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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七十二·气死

    确信朱元没事,也跟朱元交代了朱元出城之后他们所做的准备,向问天便跟朱元说:“姑娘放心,舅爷和夫人都没事,小枣儿和文峰也算听话,只有.....只有公子出了点意外,如今也已经没事了。”

    朱景先出了事?楚庭川立即便挑起了眉头。

    如果朱景先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朱元这个当姐姐的只怕真的会内疚自责一辈子,她最在乎的莫过于这些剩余的亲人了。

    果然,朱元立即便转过身来,沉声问他们:“怎么回事?!”

    语气有些锋利。

    向问天垂下头小声的告诉她:“在出城的当天,家里便来了一帮陌生的人,号称自己是来找季晨的,舅爷没在家,表少爷便将人堵在门外,谁知道就出了点意外,他们险些把公子给掳走,幸好公子咬了其中一人手背,大叫出声,引了杨大哥过去,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谁知道朱景先被会带到什么地方,又会遭遇什么。

    朱元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对于这件事恼怒万分。

    会做这件事的人,除了兴平王,不做第二人想。

    她冷漠的看着对面楼下已经越闹越大的阵仗,轻声说:“是么,那挺好的,我做接下来的事,就更理所当然了。”

    向问天有些不明白朱元闹这一出紧跟着之后要怎么收场,便也径直问出了声:“姑娘,您这样做,虽然是把他的名声给闹的臭了,可是除了名声臭掉......”

    除了名声彻底臭掉,好像也不会有其他太大的影响啊?

    楚庭川是知道瓦剌人的事的,勾结瓦剌人,其实算得上一桩很不堪的罪名了,但是这也得分情况,兴平王平时做事是个谨慎至极的人,应当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唯有朱元这件事被抓住了证据,他是可以否认或者是推卸责任的。

    以兴平王跟嘉平帝的关系,加上嘉平帝对朱元不怎么好的印象,这一次只要兴平王表现过关,应当是可以大事化小的。

    尤其是,兴平王的母亲,慎太王妃至今还健在。

    连太后也要卖她一个面子,对于这位当初帝位更迭之时主动求去宫里保福寺出家祈福的、极其长寿的老封君,供着养着是没有坏处的,还会添上许多的好名声,所以当然是得供着。

    这也纵容得兴平王越发的趾高气扬。

    可这一次,他的护身符已经到时限了。

    朱元微微笑了笑。

    而楼下的形势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百姓们群情激奋,兴平王恼怒万分,双方从僵持着到互相试探,再到控制不住,也就是一刻钟的事。

    顺天府和周边的衙门闻讯统统都惊呆了赶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在京城这么繁华的大街上,竟然还能发生一场这么激烈的械斗。

    而参与进去的人更是复杂的很。

    有王爷有王妃有平民百姓,甚至还有许多大户人家的护卫家丁。

    真是疯了!

    顺天府的衙差们抓人都抓的手软,最后不得不用棍棒和拔刀驱赶,才算是渐渐稳住了局面。

    而被战斗波及的其他人都显得极为狼狈。

    陈家的酒宴早已经开席,而他们注定是赶不上的了,还掺和进了这样的事,要是不说清楚,他们只怕以后也会被皇家给惦记上,因此都只好忍气吞声的亲自跟衙门的人说明情况。

    王夫人一直都是护着王妃的,见场面总算是得到了控制,才安心了几分,叹了口气将碎发抚在耳后,轻声说:“王妃,作为妇道人家,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兴平王妃郑重道谢。

    而此时兴平王已经冷笑朝她这里看了过来。

    没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百姓,只剩下这帮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的人,谁敢把他这个王爷怎么样?

    今天这个疯女人莫名其妙闹出这样的事端让他丢尽脸面麻烦缠身,他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边上的齐正战战兢兢,他全身上下都已经被菜叶子和臭鸡蛋给砸了一遍,狼狈的很,见兴平王恼怒,便一直给兴平王妃使眼色。

    道歉啊!

    跪下来赔不是啊!

    否则的话真的连命都没了!

    谁知道兴平王妃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冷冷的立着,心里头虽然紧张和害怕,却始终因为女儿而站的笔直。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见那一群穿飞鱼服的人,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刚才里外不是人的时候不见影子,现在事情解决了,倒是跑来抢功了。

    可是他也就只是骂骂而已。

    等到那帮锦衣卫到了跟前,更是满面堆笑的喊了一声卫指挥使:“正好您来了,这.....我们正不知道怎么处置才好呢。”

    卫敏斋冷冷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径直上前对着兴平王和兴平王妃拱手:“奉皇命,还请王爷和王妃准备准备,进宫觐见。”

    ......

    兴平王心里的怒意更甚,狠狠地咬牙切齿瞪了兴平王妃一眼。

    肯定是因为闹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加上兴平王妃又做戏让人去送的牌子的事,他拂袖哼了一声,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坚定而冷漠的对着兴平王妃比了个手势。

    兴平王妃对那个手势是很熟悉的。

    每每兴平王要收拾她的时候,便会做出这个手势。

    他不是人的。

    他是在说,他会把她送给他的那些男宠。

    这种人荤素不忌,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兴平王妃恨不得他死。

    她也跟着冷笑了一声。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她再也不会跟着他去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谁不想活在阳光底下呢,跟着这种人,却只能跟黑暗里的臭虫一样,苟且偷生。

    她愤恨的甩开了齐正的手,恶狠狠的看着他:“看见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吗!?每次我被毒打折磨跑回娘家的时候,你知道你们每次送我回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吗?!是你造成的这一切,是你害了我!”

    齐正简直气的要命:“你脑子坏了,靠着兴平王府,你得了多少好处......你......”

一百七十三·蝼蚁

    卫敏斋是个难缠的人物,他是不会受任何人的威逼利诱的,在这么个人物面前,兴平王终于收敛了身上的凶戾和暴躁之气,沉下心来开始沉思。

    他跟兴平王妃这个女人已经共同生活了很多年,当然,这其中真正相处的时间少的可怜,可是那毕竟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在他后院的女人,他对她自认为是了解的。

    这就是一个蝼蚁一般,完全没有能力,在娘家的时候依靠娘家,出嫁了之后就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菟丝花,她没什么能耐,按理来说更没什么揭竿而起的野心。

    那么,是什么让一个素来温顺听话的狗忽然暴起咬人呢?

    他首先怀疑是兴平王妃有了异心。

    这也能够理解,毕竟他们不是正常的夫妻,她时常是一幅心如死灰的枯木的样子。

    而且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她为什么做出这么疯狂的事,给他和齐正下药,把他们弄到一张床上,然后又把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甚至不惜装可怜扮柔弱惊动宫里.....

    兴平王换好了衣裳,脸色越发的阴沉,坐在椅子上手指轻点着桌面,随即便吩咐身边的人:“去查一查,看看王妃最近是否有跟什么人过从甚密,再查她名下的那些掌柜们,看看是否有什么大额的支出。”

    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闹的要死要活的,事情肯定不简单,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他查清楚了,一定会让她死的很惨。

    外面的锦衣卫估摸着时间敲了兴平王的门,因为是要进宫去,兴平王也不敢惹麻烦,并没有再闹什么,只是一前一后的跟兴平王妃两个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他们互相都没再看彼此一眼。

    已经撕开了脓疮将伤口里的血都挤了出来,就不会再想回到当初的状态。

    兴平王妃恨不得兴平王死,兴平王也是一样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娶妻生子的想法也是实在不正确的,再老实的女人也会发疯。

    他想念从前悠闲自在没有束缚的日子了。

    一直到进了宫,跪在御书房门口,兴平王才被冬日里冰凉的地板给惊得打了个冷颤。

    他终归还是有些害怕的。

    倒不是怕皇帝把他怎么样,毕竟嘉平帝跟他关系不错,两人也算得上是同患难的关系,香火情还是有的。

    嘉平帝绝对不会因为这么点儿破事儿就对他怎么样。

    他真正忧心的是.....这件事会被母亲知道.....

    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御前伺候的孙庆从里头走出来,见了他也没有从前的笑意,打了个手势请他起来,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放他进去,便顺手把门给带上了,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吩咐。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进门就准备跪下来先认错。

    毕竟这种事的确听起来有些荒唐,太后还是重视皇室名声的,闹的太大了,嘉平帝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嘉平帝劈手就摔了一封奏折在地上,指着他恨铁不成的扶额摇头:“皇叔啊皇叔!你叫朕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什么事啊?

    兴平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了一股冰凉的预感,仿佛是有一条蛇顺着他的背爬上了脖子,凉飕飕的叫人胆寒。

    嘉平帝的态度不对,他有些察觉到了。

    “皇叔,这是锦衣卫今天送上来的奏折,你瞧瞧,看看是不是冤枉了你。”嘉平帝面色冷淡,眉目里有一点疲倦。

    兴平王看的心惊胆战又茫然若失,僵硬的伸手将奏折捡起来,只看了一遍就睁大了眼睛。

    刚才的预感是正确的,他真的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锦衣卫的奏折上清清楚楚的记录着他让齐正去联系人,乃至手底下的那些里正们,帮助瓦剌人潜伏在京城,而后帮助他们脱逃的事。

    他终于明白了嘉平帝在他刚进门时表露出来的表情。

    那不是什么恨铁不成钢,而是绝对的冷漠。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年纪跟他其实相差不多的侄子了,他的这个侄子,向来都是任性且自我的,他一旦认定了的事,那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急忙替自己申辩:“我没有......这一切都是阴谋!我是被人算计了!”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为什么这些事会被锦衣卫知道?

    如果被锦衣卫知道了的话,那么瓦剌人是不是没有成功?----是了,瓦剌人的证词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可是他们怎么会被抓住的?

    分明就不是什么大事,他相信齐正那个猪脑子也能做得到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朱元呢?

    朱元又是否也从这个局里头脱身了?

    如果是真的脱身了,那么这件事跟朱元有没有关系?

    是朱元设计的话......那么这一次王妃那神经质的做法,又是不是跟她也有关系?!

    他被自己脑海里一连串的想法给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内心里却很抵触这些念头-----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么也就是说,他出手对付朱元这个小贱人,竟然也失败了!

    她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败为胜?!

    她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凭什么!?凭什么能够这么轻松的脱身?!

    见他面色青青白白的交替变换,嘉平帝冷冷的笑了一声:“也要有空子,别人才能有空可钻。皇叔,你明知道朕最忌讳什么,齐正是你的大舅子,又有瓦剌人的证词相互佐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兴平王有些慌了,可是越慌,他的脑海里反而越是冷静。

    他知道嘉平帝的忌讳在哪里,可是他没有去触碰的意思,本质上他不过就是想要报复罢了,因此他几乎立即就把自己本来的目的说出来了,相比较起勾结瓦剌人图谋不轨,这种你死我活的针对某个人的程度那简直就太轻了。

    他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自己跟朱元的过节,把不能说的都隐去了,半真半假的说出他们结怨的经过,又诚实的垂下了头:“那帮瓦剌人其实就是为了掳走朱元,我不过就是给他们行个方便而已。”

一百七十四·痛击

    不过?而已?

    嘉平帝忍不住笑了,他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冷眼打量这个自己一直算是宽待有加的皇叔,不可思议的问他:“你可知道现在我们跟瓦剌的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刻,你竟然去帮助瓦剌人?这个解释,别说朕信不信,你出去问一问,看看内阁他们信不信,看看外头的百姓们信不信!你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

    才会把这种禁忌的事情说的好像是今天杀了一头猪那么简单?

    兴平王被嘉平帝骂的狗血淋头。

    他知道嘉平帝这个人性格执拗,根本不敢再去触他的霉头,慌慌张张的解释:“圣上,不是如此!我就是太看不过那个小丫头片子了!除此之外,我跟瓦剌人真的丝毫关系也没有!圣上如果不信,大可以让锦衣卫去查啊.....”

    “要查?”嘉平帝忽而变得更加冷漠,冷冷的睥睨着慌乱不已的兴平王:“朕只问你,桐乡楼是不是你出钱开的?”

    怎么忽然又扯到桐乡楼上去了?

    兴平王有些慌张,他知道事情已经朝着一个诡异的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却偏偏不知道对手到底是不是朱元,而又是把问题埋伏在哪里。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选择了说真话:“是.....是我。”

    “那么,桐乡楼逼良为娼的那些勾当,你也都是知道的?”嘉平帝嗤笑了一声,又甩手扔了一份文书下来:“你自己看看吧,你这么多年,到底都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破事儿!”

    什么天怒人怨?

    兴平王觉得这个用词有些夸张了。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也很残暴,但是要说鱼肉百姓这些事儿,他还真没兴趣去做。

    无他,家里跟皇室关系近,太后皇帝都关照,生财的法子太多了,他根本就不用去跟别的吃相难看的那些官儿一样,到处欺压百姓。

    至于桐乡楼,逼良为娼.....

    他觉得但凡是开青楼楚馆的,都避免不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皇帝会特地拎出来说?

    他翻开文书看了一眼,满心的困惑顿时就变成了愤怒,愤怒过后就是极致的寒冷。

    他现在才知道,他一离开桐乡楼,桐乡楼就被锦衣卫给光临了一遍。

    从里面找到若干被拐来的清秀的小孩子。

    这些孩子有买来的也有抵债来的,也有诓来的.....

    这些也都没什么。

    最关键的是,从后院的那座佛塔底下,挖出了许多白骨。

    无一例外都是还未长成的半大少年的骸骨。

    年代久一些的已经变成了一架骷髅,而近一些的,则都甚至还能看出腐烂的脸。

    这些极大的刺激了那些始终不大肯走的在四处徘徊的百姓。

    百姓们都认为他是一个天生的恶魔。

    而他也的确是。

    只是这些事情他一直都隐藏的很好。

    买卖人口自来就是一桩很隐秘且很寻常的事,他手底下的人通常也很会办事,不存在死了人官府就会追究的忧虑,因此有些不服管教的,一些身体羸弱的,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淘汰品。

    一开始底下的人还打算把尸体弄到外头去。

    渐渐地就发现这样太麻烦了。

    在几个心腹门客的建议之下,兴平王开始请道士寻了一处适合的地方,开始做这样的事。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发现。

    而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瞳孔猛地放大,不可置信的咬了一下舌尖-----顾传说过的,顾传说过,朱元跟普通人是不同的。

    她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隐秘!

    可是他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

    难道说,难道说这次的事当真又是朱元弄出来的?!

    可是她人不在京城啊!

    兴平王的脑子一下子混乱起来,不知道兴平王妃到底给他吃的是什么药,他现在只觉得头痛欲裂,根本无法正常的思考。

    他按住了脑袋,头痛万分的痛苦的摇头:“圣上,不是这样......”

    可是锦衣卫送上来的证据已经全数摆在了这里,由不得他不认,嘉平帝对他失望透顶。

    他的确是很重视这份少年就走过来的患难情谊,可是兴平王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不管是这种将人命当草芥的行为还是今天闹的那一场,实际上都是把皇室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踩完了兴平王自己还往上吐了一口唾沫。

    这是不可容忍的。

    更别提他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还敢给瓦剌人卖人情,让瓦剌人公然在大周境内掳走大周的百姓了。

    桩桩件件都不是好事,嘉平帝蹙眉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就这么烂泥扶不上墙?!”

    换做从前,兴平王面对这样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反应,嬉皮笑脸的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可是今天,他忽然不想忍了。

    他恼怒的抬头看了嘉平帝一眼:“我有什么错?!我不过就是不喜欢女人!我不喜欢女人,是你们非得逼着我娶亲生子,我一点儿也不想要什么妻子!”

    嘉平帝目光冷淡。

    他冷冷的看了兴平王一眼,眼里杀意迸发。

    兴平王顿时便没了言语,他到底还是忌讳嘉平帝的怒气的,忍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的跪下来,垂头丧气的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反正总不会杀了他的。

    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他这里是腥风血雨,兴平王妃那边倒是算得上顺利。

    原本她其实就没什么过错,在这一件事里头也摆明了是受害者的身份,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没怎么为难她,听见她说孩子不行了,还跟着唏嘘了一阵。

    尤其是卫皇后,她之前就是生的一个小公主,后来夭折了,这是她多年的痛了,现在兴平王妃的处境跟她差不多,她心中的那根弦一下子就被拨动了,对兴平王妃的处境感同身受。

    她一脸的凄苦绝望,连太后也有些动容,低声摇头:“若是早知如此.....唉,当初就不该让你们成亲的。”

    可当时谁又料得到今天。

    天底下的父母总是想让孩子走大多数人都走的路,兴平王才会变成这样。

一百七十五·最狠

    当年兴平王还在年少时,就已经有了不喜欢女人的迹象。

    也因为这个,当初封王的时候,高祖甚至单独漏掉了这个儿子。

    贵族子弟,有些癖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没听说过哪个是真正不要子孙后代,不肯亲近女人的。自从这个癖好被当时的太子曝光之后,兴平王的路就很难走。

    那时候他还没有如今的地位,跟在先帝身边可怜兮兮的。

    慎太王妃为了这件事情操碎了心。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慎太王妃倒向了太后,倾其所有的帮助太后夺权,打败了太皇太后,成功扶着嘉平帝坐上了皇位。

    而这件事也让慎太王妃的处境变得很不好-----高祖死的早,太皇太后本来是赞成国赖长君的,想要扶自己的第三个儿子登上皇位-----也就是后来被诛杀了的誉王。

    被慎太王妃和太后联手内阁推了嘉平帝上位之后,太皇太后便将慎太王妃给送进了宫里的小佛堂保福寺,美其名曰是自愿出家替皇室祈福,可谁都知道她是彻底得罪了太皇太后。

    乃至于临死之际,太皇太后也还记得颁布下了一道懿旨,指定慎太王妃继续替她念经超度。

    这个继续没有一个期限,太皇太后当着内阁颁布的遗诏,哪怕是嘉平帝跟太后,也不敢轻易违背,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慎太王妃无疑是很爱儿子的,才愿意为了儿子这样牺牲-----当初的太子认定兴平王的爱好不正常,当众斥责他是个怪物,这样的人当上了皇帝,那她的儿子怎么在这样的皇帝手底下讨生活?

    她这才铁了心跟太后拧成了一股绳。

    后来就算是半辈子都被搭进了小佛堂,她也没有后悔过,唯一的心愿便是儿子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等到兴平王成亲的那一天,她开心的整整一晚都没有睡着觉。

    兴平王世子降生的时候,她更是破天荒的去跟圣上求了恩典,在孩子甫一出世,便立了世子。

    .....

    想到这些,太后有些感慨,见兴平王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便叹了口气说:“罢了,看看皇帝怎么说吧。”

    这样的两个人,说是夫妻,但是其实比仇人还不如,要想维系关系,已经是天方夜谭了。

    可是偏偏没听说过王妃能跟王爷和离的。

    当初太祖之时,赵王那么暴躁的斩杀了两任王妃,等到第三任的时候,也没见太祖准人家闹和离。

    到了兴平王妃这儿,只怕也是一样的例子。

    太后有些不忍心,见兴平王妃小声的呜咽,靠在凤座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由翁姑服侍着喝了一碗参汤,才打起了精神,让兴平王妃先去后殿休息一会儿。

    等到人一走,卫皇后便蹙眉:“老娘娘,兴平王闹的这么厉害,也实在是叫王妃难堪,好歹是他的女儿,他怎么就能冷情到这个份上?”

    太后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了夭折的小公主,意有所指的在讽刺嘉平帝,不由得摇头。

    这两夫妻的关系其实也是一样名存实亡了,她想着这些,冷哼了一声:“他是不知好歹自己找死!这些年他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不过是看在慎太王妃的面上,哀家跟皇帝才多有忍让罢了,现在他如此不知好歹,慎太王妃也保不住他多久了。”

    卫皇后对兴平王没什么好感。

    兴平王不把女人当回事,当初嘉平帝想废后,他还在其中上蹿下跳的出了不少主意,听见太后如此说,她便点了点头:“看他如此暴虐,如果仍旧纵容他,只怕他真的要成为第二个赵王了。”

    可是现在跟那时候也不同了。

    太祖丰功伟绩,为人说一不二,大臣们只有被他驱使的份儿,谁敢对他的家事置喙?、

    可是到了如今,因为高祖仁厚好说话,而献宗----嘉平帝的父亲又软弱偏宠妖妃,大臣们已经彪悍的多了。

    兴平王犯下的这事儿,可大可小,端看嘉平帝的态度了。

    但凡嘉平帝有一点儿动摇,大臣们就能扑上来把兴平王给咬死。

    而太后是打定主意要让皇帝慎重处置这件事的。

    正乱糟糟的没个头绪,翁姑忽然快步折返进来,脸色凝重的对太后和皇后禀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刚才保福寺来了掌业禀报.....说是.....慎太王妃吐血昏迷了。”

    吐血昏迷?!

    太后立即便皱起眉头来,有些头痛的跟卫皇后对视了一眼。

    慎太王妃的身体向来不错,忽然吐血,自然是因为儿子不争气的事了。

    说到底,其实兴平王独特的癖好一直都给了慎太王妃莫大的压力。

    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失宠于高祖的。

    她一直拼了命想要引导儿子上正途,甚至在兴平王娶妻之后,发现兴平王妃不能够管束兴平王,而大发雷霆,斥责都是兴平王妃不够好,所以才吸引不了兴平王。

    当时这件事闹的挺大的。

    本来就很不情愿,算得上是被迫嫁给了兴平王的王妃差点儿就自尽了。

    后来是渐渐的生了孩子,这对婆媳俩之间的关系才算得上是趋于缓和。

    她摇了摇头,吩咐翁姑去御书房跟嘉平帝说一声。

    出了这样的事,总是要过去探望的。

    卫皇后也跟着太后站了起来,搀扶了太后,迟疑着问她:“这件事,是不是要跟王妃说一声,让王妃一同过去?”

    毕竟是当儿媳妇的。

    太后点了点头,说也好,让人去叫了兴平王妃过来,跟她说了这件事。

    兴平王妃自始至终都恭敬的小心的低着头,等到听见慎太王妃吐血昏迷了,才猛然的抬起了头,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慎太王妃吐血了?!

    那个一直以来,高高在上,不可得罪的兴平王的最大的保护伞,吐血昏迷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但是等到看见太后和皇后的脸色,又知道这是真的,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震惊起了朱元的神奇。

    原来朱姑娘的人说,一定会让她安全脱身,是这个意思。

一百七十六·胜负

    在兴平王妃看来,这对母子的关系显得扑朔迷离。

    慎太王妃每次见了这个儿子都没有好脸色,两个人一见面必定是天雷勾动地火,闹的不可开交。兴平王对于母亲也并不是多恭敬,总是出言不逊的顶撞。

    可是他们母子俩却又根本容不得旁人对对方有任何的不利的举动。

    当初她头一次跟兴平王起了冲突,慎太王妃听见她说拿了茶盏砸了兴平王,立即便抬手打了她两个耳光。

    她一开始在慎太王妃身上吃了许多的苦头,慎太王妃还亲自求了太后,请了宫中的女官以极为严苛的方式教导她宫中礼仪,教导她为人处世,如何担当起一个王妃的职责。

    而她一旦跟兴平王说起他的母亲如何严格,兴平王便会暴跳如雷,说这都是应当的。

    他们母子的关系畸形但是却又异常的深厚。

    哪怕是她生下了世子和小郡主,而慎太王妃也极为喜欢这两个孩子,但是一旦她抱怨说兴平王不够关心这两个孩子,慎太王妃便会暴怒,说她是有意挑拨孩子们跟父亲的关系,数落她没有教养,数落她是破落户家出来的女儿,扶不起来。

    她吃够了这两母子的苦头,心里对于这两母子的厌恶实在说不上谁深谁浅。

    现在听见慎太王妃出事了,她心里轻松的感觉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原来朱元说的杀招是在这里。

    这个女孩子竟然比他们所有的人看的都准,一眼就看出真正能让兴平王痛的地方是在慎太王妃身上。

    是的,兴平王油盐不进的。因为少年时期的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他整个人阴沉又暴躁,时刻就想着折磨人,哪怕是他爱重万分的男宠,其实只要一个惹怒了他,他也能面色如常的送他们去见阎王。

    唯有慎太王妃。

    那是别人只要抱怨一句,他都不能忍受的人。

    朱元是真真正正的打算跟兴平王不死不休了,不然不会把主意打到慎太王妃身上来。

    她吞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的跟在太后和皇后的身后,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婆婆慎太王妃。

    此时的慎太王妃仰卧在床上,口歪眼斜还流着涎水,不断有太医和供奉出入,在帘子背后辩症开方,太后叹息了一阵,上前坐在宫娥搬来的座椅上,轻轻呼唤了几声,可慎太王妃只是哀叫着说不出话来。

    太后问过了太医,知道这是中风之状,而且情况严重,又沉默下来,半响没有开口。

    等到供奉得了允准进去行镇疏通经脉,她才带了皇后和兴平王妃出来,语气沉沉的说:“今天谁来过?”

    兴平王的事,她跟皇后也是下午才得到的消息,而且只知道兴平王跟兴平王妃起了冲突,原因也是兴平王妃进宫说了以后她才知道的。

    慎太王妃身处后宫佛堂,戒备森严,层层关卡,她是怎么知道的?

    卫皇后会意,立即便说:“我派人去查。”

    兴平王妃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怕查到朱元身上。

    幸好这时外头传来唱喏声,原来是嘉平帝接到了消息,带了兴平王一道过来了。

    一见兴平王,兴平王妃便小心的退后了几步。

    兴平王却猛地上前抡圆了胳膊扇了她几个耳光,把她扇的站立不稳直直的往后倒,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台阶底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兴平王也是想动手就动手,太后不满的皱了皱眉咳嗽了一声,见兴平王请罪,淡淡的摇头:“你母亲这一辈子都在为你打算,你但凡是有点子良心,也不该这样伤她的心,现在她变成这样,说到底是因为被你气的,你打旁人出气有什么用?”

    嘉平帝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更是冷淡了一些。

    兴平王现在却顾不上,他当然知道如果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一开始是打定了主意不让这件事传到母亲耳朵里的。

    说到底,都是这兴平王妃这个贱人,如果不是她闹出这么多事,那么现在就根本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母亲出了什么事......

    他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现在偏偏是在宫里,他总不能揪住兴平王妃,逼问她到底是不是跟朱元有勾结----她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饶是他这么工于心计的人,都招架不来,脑子根本已经跟不上了,等到一进了门,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慎太王妃,便更是觉得脑子嗡的响了一声,扑在了床沿惊恐的看着母亲。

    自从他的癖好曝光,他便活的胆战心惊,因为太暴躁,还失手杀人,而从那之后,身边的所有人都看他如同洪水猛兽,都躲避他,看不起他,太子更是当众侮辱他。

    唯有母亲,在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的时候,虽然也痛哭流涕,恨他为什么这么惊世骇俗,却还是张开手保护他,毫不迟疑的站在他这一边。

    她虽然逼着他娶妻生子,却不限制他的爱好,只让他不许做的太过火。

    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这样护着他,不管他做什么,都尽力保护他的人了。

    他难过的痛哭起来,握住慎太王妃的手,呜咽着像是一头孤狼一样的哭出了声。

    兴平王妃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却并不近前,吓怕了的模样缩在后头也小声的哭。

    慎太王妃经过太医行针之后已经好了一些,张了半天的嘴,才发出一个音节来,无比愤怒的艰难的伸出手指着他,让他滚。

    太后上前轻声劝解,让她平心静气的先休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可是嘉平帝却一言不发。

    慎太王妃是聪明人,她知道现在太后的话其实已经不那么管用了,嘉平帝的态度才是决定兴平王的命运的关键,她哀求的望着嘉平帝,希望他能够网开一面。

    嘉平帝却并没有表态。

    一片静谧里,慎太王妃忽而又大口的呕出了一口血,喷了兴平王一身。

    兴平王蒙住了,撕心裂肺的扑上去,尖叫着喊了一声母亲。

一百七十七·报应

    慎太王妃神情惨淡,呕出一口血之后便很快陷入了昏迷,吓得兴平王面无人色的扑在她身上一声一声的喊母亲。

    太后皱着眉头,跟嘉平帝对视了一眼,叫了太医过来,又让人硬是把兴平王拉开了,蹙眉道:“眼下不是哭号的时候,先叫太医替太王妃诊治吧,你先起来。”

    兴平王却不肯动,伏在地上像是一头可怜的受伤的野兽。

    嘉平帝干脆懒得管他,亲自过来搀扶太后:“母后,朕陪您回去吧,等会儿太王妃这儿有消息了,让他们再过来告知您。”

    太后也被闹腾的累了,听嘉平帝这么说,并无异议,只是看了兴平王妃一眼,迟疑着是否该叫兴平王妃留下来侍疾。

    兴平王妃却已经先一步跪在地上对着嘉平帝磕头了。

    她顾忌着仪态和规矩,不敢哭出声来,强忍着哽咽的求嘉平帝放她跟兴平王和离,能够逃得一条生路。

    兴平王目光涣散,喉咙里发出兽一样的呜咽,只顾着盯着被慎太王妃,根本不曾分出半点心思给这边的兴平王妃。

    这就是所谓的夫妻?卫皇后看在眼里,想起兴平王的癖好,厌恶的拿着帕子捂住口鼻,以免露出嫌恶的表情来,心里头却更加觉得灰暗一片。

    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如此,没有一个是好的,得不到的时候当成宝贝,得到了以后就踩在脚下不知珍惜。

    兴平王妃手抖的厉害,双手撑在地面上,已经虚弱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磕在地上,一头晕倒过去。

    她到底是个女流之辈,能够强撑到现在,已经是用尽了心神,但凡是再有一点打击,她都撑不住了。

    好在她也没有煎熬得太久,嘉平帝淡淡的扶着太后往前走:“你先回去,家里的孩子离不得你。”

    一句话就已经让兴平王妃如获大赦,她终于控制不住的痛哭失声,伏在地上诚心实意的对嘉平帝叩谢恩德。

    卫皇后看的眼酸,亲自喊了她起来,又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先回去看看孩子吧,出来这一天,孩子也不知怎么样了。”

    说到底,兴平王妃最在乎的还是儿女,一提起孩子来,她的眼眶便又红了,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落,点了点头,等到皇后出去了,便转过头再看了一眼隐藏在阴影当中的慎太王妃和兴平王。

    太医们往来不断,其中孙太医直言不讳的摇头,说慎太王妃先是急怒攻心,以至于出现了中风之状,而现在更是受了刺激呕血,状况更加不好,情形险峻。

    兴平王恶狠狠的如同是一只狼,听见他们说太王妃情形不好,血红着眼睛朝兴平王妃这里看过来。

    向来温顺恭敬,在这母子俩跟前毫无地位的兴平王妃这次没有闪躲,她直直的对上兴平王的眼睛,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母子的报应!”

    这就是你们不把别人当人,只在乎自己,是那些死在你们手里的无辜的生命的反击。

    你们的好运也该到头了。

    这个贱人!兴平王气的脸上肌肉抖动,眼睛酸痛的攥紧了拳头,冷漠的盯着兴平王妃:“你别以为你赢了,但凡是本王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叫你如意!”

    兴平王妃没有理会,她转过身飞快的迈出了门槛,看着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舒了一口气,连心情也跟着变得开阔起来。

    这对纠缠了她十几年的如同噩梦一般的母子终于得到了报应,这可真是叫人兴奋的事。

    以至于她一直到回到了这座囚笼一样的王府,也并没有跟寻常一样觉得压抑。

    这是一座专为她跟孩子打造的囚笼。

    兴平王不爱她,也不爱孩子,所以对待他们的方式也极端的简单粗暴。

    他从来不会回应孩子们的呼唤和要求,对待他们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哪怕是他少有的在家里举办宴会,偶尔对着暖暖和儿子和颜悦色的时候,他内心里对待这两个孩子仍旧是抵触和厌恶的,暖暖有一次在他怀中撒尿,他竟然下意识就将暖暖给重重的掷在了地上。

    暖暖被摔晕了。

    从那以后,她对于这个父亲充满了畏惧感,再也不敢去前头的花厅,每次听见他回来的消息,也都如同是受了惊的小鸟,瑟瑟发抖。

    想到这些,兴平王妃觉得有些心酸。

    她不得自由,孩子们也这么小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消极。

    幸好这一切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她进了门,吩咐下人们守好门户,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孩子们都还没睡,小世子正在床前逗着姐姐玩儿,哄她吃药,见了她回来,都欢呼雀跃起来。

    兴平王妃心里的不安一扫而空,将儿子抱起来,轻柔的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声问她:“暖暖今天听奶娘的话了吗?”

    暖暖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来,乖巧的点头:“听了的,我喝完了三大碗药。”

    她虽然已经被封了郡主,但是比一般的贵女却都更胆小畏缩,大约是被兴平王吓破了胆的缘故,兴平王妃心里不好受,见她一脸讨好,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好半响才挤出一丝笑意:“暖暖真是听话,你乖乖吃药,等到病好了,母妃带你出去玩。”

    暖暖是个小孩子,说是郡主,可是她过的并不如普通家的孩子自由舒心,听见可以出去玩,立即便笑出来,虚弱的答应母亲的要求:“好呀,母妃,我很乖的,我乖乖喝药。”

    兴平王妃闭起眼睛,连呼吸都在颤抖,好半响,才平复了心情,低声嘱咐奶娘好好照顾暖暖,自己出来在走廊上立了一阵,便吩咐自己信得过的心腹:“你明天再过去请朱姑娘一趟,问问她什么时候能过来替暖暖诊治。”

    她不能再等了,每每看着孩子虚弱的模样都心如刀割。

    管事妈妈见她语气低落,急忙答应下来,正要劝几句,就听见外头说是汝宁伯老太太来了。

一百七十八·母亲

    汝宁伯老太太,也就是齐正和她的母亲,管事妈妈迟疑了一瞬,才看向兴平王妃轻声问她:“您看,见还是不见......”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却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年来,其实这两母女的关系实在是不算好。

    其实真的不怪王妃不孝顺。

    是汝宁伯老太太有些事做的太过了,见过偏心的母亲,但是也没见过心长的这么偏的。民间一些老百姓家里重男轻女,那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是能给家里出劳力的男子更重要一些,可是贵族家里哪里有这么多的陋习?多的是看女儿如珠如宝的。

    就如同已经逝去了的老伯爷,对待女儿便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按理来说自己就身为女人,本来更该心疼女儿的汝宁伯老太太却完全不是这么个想法。

    她一心一意的认定女儿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是泼出去的水,跟娘家已经没有关系。

    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但凡是兴平王跟王妃起了冲突,她总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从来不肯给个主意,推说这是王爷家自己的家事,她们管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把王妃的恳求当做耳旁风,以至于兴平王越来越嚣张,甚至渐渐的不把王妃当成人看。

    可是她信奉女儿出了嫁就是外人,却又偏偏屡屡朝女儿伸手,借口说是身体不好,借口说是要去五台山求高僧祈福,无穷无尽的朝着王妃伸手要银子。

    然后拿去补贴她那些不争气的儿子们。

    现在她又来了,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肯定是为了儿子的事儿来的,而她能有什么好事儿?不出意外的话,又是要说那一套三纲五常的话,劝王妃息事宁人了。

    管事妈妈摇了摇头:“王妃,要是看着不开心,不如就不见了。”

    见了也只是给自己找事而已。

    兴平王妃却摇了摇头,她揉了揉自己疲倦的眉心,将儿子抱在怀里,轻声说:“算了,请进来吧,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这回不见,说不定就在外头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她母亲的性格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这位老太太是个软弱的主儿,具体就表现在她年轻的时候依靠丈夫,老了的时候也把儿子当成唯一的依靠和指望。

    她从来不自己拿主意,那么也就是说,这回她过来,是齐正和她家里那些哥哥嫂子们的意思了。

    她要是不见,他们能想出无数恶心她的招式来。

    不如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母亲一天都没有在家里,如今才回来,世子楚鸣有些不安,靠在她怀里耷拉着脑袋眼皮上下打架。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肯松开母亲跟奶娘回去睡觉。

    兴平王妃想了想,也不勉强他,抱着他一道去了花厅。

    天气已经变冷了,兴平王妃拢了拢披风,一进门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给撞得跌倒,好容易身边的丫头反应快一把将她扶住了,她心有余悸的抬起头来,一眼看见目光赤红面目狰狞的汝宁伯老太太。

    她怀里抱着孩子,险些跟孩子一起跌倒,不由得有些愤怒,望着仍旧作势要扑过来的老太太,烦闷万分的怒道:“别再闹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汝宁伯老太太红着眼睛骂了一声,根本不管边上的人的劝阻,扑上去揪住兴平王妃的衣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骂她:“老大都跟我说了,你怎么做的出这么下作的事啊!?那是你亲哥哥!你竟然设计害她,一个是你哥哥,一个是你丈夫,你心肝真是黑透了啊你,这你也下得了手!”

    楚鸣到底还小,被本来就不慈祥的外祖母这凶恶的模样给当场吓哭了,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欺负自己的母亲。

    他不明白,外祖母是娘亲的母亲,母亲对他跟姐姐都是极温柔的,为什么外祖母却总是跟仇人一样的,恶狠狠的对待母亲。

    汝宁伯老太太根本不管他,挣扎着伸出一根手指头,几乎都要戳到兴平王妃的鼻子上:“在家靠父母,嫁人靠丈夫,你一下子就把你的兄长和丈夫都给得罪了,你到底是图什么?是不是嫌日子过的太舒心了,非得给自己找事?!”

    舒心?

    她跟兴平王这样的恶魔生活在一起,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恐惧之中,险些要疯了,但是在汝宁伯老太太看来,这样的生活竟然是舒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而有些想笑,而且也真的笑了,她忽然开口问汝宁伯老太太:“母亲,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但凡是亲生的,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她的难处?永远对她恶言相向呢?

    楚鸣抱着她的脖子,此时已经不再哭了,仿佛是察觉到了母亲的难过,伸手替她笨拙的擦眼泪。

    汝宁伯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我还真宁愿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为了生你废了多少力气,我险些就死了!要不是为了生你耗费了太大元气,我怎么可能会不能再生了?生你养你,你就这么回报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没有良心,当初我就该把你扔去尿桶里溺死!”

    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出身自名门贵族的老太太说出来的,兴平王妃脸色苍白,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她曾经也给母亲和哥哥卖掉自己的行为找过借口。

    她觉得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当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总会分出个高低来。

    可是现在她觉得,她的母亲从来就没有重视过她,喜爱过她。

    生她不过是为了留住父亲的心,想要再要一个儿子保住自己的地位,她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所以哪怕她为了那个所谓的家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前半生,在汝宁伯老太太眼里,终究还是不够的。

    她已经无话可说,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让人送客。

    事到如今,就算是生她养她,但是她自觉也已经还清了。

    汝宁伯老太太却死死的拽着门槛不肯动。

一百七十九·有罪

    她蛮横的攥着门槛,跟兴平王妃放狠话:“你今天要是不去跟王爷磕头求饶,不把你哥哥救出来,我出了门就一头撞死在王府大门,我诅咒你,诅咒你儿子女儿......”

    兴平王妃忍无可忍,可是她太清楚自己的母亲了,知道她完全做的出来,不由就又气又急的问她:“为什么我被打的半死的时候不见出来说句公道话,为什么暖暖病的这么重那个男人见死不救,不见你出来帮我一点忙,可是只要是哥哥有了一点儿意外,你就要拼死拼活的去帮他?!你为什么就这么偏心?!”

    楚鸣窝在她怀里,轻轻的拍她的肩,让她不要哭。

    汝宁伯老太太面目狰狞神情冷淡,满不在乎的呸了一口:“你是过惯了好日子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巴上了王爷,你成了王妃了,看看你现在的排场!行动就无数人伺候你,想要什么立即就有,你嫂子为了一件云上阁的衣裳要攒半年的银子,可是你招招手大师傅就亲自来给你量体裁衣了。你还说你过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日子,如果这都不是,那什么才是?!”

    她指着兴平王妃,认真而恳切的痛骂她:“你是不知好歹!你没过过苦日子!当初我跟你父亲接过汝宁伯这个破爵位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入不敷出,没有一个顶门立户的人,全都靠着我跟你父亲两个人,一大家子人,你知道我们多难才能维持门面养活?!我最怕出去做客.....”

    她说的眼眶红红,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我生你们的时候,周岁宴上连个长命锁都要融了自己的簪子给你们,你们是不知道没钱的艰难!是你嫁给了王爷之后,日子才好过起来了,出去做客,大家都高看我们两眼.....”

    “王爷给了我们这么多好处,让你活的什么都不缺,你竟然还心存不满!”汝宁伯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仿佛她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你简直是不知好歹!”

    兴平王妃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表演,几乎都要冷笑了。

    被汝宁伯老太太这么一说,她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自己过的是神仙日子了。

    她静静的看着汝宁伯老太太,忽而也不气了,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声说:“既然这里的日子这么好,那么母亲你为什么不送哥哥来呢?”

    汝宁伯老太太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兴平王妃便面带讥讽的说:“王爷喜欢的是男人啊,你送我来得到的这些好处,其实根本就不值一提,你不如把哥哥也送来,把哥哥的儿子也送来,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卖女儿,这么需要那些银子和面子,不如你们也卖卖儿子跟孙子吧,说不定王爷一高兴,还赏给你们更多好处。”

    兴平王妃是气急了,才会不管不顾到这个份上,说出来的话简直就像是利刃一般,准确无误的插进了这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的心窝子里。

    老太太当场就哭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痛哭,说自己养了个不孝的女儿,不知道好歹,说如果不是当初正嫁过来,现在兴平王妃还不知道跟那个穷小子在什么地方吃苦挨累,一点儿都不顾念她的好心。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一问自己的外孙,也没有顾外孙会不会受惊。

    在她的眼里,除了儿子和权势地位,其他的怕都是不要紧的。

    兴平王妃已经懒得再跟她说,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恰好前面管事的过来了,急忙跟兴平王妃报告:“王妃!外头来了一位朱姑娘,说是要见您。”

    府里出了大事,王爷还在宫里,如今唯一能做主的也就是王妃,大家都很知道这个时候王妃才是说了算的人,因此她的客人,并没有人敢怠慢,总是要先禀报她看见还是不见的。

    兴平王妃脚步一顿,整个人迸发出惊人的神采,急忙让人将朱元带进来。

    她还头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请朱元来比较合适,怕明天让人过去请她又不来,谁知道现在人就上门了。

    她更顾不上汝宁伯老太太了,随口吩咐人等她不闹了之后就带她回去,自己抱着楚鸣疾步往前头亲自去迎。

    这还是王妃头一次这么激动,旁人都不知道这位朱姑娘是什么来路,不由得面面相觑。

    汝宁伯老太太愕然片刻,也跟着飞奔了起来,半点不像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扑了上去正好要去拉兴平王妃的衣裳,手伸到一半,却被横空出现的一把刀打了一下,立即便痛的惊呼了一声,恼怒的看向了来人。

    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面嫩的很,身边带着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的缀着,应当是护卫之类的人物。

    汝宁伯老太太皱眉看着面前的人,戒备的问:“你是什么人?”

    朱元对眼前的老太太印象深刻。

    无他,这个老太太上一世也是盛家的常客了,极度热衷于贬低女孩子。

    曾经还想给朱曦牵线搭桥,而后被盛氏给痛骂了一顿,终于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人卖女儿是毫无压力的,她把女儿的牺牲当做理所当然,甚至还恨女儿不肯一直给她压榨补贴娘家,恨不得把女儿给榨干了喝血。

    她笑了一声:“我是来给小郡主治病的,怎么,老太太这个时候怎么还在这里?”

    汝宁伯老太太这才记起来外孙女儿的病,她愤愤然看了兴平王妃一眼,冷笑:“没了王爷,你连太医都请不了,你想想你儿子和女儿,他们做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样的娘?!”

    真是会倒打一耙,朱元有些倒胃口,轻飘飘的呵了一声提醒她:“老太太,您儿子充当打手替兴平王杀了不少人,现在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您怎么还有空在这里骂人?如果我是你,就会现在赶回家去,说不定还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

一百八十章·是毒

    汝宁伯老太太的脸勃然变色,她指着朱元破口大骂,说朱元是在故意造谣生事,说自己儿子向来奉公守法,从来不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

    停了一会儿,见朱元跟女儿都是冷淡的样子,就又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起兴平王妃小时候的事来,她指着兴平王妃心痛万分的说:“你小时候摔在池塘边的假山上,都快死了,如果不是我抱着你去求医,你小命就没了,现在你怎么忍心一手把你哥哥送上死路啊?你这样怎么跟你死去的爹交代?他在世的时候最是宠爱你,连你哥哥都要靠后,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这些话兴平王妃已经听腻了。

    老太太从来都不会放过她这个有利用价值的女儿,得了机会就在她跟前说自己多不容易多难,好换取更多的好处。

    她一直甘心的当家里的帮衬,可是现在不行了,她冷冷的看着汝宁伯老太太,面色阴沉如水:“我已经很有良心了,你儿子这么多年做下的那些破事,已经足够死十次,这一次,就当是他替十几年前的江南的那个书生偿命吧!他也该遭到报应了!”

    她说的冷酷,汝宁伯老太太顿时又要发作,可是朱元根本就不想跟这个老太太瞎胡闹,她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放下手看着她让她最好现在就走:“再晚的话,只怕你的那些孙子儿子们,你都见不到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她的话音刚落,现任汝宁伯夫人齐夫人很快就到了,得到了允准进来之后,便冷然冲着汝宁伯老太太说:“家里乱成了一团,若您还顾念着子孙,就不要再在这里胡闹了!”

    这是一个很清秀的中年女人,虽然是伯夫人,却穿的很是朴素,头上也并没有太多首饰,看人的时候目光平和,并不充满锐气和攻击性,等到汝宁伯老太太跳脚,她就叹了口气说:“您说的也对,我是不配当您的儿媳妇,这天底下在您眼里,只怕公主也不配,既然不配,那从此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吧,我这回过来,一是为了告诉您,您多年的夙愿成真了,我对那个男人已经死心了,他为了兴平王做尽了恶事,简直就该去死!二是过来跟王妃道歉,这么多年,不是那个男人照顾家人,是靠着王妃一家人才能体面的活着。”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几乎不给汝宁伯老太太留可以插话的机会,径直下了决定:“我已经决定跟齐正和离,孩子们我要带走,他们父亲在的时候,尚且对孩子们管束不够,如果一旦我走了,仅凭着您,是不能够让这几个孩子长成一个好人的。”她有些疲倦的轻声说:“老太太,您回家去瞧瞧吧,家里闹的不成了,小叔和弟妹们嚷嚷着要分家,齐正被抓走了,家里已经经不起您再闹下去了。”

    汝宁伯老太太那些骂人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之前觉得这次的事跟所有以前过去的那样,只要闹上一闹,兴平王妃自然就会妥协,会去求兴平王,事情自然就了了。

    从前都是这样的。

    可是这一次似乎不同了。

    她说不出话来,满脸的惊愕坐在地上,听见说家里闹分家,顿时头痛不已。

    家里的儿子都被她宠坏了,一个个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她也没有法子。

    一旦兴平王妃这里的支援没了,那家里就真的要分崩离析了。

    兴平王妃已经不再理会这里,见汝宁伯夫人过来,也只是苦笑了一声握了握她的手:“嫂子不必说了,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这些年要说家里还有谁跟我有些情谊的,也就是您了。您不必觉得对不住谁,哥哥也的确不是过日子的人.....算了吧。”

    算了吧,反正她已经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再去管别人的事了。

    汝宁伯夫人久久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

    她一走,汝宁伯老太太自然也不会留,她还要忙着回去抢孙子,急忙也走了。

    院中终于清静下来,兴平王妃温和的招呼朱元:“真是对不住,一来便让您看见这些事儿.....”

    对待有希望治好女儿的神医,兴平王妃的态度好的出奇,小心翼翼生怕会哪里不够周到,引着朱元往里面去,轻声说了一些女儿的症状,就期期艾艾的看着朱元:“朱姑娘,您知不知道这种病症?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朱元给了个肯定的承诺,她又去打听了朱元治好的人,所以才毫不迟疑的答应了向问天和尹吉川的条件,出手陷害自己的丈夫和哥哥。

    说话间已经到了暖暖的屋子,兴平王妃才要进门,里头暖暖的奶娘便慌乱着跑出来,惊恐的跟她说:“不好了!王妃,郡主又烧起来了.....”

    天天都是这样,兴平王妃已经被折磨得快要疯了,她放下手里的楚鸣,急忙掀了帘子进屋,一眼看见躺在床上哭闹的女儿,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楚鸣跟在后面,小短腿儿迈不过门槛,有些着急,朱元伸手牵他进门,自己跟在他身后走到床前,见小郡主面色发青的抽搐,兴平王妃要去抱,就急忙阻止,自己伸手把小郡主扶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小郡主忽然吐了,将不久前才吃过的药统统吐了出来。

    “先收拾干净吧。”朱元吩咐了一声,见底下的下人们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自己抱着小郡主到了窗前的贵妃榻上,伸手替她诊脉,过了一会儿才跟王妃说:“我先给小郡主下针吧,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兴平王妃喜极而泣,见朱元没有跟其他的太医一样一来就摇头,已经生起了无数的希望,急忙点头,听从朱元的话,带着人出去等候。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兴平王妃见朱元出来,急忙问她:“朱姑娘,怎么样?”

    朱元似乎有些疲惫,但是面色却还好,见兴平王妃胆战心惊的样子,忍不住便微笑:“小郡主的烧已经退了,郡主体弱,因此这毒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散得了的,恐怕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彻底解毒。”

    中毒?!

    兴平王妃诧异的睁大眼睛。

一百八十一·诅咒

    好端端的一个王府的小郡主,又并不出门,伺候她的人跟她是利益相关的,但凡她有什么事,其他伺候的人都得死,甚至牵连家人,谁会这么没有脑子,给一个郡主下毒?

    这个毒又是怎么来的?

    兴平王妃怔怔的坐在圈椅里,面色苍白的回忆起关于小郡主的点点滴滴,忽而想到了什么,连嘴唇都开始哆嗦了,她看着朱元,目光僵直而古怪的问:“朱姑娘,这个毒,你能不能解?”

    朱元点了点头,将小郡主抱在怀中交给了奶娘,回头正对上兴平王妃满含期望的眼神,轻声说:“我会尽力的,只是这毒素在郡主体内留的太久了,我想.....就算是解了毒,以后郡主的身体也会偏弱,不过太医里头人才济济,他们开养身的方子是最好的,这样长期调理,也并无大碍。”

    兴平王妃勉强笑了笑,说那就好,又看了看朱元,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起兴平王:“那个人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这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事。

    兴平王但凡是能够脱身,那么接下来倒霉的就会变成她跟孩子们,这个男人才不会顾念什么骨肉亲情,在他眼里,女人和孩子其实都不是必要的东西,如果慎太王妃死了,那他就更无所顾忌了。

    他真的会杀了她们的,一定会,这不由得兴平王妃不害怕。

    朱元看出她有多害怕,见她这模样又忍不住想起上一世刚嫁给襄王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整天都要提心吊胆的揣摩枕边人的心思,连睡觉都要在枕头底下塞一把剪刀或是匕首防身,生怕会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

    她握住兴平王妃的手,先等她平静下来,而后才笑起来给她保证:“王妃放心吧,关乎性命的事情,我是不会乱来的,如果让他脱身,我一样也要死的,不是吗?”

    这倒是,以兴平王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但凡是有一点儿脱身的指望,朱元都不要想活了,他一定会不计代价的杀人的。

    兴平王妃觉得自己晃荡的心总算是有了一点儿依靠,她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来有些焦灼不安又有些不可置信的愤愤然:“暖暖之前还是好好的,是后来.....后来进宫去看她祖母以后......”

    她有些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我之前还以为,慎太王妃对我不好,不过是因为婆婆厌恶儿媳的天性,可是她对暖暖和鸣儿总该是重视的......她为什么要朝着自己的孙女儿下手?!”

    朱元有些诧异,她也不明白。

    因为按照上一世的经验来说,其实慎太王妃对于楚鸣是极为爱护的。

    她安慰了兴平王妃一阵,就要起身告辞。

    兴平王妃急忙让人去取诊金来,有些忐忑的让朱元收下,又问她:“朱姑娘,我能否再问一问......他会怎么样?或者说,他最好的结果,会是怎么样?”

    她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像是一个小孩子。

    这个女人已经受了许多的苦,可是在孩子们面前,她依旧是屹立不倒的巨人,用尽一切力量在保护他们。

    朱元看着那两个孩子,忽而有些眼热。

    她这次出手快准狠,是奔着要兴平王家破人亡去的,所以出的招式并不磊落,跟从前对付盛家和冯家的时候截然不同,一开始她并没有顾念兴平王妃的想法。

    可是到现在这一刻,看着兴平王妃和她身边的两个孩子,她坚定而轻柔的点头:“你放心,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一辈子都在黄陵出不来了,不会有差错的。”

    这个姑娘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带着十足的说服力,兴平王妃松了口气,说真是多谢你了。

    朱元摇头,想到什么又站住脚对着兴平王妃问她:“王妃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兴平王妃觉得有些奇怪,她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说:“没有什么打算了,就算是我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也都在这些年里给消磨光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好好的活着,能活着就行了。”

    朱元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王府的侧门,看着外头寂静的夜色,轻轻的呼了口气。

    一直都很沉默的向问天跟在她身后,有些不解的骂了一声:“就不明白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干什么非得这么折腾?害人害己的!”

    像他们这种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最明白安稳两个字的重要性了。

    偏偏这帮子贵人,成天斗来斗去的,不当回事。

    尹吉川就比他看的要通透的多了,他嗤笑了一声:“得到的东西太多太轻易了,就不觉得有多重要了呗!尤其是兴平王,你没听叔晨跟伯晨说吗?他折腾人的那些手段,哪里是人能做的出来的事儿?要我说,兴平王就该死!不,死十次也便宜他了!那么多活活的人命,就因为他死了.....”

    他说的是那些在桐乡楼丢掉性命的少年。

    叔晨跟伯晨后来好了一点儿以后陆续跟他们提起,说起兴平王对男宠的要求,全都瑟瑟发抖,说兴平王对待这些人简直就如同是对待蝼蚁一样,丝毫不把人命当命。

    但凡是有忤逆他的意思的,或者是不合要求的不满意的,要么就是一顿毒打,要么就是死。

    因为兴平王不仅是喜欢男宠,他还有些特别的嗜好。

    而这些少年大多都是人拐子卖来的,要么就是地下趋炎附势的人连同身契一起送给兴平王的,死了也没有人会来追究,更没人会来找,所以兴平王和桐乡楼做的肆无忌惮,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当初一听,向问天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想小枣儿和文峰也差点儿落进这么一个地狱,就觉得胆寒。

    尤其是文峰,他长的白白净净过分秀气.....偏偏又一股子倔脾气,让他去学那些媚人的手段,他能够弯腰才怪......一旦真的被那个人拐子什么干爹卖进去,那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这种人,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一百八十二·太妃

    他们对兴平王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他给大卸八块之时,嘉平帝也正跟太后说起兴平王这件事。

    因为之前太后已经得到过消息,所以一开始还以为嘉平帝要跟自己说的是兴平王这两口子的争执一事,原本她是不大想管这事儿的,但是这回兴平王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所以她还是表了态:“如果他再这么下去,迟早要毁在自己手里!这回非得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卫皇后一直静默着坐在太后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个隐形人,她在嘉平帝这儿向来说不上话,两人只要说上话就没什么好事儿,因此都很默契的忽略了对方。

    嘉平帝苦笑了一声,说不止如此,见太后眉头跳动的看过来,才三言两语的把兴平王的所作所为给说了。

    可就算是他已经尽量的减去了那些恶心人的过程,太后还是听的忍不住怒骂了一声兴平王畜生。

    卫皇后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完全没有想到兴平王能做出这种勾当来,震惊的说:“太王妃不是说他早已经改了吗?就前些日子,王妃进宫来给太王妃请安,太王妃还说,王妃正在调养身子,打算再给她添个孙子呢!”

    太后掌权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当场便冷笑了一声。

    什么添孙子?

    她想起来了,自从去年开始,朝堂上便一直有弹劾兴平王的奏折送上来,说兴平王不仅是开设青楼楚馆,而且还私底下做放印子钱的生意。

    当时因为兴平王及时收手,又进宫来哭求了一阵,说自己早不干那等事儿了,收了爱好云云的话,嘉平帝便抬了抬手,让这事儿就过去了。

    现在想来,太王妃其实早就知道兴平王故态复萌,只不过是想要再用一个孩子让大家都相信兴平王的确是不再只到处去找男宠,做那些逼良为娼的事儿。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想到兴平王不仅没有收敛,而且变本加厉,现在更是连大舅子都睡了,闹得人尽皆知,以至于兴平王一家都成了京城中的笑柄。

    嘉平帝目光逐渐变冷,显然对这件事也有些头痛:“这事儿惊动了许多人,王舒那个二愣子今天就上右都御史家里闹去了,扬言要是不许他上奏折弹劾,就要一头撞死在太极殿的柱子上。”

    这是肯定的,文死谏武死战,这本来就是他们文官的职责,何况这种事,但凡是有些血性的人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听说当天挖掘的时候王舒的夫人也在现场,当场就晕了,回去就开始做噩梦,大病了一场。

    连派去的锦衣卫们都有的熬不住病的。

    这帮人可都是铜皮铁骨,心肠更是没的说,连他们都吓成这样儿,可见兴平王到底有多狠毒了。

    太后勃然大怒,只是克制着自己不要说的太狠惹怒皇帝,怒道:“当初他跟常应那个老匹夫走得近,哀家就说不对劲,现在看来,当初弹劾他的那些折子只怕也都是被常应给遮掩了过去,还有之前弹劾的那些人,要么死要么退了......在皇帝你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如此嚣张,可见他借了你的名头做了多少坏事。”

    兴平王一直都是有些乖戾的,性格嚣张不惹人喜欢。

    可是太后并不惯着他,在她掌权的那些年里,兴平王虽然好吃好喝的潇洒,却绝不敢如此肆意妄为,因为太后但凡是有空,就会召他进宫申斥一番,以示警告。

    这么镇压着管着,那些年确实兴平王没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是自从皇帝亲征以后,跟皇帝关系匪浅的兴平王的身份才跟着水涨船高,太后深居后宫,又有皇帝的授意在,并不能得知外界的事,加上慎太王妃一味偏袒掩护,兴平王又的确是娶妻生子,兴平王妃也极少进宫,才被糊弄过去了。

    嘉平帝脸色没变,神情却变得讥讽,他笑了笑:“母后说的是,什么事在母后那里都是小事,到了朕这里,就变成了焦头烂额的大事了。”

    殿中一时寂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屏声敛气,生怕露出一点儿声音惊扰了这对母子。

    说到底,太后跟皇帝之间的关系,其实是极为微妙的。

    太后沉默了一瞬,才咳嗽了一声,露出疲态来:“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要这么说,还是哀家当年跟慎太王妃做的交易惹出了这场祸事,罪魁祸首还是哀家。”

    还是太后主动退让了。

    嘉平帝面色逐渐温和,听见太后这么说,便急忙跪倒在地:“母后说哪里的话,母后都是为了朕才会......”

    太后意兴阑珊的扶他起来,并不想再纠缠,只是径直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嘉平帝有些迟疑。

    他是不想兴平王出事的,毕竟是打小的交情。

    太后就冷不丁的笑了一声:“这事儿弄的外头人心惶惶,皇帝要是处置不好,难免被人背后说上几声偏私的。”

    嘉平帝心里也知道这些,叹息了一声就说:“只是慎太王妃也还重病昏迷,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动兴平王,是不是太过不讲情面了一些?

    太后冷冷的牵了牵嘴角,说这么多年兴平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信慎太王妃不知道,既然她助纣为虐,那兴平王落到这个地步,她也怨不着谁,只能怪自己过分偏袒,不知道将脓包挑破。

    嘉平帝沉吟一瞬,终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只是说先把兴平王给抓起来,让大理寺和刑部加上督察员三法司会审,再做定夺。

    这样倒也是个法子。

    这件事闹成这样了,总归是要给百姓和官员们一个交代的,查明了之后再审最合适不过了。

    太后点头。

    嘉平帝又提起朱元来。

    卫皇后一怔,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还会跟朱元这样的小姑娘有什么牵连,面色诧异的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太后也蹙眉问:“这跟那个丫头有什么关系?”

    兴平王喜欢的是少男,又不是少女。

一百八十三·求情

    经过几次打交道,太后已经知道朱元这个小丫头的脾气了,这就是个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事的主儿,除非是真的把她惹急了,她才会毫不留情的咬人反扑。

    不然大部分的情况下,她应当是无害的。

    太后之前听胡太医提起过,说这个丫头即将要去浙江投奔外祖父一家了,还特意把治头痛的方子交代给了胡太医。

    按照时间算一算,这个时间怕是朱元都该出京走了,怎么又说惹上了事儿?

    嘉平帝将之前吴顺的事情说给了太后听。

    之前吴顺出事,太后其实难过了一阵子,毕竟这是长公主的夫婿,可是等到那些不堪的过往摆在眼前,太后便对这个人深恶痛绝。

    现在听说吴顺的事是由他对付朱元引起来的,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是不是付家的女孩子们受了诅咒,所以朱元的母亲端意也如此倒霉早逝,朱元自己也总是麻烦缠身,总是这件事一了,那件事就立即跟上。

    嘉平帝对这个女孩子很是不喜-----因为这个女孩子简直就跟瘟神一样,走到哪儿哪儿出事,而且对上她的人基本上没什么好结果,总是自曝其短。

    就像吴顺跟兴平王一样,每个人都有必死必定触怒他的理由。

    而这一点才是叫嘉平帝最忌惮的。

    这个小丫头竟然好像能够摸得清楚他的喜怒,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并且加以利用。

    这样的人,是不应该留在这世上的。

    嘉平帝跟太后提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之前朱元在给太后治头痛,他怕留下隐患。

    太后立即就明白了嘉平帝的心思,想了想,忽而说:“这个小丫头手里有治庭川的病的法子,哀家看她倒是挺好的,吴顺杀了.......杀了清晖和倩怡,他本来就该死,兴平王也不必说,是自己找死联系上瓦剌人算计人,你要说朱元真有什么错,哀家倒是瞧不出来,罢了吧。”

    朱元的生死,在太后和嘉平帝看来,不过就是几句话之间的事。

    到底嘉平帝答应了下来。

    太后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等到卫皇后和嘉平帝都走了,才算是松了口气,不由得笑了一声,说:“这个小丫头,倒是怪狡猾。”

    翁姑在她身后替她松动筋骨,听见她这么说,便有些迟疑的问:“老娘娘怎么这么说?这回其实朱姑娘也很险,她到底太年轻了,做事太不圆滑.....”

    不管什么计谋,倘若要用自己为引,去做性命的赌博,那就不显得那么高明了。

    毕竟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

    但是太后却摇了摇头,她笑了一声:“谁说她冒险了?她但凡是留一线生机,那才是真的冒险,这个小丫头,她跟她母亲很像,却又不像,把哀家的脾气摸准了,她知道哀家最忌讳的就是总是自恃有功的慎太王妃和总是撺掇着皇帝的兴平王,所以下手才如此狠辣不留情......她是知道的,哀家会卖她母亲几分面子。”

    翁姑便迟疑着说:“不能罢?这位朱姑娘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本事我倒是见过的,可是您说她心计竟然如此之深,不经过探底就敢做这样的事,还担保老娘娘您能保下她,她这......”

    这就有些妖孽了啊,怪不得嘉平帝会想杀了她。

    太后神情莫辨的笑了笑:“谁能说得准呢,不过这个小丫头旁人看着邪门,哀家却是喜欢的。端意当年但凡有她一半的果决和手段,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了。”

    翁姑不敢接话了,当年的事毕竟已经过去,她只是感叹说:“是啊,朱姑娘当真是.....可是她的好运也到头了,若是聪明的,离得越远越好吧。”

    但凡是她在露一次脸,或者是说牵扯进某些事,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只怕都没命了。

    太后想了想,忽而笑了,说:“过些天,等到风声不那么紧了,将她叫进宫里来吧,哀家倒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她。”

    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多秘密,也太叫人喜欢了。

    翁姑不明白太后怎么忽然又这么想,但是既然太后开口了,她便记下来,点头应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翁姑服侍太后睡下,等到第二天,就听说兴平王昨天不肯听从吩咐去大理寺监牢,差点儿跟金吾卫大打出手,把刚醒来的慎太王妃气的险些再次吐血。

    这个兴平王,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真正叫母亲放心的做法是什么。

    太后哂然一笑,用了早饭之后,才在保福寺过来的宫娥的恳求之下,动身前往保福寺去看望慎太王妃。

    昨天去的时候慎太王妃神志都尚且不算清醒,可是这次再看见慎太王妃,她却已经能够简单的艰难的说几个字了,太医们都惶惶然,半点都不像是松口气的样子,反而如临大敌神情紧张。

    弄得太后心里也咯噔了一声,盯着慎太王妃的脸瞧了一阵,发现她精神算的上不错,眼睛也亮的出奇,不由有些愕然。

    昨天慎太王妃如何萎靡,她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忽然变成这样,只怕是真的不大好,是回光返照了。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当年的盟友,太后迟疑了一瞬,应了慎太王妃的请求,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劝她:“你也放宽心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谁能管得了孩子一辈子呢?总要让他们自己走剩下的路的。”

    慎太王妃却攥着她的手不肯松,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的凸起来,仿佛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死命的摇头不肯答应,连眼泪也顺着面颊落下来:“太后,求你......”

    她不肯放弃儿子,这也在太后的预料之中,她缓慢的叹了口气,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这件事闹的实在太大了,太妃,哀家也没有法子......”

    她是不想管这档子闲事的,不仅是因为不想管,而且也因为她也是想让兴平王死的人之一。

    当初兴平王做下这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百八十四·死了

    几座仙鹤雕刻祥云纹的长脚宫灯立在边上,在大白天用不上,因此也并未点着,只是从鹤嘴里露出些袅袅的百合香来,太后沉着脸,很是沉重烦闷的样子,轻声说:“太王妃,他在大理寺里头待着,皇帝待他亲厚,旁人轻易不敢拿他怎么样,您还是放心吧,好好将养身子才要紧。”

    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会相信的话才有鬼了,慎太王妃紧紧的攥着太后的手,眼泪滚滚的落下,一副嗓子如同是坏了的风箱,嗬嗬嗬的喘着粗气,半响才能说出一句话来:“太后....他不懂事......您看在我的面上.....饶恕他......”

    只是不懂事吗?

    太后心里陡然来了火气。

    虽然是旧日的盟友,但是他们的关系并不算友好,她管束这些藩王的手段极为严苛,因为这个,兴平王对她很是不满,当初嘉平帝闹着要亲政,她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嘉平帝的年纪太小而且如同是没有打磨好的剑,她觉得还不到时候。

    是慎太王妃和兴平王在背后兴风作浪。

    因为这一点,后来太后对于兴平王的事情干脆就懒得管,至于慎太王妃,她也不过是不冷不热的相处着,并不肯多去关注。

    现在兴平王闹出了这么多事,慎太王妃竟然也还能轻飘飘的求情,说出饶恕他这样的话来。

    太后冷冷的抽开自己的手,认真望着慎太王妃,轻声问她:“太王妃,您知不知道兴平到底做了什么事?”

    慎太王妃眼里的泪落得更急,磕磕绊绊的说他一定是受人蛊惑,还是求她网开一面。

    她已经快要死去了,她借着这一点,死命的跟太后求情,请她看在当年的情分上。

    当年?

    想到当年,太后脸上的冷笑越是浓,她轻声的叹了口气,笑着望了慎太王妃一眼:“这些话,你应当去跟皇帝说啊。”见慎太王妃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太后脸上笑意收敛:“毕竟当初你们不是把他哄得很好吗?他连我这个母亲的话也不听,把你们的话奉若圭臬......既然当初享受过了好处,现在报应来了,就也该老实的受着!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三法司自会查清楚,不会有人插手,哀家也不会,如果事情属实,谁也救不了他!”

    太后少见把话说的这么绝的,慎太王妃知道自己是得罪惨了这位老娘娘,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呕出来。

    而太后已经不再逗留,站了起身吩咐太医们尽力伺候,自己扶着翁姑的手出门,表情冷淡的闭上眼睛说:“那个丫头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到现在为止,太后已经一大段话不称哀家而称我了,可见心里到底有多么畅快。

    翁姑也跟着笑起来,说是啊,也不知道朱姑娘是从哪里知道的,竟然对每个人的心思都摸的这么清楚。

    不仅如此,而且还能根据这些心思来设局,环环相扣。

    比如说这回兴平王的事,她好像早已经知道慎太王妃的存在,完美的利用太后克制了慎太王妃的作用。

    这样的小姑娘,怪不得圣上不喜欢。

    翁姑扶着太后下台阶,才走了几步,背后的保福寺便发出一声巨大的钟声,众人都忍不住停住了手中的活儿,静静立在当场。

    隔了半响,翁姑才轻声说:“太王妃薨逝了。”

    这也正常,她原本身体就不好,成天还殚精竭虑的算计,为儿子算得上是耗尽了心血,这一次兴平王惹得祸事又实在是太大了,突然中风,其实原本就已经预兆了不好。

    不过太后还是茫然在风中立了一会儿,才出了一口气望着天皱眉:“多事之秋,罢了。”

    翁姑倒是有些害怕和焦急,她忐忑着问太后,慎太王妃一死,兴平王是不是就能够脱身了。

    其实她不是很愿意问这件事,毕竟其实嘉平帝跟慎太王妃的关系算得上实在不错,他对慎太王妃的亲近甚至越过了对太后,这当然也是太后不待见慎太王妃的原因之一。

    现在问起这件事,简直就是在问慎太王妃在嘉平帝心里的地位,能不能够叫兴平王得以利用她的死来脱身。

    太后的面色果然也变得不大好,她极淡极淡的笑了一下:“不会,她不死还好,只要活着,总是有几分情面的,人死如灯灭,她一死,皇帝的愧疚都不知道要对着谁了。”

    算的真是准啊。

    太后笑了一声,忽而吩咐翁姑:“你待会儿去查一查,看看之前太王妃是怎么知道兴平王犯事的事的,又到底知道多少。是谁走漏了消息。”

    慎太王妃死亡的消息传进大理寺监牢的时候,兴平王还正义愤填膺的破口大骂,想要出去。

    他向来嚣张,哪怕是到了这个份上,也还张牙舞爪的露出自己的爪牙,可是等到听见慎太王妃死了的消息,声音就立即憋在了嗓子眼里,再也发不出来。

    她出宫的时候慎太王妃的情况已经很不好,可是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她向来都是很坚韧的,以前替他求情,跪在高祖那里一天一夜也撑得住,再回来温言细语的安慰他,跟他说没事了。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一辈子,这个女人永远都会这么强大。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人真的是会死的。

    他太痛苦了,这痛苦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不得脱身,只觉得连心口都一阵一阵的痛起来,不由得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像是一个丢了糖的孩子。

    “原来你也会痛的吗?”寂静的牢房里,属于女孩子特有的声音响起,兴平王立即便抬起了头,泪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身穿红裙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他其实在之前都没怎么见过。

    可是这一刻,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立即就分辨出来了,嘴里冷冷的吐出一个名字。

    “朱元?”

    他冷笑着,声音冰凉到了极点:“你还没死。”

    朱元挑了挑眉,找了个地方站住脚,笑吟吟的望着面前狼狈不已的对手,微笑说:“怎么会?王爷还没死,我怎么敢先死呢?当然要等王爷和太王妃都在地下先行一步,我才敢上路啊。”

一百八十五·诅咒

    兴平王出离愤怒了。

    他没有想到朱元竟然会嚣张到这个份上,这个被他看做蝼蚁一样的低等生物,竟然反戈一击,把他害的如此凄惨,而且还能在这个时候登门来看他!

    肯定是有人再背后推波助澜,是谁?王太傅?还是卫敏斋?

    兴平王冷冷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冷笑:“你别得意,别以为你赢了,等到本王出来......你别等本王出来,否则本王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放狠话嘛,朱元半点儿不怵。

    上一世比这狠的多的话她都听的麻木了,别说是这等程度了,襄王当时掐住她的脖子根她说,要把她所出的孩子全都扔到后山去活埋,她也没有退步妥协让襄王真的犯浑去做那砍头的大事啊。

    有些人放狠话要注意,须得留几分后路等待日后相见彼此留点余地,但是有些人就完全不必了。

    像是结怨到这种程度上的,最好是直接弄死,不然他所放的狠话以后就一定会成为现实。

    朱元施施然坐下来,隔着一道牢门托着下巴看着兴平王这幅狼狈的模样,笑的志得意满:“怎么?王爷运筹帷幄,不惜勾结瓦剌人,甚至从我身边的普通朋友开刀,闹到现在,就是这样的程度吗?”

    这是在挑衅!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兴平王刚刚失去母亲,又被嘉平帝的态度和太后的态度弄的心神不宁,现在朱元出现,张口就是这些挑衅且嚣张到极点的话,他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终于没有忍住,对着朱元破口大骂,将他这辈子所会的那些骂人的词儿都拿出来了。

    可朱元不为所动,她仍旧带着令人讨厌的微笑啧了一声,缓慢的摇头,灵动的凤眼里露出些狡黠来,仿佛觉得不够似地,紧跟着说:“没什么,失败者总是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怒的,作为胜利者,当然要有这样的胸襟,没关系,王爷想骂的话尽管骂吧。”她说:“反正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我默认为这些词儿都是王爷在骂你自己。”

    ......

    兴平王总算知道为什么郑如安对着朱元会气疯了。

    任是谁对上这个臭丫头恐怕都会气的失去理智!这个女人不要脸的!你怎么骂她她都油盐不进。

    而面对一个对手,你都不能打痛她,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呼吸都犹如针刺。

    朱元却还好,仿佛觉得之前的羞辱还不够,她走上前,低声问兴平王:“王爷,慎太王妃为了你付出良多,宁愿一辈子自己困在那一方小小天地里头吃斋念佛,年年不得出,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这么回报她?”

    ......朱元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兴平王猛然想起之前顾传的那些话来,他瞪大眼睛,满是愤怒怨恨的望着朱元,让她闭嘴。

    可朱元懒得理会他的挣扎,她冷哼了一声:“王爷也怕提起这些吗?有什么害怕的,慎太王妃为了你才甘愿住进囚笼,为了替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遮掩,甚至宁愿害死自己的亲孙女,指望着你跟王妃再生出一个儿子来,堵住大家的疑心和甚嚣尘上的传言,她都冒着下地狱的风险了,你怎么就是不争气,非要折腾出这么多事来呢?”

    ......朱元真是知道怎么往人的心里捅刀子,而且每一刀都又准又狠,从不落空。

    兴平王终于发狂,赤红着眼睛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朱元冷冷的看着:“知道痛了?那王爷怎么不想一想,慎太王妃听说你杀了那么多无辜少年之后,常年在佛前的她是怎么样的痛苦和煎熬?你杀了那么多人.....连齐正当初在江南杀的那个人,也在你们母子的预料之中吧?你们根本就是早就瞧上了齐茹,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家世没落,性格懦弱到极致,偏偏哥哥和母亲贪得无厌,所以你们才选中了她,而后开始布局,一步一步把人给引入了你们的圈套......”

    这才是真正叫朱元愤怒的地方。

    其实以兴平王的地位,他直接用强权压制威胁齐正和汝宁伯老太太,他们是绝对会答应的,毕竟他们也都是趋炎附势的人,根本不介意为了荣华富贵卖女儿。

    可是他们偏不。

    他们高高在上,非得选择这样作践人,自己占据了至高地位,让汝宁伯求着把人送进府里。

    因为他们以己度人,觉得只有这样,只有握住了汝宁伯府的把柄,齐茹才能保守秘密,才能甘愿做个活死人,做个生孩子的容器,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他们母子的阴影底下,替他们遮掩。

    真是太恶心了。

    差不多够了,眼见兴平王已经开始恼怒的毫无章法的大骂,朱元冷冷的笑了一声,忽而伸手,狠狠地朝着他的脸扇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啪的一声,这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牢里,叫人难以置信。

    兴平王自己也懵了。

    他这一辈子,除了被高祖打过,谁还打过他?

    太后是不屑,太王妃是不忍,皇帝是没必要。

    除此之外,谁还敢动他?偏偏今天朱元竟然扇了他一个耳光!

    他双手握着牢门,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静默了一瞬之后就猛地开始摇晃牢门喊人:“来人!来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可是到底是谁杀谁呢?朱元笑了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些遗憾似地:“王爷,不会有人来了,从您落进三法司手里开始,您就完了。不过我若是你,也不会舔着脸继续活着了,有什么意思呢?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癖好大白于人前,你做的那些恶事已经天下皆知,几位长公主进宫去替你求情,一进宫就听说慎太王妃被你气死了......啧啧啧,落到你这个份上,你还活着,也不过是皇室的耻辱,你说你还活着丢人现眼干什么?!”

    卫敏斋带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方良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隐在黑暗里头没有现身,不过这会儿都连呼吸都放的轻了。

    原来骂人能够把人骂的吐血,是真的啊?!

一百八十六·怕吗

    兴平王真的被朱元气的吐血了,这一天多来的际遇将他整个人给弄的疲惫不堪,而母亲的去世给他的冲击太大。其实他心里的确是知道的,这回慎太王妃最大的可能是被他的事给气的。

    他其实一直都阴暗,少年时期有些事他也没有告诉慎太王妃-----当初太子厌恶他,原因不只是因为他只喜欢男人而不喜欢女人,更重要的是,太子当初为了他好,送给了他几个女孩子,都被他在床榻间毫不留情的给杀了,而且死状凄惨。

    正是因为这个,太子才深深厌恶他,并且有了那次当众羞辱他的事。

    这么多年,他一直把这个秘密保守的很好,根本不敢让母亲知道一星半点,为了让母亲彻底放心,更是设计了汝宁伯府,得到了齐茹,忍着厌恶和她生下了两个孩子。

    可是他终归是不正常的,这一点没有办法更改。

    太后常年的申斥,嘉平帝的反对,还有慎太王妃的担忧,都让他无法将自己的真正爱好大白于天下,在不断压抑自己的过程中,他发现逐渐掌控不了自己杀人的习惯了,他逐渐滑向了深渊。

    是常应发现了这一点,这个老滑头是锦衣卫的都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发现了这一点并且拿来要挟他,他只好成了常应的同党。

    当初他之所以帮助常应收拾朱元,也正是因为这个。

    那些隐藏在心里的担忧恐惧还有自责,全都因为朱元的到来而被惊醒了,朱元的每一句话都捅在了他的心窝里,让他痛不欲生。

    他没什么在乎的人,可是慎太王妃却绝对是其中一个。

    母亲从小给他的那些东西,是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给不了的,哪怕所有男宠加起来,都不足以换回一个母亲。

    朱元太知道他的痛点和命脉在哪里了,他呜咽着,如同是一只发狂的野兽,在牢里痛苦的打起滚来。

    在这样的场景底下,方良不由得嘟囔了一声。

    他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锦常说过的那些话了,锦常说这位朱姑娘若非必要的话,能不得罪就千万不要得罪,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也忒恐怖了。

    骂完了人,朱元的怒气仿佛也纾解了,自顾自站起来,根本不再管身后的兴平王,快步走到卫敏斋跟前,低声冲他道谢:“卫指挥使,多谢您了。”

    卫敏斋笑着摇头,自然而然的并肩跟她走出来,却并没有就走,而是带着她往相反的方向去,一面走还一面回过头来问她:“你准备做的挺足的啊。”

    对着这个锦衣卫的新兴之秀,朱元并没有太多畏惧,知道他是在探寻自己为何知道兴平王那么多隐秘,就耸了耸肩说:“没有办法,关乎性命的事,不得不知道的多一点儿。”

    可是问题是,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她还是没说,卫敏斋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却并没有深究,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当然了,朱元的秘密如今叫人不得不想要摸一下底而已。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与刚才关押兴平王的地方不同,这个地方死气沉沉,虽然不少犯人,却鸦雀无声,如同死牢,卫敏斋看了个方向,对朱元点了点头:“就是这儿了,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还是尽快吧,就算是我,职位不同,能在这儿呆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朱元点了点头,在他的指点下径直走到关押顾传的地方,往里头看了一眼,便对上了顾传的眼睛。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顾传是没想到朱元竟然还活着,而朱元是诧异顾传现在的模样。

    虽然知道在牢里肯定是要吃不少苦头的,但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现在面目全非,看上去佝偻着身子像是一个受尽了沧桑苦难的挖煤的中年男人,那差别真是天差地远。

    沉默过后,还是顾传先忍不住出声,粗哑的嗓子发出一阵怪异的笑,诧异的问她:“你怎么还没死?”

    吴顺也就罢了,但是还有一个兴平王,为什么竟然也没有能弄死她?

    他知道朱元现在会过来就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他跟兴平王出卖情报的事,所以也没有打算否认。

    朱元挑了挑眉,抱着臂看着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已经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她并没有跟顾传问什么的打算。

    顾传能跟兴平王说什么,她也心中有数。

    她来,不过是为了给顾传一个教训的,因此她蹲下来神情认真的问顾传:“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个大夫?”

    顾传往后缩了缩,他精神不大好,看见了朱元就更是头痛,抿着唇用尽力气冷笑了一声:“我虽然是个囚犯,但是你如果敢在这里杀人,也脱不了关系,能进来的人都是有数的,就算你是被哪个大人物带进来的,也一样,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

    朱元面无表情,等到顾传自言自语了一阵,终于从眼里露出惧意来,才毫不迟疑伸手猛地往他头上一拍,立即便抓住了他的发髻,死命将他拖到了自己身前不远处,眼疾手快的用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往他嘴巴里扔进了一颗红色药丸。

    顾传猝不及防,被朱元背上打了一掌之后下意识就将药丸吞了下去,顿时如丧考妣的问她究竟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

    说什么无所畏惧,到底还是害怕的。

    朱元面色冷淡,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冷笑:“你放心,就像你说的,你死了,带我进来的人和我自己都会有麻烦,所以我不杀你,可是不杀你,也多的是让你痛的法子。你最好在去死之前都老老实实的,否则我多的是整治你的办法,你信还是不信?”

    明明之前已经谈过交易了,她答应了顾传会放顾夫人等人一条生路,但是顾传却出尔反尔,她不是甘愿吃这个哑巴亏的人。

    顾传捂着自己的喉咙不断的抠,他到底是对朱元的本事很发怵的。

    朱元却不再理会他了,转过身来和卫敏斋碰面,眨了眨眼睛说自己的事都已经办妥了。

    卫敏斋嗯了一声,其他的事情自有方良去搞定,他想了想,轻声对朱元说:“我送朱姑娘回去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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