们,还有一件事,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自作主张了,希望你不要生气。”

    朱元怔怔的抬头,有些茫然。

    楚庭川就算是坐着也笔直如松,触及朱元的眼神,眸色变深,等到锦常带了人进来,才低声跟朱元说:“向问天他们都很好,武功高强对你也忠心,可正如你所说,他们也是要有别的前程的,再说他们终究是男子,我思来想去,给你准备了两个人,你看看使得使不得。”

    ......

    朱元终于聚集了精神,握住手里的杯子看向他身后,果然锦常带着两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站在不远处。

    两个女孩子高瘦胖矮都差不多,只是一个圆脸儿的腰间缠着一条鞭子,另一个却是佩剑的。

    竟然都是会武功的.....

    朱元诧然。

    锦常忍不住插嘴:“朱姑娘,你不知道,为了要这两个人,我们殿下可是费了许多功夫,这两个都是龙虎山天师道张天师一脉培养给嫡支子弟的道兵,道兵难得,整个龙虎山也就百余道兵,而女道兵更是少之又少,这两个还是这一辈里头最出色的,你就收下吧。”

    竟然还是道兵啊!

    上一世襄王想要去跟张天师讨个女道兵回来,说是想要试一试天师道的双修之道,结果张天师别说女道兵了,连一根毛也没有给他。

    这一世自己却一下子就有了两个!

    饶是朱元向来对什么都没什么所谓的,也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腾的站了起来,一扫之前的暮气,跑到那两个女道兵跟前,兴致勃勃的问她们:“你们会武功?”

    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正想着该找两个会功夫的女孩子来的,但是这谈何容易,这世道女子习武的简直少之又少,哪怕是有,大部分也都在皇家,其他的能学到的东西也有限的很,只不过是力气大些罢了,要跟男子比实在太难。

    可如果是女道兵的话.....

    两个女孩子齐刷刷的拱手应是,动作整齐连幅度都是一样的。

    仿佛是为了怕朱元不信,其中一个女孩子单手把锦常给拎了起来。

    是的,就是拎,拎着他的衣襟将他举了起来。

    小枣儿被这个大力的姐姐给惊呆了,捧着一块酸枣糕目瞪口呆,随后赶来的苏付氏和朱景先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茫然立在原地-----五皇子殿下是请了两个来表演杂耍的吗?

    朱元却立即来了精神,转过头如同是一只小狐狸,看着楚庭川眼睛发亮的冲楚庭川点头道谢:“多谢殿下赏赐!”

    嗯,说句实话,楚庭川真是比卫敏斋要好太多的盟友了。

    她又欠下五皇子一个人情,不过她会努力偿还的。

    她是真的开心,连眼里都是带着笑意的。

    楚庭川微微笑了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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