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小产
赵陌随赵硕来到房,父子俩分别就座。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昌儿、盛儿两个小厮随行而入,很有眼色地揽下了斟茶倒水的工作。甄忠、蒋诚二人守在了门外,以防有人靠近偷听。
赵硕坐下后,没提别的,就先问儿子:“那两个丫头是哪儿来的?”
赵陌平静地回答:“小玫与小兰是王妃所赐,她说我身边没个可靠的丫头服侍,太不象话,就把她俩赐给了我,还特地嘱咐我,回家里的时候,可以带上她们。毕竟她俩原是王妃的人,夫人多少会有所顾虑,不会轻易拿她俩来做伐子,任意处置。”
赵硕眯了眯眼:“王妃这么说的?而你也照做了?”
赵陌看向父亲:“王妃确实是这么说的。若我不照做,只怕王妃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王爷也会越发要生父亲的气了。不过是两个丫头,又有什么要紧呢?”他眨了眨眼,“更何况,她们要跟我来父亲这儿,本就是别有用心,与其让她们费尽心思去另想方法达成她们的目的,倒不如将人放到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来。”
赵硕怔了一怔,忙问:“她们要来干什么?!”
赵陌笑了笑:“父亲别担心,只要我们不给机会,她们什么都干不了。”
赵硕想了想,丫头若待在主人院子里,没法四处乱走的话,确实做不了什么,便勉强接受了儿子的说法,又将注意力转到昌儿、盛儿身上:“交代你们的事,做得如何了?”
昌儿忙回禀:“回大爷的话,小的们在王府里住了几日,处处受人监视,行事十分不便。除了打听到些消息以外,并没有查到什么。”他将自己打听到的事告诉了赵硕,就是赵陌曾经向秦含真提过的,类似于辽王妃与她的两个儿子身上出现了来自蜀地的贵重特产,但辽王府与蜀王府间却没有明面上的往来,诸如此类,还有一些赵砡与赵研的言行,都是些琐碎小事。
盛儿的收获也差不多,但他比昌儿多打听到了一些关于赵砡婚事的消息。据说赵砡至今还没放弃王家嫡长孙女,时时想着要娶她为妻,还跟小弟赵研私下说过,只要赵硕倒了霉,王家想必不会让小王氏跟着吃苦,到时候让她出个家,两家的姻亲关系就等于废除了,他再求娶小王氏的侄女,也就没有了障碍。辽王继妃心疼儿子,见赵砡如此死心眼,虽然生气,但还是纵容了他。倒是辽王本人,对王家的亲事并不执着,反倒觉得赵砡可以另寻一门好姻缘,眼下正在为爱子挑选合适的人家。
赵硕十分生气,赵砡虽愚蠢,但从他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是一心想要置自己这个兄长于死地的,只怕那诬告的案子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否则也不会早早就盼着兄长倒霉、兄嫂分离了。赵硕冷笑:“他也想得太好了!就算没有我,还有赵碤呢!他娶了王家的三女儿,赵王两家仍旧是姻亲。赵砡跟王家嫡长孙女本就错了辈份,这辈子都不可能将人娶进门!”
赵碤,正是原晋王世子,娶了小王氏的三姐。夫妻俩连同前晋王妃,至今还被圈禁在宗人府内,也不知会得个什么下场。赵碤本来是王家想要捧上储位的宗室子,若不是他自己作死,对生父晋王不孝,又意图对亲叔叔秦王下毒手,也不会落得如今的结局。他这颗棋子废了,王家才会改而看上了赵硕,促成赵硕与小王氏的婚姻。
先有赵碤,后有赵硕,赵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娶嫂子的侄女为妻,王家也不会容许自家被冠上不顾伦理的污名。赵砡如果还有一点理智,就该在知道心上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打消念头。他如今不肯死心,不过是犯蠢罢了。赵硕对这种人从来都是瞧不起的。
冷笑完了,赵硕又记起了昌儿报告的情况:“父王竟与蜀王府私下有往来?”
赵陌道:“他们不但有往来,而且十分隐秘,不为外人所知。为了避嫌,两家王府间连正常的礼尚往来都没有。不过,儿子发现了一件事。”他指的是辽王夫妻今早打发他回承恩侯府,却说赵硕会来接他回家。而赵硕与小王氏从宫里给太后贺寿回来后,果然打发了人来接他。再加上牛氏转述的休宁王妃的话,这分明就是一个连环套,算计的正是小王氏。
赵硕的脸色有些阴沉:“原来如此……”他还以为妻子真的知错了呢,没想到……他忍不住又冷笑了两声。
看出主人心情不好,昌儿与盛儿都有些畏缩。赵陌则在这时候开口道:“父亲,其实……我在王府住的那几日,兴许是因为年纪小的关系,王爷对我并不是很提防,还有几回让我进他的房做功课……我在房里找到了一件东西,您或许会有些兴趣。”
赵硕产生了兴趣,抬头向儿子望过来。
赵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赵硕便让昌儿与盛儿出去了,屋中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这时候,赵陌才拿出了那封信:“这信是收藏在王爷房中一只尺许见方的紫檀嵌百宝大盒子里的,上头还挂了锁,没有钥匙,按理说是无法开启的。可我在秦家住了这么久,知道秦家舅爷爷年轻的时候喜欢收集各式机关匣。我陪着秦家表妹摆弄那些机关匣,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一见那只紫檀嵌百宝的盒子,便知道那是一只机关匣,不用开锁也能取出里面的东西。我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试了一试,没想到真的找到了这封信。”
赵硕看完信后,手都在发抖:“这……这不是我写的!”
赵陌问:“信里头的笔迹是父亲的吧?”
赵硕有些迟疑:“瞧这笔迹,确实象是我的亲笔,但我绝对没写过这么一封信!”
赵陌也不多言,转头到门边吩咐:“去取一盆清水给我。”
门外守着的甄忠、蒋诚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齐齐转头去看赵硕。赵硕点头,甄忠便很快取了一盆清水过来,在赵陌的指示下,放到桌子中央,然后又退了出去。
赵陌从父亲手中接过信,道:“我本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秦家舅爷爷通晓画装裱技艺,秦家三表妹摸这封信时,说纸面不平,又比一般的信纸要厚,说不定是在纸面上用许多纸片拼揍出了一封假信来。我也不知道秦家表妹说得对不对,但秦家舅爷爷也说,信上有装裱痕迹。如今我将信投入水中,一试便知道实情如何了。”
他将信轻轻放在水面上,看着信纸渐渐被清水浸湿,缓缓沉入水底,不一会儿,便有明显的小纸片在纸面上浮现出来。
赵硕冲到桌边,抓住盆沿凑近了去看,直看到那一个字一个字的小纸片从信纸表面脱落开来,散得满盆都是,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重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十分真诚地道:“陌儿,当初为父将你送到永嘉侯身边,实在是此生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他也想不到,亲生父亲为了陷害他,居然会做到这一步。拿他的亲笔信拼揍出一封假信来,若闹到了皇上面前,不管谁来验证,都会觉得那信确实是他亲笔所,除非有人能象永嘉侯秦柏与他的孙女一般,发现了装裱的痕迹。
赵陌继续对赵硕说:“这信还不是全部。王爷准备这么一封信,是不会让父亲有机会翻盘的,因此他让我带上小玫与小兰到您宅子里来,为的就是让这两个丫头能够偷入您的房,取到您的私印,在那假信上盖一个章。如此一来,假信便成了真信。笔迹是您的,私章是您的,还有谁会怀疑信不是伪造的呢?”
赵硕的脸色又黑了下来:“那两个丫头竟然……哼,可惜如今他们再多的图谋都要落空了!”
赵陌却告诉他:“我将信偷出来后,因为担心王爷发现信不见了,会怀疑到我身上,然后再把信夺回去,因此我就在房里现仿了一封。多亏了当初我学字的时候,一直是临您写的字帖,故而仿得大约有五六成相象,乍一看应该还能糊弄过去。王爷兴许是瞧见机关匣上的锁没有被动过,就没起疑心——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否知晓那是一个机关匣。总之,如今我仿的那封假信,已经交到小玫、小兰手上。眼下就看父亲是什么意思了,是阻止她们来偷印,还是让她们得手,然后让王爷把一封明显的假信呈交御览?”
赵硕沉默了很久,才道:“既然信已经是假的了,那就让它彻底假到底吧!我会尽快让人做一个假印来,然后你给那两个丫头机会,让她们来偷印。我倒想看看,等到父王将那么明显是假造的证据呈到皇上面前的时候,他会有什么下场!”
赵陌有些吃惊:“您确定要这样做么?父子相残,毕竟不是好事。”
赵硕冷笑:“你觉得他还把我当成是儿子么?他与蜀王府暗中来往,为了帮蜀王的小儿子,竟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我若还狠不下心肠,日后定要受他制肘。如今他既然自个儿送上门来,我又怎能不让他称心如意?这时候把事情闹大,正好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为父不慈的真面目!今后他想要再以父亲的名义来阻挡我的前程,可就再也不能了。”他顿了一顿,“倘若到时候他能把蜀王府也拉下水,对我便更加有利。蜀王府诬告陷害我在先,即使是太后娘娘,到时候也无话可说。”
既然赵硕已经决定了要将计就计,赵陌也不再多言,只说:“我会配合父亲行事。父亲什么时候把假印章准备好了,我就寻个由头打发两个丫头往房来。”
赵硕点头,他要做的准备工作还多着呢,需得抓紧时间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蓝福生大呼小叫的声音:“大爷,兰姨娘不好了!”
赵硕怔了怔,大步走到门边:“怎么回事?”
蓝福生一脸的悲愤:“夫人方才往兰姨娘院里去了,不知做了什么,兰姨娘就忽然不好了,好象……是要小产了!”
本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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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候产
赵陌跟在父亲赵硕身后赶到兰姨娘所住的小院时,院里院外乱成了一团。
卧室里传来兰姨娘一声声撕声裂肺的叫喊声,丫头婆子们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快步进出,人人面上都是一脸的苍白惶恐。而端坐在卧室外间的小王氏,也露出了满脸的茫然无措,好象整个人呆在了那里,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两个大丫头也都紧张地盯着里屋的动静,一人搅着帕子,一个咬着唇,面色苍白。
赵硕一见小王氏,想起蓝福生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大步跨进屋内,劈头就质问起小王氏:“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兰雪好好的怎么会小产?!”
“我……我……”小王氏惶然起身,说话都结巴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忽然就这样了。我根本没对她做什么,只不过是轻轻地……”话还未说完,就被霜儿迅速打断了:“夫人,您当然没对兰姑娘做什么。兰姑娘怀胎足月,如今瓜熟蒂落,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您是正好遇上罢了。”
小王氏听了她的话,立时冷静了下来:“你说得对,就是这样没错。”她看向赵硕,再度变得理直气壮,“兰雪并非小产,只是要生产了。你听了谁的胡说八道,一进门来就说我的不是?!”
赵硕怎么肯信?他看到小王氏态度转变,反而认定了是她害了小王氏,不由得冷笑一声,就拿雪儿开刀:“大胆的丫头,我在跟你们夫人说话,你竟敢插嘴?眼里还有没有主人?!你们夫人平日里不干好事,多半就是被你们调唆的!”说罢就扬声叫人,“来人啊,给我把这个目无尊卑的贱婢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霜儿脸色一变,小王氏尖声叫道:“谁敢?!”她转向赵硕,“我的丫头有什么错?你要如此重罚她?若你是看我不顺眼了,只管跟我说实话,我一定不会再碍你的眼,直接带着我的嫁妆和我的人离了你这里,上宗人府递状子和离!你有胆子说么?!”
赵硕气得双眼圆瞪,小王氏这贱人!分明就是仗着有王家撑腰,根本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他很想干脆地说一句“滚”,但那个字在他喉间滚动了几下,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他已经为权势牺牲了那么多,难道真的要半途而废么?最要紧的是,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亲生父亲辽王与蜀王府联手陷害他,没有王家的支持,就算他逃过了这一次的陷阱,未来也依然岌岌可危。他不能轻易放弃王家这门姻亲。他可以对小王氏冷脸相待,却不能与她和离,更不能休了她。
小王氏看着赵硕半天说不出话的样子,反倒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子!那就给我趁早闭嘴吧!我早就受够你了。不过是个贱妾生孩子,生得下是她的造化,生不下,那是她的命!你冲我发什么火?我还没嫌她不懂规矩,竟然胆敢在主母之前生孩子呢!”
赵硕听了,不怒反笑:“你只是个填房,倒把自己当成是元配嫡妻了。你既然说得出这些厚颜无耻的话,可敢到太后面前重复一遍?”
小王氏一噎,先前的得意顿时消减了几分。她哪里敢到太后面前去大放厥词?她在宫里从来都是装作贤良淑德的讨喜模样。不过自从王曹事发之后,宫中的贵人们是否还相信她真个贤良淑德,就很难说了。
赵硕见她退缩,越发有底气了:“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父亲商议呢,顺便把你干的这些好事告诉他听,还不知他老人家会有什么想法呢?!”
小王氏脸色一白,先前的气焰顿时消减于无形。她今日才被王嫔威胁过一回,母亲王大夫人又再三耳提面命。若是叫娘家亲人知道她又惹恼了赵硕,不用说,她也知道自己肯定要挨一顿骂了。万一父亲发现她已经没法再挽回赵硕的心了,真个听了王嫔的建议,另寻一位庶妹来替代她,那她岂不是平白丢了性命?这么一想,小王氏的脸色便越发惨白起来。
赵硕冷笑几声,正要说话,赵陌却在这时候插言:“父亲,现在不是与夫人争吵的时候。兰姑娘还在屋里叫唤呢,她既然要生产了,不知太医与稳婆可到齐了?”
赵硕这时才记起了爱妾正在生产的事实,忙扭头朝里屋望去,但隔着慌乱进出的丫头婆子,只隐约瞧见了兰雪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憔悴模样。兰雪的叫唤一声比一声惨,他听得心下渗然。
这时候,雪儿硬着头皮出面了:“回大爷的话,因兰雪生产得突然,府里并未请稳婆。但恰好这院里新来的小丫头珍儿的母亲来看女儿,这婆子恰好是个稳婆,兰雪一发动,她就已经进屋去了。奴婢们又命人去把先前看好的稳婆请来,想必很快就到了。”
霜儿也战战兢兢地添了一句:“奴婢方才也打发人拿着大爷的名帖去请附近的大夫了。”
赵硕目光不善地瞪向她:“为什么不请太医?”
霜儿小心回答:“今日是太后寿辰,太医院的人要去贺寿,也不知这会子出宫了没有。为防万一,奴婢就让人去把附近擅妇科的大夫请来。”
赵硕冷哼了一声,转身命令站在门外的蓝福生:“去取我的名帖,往方太医家里去。只要他出宫回家,就立刻将他请过来!”方太医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妇人生产的事,请他来坐镇是再稳当不过的了。虽然只是小妾生子,但赵硕相信,自己还有这个面子。
小王氏咬牙暗恨。
稳婆很快就赶到了,再加上原本产房里的小珍娘,两个稳婆一道出力,很快就把兰雪的情况稳定下来。没过多久,连方太医也到了,产妇自然更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事实上,兰雪的胎确实已经足月,甚至预产期早该到了,拖到今日已有些迟。她身体一向健壮,没有大出血,稳婆技术高超,该做的准备工作也十分周全,因此生产过程还算顺利。虽说前期瞧着凶险些,但其实并没有大碍,顶多是费些嗓子罢了。方太医到达后没多久,里屋就传出了好消息,说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然而赵硕还是坐立不安。因为产房不吉,他带着儿子转移去了偏厢的书房等候消息。听着兰雪传来的阵阵惨叫声,好象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心惊胆跳。
相比之下,连赵陌都比他镇定许多。赵陌曾经陪在母亲温氏身边,经历过孙姨娘生庶弟的场面,多少有些经验,知道此时兰雪生产顺利,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瞧着父亲那紧张的样子,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兰雪可不是孙姨娘那样的老实人。她生的孩子,会如同二弟一般乖巧么?赵陌想起了那个不幸早夭的庶弟,心情就低落下去。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小王氏早已带着两个丫头走了。留在这里,赵硕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更不相信她是无辜。再留下来,又有何益?大晚上的,她还没用晚膳呢。
小王氏没有听从两个丫头的劝说,硬是走人了。赵硕见状,心中怨气更甚,冷笑着对赵陌道:“你瞧瞧,有些人就算是装,也装不出贤良模样儿来。我只恨当初怎么瞎了眼,竟没看出她的真面目!”
赵陌心想,就算父亲当初看出了小王氏的真面目又如何?王家这一辈里只剩下这一个嫡女,除非父亲乐意娶个庶女,又或者不要王家的助力了,否则这个继室,他还是要娶的。如今嫌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他又不会休了她。
赵陌起身离开了原来的位子,仿佛只是在屋子里随意转着圈。他路过书桌旁,见桌上放着几张写过的纸,瞧笔迹象是兰雪写的。他扯了扯嘴角。记得从前兰雪不过是些须认得几个字,又跟母亲温氏学过算账罢了,哪儿读过什么诗书?如今成了父亲的妾,知道父亲喜欢这些,倒也学会投其所好了。
他盯着那几张纸上的字眼,瞧见其中有一个“佳”字写得最多,似乎格外得兰雪青睐。他眯了眯眼,将那几张纸随手合起,放到一边。
一个脸生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进了书房给赵硕、赵陌父子添茶。赵陌示意她将茶放到书桌一角,问她:“你是新进府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小心回答:“奴婢名叫珍儿,才进府两个月,一直在兰姨娘院里侍候。”
赵陌的手顿了一顿:“哦?原来你就是珍儿。屋里的稳婆是你娘吧?那另一个穿绿的丫头,也是跟你一道进府的新人?”
珍儿见他和气,胆子也大了些:“是,绿衣的是珠儿姐姐,奴婢与她是同一日进府的,都是蓝管事亲自挑的人。奴婢的娘做过十多年稳婆,是祖传的手艺,街坊邻居都称赞不已。大爷与少爷就放心吧,姨娘一定会没事的!”
赵硕听到她的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赵陌微微一笑:“你既然叫珠儿姐姐,可见年纪比她小,怎么反而起名叫珍儿?珍珠珍珠,这岂不是反了么?依我说,你不如改叫佳儿的好。佳儿佳儿,但愿兰姨娘能为父亲添一个佳儿,母子平安。”
赵硕闻言,笑容更真诚了些:“好孩子,但愿承你吉言。”又对珍儿说,“以后就改叫佳儿吧。回头等你们姨娘生了,告诉她一声就好,想必她心里也会高兴的。这是在为你们的小主子祈福呢。”
他话音刚落,正房方向就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第二百零八章 算计
兰雪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赵硕在产房门口抱着这个胖乎乎的小儿子,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了。
他柔声站在门边对里间的兰雪道:“你辛苦了,好生养着吧。孩子长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兰雪在里间虚弱地说:“能为大爷生下儿子,就是兰雪的福份了。如今兰雪母子平安,大爷就别追究先前的事了,赶紧与夫人和好要紧。千万别为了兰雪,就与夫人闹不和。”
赵硕被她一句话提醒了,记起小王氏在兰雪“小产”一事上所做的手脚。虽然如今事实证明了兰雪并非小产,连早产都算不上,仅仅是正常生产而已,可是小王氏分明就是不怀好意。若因为兰雪母子平安,就对小王氏的罪行轻轻放过,以后她一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就算不能跟王家翻脸,至少他要让小王氏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赵硕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将孩子交给了珍儿的娘,让她抱下去交给蓝福生新找到的乳母照顾,便再次走到门边:“兰雪,夫人到底都对你做了些什么?你实话告诉我,不必有任何的顾虑。你总不能让我做个糊涂鬼,连自己的妻子做了什么事,都一无所知吧?”
里间沉默了一会儿,才传出兰雪的声音:“大爷,您就别问了。总之,兰雪如今平安无事,又为您添了个哥儿,早已心满意足了。大爷的前程要紧,兰雪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心甘情愿的。您千万别因为一时冲动,就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那样兰雪心中如何能安?”
赵硕心下柔软无比:“好兰雪,你放心,我绝不会负你!”
赵陌在一旁已经听得表情木然。他早觉得兰雪心思深沉,没想到她比他想的还要可怕。父亲赵硕眼里只看得到她的好处,却压根儿就没怀疑过她什么。但赵陌旁观者清,又一向知道蓝福生与兰雪关系紧密,常常为她办事,对今日兰雪“早产”一事,自然产生了疑问。
其一,兰雪怀胎已足月,迟迟未生产,尚在其次。但小王氏很少到兰雪院中来,今日偶然来了一次,就遇上兰雪生产,还被怀疑是导致她“早产”的罪魁祸首。这事儿到底是巧合,还是兰雪有意为之?
其二,若说兰雪今日生产是意外,事先无人预料得到,那怎么会恰好有个做了多年稳婆的珍儿娘到兰雪的院子里来?珍儿珠儿都是新进府的小丫头,而且是蓝福生挑选的。王府用丫头,自当是买人而非雇人,赵硕是王府出身的宗室子,私宅也是循此旧例。一名熟练且备受称赞的稳婆家境必然不差,她的女儿何至于要卖身到宗室人家来做一个侍候通房的小丫头?而珍儿既然已经卖身入府,怎的她娘还能到内院来看她,又恰好遇上姨娘生产?更别说今日一过,赵硕就开了金口,命珍儿娘留在府中任事。
其三,孩子出生后,赵硕已经高兴得忘了所有不快的事,兰雪一句温温柔柔、深明大义的劝说,反倒提醒了他小王氏都做过些什么。此后兰雪越是劝赵硕不要与小王氏计较,赵硕就越发生小王氏的气,心完全偏到了兰雪这一方。赵陌听得分明,一方面既觉得父亲糊涂,另一方面,也对兰雪的枕边风功力大为警惕。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而且似乎对他还不太友好,如今又有了一个儿子做依仗。赵陌觉得,他今后要对此女更加提防才行。
他抬头看向站在门边正与兰雪你侬我侬的父亲赵硕,微笑着打断了他们的话:“父亲,兰姨娘才生完小弟,定然很累了,您还是让她早些休息吧。况且您今晚还没用晚膳呢,难道不觉得饿么?小弟都被乳母抱去用他第一顿饭了,您也该祭祭自己的五脏庙了吧?”说着还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算您不饿,我可早就饿了。”
赵硕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方才光顾着担心了,一点儿都没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呢。”他也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饿了,我还真是糊涂。”又哈哈笑着向兰雪说了一句,“你好生歇着吧,多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呢。我已经吩咐了厨房,会多给你做些好汤水。你想吃什么,也尽管吩咐下去,不必理会旁人说什么。”
说罢赵硕就笑着揽住嫡长子赵陌的肩膀往外走了,屋里的兰雪只来得及说一句:“大爷慢走。”却没办法再留赵硕下来,多说几句休己话。
兰雪知道是赵陌把赵硕拉走的,可她刚刚生产,身体正虚弱,也确实需要休息,心里就算再不高兴,也只能忍了。
珠儿上前扶她坐起,又端了一张小案桌来,上头摆放了些汤水吃食:“这是厨房刚刚送来的,鸡汤正热着,姨娘多吃点吧。”
兰雪扫视屋中一圈,见只有她们主仆在,便压低了声量:“正院那边如何?”
珠儿抿嘴笑了笑:“姨娘放心,一切如姨娘所料,夫人压根儿就没提防,大爷也相信了是她做的手脚。姨娘越是不肯说当时夫人做了什么,大爷就越会认为她做了什么,无论夫人如何辩解,大爷都不会信她的。夫人如今可算是彻底失宠了,若不是大爷还要顾虑王家,只怕早就将她休了!”
兰雪长长吁了口气:“这就够了,我也不指望大爷能休了她。休了她,还会再换一位新的来,新的却未必象她一般好对付了。我也不想再冒险。现在就挺好的,她占着正室之位,无宠无子,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娘家罢了。等到大爷真的成了贵人,坐稳了那把椅子,她便再没有了用处。到时候,我还怕她怎的?”
珠儿笑道:“姨娘放心,一切都会如我们所愿的。”
兰雪翘了翘嘴角,又问:“今日陌哥儿回来,可有什么动静?”
珠儿回答说:“蓝管事没来得及细说,只道姨娘生产前,大爷与陌哥儿一直在房里说话,似乎是在商量什么机密之事。甄忠与蒋诚一直守在门口,不许人接近。若是姨娘想知道,奴婢去告诉蓝管事,他会想法子去探听的。”
兰雪摇摇头:“罢了,知道得太多并没有好处。如今我已经生了儿子,还是先把儿子养好吧。有了他,我们什么事做不得?我会选在今日生产,固然是因为今日乃太后寿辰,但我一听说陌哥儿搬了进来,小王氏又恰好来寻我晦气,便知道这是我最好的机会了,一旦错过,便不会再有。我如今要坐月子,正好避过与陌哥儿碰面。你去跟蓝管事说,让他也尽量少见陌哥儿,省得叫陌哥儿寻到把柄。”
珠儿忙郑重应下。
兰雪又问孩子,珠儿忙笑道:“大爷让乳娘抱下去喂奶了。姨娘没瞧见,哥儿长得又白又胖,可精神了!这一个乳娘怕还不够他吃的,蓝管事说,需得再寻两个好的乳娘来呢。”
兰雪暗暗松了口气。她其实曾经担心过,自己吃了药,把生产的日子拖到今日,又为了算计小王氏,喝了催产的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孩子产生影响。如今知道他十分健康,她也就放心了。
她心想,就算赵陌今晚把赵硕拉走了,也不要紧。明儿赵硕总会来看她和孩子的。到时候,还怕没有向他告状的机会么?她还要多说些孩子的好话,让他多亲近孩子,别总是挂念着离了心的嫡长子了。对了,孩子的大名可以请皇上或者太后来取,但小名她早就想好了,就叫佳哥儿。她生的孩子,正是赵硕的佳儿,比别的女人为他生的强一百倍!
赵陌与赵硕父子俩并不知道兰雪此时在想些什么。他们匆匆用了一顿迟来的晚饭,已经是二更时分了。父子俩都十分疲惫,可需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大半夜的,能寻来一个稳婆、一个乳母、一个大夫和一个太医就很不容易了。如今还得将人在府里留上一晚,明儿才好放人,不然外头正宵禁呢,此时出去岂不是犯了忌讳?再者,太医与大夫需要封喜封,稳婆也要放赏钱,乳母却需要再多雇一两个,兰雪院里侍候的人手不足,也需要再添。还有孩子起名什么的,给宫中报喜讯、往辽王府送信等等……赵硕一想到还有这么多琐碎的小事需要办,就开始觉得头痛。
在这种时候,赵陌还要为父亲添加压力。他给赵硕提了一个建议:“小弟既然已经出生了,父亲也该给兰雪一个名份了吧?如今家里人又是兰姑娘,又是兰姨娘地混叫一通,实在不成样子。您给她一个明确的名份,小弟上玉牒时也方便许多。”
赵硕顿了一顿:“确实应该给她一个确切的名份了。日后说起小弟的出身,也能体面些。只是……王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赵陌微笑道:“怎么会不好交代呢?兰雪有孕,犹在夫人进门之前。夫人本是填房,难不成还要讲究正室生子前,侍妾不得有孕的规矩?那我与二弟又怎么算?”
想到死得不清不楚的次子,赵硕的脸色阴沉下来:“你说得对。兰雪进门比你继母更早,王家早知她有孕的,又有什么可挑剔的?他们要怨,就迎你继母至今还没有动静吧!”
赵陌道:“既然要为兰姨娘与小弟上玉牒,那二弟……是不是也一并上了?父亲,二弟好歹也活过了周岁呢,还有孙姨娘……也有生育之功。”
赵硕叹了口气,有些难过:“那就一并上了吧……好歹有个名份,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赵陌又笑道:“父亲,其实您有没有想过……先把辽王府世子的名份争到手?”
赵硕愣了愣,抬头看向儿子:“什么?”
赵陌脸上的笑容不变:“您若是辽王世子,有了封爵,便再也不是一介寻常宗室子弟,除了圣眷再无倚仗了。无论是我,还是小弟,在别人眼中,也不再是可以任由他们摆布,即使死了也无人知晓的无名小卒。今天的事,难道还不能让您警醒么?就当作是为了小弟着想吧。您若成为了亲王世子,即使不得王爷看重,又有谁能动摇得了您的地位?又能有多少人,胆敢在您面前仗着家世气焰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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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说服
赵硕神色微动,虽然沉默着,但很明显,他已经被儿子赵陌说动了。
只是他还有些顾虑:“陌儿,你还小,以为为父是嫡长子,这世子之位便能手到擒来。事实上……这里头还有许多不可明言的缘故,使得为父迟迟不敢向皇上开口,即使开了口,事情也是不能成的。”
赵陌笑了笑,不以为意:“父亲说的,是皇上有可能打算拿这个世子之位做为条件,在过继您的时候与王爷交换,只要王爷不拦着皇上过继您,皇上便直接下旨册立二叔为辽王世子么?”
赵硕干笑了声:“原来你也听说了?可是永嘉侯告诉你的?”永嘉侯秦柏曾为了赵陌的遭遇,在皇帝面前告过他的状,皇上会把这些事告诉永嘉侯,也是合情合理的。
赵陌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道:“父亲,您这个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那是从前了。如今王爷与蜀王府联手陷害您,一旦您入罪,别说入继皇室了,就是辽王世子的位子,也轮不到您。到时候,二叔身为嫡次子,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人选,还用得着与皇上做什么交易么?除非皇上有意革除辽王府的王爵,否则王爷只要一上本请封,皇上就不会驳回。退一万步说,这一回王爷与蜀王府的阴谋不能成功,您平安无事,日后又顺利得到皇上赏识,成功入继皇室……那时候皇上问王爷,以王爷的狠心,他真的会答应过继?只恨他老人家早就恨透了您,宁可得罪皇上,也要毁了您的前程。而皇家也是要名声的,总不能为了一个嗣子,承担起夺人子嗣的骂名吧?到时候,您又要怎么办?”
赵硕的脸色顿时变了。确实,辽王对他这个嫡长子已经无情到设计陷害的地步,又怎会让他顺利入继皇家,成为高高在上的储君?
赵陌见他变脸,方才缓缓地说:“因此,儿子才会劝父亲,先把辽王世子的名份争到手了再说。正如您方才所言,有个名份,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如今蜀王府来势汹汹,王家又总是拖您后腿,连累得您的声势也弱了。万一真的争不过蜀王幼子……您好歹还是辽王世子,不至于一无所有哪!”
说到这里,赵陌顿了一顿:“您别以为,儿子只是为了给您寻一条后路。需知这后路未必就不是依仗。您想想,如今您只是辽王府嫡长子,不得王爷看重,连辽东军务都无法插手,除了王家,您要人没人,要钱……也就只有那点私房银子。但您若是成了辽王世子,那就不一样了。钱粮俸禄且不提,这是朝廷正式册封的爵位,并不是王爷能凭一己喜好,就能轻言废立的。只要您不行大逆之事,无论王爷如何偏心二叔、小叔,这辽王的王爵,也迟早是您的。您可以顺理成章地插手辽东军务、正务,也可以过问王府人事。别的不说,军中有人私卖军马,被王爷利用来陷害您,您若是世子身份,自会有聪明人来向您投诚,您想要打听什么事,也不会象现在这般艰难。二叔如今在辽东军中再有面子又如何?他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大权迟早还是要归到您手上!”
赵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跳得越发快了。确实,如果象儿子所言,他成了辽王世子,即使日后没能入主东宫,好歹还有活路可走。当初他会舍弃一切进京,为的,其实不过是在辽王继妃与她两个儿子的威逼之下,挣出一条活路来。入继皇室,在太子死后成为新皇储什么的,那是王家先提了,他才生出的野望。
回头想想,他如今走的路,对比最开始的初衷,早已偏离了很远。
赵硕不由得露出了苦笑:“其实我早就想过……进京后先把世子名份给落实了的。只是王尚书劝我深思,我一日还不是世子,王妃和她的两个儿子还能容我活着,不至于非要将我逼到绝路,无端生事坏我的前程。等我成了东宫新主,辽王世子的名份还是赵砡的,正合了父王与王妃的心意,岂不是皆大欢喜?倘若我早早成了世子,只怕王妃就再也容不得了,早晚要对我下毒手!”当时他听了岳父的话,顾虑太多,结果就错过了最好的请封时机。如今想要再求世子之位,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赵陌却道:“王尚书为的是您入继皇室能少些阻碍,但您一旦失败,于王家而言,不过就是放弃一个女婿罢了,就象前晋王世子一般。他怎会真心为您的生死安危着想?更不会考虑您的后路。事实证明,您就算不做那世子,王妃与二叔、小叔也不会放过您,如今越发连王爷都视您为眼中钉了。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哪怕是为了气一气他们,也值得去试一试。况且王爷、王妃进京只是为了给太后贺寿。今日太后寿辰一过,他们总有回去的一日。您又不在京城王府里住,少与他们来往,平日里多加提防,他们即使想对您下手,也没那么容易。”
赵硕迟疑:“父王曾经提过,这一趟进京,还想顺道把你二叔的婚事给解决了。这相看、定亲、下聘、成婚……前后加起来,再快也要花上小半年的时间。就算半年后,父王与王妃回辽东去了,你二叔想要留在京城中谋个差使,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他有岳家可依,想要对我下手,更添了助力。”
赵陌扯了扯嘴角:“蜀王若是借口要忙儿子婚事,滞留在京,皇上看在太后份上,兴许不会说什么,但我们王爷的圣眷如何能与蜀王相比?况且辽东离京城又不是很远,以二叔的身份,他要成婚,也自有宗人府官员去操持,根本用不着王爷王妃滞留在京中操办。到时候皇上定会以辽东军务为由,让王爷早些回藩地去,等大喜之日近了再来。至于二叔婚后留京后怎么办……您一样有岳家可依,还比他早来一年,又怕他怎的?以二叔的人才,他能寻到的岳家又能势大到哪里去?况且京中勋贵世宦人家,个个都是人精。二叔正经连个世子都还不是呢,别人家真要为了个新女婿,就冒险在天子脚下杀人么?杀的,还不是无名小卒。真要叫朝廷查出来,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王曹想害我一个半大孩子,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更何况父亲比我身份贵重百倍,又得皇上看重?”
赵硕再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被儿子说服了:“你说得对……从前我就是想太多了,顾虑这个,又顾虑那个,结果就处处被约束了手脚,想做什么事都不能成。父王已经心狠到要害我性命的地步了,根本不念半点父子情谊,我作甚还要看他的脸色?既然早就打算要在皇上面前揭穿他为父不慈的真面目,那么又何须顾忌他的看法,不肯争那世子之位?我本是他的嫡长子,世子原该由我来做。赵砡也好,赵研也好,都越不过我去!就算皇上有顾虑,怕将来过继我的时候,父王不肯答应,大不了多下一道改封赵砡的旨意便是。虽说麻烦些,但也胜过我吃这没有世子名份的亏!”
赵陌见他下了决定,笑了:“父亲可有把握?要如何向皇上提起册封世子的事呢?”
赵硕笑道:“这有何难?当然不是由我来开口了,王家却有人在礼部,正好上本。”他嘲讽地笑了笑,“王家的女儿自嫁入我门中,没一日消停,做了那许多不贤不良的事,今日还对我爱妾下手,意图危害我的子嗣。王家若真想要他家这个女儿保住正室之位,日后也能跟着安享荣华富贵,怎么也要表现出一点诚意来。他们说了要助我在京中成事,却只有拖后腿的份。我早已不指望他们真能助我入主东宫了,要靠,也是靠我自己的本事。可一个世子之位,他们若也无法为我争来,那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摆世家大族的架子,指望我对一个愚蠢的妇人言听计从了!”
赵陌微笑着起身深躬一礼:“儿子祝愿父亲早日心想事成。”
赵硕放缓了神色,亲切地上前将儿子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父亲明白你的孝心。你放心,无论王家说什么,你始终是父亲的嫡长子。父亲是不会学王爷那般偏心的,绝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赵陌心中并不相信,但脸上却露出了感动的眼神,眼圈也红了:“父亲不要这么说,只要您能如愿以偿,儿子就心满意足了,不敢提什么功劳。”
赵硕哈哈大笑着又拍了他几下:“好了,时候不早了,你累了一日,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多睡些时候,不必过来正院问安。父亲进宫的时候,若是夫人那里唤你,你只说要做父亲给你布置的功课,不要搭理她。等父亲回家,我们父子再细谈。”
赵陌应了一声,恭敬行礼退下。赵硕看着儿子离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不知道,赵陌回身离开书房后,全身都仿佛松了一口气般。
总算说动了父亲。接下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第二百一十章 思念
不是赵陌存心要看父亲赵硕的好戏,而是他实在厌烦了被人当成算计的工具,随意摆弄了。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王家的暗算,在秦家过了两三个月的清静日子,辽王与蜀王两家一上京,又把他提溜出来了,拿他做个筏子去陷害父亲赵硕,好象他是个傻子一般。他招谁惹谁了?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难道就真的是个软杮子,任谁都要来捏上一捏?!
这回可好,他说服了父亲去争辽王世子的名份,也助父亲发现了辽王夫妻与蜀王一家的圈套。接下来,父亲要与辽王、蜀王两府斗上一斗,顺便会把王家也卷进去,而小王氏与兰雪又在内宅相争。父亲赵硕也好,祖父辽王夫妻也好,蜀王府,王家……所有人都要忙碌一阵子了,想必也不会有功夫来打扰他。他应该可以再清静一段时间了吧?
赵陌还真是有些好奇,这一场乱斗过后,到底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私心里,他还是盼着父亲赵硕能是那个人的。别的不提,赵硕若真的成了辽王世子,日后的处境会好过许多,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多少能沾些光。他不求这个父亲真能带给他什么权势地位,事实上,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又将他送往大同,即使他到了京城,父亲也不肯接他回家之后,他就已经对父亲死了心。这辈子,他已决定要独自在外过活了。希望父亲能有一个爵位,只是希望自己出门在外、与人交往时,不会被人轻视而已。
而且父亲有了爵位,与人争斗时,多少也算是有了些倚仗,不至于轻易被人打倒。这也算是他身为人子的一点孝心了。
赵陌回到新的住所,小玫小兰两人早已将行李安置好,向府中的下人讨要了热水,预备给他洗漱了。赵陌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嘱咐她俩:“没事不要在府中乱走,待在这院里看屋子就好,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粗使婆子,免得叫夫人拿住了把柄。你俩虽然是王妃身边出来的,但毕竟是奴婢。若是不小心触犯了府中的规矩,叫夫人有了处罚你们的借口,即使是王妃亲自出面,也未必能救得了你们。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夫人压根儿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听我求情。”
小玫与小兰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地行礼应声:“是。”
至于她们心中怎么想,赵陌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横竖又不是他的丫头,他何必操那个心?
赵陌将两个丫头打发下去,就闲闲地往窗下长榻上一坐,随意打量着屋中的情形。
这是位于赵硕新宅子东路的一个小院,正屋三间,一明两暗,左右厢房各两间,院中种了几棵花树,铺了石子路,倒也算是整洁干净。屋中摆设中规中矩,虽说家具少了些,但该有的也都有了。就是多宝格上的摆件与屋中的日常用品,瞧着象是匆匆布置的,并不成套,而且很多都明显不是给他这等年纪的少年人布置屋子用的。比如那松鹤延年的山子摆件,又比如那百婴戏的对瓶,也不知道是小王氏的陪嫁,还是她进门后才命人采买来预备送礼的。
这间屋子里,也就是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才象是少年人使用的物件。那是琉璃厂的老字号文房店最新推出的款式。他前几日去佘家胡同,顺路去琉璃厂逛了一逛,就看见类似的文具,价钱不过中等,通常是中等官宦人家买来使的。赵陌自然知道辽王府与承恩侯府从来不用这等东西,王家想必也不用,但拿来送给寻常亲友家的男孩儿作见面礼,倒是很合适。它们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估计是小王氏在宫里被逼得答应接他来住,回家后匆忙命人布置房屋,才随便从库房里寻出来充数的吧?
赵陌也不在意。他在大同用的东西,还不如这些呢。只不过这屋子是小王氏命人仓促布置而成的,他自然是看哪儿哪儿不顺眼了。相比之下,连他在燕归来的屋子都比这里强,就更别说清风馆里他曾经借住过的东厢了。
才离了承恩侯府几个时辰,赵陌已经开始想念那个地方了。倒不是那里真的有多好,而是秦家三房给了他许多快乐,令他眷恋不已。那样的家,才是让人心生向往的家呢。他是没福,没法拥有那样真诚慈爱的家人。但能跟他们在一起住上几年,也是他的福气。
赵陌随意地晃到床边躺下,心里盘算着,等到舅爷爷秦柏搬进了新侯府,自己肯定也是要跟着搬过去的,等到将来自己长大了,不能再住在秦家时,他就在永嘉侯府边上买一个小宅子,仍旧每日往舅爷爷家里去。新的永嘉侯府边上,一边是承恩侯府,自然不可能让他买下来,但另一边却是一条巷里的四五户人家,宅子都不是很大,正适合他。却不知道哪一户人家的宅子,会有出售的可能呢?
赵陌盘算着这还没影儿的事,算着算着,就睡着了。一夜无事。第二天起来,天色已经大亮。他连忙起身梳洗。小玫将早饭摆放到外间圆桌上,道:“大爷已经进宫去了,临走前特地嘱咐了,让哥儿睡到自己醒来为止,不必往正院去请安。等大爷出宫回来,还要再来寻哥儿说话的。”
赵陌在桌前坐下,随意吃着东西,问小玫:“正院那边如何了?”
小玫抿嘴笑道:“夫人早起就不高兴,大爷让她给兰姨娘涨月钱,再给小少爷寻奶娘,还叮嘱她记得给王府那边报喜讯。大爷前脚刚出门,夫人后脚就发了一场火。本来还想去寻兰姨娘的晦气,叫身边的大丫环们劝下了,正窝在屋子里生闷气呢。”
小兰侍立在赵陌身后,见小玫说得忘形,抬头看了她一眼。小玫立刻收敛了,补充上一句:“奴婢都是听底下的婆子们说的。夫人这会子正生气,哥儿还是别往正院去的好。横竖大爷早吩咐过您别去的。”
赵陌自然不会去,但小玫竟然对这府里发生的事如此清楚,分明是开始打探消息了。
他笑了笑:“父亲有吩咐,我又怎会违他的意?对了,夫人既然生气了,那父亲先前叮嘱她办的事,她可吩咐下去了?”
小玫忙道:“还没有呢。月底才是发月钱的时候,夫人拖上几天也不要紧。小少爷那儿原有一个奶娘,少一个也无妨,何况蓝管事本来就在寻奶娘呢。夫人不吩咐,他也会去办的。至于往王府送信的事……”她顿了一顿,“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吩咐的,但早上到眼下,府里除了大爷进宫,似乎还没人出过门呢。”
赵陌冷笑一声,吩咐道:“给我叫人去唤蓝福生过来。”
小兰小心地问:“哥儿叫蓝管事来做什么?他一天到晚忙得很,这会子怕是还在忙兰姨娘的事。”
“我就是有兰姨娘的事要吩咐他。”赵陌淡淡地道,“你们只管让人去传话。”
小玫小兰照办了,没过多久,蓝福生便赶到了:“哥儿有什么吩咐?兰姨娘那儿出什么事了?”
赵陌道:“早上父亲出门时,嘱咐过要往王府报喜讯,但夫人好象忘了这回事。家里如今没个能管事的人,只能由你出面了,尽快往王府去一趟,务必要赶在父亲出宫回家之前,让王爷王妃知道父亲添丁的好消息。”
蓝福生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有些好奇:“哥儿,夫人胡闹确实不该,但这喜讯报晚些也不打紧吧?您又何必着急?”
赵陌冷笑:“父亲进宫,定会向皇上、太后报喜讯的,难不成父亲的本生父母知道喜讯的时间还要往后靠?叫王妃拿住了把柄,对父亲又有什么益处?”
蓝福生恍然大悟,忙笑着应下:“是小的疏忽了,这就命人报信去。”说罢退出了院子。
赵陌心中冷笑。蓝福生并不是疏忽了,他只是太忙了,忙于围着兰姨娘和她的孩子转,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赵硕回到家里时,来寻儿子说话,赵陌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了,又道:“父亲平日总是带着甄忠、蒋诚二人出入。虽说在外办事,有两个心腹候命,总是方便些。但家里不留个可靠的人看着,您也不知道夫人会生出什么事来。邵禄生要帮您打理产业,蓝福生光是忙着内宅的事,就忙不过来了。倘若夫人又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您能及时得到消息么?我看您还是把蒋诚留在家中坐镇吧。真有什么事,他好歹还能跟蓝福生搭把手。”
赵硕一愣:“福生一人也尽够了吧?内宅还有管事婆子们呢。”
赵陌摇头:“家里的管事婆子能有几个是信得过的呢?蓝福生连兰姨娘的衣食起居、小弟的奶娘挑选,都要亲历亲为,忙起来根本顾不上正院的事。他再能干也只是一个人罢了,分|身乏术,您总要为他着想一下。跟您出去的差使,寻个机灵些的长随就能办了,但家里这一大摊子事,没个靠得住的人看着可不行。王家倒是有陪房,但您能信得过么?”
赵硕沉吟不语。
赵陌也不在意,笑笑就转移了话题:“您给宫里报过喜讯了么?太后娘娘可高兴?”
赵硕复又露出了笑容:“自然,她老人家听说你小弟是在她生辰当日出生的,可稀罕了。还说等你小弟长大一些,就让我抱进宫里给她看看呢。”他叹了口气,“太后她老人家,可有日子没对我有过好脸了。”
赵陌心中清楚其中的缘故,只微微一笑。
赵硕只是过来看看儿子,又站起了身:“我先去兰雪那儿看看你小弟,午饭你到书房来与我一道吃,我还有事要与你商量。”
他转身去了兰雪的院子,看过儿子,心情十分愉快,又将在宫中报喜讯时的情形都告诉了兰雪。兰雪早就预料到儿子的出生日期会令太后心下大悦,心中暗暗窃喜。
她柔声对赵硕道:“大爷,我们的儿子一出生就给您带来了好消息,可见他有福气。所谓佳报频传,我们不如给儿子取个小名儿,就叫佳哥儿,好不好?”
第二百一十一章 憋闷
佳哥儿?
赵硕嘴里念了这个小名几遍,觉得确实不错,便露出了笑容,正要答应兰雪。就在这时,小丫头佳儿捧着茶盘进屋,放在了桌面上。赵硕顿时想起来,昨儿晚上才给这个小丫头改了名叫佳儿,若给儿子起名叫佳哥儿,岂不是重了?
他便笑着对兰雪道:“小名只要吉利,叫什么都好。若是想要合了‘佳报频传’的意思,喜哥儿或是福哥儿都不错。佳哥儿虽然也挺好,却是重了这个丫头的名儿。”他指了指佳儿,佳儿脸上还是懵的,茫然看了看立在床边的珠儿。
兰雪愣了一愣,望向佳儿,皱起眉头:“这是珍儿,大爷记错她的名字了吧?”
“没有记错。”赵硕笑道,“昨儿个你生产,叫得那般惨烈,我在厢房里听着就忧心不已。恰好那时候,陌儿对我说,这个丫头本叫珍儿,不如改叫佳儿算了。佳儿佳儿,希望你能给我添个佳儿,母子均安。我想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也是那孩子的一片心,就答应了。谁知我才点头给这丫头改名,那头你就平安生下了孩子,可见这是天意。虽说小丫头改个名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总归是老天保佑,就让她继续叫佳儿吧,以后也不要改了。这是为了你们母子祈福。至于咱们的孩子,叫喜哥儿、福哥儿,或者直接叫小三儿也成。小名寻常些,倒更好养活。我已经求了太后娘娘,请她老人家给咱们小三儿起大名。过个几天,就有准信儿了。小名不过是你们私下叫叫,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怎么会是没什么要紧?!
兰雪心里郁闷极了。佳哥儿的名字,是她想了很久,才为儿子定下来的。她深知以自己目前的身份,不可能给儿子起名,那小名就是她唯一拥有的机会了。这本是极容易的事,赵硕如今正宠她,也看重她的儿子,她说几句好话,他定然就答应了。万万没想到,赵陌竟然会在这时候跳出来搅局。这算什么呢?他怎会知道她给儿子定下的是什么小名?她明明连身边的心腹都没告诉过,连蓝福生都不知道的!
喜哥儿、福哥儿什么的,都俗不可耐,小三儿更是粗浅直白。她想了好久,才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定了一个“佳”字,难不成就真的要放弃了么?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不悦地看了佳儿一眼。都是这个小丫头,竟然改了名字也没告诉她,害得她落入如今的尴尬境地中!
佳儿却是一脸的莫名。她只是个小丫头罢了,从昨晚到现在,她基本就是在外间和院子里忙活,偶尔进里间,也是斟茶倒水,哪里有空往兰雪跟前去?况且这事儿她也告诉珠儿了,珠儿虽觉得麻烦些,但并没有说这么做不好呀?还道她的新名字不错,蕴意吉祥,又不会再被人误会身份与珠儿这个大丫头一样体面了。
最终兰雪只能强忍住心中的不悦,勉强笑着说:“大爷说得是,那兰雪就再想一想别的名字?”
赵硕哈哈笑道:“何必费事呢?就叫小三儿吧。从前小二儿出生的时候,小名儿也是随手取的。名字取得贱些,孩子反而更好养活呢。”说实话,若不是被人暗害了,他的次子原本是身子骨极康健的孩子。
兰雪的脸色变了变,不大好看,脸上连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赵硕的次子小小年纪就夭折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依着他的例来给她的宝贝儿子来取小名儿,难道就不忌讳?
可赵硕已经定下了,兰雪不好反对,只能勉强应下,心里却仿佛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赵硕压根儿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小名儿什么的,兰雪也就是提供一个建议而已,根本做不了主,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如今生了子才提了位份,可也依旧只是侍妾而已。
赵硕看了一会儿孩子,安尉兰雪几句,又说了给她涨月钱和添奶娘等事。兰雪勉强打起精神,趁机道:“奶娘要贴身侍候孩子,定要可靠周到才好。若是交给外院的人,我实在不放心。蓝管事倒还细致些,若是由他来挑人,我也就能安心了。”
赵硕笑着摇头:“如今福生可不正是为你忙活这些事么?说来都是内宅琐事,交给管事婆子就得了。夫人靠不住,府里却还有几个老实的婆子。你什么都要交给福生去办,也太大材小用了些。如今他为了你的事,连我的差使都顾不上了。”
兰雪顿了一顿,小心地试探:“大爷何出此言?”
赵硕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只笑道:“难道不是?他这些日子都围着你这院子转呢。不过也多亏了他,若不是他时时留意你的状况,昨儿出事的时候,也不会及时把你生产的消息报给我知道了。”
兰雪留意他的神情,知道他并未起疑,暗暗松了口气,却故意做出了难过的表情,低下头来。
赵硕见她这样,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你放心,你所受的委屈,还有咱们儿子所担的风险,我都会为你讨回来的。一会儿我就去给王家送信。这一回,他们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兰雪柔声道:“大爷不必顾虑我的。大爷的大业要紧。王家那边……还是别得罪了。只要夫人不再生事,给您拖后腿,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下这口气吧!”
赵硕拉长脸道:“胡说!我是先帝嫡孙,小王氏算哪根葱?也配让我忍她的气?王家如今是越发不中用了,若不趁此机会,叫他们想明白谁是主,谁是从,往后我还怎么用他们呢?此事我心中有数,你就不必多劝了!”
兰雪柔婉地笑着,送走了赵硕,随即便沉下脸来。虽然成功阴了小王氏一把,但她心里一点儿都不高兴。小王氏那就是个蠢货,早就不是她的对手了。若不是赵硕争位还有用得着王家的地方,兰雪早就解决了这个正室。如今她满腹怨气,都是因未能给亲儿子起名而来。可这件事她想怪,都找不到人去怪。赵陌虽然是根源,可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多半只是想要讨好父亲赵硕而已。至于珍儿——不,现在已经改叫佳儿了——更是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她要怪到擅自定下儿子小名儿的赵硕身上不成?
兰雪憋闷极了,却是有冤无处诉。
同样觉得自己有冤无处诉的,还有小王氏。她还没来得及为兰雪生子又提位份一事生完气呢,就迎来了亲生父母王大老爷与王大夫人。
赵硕迎接岳父岳母进门后,还一脸不高兴地对他们说:“小婿实在不知道令嫒到底想做什么。白天里说知道错了,要改正,要为了我们家的名声,把陌儿接回家里来住,晚上她就能忘掉自己说过的话,对我的妾室下手,意图谋害我的子嗣!她到底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在装模作样?她把陌儿接回来,是否还心存歹意?令嫒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也省得我的子嗣一个个不明不白地枉送了性命,还不知道是谁害的!”
小王氏气极:“你少在我父母面前诬蔑我了!我早说过不关我的事,你却只听那个贱人一面之辞。你若是看我不顺眼了,早说呀!宗室子弟那么多,你以为我们王家就稀罕你一个呀?!”
王大老爷与王大夫人闻言,脸色顿时都变了。赵硕冷笑着看向他们:“你二位听听,这就是她的话。平日里总挂在嘴边上的,敢情根本就瞧不起我呢,总说没有她,我就一文不值。既然不情愿嫁给我这个鳏夫做填房,当初又何必勉强呢?既如此,还不如趁着大家还年轻,早做个了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更好?”
小王氏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抖:“你说什么?你……你竟然想要休了我?!我告诉你,我还不乐意嫁给你呢!你一个……”
“住口!”王大老爷打断了女儿的话,面色铁青,“这种话也是你能说得出来的?你的教养呢?”又怒视妻子,“你是怎么教女儿的?!”
王大夫人的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她昨日才教导过女儿,当时女儿也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转身就变了卦?如今还当着王大老爷与赵硕的面,说出这等话来,难不成是失心疯了?
她低声斥责女儿:“快闭嘴吧,当着你父亲的面,你也敢放肆?!”
小王氏脸色青白,咬着唇不说话,眼泪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别提有多委屈了。
王大老爷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对赵硕道:“贤婿,这里头定有什么误会。不知能不能让我们夫妻与七丫头说说话,我们也好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放心,若果真是七丫头做错了,我定会令她给你赔罪的。她不肯听,我替你教训她!”
赵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如此,岳父岳母就请自便吧。我就在书房,静候二位佳音。”他转身走了出去。
王大老爷却怔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
王大夫人迅速摒退左右,只留下霜儿、雪儿与一位杜妈妈,便转身厉声问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个对那个什么兰雪下手了?!”
小王氏却委屈地扑到她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明白
小王氏自认为受了冤枉,她哭了一场后,抱住母亲哽咽道:“我真的没有害兰雪那个贱人,我都好久没去理会她了。每次我叫她来训话,赵硕总要跟我生气。我知道定是那贱人在赵硕面前挑拨离间,可赵硕就是信她不信我啊!母亲总劝我别把一个贱妾放在心上,反正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是庶孽,身份跟我的儿女没办法比。我便忍住气不去寻她,由得她在自己的院子里自生自灭。昨儿个,是赵硕为了赵陌与我争吵,我一时气不过,才去寻那贱人出口气,不过就是骂她几句罢了,哪里就害她了?她忽然发动,还吓坏我了呢。想来她也只是瓜熟蒂落,恰好在那时候生产而已。赵硕却认定了是我害的她,我好冤枉!”
王大夫人抱着她哄了几句,便转头望向霜儿、雪儿与杜妈妈三人:“你们说,是不是就象姑娘说的这样?!”
杜妈妈有些迟疑,她这几日身上不大好,其实一直告病歇息,并不曾到正院当差。对于小王氏的事,她实在不清楚。若不是王大老爷夫妻都来了,她也不会支撑着过来。但说真的,小王氏对兰雪的憎厌合府皆知,就算真的对她下了手,也没什么出奇。只是小王氏喊冤,她们这些陪嫁的下人自然不可能拆她的台。杜妈妈低下头去,只应了一声“是”。
霜儿、雪儿两人却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王大夫人见状连忙喝问:“怎么?难道此事别有内情?!”
小王氏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这两个心腹大丫头,只当她们要拆自己的台。
霜儿与雪儿上前跪下了。霜儿道:“老爷、夫人容禀。夫人先前所说,大体上都是实话。只是奴婢们觉得,这里头未必就没有内情了。昨日奴婢们陪着夫人前去兰姨娘的院子,自进门就发现兰姨娘面色惨白,满头大汗,行动也不大方便。只是当时夫人与奴婢们都不曾起疑心,只当她是孕妇行动笨拙些,又因为害怕提防夫人,才会露出异样来。如今想想,说不定当时兰姨娘就已经有生产征兆了。可她没有吭声,反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顿了一顿,悄悄偷看了小王氏一眼,“夫人命她奉茶,又教导她规矩,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后来更是不慎把奉给夫人的茶给摔了。夫人一时恼怒,踢了她一脚……”
霜儿说到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了,雪儿便接着道:“夫人当时想必也是在气头上,踢得不轻,兰姨娘便倒在地上惨叫不已,又流了血。屋里屋外的丫头乱成一团,我们也是吓坏了。可是仔细想想,夫人只不过是踢了兰姨娘脚上一下,又能有多少力道?又不是踢她的肚子,怎会让她疼得那样?她多半是装的,早就等着夫人那一脚了,正好趁势诬陷夫人,大爷便又要与夫人离心了。”
小王氏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没错!我说呢,她从前见了我,也没象昨儿一样,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活象老鼠见到了猫。我还以为她是怕了我,知道敬畏我这个正室了,没想到她心中藏奸,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我往下跳呢!”她恨得直咬牙,“贱人!我这就去赵硕面前告发了她,给她一个好看!”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听得父亲一声厉喝:“站住!”她不解地回头看向父亲,见他仍旧是一脸铁青,不由得露出茫然之色:“父亲?”
王大老爷冷哼道:“你就这样跑到赵硕面前去说,昨日全是他那个妾地陷害你?你没有在她临产之时跑去为难她,没有踢她这个孕妇,没有说出那些看不起赵硕的话来?若你觉得你这么说,赵硕就会信,那就只管去好了。横竖我早就知道你有多愚蠢,本也没指望你能成什么事!”
小王氏一脸愕然:“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大夫人叹了口气,把女儿拉了回来:“我的儿,你昨儿千错万错,不该跑去兰雪那里见她,不该为难她一个将要临产的孕妇,更不该踢出那一脚,更别说你在赵硕误会你的时候,还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你做的事,人证物证俱在,兰雪也确实是在你踢了她一脚之后忽然生产了。若说这一切真的全是她的算计,你也只能认了,谁叫你不如她心思深沉呢?你这会子就算到赵硕面前说,一切都是兰雪的诡计,又有什么用?他不会信的,反而会认定你在狡辩。他今日请了你父亲与我过来,就是要让我们逼你停止狡辩,向他低头。若我们不拦着你,那可就真的没法挽回了!”
“没法挽回就没法挽回!”小王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我才不要受他的气呢!他凭什么?没有我们王家,他算哪根葱?!如今储位还没争到手呢,他就想要翻脸不认人,做梦去吧!我们别理他,宗室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咱们家大不了换人就是!如今不是那蜀王幼子最得宫中青睐么?父亲改而支持他得了,何必便宜了赵硕这个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王大夫人沉了脸:“住口!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王大老爷倒是冷笑了一声:“换人也不是不成,虽说你妹妹当中已经没有嫡出的了,但叫你母亲认个庶女在名下充作嫡女,未必就骗不了人。又或者我们不指望正室之位了,侧室也可以将就。横竖等她日后生了儿子,依然还有扶正的希望。只是你确定真要这么做么?你不会后悔?”
小王氏一仰脖子,就想说不会,只要能让赵硕吃苦头,她乐意跟他翻脸。但王大夫人却没她那么天真,用力扯住了她,板着脸斥道:“不许胡说!”又换了笑脸转头去看丈夫,“老爷就别跟孩子开玩笑了。七丫头懂得什么?她哪里知道个轻重?”
王大老爷冷了脸:“既然她不懂,你懂,那你就给我跟她把话说清楚了!省得三天两头的闹事。我们一家子的心血都毁在她的任性上!早知她这般不中用,当初让八丫头九丫头记在你名下做个嫡女,也一样可以嫁人做填房。不过就是日后说起来不大好听罢了,只要生了儿子,那点不好听又算得了什么?!”
王大夫人干笑着应声,转身就沉着脸将女儿拉到里间,把她甩到了床上:“糊涂东西!谁都可以说换人,独有你不能!王家没有嫡女,还可以有别的法子寻一个宗室子去支持,但你已经是赵硕之妻,换了人,你又算什么?难道你与赵硕和离大归后,还指望能再嫁一个宗室?!到时候王家便是心想事成,得了大富贵,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小王氏的脸色煞白,她这会子才算是想明白了。换人?和离?当然可以,但那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是失心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大夫人见女儿总算明白过来了,才稍稍消了几分气:“听明白了吧?我昨儿与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就是转不过弯来呢?宫里娘娘提点你的话,你也不记得了吧?一生气,就昏了头。我从前真是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一点儿气都受不得。早知道你如今会过着这样的日子,当初还真不如把这桩好亲事给了八丫头九丫头她们。”
“那不能!”小王氏扁着嘴道,“她们算什么东西?叫她们嫁了赵硕,万一赵硕真有大位之分,难道日后还叫我去跪拜一个庶女?!”
王大夫人没好气地戳了她脑门一记:“既如此,你如今又闹什么别扭?赵硕前头有过元配,娶你是续弦,他另有嫡子庶子,也有两房妾室,我们都是知道的。我早劝过你,真看他的儿子不顺眼,徐徐图之就是,用不着心急的,最要紧的是先生儿子。等你有了儿子,赵硕自会看重你几分,别的儿子对他而言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不成?光想着跟个通房捻酸吃醋,没得失了涵养。你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要有一国皇后的气度。”
小王氏吸了吸鼻子,犹犹豫豫地说:“可是赵硕如今认定我做了那些事……”
王大夫人冷哼一声:“这有什么?他如今还离不得王家,说那些狠话不过是为了吓唬你罢了。你且收了气,好生与他赔个礼……”
她话未说完,就被小王氏打断:“还要我给他赔礼?!”小王氏双眼圆瞪,一脸的不服气。
王大夫人沉下脸:“方才我白劝你半天了,是不是?!你若真个想不明白,那我们这就去跟你父亲说,今儿就收拾你的嫁妆,回王家去吧!”
小王氏脸色一变,顿时露出了恳求之色:“别,母亲,我知道错了。我……我去给赵硕赔礼就是。”
王大夫人哼道:“你既赔了礼,服了软,往后就再也不能任性了。既然要装贤良,那就给我装到底!我是你母亲,才会一心为了你着想。否则,你父亲真个恼了,你后头还有好些个庶妹等着接你的位子呢,你还怕王家没有女儿给赵硕做填房?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找去!”
小王氏低头抹泪,半天才道:“我若真个服了软,赵硕就能答应么?还有兰雪那个贱人,她会不生事?”
王大夫人冷笑一声:“怕什么?赵硕就是想要个台阶下,你服了软,你父亲再劝几句,他是不会不答应的。至于那个妾,且由得她得意几日。她刚生了孩子,要休养过来,还得几个月功夫呢。你别再理会她,她还如何能再陷害你?我再替你想个法子,把她的儿子抱过来养,名份上仍是庶出,碍不了你儿子的事,但心里跟你亲,不认她这个亲娘。她一个通房,又能成什么气候?过得几年,她色衰失宠了,你还用得着操心么?”
小王氏满心的不乐意,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反驳母亲的时候,便都答应下来。
王大夫人见女儿被说服了,就把她重新带到外间见丈夫。王大老爷打量了女儿几眼,淡淡地道:“既然想明白了,就跟我去书房见女婿吧。他特地让我过去,定是有条件要提。我倒想听听看,他想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 报信
当王家人与赵硕在书房谈判的时候,赵陌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紧不慢地练着字,十分淡定。
王家人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虽然王大老爷不大好对付,但无奈小王氏是个猪队友,赵陌对自己父亲赵硕的谈判能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接下来,就看王大老爷夫妻俩离开的时候,赵硕是什么表情,便可知道他是否成功了。赵陌觉得,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既然没什么可担忧的,他自然是专心练字了。舅爷爷秦柏给他布置了功课,他一天都不能缺的。否则回到秦家的时候,让舅爷爷发现他偷了懒,定要训斥他一顿,到时候让他如何有脸去见一向认真学习的表妹秦含真?
赵陌淡定,小玫与小兰两个却没那么冷静了。
自从进了这个宅子,两天的时间了,她们都没能寻到机会出院子。赵陌管她们管得很严,不许她们踏出院门一步,去书房也从不带她们,而且所有命令,都是当着这院子里本来安排来当差的仆妇们说的。小玫小兰两人想要寻个借口出去,都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劝阻。小玫与小兰心下着急,她们不知道赵陌会在这里住多少天。但他一进门就与继母小王氏产生了矛盾,若是小王氏不喜,过两天就将他送走,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她俩要怎么办?
除去辽王与辽王继妃布置的任务,小玫与小兰还要兼职做耳目。她们自然也留意到了赵硕后院的妻妾之争,以及兰姨娘险遭小产的疑云,但那跟她们没有关系。她们比较关心的是,王大老爷夫妻俩过来,会与赵硕说些什么?赵硕与王家的关系是否会产生变化?倘若赵硕失去了岳家的支持,那对辽王继妃自然就更有利了。
想到这里,小玫与小兰又有些心焦了。她们很想去打听王家人上门后都跟赵硕在说些什么,双方是否会不欢而散?
可她们没法在赵陌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出门去,只能想办法去鼓动他了:“哥儿真是镇静,王家人都找上门来了,你就不想知道王大老爷会对大爷说些什么么?你才回来没住两天,王家人就来了,万一他们是来劝大爷把你送走的,怎么办?”
赵陌笑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个榆木脑袋!小玫与小兰心中都要恨铁不成钢了。后者还能闭嘴不说话,小玫却忍不住道:“就是因为哥儿一点脾气都没有,处处忍气吞声,才会让夫人越发嚣张起来。你就不怕一再忍下去,终究有一日连命都叫夫人夺了去么?!”
赵陌仍旧是笑笑,反而劝她:“消消气吧。你们在我身边待得久了,自然就习惯了。这没什么好操心的,夫人又不是没试过要我的性命,这不是没成功么?”仍旧是不紧不慢地练着字。
小玫都快要吐血了。还是小兰拉了她一把,她才没冲着赵陌发起火来。
就在这时候,昌儿往东院寻赵陌来了。
自从回了赵硕府中,昌儿、盛儿两个自然就重回原主手下了。不过,兴许是因为曾经在辽王府中侍候过赵陌几日的关系,昌儿如今对他很是热心,时常过来看一看他,跟他说说府里的消息,再替他打抱几句不平。赵陌没拦着他,他便来得更勤了。
今日昌儿也是给赵陌带消息来的:“王大老爷跟王大夫人一道来了,进门的时候,脸色可不大好看。听人说,是咱们大爷气不过夫人对兰姨娘干的好事,命人给王大老爷送了信,才将人请过来的。大爷是想向王大老爷告夫人的状,好叫王大老爷去劝自个儿的闺女,让她别再一天到晚只想着害人了。”
赵陌放下手中的笔,在屋角的水盆上洗了洗手,拿过丝帕擦干,转头冲昌儿笑了笑:“是么?那王大老爷可教训过夫人了?”
“想必是教训过了。”昌儿神秘兮兮地道,“大爷亲自把王大老爷夫妻送去了正院,不一会儿自个儿就出来了,直接去了书房。王大老爷与王大夫人在正院上房跟夫人关着门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除了三个陪嫁来的心腹婆子丫头,一个人都不许留在屋里。开门的时候,夫人的眼睛都是肿的,大概是哭得厉害。丫头们侍候她重新洗了脸,上了脂粉,又换了衣裳,她方才随王大老爷与王大夫人往书房见大爷去了。我才来的时候,瞧见王大夫人带着夫人重新回了正院上房,王大老爷仍旧在书房与大爷说话。”
这探听得够清楚的。赵陌不由得多看了昌儿几眼:“你这一路都盯着主人瞧么?当心叫我父亲发现了生气。”
昌儿忙赔笑道:“哥儿放心,小的不至于如此粗心,连规矩都忘了。这些事有的是小的自个儿看见的,有的是听别人说的,只要哥儿不告小的状,小的便没什么可担心的。自从夫人进府后,家中事务都是那个杜妈妈在帮着打理,两个大丫头从旁协助,夫人就是偶尔过问,并不上心。这几日杜妈妈身上不好,夫人和她的丫头又为了兰姨娘生小少爷的事心烦,哪里有闲心管我们?底下人大规矩不敢乱,其实私下都松泛下来。大家伙儿都在暗地里议论呢。昨儿夫人与大爷吵架,闹得那么大,这府里谁不知道呢?”
赵陌笑了笑:“话虽如此,你也要当心。你毕竟是偏着我这边的,若叫夫人知道,存心要为难你。一点把柄就够你受的了。还是多加提防吧。”
“是。”昌儿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小的侍候过那么多主人,也就只有哥儿是真心为小的着想。哥儿这样仁厚恤下的人,怎的就没摊上好运道呢?哥儿平日不住在这府里,不知道夫人的真性情,那是个最心狠手辣不过的人了。嘴甜心苦,两面三刀,转身就翻脸,治下也十分苛刻。底下人都没少在暗地里埋怨!可谁叫她是王家的千金呢?就连大爷,也不得不对她忍让三分。哥儿别看夫人先前对你好象十分亲热的模样,其实她都是装的!你可千万不要上她的当!”
说到这里,昌儿凑近了赵陌,声量也压低了些:“哥儿不知道,先前夫人要在大爷面前装贤惠,故意给兰姨娘送补汤。兰姨娘对她提防得紧,借口说刚吃了安胎药,怕冲了药性,要放一放才喝。等送汤的丫头走了,转身就把那汤赏给了新进府的小丫头。谁知那小丫头当晚就拉了肚子,拉了两三天,人都瘦脱了形!大爷去质问夫人,夫人还狡辩说那汤本是热着喝才好,冷了就难消化了,又说那小丫头吃惯了清汤寡水,是虚不受补。总之,什么话都叫她说完了,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下了药想要害人。哥儿也要多提防些,别吃她送来的东西。若是大爷不在家,她叫你去,你也别去才好。万一她寻了借口故意蹉磨你,就算大爷回来训斥了她,你也白受苦了。她有王家撑腰,大爷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最终吃亏的,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昌儿絮絮叨叨地曝了许多料,又叮嘱了赵陌不少话,才因为外院响起动静,瞧着似乎是王家人要走了,才匆匆离开。他是在外院侍候的人,万一管事的出来看不到他,误会他偷懒就不好了——虽然他也确实是偷了懒。
昌儿匆匆来,匆匆走,留给赵陌与小玫、小兰的,却是一大堆信息。赵陌还是那副镇定的样子,小玫与小兰却觉得有些异样。
小玫对赵陌道:“这个昌儿……虽说看起来象是为哥儿报信来的,但怎么好象话里话外都在挑拨离间一般?哥儿别听他的,无论夫人如何,她若真叫你去,你不去,回头她说你不孝,要罚你,便是大爷也护你不得。再说,那什么给兰姨娘送下了药的补汤一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夫人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不会这么蠢,明知道兰姨娘正怀着胎,还要给她送下了药的汤,难道她不怕大爷知道了责罚么?兴许真的只是小丫头虚不受补呢?”她是真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蠢妇人,下药给孕妇,居然只是为了让她拉肚子?真要下药,就下得重一点,一碗汤就把那胎给弄没了,岂不更干脆利落?
赵陌仍旧只是笑笑:“昌儿能知道什么?他也不过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罢了。他本是一番好意,想要我别做个睁眼瞎,倒不是真有什么歹意。你说他挑拨离间,却是太重了。”
小玫愕然,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兰扯出了屋子,直扯到了院子角落里。
小玫不解地甩开她的手:“你拉我做什么?我真是不敢相信,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蠢货!别人都算计到他头上了,他还说别人是好意的?怪道个个都要算计他一把。”
小兰冷笑:“他是蠢货,不是更好?我们想完成王爷、王妃的吩咐就更容易了。你跟他说那许多有的没的做甚?别以为做了他几天的丫头,就真的要跟他一辈子了。与其操心那等无用的事,还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把正事儿给办好!”
小玫扁了扁嘴:“知道了!”心中暗叹一声,就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第二百一十四章 寻章
赵硕送走了岳父岳母,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往东院里看儿子来了。
赵陌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说服了王大老爷伸出援手,也不必他开口说,就直接向他作了个揖:“恭喜父亲得偿所愿。”
赵硕哈哈大笑:“好孩子,真不愧是我的儿子,不用我说你就猜到了。”
他笑着在椅子上坐下,见小兰送茶上来,看了她两眼,就挥手示意她与小玫下去。
小玫小兰二人心中郁闷,但也只能听令行事。本来还想躲在窗外偷听一下的,谁知赵硕也好,赵陌也好,都没打算关门关窗。正屋里所有窗门大开,院子里还有别的仆妇在做事,她们根本没法躲藏在一边偷听。没办法,她们也只好离开了。
赵硕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留意了一下二女远去的背影,才低声对儿子道:“假章我已命人刻去了,横竖只要能糊弄过去就行,不必刻得太过精细,约摸三四天功夫,也就能得了。只是到时候要如何令这两个丫头相信那是真印,顺利盖到假信上,还得设想周全才行。”
赵陌也压低了声量道:“父亲放心,儿子已有腹案了,应该能让她们上当。”说罢他附到赵硕耳边,如此这般说明了好一会儿。赵硕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果然周全。”又挑了几处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做了点儿修改,便定下计策来。
小玫与小兰二女自然不知道赵陌父子正设了个套,预备着引她们跳进去。自那日王大老爷夫妻来了一趟,赵硕与小王氏夫妻俩似乎就关系缓和了些,不再每日吵闹不休了。赵硕每日离家去上朝、上差,回家看儿子们,晚上就歇在正院里,瞧着半点异状都没有。小王氏在家,既不去寻兰雪母子的晦气,也没有找赵陌这个继子麻烦的意思,竟象是真的安份下来了一般,连兰雪的儿子小三儿洗三,她都没有出面寻衅,而是任由兰雪聚拢了几个丫头仆妇热闹了半日。这个家里,仿佛忽然进入了和平时期,连点儿挑拨离间的理由都寻不出来了。
然而即使府中气氛如此平和,赵陌对于身边小厮丫环的管束依然很严,一直不许丫头出院门,也不许小厮进二门。若非父亲赵硕召唤,否则他就只会在外书房与自个儿的院子两点一线来回,从不往别的地方去。每日清早准时到外书房去待上半天,午饭回自己的院子吃,下午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看书练字。他自个儿都这样了,他身边侍候的丫头,就更别想离开院子去别的地方了。小玫与小兰入府四五日,竟是连一次出院门的机会都没有,心下都焦急得很。
更让她们焦虑的是,赵陌无意中在言谈间透露:“住了这几日,想必也差不多是时候要走了。父亲过几日要往昌平办差,至少要在外头待上三四天。我留在这里,难免要提心吊胆,倒不如回秦家去省心。”
小玫与小兰听了这话,脸都白了。她们私下商议过,都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若是等到她们随赵陌离开这宅子,还没能完成辽王与辽王继妃交代给她们的任务,回去后定要受罚的!而下次想要再来偷印,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蜀王妃总不能每次见到小王氏,都要逼她把继子接回家来吧?一次两次还罢了,次数多了,当谁是傻子?这样都不会起疑?
恰好,天助她们。一日赵陌清早照旧往外书房去读书做功课,过了个把时辰,忽然命二门上的婆子到东院来传话,道:“陌哥儿今日去书房做功课,说是忘了带一本要紧的书,命你们打发个人送过去。是一个蓝皮儿的本子,上头写着‘作业簿’三个字的就是。要快啊,哥儿正等着要用呢。”
小玫与小兰二人心下大喜,忙应下了,回头就奔去赵陌的书桌书架翻找,果然从书桌一角的几本书下面,翻出一个蓝皮的本子来,上头写着“作业簿”三个字。
小玫有些好奇地翻了翻,发现里头是赵陌看书时作的笔记,就道:“定是这个了。真奇怪,怎么会起个这样的名字?”
小兰瞧了瞧封皮:“这字迹并不是陌哥儿所写的,瞧着好象要稚嫩些。难不成是别人送的?”
小玫将本子收起:“管它是怎么来的呢,我们把这本子送到书房去,也就有借口进书房去找王妃说的那方印了。”她抬脚就想往外走,却被小兰拦了下来:“还是我去吧。我细心些。王妃给我们看的那方印鉴,我记得是什么模样的。”
小玫白了她一眼:“我也记得呀。当初王爷与王妃特地命我们记清楚了的,我细心处也不逊色于你。”
“这有什么好吵的?当心耽误了正事。”小兰正色道,“这样好了,我们无论是谁今天去了外书房,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把差事做成。若是今儿不成,下回就换你去,如何?”
小玫犹豫了一下,勉强点了头:“那好吧,你可不许耍赖!”
小兰笑笑:“放心。这有什么好耍赖的?”
她带着那个本子出了二门,因是上头有话吩咐下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拦她。她顺利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外书房,一进门就瞧见赵陌坐在书案后方。她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因为那正是府中男主人赵硕的位子,只是眼下借给了儿子使。她兴许只需要在赵陌身边侍立片刻,就能寻到赵硕私印所在!
赵陌本来正在练字,眼角余光已经看到小兰进来了,却装作看不见,但她半天没动静,他等得不耐烦了,便收了笔,抬起头来:“怎的这样慢?我不是说了正等着用么?”
小兰回过神来,忙双手将那本子奉上。赵陌接过本子看了看:“就是这个了。好了,接下来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小兰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回去?她已经迅速打量了一圈书房中的布置,柔声道:“哥儿,你在这里也没个人侍候,我留下来吧?”
赵陌道:“不必了。这里有人侍候我。”正说着,蒋诚从门外走了进来:“哥儿,外头来了几位贵客,都是你宗室里的叔伯。大爷吩咐您过去拜见,稍后还要陪着用午膳。”
赵陌忙应了一声,对小兰说:“午间我就不回去了,你们自个儿吃饭吧。”说着就随蒋诚一道离开了外书房。
小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幸运!连唯一的障碍都走人了,她此时不寻东西,还要等到何时?
她迅速围着书案查找起东西来。可惜,书案前前后后都没有赵硕那方私印的痕迹,倒是有一方闲章,就斜斜摆在砚台边的印盒边上。
她将视线转到两侧墙边的多宝架与柜子中,正要过去细找,却听得有人进了屋,她忙跑回书案边上站着,作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来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长得颇为清秀,穿戴齐整,看起来似乎是在这书房里侍候的人。他见小兰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还有些不解:“你是哪里的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小兰只得回答:“我是陌哥儿的丫头。哥儿今日忘带了一本书,方才命人传话回东院,叫我捎过来了。刚才大爷命蒋管事来唤了哥儿出去,说是要拜见几位贵客。我怕哥儿还有吩咐,不敢轻离,正在这里候着他回来。”
小厮恍然大悟,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小兰吧?哥儿方才提过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回东院去了呢。哥儿去见客人,不吃过午饭是不会回来的。你在这里也是白等,还是先回去吧。”说罢就上前收拾书案上的文具,纸用镇纸压好,砚盒盖好,用过的笔放进水盂中清洗后挂起,水盂中的水倒入窗台下的水瓮中,又将闲章拿起,走到墙角的一个小柜前,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锁,将里头的一部书取了出来。
小兰双眼瞳孔迅速收缩,死死地盯住那部书。小厮翻开书皮,露出里面的内容来。原来那并不是一本真正的书,而是做成了厚书外型的多宝盒,里头分成一格一格地,都是装的各式印章。正当中最显眼的一方大红袍鸡血石印章,正是她与小玫此行的目标。
早在辽王府中,辽王继妃便给她俩详细介绍过那方印章的样子。其实无论是辽王还是辽王继妃,都没怎么留意过这个印章,是二少爷赵砡早年间不知出于何种缘故,私下去观察过,才知道那是一方上好的大红袍鸡血石刻成的,听说是辽王元妃唐氏昔年的陪嫁。大少爷赵硕因喜欢这方印石乃是正红,象征着正室嫡出,便拿它做了私印,平日里收得很紧。辽王继妃母子三人好不容易,才收罗到一封印有这枚印章图案的旧书信,可惜上头的印记因年日久远,保存不力,已有些模糊了,否则还可以照着那印记仿一个假的印出来。但为了不被人发现破绽,还是用真印更稳妥些。
眼看着目标近在咫尺,小兰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然而那小厮把那枚闲章放进多宝盒以后,就很快将盖盒上了,又将多宝盒放回了柜中,关上柜门,拿钥匙锁了。从头到尾,他的动作都很利索。小兰除非冒险把他打晕,否则是不可能越过他去偷到那枚印章的。
她当然不能打草惊蛇,便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个柜门,绞尽脑汁地想要如何把东西偷到手了。她忍不住偷偷多留意了小厮腰间的钥匙串几眼。
小厮回过头,见她还在,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不走?快去快去,这里不是你们这些丫头待的地方!”说罢毫不客气,就把小兰轰出门去。
小兰不甘不愿地往二门里走,因挂念着那个印,她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到了二门,她迎面就差点儿撞上了霜儿。
霜儿认出了她,啐了一口:“没长眼睛么?!你四处乱走,是要上哪儿去?”
小兰哪里有闲心搭理她?随口说了一句:“我送东西去外书房给哥儿,正要回东院呢。”说完就匆匆离去,没有留意到霜儿皱起了眉头,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几分警惕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误会
小兰并不知道,她一离开外书房,据说去见宗室贵客的赵硕、赵陌父子,连同那来传话的蒋诚以及随行的甄忠四人,便齐聚在书房中说话。
赵陌方才隐藏在暗处,将那小兰的言行表现看得分明,心中十分满意这个圈套的设置效果。他对赵陌道:“这个丫头已经见过真印,下回你想办法让另一个丫头来,另一人听了同伙的说明,定会认定多宝盒中放的就是真印,绝不会怀疑有诈的!只要我们安排妥当,继续让她们在百般艰难中偷得印章,她们定会深信不疑地在书信上印上假印。如此,事情就成了!”
赵陌不知该如何反应。其实,在外书房中设置一个时刻守卫在房中,但又时不时因为忙于差事而暂时离开的小厮,是他的想法。如此一来,就显得任何人想要偷偷接触到书房中的机密,一点儿都不容易了。否则书房明明是机要之地,却由得一个二门内的小丫头轻易偷到要紧东西,那也太离谱了些。聪明些的人,都很有可能会怀疑这只是一个圈套。然而,若是小兰、小玫二人“千辛万苦”才钻到了空子,完成她们的任务,她们就不会认为一切都是假的。而她们也会将这个结论传达给背后指使的辽王夫妻,让他们不多加思索,便将一封只有五六成象的假书信呈到御前,告赵硕一状。然后,他们也会很快被揭穿诬告的事实。赵硕的目的就达到了。
但现在,赵硕提议,给小兰、小玫二人两次机会,第一次让她们发现印章所藏的位置,第二次才让她们“得手”,这能让她们觉得任务完成得更加艰辛,而更大的原因,却是在于那一方假印上。
辽王府很多人也许没有亲眼见过,却都知道,赵硕那方私印是用大红袍鸡血石刻成的。那等极品货色,可不是大路货,满大街都是。世上想要再寻一方同样鲜红的极品印石,就很不容易了,更别说落入同一个主人之手。赵硕恰好没有第二块大红袍鸡血石,那么他假造一方假印时,就不可能用同样的大红袍鸡血石刻。当然,就算他有,他也舍不得拿出来,只为刻一方假印,那就太暴殄天物了。因此,他只能命人去采买一方造假的所谓大红袍鸡血石来。
因为时间太紧,赵硕能买到的假货也远远没有真货红得那么鲜艳,但想要再寻更好的,已经来不及了。不得已之下,赵硕只能将儿子的圈套稍加修改。第一次让小兰看见的印章,乃是真印,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确认那是真货。倘若书房里侍候的小厮不慎,让小兰有机会接触到真印,她也绝不会生出怀疑来。但等到小玫到书房来的时候,见到的就只有那方没那么鲜红的假印了。可她听了小兰的话,只会认定那是真货。再加上小厮随时就有可能发现她的动作,仓促间她是不会有多少时间去验证的,只会将假印认作真印。
赵陌能够理解赵硕修改他计划的原因,只是还有些担忧:“夜长梦多。儿子还是尽快让小玫有机会到外书房来偷印吧?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赵硕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变故,笑道:“你这孩子,也想得太多了。能有什么变故呢?这书房里里外外都被我们自己人所把持,两个奸细丫头也不曾起过疑心。我们只需要等着看她们自个儿跳进圈套来就好。”
小兰并不知道赵硕父子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她们去跳了。她回到东院,小玫就赶紧迎了出来:“如何?”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兰瞥了院中做活的两个婆子一眼,微微颌首。小玫顿时双眼一亮,脸上满布喜色。
小兰拉着她回了屋子,关上门窗,才小声对她道:“我虽然没能把印章拿到手,但已经知道它放在哪里了。事情可能有些不好办。”她把印章所在的柜子与多宝盒详细告诉了小玫,又道:“那多宝盒中只有正中那枚印章是鲜红鲜红的,想必就是二少爷所说的极品大红袍鸡血石了。盒中其他印章瞧着都只是闲章而已,不中用。我们要偷,就只能偷那枚大红色的。只是看守书房的小厮将钥匙贴身放着,若不能把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手,我们就算知道印章放在哪儿,也拿它没办法。”
小玫听得眉头直皱:“那可怎么办?再过几日,陌哥儿随时都会走,我们也只能跟着离开。若是不能在离开前将印偷到手的话……王爷还有可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就怕王妃不答应。”
二女对视,都犯起愁来。她们若只有自己,倒不怕辽王继妃为难。可她们的父母亲人都在辽王府治下当差。以辽王继妃的身份地位,想要整治几个仆从,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辽王绝不会驳回的。可她们的家人又如何承受得起贵人的怒火?
小兰一咬牙:“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尽快把事情办成。哪怕是稍微冒点儿险,也在所不惜!陌哥儿是个好脾气的,他不许我们出院子,我们便是出了,过后哄他几句,拼着受点儿小罚,也能将事情蒙混过去。总之,一定要想办法再去外书房跑几趟!”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赵陌午后没有回东院,她便再去了外书房一趟,在二门上只打出赵陌的旗号。因她先前去过外书房,守门的婆子竟也没有怀疑,真的放她过去了。可惜这一回,她虽进了书房,却没能单独接触那只放印章的柜子,只能在赵陌身边站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他打发走了。
赵陌还有些无奈地教训她呢:“我让姐姐无事不要出院子,你怎么不听呢?仔细叫夫人抓到了把柄,平白受罪。”然而他也只是一脸无奈罢了,并没有发火。
小兰自以为摸清了他的脾气,有些心不在焉地赔笑道:“哥儿别生气,我只是想着你今儿没回东院歇午觉,午饭也不知道有没有吃好,有些担心,才过来看看你罢了。书房这里的小厮瞧着不象是个细心周到的人,我还是留下来侍候你吧?”
赵陌当然没答应。小兰上午见过真印,如今屋内光线明亮,叫她看到假印,说不定马上就发现了两者颜色上的差别,那不就穿帮了么?如果来的是小玫,他一定会留她下来的。
于是小兰只能不甘不愿地再次被打发离开。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男主人赵硕从外头走进来,特地瞄了她两眼。小兰连忙低头向他行礼:“奴婢见过大爷。”
赵硕笑眯眯地道:“你这是来寻陌哥儿么?倒也忠心。好生侍候陌哥儿,知道么?若陌哥儿有什么缺的,他自己省事不肯开口,你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就要替他想着,只管来回我,不必有所顾虑。”
小兰虽不知道他为什么特地与自己说这些话,但想到她兴许可以拿赵硕的话做借口再次出入外书房,连忙答应下来。
赵硕笑着点点头,便进屋去了。小兰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的背部站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开。
她回到二门的时候,又一次遇上了霜儿。这一回,霜儿似乎守在门上等着什么人,一见她过来,就立刻黑了脸,冷笑了一声。
小兰任务不顺,哪里有闲心跟她应对?见她拦住自己的去路,就有些不耐烦:“我要过去,还请姐姐让个路。”
霜儿冷笑着说:“还真没看出来,王妃竟有这样的手段。把美人儿安排在儿子身边,却叫她去勾引做爹的。略知道廉耻的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呢!”
小兰一愣,旋即明白她是误会自己去外书房勾引赵硕了,说不定还看到自己方才与赵硕说话的情形。她心中不屑,心想赵硕的新夫人拢不住男人,就整天对着侍妾通房丫头捻酸吃醋,相干的不相干的女子都提防上了,一旦惹恼了赵硕,便把亲爹搬出来消丈夫的火。如此无能,真是个笑话!王家拿这样的女儿联姻宗室,真的不是蠢么?她身负重任,哪里有空与这等妒妇蠢妇争闲斗气?
小兰便板着脸对霜儿道:“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我行得正坐得正,还真做不出姐姐嘴里那等不知廉职的事,连想都不敢想呢。却不知道姐姐是如何想到的?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说罢使劲把霜儿往边上一撞,径自过去了。
霜儿一愣,气得脸都涨红了,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外书房前的情形,她一咬牙,转身回了正院,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小王氏,连小兰的话也一字不错地照实复述了。然后她道:“夫人整日只去提防兰姨娘,却忘了兰姨娘刚生产,如今只顾着坐月子了,连门都出不了,能做什么事?可这府里却不仅仅只有兰姨娘一个狐媚子!若是叫哪个不知来历的丫头在这时候攀上了大爷,您可就更难挽回大爷的心了!”
小王氏气得脸都歪了:“贱婢!她竟敢如此大胆?!”想起小兰小玫俱是辽王继妃赐给赵陌的,越发认定辽王继妃藏奸,存心要对自己不利。
她想起母亲王大夫人劝自己的,若想要对付兰雪,不必亲自出面,可以另外抬举一个妾来与兰雪打对台,她坐收渔翁之利。可她连兰雪都无法容忍,怎么可能会再给丈夫纳一个妾?便宜辽王继妃的人,就更不可能了!既如此,她索性就拿小兰小玫两个做筏子,好好教训她们一顿,落一落辽王继妃的脸。
以丈夫赵硕与辽王继妃的关系,她落了后者的脸面,想必赵硕也会高兴吧?她正好趁机与丈夫修复关系。她是王家嫡女,掌握着赵硕的前程,又年轻美貌。只要她给赵硕生一个儿子,赵陌也好,兰雪也好,她生的那个庶孽也好,又怎能越过她去?
小王氏咬着牙,暗暗下了决定。
第二百一十六章 捉奸
第二日傍晚时分,赵陌与父亲赵硕等人商量好了,便回到了东院。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他独自在房中用过晚膳,又洗漱过。当他在桌前坐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看了看桌面上的本文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糟糕,我把作业簿忘在外房了。”
小兰本来正在收拾他的床铺,小玫在房里剪着烛花,听到赵陌这一句话,都不约而同地迅速抬起头来,然后对视了一眼。
小兰连忙丢下收拾了一半的床铺赶过来,正要说替赵陌去外房取,他却已经抢先一步对人在房里的小玫道:“这会子想必二门还没下钥,你赶紧去外房,替我跟那里的小厮说一声,把我白日漏在那里的作业簿取回来。”
小兰暗暗跺脚,心恨怎么赵陌偏在她不在房的时候想起这一出,结果随手就近点了小玫。昨儿她去过房两次了,论起对地形的熟悉,小玫哪里及得上她?她还知道是哪根钥匙才能开藏印的柜子呢。虽然她也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告诉小玫了,但耳闻怎比亲眼所见?若是她去,包管省时又省力。
她忙上前赔笑道:“小玫没出过院子,哪里认得路?还是奴婢去吧。”
小玫看了她一眼,抿抿唇,心里有些不高兴。明明说好了是两人轮流去外房探查的,结果昨日小兰连着去了两次,仿佛忘了先前说好的事一般。如今小兰又要抢着出风头,真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如今还是任务要紧,大晚上的,她确实不如小兰熟悉环境。于是她就闭了嘴。
小兰对小玫的识趣非常满意,面带笑容地看着赵陌。
可赵陌却没有接受她的建议:“不过是去外房罢了,谁还认不得路不成?也用不着你们去找东西。那里日夜有人看守,小玫让看守的小厮去帮我寻就是了。我白日里在那里看习字,一向是那里的小厮服侍,他们最熟悉不过了。就让小玫去,我还有事要嘱咐小兰你去做呢。”
赵陌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为了不让他起疑,小兰也只能退让了。她将小玫拉到院中僻静的角落,问:“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可都还记得?印章是什么样的?在哪个柜子里?哪个多宝盒中?要用哪根钥匙去开锁?”她啰啰嗦嗦问了一大堆,小玫有些不耐烦了:“行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你不必再说一遍了。陌哥儿正等着呢,再拖拉下去,当心他起疑心。”
小兰也知道她说得在理,无奈道:“你去试试吧,若是实在不行,也别勉强。我们还没走人呢,再寻机会就是。”然后将藏在身上的那封假信交给了她。
小玫将信袖了,走出院子,一路到了二门上。这时候才刚天黑不久,二门还有人进出,她领了赵陌的命令,到也顺利出了门。只是二门上的婆子早就奉了正院的令,留意着小玫小兰二人的行踪。因此小玫一出二门,瞧着还是往外房的方向去的,婆子立刻就飞报正院了。
小玫对此一无所知,一路来到外房门前,见房中有光,似乎有人影在屋内晃动。她咬咬牙,叫了一声:“有人么?”房里便走出了一个小厮:“你是谁?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
小玫将来意说了,小厮想了想,笑道:“是了,我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还想,哥儿怎么把那本子给落在这里了。不过我想着哥儿明日还要再来的,倒也无妨,就把本子收了起来。你等一会儿,我拿给你。”说罢转身就进了屋。
小玫怎么可能老实待在门外,等小厮取了本子给她就走人?她一咬牙,索性跟着进了屋,迅速打量一圈屋里的情形,回忆着小兰的描述,很快就看到了藏印的柜子。
小厮在多宝架上翻找着东西,嘴里还在嘟囔:“奇怪了,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
小玫忙道:“我来帮忙吧?两个人找起来快一些。哥儿正等着要用呢。”
小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了:“你只许翻这边架子上的东西,旁的地方别碰啊。若是打坏了什么,大爷是要重罚的!”
小玫应了一声,一边装作在翻找多宝架上的物件,一边笑道:“小哥确信我们哥儿的本子是在这里么?这架子也不大,我一个人找就可以了。小哥你若是有正事要做,就忙去吧,不必理会我的。”
小厮笑道:“你倒是个热心人。”他又犹豫了一下,“那你先找着,我一会儿就过来帮你。”
小玫还以为他要出去呢,谁知他只是转身走到案边,收拾起案面上的东西来。字纸叠好放到一边用镇纸压住,砚盒盖上,毛笔清洗干净,水盂里的水倒空,然后……他就将手伸向了一个闲章。
小玫的双眼直盯着他的动作,直直地看着他走向墙边的那个柜子,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了锁,然后将闲章放进多宝盒中。小玫的呼吸顿时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有人在窗外叫那小厮:“荣儿,你快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过这几株花都是极珍贵的名种,每日浇多少水都是有定数的,万万不能多浇,否则花儿是会死的。今晚本来还没到浇水的时候,怎的花盆里水汪汪的?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的话?!”
小厮慌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跺了跺脚,随手将多宝盒塞回柜中,将柜门一掩,就在外面那人的连声催促中跑了出去:“忠叔,对不住,是我忘了昨日已经浇过水,今天不用浇,结果就……”
“臭小子!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这么简单的事也能忘……”
窗外,那“忠叔”犹自在责骂着小厮荣儿。窗内,小玫已经迅速跑到了柜前,打开柜门将多宝盒取了出来。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会遇上这么好的机会。也许那个小厮荣儿挨完骂后,很快就会回来,她没有多少时间去浪费了!她打开多宝盒,很快就发现了正中间那枚红色印章。虽然觉得那红色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鲜艳,但想想眼下是晚上,房中灯火不堪明亮,看不清楚也是有的。昨日小兰已经确认过,就是这枚印章,应该不会出错。
小玫又将那红色印章取出,仔细对着烛光辨认了一下,发现图案与辽王继妃给她看的那封信上的印章大体是一致的,那就没错了。
她转到案边,从袖中取出假信摊开,借用了案上的印泥,迅速往信上盖了印。
守在漆黑一片的厢房中的赵硕等人,看到小玫的动作,嘴角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小王氏的心腹大丫环霜儿带着几名健妇,忽然出现在外房前的院子里,而且还直接冲向了房的门。正守在廊下的甄忠见状一愣,连忙拦了上去:“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霜儿冷笑:“来做什么?自然是来抓奸了!”说罢使了一个眼色,便有健妇冲进了屋中。荣儿慌忙上前阻拦,可他一个人哪里拦得住那么多有力气的仆妇?很快就被其中两人揪住了双臂,动弹不得,叫两名健妇冲进了屋中。
赵硕在厢房里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蒋诚也急得跺脚:“不好,这回可打草惊蛇了!”赵硕气极,一回头,却看见小王氏扶着雪儿的手,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小王氏扶着雪儿进了房,健妇们已经押住小玫,逼她跪倒在小王氏面前。可屋里并没有旁人在,雪儿扫视一圈,便脸色微变,凑近小王氏耳边低语了两句。
小王氏的脸色也变了变,厉声问:“大爷呢?!”
甄忠在门外已经被气得满面通红了:“大爷怎会在这里?夫人,此处是外房,不是您随意带丫头婆子进出的地方!”
小王氏本是来捉奸的,没想到只捉到了一个小玫。没有赵硕在,哪里算是捉奸?她暗暗气恼,只能把火气都撒在小玫身上:“狐媚子,不要脸!大晚上的,你打扮得这副花红柳绿的样子到大爷的房来做什么?!你们王妃自个儿是个擅于笼络男人的,你们这些丫头侍候她久了,也学了她的本事,跑来笼络别人的男人了?!你们本是被王妃赐给赵陌做丫头的,不好生侍候主子,却妄想高攀大爷,以为借机污了大爷的好名声,你们王妃就能得好处了么?!我告诉你,休想!”
赵硕在厢房里闭上了双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蒋诚也觉得主母蠢得让人无法直视,但事到如今,也无计可想了:“大爷,如今可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这还真是个问题。因为小玫不甘心自己被擒住,她又有些身手,在健妇的压制下拼命挣扎着,就把方才匆匆收在怀中的那封信给掉了出来。
霜儿眼尖:“那是什么?”迅速上前将信捡起,小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霜儿简单看了看信中的内容,脸色已是大变。她忙将信交给了小王氏,小王氏也跟着变了脸色。
她尖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信……这信是哪里来的?!我们大爷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赵硕在厢房里叹了口气:“罢了,那蠢妇已是坏了事。陌儿说得不错,果然是夜长梦多。我们过去收拾善后吧。”
本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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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应变
赵陌本来觉得他跟父亲赵硕已经把计划设想得很周到了,按理说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他只要等消息就好。可当他发现小玫迟迟没有回东院的时候,他就觉得外书房那边可能出了什么变故。
很快,预感就被证实了。
杜妈妈带着几个健妇来到东院,二话不说就把站在廊下眺望院门等待小玫回归的小兰给绑了。小兰震惊不已,拼命挣扎:“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大胆!我可是王妃娘娘赐给哥儿的!”杜妈妈冷笑一声:“你要不是王妃派来的,我还不抓你呢!”
小兰一震,目光微闪,脸色已是白了。到了这一步,她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小玫那边出了差错,叫这府里的人发现了。她咬了咬唇,也不再挣扎,任由健妇将她押走。
杜妈妈转向一直端坐在桌旁沉默不语的赵陌,皮笑肉不笑地说:“哥儿在这里正好,这两个奸细怎么说也是你的丫头,还请你到书房去一趟,跟大爷、夫人把话说清楚吧?”
赵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子,便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
杜妈妈见他竟如此淡定,好象一点儿都不为小玫、小兰被抓而吃惊似的,心下又不由得猜度起来:“难不成陌哥儿是知情的?怎会如此?他自小就不得辽王疼爱,总不会为了讨好祖父,就把亲爹给卖了吧?”她一时有些惊疑不定,连忙跟了上去。
赵陌来到外书房的时候,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几个健壮有力的仆妇把小玫、小兰两人押在院子里,小玫的头发都散开了,脸上也一片狼狈。她焦急地看着小兰,想要跟后者说话,却被仆妇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扯着头发喝斥:“不许吵闹!”小玫咬牙狠狠地瞪了那仆妇一眼,又被踢了两脚。她看到赵陌来了,怔了一怔,眼中顿时迸发出希望之色来。可赵陌没有理她,直接进了书房,她眼中的光芒便又黯淡下去,脸上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屋中,赵硕铁青着脸端坐在上,他身旁是面带得意之色的小王氏。她正在跟陪嫁的大丫头霜儿说话:“我一听你说,就知道这两个丫头有问题。王妃派来的人,会是老实人么?当时叫你们多留心,一定要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果然,这不就发现她们的真面目了?幸好我多留了个心眼,不然被这两个贱人害了,我们还不知道呢!”
她又娇嗔着转头去对赵硕说话:“大爷也一定很生气吧?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老天保佑,叫我及时发现了她们的阴谋,没让王妃的奸计得逞!大爷放心,我父亲一定会为你做主,替你出这口气的!”
赵硕完全不想跟她说话。
他看到儿子赵陌来了,张张口,又闭上了,只叹了口气。功败垂成,他也只能感叹了。
赵陌不用他说,就能从书房内外的情形推测出事情的大概经过。虽然不知道小王氏出于何种原因监视起了小玫小兰二人,她终归是给了他们父子一个措手不及。原本的计划已经不能用了,接下来该如何善后呢?
赵陌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给赵硕、小王氏行礼。
小王氏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但说话的语气仍旧带着得意:“陌哥儿呀,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的两个丫头竟然是王妃派来的奸细!虽说你年纪还小,兴许也是被王妃骗了,但你要是没把她俩带到我们家来,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你好歹也是十几岁的人了,也该懂事些,别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我不求你能为你父亲排忧解难,但你也别拖他后腿呀!幸好,这一回我及时发现了这两个奸细的举动,不曾让你父亲蒙受冤情。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疏忽之故。就算你父亲再疼你,这回也不能不罚你了。你可别不服气。”
“行了!”赵硕皱眉打断了妻子的话,“有完没完?这跟陌儿有什么相干?!我早叫你回内院去了,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儿子自有我管,用不着你操心!”
小王氏正得意呢,忽然被赵硕泼了一盆冷水,也有些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不服气地咬咬唇,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继续装贤良大方:“我知道大爷疼孩子,可是小孩子还是要用心教导的,得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错,不能太过纵容溺爱了。那对他们没有好处。”
赵硕冷笑一声:“难得夫人知道这一点,我还以为王家不教这个呢!”他也不去理会小王氏忽变的脸色,径自起身拉了儿子进里间坐下,有些沮丧地道:“为父真后悔,没有听你的劝。若是昨儿就叫这两个丫头把事情办成了,哪里会有今天的变故?”
赵陌低声道:“这怪不得父亲。谁能想到夫人会忽然跳出来呢?如今也只能想办法收拾残局了。”
赵硕苦笑着摇头:“没那么容易。她看到了那封假信,就嚷嚷得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我自己的人倒还无妨,可她手下那些丫头婆子,人多嘴杂,怕是用不了两天就能把事情传得满城皆知。她还认定这是一个打击王妃的好机会。哪怕我跟她说,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置,她回内院去就可以了,她也悄悄打发陪房往王家送了信。今晚倒罢了,明日王家定会来人。还有王府那边,你继母也派人过去谴责了。我看她的意思,似乎还打算明儿告上宗人府去呢。你说……这要如何收场?!”
原来如此……
赵陌挑了挑眉,略一沉吟便道:“父亲也不必担忧,索性将计就计好了。这会子把事情闹大了,跟原本的计划相比,也不过是王爷告了御状后被发现证据是假造的,还了您的清白,以及王爷想要假造证据时被您抓了现行,然后告御状,讨还清白,这两者之间的差别罢了。如今我们人证物证齐全,王爷是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就算闹大,您也不会吃亏。”
这么说来……也对。
赵硕只是有一点担心:“如今的人证物证只能证明王妃赏给你的丫头偷了我的私印,往一封假造的书信上戳。如果父王不承认,我们也没办法给他定罪。到头来,可能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赵陌笑了笑:“方才进来的时候,儿子瞧见那小玫被押在院中,与小兰并未有机会互通消息。索性您这就命人将小玫与小兰分开关押,让她们无法知道彼此的情形。等王爷与王家人来了,您只让他们见小兰,就说是小玫招了供,一切都是王爷指使的。小兰知道小玫是在行动时被抓现行的,以她的性情,也许不会招供,却未必不会被哄得说出真相。小兰无法反驳我们的说法,王爷……也就无法否认了。”
说到这里,赵陌顿了一顿:“当然,若是王爷执意说他不知情,小玫是在撒谎,那父亲也没法说什么。若真的闹到御前,皇上查问小玫时,小玫不说实情,便成了我们在撒谎了。因此……儿子觉得,我们说小玫招的指使者不是王爷,而是二叔就好了。我试探过小玫、小兰的口风,她们对二叔十分亲近,对小叔反而平平。我猜想二叔与她们定然关系不浅。父亲您说得含糊些,不必提起太多细节,只要暗示小玫、小兰的举动跟二叔脱不了干系就行了。”
赵硕听得眼中一亮:“不错。反正赵砡肯定也是指使者之一,父王要否认自己曾参与此事,不难,但他要为赵砡辩解,却没几个人会信。谁都知道王妃和她的两个儿子看我不顺眼,一心要夺我的世子之位。此番他们陷害我,说是赵砡主使的,合情合理。哪怕到最后无法给他定罪,有了这个污点,他也别想做世子了!”
赵陌看着赵硕:“父亲,王爷是一定会护住二叔的。您千万要当心,别说露了嘴。我们手里有证据可以陷二叔于不利,这就是我们的筹码。可是,我们心里要明白,这筹码只能拿来唬人,因为小玫目前并没有招供。您绝对不能将小玫、小兰交出去,也不能把信给别人瞧。若是能成功唬住王爷,那么请封世子也好,蜀王府的算计也好,王爷都是有可能会让步的。您还得问清楚,王爷为何会忽然决定陷害于您。若是不把这一点弄清楚,我们终究还是避不开王爷王妃他们的算计。”
赵硕面色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他把蒋诚叫了进来,吩咐了几句。蒋诚便出去命人将小玫与小兰分别押送走了,要将她们关在不同的地方。虽然早有腹案,但审问工作还是要做的。若她们真能招出什么来,那就更理想了。
小王氏见蒋诚要把两个丫头押走,还有些不满,掀了帘子到里间来问赵硕:“大爷这是要做什么?即使要审人,也可以在这里直接审呀?为什么要把她们带下去?”
赵陌瞥了她一眼:“夫人,刑讯的时候,难免会有些血腥,您是闺阁弱女子,万一受了惊就不好了。”
小王氏哪里是真的想看刑讯场面?她只是不满意被丈夫无视而已。她不理会赵陌,抗议地叫了赵硕一声:“大爷?”
赵硕不耐烦地回头看她一眼:“大晚上的,你闹什么?赶紧回院里去。明儿休沐,岳父说不定一大早就要过来了。你不用见他么?”
小王氏扁了扁嘴,恨恨地瞪了赵陌一眼,转身带着丫头婆子们走了。等着吧,明儿父亲来了,她定要再告赵陌一状,还要再抱怨赵硕几句。
赵陌冷眼看着小王氏主仆一行离去,眯了眯眼。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扣锅
第二日一大早,还不等王大老爷或是辽王夫妻到来,赵陌就先去见了父亲赵硕。
赵硕昨夜不曾好睡,如今脸上还挂着两只明晃晃的熊猫眼。赵陌也没比他好哪里去,不但有黑眼圈,神色间还带上了几分憔悴。
赵硕知道自己是因为连夜为今日与辽王、王大老爷的会面而操心,难以入眠,才会如此没精神,没想到儿子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只当赵陌是在为自己操心,不由得感动之极:“好孩子,你已经为父亲做了很多了,接下来的事,为父自会料理妥当的。你无需为了父亲如此费神。”
赵陌只是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放在父亲身边的茶桌上:“这是儿子昨夜重新临摹的一封信,比先前那封假的更用心些,瞧着也有七八成象了。父亲往上头盖个真印,再拿给王爷与王家人看,他们自然就更不会怀疑,我们曾经设下过圈套要算计王爷一把。”
赵硕怔了怔,拿过纸细看,果然比上一封信仿得更精妙些。若是不仔细辨认,他还差点儿以为真是自己写的呢。儿子临他的字帖,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就算能模仿自己的笔迹,也要费不少功夫。一夜之间,赵陌能仿出这么一封信来,必然花了大量时间。难为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为了父亲的事废寝忘食。想想他近来所遭受的种种算计陷害,若没有儿子的帮助,只怕早就中了至亲的圈套,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怎么可能还会有生机,眼下还随时都有可能翻盘,反制父亲、继母以及竞争对手蜀王府?
赵陌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一心向着他的。他为了前程,向王家许下诺言,放弃了这个出色又孝顺的孩子,却许诺将万世基业传给小王氏那等蠢妇所生的子嗣。一想到这点,赵硕心中就始终有些意难平。
他拉着儿子的手,眼圈微微红了:“好孩子……好孩子……”
赵陌始终笑得十分淡然。他向赵硕表示,后者与辽王、王大老爷会面时,他想要在一侧旁听。倘若赵硕言语间不慎,有说漏嘴的可能,他也能及时阻止。再者,辽王到时候恐怕不会有好脸色,还会厉声斥责赵硕这个儿子。赵硕既然想要求一个锦绣前程,就最好不要给自己留下“顶撞生父”的忤逆名声。这时候,赵陌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他可以帮父亲说出一些后者不方便说出口的话。而他年纪又还小,打起“年少无知”的旗号,即使言行有些许不妥之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是个被父亲放弃了的人,将来也说不上会有什么前程,不过就是一个闲散宗室罢了。
赵硕越发感动了,也更觉得自己亏待了长子。他如今还没有违誓的打算,但已在心中暗暗决定,将来他若真能得登大宝,定会保长子一个万世富贵太平。
赵陌看着父亲的神情,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心下只是一哂。父亲的誓言是信不得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变了卦,相信父亲,多半没什么好结果。赵陌自问已经吃过不止一次亏了,他又不傻,怎会再次栽进同一个坑里?他之所以说那些话,只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够留在现场旁听罢了。原因没别的,他实在不大信得过自己的父亲,就怕父亲会在辽王与王大老爷面前露出痕迹来,破坏了计划。他留在一旁,倘若父亲有了错漏之处,好歹他还能补救一下。
没过多久,王大老爷就先上门来了。
赵陌安静地站在书房一角旁听,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王大老爷进门时,只是瞥了他一眼,微笑着接受了他的行礼,便开始暗示赵硕把儿子赶出书房去。
赵硕没理会,他如今对王家人正不耐烦呢,直接开口道:“岳父是为了夫人昨儿命人送过去的口信而来的吧?昨日我已经跟夫人说过,这种家务事儿交给我自己处置就好,我心里有数。只不知为何,夫人明知我有言在先,还是非要命陪房回娘家报信,劳动岳父您老人家来此过问,实在是叨扰得很。还请岳父不要见怪,夫人终究是新妇,虽然已嫁为人|妻,但心里还依然依赖着娘家父母呢。”
王大老爷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悦,心里也不由得暗叹一声。倘若真如赵硕所言,他嘱咐过小王氏,会自行处理继母派来的奸细,小王氏还不肯听从,非要惊动娘家人,那也难怪赵硕会不悦。虽说小王氏的想法也没错,这两个奸细乃是打击辽王继妃的好把柄,但这种宗室家族内斗,被赵硕称之为“家务事儿”,却叫小王氏闹到了外臣跟前,赵硕自然会觉得脸上无光的。
然而,就算赵硕觉得再丢脸,王大老爷也不能忽略此事能带来的政治利益:“贤婿就不必跟老夫客气了。辽王继妃竟然在孙儿身边安插耳目,命她们偷盗贤婿的私章用以陷害,实在是骇人听闻!老夫身为刑部尚书,绝不能坐视这等无视朝廷法规之举逍遥法外!”
如此大义凛然地表白一番之后,王大老爷又话风一转:“不过此事确实只是家务事,倘若闹到圣驾面前,辽王继妃固然是讨不了好,辽王只怕也会对贤婿怨怼更深了。终究是一家人,闹得彼此反目,又有什么意思?能私下和解,自然是私下和解的好。贤婿,你说是不是?”
赵硕看了岳父一眼:“若是夫人能跟岳父有同样想法就好了。只是昨儿她命人去王家报信时,也打发人闹上了王府,怕是把王妃骂得不轻。”
王大老爷干笑了一声,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他清了清嗓子:“贤婿,七丫头毕竟是抓了那偷印的丫头一个现行,辽王继妃是万万洗脱不了罪名的。辽王若不想继妃名声尽毁,被宫中太后下旨训诫,少不得要拿出点诚意来,让贤婿消消气。你日前不是提过,想要请封辽王世子么?我们这些臣下固然可以上本,但谁都比不上辽王亲自上本请封,来得更加名正言顺吧?”
赵硕那日以原谅小王氏犯的过错为条件,向王大老爷所提的要求,就是让他动用自己的人脉,想方法上本,请封辽王府世子。但赵硕并没有提起辽王夫妻对自己的陷害,也没有透露半点反设套的计划。一来他是觉得小王氏有点蠢,怕她知道了会泄露风声;二来,也是因为他有些信不过王家。
辽王继妃所出的赵砡对王家嫡长孙女一见钟情,执意求娶,却因为错了辈份而不能成事。赵硕不清楚王家的态度是怎样的。倘若他们见自己胜算太低,改为支持赵砡可怎么办?虽然赵砡跟王家嫡长孙女辈份有别,不能成亲,但也不是没有变通的法子。赵硕也是后来才想到的,如果赵砡先不娶妻,在王家支持下入继皇室,成为未来的储君,到时候再议亲事,名正言顺地迎娶王家孙女,按照本朝卑不动尊的原则,他所娶妻子的身份,是无须受两个寻常宗室妻子的辈份限制的。
赵砡明知道亲事是不可能的,还执着不改,辽王继妃也如此纵容儿子,说不定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有了这个想法,赵硕直到现在,还是没打算将整件事向岳父王大老爷和盘托出。王大老爷的建议,他早就想到了,此时便顺着对方的口风道:“岳父说得是,那一会儿父王到了,还请岳父帮着多多劝说。”
“好说,好说。”王大老爷干笑。
辽王没过多久,也到了。他是独自前来的,没有带上妻儿,甚至连随从都带得不多。辽王自负勇武,又身处京城太平之地,并不觉得自己会付不了几个不入流的肖小。况且他今日的来意也不好轻易对人言,能少些人知道,自然是少些人的好。
辽王是来到儿子府第中后,才发现王大老爷也在场的。有亲家在,他本想一进门就先冲着儿子破口大骂一顿的打算没能得逞,只能板着脸望向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媳妇对婆婆如此无礼,昨夜竟然打发个婆子到王府来大放厥词,实在可误之极!这该不是你指使的吧?”
赵硕并未被他的语气吓倒,反而微笑着回答:“父王熄怒,昨夜之事本有缘故。”便将小王氏得知他晚饭没吃好,担心地前来外书房探望,不曾想撞上小玫偷印的“事实经过”告诉了辽王,又道,“那丫头被擒下时,身上带着一封信,是新盖的印章,竟是伪造的假书信,诬蔑儿子私卖军马,中饱私囊,以及私通外国等罪名。儿子与媳妇一见,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因那丫头乃是王妃赐给陌儿的,媳妇只当是王妃指使,一时激愤下,才有了无礼之举,还望父王见谅。”
辽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道:“这个丫头如此大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绝对不是王妃指使的。王妃一向对你慈爱,又怎会陷害你呢?”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不是为父。须知虎毒不食子,我没有道理要害自己的儿子。”
赵硕笑了笑:“父王放心,儿子已经审讯过两个丫头了。据她们供述,背后指使的人,自然不是父王。只是……二弟怕是有些脱不了干系。”
“你说什么?!”辽王又惊又怒,万万想不到赵硕会把锅扣到心爱的嫡次子身上去,“绝不可能!你休想陷害他!”
赵硕慢慢地道:“父王怎知不可能呢?儿子有没有陷害二弟,父王心知肚明。二弟的用意,父王同样一清二楚。儿子没想到,二弟竟然连手足之情都不顾了,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也要置兄长于死地。既如此,儿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请皇上与宗人府出面,为儿子做主了!”
辽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百二十章 招供
如果真的惊动了皇帝和宗人府,赵砡是绝对讨不了好的。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他本就手脚不干净,真要被查出实情,别说什么大好前程了,就连原本稳稳能落到他手里的辽王世子之位,也泡了汤,万一遇上皇帝心情不好,甚至还有可能被革去宗室身份。辽王素来疼爱此子,断舍不得让他落到这个境地。
辽王咬牙瞪向嫡长子赵硕,面色铁青,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道:“仅凭两个丫头几句话,就想要把你弟弟置于死地?休想!即便闹到皇上面前,宗人府出面,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弟弟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你休想陷害于他!”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之心,没打算对赵硕让步。
赵硕沉下了脸,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父王原来是这么想的?本来儿子还想要给父王、王妃与二弟留一分脸面,但既然父王不领情,儿子也就不必再顾虑什么了。您觉得……我是真的没有证据,能定二弟的罪么?”
他取出一封信来,那正是赵陌早上交给他的假信,上头已经盖上了真正的私印印章。赵硕将信展开,冲着父亲扬了一扬:“您看,这就是昨夜抓住王妃所派婢女时,所发现的罪证。若不是假造的,那婢女何必要潜入儿子的房偷印章?上头写的那些罪名实在骇人听闻,也不知二弟是从何处想来,竟写得如此详尽细致,倒象是真的一般……”
他边说边打算把信交给王大老爷看,一时没提防,辽王却是武将出身,一个箭步上前,已经将信夺了去,双手一扯便撕成了碎片:“什么信?不过是你们捏造了来,意欲陷害我儿的。这样的东西,便是一百封本王都能拿得出来,如何信得?!”
赵硕呆了一呆,旋即气极,接着又想到儿子赵陌曾经嘱咐过,千万不要将信交到别人手里。虽然信是在他手里被夺走的,但也证明了他的粗心。他怎会没想到,辽王是有可能会夺信的?!
就在赵硕犹自悔恨的时候,静坐一角的赵陌轻轻插了一句嘴:“王爷撕了这信也无用。您说得对,这样的东西,便是一百封也有。真正管用的那一封,怎会轻易显露人前?”
辽王却听出了孙子这话的深意,忙拾起一片信碎片细看。果然,那不过是寻常宣纸信所写的假信,根本就不是自己准备的那一封。定是赵硕事先有所提防,拿封假信来糊弄他。他不由得心下懊恼,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
赵硕却被儿子一句话提醒了,镇静下来:“父王,儿子有的可不仅仅是一封信而已。”他转身望向门外,唤了一声甄忠与蒋诚。
两人进门后,先是向辽王、赵硕、王大老爷以及赵陌四人分别行了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两叠纸来。甄忠拿着纸不出声,蒋诚先开了口:“属于分别审问了小兰、小玫两名侍女,从她们口中得出以下口供。”说罢便将纸上所写的内容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供词非常详细,主要写的就是辽王府二公子赵砡如何与他母亲合谋,以假信与真印章来陷害嫡长兄,欲给嫡长兄定下私通外国的罪名,毁其前程,革其宗籍,坏其性命,然后借机搏取辽王世子之位。当中他如何吩咐两名侍女的细节,给她们看的赵硕亲笔信、印章图样等物事,甚至还有赵硕眼下所住府第的地图方位等等,全都在口供中说得一清二楚,连赵硕府第地图是从哪个贪财下人处打听到的,都说了出来。最后还提到一点,那就是赵砡之所以会陷害赵硕私通外国、擅卖军马的罪名,是因为他自己干了这种事,而他陷害赵硕用的所谓账簿,其实就是他自个儿的,不过是换了个名目,重抄了一遍,算在赵硕头上而已。
赵陌惊讶地听着蒋诚朗读供词,万万想不到一夜之间,他竟然就拿到了这么重要的口供。这绝对不是靠猜测就能猜得出来的,定是有知情人说出了实情。小玫、小兰二女看起来都不象是会轻易招供的人,尤其是小玫,虽然性情直率些,还有几分良善,但性子有些倔强。若是审问的人聪明些,拿话唬她一下,倒是有可能唬出几句实情来。不过想要她说得如此详细,却没什么可能。莫非是小兰招的?此女外表看着弱质纤纤,实际上却比小玫要心硬许多,人也更聪明。倘若她知道事不可为,为保住自己,选择了说出真相,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二人都是辽王府的家生子,身后还有父母亲人。昨夜甄忠、蒋诚二人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竟会让她们交出如此详细的口供?
连赵陌都如此吃惊了,就更别说辽王。他一听那口供,便知道定是两个丫头招了,而且说的全是实情。他本有些心虚,又叫赵硕诈了一诈,如今更是惊惧非常,同时心底也有些悲忿:难不成心爱的二子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生约束二子言行,不让他行差踏错才对!
他闭上了双眼。
王大老爷一脸淡定地坐在一旁听着供词,心中却是震惊不已。辽王府内斗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亏他当初见赵硕渐渐不服管教,赵砡又诚心上门求亲,还为后者的诚意心动了一下。若不是嫡长孙女确实与赵砡错了辈份,不好联姻,他说不定就真的松口许了这门亲事,另起炉灶,放弃赵硕改为培养赵砡了。可惜,那赵砡竟是这等无行蠢货,为了些黄白之物,就把江山臣民给抛在了脑后,连私通外国的事也做得出来。更愚蠢的是,他胆敢指使两名美婢行偷窃之事,就该事先考虑到二女失手被擒的后果,竟然还让两个婢女知道这么多的机密内情,分明就是为了美色忘却大局。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储君?!幸好当日不曾许嫁孙女,否则他们王家就要连续被第三个宗室女婿坑了,岂不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倒是赵硕这个越发傲慢不逊的女婿,看起来还有些手段,亦有几分运道。虽有种种不足之处,也不肯服从王家指示,但若他真能成事,并且在事成之后不翻脸,王家自能从他身上得到无数的好处。倒也不是非得要他处处听从自己这个岳父的指点,或是要求他一定对自家七女儿一心一意。王大老爷已经在考虑,若赵硕真有大位之分,而他又与七女儿生了隙,日后为了王家利益,说不定还得送一个美貌的庶女入宫固宠,日后要是生下了皇子,放弃七女儿,扶正庶女,也不是不行的。
在座众人都没想到,王大老爷一副用心倾听的模样,其实已经大开脑洞去了。蒋诚念完了一份供词,看向甄忠,又朝赵硕笑了笑:“大爷,可需要再念一份?不过两份口供大同小异……”
赵硕挥挥手,两人便收起供词,束手退到一边侍立。
蒋诚正好站到了赵陌身旁,见小主人露出惊奇的神色,微微一笑。小主人一定猜不到,他们昨晚做了什么。他们本来只是想照着小主人的建议,装作从小玫处审问到了实情,但又觉得若是真的去审一审,兴许会有所收获,便试了一试。小玫果然闭口不语,无论是威逼利诱,都不肯透露一个字。但他们审问小兰的时候,却意外地有了收获。他们只是唬小兰一下,说小玫已经招供了,然后将赵陌先前打探到的一些内情透露两句,小兰竟然就相信了。沮丧了一会儿之后,蒋诚冲她晃了晃几样可怕的刑具,她就立刻开始实话实说,说得非常详尽。说完后,大哭一场,她就一直沉默到了现在。
不过,她招供的东西已经足够了。拿来冲着辽王念上一遍,辽王就知道大势已去,再也无法狡辩。
赵硕看着自己的父亲:“您都听见了,难道这还不够?若真想要什么实证,只要把这些供词呈交御览,皇上就会派人前去查访。二弟做了什么事,自会留下痕迹,而我从来不曾涉足辽东军务,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是轻而易举的。到时候,谁是谁非便会有了定论,二弟也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我只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二弟又为什么要如此愚蠢?他若不陷害我,他所犯下的罪行又有谁会知道?您执掌辽东,想要为他扫清痕迹,也不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为什么宁可冒着暴露二弟罪行的凶险,也要陷害我?!”
辽王久久没有说话,闭目不语。
这时候,赵陌忽然插了一句:“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二叔做的事,拿二叔的安危与前程来威胁王爷?”
辽王浑身一震,睁开双眼向赵陌看去:“你……”
赵陌微微一笑,看向赵硕:“父亲,二叔平白无故,不会忽然生出害您的心来,就算要对您不利,也不至于冒着把自己拖下水的风险,除非……他没有选择。因为有人知道了他的罪行,他急于掩盖,就只能嫁祸于您了。而且,那威胁他的人,并不反对他的嫁祸之举。”
赵硕猛地看向辽王:“是蜀王府?蜀王父子发现了二弟的秘密,威胁父王与二弟来对付我?!”
辽王沉默片刻,才冷笑道:“你们父子俩倒是精乖,竟能猜出蜀王是罪魁祸首。也罢,我也不怕跟你们实话实说,确实是蜀王威胁了我。砡儿一时糊涂,犯了忌讳,不知怎的竟叫蜀王知道了。他千里迢迢,从蜀中派密使前来辽东,拿着砡儿的罪证威胁我,说我若不肯听从他的指使,便要告发砡儿。我若想保住次子,便要牺牲长子。我想着你素来不讨人喜欢,又是自作主张跑来京城争什么储位,心里早就不想认我这个生身父亲了,我又何必为了你这个逆子,害了素来孝顺的砡儿呢?于是便答应了蜀王所请。”
他怨恨地看向长子:“若不是你跑来京城淌这滩浑水,我们一家又怎会遭此横祸?都是你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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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谈判
对于辽王的指责,赵硕不怒反笑:“父王这话未免太过偏颇。二弟不去做触犯国法的事,又怎会被蜀王抓住把柄?归根到底,是二弟不自爱,父王怎能怪到我头上?况且,我当日进京,不过是为求一条活路罢了。若王妃与二弟不是非要将我逼上绝路,若父王不是对我的处境孰视无睹,我也不会到京城来求一个前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昨日因,今日果,父王又怎能怪罪到我头上?!”
辽王被他驳得满面通红,却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到了这种时候,王大老爷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来说句话了。
他和气地笑着上前拉住赵硕与辽王,试图打圆场:“王爷、贤婿,你们都消消气吧。既然王爷与二公子都是被人逼迫,才做出伪造证据之事,如今误会已经说清楚了,大家还是想想要如何应对蜀王府的逼迫,不要光顾着吵闹才好。”
王大老爷对辽王道:“王爷还是希望二公子平安无事的吧?您也不是非要将贤婿置于死地,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是不是?”
他又转头去劝赵硕:“贤婿也不希望与父亲兄弟反目吧?叫外人知道辽王府父子兄弟相残,你脸上又有什么光?况且二公子固然是犯下了大罪,但真闹到皇上面前了,你这个兄长也难免要受牵连。眼下蜀王府的小公子风头正盛,你的清名一旦受累,只怕就再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经过王大老爷两头相劝,辽王与赵硕总算都冷静了下来。赵硕板着脸道:“我自然不希望与父王、二弟反目,只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害我,而不作任何反抗吧?”
辽王则道:“只要能让砡儿平安无事,摆脱蜀王府的威胁,旁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他不善地看了赵硕一眼,“皇位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辽东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才不稀罕呢!”
赵硕心中冷笑,若是父亲不稀罕皇位,当初何必对母亲唐氏的娘家阻止他参与夺嫡耿耿于怀?唐家分明是救了他的性命,他却只知道记恨,如今还打算叫赵砡争那东宫储位。所谓的不稀罕,不过是嘴硬罢了。
王大老爷可不管辽王是不是嘴硬,他只是觉得,眼下是进行谈判的好时机了。他问女婿赵硕:“对于蜀王府,贤婿有何看法?”
赵硕淡淡地道:“小婿能有什么看法?蜀王府手里不是有二弟的把柄么?若是父王执意要保二弟,我们少不得要受制肘的。”顿了顿,“除非父王手里也有蜀王府的把柄。”
辽王瞥了他一眼:“我若有他们的把柄,又怎会受他威胁?”
难不成真的没有?赵硕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一直在旁安静围观的赵陌又一次开口了:“王爷当初会答应蜀王府的要求,难不成就真的一点儿倚仗都没有?您不怕您帮着蜀王府除去了父亲,蜀王府就倒打一耙,将二叔的罪行公之于众么?”
辽王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烦。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孙子那么讨厌?竟然连这种事都察觉到了!
赵硕双眼一亮,盯着辽王看:“父王,陌儿说得不错。即使您想不到,王妃也会想到的。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被人拿捏住。您一定留下了什么东西……可是书信?蜀王既然派了密使来见您,您总不会听那密使说自己是蜀王派来的,就真的信了他吧?难道蜀王就没给密使几件信物?书信?”
辽王抿了抿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我手里确实有他的亲笔书信没错,上头还有他的王印。”若不是有这些东西,他还没那么轻易答应跟蜀王府合作呢。
当初他听了蜀王密使的威胁,也是十分生气的,只是碍于密使口中蜀王所掌握的赵砡罪证,才暂时屈服而已。但他与继妃二人都十分心疼儿子,不想看到赵砡终身都要受蜀王府束缚,继妃便想出了个法子,先是与蜀王府合作,借机套取几件信物,然后除去嫡长子赵硕,若赵硕能死于非命,或是病重、伤重,难以再谋前程,就再好不过了。到时候他们再将蜀王的信物拿出来,反咬蜀王府一口,把蜀王幼子的前程也给断掉。如此一来,赵硕与蜀王幼子赵砚都无法再成为储君候选,辽王府正好将自己的子嗣推出来,做那得利的渔翁。
赵砡若是能入主东宫,三子赵研便是辽王世子,兄弟俩同享富贵荣华。若是赵砡最终做不成那渔翁,至少还有辽王世子可做,也不吃亏。
斟酌过后,辽王同意了爱妻的计划,心中并没有怜惜嫡长子之意。只是这种事,如今却不好当着赵硕的面说出来,他便略过不提。
但就算他不提,赵硕也能隐隐察觉出父亲对自己并无多少慈爱,但他早已习惯了,也不在意,只是对父亲口中的蜀王书信感兴趣:“书信上都写了些什么?除了书信以外,还有别的证据么?那位蜀王密使,眼下可还在您这里?”若是能再添一个人证,那就更有把握了。
辽王不答反问:“证据我是有,密使在我手上,书信上也把整件事说得很清楚,可你打算拿它们做什么?信中提到了你二弟的事,若是把信拿出来,你二弟定逃不开罪名。我不会让他受那个罪,所以你还是死心吧!”
赵硕噎住了,咬咬牙,勉强才把那口气吞了下去。
王大老爷皱起眉头,觉得事情都快要走进死胡同里去了。即使知道了整件事是蜀王府在背后捣鬼,可是辽王如此不配合,他与赵硕要如何把问题解决掉?
这时候,赵陌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王爷,这些证据是不会交出去的,父亲只是想要拿它们来震慑蜀王府罢了。”
辽王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孩子家休要胡言乱语!”
赵陌微微一笑:“王爷,蜀王府拿二叔的把柄来威胁您,可父亲也可以拿蜀王府的把柄来威胁他们呀?蜀王府若不想自己做的事被皇上知晓,就不敢将二叔的事说出来了。”
王大老爷忍不住道:“陌哥儿,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这些把柄能震慑住蜀王府,王爷也就不至于会受蜀王威胁,对你父亲下手了。”
赵陌笑笑:“那是因为王爷关心则乱,蜀王府笃定王爷不会为了父亲,让二叔冒险而已。可是……若证据落到了我父亲手里,蜀王府还能如此笃定么?”特别是,赵硕只是要求蜀王府不要再对他出手,可不是要护着赵砡。可若是蜀王府不去对付赵硕了,赵砡又算是哪根葱呢?
王大老爷一愣,渐渐醒过神来。没错,以赵硕兄弟的关系,他手里若有同时能指证蜀王府与赵砡两方人马的罪证,才不会在意赵砡的风险,随时都会乐意甩出去的。这才是真正能震慑住蜀王府的关键。
辽王的脸色不太好看:“我不答应!”他心知长子次子之间素有嫌隙,又怎会将次子的前程交到长子手中?
赵硕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毅然道:“父王,若您将证据交到我手上,我向您保证,只要二弟不与我为难,我自不会将他供出去!”
辽王看着嫡长子,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可以向蜀王宣称东西在你手中,但我是不会把它们交给你的。顶多是蜀王来问我的时候,我撒个谎,说证据确实是给你了。至于王妃与你二弟……我也敢担保,他们不会再与你为难。”心中却清楚,今日的事连赵陌与王家都知道了,次子恐怕是没什么希望入主东宫了。
赵硕看着父亲,心中无比失望。父亲的担保若是有用,他这些年也不会吃尽了苦头。父亲会说出这番话,其实也意味着,他始终被视为一个外人。辽王、辽王继妃以及继妃所生的两个儿子,他们四个才是一家。
父子俩沉默对视,赵陌忽然插了一句话:“若王爷不肯将证据交给父亲,那……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眼?好歹我们也要知道那些证据都是什么,才好去吓唬蜀王府吧?”
辽王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长孙,顿了一顿:“可以。”反正有他看着,文弱的长子和孙子都不可能从他手中夺走那些证据,他们也没必要毁了它们。
赵硕转开头去,不看父亲的脸:“希望父王能信守诚诺,不要再纵容王妃与二弟、小弟作恶才好。儿子虽然拿不到蜀王府的把柄,可是二弟的把柄还在儿子手上呢。”他整理了一下袖子,“那两个丫头,还有那封伪造的书信,可是被抓了现行的。”
辽王的脸色又黑了,他深吸一口气:“倘若你能救你二弟一命,他们母子再与你为难,我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但你若非要抓着偷印的事不放,执意为难你二弟,那就别怪我这个父亲不讲情面了。别忘了,你如今还是我的儿子呢!”一句不孝就足以压垮的儿子。
赵硕的脸色也黑了。
王大老爷连忙笑着,再次来打圆场:“都消消气,消消气,父子俩哪儿有什么可生气的?话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打完圆场,他又拉着辽王道:“王爷,亲家,您看……今天这事儿,怎么说也是赵硕受了委屈。难为他深明大义,孝悌友爱,并不与兄弟计较,还愿意帮二公子解决麻烦。您是父亲,总要给他一点奖励才是,别让孩子寒了心嘛。您说是不是?”
辽王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说:“行,赵硕,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听说你前头媳妇陪嫁的林场已经快废了,我再给你一个林场,如何?”
赵硕冷笑了一声。一个林场就想打发了他?
他看向辽王,慢条斯理地道:“父王,儿子是您的嫡长子,如今也成家立业了。您打算什么时候为儿子请封世子?外头对您的举动猜测纷纷,还有不少人说二弟妒恨儿子,意图夺儿子的世子之位。想必蜀王府的举动,就是因为这等谣言而来的。父王觉得,是不是到了澄清谣言的时候了?”
辽王的脸再次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