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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十二·送钱

    经过多少磨难,才能练成这副百毒不侵的样子。

    一个女孩子,在那座后山的茶楼里头,等到大雨倾盆没有片瓦立身的时候,该是何等的绝望凄凉,常人简直难以想象。

    那时候,谁能想得到她能够一举掀翻盛家,吐气扬眉?

    可她就是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样的气魄,他从未在别的女孩子身上看见过。

    朱元没有功夫理会楚庭川在想些什么,事实上,收到这么好的一份新年礼物,她着实是又惊又喜。

    向问天一直都想要重新找回当年父辈的风光尊荣,她不想也不能拘他在身边太久,那是大材小用,也容易留出仇来。

    还有杨玉清、尹吉川.....

    哪怕他们甘愿当她的护卫,她也得看是怎么用,不能总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现在这个时候,这两个女道兵简直就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笑盈盈的望着这两个英勇神武的女孩子,问她们:“你们分别都叫什么?”

    两人对望一眼,齐刷刷的吐出自己的名字来:“清风/明月。”

    朱元有些傻眼。

    这么多年了,怎的那些道长们取名字永远都绕不开清风明月这两个词儿?

    她想起上一世襄王找来的那些假道姑,微微皱起眉头来咳嗽一声:“不如我给你们改个名儿吧?”

    楚庭川靠在树上微笑着看着她,少见的问她:“怎么开口就给人家改名?我听边上他们说,从牙婆哪里买来的人,你可都没给改名字,就仍旧让他们用着原先的本名啊。”

    他少见朱元有这么纠结的时候,只觉得就好似是一个游魂忽然有了点儿烟火气,叫人安心。

    朱元皱了皱眉头。

    她难道要跟楚庭川说,上一世清风明月这两个姬妾被她给宰了吗?

    这样再叫起来,总觉得是上一世的人复活了啊,听着多别扭。

    她面不改色的道:“这不同的,既然是道兵,那从前跟我们就是不同的,现在既然把人给了我,那当然得取个新的名字,否则这两个名儿一听就是仙风道骨的啊,听着多别扭?”

    楚庭川笑而不语。

    朱元也就看着那两个人,想了想就道:“你们叫花楹和玉燕吧,好不好?”

    凡事总得朝前看,她是再也不要跟从前一样了。

    两个丫头都没什么意见,反正楚庭川来之前就已经跟她们说过了,她们以后唯一的任务,便是对朱元绝对的忠心和服从。

    至于名字不名字的,并不重要。

    朱元拥有了两个会武功的丫头,这让苏付氏也松了口气,在花厅里不住的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

    她也正担心呢,经过了卫家的这件事,她越发的害怕朱元的名声会越来越不好。

    这些天快要过年了,陆续有人上门送礼,陈家王家都有人来,而这两家一开了头,其实也有一些人跟着风的上门来。

    可是提起朱元来,总是要隐晦的提一提,说年少好强也不是坏事,可是朱姑娘出门招摇过市带着的都是男护卫,说出去总是不怎么好听。

    苏付氏当然对此嗤之以鼻,她是知道的,没有这些护卫,大家早都死了十几次了,哪儿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可是如果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话,那当然也是好事啊。

    想到这里,她越发的感念起五皇子来,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

    五皇子这样好,如果能够.....那当然是好。

    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也就只能真的是想想而已----别说五皇子这样的天家富贵了,哪怕卫家,不.....别说卫家,哪怕是他们整的那么惨的黄家,其实都是看不上他们的。

    怎么敢肖想那天上的人物?

    五皇子等到朱元把花楹和玉燕都给安排好了,才坐下来喝了口茶,挑挑眉问她:“你开酒楼的银子够吗?”

    ......

    朱元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开这座酒楼她算了算,如果按照锦绣堂那样的规格来的话,那少不得得要投入八万两左右的银子。

    可是八万两说起来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寻常的侯伯府邸,账面上能够有一二万的流动的银子,那也算得上是手头宽松了。

    可见这是一笔多大的投资。

    她手头上从朱家得到的银子是有的,可是因为她之前把事情办的太绝,宁愿直接整死朱正松,以至于朱家宗族也发了大怒,并不曾多给她一毫一厘,只是把当年付氏的嫁妆还给了她。

    其实盛氏是不屑于付氏的那点子嫁妆的。

    但是朱老太太和朱三太太却在乎,并且已经将这些嫁妆挥霍一空。

    她到手的,不过是三千两银子而已。

    当然,其实三千两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可是她要养这么多人,银子花出去跟流水差不多,早已经入不敷出。

    苏付氏那里倒是还有三四万两可动用的银子,朱元算是跟她借的,原本正打算去问问王嫱是否有兴趣参与一下这个大酒楼的计划,可是现在楚庭川却问出了这个问题。

    朱元沉吟了片刻问他:“殿下想要跟我一起开酒楼?”

    “算是吧。”楚庭川点头:“凑个份子,你还差多少,我补齐了,到时候你按照盈利分我就是,怎么样?”

    .....

    刚刚送完了人,现在又来送钱了。

    向问天仰头看天,心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如果五皇子不是皇子殿下,那就好了。

    可惜太好,可惜身份太高。

    这人情欠的越来越厉害了,朱元两只眼睛眯起来看着五皇子,轻声说:“殿下,我无德无能,脾气暴躁,心理阴暗,锱铢必较......”

    都当过王妃的人了,要说完全看不出来楚庭川的意思,那也太荒唐了,可就是因为看的出来,朱元心里更加烦躁。

    她自重生以来,自问从来都是看透别人的隐秘,并没有人被任何人琢磨透彻过。

    这是她这一世的天然优势。

    可是这优势在楚庭川那里却丝毫没用,楚庭川上次郊外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对楚庭川有天然的好感,可也有更深层的防备。

九十三·打算

    他们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从身份地位上还是从性格各方面来说,都绝无可能。

    既然不可能,那当然得提前把一切都给控制在可控制范围之内-----楚庭川是很好,可是他毕竟是皇子,以后甚至还问问鼎大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一生一世就守着一个妻子过日子。

    哪怕是街上杀猪的屠夫,一旦生意好了,那也想着能够纳个妾室呢,朱元早已经很深刻的了解了男人的秉性。

    当然,她也知道一辈子不嫁太耸人听闻。

    所以她这些日子逐渐已经想好了-----招赘嘛。

    门第好的她并不指望嫁,人品不好的也看不上,不过如果是招赘的话,其实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放的宽松一点儿。

    只要不是杨书生那种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随时准备捅你一刀的就好了。

    她最想找的是个老实的读书人,最好是穷困一些,家里关系清晰简单一些的就好了,如果对方真的有能耐的话,她也不介意出资让她考中进士飞黄腾达。

    当然了,这些都太久远了。

    但是眼前的事却得说清楚的,朱元正襟危坐,认真盯着五皇子紧跟着又说:“殿下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锦常心里气的不行。

    他娘的,天底下想要生扑他们殿下的女孩子们多了去了,朱元倒好,她竟然还避之如蛇蝎!

    当然了,如果朱元屁颠屁颠的贴上来的话,那.....那也太不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朱元看不上楚庭川,这一点就是叫人万分生气。

    楚庭川自己倒是并没有锦常那般纠结,他哦了一声,点了点桌面摇头:“朱姑娘怎么如此妄自菲薄?”

    他紧跟着就说:“朱姑娘还心狠手辣,文能开口闭口满山禽兽,武能提刀剁肉酱啊!”

    ......

    饶是朱元见识广博,这句话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了。

    是不是她意会错了,其实楚庭川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锦常在后面也连连点头,说的好说的好,殿下原来也是知道朱元浑身的缺点的。

    向问天忍不住挠头,他也不明白五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是该说‘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在我眼里这些根本就不是缺点无伤大雅。’之类的话吗?

    殿下怎么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楚庭川这么一说,朱元就觉得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松开了,她讷讷的喝了口茶摇头:“殿下真是谬赞了,不过殿下知道就好。”

    她会是个很合适的盟友。

    也不仅仅只是朋友。

    这世上能不谋算你的人是很少的,而不谋算你还总是给你好处尽量将这好处给轻描淡写的人就更少了。

    难怪楚庭川可以成就大业。

    就这对人的心胸,谁不愿意跟着他而缺心眼的去跟着四皇子他们啊。

    因为高兴,因为楚庭川送人送钱,朱元难得的笑的牙不见眼,眉眼弯弯的看着楚庭川说:“对了殿下,听说您病了一场,现在还要紧吗?”

    .....锦常被朱元给惊呆了。

    这女人也太凉薄无情了吧?殿下早就过来了,她竟然还要等到现在才问这句话,实在是太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

    殿下对她那么好!

    简直是喂了狗了。

    楚庭川当然知道朱元不可能只是单纯的问他病好不好的事,他微笑着点头说:“好的差不多了。”

    朱元挑眉。

    可是并没有听说静安公主受罚啊。

    那么也就是说,哪怕五皇子病倒这么严重,静安公主竟然还毫发无伤?

    当爹的偏心也不该偏的这么明显吧?

    好歹五皇子也是皇帝生的不多的儿子中的一个啊!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听说静安公主殿下跟英国公府的徐游姑娘关系不错?”

    楚庭川笑了一声:“这个原来你也知道?”

    朱元当然知道了,上一世这位静安公主飞扬跋扈的,但是却很给徐游脸面,所以徐游在京城中的圈子里头一直都是压朱曦和盛家的姑娘压得死死的。

    朱曦她们跟静安公主还沾亲带故呢,静安公主也并不偏袒她们而是倒向徐游。

    这位徐姑娘......

    联想起那天承恩侯府的寿宴上的徐游,朱元玩味的牵了牵嘴角。

    不管是贺二还是钱嵘,都甘愿充当徐游的马前卒。

    徐游姑娘还开云上阁开的风生水起,这真是个了不得的姑娘啊。

    她意有所指:“殿下病了这么一场,可是这回却颗粒无收,难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英国公府摆明了是铁了心跟五皇子对着干了-----一面让女儿去宫中挑拨静安公主找五皇子的麻烦,一面马不停蹄的安排陆广平出城。

    失败之后就毫不迟疑的推了黄侍郎一家出来当替罪羊。

    现在英国公府把自己给摘的干干净净,还因为死了一个徐家的女儿而显得格外可怜,一直在费尽心机的在皇帝跟前扮可怜。

    不管是英国公府还是静安公主现在都好好地,这可不大妙啊。

    她见楚庭川施施然,忍不住有些奇怪:“殿下不着急吗?”

    怎么一点儿都不上火呢?要知道,虽然五皇子最后能登上大位,但是中途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甚至在黄河水灾那次差点儿被大水给冲走,是侥幸被一户人家给救了,才能留下性命的,饶是如此,他也差点儿没能回来----他所借住的那户农户家遭了土匪,险些全家死光。

    可见这储位之争有多激烈。

    四皇子是倒了,可是说句难听的,从生了四皇子之后,嘉平帝生儿子就跟下蛋似地,一口气连着生了五个,如今虽然四皇子死了,但是六七八九十还都在,而且年纪都跟四皇子相去不远。

    虽然还小,但是皇家的斗争从来不因为小便消弭的。

    他们永远比外面的小孩子要早熟的多了。

    可是楚庭川竟然现在还能如此坐得住。

    楚庭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静了静便道:“着急也并没有用处,不如等一等。”

    等?

    朱元沉吟片刻,不再多说。

九十四·送礼

    原本谈的好好的,可是没想到一入夜竟然开始飘起雪莱,直到楚庭川消失在大门处,朱元才把目光收回来,静静看着他剩下的茶杯发呆。

    上一世师傅曾告诉她,爱是理解,不是禁锢,生是见识,不是活着。

    那时候她不甚理解。

    其实到了如今她也仍旧不甚理解。

    可是.....

    有那么一刻,也不止是一刻-----从在通州起,她就惊恐的发现自己浮现过一个念头-----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糟糕的事就好了。

    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世没有上一世的遭遇,她一定会对这样端方如玉的少年动心的。

    她闭了闭眼睛。

    而苏付氏已经出来了,撑着伞站在她跟前,若有所思的轻声道:“元元......”她见朱元面上茫然,心里忍不住抽痛一下,抿了抿唇说:“你也不要太自苦了。”

    朱元收回思绪,见苏付氏一脸愁容,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抿唇点头:“姨母放心吧,我都知道。”

    地位悬殊,身份有别。

    不该强求的,从来都强求不来。

    与其动了心得不到而痛苦,不如从来别起这个心思。

    苏付氏当然知道朱元一直都活的很清醒,可也就是这份清醒更是让她格外的心痛和无能为力。

    她顿了顿,才叹了口气。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苏付氏跟朱元回了屋内,替她将身上的斗篷给下了,跟朱元说:“一共买了十二个丫头、四个媳妇子还有六个外头的管事,这些人,你都说不必改名,便也就听你的没改,这其中,丫头们自然是都留在家里的,媳妇子也是可干一些粗重的活计,至于其他管事.....元元你是打算让他们去酒楼帮佣?”

    朱元点头:“虽然有林大厨跟季晨,但是其实要开起一家大酒楼来远远还不够,六个管事留一个在家里当管家,其他的都给季晨和林大厨使唤,至于其他的跑堂伙计还有厨上的厨师帮佣学徒,还是先从外头招吧。”

    一味的全部用没有身契的人是不成的,但是全部都是有身契的人也不成,凡事都得有个度。

    绿衣捧了茶上来,朱元喝了一口,就听见绿衣问她:“姑娘,太华姑娘来信啦,您现在看还是待会儿再看?”

    苏付氏忍不住笑着骂了她一声:“你都提出来告诉她了,她还能忍得住不看?真是,一时半会儿都忍不得,好歹也要等你们姑娘吃了饭再叫她看。”

    绿衣吐了吐舌头。

    她觉得姑娘从五皇子走后就不怎么开心,当然希望姑娘能开心一点儿,而姑娘对太华姑娘可好了,说不得看了太花姑娘的信之后心情就好起来。

    何况还有一堆的糟心事等着呢,不说别的,就说之前上门来的齐焕吉,那就是一只大苍蝇啊,还是缓一缓心情再去接触这些吧。

    朱元果然笑起来,片刻也不能等了,接过太华的信便一目十行的看完。

    上一世太华出京城之时已经是被送出去的妾室,被人白眼被正室欺负,加上心中惶恐绝望,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路途风景,但是这回却不同,她在信中说,付泰跟付庄对她都很照顾,为了她还特意延缓了赶路的进程,这一路上她见了不少有趣的事,才知道原来人生可以如此辽阔,而不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朱元真心实意替太华高兴。

    脱离杨书生这个囚牢,太华终于成了她自己最想要的模样。

    她上一世也曾想回家找寻自己的父母,可是她总担心路远难行,总担心路途险恶,所以总寄希望于别人身上。

    一开始是杨书生,后来是襄王。

    可是开了的水都有凉了的时候,何况是热情,男人的喜欢和钟情,大约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她阖上信,提笔给太华写了一封回信,而后才跟苏付氏和绿衣说起太华信中的见闻。

    苏付氏听的感慨不已,绿衣便问她:“夫人没有接到杨大叔写的信吗?”

    .....

    苏付氏竟然有些脸红,伸手啪嗒在绿衣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职责她:“尽胡说,看我不打你!”

    朱元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好,这一世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既然如此,她怎么还能伤春悲秋?

    能够体面的活着就很好了,其余的东西,实在不能奢望更多。

    看过了太华的信,朱元果然开心起来,兴致勃勃的拉着苏付氏说起了花楹跟玉燕来,想了想就道:“先儿过阵子是要去河东书院的,我思来想去,到时候就要劳烦尹大哥去帮忙看着先儿,家里的人手便免不得要更少起来,可是家里不能没有可靠的人照看,向大哥和杨大哥便先在家中,花楹跟玉燕以后跟着我出门就行了。”

    绿衣也拍手赞成,很是羡慕的说:“花楹姐姐跟玉燕姐姐可真是厉害,两个人单手就能将我给举起来,不仅如此,那么高.....”她比划了一下:“文峰跟小枣儿玩闹,不小心将书从二楼掉下来在树上,她不知道怎的轻轻一跃就上去啦,要是我也会这么多功夫就好了。”

    那就可以跟着朱元四处走了。

    苏付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见绿衣跟朱元叽叽咕咕的说起笑话,便摇了摇头准备去问一问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可才走出了几步,房门便被敲响,刚刚才被朱元和绿衣提起的花楹站在门口,蹙着眉说:“姑娘,门上来了好些卫家的人,领头的是赵嬷嬷......拿了许多礼物,此刻正在外头等着。”

    ....

    卫家?

    苏付氏回头看了朱元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卫家这个时候会上门来送礼。

    难道说是为了之前的事情道谢?

    卫家这回来的仍旧是卫大夫人跟前的赵嬷嬷,因为跟朱元已经打过几次交道,因此还算得上是熟络,见了朱元便笑着站了起来问好,又指了指院中的礼物,笑着说:“这都是我们夫人的一番心意,还请朱姑娘千万不要拒绝,夫人说,眼见着快过年了,希望朱姑娘有空的话,多多上门来走走。”

九十五·居心

    卫大夫人应当是一个很不错的母亲,这一点朱元看得出来----卫家大老爷死的早,卫大夫人明明在卫家寸步难行,但是却从未有过改嫁的念头,而是一心一意的替卫大老爷带大儿子。

    就如同这时,她是知道朱元帮卫敏斋推拒徐家婚事要付出什么代价的,因此也尽力弥补。

    那些礼物当中从南北干货到鲜果时令,丰富又妥帖,全都是如今朱元他们用得上的,朱元想了想,便没有拒绝,微笑着说:“真是劳烦夫人挂心了,还请妈妈回去替我多谢夫人,我若是有空,一定会时常去拜会夫人的。”

    赵嬷嬷心里松了口气,摇头道:“夫人说,相比较起您帮的忙,这些不算什么,我们夫人还有几句话要我告诉姑娘,劳烦姑娘不要嫌我麻烦才好。”

    苏付氏心知肚明,这是赵嬷嬷要私底下跟朱元说什么的意思,站了起来,又有些迟疑的看了朱元一眼。

    不管怎么说,这回卫敏斋的事是在是让她们有些害怕了,但愿卫敏斋不要提出什么太过分的要求才好。

    否则的话,送一次礼就要帮上次那种忙,那这些礼物可真是叫人不敢接受。

    朱元知道姨母担心什么,安慰的冲她点点头。

    苏付氏这才笑了笑:“妈妈先说着,我去瞧瞧厨房的汤炖好了没有,给妈妈暖一暖身子。”

    赵嬷嬷恭敬的欠了欠身子,谢过苏付氏的好意,等到人都走了,才转过身来看着朱元:“多谢朱姑娘维护周全,这次的事,我们大夫人知道朱姑娘的委屈。”

    朱元静默低头,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卫大夫人果然是个很周到细致的人,原来她什么都看在眼里。

    是以她笑了笑,意有所指的点头:“谢过大夫人的好意,事实上我如此做,也不过是因为从前侯爷曾经搭救过我,所以才想报答一二罢了,无所谓什么周全不周全,大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也请妈妈回去告诉大夫人,请大夫人放心,我绝不会心生怨怼的,这并没什么。”

    赵嬷嬷思绪翻腾,心情复杂。

    眼前的姑娘简直就如同是能看穿别人心思的,在她跟前根本不能藏住秘密。

    可是她反应过来之后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道:“朱姑娘.....我们大夫人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您是觉得我们大夫人这回也并不曾说什么,以为我们大夫人性情凉薄......”

    朱元没有说话。

    但是其实从头到尾,卫大夫人的确是一直沉默的,甚至连儿子并不喜欢这门亲事的意思都没有露出来。

    “我们大夫人病了很久,朱姑娘是替她看过病的,想必应当知道她的情形,她一天中大半时间倒是都在睡觉的,对外间的事其实并不知道的太多,我们侯爷也不想她知道的太多。”赵嬷嬷苦笑:“这次的事,侯爷也只是叮嘱她说他已经跟你商定好了计划,让她不必插手,也不必多说多思,她是等到侯爷回来之后细问,才知道了这件事侯爷竟然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

    赵嬷嬷低头叹了一声,眉宇之间再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压低声音说:“朱姑娘或许不知道,但是我们大夫人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我们侯爷.....我们侯爷他跟寻常的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能够做得成锦衣卫指挥使,能够年纪轻轻便上阵杀敌的人,怎么可能寻常?朱元有些领会赵嬷嬷的意思了,同时也觉得卫大夫人这样郑重其事的上门来赔罪道歉没有必要。

    因为归根结底,这件事的根结其实就只在卫敏斋身上,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当然他利用也是把人利用的光明正大的,但是行径却实在是太叫人寒心。

    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朱元不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跟卫敏斋分道扬镳,或者老死不相往来。

    相反,往后如果有要帮忙又能付得起代价的事,她仍旧是会选择去找卫敏斋的。

    这样当普通朋友,对于卫大夫人和卫敏斋来说,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卫大夫人要这么郑重其事的让心腹嬷嬷来?

    赵嬷嬷见朱元不以为然,咳嗽一声低声道:“我们大夫人说,我们侯爷年轻,自小又向来.....受尽了苦头,所以性格乖戾且偏激,手段果决而狠辣,缺少变通不知交际。他是很难明白自己心意的一个人,做事永远只以达到目的为喜,他以后会吃到苦头的。可是当母亲的,在儿子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做错事的时候,不管到底能不能有用,该替儿子道歉弥补,自然就该尽力尝试。”

    ......

    朱元目瞪口呆,同时又觉得天方夜谭。

    赵嬷嬷到底在说什么?

    卫大夫人的意思是,卫敏斋喜欢她?对她有意?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卫敏斋这回把她推出去想她用自己名声逼退徐游的时候,可是半点犹豫迟疑都没有。

    这样如果还能说是对她有意的话.....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觉得卫大夫人可能是想多了。

    赵嬷嬷被她的笑弄得有些无法继续,尴尬的缓解了气氛才紧跟着说:“姑娘别觉得我们是在巧言令色,我们公子从十二岁起便偷偷去投奔了大老爷的旧部,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他在西北的时候甚至给当时的千户打水洗脚,只为能够不在军中养马,人家纨绔在花丛中的时候,他在拼杀,人家在斗鸡走狗的时候,他在流血,他长到这么大,跟女孩子说过的话,恐怕加起来都不如跟朱姑娘你一人说的多......”

    朱元觉得有些可笑。

    卫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能怎么样?吊着她继续为卫敏斋所用,让她心甘情愿的受卫敏斋驱使吗?!

    凭借她的身份地位,难不成卫家或是卫大夫人还能清新脱俗的做出不同决断,把她娶回去当宗妇不成?

    既然这是绝不可能的事,那现在卫大夫人让赵嬷嬷来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又是什么居心?!

九十六·自知

    饶是朱元向来自诩看透世情且理智,这一刻也忍不住愤怒了,眉眼略显冷淡的笑了一声,看向赵嬷嬷问她:“嬷嬷,您知道我的出身,我养在乡野长于困窘,名门世族之间这样的弯弯绕绕我并不纯熟,您到底来是为的什么,不如直说吧。”

    小女孩眉眼凛冽,眼神幽深,赵嬷嬷一怔,竟然有些不敢去触其锋芒,抿了抿唇才忍住了心中的惊惧,想起卫大夫人的吩咐,犹豫着低声说:“我们大夫人说,其实侯爷从未沾染过男女情事,所以对于这些一窍不通,但是她却是过来人,她也知道这次侯爷的所作所为让人寒心,可是她想请姑娘三思......”

    赵嬷嬷其实自己心中也不是很理解卫大夫人的做法。

    眼前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能够眼里容沙子的人,有些事说出来没什么意思,反而太过显得刻意。

    可是既然自己不是主子,那么久只能听主子的话了,赵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抹苦笑摇头:“姑娘别着急,我们大夫人实在没有恶意,只是.....”

    她笑着看着朱元问她:“不知道姑娘可愿意过府小住?我们大夫人久病无伴,身边也并无市女儿,因此朱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朱姑娘陪伴我们大夫人一段时间。”

    朱元诧异,随即就笑了一声。

    干女儿么。

    她当初做襄王妃的时候,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也收过许多的干女儿,而这些干女儿最终也都是奇货可居的。

    那么卫大夫人目的在哪里呢?

    朱元不想跟卫敏斋翻脸,也并不想招惹卫敏斋这种人-----其实她看的清清楚楚,卫敏斋远远要比陆广平等人的威胁来的要大的多。

    如果卫大夫人不是太过分的话,她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承蒙大夫人错爱,可是话说回来,我们两家非亲非故,我上门去做客,要用什么身份呢?”朱元笑了一声:“这不大好吧?”

    朱姑娘果然滑不溜丢,如同是一尾鱼儿,赵嬷嬷愁眉苦脸,叹息了一声才终于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朱姑娘,我们大夫人很喜欢你,她是我们侯爷的母亲,最了解我们侯爷,她也看得出来,我们侯爷对您是很不同的。”

    朱元不动声色,嗯了一声问她:“所以呢?”

    “所以我们大夫人也极为喜欢朱姑娘。”赵嬷嬷眉眼之间有些忐忑的看着朱元:“朱姑娘,我们大夫人说......”

    朱元明白了。

    她淡淡的往后靠了靠,问赵嬷嬷:“大夫人想替卫指挥使向我提亲吗?”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刚刚推门进门的苏付氏整个人都僵住了,端着汤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真的吗?!

    卫家竟然这样?!

    他们竟然不在意朱元的身世,不在乎朱元的名声,想要跟朱元提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付氏激动不已,觉得眼里酸痛。

    那么卫家实在是......

    赵嬷嬷的脸色僵住了。

    她不信以朱元的机智会猜不出来卫大夫人和卫家的用意,可是朱元竟然这么想?!

    提亲!?

    怎么可能呢!?

    承恩侯府的未来侯夫人,怎么能事一个成天抛头露面给人治病,甚至要经商的名声的人?!何况这个女人之前还为了替母亲报仇亲自状告父亲。

    她心中有气,忍不住卷起手咳嗽了一声:“姑娘说笑了.....”

    苏付氏浑身的血液就又冷下来,上前将汤盅放在了赵嬷嬷跟前,不声不响的坐在了朱元上手的位子,静静问赵嬷嬷:“那嬷嬷此来,到底所谓何事呢?”

    “我们大夫人想让朱姑娘放弃开酒楼的打算。”赵嬷嬷已经知道朱元跟苏付氏不满了,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清楚:“而后请朱姑娘留在卫家,她会给朱姑娘一个名分的。”

    名分?

    什么名分?

    干女儿还是妾室甚至是通房丫头?

    朱元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而苏付氏已经觉得从头到脚都起了一股寒意,这股冰冷的寒意叫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伸手将桌上的茶盅拂落在了地上,掷地有声的道:“不必了!什么名分!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苏付氏气的浑身发抖,眼里已经含了泪意,可是越是到了此时,她反倒是越发的不肯让步,骄傲昂着下巴冷笑:“说什么怕卫指挥使得罪元元所以前来赔罪?真是笑话!大夫人若是真的对我们元元有一星半点的了解和尊重,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从前就算是我们没有打算跟卫指挥使生分,如今也高攀不起了!劳烦嬷嬷回去说一声,谁要是想要让我们元元去做妾,那除非是我这个做姨母的死了!”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赵嬷嬷被弄得有些灰头土脸。

    她心中着急,急忙摆手示意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夫人当然也知道,朱姑娘不是甘愿给人做妾的人,但是你......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啊!”

    她看着嘴角挂着冷笑的朱元还有义愤填膺的苏付氏,忍不住无奈:“这不是现在这位齐公子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夫人听见信了吗?我们夫人是怕朱姑娘.....”

    赵嬷嬷快要哭出来了:“这.....谁不知道永昌公主势大,她想要朱元姑娘给齐焕吉做妾,这事儿就小不了,以后免不得朱姑娘要被烦扰了,如此一来我们大夫人才起了心思,与其是便宜了.....”

    她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对,急忙咳嗽一声掩饰到:“如此一来,还不如我们侯爷!我们侯爷好歹是年轻俊杰,这京城中数得着的英雄人物,可是齐公子多不堪难道诸位不知?我们夫人也是一番好意,二位可千万不要误会了啊!”

    苏付氏听的有些错愕,随即便冷笑着摇头:“那真是要多谢大夫人的体恤了,好叫大夫人知道,谁家的妾都是妾,我们元元是决计不会如此的,劳烦嬷嬷走这一趟了,天黑路滑,嬷嬷还是早些回去吧!”

九十七·说服

    苏付氏少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倒是有些让朱元回忆起上一世那段在襄王府陪着她熬日子的时间来。

    王府危机重重,她跟姨母互相扶持,两人都从一开始的软弱可欺变得渐渐的冷硬如刀。

    她们见了无数的襄王的‘爱妾’,这些妾室里头没有襄王喜欢的吗?当然有,可是处置起她们来,襄王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大周妻妾之间的区别如同泾渭一样分明,妻子唯有一个,原配发妻的地位继室填房拍马也赶不上,可就算是如此,做继室和填房也比做妾室要好的多了-----妾室地位低下,生下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的孩子,孩子是主子,她们只是半个主子,随时都可以被发卖甚至被送人的。

    当时太华的处境就是如此。

    杨书生那个贱人,一开始早已经答应要娶太华为妻,后来却骗太华当了妾室。

    结果呢?

    结果太华转手就被钱嵘给送了啊!

    她原本以为跟卫敏斋之间就算是当不成知己和盟友了,但是普通朋友总还是算的,但是卫大夫人这番话和试探一说出来,什么都没有了。

    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

    她上一世再不济也是个王妃,她从未想过要去当人家的妾。

    她如果当了妾,那么苏付氏她们怎么办?

    那么朱景先怎么办?

    那么付家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卫大夫人和卫敏斋从未想过这些吗?!

    她冷笑了一声,眉眼之间笼罩着一层寒意,什么也没再说,让花楹和玉燕进来送客。

    朱元不想做那么多礼数的时候,就的确也很是敷衍。

    玉燕跟花楹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还想再解释的赵嬷嬷给‘送’了出门。

    苏付氏拉着朱元,还是余怒未消:“从前看着侯爷也算是个稳妥的人,怎么办事却这么不牢靠?之前袖手旁观让你冲锋陷阵他在背后捡好处,现在竟然还让母亲来羞辱你!简直不知所谓!”

    当妾?

    苏付氏冷笑。

    如果朱元真的豁的出去想要当妾的话,轮得到卫敏斋什么事?

    前头还摆着一个五皇子呢,说实在的,五皇子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比卫敏斋强。

    她气的两边腮痛,末了才惊觉之前赵嬷嬷说的话,忧心忡忡的皱起眉头来:“齐焕吉那个二世祖,竟然是真的气了这个心思,他上次被你整治的难道还不够惨?竟然半点都不知道收敛!”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笑?上回在卫家的寿宴上,齐焕吉被贺二给引进后宅见到了朱元,意图对朱元不轨,而后被朱元设计进了卫家四姑娘的院子,结果被卫家的人抓住狠狠地打了一顿。

    可是这么一顿打竟然没让他清醒,反而让他更加糊涂了,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太蠢还是太贱。

    苏付氏已经被逼的暗暗地骂了齐焕吉的十八代祖宗,朱元也终于知道了齐焕吉来家里送过礼的事。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齐焕吉这个人贪花好色,因为永昌公主生他不易,所以对他向来是纵容的,很是喜欢他,而永昌公主又最是护短.....所以哪怕我名声这么‘不好’,她也依旧答应了齐焕吉的要求,否则的话,齐焕吉是来不了我们家里的。”

    作为一个手里头的银子都需要张口跟家里要的纨绔子,哪怕手头有银子也绝不会多,他一来就买几大车的东西,显然是得了永昌公主的准许。

    而永昌公主是蠢人吗?

    显然不是的,能在太后和嘉平帝的你来我往中消停活下来的公主,没有等闲之辈。

    她肯定是要去问卫家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事的。

    卫家的人必定要为她遮掩,说话会不尽不实。

    但是永昌公主能打听消息的门路又不可能只有承恩侯府一家,还有贺二和英国公府,再不济还有武宁伯府和其他门第。

    为什么永昌公主竟然不知道是她设计了齐焕吉----如果知道了这一点,永昌公主只怕恨不得捏死她,怎么可能还会想出这个馊主意,成全齐焕吉的私心?

    齐焕吉隐瞒下这一点是因为想要得到她,这不难理解。

    可是其他人的嘴巴是怎么堵住的?

    朱元若有所思。

    等到次日一早,向问天进来说宫中来了个小少监的时候,便忍不住有些懊恼----她这阵子忙的昏天黑地,竟然连最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太后原本是要召她进宫的。

    苏付氏也才想起来,诧异的道:“不会是今天吧?可是今天.....今天是腊八啊!”

    腊八节呢,宫中忙着分发给亲近的宗室功勋还有大臣们的腊八粥和赏赐,按理来说,太后应当也忙的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召见朱元?

    这一直都没什么消息,原本苏付氏还以为必定是得过了年之后太后才有空召见了。

    不过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苏付氏伸手拍了拍朱元的手背,亲自递了个荷包给那个小少监,劳烦他稍等,便急忙张罗着去给朱元更衣梳头,又叮嘱朱元:“凡事谨言慎行吧,眼下这个情况,其实只要能平平静静的过下去,就很好了。”

    跟之前朱正松和盛氏在的时候不同了,吴顺跟黄家也都完了,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死仇,不管什么事这个时候都应该缓着来,为了家里人考虑。

    朱元明白姨母的意思,让她放心,想了想又跟姨母说:“今天本来该去林大厨家里赴宴的,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准时赶得回来,若是不能,姨母看着时间,带着小枣儿她们一同过去吧,不必留在家里,省的到时候遇上齐焕吉,拿捏不好分寸,反而出事。”

    这个是自然的,苏付氏也心里明白的很,让朱元放心,便又叮嘱了一番,看着朱元上了那辆马车,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回来,摸了摸朱景先的头。

    但愿以后朱元真的能够一帆风顺,不管怎么说,如果能得到太后娘娘的喜欢,那些心里存着逼她做妾的念头的人,应该也要在心里掂量掂量,看看自己到底够不够份量才行。

九十八·永昌

    朱元进了宫,去找她的齐焕吉再一次扑了个空,忍不住郁郁寡欢,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今天是腊八节,他还是带了腊八粥去的朱家呢,就指望朱元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他的确是很好色不错,可是却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这么多年了,那些小娘子们一个个的见了他不是怕的失声痛哭,就是看见了苍蝇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朱元不是,那天在承恩侯府,她站在承恩侯府那颗已经被雪压得正快要弯腰的树底下,穿着一身柳黄色配茶白色的裙子,整个人在冬日暖阳下简直好似在发着一层荧光,她眉眼精致中透着一股逼人的灵气,是一种笼罩在云山雾罩之后的美,他站在桥上,简直看得呆住了,情不自禁便走过去跟她搭讪。

    他以为朱元会受惊吓,甚至可能会哭起来-----她身边什么丫头都没带,穿戴却并不逊色,能来承恩侯府,肯定也是个大家闺秀,遇见他这种一上来就讨好的登徒子,肯定是要吓坏了。

    可是没想到朱元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听他说了几句话,眼里便放光的问他:“你是永昌公主的儿子?”

    小美人儿连这一管声音也好像是浸在水里的果子,轻灵如黄莺出谷。

    他立即便不断点头,并且开始循循善诱希望能够诱骗到这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

    朱元微笑,倒是也跟他说了几句好听话,而后说这里不方便,让他去前头那座院子里等着。

    当然,最终他没等到朱元,等来了一顿昏天黑地的棍棒。

    至于朱元?

    他连朱元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齐焕吉只是好色,又不傻,这前后左右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是被人耍了!而后再有一点儿细枝末节不清楚的,回去一问同样掉进水里被救了的贺二,立即就知道了朱元的身份还有这前因后果。

    原来是贺二设计朱元不成反被设计。

    他一时恨得牙痒痒,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漂亮,但是不声不响的内里却着实是一头饿狼。

    但是一时又忍不住心驰神往-----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标致又恶毒,心狠又手辣的姑娘,真是比他前几年混过的所有姑娘都让人捉摸不定。

    这种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齐焕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跟永昌公主隐瞒了朱元设计他的事实,认下了自己在卫家四小姐房里的罪名,并且勒令贺二也闭嘴。

    贺二也的确没说----她自己身上一堆事呢,哪里还敢说出自己利用齐焕吉去害朱元啊?一旦说出来,别说嫁不嫁得成徐家二少爷了,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永昌公主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宰了她的。

    可是一切后患都没了,永昌公主也好不容易都答应了,可齐焕吉硬是还没摸到朱元的一片衣角!

    上次来朱元是在外头,这回来朱元又进了宫.....

    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齐焕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朱元听说还是个出了名的大夫,连太后的头风病,当初也是她给治的,现在听说已经好了不少。

    这可真是个宝贝,可就是有些滑不留手的,让人抓不住。

    齐焕吉想着母亲的交代,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么说,以后这女人还是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好了,何必去外头脸面那么难看的厮杀呢。

    他背着手正回了家,一眼便看见正在廊下逗鸟的母亲,站住了脚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

    永昌公主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后的丫头拎着食盒,便冷不丁问他:“怎么,又没见着人?”

    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永昌公主心里有些不喜,公主府的公子看上了朱元,那是她的福气,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不成?

    还是在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现在的小姑娘,心思真是越来越多了。

    永昌公主不屑的哼了一声。

    齐焕吉蔫蔫儿的点头:“说是进宫去了。”

    进宫?

    永昌公主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眼皮,有些诧异。

    她前脚才从宫里出来,这些天也时常进宫请安,自然是知道太后的头风病已经缓和了许多,正由胡太医和王供奉细心调养。

    按理来说,对于已经主动交出了方子的朱元,真太后应当不那么在意的-----其实嘉平帝也一直对于之前的事有心结。

    这位朱姑娘,怎么也不该再入宫了。

    否则岂不是明晃晃的在打静安公主的脸?

    想起侄女儿那个性格,永昌公主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玉签子交给了身边随侍的宫娥,对齐焕吉说:“你好歹也是公主府的公子,身份贵重,岂可纡尊降贵总去寻她?再说,哪怕是做小一顶轿子抬进来,该跟长辈说的,也还是得说,到底人家之前也算得上官家千金么。这件事,你别再管了。”

    齐焕吉顿时就有些着急,瞪大了眼睛很是茫然的看着母亲:“怎么不管?!娘,你不知道,我.......”

    自己儿子的心思永昌公主怎么会不知道,看儿子这般热切,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可消停些罢!没发现人家现在避着你么?虽然人家身份地位皆匹配不上,但是个女人便重面子,还是须得慢慢来,过些天,等过了年,我再开个春日宴,把人请过来,到时候问问她家里能做主的,事情也就定下了,何苦这么大冷天的一趟一趟的往外面跑?”

    这么大冷的天,实在是叫人吃不消,永昌公主让人将鸟儿给照看好,便转身进了屋子,齐焕吉亦步亦趋的跟进来,有些忐忑不安:“母亲,您可得悠着点儿说,朱姑娘是个烈性子,您别跟她硬着来。”

    永昌公主又气又笑,没想到儿子竟然还能说得出这番话来,戏谑的看了他一眼便摇头:“傻孩子,你不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但凡是她上道的,就巴不得答应你,她如今声名狼藉,进不得任何高门大户的门,遇上你是她的福气,她抓住你还来不及。”

九十九·刁难

    齐焕吉皱起眉头来,他在母亲跟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是以并不多害怕:“母亲你不知道,她跟寻常的女孩子不同的。”

    这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觉得自己看上的女人会与众不同,永昌公主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件事跟儿子争执,没必要也实在是犯不着,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便看着他说:“母亲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到底怎么着,我心中有数,不必你来急赤白脸的争辩。你若是有时间,还不如回去读书是正经,省的到时候你父亲来罚你。”

    提起齐驸马,齐焕吉立即不说话了,母亲是个慈母,但是父亲却完全跟母亲是反着来的,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天到晚都恨不得打他十遍。

    之前卫家的事情传回家,母亲第一个想到的是要去找卫家的麻烦----哪怕卫敏斋是承恩侯呢,也不能这么白白被打一顿啊。

    但是父亲却在问清楚了事情之后把他给痛打了一顿,险些没有把他给打死。

    并且之前他屋子里的那些通房丫头也全都给他卖的卖送的送给弄走了。

    齐焕吉现在倒是不在乎这些美貌的丫头了,话说回来,现在在他眼里,就没有比朱元更重要的事儿。

    他听见母亲这么说,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乖乖回去了。

    永昌公主看的有些心疼又有些心酸:“这孩子就是面上看着不好,可是其实哪里有那么不堪,说到底,都是被他那个死鬼爹给吓得!”

    她这么一说,旁边跟着的嬷嬷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殿下可不能这么说,驸马他也是为了公子好,您自己也知道的,如今不比从前了,从前先帝在的时候,您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如今.....毕竟是要收敛一些了。”

    这话也只有她这种陪着公主幼年长大并且出嫁的宫人才能说。

    永昌公主面色稍微黯然:“是啊,太后娘娘毕竟不是我亲娘,圣上.....从前跟我也是不亲的,这些年也不过是因为兄弟姐妹都渐渐的少了,才慢慢的有了些情分.....”

    提起这些,永昌公主的心情便免不得恶劣起来。

    先帝在的时候,她是最受先帝喜爱的公主,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内侍省给她挑的那些驸马人选,她一个也瞧不上,那时候多少御史上书说她胡闹,可是先帝说一不二,该斥责的斥责,贬官的贬官,硬是帮她挑到了心仪的驸马。

    可是现在,哪里还能跟从前那样。

    她闭了闭酸痛不已的眼睛,正要问府里的腊八粥都分下去了没有,就觉得屋子里一股冷风灌了进来,齐驸马大踏步走进来,好容易才忍住了气怒朝她拱了拱手问她:“公主,听说您竟然答应让焕吉纳妾?”

    永昌公主见了他来,面色一时复杂,坐了起来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点头轻描淡写的说:“是啊,焕吉喜欢,对方身世又不好,纳妾有什么不可的?”

    齐驸马面色冷淡,似乎觉得她这番说辞很是可笑,片刻之后才道:“他刚刚在卫家犯下大错,以至于卫家如今还耿耿于怀,何况他是坏人闺誉,私自溜进人家后宅,这等丑事,你不管教,竟然还要替他纳妾?!”

    这么多年了,齐驸马仍旧对于这位公主的刁钻无法忍受。

    而同样这么多年了,永昌公主仍旧对于齐驸马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接受不来,她一听见这句话就立即冷笑起来:“什么可不可以?!他是我儿子,我自然就要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齐驸马面色铁青,看着永昌公主的表情讥诮。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在嘲笑永昌公主自己,她得到他也是一样的,同样是不择手段。

    永昌公主被他这副表情看的怒气丛生,忍无可忍的伸手朝他扔去一个杯子,听见杯子掉在地上的哐啷碎响,气的头皮都在痛的气怒道:“你算什么父亲?!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把焕吉当成你的儿子,在你的眼里,还惦记你那个......”

    旁边的几个嬷嬷急忙扑了上来,阻止永昌公主继续说下去。

    而此时,齐驸马的额头已经被那个杯子砸的冒出了血珠,底下的下人们一阵慌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大过年的,大年初一公主夫妇还得进宫去拜见太后和帝后的,这么一闹,到时候驸马怎么见人?

    少不得永昌公主又要被皇后娘娘给训斥了。

    永昌公主自己也看见了齐驸马额头上的伤口,一时之间有些怔住了,她根本不是想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争吵,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琐事,反正就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她气的呜呜咽咽的哭。

    但是齐驸马却更快反应过来,他忍着气,又厌恶又恼怒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走了。

    永昌公主哭的更加厉害,顺手又把桌上的那些东西全都给摔了个干净,回头抱着嬷嬷痛哭失声:“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嫁他,我就不该嫁他!”

    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过的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仇人,见了面从来都是相看两厌。

    可是毕竟已经嫁了,魏嬷嬷上前来拍着她的背哄她,叹了口气道:“驸马向来刚直不阿,他是眼力不容沙子的,也是为了公子好......”

    可是说到这里,永昌公主反倒是更气了。

    她冷笑了一声。

    说到底,齐驸马不就是对于当初她非得要他做驸马的事耿耿于怀吗?为了这个才总是跟她作对,连带着对儿子也看不顺眼。

    之前她对于朱元给儿子做妾的事倒是无可无不可,并没上心。

    可是现在,她还非得要把这件事给弄成了-----她就是要齐驸马睁大眼睛看看,她永昌公主要做的事,从来就没做不成的!

    她也要让齐驸马看看,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识抬举,婚后也跟斗鸡似地,她就要让驸马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一百章·金枝

    而莫名其妙便成为了齐驸马跟永昌公主争执的原因的朱元还不知道,她此时刚下了马车,跟着太后宫里出来的宫娥脚步不停的要去太后宫里。

    腊八这天召见,朱元实在是摸不着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惴惴。

    她再能耐,说句难听的也不过就是狐假虎威,借的还就是嘉平帝跟太后的力量,而如果太后跟嘉平帝要对她不满,那就真是抬抬手捏死一只蚂蚁的事。

    明明她已经将治太后头风病的法子交给了胡太医,而且太后似乎对她的母亲付氏有很深的感情,为什么明知道皇帝不大想见到她的情形之下,还要召她进宫呢?

    就算是为了上回她进宫替楚庭川解毒的事,也用不着了吧?

    她一时想不明白,见来接自己的也不再是翁姑,便也不打算多问,低着头只跟着前面的宫娥。

    可是走出一段,前面的几个宫女纷纷跪下来拜倒口称公主殿下千岁,场面壮观。

    朱元心里估摸了一下,距离太后宫里的应当也不远了,现在这位公主殿下应当就是刚从太后宫里请安出来的,她没有耽误,紧跟着也跪下来拜见这位公主。

    嘉平帝儿子数量比先帝多不少,但是女儿却跟先帝差不多,总共也才四位公主,其中还有一位夭折了,因此只剩下了三位。

    他对待公主向来是娇宠的,几位公主的日子都过的比先帝的女儿舒心的多,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回撞见的是哪一位。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从头顶传来一声轻哼,女子特有的骄横中也带着三分可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谁?”

    朱元垂着头,目光平视前方不卑不亢的答:“回殿下,臣女朱元。”

    头顶上方久久没有再传来回应,朱元心里咯噔一声,已然猜到自己遇见的是哪位公主了----怕就是如今嘉平帝宠爱最盛的那位静安公主。

    她以为又该会有一番纠缠了,可是没想到静安公主竟然久久没有出声,最后只是冷然的擦过了她,转身走了。

    宫女们急忙起来,领着朱元进了太后宫里。

    翁姑正在殿外的柱子边上不知跟掌事太监说些什么,见了她,微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让那几个宫女退下去了,才问她:“静安公主才刚刚出去,你遇上了没有?”

    朱元点点头,说遇上了。

    翁姑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异状,一时又放下心来:“还以为你们两个见了面,不管怎么总会有一场故事,正准备出去瞧瞧,幸好,没发生争执便好。”

    她笑着引着朱元上了台阶,一面便道:“自从五殿下病了,公主便不大高兴,你见了她,尽管避让着些。”

    这话说的很有些深意。

    明明这次五皇子的病是静安公主给作出来的,而之后为了给她脱罪,嘉平帝还训斥了五皇子,并且将他所管的云南叛乱差事给卸了,可是到头来,不高兴的反而是静安公主。

    不必说,帝后之间,皇帝当然是偏向宝贝女儿,可是皇后却显然更偏向自己养大的儿子。

    嘉平帝跟卫皇后两个人斗气半辈子了,你让我儿子不高兴,我就让你女儿不开心,想想也知道,之前静安公主来太后宫里请安,应当也是被训斥过的。

    朱元心里门清,一时又忍不住觉得诧异----既然静安公主还在太后宫里得了训斥觉得委屈,那么为什么竟然遇上她还无动于衷?

    她明明察觉得到静安公主那瞬间的怒气,可是静安公主最后竟然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可不能说是忌惮太后或是卫皇后-----要真是忌惮这两位的话,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动五皇子了,可是她连五皇子都敢动。

    想不通,朱元就不再想了,等到进了太后殿中,一眼看见坐在凤座上的太后,先是一怔,而后才恭恭敬敬的在宫女摆好的蒲团上给太后磕头。

    太后神情略显疲倦,如同是大病了一场,面色不大好看,可是见了她来,还是微笑着颔首,轻声让她起来,又道:“原本早就要宣你进来,上次庭川的事,多亏了你。”

    她很喜欢朱元。

    那段艰难的时光里头,陪着她的是付氏,那时候付氏也跟现在的朱元一眼,年纪小小,眉眼精致却单纯,让她既放心又觉温暖。

    那段时间是不好熬的,贵妃擅宠,她带着儿子艰难度日,每天都在惶恐如何保全自身和孩子了家族,唯有付氏,那时候她年纪还那么小,可是却始终陪在她跟前------跟翁姑一样。

    太后闭了闭眼睛。

    人老了,就更爱回忆从前,自从见到了朱元之后,她心里对于付氏的记忆便越发的清晰而深刻,看见这个女孩子,就如同是隔着往事和那些纷扰看见了她的母亲,还有当年那段时间,她沉默了一瞬,将朱元叫到自己跟前不远处,隔着台阶看着她,忽而问她:“听说你打算在外头自己开酒楼?”

    开头就没有寒暄直接点明了要点,朱元有些诧异,不明白太后为何会关心这等小事,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想要尽力试一试。”

    太后脸上现出一抹憔悴的笑意:“你母亲从前也在厨艺一道上有些天赋,你倒是什么都随了她.....”

    正说着,之前没有跟着进殿的翁姑领着一列宫女鱼贯而入,轻声跟太后禀报:“太后,您该用膳了。”

    朱元更加惊奇。

    宫中用膳几乎定时定点,现在不管是哪一餐都奇怪的很,为什么这个时候太后竟然要用膳?

    果然太后摇头,蹙眉道:“撤了吧,叫皇帝不必费心,身体如此,年老了便是这样的。”

    朱元联想起之前一进门时瞧见太后的苍白的脸色,恍然大悟,知道太后应当是身体不大好,所以影响了食欲。

    可是太后刚才并没有让她帮着治病的意思,她踟蹰半响,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提出给太后瞧一瞧,就听见翁姑有些焦急的劝太后:“这可不成,昨天您就只用了一点儿......”

一百零一·皇家

    太后面色潮红,咳嗽加剧,锋利的眉毛竖起来轻轻呵斥了一声:“哀家说了不用,让他们撤了!”

    翁姑面上现出些无奈和委屈,可这也不过片刻的事,很快便又恢复过来,点头让那些宫女都下去了,自己陪在太后跟前,替她拍背。

    殿中烧着地龙,火墙将整座宫殿都熏得干燥又舒适,殿中摆在东北角上的一盆绿梅生的正好,可是太后整个人却如同是失去了生机的鱼儿,被这些繁华给箍住了。

    朱元大约想起来了。

    是了,上一世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襄王带着她回京来给嘉平帝贺寿,她进宫来,太后那时候就身体不好,吃不下东西,又饱受头风的困扰,让嘉平帝很是操心,下旨搜寻天下名医来替太后诊治。

    她一进宫便得了太后的注视-----太后说她长得很像一个故人,等到问清楚她的身份之后,还特意留她在宫里小住陪伴。

    也正是因为太后的看重,襄王原本对她的殴打暂时停了-----襄王是很暴躁的一个藩王,一步顺心就要动手打人,不管你是女人还是孩子。

    他的前两个王妃,一个是不堪殴打侮辱自尽,另一个是被他给失手打死的。

    她在宫里陪着太后,整天钻研菜谱,绞尽脑汁的为太后做她喜欢吃的东西,绯羊首和月一盘都是那个时候琢磨出来的。

    想起当年,朱元有些感慨,重生以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似又有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

    比如她跟太后的牵扯和缘分。

    其实太后的食欲不振并不是病,只不过因为跟嘉平帝的争执,所以心灰意冷。

    上一世她记得是因为四皇子跟五皇子之间的事。

    楚庭川实际年纪比四皇子大,可是却因为嘉平帝的偏心和心结序齿极晚,甚至还在四皇子之下,这件事嘉平帝和盛贵妃自然心安理得,可是卫皇后心里一直都是不甘心的。

    很多事都是从不甘心三个字上闹出来。

    当年是因为工部拨款清理京城御河河道一事,四皇子跟五皇子每人领一项差事,可是到后来,五皇子那边的功劳却被盛家给抢报了安在了四皇子头上。

    这件事原本还并未发酵,可是当朝中有御史陆续上书参奏四皇子结党之后,事情就变得严重起来。

    而在宫里也是风波不断-----四皇子跟五皇子两人在宫里摘星台不知出了什么事,四皇子从二楼栏杆处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盛贵妃要五皇子给四皇子赔罪,闹着要五皇子也断腿来赔,或是打发五皇子远远地去就藩。

    恭妃为了给五皇子求情,在盛贵妃宫门口跪了两天,结果却被盛贵妃嘲弄,问她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凭什么给五皇子求情,又讥讽她是宫女出身。

    诚然,恭妃原本只是太后宫中宫女,要不是嘉平帝酒后乱性,根本不会有成为宫妃的一天,可是这么多年,她实在是太安静了,早已经没人提这件事。

    被盛贵妃几乎是指着鼻子羞辱了一番,而圣上又跟太后为了这件事冷战,儿子前途不知如何的情况之下,恭妃自尽了。

    她自认为自己死了,卫皇后自然会尽全力保住已经没了生母的五皇子-----所有皇子里,唯有五皇子跟卫皇后最亲近了。

    朱元想到这里,微微叹气。

    应当也是恭妃的死才让楚庭川判若两人----他主动去嘉平帝跟前跪着请罪,磕得额头都红了,当着嘉平帝的面晕了过去,心疾突发。

    嘉平帝最终没有按照盛贵妃的意思以戕害兄弟的罪名处置五皇子,而是说他身体不好,理当休养,让他去了江西龙虎山天师道治病。

    太后自来是很疼爱五皇子的,为了那件事跟嘉平帝大吵一架,而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这一世四皇子早早的就死了,不会是因为这个,那么这次太后跟嘉平帝之间还是起了争执.....朱元想起前阵子楚庭川落水的事来-----那就是因为五皇子跟静安公主的那件事了。

    她有些讽刺的笑了笑。

    有些父母的心从来就是偏的。

    静安公主生在最好的时候,嘉平帝爱她几乎逾命,从小到大都给她最好的,比先帝疼爱永昌公主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还记得静安公主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火把几乎将大兴县路边的房舍给点燃。

    四皇子五皇子乃至六皇子他们全都送她出嫁,驸马家里的人前后左右浩浩荡荡跪了一屋子,对于这位公主殿下的下降诚惶诚恐。

    多大的排场啊。

    可嘉平帝对其他的孩子呢?

    她垂着眼皮想了半响,而太后也已经看了她半响,忽而轻笑了一声说:“开酒楼可不是会做菜便成的,你有什么把握,竟然敢将大半身家都压上去?”

    翁姑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转过头来看着朱元:“听说朱姑娘能做出花蕊夫人当年所做名菜月一盘和绯羊首,若真是如此的话,开酒楼倒也绰绰有余了。”

    她笑着看着太后,斟酌了片刻才说:“娘娘既然想问朱姑娘为什么能开酒楼,不如让朱姑娘露上一手,您来尝尝?”

    她笑着,见朱元抬起头来,太后也笑盈盈的,便道:“如此一来,若是连太后娘娘都赏脸,说不得咱们朱姑娘开张的时候,恐怕要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这其实是翁姑担心太后娘娘身体,想要劝着太后娘娘吃些东西。

    但是也的的确确是对朱元的一种提拔,给了朱元一个偌大的机会。

    如果连太后都对朱元的厨艺称赞有加,那么还愁酒楼没有生意吗?太后金口一开,简直比什么招式都有用。

    朱元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事实上,她原本就是担心太后身体的,接到了翁姑的暗示,她立即便笑着说:“太后娘娘若是肯吃我做的东西,那是我的福气。”

    太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吃东西的兴致,她心里的症结原本也不在这里,但是听见朱元这么说,她看了朱元一眼,到底还是答应了。

一百零二·留下

    翁姑跟着朱元出来,很是叹了一口气:“朱姑娘要是有什么拿手的手艺,还请不要藏私,尽管使出来,若是能叫太后开些胃口用些东西,不仅是我们底下人感激您,连圣上也是要奖赏的,太后娘娘已经多时不大用膳了。”

    心中郁结,其实说到底不是食物能够改变的。

    宫中的御厨做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够美味呢?只不过是吃的人没有食欲罢了。

    朱元自问其实在真正的对于食物的处理和造诣上并不比别的厨子好多少,说到底不过就是那一点巧思。

    这是她上一世在太后宫中脱颖而出的秘诀。

    她在太后宫中的小厨房里头翻看了一下食材,最终根据上一世对太后口味的了解,认认真真的给太后蒸了一锅饭。

    .....

    而等在外头的翁姑听见了里头御厨出来说的话,有些不可置信。

    蒸饭?!

    就仅仅只是这样?

    真是亏朱元想的出来!

    她还以为怎么也得是绯羊首这样绝密且失传的东西才值得朱元拿出来呢,谁知道朱元竟然毫无新意就罢了,竟然还只是蒸了一锅米饭。

    她忍不住蹙眉,心里叹了一声气,觉得朱元这回真是有些蠢笨了-----哪怕是做道拿手菜绯羊首呢,那也是一番心意不是,蒸一锅饭算什么?

    御厨也很纳闷,饭就是饭,哪怕是碧梗米或是紫米黑米的,难道还能做出花来?太后没胃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当做些稀奇的引她用些东西才是啊。

    这做米饭也太胡闹了吧?

    可是等过一会儿,里头便有小太监跑出来,说是朱姑娘问有没有番茄----这玩意儿是舶来品,乃是之前番国那里弄来的东西,都没什么人爱吃,觉得味儿怪,现在朱元要这个,御厨皱起眉头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是等到他进了厨房,一下子便闻见一股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由就有些怔住,只见朱元在锅中炖了牛腩肉,已经加了之前去跟小太监索要的番茄,两种味道组合起来,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厨师是最喜欢看见新菜式的,他立即便上前问朱元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朱元发明的,是上一世她在宫里的时候一个嬷嬷教的菜式,她鼓捣了一阵才回答御厨:“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偶然试过,觉得味儿不错,师傅可以尝一尝。”

    御厨闻言点头,尝了一口之后觉得虽然味道有些奇怪,但是难得的是酸辣开胃,又半点不显得呛人,两种东西组合起来,竟然异常和谐,番茄也不喧宾夺主,夺了牛腩的香味,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朱元一眼,有些高兴:“得,姑娘虽然手艺还不算顶尖,但是这新意就很难得.....若是姑娘是个小太监,我可忍不住要收徒了。”

    朱元笑了笑,她上一世是认识这位从江南来的大师傅的,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没说什么,走到一边去看已经初熟的米饭,伸手掀开盖子拿筷子差了插,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玉瓶来,倒出了几滴东西进去。

    御厨姜师傅颇有些奇异:“朱姑娘,你往里头加什么?”

    “喔,一点儿花露。”朱元将手里的瓶子递给林大厨:“我听说你们江南也有人用过这种法子,往米饭里头拌花露的。”

    有是有,但是其实效果并不怎么样,花露的味道太重,配在米饭里头甜香太过,除了一些附庸风雅的人,其实大部分人并不怎么喜欢。

    他想提醒朱元,但是玉瓶里头的花露味道却并不是那种刺人的香味,他倒出一点儿在指尖上尝了尝,竟然一时尝不出是什么花露来,有些好奇的问她:“这是什么花露?”

    这也是朱元讨巧了,是上一世朱元做襄王妃的时候从襄王手底下的一个属官那里学来的,那个属官从前是去西域过的,后来又跟着人出海,有不少新鲜的东西,其中就有这种花露的做法。

    大周朝时人做花露,都是采花上露水而称,但是其实回回国的花露却是用白金为甑,采花蒸汽成水,屡采屡蒸,积而为香,蒸出来的花露久久留香,香而不败。

    这玩意儿过个十几二十年,已经很普遍了,但是现在的确是个稀奇东西。

    她跟姜师傅解释了一阵,见饭已经熟了,便取出拌匀盛在碧玉碗里,轻轻放在食盒中,再将之前做好的几道菜也都装好,一并取出,由小太监拎着,去了太后殿里。

    太后其实并不是为的一口吃食让朱元进宫,但是翁姑说出那句话,她倒也的确存了几分帮朱元的意思,可心里到底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再好的手艺那也是在外头称雄,宫里头的御厨什么山珍海味做不出来?

    她对口腹之欲早就已经不甚在意了。

    可是说是这么说,等到食盒打开,一股轻微却不容忽略的幽香飘进来,她才当真来了几分兴致,等翁姑布菜尝了一口,一时皱起眉头,片刻之后才又舒展眉目,笑着问她:“这里头放了什么?”

    朱元知道她问的是米饭,轻声说:“是蔷薇露,其实不过是取巧的法子,但是胜在吃个新鲜。”

    好一个胜在新鲜,也的确是新鲜,吃在嘴里喷香,明明并不是碧梗米,也不是什么胭脂米,但是吃起来,竟然尤胜那些珍贵米,仿佛是在吃什么珍奇食物一般。

    太后认真看了朱元半响,知道她这回开酒楼的事当真是当成了大事来做的,便蹙眉想了片刻,才说:“可惜了,你一门心思跑去开酒楼,否则的话,哀家倒是有意留你在宫里小住一阵儿。”

    朱元有些诧异。

    这一世分明什么事都不同了,但是到了这个节点,太后竟然跟上一世在同一段时间里头想留她在宫里。

    而她在宫里会遇上很多事。

    其中就包括静安公主择婿的闹剧,可上一世她不过就是仰仗襄王鼻息的继王妃,静安公主以及四皇子他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并没被牵连。

    但是这一世呢?

一百零三·风波

    刚才静安公主认出了她却并没有发作,已经让她心里毛骨悚然-----她才不会觉得这位金枝玉叶是放过了她。

    对着身份比她更贵重百倍的楚庭川,她尚且该怎么折腾就要怎么折腾,怎么可能会给她这个孤女什么面子。

    如果留在宫里......

    可是这也同样是个很好的机会-----留在宫中,永昌公主那边的打算就要落空了,永昌公主总不能追到宫里来让她去当她儿子的小妾。

    可是酒楼过了元宵就要开张了,她这个做东家的,旁的时候也就算了,但是开张的时候总不能不在.....

    她正迟疑着下不了决定,外头便响起太监尖锐的唱喏声。

    是嘉平帝来了。

    朱元立即便恭敬的跪在一旁,眼角余光扫过嘉平帝的盘龙纹靴,垂下头神情复杂。

    嘉平帝这个人自负又自卑,自傲又执拗,实在是个很复杂的人。

    这也是因为年纪太小的时候登位的缘故。

    分明已经从小小年纪就是九五之尊了,谁知道当了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反倒是更加束缚,内阁五个大学士成天的来教导功课,翰林院那些老学究也是,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几个时辰睡觉,其他时间全都在读书考学上头了,一个读的不好想要偷懒,等待他的就是太后的怒斥和先生的教鞭。

    以至于他亲政了以后,原先几个内阁的大学士渐渐的都换了。

    真是看见都头痛。

    他不得自由,等到亲政以后就越发的渴望自由,这对自由的追求体现在任何事物上,包括他宠爱的子女宠爱的宫妃-----反正不得太后喜欢的,他就偏要抬举。

    可是一方面他不喜欢太后的掌控,一方面等到太后病了,他却又焦灼不安。

    母亲是很严格没错,可是如果不这么严格,如何能够让他坐稳这个位子?道理他是都知道的,因此太后这次病了,他心里便后悔了起来,一天两趟的来请安,嘘寒问暖,亲自侍奉汤药,不胜虔诚。

    这回进来也是同样,他先问了太后安,便忧心忡忡的道:“太后也该保重自己,儿子不孝......”

    太后哂然一笑:“皇帝的孝心,哀家知道了。”

    母子俩相依为命很多年,也同样斗了许多年,彼此都对对方既爱又恨,感情复杂的很,而这次的矛盾完全是在静安公主跟五皇子之间产生。

    嘉平帝见太后这副态度,知道她心里仍旧是生气的,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说:“静安自小就不凡,朕甚爱之,这回的事,朕也知道难怪太后生气,可是要朕送她出宫去一阵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的.....”

    在嘉平帝心里,静安公主刚刚失去了母亲跟弟弟,当然是要生气的。

    四皇子的事足以让皇帝引以为耻仇恨整个盛家,也足够让他对盛贵妃弃如敝履,可是女儿却是无辜的-----她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啊。

    嘉平帝压低了声音:“静安的年纪也不算太小了,翻过年就该挑选驸马,这个时候若是让她出了宫,旁人会怎么想她呢?这些天她也不间断的来给您请安,可见已经知错,太后......”

    他说了这么一堆,才注意到底下还跪着个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太后身体不爽,那些内外命妇们的觐见都已经给免了,是以今天卫皇后那边忙的很,怎么太后这儿还出现一个?

    翁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急忙解释:“圣上,这是朱姑娘,太后特意召见进宫的。”

    朱姑娘?

    嘉平帝隐约想起来这个人了,想到朱元的身份,又想到盛家和盛贵妃,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是了,上次楚庭川中毒的事也有朱元插手解决的,太后要召见她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嘉平帝实在是不大想看见这号人物,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太后便轻声咳嗽了一声,看了翁姑一眼。

    翁姑会意,立即便道:“圣上,太后娘娘食欲不振,可朱姑娘倒是做的一手好吃食,刚刚太后还说要赏她呢。”

    嘉平帝哦了一声,看了朱元一眼,思量片刻便道:“既得太后喜欢,也是你的福分,便留在宫中陪伴太后一段时日吧。”

    ......

    为了替女儿摆平太后的怒火,嘉平帝也挺舍得下本钱的。

    说完了这个,嘉平帝摆摆手,让翁姑带了朱元出去,自己跟太后低头:“太后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以后一定对静安严加约束,这次.....就当是看在静安遭遇如此无常之事的份上,就小惩大诫吧?”

    太后冷笑一声看向嘉平帝:“皇帝!当初你年幼之时,最怕的是什么,你可忘了?”

    嘉平帝一怔,紧跟着便面色有些难堪。

    他当然不会忘记-----他的父皇一开始是很爱重太后的,但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却偏宠郑贵妃,郑贵妃当初甚至在南宫对着先帝大打出手,打了先帝一耳光,嚷嚷着不肯给先帝殉葬之类的胡话。

    这些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按理来说,郑贵妃死一百次一千次也足够了。

    但是先帝就是不知道中了什么迷药,竟然只是把她贬去南宫,并不曾对她如何,等到后来,甚至更把郑贵妃迎回了庆安宫,并且将林美人生下来的皇子也交给她养----就因为她没生儿子只生了个公主。

    说起这个,嘉平帝的面色就阴沉起来。

    他那个时候已经懂事,当然知道父皇对郑贵妃的不同,他甚至纵容郑贵妃夺林美人的儿子,而且后来还抬举郑贵妃为‘皇贵妃’,自来除了贵妃快死了,就没听说过在皇后还在的时候封皇贵妃的。

    这是在明晃晃的打太后的脸,也是在打他这个太子的脸。

    后来皇子们出阁读书,嘉平帝也对郑贵妃的儿子多有关照,给他挑的师傅十分用心,更别提郑贵妃亲生的公主了.....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也就是如今的永昌公主。

    先帝那时候可真是爱极了这个女儿,为了她还打了御史们的板子,非得顺着女儿的心意挑选她如意的驸马。

一百零四·留宫

    那是嘉平帝少年时期难得的阴暗往事,先帝如此爱重郑贵妃,他这个太子就当的诚惶诚恐,生怕什么时候郑贵妃一时兴起要当太后,先帝就会废了他这个太子,扶持郑贵妃的儿子上位。

    那段时间实在是太晦涩了,以至于那时候虽然年纪幼小,可是嘉平帝仍旧把每一件事都记得很牢。

    如果不是先帝因为服食丹药过度而去的突然,恐怕再等上那么一阵,还真可能是郑贵妃笑道最后。

    幸好先帝死的突然,没来得及废掉他的太子位。

    也幸好母亲当机立断,联合了慎太王妃还有他的诸位师傅,确定了正统,扶持他继位。

    嘉平帝面上阴霾愈发的深:“太后,这怎么能够相比?!朕不是.....再说,庭川的母亲是宫人......又怎么能跟您比?”

    太后勃然大怒:“庭川难道随母姓?!若真要嫌弃血统,那你可真是找错了母亲,郑贵妃出身岂不是比我更好?!”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重了,嘉平帝立即顺着地砖跪了下来请罪:“儿子不敢!”

    他说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是朕糊涂了,可是太后,庭川到底非嫡非长......”

    不应该得到太后这样的看重。

    太后冷笑一声,语气嘲弄:“你可真是糊涂了,非长是真的,可是非嫡两个字怎么说?你莫非忘了,庭川早已经是皇后的儿子了。”

    嘉平帝无话可说。

    是了,这件事的确是他亲自答应的。

    可是他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关卡。

    临幸恭妃实在不是他所情愿,而是一时酒醉,酒醉过后就忘了,甚至不愿意让起居注记录下来,可是谁知道不过也就是这一夜,恭妃竟然怀孕了。

    而后太后非得强逼着他把事情认了下来。

    那时候他正是跟盛贵妃情浓的时候,心里简直如同是吞了一只苍蝇,要不是五皇子出生的时候有些祥瑞,他连五皇子都一并不待见。

    当然,这些年要说对比起其他孩子,他的确算不怎么待见楚庭川的。

    可那也怪不得他----楚庭川身体还这么差!

    他想着,咳嗽了一声想起了这件事:“再说,他身体也太差了些,这样子怎堪大任?”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嘉平帝才又说:“太后,朕知道您心疼庭川,觉得朕偏心,可是静安到底是个女子,若是庭川当真为了盛氏的事迁怒静安.....那他往后怎么可能善待朕诸多儿女?再看吧.....”

    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子女。

    就算嘉平帝偏心,但是要说他不疼爱楚庭川,那也是绝不可能的,所以这阵子的赏赐如流水一般的送进了楚庭川宫里。

    他只不过是不想这么快立储罢了。

    太后也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想了想才道:“算了,只是静安却实在该学些规矩了,还有其他公主.....没的把好好的公主养的小肚鸡肠,国朝公主,便该有公主的气度,别学前朝那等养公主的法子。”

    先帝对待喜欢的公主就一个字----宠着,不喜欢的简直连态度都欠奉,实在不怎么好。

    嘉平帝自己也引以为戒,并不想成为跟先帝一样的人,闻言便点头:“宫中如今自静安始,一共还有三位公主,蛮蛮母亲难产,早就去了,也的确该好好照管,朕已经令礼部拟旨,从宫外挑选些适龄的世家女孩子来,跟公主们结伴一道读书。”

    公主嫁了人自然也要交际的,宫外来的世家的女孩子们,以后就会是她们了解外界的渠道,也会是以后她们交际的对象和伙伴,前朝也有此例,只是被先帝废除了,如今倒是正好用起来。

    太后点点头。

    嘉平帝便又想起朱元来:“这个丫头狡黠,朕还没跟她算账!只是她既有缘分入了太后的眼睛,是她的福分。”

    不管是兴平王的事还是吴顺的事,背后都有朱元的影子,嘉平帝对此女甚为忌惮,只是最近事多,年关将至户部吏部正和工部内阁扯官司,根本没时间搭理她,所以一时忘了。

    现在再想起来,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也无所谓处置不处置了-----其实朱元在兴平王这件事上的确也没做错,算得上是立身正了。

    太后也不再多说,等到嘉平帝走了,才让朱元进来,叹了一声:“原本虽然想留你,却知道你心中自有志向,可是如今,不留也要留了。”

    朱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迅速的调整了过来。

    她原本不就不想背负这样坏的名声过一辈子,能进宫陪太后,这是别人打死都换不来的好事,就算是放在她身上,也是一样的。

    而朱元进宫的消息,也同样已经传到了徐家。

    百忙之中,徐兆海还抽出时间来跟世子夫人骂了朱元两句:“峨眉不肯让人,狐媚偏能惑主,朱元就是此等人物!”

    这话把人骂的跟亡国妖姬也差不多了,世子夫人叹了口气:“这丫头也真是不知道哪儿走的狗屎运,总是能够化险为夷,这回甚至还得了太后娘娘青眼......”

    徐游正好来给母亲请安,闻言便面上一冷。

    她实在是厌恶极了朱元这个名字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引起她的情绪,她分明是不怎么容易被引动情绪的,但是朱元却总能让她破例。

    大约是因为她觉得朱元本来就该是地上的泥土,原本不屑一顾,可朱元却总出乎意料的能有好的机缘吧。

    徐兆海为了之前的事犹自不痛快,提起这个名字就无声冷笑:“等她出了宫,就让长公主想个法子,直接把人给抬到公主府去算了,这么个苍蝇天天在眼前晃悠,打又打不死,赶又赶不走,可真是够恶心的。”

    二房现在已经把他们看的跟仇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徐二夫人收拾了东西甚至还说要回娘家去,国公夫人呵斥了才算是老实。

    这让徐兆海和世子夫人越发的恼怒和烦躁,心里的气更是急切的想要找一个出口----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人比朱元更合适的了。

一百零五·恨意

    徐游连晚饭都没能吃得下,分明已经马上就要过年,云上阁这一年又赚的盆满钵满,虽然父母对她言听计从,放纵有加,但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便有半分变好。

    尤其是在听说贺家来人之后,她便更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放下了手里正在替徐二少爷削的苹果,恼怒道:“这件事不是已经说过到此为止,贺家竟然还敢上门来,真的当我们徐家没人了不成?!”

    一个国公府前途无量的嫡出公子,以后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声名狼藉且冷心冷肺的女人?贺二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究竟是什么德性,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徐二少爷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的皱了皱眉头:“算了,母亲自会打发她们的,你不必为这样的事情生气。”

    经过了这样的事,但是哥哥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徐游又气又怒,往日里维持的极好的温婉的形象也顾不上了,手里的小刀也啪嗒一声扔在桌上:“哥哥以为我是为了谁?!要不是那个贺二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哥哥怎么可能会掉进水里,又怎么会跟这样的下贱人有接触?!都是她,她险些害了哥哥的一生!”

    徐二少爷皱起眉头看着妹妹,叹了口气没忍住又咳嗽了一声,随即便有些疲倦的道:“那你要怎样呢?这事儿说起来......贺二一口咬死了,说当天是为了讨好你才去办的这事儿,你是个青青白白的女儿家,难道真的要传出这样的名声去?那你以后可怎么办?”

    徐游因此更加愤怒。

    贺二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听说她是回了家险些被她父亲给打死送到家庙里去,就怕得罪了卫家,贺二为了自保,只好说出徐二少爷的名头来,说那天她是无心掉下水中,被徐二少爷所救。

    她爹那个人谁不知道,根本就六亲不认的,听了这话成天的来闹事,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放在从前,英国公或是徐兆海伸出一根手指就把这人给捏死了。

    但是偏偏现在刚刚才从陆广平的事情里脱身出来,没有空管这样的小人物,再说也怕惹是非,正是该安静的时候。

    徐游因此更加愤怒,最终脸色青白交加的呼出一口气:“都怪朱元!如果不是这个小贱人,这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徐二少爷忧心忡忡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最近有些浮躁了,且跟从前截然不同,便轻声道:“小游,你不该是这样,你也是跟先生读书知礼的,难道不知道口不出恶言,耳不闻恶语的道理吗?再说,背后议论人岂是你这等名门淑女所为?”

    徐游垂下眼皮。

    哥哥是个君子,君子当然不能说这些事,她也就懒得再说,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让他好好保重身体,推开门告辞出来。

    世子夫人刚好才把贺二给打发走,见了女儿来,揉了揉眉心无比厌恶的说:“这丫头真是能闹,之前还装的一副惧怕的模样,现在却撺掇着她爹来闹,你父亲气的脑仁儿疼。”

    徐游在她边上坐下,将手里的暖炉递给母亲,见世子夫人面色难看,神情憔悴,心里忍不住更加郁闷,轻声说:“哥哥的身体越发的不好,说到底都是贺二贪心不足起了坏心害的,现在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真是不知死活!”

    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当她的嫂子?

    世子夫人也是一样的看法,提起儿子的病,世子夫人更加的烦心了:“好端端的招惹上了这么个祸害,真是无妄之灾。你的二婶娘还总以为我们大房得了什么好处,她也不想想,那天之所以让小三儿跟着出门,那是没法子的事-----你正跟承恩侯府议亲,总不能卫大夫人的寿宴不出现,她以为我愿意!都是为了家里罢了,她怎么能怪咱们头上来?你二哥如今还伤了身体,往后甚至都......”

    这些天英国公府上上下下想了法子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连胡太医都想尽办法的请来了,但是结果都是皱着眉头说是大冬天的落水,时间耽搁的又久了,怕是损伤了根本,得要慢慢休养,不过往后身体是绝对比不上从前了。

    世子夫人为了这件事忧愁不已,偏偏徐二夫人还总是找麻烦,当真是烦躁不已。

    徐游冷哼了一声:“二婶是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母亲别跟她计较,等到翻过年之后,她若是还这么拎不清,祖母也不会再容忍她,关键是眼下的这件事,母亲想好了么,贺二这个麻烦,到底该怎么打发?”

    主要还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否则的话,十个贺二也捏死了。

    可问题是,贺二那个爹是个混不吝,闹起来满京城都知道了,岂不是叫徐二少爷以后难堪,以后到底还是要前程的人,跟那些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又不同。

    世子夫人下不了决心:“你祖母那边也还没个信儿......”

    她是想要让英国公夫人出面去跟永昌公主说一说,到底贺家是永昌公主府的亲戚,沾亲带故的,如果永昌公主愿意出面,那贺二一家都绝不会再有胆量贴上来。

    徐游却并不认同:“母亲,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二哥哥的名声要紧,不如另外想法子。”

    世子夫人对这个女儿极为爱护,也知道女儿素来都是一个极有主意的,听她这么说,立即便挑眉问:“你有什么法子?”

    “贺二说的好听,说什么是算计朱元失败才慌张落水,但是我看却不是如此,分明是她听了朱元的蛊惑,存了贪念,才故意来算计二哥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进我们的家门?我的意思,最好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世子夫人不明白女儿是打算让他们怎么知道天高地厚,还来不及问,门就被推开,徐兆海阴沉着脸进来,冷冷的就摔了一个杯子。

    这是怎么了?世子夫人眉心一跳,看了女儿一眼,才去看丈夫。

一百零六·用枪

    徐兆海神情不虞,整个人都阴沉沉的,眼见着随时就要发作起来的样子,世子夫人有点害怕,站了起来打发了下人都出去,又想让女儿也走。

    可是徐兆海已经骂出声了:“直娘贼,老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邪性的人物!”

    ......

    徐兆海少在儿女面前这么不顾形象的,世子夫人就急忙问他:“世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怒气冲冲的?女儿还在这里呢。”

    徐游已经朝着他看过去:“父亲是遇见了什么事,这样生气?”

    当着女儿的面,徐兆海满肚子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在桌子边上坐下,喝了口冷茶恼怒的道:“才刚收到消息,齐焕吉不是去朱元那里了吗,又扑了个空,听说朱元那个丫头要被留在宫里常住了。”

    什么!?

    徐游跟世子夫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朱元那是什么身份,召进宫顶多应该也就是为贵人看看病,她怎么能进宫小住?!还是陪着太后!

    世子夫人吸了口气问他:“消息确实吗?不会吧?”

    徐游之前因为曾祖母大长公主还在,时常有跟着大长公主初入宫廷的机会,可是那也不过就是留饭而已,还从来不曾被留在宫里过。

    而就凭这些年跟静安公主积累下来的情分,也只是让徐游更特别了一点儿而已,要不是因为宫中有替公主选伴读的打算,徐游是没这个脸面能够留宫的。

    可是偏偏他们一家人谁都看不起的朱元进去了!并且还是陪在太后身边,简直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

    徐兆海嗯了一声揉了眉头:“齐焕吉回去就问了永昌公主,永昌公主那里得的消息哪里有不准的,听说太后都留了朱元小住,永昌公主那边还一时举棋不定了,不知道能不能让朱元给齐焕吉当妾。”

    也是,太后跟前的人,阿猫阿狗都比别的地方出来的尊贵。

    眼看着这主意是不成了,徐兆海颇觉得晦气:“她也真是命好极了,谁能料到她竟然还能有这等造化,忽然成了太后的座上客!”

    可不是,世子夫人也跟着泄气。

    可是徐游却差点儿将自己的手指甲都给折断,面色冰冷淡漠的道:“她不会永远走运的。”

    少女清凉的声音在安静中显得格外的阴森,徐游见父母亲都看过来,面不改色的说:“不能让她进宫,她跟五皇子和卫敏斋都牵扯甚多,加上这回陆广平的事她说不得也是知道底细的,让她得了势,我们就只会是第二个盛家或是吴家,父亲难道愿意如此吗?”

    当然不愿意,徐兆海迟疑着:“可是如今是宫里要她进宫,如果我们出手让她出了什么事,那只怕不大好收场的。”

    太后当年垂帘听政的余威犹在,英国公府不想去触她的虎须。

    不过徐游显然早有决断,她笑了一声温柔的摇了摇头:“父亲,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我们自己出手去对付她了,眼下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手吗?”

    现成的?

    徐兆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世子夫人右眼皮跳起来,立即明白了女儿的意思,迟疑着问她:“你是在说贺二?”

    但是贺二之前不是失败了吗?

    再说,这个女人可怕的很,就是一条阴狠的毒蛇,粘上了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徐游点点头,见徐兆海皱起眉头,便将之前贺二来家里闹事的事情跟徐兆海说了,冷声说:“贺二算计朱元成功,那到时候宫里的怒火自然是朝着贺二的,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做坏事也是要有技巧的。

    徐游从来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从来都是如此。

    如同之前的钱嵘,还有现在的贺二,自然会有人前赴后继的替她去卖命。

    徐兆海一挑眉,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其实按照他的意思,骂一骂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女人,坏不了他什么事儿,就是他最近心气不顺,热闹也没看成,所以才恼怒撒气罢了。

    但是现在听见女儿这么说,他又改了主意。

    女儿说的也没错,这个朱元到底算得上是心腹大患,她要是死了也是一件好事-----她死了,那五皇子的病就是大事了......

    世子夫人到底是按照徐游的意思,让人去了贺家一趟。

    他们去贺家自然是没什么好话。

    但是贺二这回却眼睛亮的出奇,盯着自己的丫头问她:“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银子?”

    ......

    丫头将匣子里的银子都捧来给她看,吓得手脚发抖的望着她:“姑娘,您不如.....”

    贺二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戾气横生,竟然让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过了片刻贺二的面色才缓和下来,知道要丫头办事,不能让人这么担惊受怕,便笑了一声说:“不妨事的,处境不会再糟了,杏姑,你是聪明的,咱们主仆一体,我要是完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再加上如今你瞧瞧,我们还有什么路好走呢?这回徐家的事要是不成,父亲就会听后母的话把我送去庄子上,你想想吧,到时候难道你能独善其身?你想去那等荒凉的地方过日子吗?”

    当然不想了,杏姑慌忙摇头,神情慌张。

    “是了,你既然知道,现在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我们便能得到我们想要的。哪怕最后不能成功嫁给徐二公子,抓住这个把柄,也能让徐家给我们寻一个前程了,傻姑娘,相信我,我们只能如此。”

    杏姑被她说的点头,但是还是有些惧怕的问:“那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去害一个要在宫里的人啊?

    贺二笑了笑。

    有办法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她说:“你先去想法子打听打听朱家,他们如今没有根基,底下用人杂七杂八,我就不信是铁桶一块,先把他们情况打听清楚,回来我再想法子,只是一定要小心些,别被别人发现了端倪,坏了大事。”

    杏姑揣着一颗快蹦出来的心点头,紧张的拿了银子,想法子溜出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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