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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孤王寡女txt下载     孤王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章 坑深034米六郎的人(2)

    “呜……”玫儿发出一种动物似的悲切痛呼。

    蓝姑姑站在墨九身后,看这画面吓了一跳。但她顾不得那许多,她此时只想保护墨九,一双颤抖的手拖着她,几乎使尽了力气往回拽,拼命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可墨九猛地回头瞪她一眼。

    这一眼,很冷厉。

    是蓝姑姑认识她十几年都没有见过的冷。

    轻轻拨开她的手,墨九把弹弓拿在手里,装上一颗铁弹丸,指向萧二郎的脑袋,“萧家二爷果然好本事,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丫头,好生威风。”

    她冷冷的视线看过来,映着河灯,照着皎月,肌肤的柔美、青葱,生气让她的样子更为灵动,小仙女儿似的,艳美得不可思议。

    萧二郎满眼都是星星,“嫂嫂终于舍得出现了?”

    墨九下巴一抬,“你不是在找我?放了她。”

    轻呵一声,萧二郎又踩住玫儿的脑袋碾了碾,轻松道:“只要嫂嫂心甘情愿随我回府,我自会放了这丫头。”

    墨九弹弓压低,指向他的眼,“你觉得我心眼好?”

    萧二郎白净的脸上,有一抹得意的光,“你心眼自然好。”说罢他摆手,那两个扼住玫儿的家伙就去扒她衣裳,那两双大爪子放在玫儿纤细的小身子上,毫不客气,扯得玫儿生生挣扎叫唤。

    “姑娘……快走……莫管玫儿……”

    墨九目光微微阴冷。

    她心眼确实不算很好,若面前的小丫头不是整天跟她腻在一块的玫儿,不是把她当神一样崇拜的玫儿,不是宁愿被萧二郎毒打也不供出她的玫儿,她不会为她失去自由。

    慢慢的,墨九收回弹弓:“你赢了。”

    萧二郎干笑两声,“心甘情愿?”

    墨九点头,“心甘情愿。”

    萧二郎又问:“不跑了?”

    墨九很老实:“不跑了。”下一次她用走的。

    萧二郎转动着手上的一串碧玉珠子,笑容柔和了几分,“嫂嫂想通就好。你我好歹一家人,不必伤了和气,回去之后,我自会在奶奶面前替你美言,嫂嫂也不必害怕受罚……”

    墨九“哦”一声,“听上去你好像蛮厚道。”

    萧二郎暧昧一笑,“待嫂嫂么,我自然厚道些。”

    轻轻笑着,他的脚离开了玫儿的头,两个家丁拎鸡仔似的把玫儿拎起来,丢在河沙上,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没有丝毫怜惜。

    墨九静静看着这一切,不声不响地走到萧二郎的面前站定,又看向他身侧的家丁,“借你棍子一用。”

    说罢不待人家反应,她抢过短棍,二话不说便朝萧二郎当头砸下。

    一记闷棍,“啪”一声响,世界安静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打人,而且还打得这么狠。

    萧二郎抚着额头,鲜血就从他的指缝流下,那场面比玫儿流血的样子还要狰狞恐怖,“你居然敢打我?”

    “嗯。我打你了。”墨九诚实地点点头,又镇定地把棍子塞回家丁手上,淡然弯下脚,把玫儿扶起来,交到蓝姑姑手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让蓝姑姑带着她离远点,然后直视萧二郎,“二爷破了相,怕是不好替你大哥行拜堂礼了罢?”

第88章 坑深034米六郎的人(3)

    “你个臭娘们儿!”萧二郎挨了打,又被她一激,彻底爆发了,他抹一把脑门上的鲜血,指着墨九道:“来人,把她给二爷绑回去。”

    “啪”一声,又一道闷响,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不待萧二郎话音落下,那家丁的棍子就敲在了墨九的后颈上。看萧二郎愤怒地瞪他,家丁无辜地道:“这样她便乖顺了,可不由着二爷?”

    萧二郎一怔,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抿抿唇,阴阴走向墨九,“倒是好主意。”

    墨九挨了一记闷棍,脑子发晕,只觉面前的人影奇怪的扭曲着,河灯像一颗颗闪耀的星星,昏天黑地……可在敌人面前暴露虚弱,就是找死。她很清楚不可晕倒在萧二郎面前,所以就算把眼皮子撑破,她也决计不能倒下。

    “萧二郎!”她镇定喊他,默默在大腿上掐一把,用疼痛稳了稳神,突兀地问:“你可晓得我是谁的人?”

    萧二郎阴阴一笑,“入了萧家,你自然是我萧家的人。”

    墨九一哼,“糊涂!难道你没听人说过,我其实是……萧六郎的人?”

    后面几个字,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旁人听不见,独独入了萧二郎的耳。

    他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萧六郎却是当朝枢密使,由不得他不忌惮。

    可只一愣神,他就冷笑起来,“你若说旁人,二爷也就信了,若说六郎……”他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表情,“就算你美若天仙,他也未必肯多看你一眼。”

    萧二郎两束似笑非笑的目光,像“嗖嗖”的利箭,直入墨九渐渐模糊的瞳孔,他毫不掩饰的猥淫之意,有一种盯上猎物的掠夺感,让墨九汗毛一竖,紧了紧手上的弹弓,后退一步,“你还要不要脸了?我是你嫂嫂。”

    “你自然是嫂嫂。我奉老祖宗之命,特地接嫂嫂回去。嫂嫂若撑不住了,就老实跟我回吧……”看着她摇晃的身子,萧二郎风流地舔下舌头,慢慢逼近她,用极低的声音道:“今儿晚上,我会好好照顾嫂嫂的……”

    “哦。”墨九咽口唾沫,与他墨迹,“那就麻烦你,先来一顶软轿吧。我累了,走不动路……”

    河堤上人山人海。

    只要她不离开这里,萧二郎便不会太过分。

    可她显然高看了这厮的人品。

    众目睽睽之下,他低下头来,一把拽住她的肩膀,“我背嫂嫂——”

    被他爪子一碰,墨九浑身鸡皮疙瘩,可想要甩开他,身子却无力。

    这时,一道不温不火的声线从嘈杂的人群外面传了进来。

    “二哥请人的方式,让为弟大开眼界了!”

    有一种人,天生便有这样的气场。他不必多做什么,多说什么,就可以让人心生敬畏,从骨头缝儿里感到害怕。

    萧二郎心脏一抽,和众人一样,齐刷刷循声望去。

    拥堵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萧六郎从中走出,一袭月白的轻薄锦袍,衣染香,面带笑,似踏着月色与河灯而来,颀长的身影沉稳挺拔,被一团暖色的微光包裹着,似妖邪又似仙道,分明纤尘不染,却又冷漠寡情,凉薄得令人不敢正视。

    “不倒不倒我能不倒。”墨九默默念着,觉得也不能在萧六郎面前示弱。

    于是,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站直身子,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突地一声“嗷呜”狗叫,一只黄毛大狗闪电般朝她冲过来,可不正是旺财?

    “汪!”这狗就是狗,它看不清形势,久别重逢自然高兴地扑上去亲热墨九。

    两见它两只爪子往她身上一扑,墨九本就站立不稳的身子便“扑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死狗,我宰了你红烧!”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墨九形象全毁,看着面前吐舌头摇尾巴,歪着狗脑袋要亲她脸的旺财,脖子一偏,晕了过去。

第89章 坑深035米送两颗蛋(1)

    萧六郎一来,局面就发生了变化。

    整个楚州再没有比萧家更尊贵的家族了,所以先前萧二郎惩罚一个府里的小丫头,虽打得狠了些,有人同情,有人唏嘘,却绝没有人上前阻止。

    丫头的命贱啦。

    可如今萧二郎把长嫂给打了,这厮的品性与花花心肠楚州无人不知,大家都为那小娘子悬了一口气,半路却杀出一个萧六郎,围观的人松口气,都觉得闹剧更有看头了。

    楚州萧二郎靠色出名。

    萧六郎却是真真靠才华靠传奇了。

    萧家的六郎,是一个传奇的人物。不仅因为他出生异数,幼年磨难,青年得志,官拜枢密使,也因为他桀骜于人前的医术——老子爱医才医,不爱医的人死在面前也不医。

    多少人对他,又敬畏又害怕,又想拉拢。

    话说回来,萧二郎原本也有些忌惮六郎,可人都有这么一个禀性,若只有他两兄弟,他装怂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河堤上这样多人,若他把墨九交给萧六郎,无疑被人当场打脸。

    不想上,硬着头皮也得上。

    “六郎来了。”萧二郎热络地招呼完萧乾,又回头喊鲁成贵几个,厉声道:“六爷都亲自来寻了,你们还愣着做甚?还不把大少夫人抬回府去。”

    他是想和稀泥。

    给了萧六郎面子,也给了自己台阶。

    鲁成贵当然晓得个中缘由,对他兄弟二人,哪个都不想得罪,自然把人抬回去了事……可鲁成贵正要过去,那只狗却坐在墨九的身边,撅起尾巴就扑过来咬人,“嗷!嗷!嗷!”

    这狗凶起来,把鲁成贵吓了一跳。

    “旺财,吁,是我啊!”

    旺财识得他,冲他摇了摇尾巴,又坐回墨九身后,虎视眈眈地瞅着不挪位置。那狗的意思很明显,不要带走“它的女人”就不会咬他。

    鲁成贵哭笑不得,抬头去看萧六郎,“六爷,您看?”

    狗是萧六郎的。

    打狗也要看主人,没人敢动旺财。

    可它恶霸似的守着墨九,他们只能求助。

    萧六郎似乎不爱搭理这些人,先前旺财咬人,他也视而不见,如今也只淡淡瞄一眼睡姿不雅的墨九,回头喊一声薛昉,吩咐了几句,又慢慢望向萧二郎。

    “二哥寻找嫂嫂也累了,先回去歇了吧,我会让人把嫂嫂带回府。”

    萧二郎横行霸道惯了,不习惯吃亏,而且他惦念墨九好些日子,都快成魔了,不太想放手,又实在想不通萧六郎为什么会插手。就他所知,六郎并非好管闲事的人,府中上上下下的大事小事,他几乎从不过问。

    没由来的,他想到墨九先前说的话,又想到萧六郎自告奋勇去盱眙接人,于是,萧二郎也有些犹豫了……难道墨九真与六郎有什么苟且?

    他试探道:“孤男寡女的,六郎这般带嫂嫂回去,怕是不便。”

    萧六郎说话很直接,“莫非二哥不是男人?”

    萧二郎:“……”

    这反呛,毒点太大。萧二郎咽下一口心头血,看着萧乾眼底浅浅流转的光芒,一步步走近,特地拔高的声音:“六郎可能不知,二哥是奉了老祖母之命办事的,可六郎你……又为何出来寻找嫂嫂?”

第90章 坑深035米送两颗蛋(2)

    他反将一军,想把萧六郎绑在对嫂嫂“居心不良”的道德柱上。可萧六郎并不在意,只一句不温不火的话,轻轻道来:“因为二哥的人品,为弟信不过。”

    “轰”一声,周围有人笑起来。

    若论名声,二郎和六郎完全一个天一个地,二郎就像钻入花丛的小蜜蜂似的,哪家有漂亮的闺女都得躲着他,可六郎却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是楚州闺女们心里的良婿。

    在楚州,哪家女儿不想嫁萧六郎为妻?

    所以萧二郎反诘的话,无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了一个笑话。那些先前悚于他淫威不敢笑的人,因了六郎在,也都哈哈大笑,更有抱孩子的妇人小声教育孩子道“做人要向萧家六郎学习,可莫学那二郎,不学无术”,就连鲁成贵这种萧二郎的贴身小厮都低下头,觉得脸颊上有火在烧。

    人都是要脸的。

    萧二郎想要脸,可萧六郎不给他脸,他又找不到脸,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在人前与萧六郎打一架吧?若说打得过还可以一试,就连打都不打过,他只得服软了。

    但灰溜溜离去,他又心有不甘。

    于是为了挽回颜面,他冷哼一声,放下狠话。

    “回头你去向老祖母交代吧。”

    说完这一句,他趾高气扬的走了。谁都晓得他是老夫人的心肝宝,如今萧府里若说谁最大,当数老夫人无疑,在一个重孝道的年代,说老夫人是老祖宗,那还真就是老祖宗,也正因为此,萧二郎才一直做着萧家的小祖宗。

    ——

    墨九是在马车上醒来的。

    那家丁敲在她后颈上那一记,并没有下太重的狠手,这一路颠簸摇晃,她渐渐有了意识,觉得有一根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脸上刷过来,又刷过去,想半晌终于睁开眼,看见一只狗屁股……

    “死狗!”她骂一句,喉咙干得缺水。

    “嗷嗷!”旺财愉快地扑过来,墨九悲痛地偏开头,“不要把口水弄我脸上……信不信我把你宰了,先熬汤,再吃肉。”

    “姑娘醒了?”蓝姑姑也在马车上照料她,速度却比旺财慢了半拍。看见她又能骂人了……不,骂狗了,觉得整个天都亮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都擦在墨九的衣服上,“可吓死我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娘子交代啊。”

    墨九嫌弃地看着她的手,“把手拿开!”

    又嫌弃地看一眼旺财的爪子,“把爪子拿开。”

    旺财放开爪子,在她身边趴下来,把长嘴巴支在她腿上,闭上眼睛装乖,蓝姑姑却又抹一把眼泪,在她身上擦了擦,“姑娘想吃点什么?使君车上有好多吃的……”

    相处久的人,果然了解品性。蓝姑姑也聪明了,墨九一听见“吃的”,立马精神了。她摸了摸钝痛的后颈子,顺着蓝姑姑所指看了过去。

    嘿!莫说萧六郎还真奇葩了,墨九坐过两次他的马车,以前除了药品和书,并无其他杂物,极为干净整洁。如今那架子上,放了一个晶莹的琉璃瓶盏,瓶盏里装了糖、蜜枣、果脯等各种小吃,地上还有一篮他不知哪里打劫来的咸鸭蛋。

第91章 坑深035米送两颗蛋(3)

    扒开凑过来想分一杯羹的旺财,墨九打帘子望向车外骑马的萧乾,“喂,看不出来你还挺够意思的嘛。从临安回来,特地给我带这么多好吃的,谢了啊。”

    萧六郎淡淡瞥她一眼,并不回答。

    墨九却晓得他那一眼的意思,无非是“别特么不要脸了,谁给你带的吃的?捡到吃的你就吃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么……”

    不过她不介意,至少萧六郎今儿晚上帮了他。

    于是,她一边剥咸鸭蛋,一边嫌弃:“其实我不太喜欢吃咸鸭蛋,下回你要买,就买松花蛋好了,我好久没吃过,怪想念的。”

    “松花蛋?”蓝姑姑看着她,“那是什么蛋?”

    墨九愣了愣,这才想到或许这个时代还没有松花蛋,不由眼前一亮,只觉又找到一件可以装逼的本事,哈哈大笑道:“那可是人间美味,想来六郎也没有吃过吧?嗯,回头我做一些,送你两颗……”

    咦,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她住了嘴,看萧六郎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察觉到有何猥琐,又放了心,边啃咸鸭蛋边道:“不过做松花蛋需要一些时间,我若离开了萧家,你也就吃不上了。”

    萧六郎目光一凛,这回有了声音,“你还想离开萧家?”

    墨九点点头,吃着东西含糊道:“你把我从萧二郎手里救下,肯定就是想放我离开嘛,要不然,又何必多些一举,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不忍心看我嫁给你体弱多病不能人道的大哥守一辈子活寡……咦……”

    她话还没有说完,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抬眼一瞄,就看见面前夜幕下巨兽似的萧府。

    墨九抽搐下嘴角,萧六郎也慢慢转头,视线定在她脸上,“还有三天便大婚了,嫂嫂收收心。下回再跑出去,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

    墨九一瞬不瞬看他,“你没开玩笑吧?”

    萧六郎不理会她,只对出门迎接的管家仲伯道:“把大少夫人送回去。”

    看着那一肩铁铸铜钉的侧门,墨九生无可恋了。

    众人鱼贯入府,远远的花间小径上,温静姝拎着羊角灯款款走过来。

    大抵在萧二郎那里触了霉头,她一脸的死灰色,但看见墨九与萧乾,也微微一笑,“六郎把嫂嫂接回来了?”

    萧乾“嗯”一声,把马缰绳交给薛昉,从温静姝身边走过,径直离开了。温静姝怔一瞬,走过来扶墨九,“嫂嫂受委屈了,刚才老祖母说,让静姝先送嫂嫂回去休息,明日再去仙椿院……赔礼。”

    墨九“哦”一声,“老太婆还没死哩?”

    温静姝一愣,瞥着笑的唇角,怪异地扭曲了:“嫂嫂仔细脚下。”

    ——

    又一次回到“冥界”,墨九再也撑不住疲软的身子了,倒在床上看着帐顶眯了一会,方才想起来,又大声喊蓝姑姑,“玫儿哩,为何我没有看见她?”

    这没心没肺的,这才想起?!

    蓝姑姑瞪她一眼,“你晕过去后,萧使君便让薛侍统差人把她送去医馆了,她伤得不轻,今夜恐怕回不来,姑娘先歇着吧,不必惦念了,会没事的。”说罢为墨九掖了掖被子,蓝姑姑又想起什么似的,“使君还吩咐,姑娘脑子若有不适,可去乾元小筑唤他。”

    乾元小筑想必是萧六郎的住所了。

    可墨九对他有气,一手拂开被子,瞪视道:“我看他全家都脑子不适!哼,他医术那么高明,为何不为玫儿开点药,为何不给玫儿治疗?还假惺惺的送什么医馆,我看他与萧二郎,也是一丘之貉。”

    “姑娘……”蓝姑姑惊讶地看着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墨九道:“真傻。”

    蓝姑姑“哦”一声,“那就对了。”

    若不是真傻,又怎会不知以萧六郎的身份,能够派人把玫儿送去医馆已是仁至义尽?莫说玫儿,便是多少王侯公卿想让六郎一诊,也得看他心情……这姑娘得了一个“脑子不适,可随时找他”的好处,竟然骂他……那果然真傻了。

    “唉,可怜的。”蓝姑姑放下帐子,“睡吧。”

    墨九哼哼着,半晌儿没了声音。

    可半夜里,她又做噩梦,扯着嗓子喊蓝姑姑。

    蓝姑姑就睡在外间,赶紧披衣过来,看她大汗淋漓,赶紧绞了温毛巾,为她擦脸,给她顺着后背,“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做梦了?”

    “做梦了,无事。”墨九接过毛巾抹了把脖子上的汗,远远丢入面盆,看水花从盆中溅出,突地压低声音,“姑姑,我想去做一件事。”

    蓝姑姑头皮都麻了。

    这九姑娘要做的事,准没好事。

    果然,不待她问,便听墨九道:“我想去看看我那个病痨夫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终身大事啊,姑娘总不能做睁眼瞎,平白无故把自己嫁了吧?”

第92章 坑深036米夜入(1)

    月黑风高正是干坏事的好时候……若再下点雨,那更是锦上添花。

    墨九的小院,只有她与蓝姑姑两个,那“鸡血与冥界”的故事,余温未消,至今无人敢来。但萧二郎的监视给了墨九警惕心,她仍然没从门口出去,找了一件蓑衣披上,戴上一个大斗笠,她再次搭梯子爬上了院墙,想从辜家的墙上爬过院子,再溜去萧大郎的南山院。

    辜家的人还在外面“辟邪”,没有回来。

    可墨九想到河堤上见死不救的辜二,捡起一片碎瓦,就砸人辜家的房子……

    “砰”一声惊响,她出了口气,却看见屋子里出来一个高大的黑影,似乎有一点像辜二。

    她噎了噎,大气也不敢出,被蓝姑姑托着屁股,趴伏在墙上。

    幸好辜二没有看见她,顿了顿,又回了屋。

    等他的影子不见了,墨九这才从墙上爬过去,出了小院,又拿罗盘当指南针用,往南山院寻去——她对萧家不熟,但前几日听夏青说过,因萧大郎生着病,一直居住在最南边一处向阳的院子,所以往南边走,就绝对不会错了。

    夜深人已静,又下着雨,几乎没有遇到人,就看见了“南山院”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但蓑衣和斗笠挡不太遮雨,两个人头发和裙摆都湿透了,站着雨夜下,看着孤寂的院子,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蓝姑姑缩了缩肩膀,“姑娘,我们进不去的,回吧。”

    南山院的围墙格外的高,她们没有梯子,又不能飞檐走壁,如何进得去?蓝姑姑掬了一把汗,心道这下可以打道回府了。可墨九却想也不想,直接上前拉住门环就敲。

    “喂!有人在吗?开门。”

    “……这傻子。”蓝姑姑被雨迷了眼,哭不出来了。

    跟着这么一个主子,她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时日无多。

    可没有想到,门环的“咚咚”声里,门却开了。

    探出头的人,撑了一把油纸伞,是个熟面孔。

    墨九没动,蓝姑姑却失声惊唤,“薛侍统?”

    盯着墨九的脸,薛昉的脸稍微拉了拉,似乎也有些惊疑,“墨姐儿果然来了?”

    “这话问得稀奇。”墨九探头往里一望,小狗似的嗅了嗅,“莫非你早就晓得我要来?”

    薛昉也不多话,只摊手道,“里面请。”

    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让人心生不安。蓝姑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就像生怕踩到什么东西,或者半道上突然冒出一只大怪兽把她叼了去。可墨九上辈子的考古生涯,让她习惯了黑暗与安静,哪怕只有羊角风灯弱弱的微光,她也走得自在踏实。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院子静谧得好像不曾有人居住一般。

    湿润的衣料在走动的摩擦间,被微风吹出一种“窸窣”的怪异声,让人心生诡奇之感,蓝姑姑突然有些冷,不由又跟紧了墨九……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姑娘,疯是疯一点,却让她有了依赖心。

    “多大个院子,走这么久?”墨九突然顿步,目光亮晶晶地盯住薛昉,“薛小郎,莫非在逗我玩?”

第93章 坑深036米夜入(2)

    她是个现代人,不像蓝姑姑那么呆萌痴傻,这在院子里来回绕了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走到地方,怎么可能?便是南山院再大,能大得过萧府去么?

    薛昉一听,停下脚步,恭敬道:“萧使君交代,大郎君喜静,不耐喧杂。墨姐儿的脚步何时轻了,走路也有风仪了,便何时领你去见大郎君。”

    墨九心头血涌上喉咙,“所以,你在带我遛弯?”

    薛昉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也许遛得不好,让墨姐儿见笑了。但平常我遛旺财也是这般,它跑得可欢畅呢。”

    “好小子!”墨九呵呵一声干笑,朝薛昉竖了竖拇指,“遛得好。”

    她从不做无谓的口角之争,因为她深知,当一个人没有争辩的能力时,说什么都是多余。她脱下蓑衣斗笠,想着温静姝走路的样子,放缓脚步,扭动腰肢,那裙裙飘飘迎丝雨的样子,真就有了几分古代女子轻移莲步的美妙……

    可这货又哪肯放过薛昉,她纤手一抬,就把掌心搭在薛昉的肩膀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羞态,“薛小郎,这样走可好?”

    美人儿一笑可倾城,墨九倒没有倾城,只把薛昉唬得脊背一僵,冷汗直往下落,连动作都僵硬起来。

    再怎么说她也是萧家大少夫人,若让人看见,他有几颗脑袋吃饭?薛昉明知她故意的,也再不敢带她遛弯儿了,只低着头飞快地把她领入竹林深处一排用巨龙竹搭建的小竹楼。

    “墨姐儿自去,先沐浴熏香,方可得入大郎君住处。”

    这么多规矩?见他的面儿还得沐浴,多大派头?

    萧大郎,萧长嗣……墨九念叨着这个名,慢慢抬步。

    “太萌了,我还没见哪个人装逼装得这般超凡脱俗!”

    薛昉不知她所云何意,挺胸抬头做死状,不吭声:“……”

    蓝姑姑却拖住她的袖子,“姑娘,不妥。大婚前相见,本就不吉。更何况,你一个姑娘在这沐浴……”她看一眼风影摇摆的竹林,身子一个激灵,“我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有些恐怖。”

    “你的直觉总这么调皮。”墨九瞪她,“你见过比我墨九还恐怖的人?见过比我墨家小寡妇还不吉利的事儿?”

    她想把蓝姑姑留在外面,可她非跟不可。墨九也懒得理会,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井,天井的中间有一眼白玉石砌成的浴池,像是早就为她准备好似的,池汤冒着热气,檐下放着干净的衣服,很是喜人。

    “咦,还可以泡温泉来的?酸爽啊!”

    她让蓝姑姑把门儿关好,却不敢用这不明物质的水来洗澡,只象征性打湿了头发与手,衣服也没换,又在池边坐了一会,理顺了心情,方才出门,大声喊薛昉。

    薛昉站在雨下,身子已被淋得湿透。

    “墨姐儿,跟我来。”他撑着油纸伞把墨九迎出来,拐入一个檐角,再次站在另一座更高大的竹楼前,躬身道:“墨姐儿,大郎君就在里面,您请。”

    竹楼的大门是开着的,被风吹得有些摇晃,一盏油灯,也忽闪忽闪晃过不停,带了一种压抑的凉意。

    蓝姑姑被薛昉拦在外面,不由紧张,“姑娘……”

    墨九回头,冲她摆摆手,一个个慢慢走进去。

    屋子的地面干净如镜,几乎可以倒映出她的样子,绕过一张描着翠竹的屏风,一幅轻薄的黧黑色帐幔从顶落下,拦在了面前,很干净、很整洁,直垂于地,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透过轻薄的帐幔,墨九看见里面有一个男人。

    他坐在一张类似于轮椅的木质大椅上,并没有动,里面也没有灯火,只帐外的微光透入,将他瘦削颀长的剪影倒映在帐幔上,像她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

    不过也看得出来,他个头很高,五官很有轮廓,但若想再看仔细点儿,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分明——这个度掌握得恰到好处。

    墨九道:“你就是萧大郎?”

    帐幔里的人咳嗽一声,“我是。你来了?”

    一声很熟稔很平常的问候,用他沙哑,低沉的声音道出,少了一些活力,只一听便知是一个身体有恙的病人。

    墨九是个有道德操守的人,她觉得伤害一个病人,或者对病人说一些过分的话,不太厚道。

    于是她好心问:“你还活着呢?”

    帐幔中人又一阵咳嗽,像呛住了,“没死。”

    回答还有力,证明短时间死不了。也就是说,她想做寡妇似乎也不太容易,可活寡妇分明就比寡妇难熬嘛。

    为了不伤害病人的身心健康,墨九又问:“你大概还能活多久?”

    帐幔中的男子,这一回沉默许久。

    不过他没恼,似乎还笑了一下,“六郎说,我可能会活很久。你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倒没有,毕竟墨九与他不熟,也没有希望他死去的恶毒心思,她只想问:“既然你一时半会死不了,也就不需要什么天寡治病,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你家里人,强扭的瓜不甜。”

    帐幔微微一动,没有声音。

    墨九上前一步,立在了油灯的光影里,“我不想嫁给你。”

    “我知道。”那人的声音更哑了,“可你必须嫁给我。”

    墨九“去”了一声,打消了病人打扰不得的“好心”,二话不说便大步过去撩他帐幔,想与他面对面说话。可不待她把帐幔拉开,另外一侧就出来一个人……墨发垂腰,白衣似雪,一张俊朗清适的脸,凉薄且冷漠。

    “嫂嫂,可回了。”

第94章 坑深037米要脱衣服吗(1)

    “萧六郎?”墨九看看他,又看看帐幔里那一抹削瘦的人影,只恨油灯的光线不如电灯,什么也瞅不明白,语气不由重了,“我来看我夫婿,你凭什么阻止?”

    “我是大夫。”

    萧六郎慢慢走近她。

    他个子太高,站在墨九面前,她不过刚及他的肩膀。于是,他的姿态便成了居高临下的俯视,“大哥的病,受不得风,更受不得寒。如今了你一愿,已是破例。”

    了她一愿?墨九眉梢一挑,打量他的衣服。洁白、干净,一尘不染,细嗅还有淡淡的中药味儿,就像在医院里嗅到消毒水,看见严肃的医生一般,一时间,她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捋了捋头发,她也不强求,只介意他先前的行为。

    “既然不让我见,那你让我沐浴熏香做什么?”

    萧六郎清俊的脸上,并无表情,“出洁。”

    没想到萧神医已是懂得“消毒”,墨九表示理解一些传染疾病不宜见人,遂点了点头,“那你让薛昉带我遛弯又是什么意思?”

    萧六郎顿了片刻,才轻吐两字:“好玩。”

    墨九很想一个老拳打在他的脸上。

    可不待她出手,帐幔里便传来萧大郎沙哑的声音。

    “六郎,我乏了,先歇去。”

    说罢他头一偏,似乎看向墨九:“大婚在即,姑娘莫要再来了。”

    “呵呵。”墨九倚靠在一个竹制的书柜上,抱臂看向萧六郎,目光一瞬不瞬,话却是对萧大郎说的,“我一定会再来的。你好生歇着,若死不成,就对家里吭一声,不要祸害我一辈子。”

    帐幔里又是一声伴着咳嗽的浅笑,但萧大郎没有再回答,很快便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进去,把他的椅子推着,从里面的侧门离开了。墨九看他的样子,似乎走不了路——毕竟会走的人,是不愿意做废人的。

    没有看到萧长嗣的样子,墨九有些失望。

    但这只在早晚,他的健康状况比她想象的好,这就够了。

    于是,她问及了墨妄,“萧六郎,我那情郎去了临安,结果怎样了?”

    公然在夫婿的小楼里谈及“情郎”,这姑娘的脑子奇葩得惊天地泣鬼神,可萧乾不以为意,或者说习惯了,他淡淡瞥她一眼,看向她后颈上高高的红肿,“我以为你应当先关心自己。”

    墨九揉了揉颈子,痛嘶一声,“难道墨妄出事了?”

    萧六郎没有回答,只云淡风轻地看她一眼,示意她跟上,就转身走向楼道。

    墨九脚挪动了,眼珠子却没动,瞅着他的后脑勺,恨不得剜他一个洞。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竹楼的二楼。

    萧六郎应是长期在这里为萧大郎配药,屋子似一间药庐,摆满了各种药材、药罐,除了淡淡的中药味儿,房里还熏着一种清幽的香,很暖,很柔,让她周身舒坦。

    墨九看萧六郎调制药膏,歪着头问:“你让我上来,不会就为给我治脖子吧?你看我们孤男寡女的,你大哥会不会怀疑有苟且?”

    没有人回答她。

    一室静谧,暖而舒适。

    萧六郎调好药,指了指窗口的软榻,“躺上去,趴好。”

第95章 坑深037米要脱衣服吗(2)

    墨九“哦”一声,走到榻前回头瞅他,“要脱衣服吗?”

    萧六郎:“……”

    于是墨九大喇喇趴在软榻上,头埋在枕头里,把受伤的脖子露在外面,就像上女子会所做SPA一样,静待萧六郎伺候。

    可等了半晌,身后却没有动静,她又睁眼回望,“来啊。”

    萧六郎绷着脸,问得莫名,“你确定?”

    墨九点头,“对啊,你不是大夫么?计较这么多干啥?”

    “好。”萧六郎向来惜字如金,不声不响地走近,一只手落在她脖子的伤处上,这力道很大,墨九原本就挨了一棍,这样揉捏几乎疼得钻心,她受不了的尖叫,“不要啊。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晚了。”萧六郎挖了一块绿油油的药膏,继续往她脖子上摁。

    “啊!”墨九又叫,“不要啊,不要碰我……!”

    竹楼下的院子里,蓝姑姑抬头望着窗户的灯火,捂了捂脸,不停地来回跺脚,“作孽哦作孽,这可怎生是好?怎生得了啊?”

    薛昉不解地看她,“姑姑怕甚?墨姐儿不会有事。”

    蓝姑姑瞪他一眼,“你个毛都没齐的小子懂什么?”

    薛昉搔了搔头,“我怎就不懂了?”

    摇曳的火光里,墨九的叫声渐渐弱了。不得不说萧六郎确实是“神医”,神经够粗犷,折腾也够狠,但她脖子上的肿胀真的好了不少。他身上的薄荷味儿,混合着屋里的熏香,似一种馥郁的花香浅浅的包裹着她,就像睡眠神经被人松开了,慢慢的,她不仅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反倒舒服得似睡非睡。

    “萧六郎,好舒服!”

    她昏昏欲睡的声音,像一首自弹的催眠曲,酥入骨髓,在如豆的微光里,有一种暖洋洋的暧昧,随着她慵懒的姿势,半湿的襦裙也一点点滑下榻沿,柔软的曲线上,一头长发凌乱的松落在枕上,绘出一幅疑似画中人的妖娆。

    萧六郎背光而坐,似乎并未受美人儿的感染,独有一种医者的清冷与高贵。

    “萧六郎……?”她又喃喃。

    他“嗯”一声,音调软得像一片轻薄的羽毛,从她的伤处拂到脚心,竟有一种耳鬓厮磨般的温柔。

    她幽叹,“怪不得人家说,女人嫁医生,幸福有保障。”

    萧六郎黑发微垂,遮在脸侧,看不出表情。

    墨九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啾啾声,比情人的絮语还要柔软,只知颈子上的疼痛没了,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舒服的眩晕感,恨不得就这样陷入梦中,语声也更为絮聒。

    “萧六郎,我们认识这般久了,好歹也算半个朋友,你怎就忍心让我守活寡哩?”

    萧乾的手顿住,清冷的脸上,意味不明。

    可墨九看不见,她头歪在枕上,已然睡了过去。

    萧乾静静看她一眼,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慢慢出了竹楼,对众人道:“大少夫人困了,今夜就睡在南山院。”

    ……

    待墨九次日醒来时,她夜入南山院,并且睡在萧大郎屋里的事,就传遍了萧府。

    墨九敲敲额头,看着蓝姑姑欲哭无泪的脸,有些发懵,“我怎么睡过去了?”

第96章 坑深037米要脱衣服吗(3)

    蓝姑姑叹口气,“姑娘,你就认命嘛。”

    墨九瞪她,“我说我是被萧六郎迷丨奸了,有人信吗?”

    蓝姑姑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你疯了?”

    墨九拍拍她的肩膀,摇了摇脖子,感觉不到疼痛,不由就想到昨夜失去意识的事儿。好多记忆都模糊了,唯独那一只手格外清晰,温柔的、温暖的、修长的,放在她的痛处……她相信任何专业的按摩师都不如他。

    “若再来一回就爽了。”

    “我的祖宗啊!”蓝姑姑显然误解了,恨不得去撞墙:“你知不知羞的?”

    “这有什么可羞的?”墨九想的不一样,她看了一眼墙角香炉里燃尽的熏香,猛地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若让他做我的专用按摩师,不晓得要收多少银子?”

    蓝姑姑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掌心在墨九面前晃了晃,“姑娘,你脑子还好吗?”

    “我好得很。”墨九拍开她的手,回院洗漱。

    她说的话是真的,昨儿晚上无疑是她入萧府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没有噩梦,没有担忧,整个晚上都被一种香甜的味儿包裹着,滋味儿极是美妙。

    不行,回头得问萧六郎要那熏香……太好闻了,太好睡了。

    她正这般想着,夏草就急匆匆入了屋,“大少夫人,老夫人让您去仙椿院。”

    逃婚加上夜入南山院两件事撞到一处,墨九不奇怪老夫人会找她。

    她本不愿去见那奇葩的一家子,不过念着仙偆院精美的小吃,还算配合,速度也很快,只在换衣服的时候,差一点与夏青干仗。

    她在现代简单利索惯了,那头上插些乱七八糟的金钗玉环,哪怕再美也觉得头重千斤。在她的意识里,这些本该躺在古董盒里接受展览的东西,戴到头上多暴殄天物?

    争执再三,夏青是奴婢,倔不过她,只能任由她换了一身简单轻软的高腰襦裙,便往老太太屋里去。

    仙椿院大门外,候了不少丫头小厮。

    但似乎忌惮着什么,他们被赶得远远的。

    墨九目不斜视越过门楣入内,里面果然有一番热闹的景象。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小姐和哥儿们都在,就连萧运长连同萧乾也在……唯独令墨九没有想到的,是萧二郎委屈地跪在地上。

    他的膝盖边,有几块摔碎的瓷片,看来挨过训了。

    墨九不解,这厮不是要找老夫人告状吗?怎会反成了被告?

    大夫人董氏哭哭啼啼,“这二郎平常在外面怎样荒唐怎样招祸,也都由着他了。可眼下竟不顾大郎尚在病中,对嫂嫂起这样的歹心,实在不该。”

    老夫人似是不悦,冷哼一声,“你好好说话!堂堂国公夫人,怎可学那些丫头婆子嚼舌?”

    看老娘还是护着二郎,身为老大的萧运长脸色有些暗沉,却也不好冲他老娘开火,只看了董氏一眼。

    董氏不敢招惹老夫人,但丈夫意味深长的眼色她懂了,不免又撒泼似的哭闹起来,要为儿子(大郎)要个公道。

    屋子里一团乌烟瘴气。

    二夫人袁氏是个会说话的,看老太太震得住萧运长,又堪堪跪在萧二郎的身边,苦着脸对老夫人道:“娘,大嫂这些话句句都在诛我与运序的心哩?二郎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一个妇道人家,教不好小子,一直都让娘代为管教,二郎虽说不如六郎出息,但头上也冠了一个萧字,嫂嫂逃了婚,丢的也是萧家的人,他受了老祖母的叮嘱,这才尽心尽力去寻墨姐儿,如今被大嫂一句句伤风败俗的话伤得,莫说二郎,便是我与运序今后恐也没脸见人了哩。”

    高门大户出来的妇人最懂得分寸。

    一番话拿捏了老夫人的七寸,又拿捏了萧运长与董氏的七寸。

    这兄弟妯娌之间,平常争个三长两短本是常事,可萧运长身为家主,儿媳妇跑了本不光彩,若真断定二郎觊觎大嫂,其实丢的又何止是萧二郎的脸面,也是他家老大萧长嗣的脸。

    他正沉吟,想要小事化无,却听萧乾缓缓道:“父亲若不秉公处置,何为家主?”

    萧二郎一听,急眼了,“六郎莫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与墨姐儿苟且,秽乱家宅,反来咬我一口。”似是看见墨九入了门,他回头直指墨九的脸,“昨日是不是你亲口与我说,你是萧六郎的人?”

    大庭广众之下被问及,普通姑娘早就脸红反驳了。

    墨九却毫不迟疑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第97章 坑深038米家事(1)

    “当!”有茶盖落地。

    屋子短暂的沉寂后,有人隐隐抽气。

    萧乾紧抿嘴唇,目光不深不浅地看一眼墨九,没有辩白,萧二郎却像捡到宝贝,双眼放光,手足并用地爬过去抱住老夫人的腿。

    “老祖母,嫂嫂都承认了,您要为孙儿做主啊。”

    老夫人慈爱地拍拍他的头,拐杖重重一杵,却不骂萧乾,只横眼瞪墨九,“还不照实说来?”

    墨九一脸天真地看她,“你问得好生稀奇,你们常说我是萧家的人,那萧六郎也是萧家的人,不就等于我是他的人?我不仅是他的人,还是老太太你的人,你们萧家祖宗的人哩!”

    “咳!咳……”萧远长呛住。

    有人低笑,有人叹息,都觉得墨姐儿智障。

    墨九犹然不觉,又认真指向萧二郎,“这个二郎好有意思,他昨儿说背我回去,晚上要好生伺候我。我原本也相信了,可你们看,我站半天了,他一不给我拿凳,二不为我端水,哪会伺候人?所以,我看他是个大大的骗子,老太太莫要信他的花言巧语,他才不会在房里好好侍候你呢。”

    老夫人老脸一黑,屋中的小辈们赶紧垂下头。

    墨氏脑子不正常可能不懂,可他们怎会不懂萧二郎话里的意思?这番官司众人都清楚了,老夫人心里就更清楚。她想打圆场,可萧六郎却不依,非要家法处置萧二郎。

    老太太拿萧乾没有办法,只能咬墨九,“墨氏痴癫,她的话哪里信得?”

    “哇!”墨九瞪她,“老太太你莫欺人太甚,不是每个疯子都像我这样高智商的。”

    众人:“……”

    “老祖母,这事好办。”萧乾脸上不染尘俗之气,正襟危坐的模样如高山远水,语气亦一本正经,“鲁成贵!”

    外面跪候的鲁成贵,战战兢兢进来了。

    他是萧二郎的忠仆,可他跪在厅中,却把萧二郎如何派他监视墨九,如何想趁机把她弄到房里淫亵之事道了出来。

    老夫人心知此事是真,但先前还可包庇,如今这般,愣是下不得台了,“一派胡言!来人,把这个奴才打出去。”

    “慢!”萧乾抬手,道:“祖母可是还要证人证物?”

    挖得越深,只会让萧二郎越难堪。老夫人又怎会不知这个理?她揉着头一顿伤心,“好了好了,你们若不想气死我这个老太婆,此事就到此为止。外头有多少嘴碎的丫头婆子?说出去是我老太婆脸上有光,还是你们脸上有光?”

    老夫人很少发火,这一生气,连萧运长都只得跪下请罪,萧乾却静坐不动。

    无奈之下,她只得唉声叹气地对儿子道:“反正现下你当家,你儿子威风也大了,要如何处罚二郎,你看着办。娘老了,管不得那许多。”

    萧运长给了萧乾一个诡谲莫测的眼神,叹口气道:“母亲说的什么话?二郎失了分寸,儿子也有责任。此番先让二郎去祠堂领罚,儿子定会好生教导他。不过此事,各院回去得堵了下人的嘴,不许在外面胡嚼舌根。”

    说罢他嫌弃地看向墨九,似乎气不打一处来,“墨氏回去,也好生闭门思过。”

第98章 坑深038米家事(2)

    墨九瞪他一眼,“我何过之有?你也太天真了。”

    对未来公爹这个态度说话,也就是墨九了。可谁让她是个“疯子”哩?萧运长尴尬一僵,不想多生事端,也懒得理她,只揉着太阳穴,吩咐大家散去吃早膳。

    墨九原以为今儿会有一番好斗,结果让萧乾解决了,又顿觉无味。

    她那个病痨夫君的事儿,她原想趁吃早膳的机会打听打听,但涉及萧大郎,府里人都讳莫如深,谁也所知不多。

    唯一知晓的人,只剩萧六郎了。

    于是,她抢了三郎家的小儿子一兜爆米花,等在萧六郎回乾元小筑的湖边。

    ……

    此时,萧六郎还在老夫人正屋与萧运长说话。

    父子两个向来不对眼,气氛便有些尴尬。董氏也不是萧乾的亲生母亲,对这个外室子虽有不满,可自家儿子病成那样,长房唯一的靠山,就剩萧乾,她也只能静候在侧。

    萧运长道:“此次回楚州,要住多久?”

    萧乾并不抬眼看他,袖口轻轻拂过桌几,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拂着水面的茶叶,“楚州地界连日大雨,洪涝成灾,儿子受官家托付,协助谢丞相治理水患,要好些日子。”

    萧运长皱眉,“谢忱也来楚州了?”

    萧乾淡淡看他一眼,“想来他会过府,喝大哥的喜酒。”

    谢家与萧家百十年来的明争暗斗没完没了,近年萧运长身体不适,虽未老,却还乡颐养,萧运序与萧运成两兄弟虽然为官,却并非官场中的料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孙子一辈更是陨落,除了一个萧乾,旁人似是没指望了。这也是老夫人都不敢过多指责萧乾的原因。当然,也是墨九逃婚之事可以一带而过的原因。

    萧运长想叮嘱儿子一些与谢忱打交道的细节,可又觉得这个儿子似乎不需要,只得把话咽了回去,转问道:“谢丙生的案子如何了结的?”

    萧乾考虑一瞬,“平手。”

    这个回答有些含糊,可临安发生的事太复杂,也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明白的,萧乾只道谢丙生罪行昭昭,证据确凿,今上并未包庇,但谢忱当庭请罪,宜王宋熹(谢妃生皇子)也在殿前下跪,皇帝没有追责谢家,大墨家之人也未受株连,只主犯乔占平一人伏法,在狱中自杀谢罪。其余墨家人,笞二十,悉数放了。

    乔占平自杀,那他与谢家勾结一事,就此了了。

    至于他是“主动自杀”,还是“被动自杀”,也无从追究。

    萧运长咳嗽道:“官家年岁大了,心思也越发难猜。”

    萧乾眉峰微皱,“一山压一山,平衡而已。”

    帝王之术自古讲究平衡,如今皇帝老矣,皇子得力的又不多,唯宜王宋熹与安王宋骜而已,这两个皇子,分别出自萧妃与谢妃,如今朝中对峙之局日益浓厚……就说这一次,皇帝派谢丞相治理楚州水患,对谢忱那把老骨头来说,其实也有一种“小惩大诫”的警告。

    可老皇帝又让萧乾协助,说到底各打五十大板。

    毕竟谢丙生是谢忱的独子,谢丙生之死虽是墨家所为,但若说萧乾没有插手,便是连皇帝都不信,又何况谢忱?

    “此事谢家肯定不会善了,我儿要小心为上。”

    萧运长叮嘱了几句,又向萧乾商量举家搬去临安的事。

    如今楚州位于荣珒两国的边陲要塞,说不准哪一日就有会兵燹之祸,且临安富庶,萧家在那边有土地有产业,搬个家虽不是小事,若为长久计,也得早早纳入日程。

    “待大郎婚事毕,就着手准备吧。”

    萧运长是家主,他的意见萧乾并不反驳。只不甚感兴趣地点头起身,拂拂袍袖,便要告退。

    看儿子疏淡的神色,萧运长皱眉又道:“六郎今年已二十有一,是时候考虑婚配了。楚州的闺女你若瞧不上,来日去了临安,让你母亲好好为你选一房良配。”

    董氏赶紧低头,假笑道:“我们家六郎一表人才,只放出话去,家门坎儿还不被媒婆子踩烂?老爷放心,此事交由妾身来办。”

    这讨好的话,换十几年前,萧乾和他亲娘听了,不知得多感恩。

    可时过境迁,也不过换他一声冷笑,“大夫人好好操办大哥的婚事就成。六郎之事,无须旁人过问。”

    照理他该唤董氏一声母亲,可他从来不叫。当然,年幼时的萧长渊曾经唤过,却换来了董氏一个耳光,说外室子入不得宗祠,哪来的身份唤她母亲?如今对他而言,她只是“旁人”罢了。

    萧乾大步出去,头也不回。

    只剩萧运长的叹息,还有董氏的哽咽。

    萧家院子很大,湖边绿树成荫,柳叶垂条,远山近水的花叶一片茂盛之景,阴凉而隐蔽。

    萧乾带着薛昉刚从湖畔走过,一座奇形怪状的假山石后便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鲁成贵。

    他躬着身子,夹紧双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点头哈腰地苦苦哀求:“使君,小的按您的吩咐都交代了。求您,把解药赐给小的吧?”

    萧乾冷眉轻挑:“并无解药。”

    鲁成贵嘴巴轻轻嚅动,不解看他。

    萧乾却道:“玩笑而已。”

    看着他飘然而去,鲁成贵面如死灰,几乎站立不稳。他出卖了主子,在萧家是呆不下去了。这个世道要找个事做不难,可一个出卖主子的人,却很难再受人重用。

    湖水的另一侧有一棵双人合抱的大垂柳。

    垂柳下有一块光滑的石头。

    石头上坐了一个白嫩嫩的墨九。

    萧乾从美人蕉的花丛穿过去,就看见她吃着爆米花,笑眯眯地掷过来一颗。

    “萧六郎,这儿,看这儿……”

    萧乾眉头不经意一皱,“有事?”

    墨九从石头上滑下来,轻摇慢摆地踱到他的面前,“你这人也太歹毒了嘛,这不毁了鲁成贵一辈子吗?”

    她可不是这样好心的人。萧乾不答,静待下文。

    果然,她丢一颗爆米花在嘴里,“说吧,准备怎样堵我的嘴?”

第99章 坑深039米不知六郎是暖男(1)

    萧乾懒洋洋的视线落在她蠕动的嘴上,也不知懂了没有,面瘫似的表情,让墨九很没有成就感。于是,她又拿了一颗爆米花,耐心地解释,“鲁成贵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准备拿东西封我的嘴?”

    他不吭声。

    “还不懂?”墨九道:“如果我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说出去,说你挑唆鲁成贵串供,祸害萧二郎,你说老夫人那般护他,会不会对你心生嫌隙?”

    他不吭声。

    墨九扫他一眼,“萧六郎,你带耳朵没有?”

    他不吭声。

    “咦。”墨九在他身边绕圈,“真的不想堵我的嘴吗?”

    “好。”萧六郎慢慢低头,那一双有着碎金色暗波的眸子,平静、淡然、却如漩涡般深邃,吸引着墨九的视线。看他的头越来越低,她下意识产生了某种不好的“堵嘴”试想,刚想后退一步,却听他语气平静地问:“上次那药如何?一夜若是不够,我可堵你一生。”

    这一回,墨九那张吃都堵不住的嘴默了。

    那天晚上嗓子哑得说不出话的经历记忆犹新,她可不想再尝试一次。恨恨瞪着他,她正思考到底先骂他一顿再打还是先打他一顿再骂,就听萧乾低喝:“薛昉。”

    薛昉应声“喏”,从怀里掏出了两颗核桃,递给墨九。这核桃与墨九在后世常见的不太一样。个头大,皮也薄,吃货本能发作,她当即愉快地接过,“这个堵嘴的法子,也还不错……懂得贿赂我,你小子也算长了眼力。”

    她低头捡一块鹅卵石,就在平整的大石头上把核桃砸破,然后剥去坚硬的外壳,把核桃仁的表皮都捋去了,正想把果肉送入嘴里,核桃就落入了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中。

    慢吞吞塞了一片入嘴,萧乾吃东西很斯文。

    可斯文完,他头也不回地绕过墨九就往前走。

    墨九第一次被人赤裸裸的忽悠了,很抓狂。

    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怕她把事情捅出去,或者说在这个府里谁也制不住他,可她能吃这个哑巴亏吗?几乎没有多想,她飞快地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

    “萧六郎,你站住!”

    “嗯?”他云淡风轻,就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还有何事?”

    墨九阴恻恻地瞪他,可伸手打不了俊脸人,想骂的话又说不出口,莫名就道了一句,“核桃给我一个。”

    蓝姑姑:“……”这个不争气的啊。

    薛昉:“……”这到底有多想吃?

    萧乾最为淡定,他慢慢将掌心摊开,露出两片墨九剥好的核桃果肉,墨九伸手去拿,他却突地转身把它丢入湖中,看墨九气得面色铁青,他却声调柔和的道:“不能控制己欲,早晚死在上头。”

    “你说得好有道理。”墨九干笑两声,压下被他调戏的怒火,一瞬不瞬地盯住他比湖波更为潋滟的眸子,继续使用绕指柔的攻略,“可萧使君既然会担心我乱吃东西丧命,为什么却不看看我过的什么日子?小小年纪,身世凋零,误入深宅大院,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老夫人欺负,萧二郎猥亵,大郎又不能为我出头,这地人心如此险恶,想我单纯如斯,善良如斯……”

第100章 坑深039米不知六郎是暖男(2)

    “说正事。”萧乾打断她,情绪不变。

    “好吧,我想出府看看玫儿。”这一次,墨九答得利索。

    可萧乾只盯她一眼,“还有两日大婚,你歇了心思罢。”

    满怀希望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不说,冷水里头还加了盐,墨九瞪他好半晌儿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萧乾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瓷瓶递给她。

    “燃一些在香炉,有安神之效。”

    “看不出来,你还是暖男?”墨九哼一声,怒气未消,“可你怎知我睡不好?”

    萧乾不温不火,“眼苔厚得快砸到脚背了。”

    这话太缺德太阴损了。墨九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所以她只拿了安神药,一句话也没和萧六郎说,就领着蓝姑姑气咻咻地回了自家小院,在他听不见的地方,把萧家祖宗十八代都捋出来好好地问候了一遍。

    她想去看玫儿是借口,想出府找“食古斋”的坎门长老申时茂才是真。她与申时茂约好见面的日子不巧是她的大婚之日。事到如今,她还能和他一起去赵集镇的法子只有一个——继续逃婚。

    她逃了几次,有些疲了。

    但她不想妥协,生命是自己的,没有人可以替她决定如何过活。办法用尽了,还可以继续想。若心里妥协了,人就毁了。若她的穿越就是一场逃婚之旅,那么,她总有一次会逃得漂亮。

    这么一想,墨九趴在墙上思考了许久。

    蓝姑姑几次过来,想哄她下去,可她一直“在忧伤”,后来蓝姑姑忍不住也从梯子爬到墙上,趴在她的身边,劝慰道:“姑娘,莫要再难过了,不就两颗核桃么?下回我们再买啊。”

    “为了核桃?”墨九回头看她,“你也太小看我了。”

    蓝姑姑抿嘴不语,墨九却把她拉过来,借着她的肩膀擦了擦被雨雾湿润的头发,幽幽地逗她:“我是在想,食神要不要再次光临辜家。他们如今也不上供了,这一日两餐的日子,我可怎么活?”

    蓝姑姑:“……”

    晌午后,墨九才下了围墙。

    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她还是想去一趟食古斋。

    不仅为了赵集镇的古墓,还为了墨妄。

    去了食古斋,就可以通过申时茂晓得墨妄的消息。

    有了墨妄,她出逃的成功率就高了。

    于是,带着一罐盐焗鸡,墨九去了乾元小筑。

    萧乾是个怪人,不喜与萧家人接触,这乾元小筑便建在国公府的东南角,外面清一色的芭蕉竹林,外围还有一道五米左右的蓄水鸿沟,将小筑与萧府隔离,显得幽静且冷寂。

    对于墨九的到来,萧乾似乎并不意外,他派了薛昉在小筑外的石桥边拦住她,说叔嫂之间授受不亲,不便总与她见面,有事可告诉薛昉。

    “事儿可大了。”墨九也不乐意见他,只愁眉苦脸道:“我那日逃出去,把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玉给卖了。刚才我午睡时,老祖宗托梦给我,说再不把它赎回来,他就一把火把萧家烧了……”

    薛昉进去禀报,很快就出来了。

    他手里拿了一块玉,递给她,“使君说,玉已替你赎回。”

    墨九看着那块玉,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他怎会知道?”

    薛昉道:“若非如此,我们又怎会在河堤上找到你?”说到此,薛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垂低头才道:“使君还说,他不是你祖宗,你莫要乱认。”

    “……”墨九瞪眼,“此话怎讲?”

    薛昉很老实,“这玉是使君过的礼,充了墨姐儿嫁妆。”

    “我就说嘛,也就值二两银子,太符合你家使君抠门的风格了。”墨九也不觉得被人识破有多尴尬,她顾左右而言他的东张西望着,突地伸长脖子喊:“旺财兄,快出来。”

    这天烟雨蒙蒙的,旺财原本在檐下打盹,听见墨九唤它,很快就“嗷嗷”叫唤着摇了大尾巴冲出来,在她身边撒着欢,快活地跑前跑后。

    墨九愉快塞一块盐焗鸡在它嘴里,“真乖,还是我财哥最有爱。”

    “嗷!”这狗是个没智商的,吃着东西,被墨九逗来逗去,就兴奋地满地打滚。

    薛昉头痛地看着它一身的泥泞,哭丧了脸,“才刚洗过的啊,祖宗……”

    墨九又塞一块盐焗鸡给旺财,笑得眉眼生花,“薛侍统,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去帮你家祖宗洗澡吧?”

    这一日,楚州大雨,檐前雨滴如珠帘。

    乾元小筑旺财专用的洗浴房中,欢声笑语不断,大约半壶茶的功夫后,一个送水的小厮默默地睡在了狗榻上,墨九穿了他的衣服,把蓝姑姑留下,偷偷从旺财的专用通道——狗洞里钻出小筑,从而出了萧府。

    小筑后院,一个挂着“紫气东来”鎏金牌匾的避雨亭中,萧乾合拢一卷书,透出薄薄的雨雾,望向墨九不太合身的青衫……久久未动。

    “使君。”薛昉在他背后,轻声问:“为何让她离去?”

    萧乾长身立于亭中,目光淌了一汪雨雾。

    “一擒一纵,谓之‘捉’,二擒二纵,谓之‘逗’,三擒三纵,方能‘服’。”

    ——

    食古斋的情况比墨九的猜测要好,依旧在照常营业,也就是说,萧乾从这里晓得了她的去向,又换回了玉,并没有动过它。也可以理解成在谢丙生一案中,墨家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那么,墨妄应当也不会有事。

    可他没事,为什么不来找她哩?

    她皱着眉头进去,申时茂却不在铺子上。只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拿着鸡毛掸子在掸灰,见她入门,迎了上来。

    “这位小……小郎有何事?”

    墨九道:“找你们申掌柜。”

    小二皱眉,“不知小郎怎样称呼?”

    墨九漫不经心地瞄他一眼,把那块价值二两银子的玉,塞入小二手中,严肃道:“就说九爷找他。”

第101章 坑深040米谁最英俊(1)

    小二哥办事很利索,入了后堂很快就出来了。墨九没想到,申时茂会走在他前面,热情地迎接她。

    “九爷,里面请!”

    一声“九爷”喊得扎扎实实,墨九分明看见他身子微躬,恭敬的态度与上次俨然不同。

    就她所知,时下之人极重风骨,像申明茂这种迂腐的老头子,绝不可能晓得她是萧家的大少夫人就下软。

    一时不明所以,她挽了挽过长的青衫袖口,瞥一眼申明茂的花白胡子,自言自语,“难道我又长帅了?”

    申明茂是个风雅之士,他在食古斋后院的小天井中摆放了一张桌子,一个棋盘,还有一桌子小菜,一壶贴着红签的杏花酒……桌子边上,还摆放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子。

    “老孔,这位是九爷。”申时茂把九爷唤得很顺口,让墨九觉得极是稀奇,“九爷,这位是老孔,孔阴阳。”

    等那老头看过来,墨九才发现,他双眼空洞,视线没有焦点,眼珠也不会转动,看着她的方向,又似根本不曾看见。

    “老孔的眼睛……”申明茂叹一口气。

    墨九点头,“我知,一定是被妖怪借走了。”

    申时茂:“……”

    不客气地坐下来,墨九略有歉色地看向瞎眼孔老头,“小子有些话想与申掌柜单独谈谈,不知老丈可否行个方便?”

    “哈哈。”老头捋着胡子笑起,“好说好说,我孔瞎子最喜与人方便……”他与申明茂道了别,便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小二哥赶紧上来扶他。

    墨九这才发现,他不仅瞎,还瘸。

    “这妖怪也真不容易,借了眼,还要借腿。”

    她轻叹着,回头看见申时茂正在收拾桌上的一张八字帖,突地反应过来,“孔阴阳”三个字有点耳熟——可不就是告诉萧家需要一个天寡之命的女人婚配大郎的家伙?

    那一瞬间,她想冲出去,让他重新算过。可想想来食古斋的目的觉得这样一个又老又瞎又瘸的老头,也不过混口饭吃,她实在不必与他计较。

    申时茂看她盯住孔阴阳,咳一声,抬手为她倒上一杯茶水,轻声道:“离约期尚有两日,小娘子怎会提前来了?”

    墨九斜眼:“怎不叫九爷了?”

    “这个……”申时茂笑,“人前叫九爷,是给小娘子留脸面嘛。你既不以女儿身示人,我又何苦揭人之短?”

    这老头如此上道,墨九对他又添几分好感。于是,她自来熟地拿过碟子里的油皮花生吃着,严肃道:“你家左执事可有消息?”

    申时茂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起墨妄,皱了皱眉。可他再一次出乎墨九意料之外的直接回应了,“不瞒小娘子,老朽今日刚收到左执事的信函,他前些天去了神农山总院,这两日便会赶到楚州。”

    墨九挑眉,“申老就不怀疑我的居心?”

    申时茂看她的目光一深,笑了笑,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考虑一会方道:“左执事信中有谈及小娘子,还有那一日小娘子来食古斋时手上的罗盘,老朽认出乃墨家之物。”

    原来墨妄来了信。

    这样一来,申时茂的反常就说得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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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310/ 第一时间欣赏孤王寡女最新章节! 作者:姒锦所写的《孤王寡女》为转载作品,孤王寡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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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介绍:
野史云:她有七段姻媒嫁过三夫十为寡妇,令无数王侯国君为之疯狂,是一个能使正常男人陷入情障却不敢沾惹的女人。
墨九说:“一派胡言!”
她是墨家传人,命定钜子,懂机关,善巧术,会奇门遁甲,一不小心闯入异世,只做几件事。
一教渣男(变处男)
二踩悍女(成闺蜜)
三拆机关(点风水)
四学建筑(修皇陵)
五逗小叔(抢老公)
六破奇谋(虐情敌)
七玩江山(文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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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叫她墨九,叫他“判官六”
她道:我俩一起,正好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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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本文作者很逗逼,从来只写一对一。
【注②】:宠溺无限接地气,架得很空莫考据。
【注③】:简介只供参考,以内容为主,敬请收藏】孤王寡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孤王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孤王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