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坑深040米谁最英俊(2)
墨九点点头,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不过她急着赶回去,来不及问太多墨妄的事,只轻笑道:“申老果然好眼力。既如此,明人不说暗话,我便直说了,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申时茂略略低头,用一种极为恭敬的态度道:“小娘子但讲无妨,老朽敢不遵从。”
墨九四下一望,与他低语了几句,见他面不改色的样子,暗自放下心来,“申老且放心。此事一成,我必不亏你。”
“哦?有何好处?”申时茂有兴趣了。
墨九严肃脸:“收你为徒。”
申时茂一怔,哈哈大笑,“若小娘子肯指导一二,是老朽之幸。”顿了顿,他又道:“小娘子在招信制成的木鸢,老夫听说之后,大为吃惊。想我墨家祖师爷当年做木鸢,也未能带人上天,姑娘的木鸢,比之祖师爷更为精湛,若能得一见,老朽死而无憾也。”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的典故,墨九听说过,可她没办法向申时茂解释滑翔机与墨家木鸢的区别,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原理,只敷衍过去,便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想到滑翔机,不免哀怨。
若它不需借助山坡俯冲之势,不需靠空气的升力起飞就好了,那她从小院原地飞翔,直升机似的升空,不得吓死姓萧的一家人?
墨九是从原路返回的。
她十五岁的身子还未长开,个头娇小,速度却快,人也利索,朝着旺财净房的方位走近,推门就进去了。
“财哥,我回来……”
话未落,她目光一凝,脑子就当了机。
屋子是一间净房没错,却似乎旺财兄的。一只精雕细刻的大木桶,带着热气熏蒸的暖气,几乎占据了房屋的一半。
木桶边上,萧六郎衣衫尽褪,正准备迈入木桶。
两两相望,墨九石化在那儿,也不知何故,竟瞥了一眼原本不该看的雄伟景观,直到“扑通”一声水响,方才回神。
萧六郎沉入水底,声音如发上的湿气,带了一点清透的冷意,“下次再敢乱闯,剜了你的眼。”
“上次我可什么都没瞧见。”墨九说完又觉得这话有歧义,慢慢走近木桶,准备解释一下自己的纯洁,“不过萧六郎,依我观察,你若去做小倌,必定大红大紫,引无数富家娘子竞折腰!”
“啊!”这时,门口传来薛昉的惊叫,“墨,墨姐儿?”
墨九咳一声,轻轻转身,不紧不慢地与拿着衣服赶来的薛昉擦肩而过,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下次不能这样疏忽大意了。幸好是我,若坏人进来可就麻烦了。”
在薛昉见鬼似的目光注视下,她踱出净房,飘过那一座石桥,才飞快地加紧脚步,疯狂地奔跑一阵,弯下腰,抱着树干狂笑不止。
乾元小筑,也有人在大笑。
宋骜来楚州参加大郎的婚礼,因与萧乾要好,就住进了乾元小筑,听见这边动静,他撩着袍角就入了净房,笑睨着木桶里的萧乾,“长渊啦,你二当家的被人看去了?”
萧乾阖着眼,“出去。”
宋骜哈哈大笑,趴在桶边意态闲闲地泼他的水,“先我就说要为你护浴,你还不从,结果让小寡妇看光了……”说到这里,他像是突地想起什么,不再觉得这事儿风花雪月了,受惊般“啊”的大叫,“完了。”
萧乾睁眼,看怪物似的瞟他。
宋骜的视线定在他脸上,眼睛瞪得老大,“她是长嗣的妻室,也就是你的大嫂,你个小叔子,被大嫂看见了二当家的,可如何是好?”
“出去。”
“唉哟哟,伤风败俗哦伤风败俗。”宋骜压低声音干笑,又去瞅他,“我先看看,你脸红了没?”
“滚出去!”萧乾终于拔高了声音,舀一瓢温水从宋骜的头上淋下来,把他活活浇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呸呸呸!”宋骜吐着水,抖着湿漉漉的衣服,大步走出去,站在一棵大槐树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纳闷道:“长渊这厮居然长得那样牲口,比小爷还壮观?”
默一下,他又摇头,“算了,谁让他长得不如我英俊哩?总得在一些地方找补回尊严嘛。”
第103章 坑深041米争执(1)
墨九回到小院还在发笑。想到萧六郎那一瞬的表情,她觉得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值了,一时笑趴在床上,半天直不起腰。
“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蓝姑姑比她先一步回来,担心着她,想问个究竟,可在床侧走了几个来回,也没断了墨九的痴相,不由哀叹,“难不成中邪了?”
“你家姑娘一生煞气,邪气如何近得身?”墨九揉了揉笑得酸疼的太阳穴,“我这心里哟,就是舒坦。”
“我都快急死了,你还舒坦?你且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跑呗!不然留下来做一辈子寡妇?”
瞧着她一脸轻松的样子,蓝姑姑目有怜惜。
一个妇道人家,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哩?这天下再大,也是男子的世道,她其实并不理解墨九为什么要一再反抗命运。但她心疼墨九从小没了爹,失了管束,娘又生病,以致心性失常,所以,就算拼着老命不要,她也总纵着墨九,跟着她发疯。
但只要不傻就明白,萧家不会轻易让她离开。蓝姑姑长叹一声,“姑娘可有想过,若再被萧使君逮回来,怎生是好?”
“那有什么?玩呗。”墨九淡淡瞥她,“我就不信了,他能管得住我一辈子。今日跑不了,还有来日,一辈子时间还长,姑姑安心罢。”
“我是怕你吃亏。”蓝姑姑提醒她,“萧使君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我的脾气也不太好。”墨九一瞪,蓝姑姑就闭上嘴,叹息着出去了。
墨九打个呵欠,继续趴在床上睡大觉。
这一觉她点了萧六郎给的安神香,极是好眠,一直睡到申时府里开饭,她才半眯着眼睛起来吃些东西,又接着睡。
一夜无梦,次日七月十六。
天晴了,雨后的天空有一种莫名的温柔。萧府比往常更加热闹,陆续有东西送入墨九的小院。她挑挑拣拣的收下,静静等着今天晚上——她与申时茂约好的时辰。
她希望自己在萧府的最后一日,不要再出什么岔子,可以顺利地离去。可不到晌午,夏青又来传话,大夫人董氏召唤她过去。
董氏算是墨九的正经婆婆,第一次与墨九单独见面,她很是慎重地打扮一番,在上首坐了,对墨九好一顿敲打,生怕她在婚仪上丢人现眼。
可正事说完,墨九却发现董氏在言谈之间,有意无意想要刺探她与萧六郎的关系。分明很介意、想警告,又似乎不好意识点破,遮遮掩掩,让大家尴尬。
“六郎的年纪不小了,大郎成婚之后,也该轮到他了。可这孩子性子冷,不肯近人,你这个做嫂嫂的,既然与他有些交情,就该多劝着些。”
墨九盯着董氏肘边的果盘,瞬也不瞬地垂涎着里头的雪梨和香蕉,“懵懂无知”地点头称是:“大夫人说得对,六郎很好的。”
董氏当她傻瓜,试探道:“哦?六郎哪里好?”
墨九想了一阵,“他很大。”
董氏狐疑地打量她,“什么很大?”
墨九从果盘里扯出一根香蕉,又捡两颗雪梨,在桌上摆出一个造型,认真指了指:“这个大,好好吃。”
第104章 坑深041米争执(2)
于是这天中午,墨九没有吃成董氏屋子里的雪梨和香蕉,就被董氏气急败坏的撵了出去。相比她的淡定,董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几欲吐血地猜测着这疯子的话是真是假,头痛得抄了三十遍佛经还没能稳住心神。
墨九懒洋洋走在湖边时,太阳已升到了半空。
“真是个好天气啊!”
她伸个懒腰,突地瞥到美人蕉丛里的温静姝。她一袭素色襦裙,在姿态万千的花丛之中,于麟麟的湖水波光之前,颇有一种绝缘于尘寰的冰清玉洁。
这个女人在墨九心里,像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她在萧府地位不高,看似逆来顺受,不常与人交心,但骨子里却孤傲,并不怎么瞧得上别人。
墨九打个哈哈,上前施了个礼,“二少夫人脸色不太好,想必是担心二爷受罚,吃不香,睡不着哩?”
萧二郎在祠堂里,让萧运长抽了十五大鞭,然后在祖宗灵前罚跪三日,这会还没有出来。为了这事,老夫人和二夫人袁氏几次去找萧运长,想问他“说好的细心教导”呢?可都碰了软钉子——萧运长借故陪萧家来客,避而不见。
萧大郎婚期临近,各地来客和贺礼都陆续到达楚州,王侯公卿们的家臣,也需招呼,萧运长忙不过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夫人也不好多生事端,如此,萧二郎便只好在祠堂跪下去了。
但温静姝显然不关心这个,她抿抿嘴:“静姝有几句话想与嫂嫂说,可否借一步。”
“好啊。”墨九向来豁达开朗,从不拒绝别人。于是,她笑问:“可借一步,静姝什么时候还我呀?”
温静姝跟不上她的思维,微微一怔。
墨九皱眉:“既不知如何还,不如我明码实价地卖一步给你?”
这样的说辞,对温静姝来说很新鲜,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玩笑的人,怔半晌也不知墨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直到墨九轻轻吐出一句,“静姝头上的蝶尾钗不错,我很喜欢,想来你不会舍不得吧?”
一个木头的钗子而已,确实不该吝啬。
可温静姝却拒绝了,她把腕上一个玉镯取下,递给墨九,“蝶尾钗不值钱,静姝不敢在嫂嫂面前献丑,这玉镯是静姝的陪嫁,嫂嫂且拿着罢。”
“啊。”墨九干笑,“静姝陪嫁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拿?”
她一边拒绝,一边很好意思地将玉镯戴在腕上,把蓝姑姑留在原地,与温静姝慢慢走在湖边的美人蕉夹道上。
两侧湖波微拂,鸟语花香,很是幽静。
墨九赏心悦目地观着风景,等温静姝拉开话匣子,“嫂嫂昨日从六郎屋里出来,好多人瞧见,今日老夫人还特地问过静姝……”
说到此处,她瞥一眼墨九意态闲闲的面孔,压了些声音:“嫂嫂恐怕不知,你与六郎的流言蜚语被人传得不堪,若再不警醒,恐会污了名声。于你,于六郎都不好。”
“名声是什么鬼?”墨九把玩着腕上的玉镯,看向垂落湖上的柳枝,似笑非笑道:“我一寡妇,若旁人说什么我都介意,早就一头撞死了。至于萧六郎的名声么……与我何干?”
温静姝被噎住,面色微变。
但她不惯与人争辩,只垂了头,陷入沉默。
“你个贱妇,果然不要脸了。”就在这时,墨九背后的美人蕉花丛里,突地传来一声娇斥。
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小郡主宋妍。
这个煞星也在府里?是尚雅良心发现,为她解去离魂蛊,还是萧乾接受了尚雅的某种交换,让宋妍得以病愈?
墨九带着疑惑回头,却见宋妍气咻咻过来,情绪激动得胸脯上下起伏不停,指着她就破口大骂,“小贱人,你马上发誓,再也不招惹我表哥,否则,本郡主有你好看。”
“好可怕,吓死我了。”墨九拍拍胸口,做紧张状,“可我不会发誓,小郡主先发一个给我听听,我学着些?”
“听好了。”宋妍哼一声,“从今往后,我若再觊觎萧长渊,必遭天打五雷轰,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好精彩!”墨九眉开眼笑地拍手,一本正经道:“这可是小郡主自己说的,天地皆闻,我与静姝也都听见了,万万反悔不得。”
“你——贱蹄子敢耍我?”宋妍脑子简单,着了她的道儿,不由恼羞成怒,居然从腰上扒出一把尖利的匕首。
“你个妖精,坏我表哥名声,辱我表哥清誉,看我今日不戳烂你这张脸……”
这宋妍不若平常姑娘,她会一些拳脚工夫,性子也张狂跋扈,哪怕在尚贤山庄吃了大亏,也没见收敛多少,急火攻心之下,举着匕首就扎向墨九。
第105章 坑深042米是与非(1)
女人妒火中烧的时候是很可怕的,小郡主又是一个长期娇惯的主儿,旁人或许忌惮,她却是浑不怕,一把刀子舞得寒光四射。
“废物!脑子长屁股上的?”墨九退后两步,便想开跑。可这时,温静姝惊呼一声“嫂嫂小心”,却张臂拦在她的面前。
电光火石间,宋妍收势不住,匕首不偏不倚刺入温静姝的胸口,鲜血顿时汩汩而下,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衫,狰狞、恐怖。
“啊!”宋妍吓得尖叫。
“……嫂嫂,快走。”温静姝站立不稳,却慌乱地推开墨九。这个位置临近湖岸,墨九如果闪开,温静姝必然会掉入湖水。可她如果不闪,就会被温静姝慌乱之下的一推,推入湖里。
于是,“扑通”一声,她成了落水的鸭子。
温静姝捂着胸口,苍白的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她指了指宋妍,想要蹲下身子,可脚下一软,也堪堪往湖水里倒去。
突如其来的事儿,变化太快。墨九识得水性,扑腾过来,朝她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可眼前一道白影闪过,温静姝还未入水,就被一个男人拽了回去。
墨九定睛一看,“萧六郎?”
他速度太快,像是从天而降似的,让墨九始料未及,却也稍稍松了心,在水里抹了一把脸,一边往岸上爬,一边大声道:“你快看看,静姝被刺伤了胸口——”
可萧六郎分明没有听见她的话,或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等墨九湿漉漉爬上去时,他已经快速把温静姝平放在地上,一只手掐紧她的“人中穴”,另一只手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子塞入她的嘴里,那反应快得墨九咂舌。
“果然神医啊,名不虚传。”
萧乾看她一眼,还未回答,温静姝就睁开了眼,白如纸片的脸上,有一抹怪异的红润,乌紫的嘴唇蠕动着,沙哑地轻喊。
“六郎?”
墨九搔搔头上的水,觉得这画风好像有点不对?可不待她细想,宋妍便紧张的解释起来。
“表哥,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吓吓那个贱蹄子,我没想伤人的,我真的没想到,是她,是她……”
她很快就找到了替罪羊,猛地指向墨九,“是她故意激我的,真的,你相信我……信我……”
萧乾猛地抬头,瞪向宋妍,“滚回去。”
宋妍一愣,“哇”的一声哭了。
这些年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过话,萧乾对她这个表妹也爱护有加,平常他待人虽然不够亲厚,却也很少说重话。可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他竟生了这样大的气。
“贱蹄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宋妍泪眼蒙蒙地瞪一下墨九,哭着捂脸走了。
墨九觉得自己很无辜。
宋妍这脑子怎么长的?难道没有看出来,萧乾担心的人分明是温静姝吗?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抿了抿唇,问道:“萧六郎,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萧乾看她一眼。
“可……”墨九清了清嗓子,“静姝为我受的伤,我若走了,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萧乾安静地检查着温静姝的伤,温静姝的样子很不好,嘴唇发紫,哆嗦不停,整上有一种生病垂危似的死气,看得墨九也焦心得很。
第106章 坑深042米是与非(2)
“我来帮你吧。”墨九看萧乾似乎顾及着男女之防,对温静姝胸前的伤口颇有不便,赶紧蹲身道:“我曾学过一些紧急救助知识,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嫂嫂。”萧乾打断她,站在湖边,一袭月白的衣袍上像沾染了水雾,让他俊美的面孔更显清冷寡情,“这个节骨眼上,嫂嫂实不该再惹事生非。”
说罢他吩咐薛昉准备把人抬去乾元小筑,又吩咐准备药材与药具,听他那口气,是要亲自动手为温静姝治伤了。
墨九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懒得解释了。抖了抖贴在身上的衣服,看丫头小厮们迅速围拢过来,觉得湿透的衣衫实在不雅,默默转了身。
毕竟晚上她还有更重要的逃跑活动,实在不宜在这儿抛头露面,引人围观。可走几步,她脚步一顿,也不知想到什么,回头看向萧乾与温静姝时,面色有一刹的变幻。
“萧六郎。”她又慢慢走到萧乾身边,抱着双臂,认真瞥他道:“嗳,我做棺材做得不错。设计新颖,线条流畅,尤其二人棺极有美感,保证住进去的人,千百年都无人冒犯。你回头若用得上,只管招呼一声,价格好商量。”
萧乾脸颊抽搐,没抬眼。
旁人听见,也只当这货在发疯癫,神叨叨说些不吉利的。比起她的“冥界”来,这也小巫见大巫,并没有人太过关注。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温静姝身上,只蓝姑姑从人群里钻过来,拎住她就往回拖,恨不得拿针线缝了她的嘴。
回到小院,墨九唤蓝姑姑打水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还熏了香,没有什么异样,蓝姑姑见状,也没有多问湖边的事。
但整整一天,墨九都很安静。
半夜里,她醒过来扒了几口吃的,又翻墙去了一趟隔壁,从辜二家摸了一只芦花大母鸡回来,用红绸为它扎了一朵漂亮的小红花戴在头上,又扯一条绸带挂在它的脖子上,还写了一行字。
“此鸡乃天寡之命,可堪匹配萧大郎。”
折腾完这些,她捆了母鸡的腿脚,绑在床头,像个理发师似的,耐心为它修剪鸡毛。
她的行为向来怪异,蓝姑姑也不觉反常,一边收拾细软,一边与她说话。可她能拿的都拿了,能带的都带了,该收拾的也都收拾好了,墨九却还在捣鼓那只母鸡。
“我的姑奶奶——”蓝姑姑急得直跺脚,“二少夫人受伤,萧使君为她诊疗,这会儿肯定没心思理会咱们,机会正好。再不走,等什么?”
“嗯。”墨九放下剪刀,把罗盘塞入怀里,推开窗子看了看还未亮开的天,嘴角微微一翘,“今儿萧府肯定热闹。”
“可不,过了夜就十七了。”蓝姑姑道:“你看府里都在杀猪宰羊,筹备酒席了……”
“是哦。”墨九自言自语道:“婚宴酒席也不知会做什么好吃的。”顿一下,她侧头盯住蓝姑姑,眼里像长了钩子,突地大放光芒,“要不然,我们吃完婚宴再走?”
蓝姑姑瘫软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地盯住她。
墨九揉着鼻子,哈哈一笑。
“咯咯咯——”公鸡打鸣了。
寂静的夜空中,鸡鸣狗吠,声音传出好远。
兴许是逃跑次数太多,墨九已经过了紧张期,她淡定地拉着蓝姑姑,照常从辜二家的院墙爬出去,绕到辜家院子外面的小树林。
晨雾白茫茫一片,笼罩着幽静的树林。
几丈之外,视线便有些模糊。
雾中,申时茂牵了两匹马,候在那里。
飘渺如烟的世界中,还有一个令她意外的人——风尘仆仆的墨妄,骑在高大的黑驹之上,唇上的笑在雾中散开,眸间烁烁似有星光。
有一种男人,会让女人不自觉地忽略他的容颜,只记住他的表情与气度。在墨九心里,墨妄便是一个这样的男人。
“大师兄,你也来了?”墨九很惊喜。
不可否认,再一次见到墨妄,她心情很愉悦。那感觉就像一个受尽欺负的出嫁姑娘,见到娘家人一般,自然而然的温暖。若非她知道世风不同,肯定会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嗯,九姑娘可好?”墨妄微微一笑。
他与萧乾的孤冷不同,阳光般的笑容,洒脱的气度,明朗的五官,和煦温暖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虽没有萧六郎那样一见惊艳,却百看不厌,越看越顺眼。
“好,我一向好得很。就是有些想我帅绝人寰的大师兄了。”墨九不喜欢把感谢的话放在嘴上,但该乖巧的时候绝不含糊。
她翻身上马,回首望向夜幕下萧家的高屋檐脊,低声喃喃,“萧六郎,这回你若再找到我,我一定管你爷爷叫声爹。”
第107章 坑深043米脱啊(1)
马蹄踏入白雾,碾碎了黎明前的寂静。
今儿是一个好天气,连日的大雨歇了,等雾气散尽,一会定是阳光万里。墨九走在树林边的小径上,深吸一口气,像出笼的鸟,很是雀跃,恨不得扬开双臂来拥抱自由的世界。
可往前跑几步,她左右一望,却突地勒马。
“申老,玫儿呢?”
去食古斋找申时茂时,她有托付他从医馆把玫儿接出来。那小丫头跟她有些日子,是她在这个世道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若她逃了,单单留下玫儿,她心里不踏实。
不知出于什么顾及,申时茂远远掉在后头,闻言刚想上前说话,墨妄便接过话茬,“九姑娘不必担心,申老已有安排。玫儿姑娘病体未愈,不宜奔波,先留在医馆最好。”
“有道理。”墨九感激一瞥。
一行人拎了一盏牛角风灯,绕树林走不足半里路,墨妄便喊住急切的墨九,往树林一望,翻身下马,熟稔且自然地带了带她的衣袖。
“九姑娘稍等,我去林中方便一下。”
其实墨妄这样的人,没走几步就要“方便”,墨九是觉得有些怪异的。可男人方便她不宜多问,只低头看他一眼,正要应是,却听墨妄用极小的声音道:“你说,你也去。”
“我也要去。”墨九知道墨妄不是随便乱开玩笑的人,既然他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连反驳与犹豫都没有,就依他的意思,领着蓝姑姑随他进入树林。
林子里面,雾气更重。
几个人一前一后踩着被露气染湿的青草小径往里,能见度不过丈余。一直走入密林深处,墨妄才停下。
“到了。”
茂盛的树林中,光线很暗,黑影森森。墨九不明白墨妄把她叫到这里来做什么,不由侧目望向他,“大师兄要做什么?”
墨妄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摆手让跟在后面的随从退回去守在外面,又指了指前方,“过去。”
墨九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慢慢的,视线里隐隐出现一座坟丘。
不知什么年代的墓地了,坟包垒得不太高,周围的坟基被长长的青草覆盖,若非前方竖有一块足够高大的残旧石碑,在夜幕下几乎瞧不出这是一座坟。
墨九静静立着,不问。夜幕下看不清颜色的裙摆被风吹起,一静一动间,她神色格外淡定。墨妄见她如此,目光深了深,走到石碑前,鞠躬施一礼,双手慢慢摸上石碑的刻痕。
“哐”一声,石碑开了,中间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穴。墨九微微一惊,依旧没有问。
这时,黑乎乎的洞口,钻出一个人来。
她穿了一身黑衣短打,束得腰身纤细娇小,小脸儿上却眉开眼笑,正是墨九在尚贤山庄见过的灵儿。
见着墨九,墨灵儿很高兴,冲过来就拥抱她,脆嫩地低喊:“姐姐,灵儿等你好久哇。嘿嘿,见到灵儿,你有没有很惊喜?”
墨九点点头,正经道:“下回你戴一张面具,一穿身白衣,打散一头长发,吐着舌头跳出来,我会更惊喜的。”
“脱衣服,换给灵儿。”墨妄打断她俩不合时宜的叙旧,背过身,面对苍茫的夜色,沉着嗓子道:“萧乾心思缜密,眼线众多,你数次离开都被他找到,这一次我不得不防。”
第108章 坑深043米脱啊(2)
墨九大概明白他的目的了。
虽然她不认为萧乾目前会有时间来找她,还是不愿意赌那个“万一”,轻点下头,她一边在蓝姑姑的帮忙下与墨灵儿互换衣服,一边疑惑地探头去看向碑中洞口。
“真墓假墓?”
大热天的有两个小姑娘在背后换衣服,墨妄虽是坦荡荡的君子,但身姿依旧有些僵硬,连半丝眼风都不敢往这边扫,“真的。”
墨九好奇了,“你啥时候发现的墓?”
墨妄顿了片刻,回答有些含糊,在墨九听来,有一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萧家建宅之时找孔阴阳看的风水,孔阴阳那个时候便发现了这个墓……主墓室位于萧家宅邸的东北角,这里,便是墓门。”
萧家宅下有古墓?
墨九身上的汗毛竖起,“怪不得!”
萧宅东北角的位置,不正是她居住的小院么?原来她整晚做噩梦的原因,是因为睡在了人家的坟墓上头?
匆匆拉好腰间的丝绦,她绕到墨妄的面前,似笑非笑道:“莫非你让我躲在坟墓里,避开萧乾?”
墨妄点了点头,“你不必害怕,里头只剩墓室,棺椁等物早已搬空。孔阴阳与申老有故旧,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我已让灵儿备了水和食物。你好好睡上一觉,我便回来了。”
“呵呵。”墨九回他一记干笑。
哪个正常人能在墓室里好好睡一觉?
这墨家人……果然与她有相似之处,怪物!
但她知道,若萧乾有眼线,那她的行踪,很容易暴露。这会儿她趁着“方便”溜号,周围一定是最安全的,毕竟没人敢在这时盯梢。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与墨灵儿换了,确实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好法子。
“可我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墨九瞄一眼墨妄轻皱的眉,不待他回答,又笑道:“我虽叫你师兄,可关系不那么靠谱。你如今为我得罪萧家,必会惹上一堆麻烦,而我们间的关系,远远够不上为此冒险的程度……师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墨九性子野,但心思却细腻。不仅申时茂,就是墨妄,对她的态度也与上一次不同。这之间微妙的差别,她感受得到。
墨妄静静盯住她,没有说话,墨灵儿却嘻嘻一笑,挽住她的胳膊,“因为姐姐你长得像我然姐姐啊。”
墨九顿时受到一万点伤害——替身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正想瞪眼,却听墨妄道:“萧乾也并非一手遮天。我墨家之大,留个人,还是留得起的。”
他不惊不变,没带一个愁字,可提到然姐姐时,语气还是流露出一股子怪异的涩气。
“呵呵。”她又是一笑。
这世间,似乎每个人都有关心的人,也被人关心着,如温静姝之于萧乾,如然姐姐之于墨妄。似乎只有她自己,一抹游魂而已,是墨九,却又不是墨九,就连蓝姑姑的关爱,其实也并非对她。
来了这么久,她仍然对世道没有归属感。
也许,上天安排她穿越就为了来看古董、吃美食、钻坟墓的?几乎没有再犹豫,她迅速躬身进入墓道。
黑黢黢的洞口,泛有一丝鬼火似的萤光,墨妄静立一瞬,再次蹲身触及石碑,将洞口关闭,然后急匆匆领了墨灵儿离开。
第109章 坑深043米脱啊(3)
一行人马蹄声声,很快消失在小树林。
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之后,一道黑影从浓雾弥漫的黑夜中,慢慢靠近了林中石碑……
——
在这个墓穴上方睡了那么多天,墨九想想有些晦气。可她原就是考古的人,对古墓这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也就对这个意外的“惊喜感受”忽略不计了。
从洞口下去,有一个阶梯墓道。
墓道从上而下,倾斜延伸,有数百级之长。想来墨妄早有准备,阶梯墓道两侧的铜兽灯台上,燃有十来盏油灯,光线不太亮,却足可照明。
一个人独自探古墓,对墨九来说是第一次。
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她紧张地下到阶梯墓道的最后一级,抬头看向那一扇贴了兽皮的巨大石门。
石门打开着,里面也亮着油灯。
她慢慢走进去,空气里有一股子杏花醉的酒香,浅浅弥漫,遮盖了墓中经年不受阳光而产生的秽气。
看来墨妄为了安置她,费了些心思。不过仔细一想,她又觉得,这样大的地方,这样干净的收拾,应当不会是专程为了请她来“睡一觉”。
或者这里以前就是墨家的据点?
绕石室走一圈,她基本断定了这个猜测。
这并不是一个大墓,只有内室和外室两间,加在一起也不足八十平米,如今更像一个地下储存室。但古人把坟墓当成死后在阴间的居处,因此大多的墓室结构都与墓葬时的房屋类同。除了那一扇石门之外,室内有石床,有窗户,有顶梁,有柱头,一应物什都很齐全,石壁上面也与大多古墓相同,雕刻有精细的花纹与图案。
墨九断定,墓主人未必是很有钱的人,但一定是生活很有小资情调的人。
她随手从石床上拿了一只洗好的苹果啃着,四周踱着步,观看壁画,只觉建造工艺极为精湛,让她又想推翻先前的论断——不止小资,墓主即使不是王侯公卿,也应当是极为富贵的人家。
这时,她余光一扫,发现在背光的一处角落里,有一条低矮狭窄的甬道,大小只能容得一人弯腰而过。
滞了滞,她慢慢走近。
黑黢黢的洞内,一眼望不穿。
难道里面还有一个大墓?
墨九来了兴趣,把苹果咬在嘴里,迅速掏出怀里的罗盘,平摊在手上。这一次,与她在小院中的观测截然不同,罗盘指针往左右摆动着,不归中线,久久不停。
……是搪针。
墨九心跳快了。
一瞬后,指针不再乱摆,而是分布在罗盘的“巽、巳、丙”三个位置,依旧摇而不定。按奇针八法的寓意,搪针此处的地下,定有古器……不过,若在搪针位于“巽、巳、丙”的宅基居住,易出酒色女子或孤寡贫困之人。
“有意思。”
她不免寻思,是哪个高人让她在萧家时居住那个小院的?不过,她为它取名为“冥界”,倒也名副其实了。
小心放好罗盘,她蹲身看向低矮的甬道。这里也有一个开启的石门,不过结合部的缝隙有新摩擦出来的痕迹。由此可见,这里尘封许久,于不久前才开启。
第110章 坑深043米脱啊(4)
墨九并不是莽撞之人,手无器具又无人手,她不会贸然钻进去探险。于是,带着疑惑起身,她继续在石室找线索。
不多一会,背后有一丝凉气。
就像大热天地站在冰箱门口,凉气打在脊背上,让她忍不住激灵一下。她纳闷地转身,很快就找到凉气的来源——正是那一道低矮狭窄的甬道口。
石室很闷,凉气刚蹿入时,很舒适。可渐渐的,感觉就变了。冷气越来越强,遍布她所在的石室,整个空间就像突然被空调致冷,由凉爽进入酷寒,前后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墨九穿得很少,这样的凉气之下,不被冻死就有鬼了。她察觉不对,却来不及细想,只打个冷战,便往来时的道路跑去。
可阶梯墓道的入口,石门紧紧闭合着。
前方出不去,后面冷气大量涌入,寒流似的裹住她。
墨九抱紧双臂,哆嗦一下,头微垂不动,看不清脸上神色。
从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在逃命,如今过了这么久,她还在逃命。在逃命的过程中,她认识的人不多,但墨妄却是她最为信任的一个,这也是她毫不犹豫听他安排的原因。
如今看来,她天生自带倒霉系统,不仅穿越硬件很差,连软件也不太好,人际关系一团糟糕,实在不逗人喜欢。
可如果连墨妄都有可能会害她,还有谁值得信任?
——
不到卯时,天已大亮。
久涝放晴的碧空,万里无云。
萧氏百年望族,远近亲戚遍布各地,朝中数得上名号的臣公,或派子侄亲赴楚州,或遣家臣备礼贺喜,都纷纷赶到萧府,以致萧府两座雄狮把守的大门口,迎来送往的宾客络绎不绝,管事的收礼都收得手软。
一时间,楚州最大的盛事,便是萧家大郎娶亲,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个病痨,一个寡妇,听上去天生绝配,却会配出一桩什么姻缘。
国公府门外的长街上,前来讨喜气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萧大郎明儿办婚礼,打今儿起,萧家盛装打扮的漂亮丫头,会掩着篮子在门口派送喜糖,见者有份。这个传统已经有好些年了,也不知萧家哪一代祖宗发迹时留下的规矩。
南荣富饶,糖果本不稀罕,可萧家做出来的糖果,比楚州王记铺子的味道还好,若不是遇上这等喜事,普通百姓又哪里吃得上?
大人小孩挤在一起,嘻嘻哈哈,馋嘴的小孩儿们,吃完还舔着嘴又来,惹得追赶打闹,也为萧府添了热闹与喜气。
大红的喜事,艳丽的骄阳,府外热闹,府里也一样。湖边的小径上,一群丫头在两个喜婆的带领下,托着凤冠霞帔,缨络垂旒,玉带绣鞋,往墨九的小院行去。
大媒人如花婆也从盱眙赶过来了。
今儿她戴了一朵娇艳的大红花,嘴上依旧红得滴血,脸上好像擦了十斤面粉,怀里还揣着几张墨九她娘让带来的烙饼。
她喜气洋洋地等着见墨九,可两个喜婆是萧家请来的,楚州城的大户,看不惯如花婆那种小地方来的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猥琐德性,偏生不让她进墨九的小院,只颐指气使地让她候在外面,自个儿进去了。
第111章 坑深043米脱啊(5)
“老鸡贼!”如花婆啐一口,“等墨姐儿做了大少夫人,能短了我这媒婆的好?看老娘到时候怎么拾掇你们。”
她正悻悻骂咧,试图从口头上找回尊严,一个喜婆便抱着一只芦花母鸡,屁滚尿滚地出来了,“不好了,新娘子变成了芦花鸡。”
“大少夫人不见了!”
“大少夫人变成了母鸡!”
“大少夫人得道升天了。”
“大少夫人坏事做尽,轮回了畜生道。”
墨九不见了踪影,床上只留下一只芦花母鸡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萧府上下,丫头婆子们嚼着舌根,小厮奴才们奔走相告,各种各样的猜测铺天盖地,把一个张灯结彩迎新喜的国公府,闹得沸沸扬扬。
西边的誉心院,是萧二郎的院子。
他还在祠堂里领罚,温静姝又受了伤,几个小妾都不敢明目张胆的闹腾,院落便显得很安静,与外间的嘈杂格格不入,似两个世界。
一缕阳光落在贴了花纸的窗户上,照出一圈美轮美奂的光晕,温静姝静静地躺着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团艳丽出神。
夏青端着盛了汤药的托盘,低眉顺目地进来,“二少夫人,该吃药了。”
温静姝伤势未愈,憔悴的脸苍白如纸,瘦得下巴都尖了,还起不得床。她叹口气,由着夏青托她的背,一点一点喂入苦涩的药汁。
这样的姿势很是不便,好不容易才进了小半碗,她也不知想到什么,偏头不要了,“端下去倒掉。”
夏青药碗一晃,差点淌在被子上,赶紧用手捂了放在案上,遂不解道:“二少夫人,六爷交代,一日服三小碗,都要喝完的,您不喝伤口就好得慢,要受些苦处了。”
温静姝有些走神,“六爷昨日几时走的?”
大宅下的男女之事很敏感,她这样幽幽的语气很容易令人生疑,也很容易产生暧昧。温静姝想着自己的事,浑然不觉失态,夏青却是个伶俐的丫头,偷偷瞄她一眼,嘴唇抿了抿,细声细气地道:“六爷为二少夫人开了药方子,就离去了。”
温静姝猛地侧头,大抵扯到伤口,吃痛的嘶了一声,“你撒谎。”
她性子偏冷,却从不激烈,也很少这样厉色的吼人,夏青吓得赶紧跪下,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奴婢没有撒谎,二少夫人若不信,可唤冬梅来问。”顿一下,她意味到温静姝想听什么,润了润嘴巴,又低着头道:“六爷还特地叮嘱冬梅煎药的火候,还再三告诉奴婢,要好生看护二少夫人,说二少夫人身子骨弱,此番若不好好调理,恐会落下病根。”
温静姝意识到失态,松一口气,双手抓紧被角,“我晓得了,你下去吧。”
看她不生气了,夏青赶紧叩头,温静姝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由皱眉,“你怕我?”
夏青扁着嘴巴,紧张地攥了手,拼命摇头,想想,又拼命点头,急得都快哭了。这让温静姝不由叹息着轻轻笑开,“你伺候大少夫人不过几日,为何性子都变了?”
“奴婢没有。”
“你以前不怕我的。”
“奴婢不敢。”
第112章 坑深043米脱啊(6)
“不敢还是不怕?”
今日的温静姝不若平静,似乎不太好说话,夏青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不知所措地绞了绞手指,突地想到一件事,机灵地转了个话题。
“回禀二少夫人,奴婢是紧张了。今儿一早喜婆去给大少夫人送衣裳配饰,发现大少夫人不见了,房里多了一只母鸡,就抱着母鸡嚷嚷开了,这会阖府上下都晓得了这事,老夫人和大夫人很生气,怕要寻喜婆的霉头,我那时也在院子,怕受牵连打骂……”
温静姝微微一怔,“六爷可晓得了?”
夏青不知该怎样说才不会挨她的骂,言词有些犹豫,“大抵……大抵还不晓得吧?六爷向来不管这些家宅琐事。”
“呵。”温静姝嘴角微微上翘,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憋了一口气上不来,“青儿你去乾元小筑找六爷,便说我吃了药不大好,疼得缓不过气,早上还呕血,麻烦他来看看。”
“是,二少夫人。”
夏青瞥一眼案头的药碗,默默出去了。
——
喜婆抱着母鸡跑到乾元小筑的时候,萧乾正从净房沐浴出来,换了一身轻软干净的衣裳,懒洋洋倚在雕了丹凤朝阳的花梨木大椅上,看手上的八字庚帖——萧大郎与墨九合婚的庚帖,上面有他们两个的八字。
“使君,老夫人说大爷的事,让我来找你想法子……”喜婆挨了一顿臭骂,急得快要跳脚了,“大少夫人不见了。这,这可怎生是好?”
萧乾捏在庚贴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考虑着淡淡道:“去回老夫人,我已知晓。”
喜婆“哦”一声,心想墨姐儿都没了,这祖孙俩似乎还在互相推诿,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她有疑惑却不敢问,只悻悻退出去。
“站住。”萧乾喊住她。
喜婆回头,“使君有何吩咐?”
萧乾放下八字庚帖,低头看一眼地上拼命挣扎的芦花鸡,不经意扫到红绸上墨九留下的字,脸颊抽搐一下,“把新娘子一起抱走。”
若对面的人不是萧乾,喜婆可能会顺着笑几声。可他是萧乾,只只觉见了鬼——萧六郎从来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是,是,这就抱走。”她紧张地抱着母鸡就要开溜,然而才刚调头,就被气咻咻赶来的大夫人董氏撞了个满怀。
母鸡“咯咯咯”满屋乱飞,拍打在董氏的头上。
董氏今儿一早起来,原本打扮得光鲜亮丽,想在来参加婚礼的娘家人面前显摆一下,可墨九跑了,她先被萧运长的两个小妾一唱一合的调侃了一番,再又被母鸡抓了头,一时气急败坏。
“还不把鸡抱下去,等着熬汤喝啊?”
喜婆吓得一声不敢吭,逃命般去了。
董氏回头盯着萧乾,火气没法咽下,直冲冲问道:“六郎,墨氏哪去了?”
萧乾也急着去找墨九,被董氏一问,俊脸上便露出一丝不耐,“大夫人在兴师问罪?”
董氏不喜欢萧六郎,但她娘家势弱,儿子又指望不上,从来不敢与他对着干。可这会儿,她面子里子都丢尽,气极了眼,语气也横起来,“六郎怎么对母亲说话的?莫非不懂尊卑?”
第113章 坑深043米脱啊(7)
她上来就论孝道,可萧乾并不在意,也不认为对董氏这个“母亲”应当怀有什么敬意。他冷冷瞥她一眼,一边系着薛昉递上的披风,一边漠然道:“大夫人若无事,回去歇了罢。我急着去替你找儿媳。”
“哼!一口一个大夫人,好有教养。”董氏气得面红耳赤,“难不成你姨娘没有教过你,什么是孝道?”
脚步一顿,萧乾斜目看她,“我娘若会教儿子,大夫人恐怕早已下堂。”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侧身而过。
董氏被奚落,急火攻心,上前拦住他,低声道:“六郎莫要欺人太甚。”
萧乾眉梢一挑,睥睨着她,并不回答。
董氏又道:“大郎视你为兄弟,你却淫他妻室,更在婚期之前,助她私逃,置大郎于众人的羞辱不顾,六郎你到底有无人性?”
屋中除了薛昉,并无外人。
可董氏声音不小,萧乾不由皱眉。
“大夫人莫非染上墨九的疯症?”
“疯症?你不要以为做得隐蔽,就能瞒住所有人。”董氏冷笑一声:“你须记好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萧六郎懂得掩人耳目,可墨氏却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你与她做下的事,她都告诉我了。”
萧乾静静看她,不走,不动。
墨氏说了什么,他还真有点兴趣。
可董氏身为国公夫人,那“香蕉与鸭梨”的典故,自然不可能在萧乾跟前细说,只讽刺道:“我母子势孤力薄,不敢与萧使君为难,可你与她既然已有苟且,为何还要如此歹毒,是要生生逼死我们母子二人吗?”
董氏心性狭窄,为人善妒心眼小,可事关萧大郎的名声,她不会随便拿来责骂。而且她垂垂落泪的样子,也不似做假。
然而萧乾不明白,“苟且”一说,到底怎么来的?更不明白,墨九一介妇人,到底与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逮到就知道了。
这样一想,他瞥着董氏怨毒的脸,大步走了。
董氏望着他颀长孤冷的背影,泪眼模糊,气得更为哀怨……若她的大郎也像六郎一般,昂藏七尺,建功立业,为她争口气,她又怎会被袁氏与王氏之流欺负了去?
小王爷宋骜是个厚道人,听说墨九又跑了,赶紧出来把萧乾堵在路口,死活陪同他一道去寻人。
“不必了。”萧乾拒绝。
“那怎么行?”宋骜严肃地皱着眉头,回头看一眼背后,像被鬼追着似的,苦巴巴道:“长渊你就行行好,带上我吧。你是不晓得,小妍那丫头疯了似的找我哭闹,我一个头两个大……”
“她还好意思闹?”萧乾眉目发凉。
宋骜一看,又嘿嘿笑,“好了你也别生气,这丫头的性子你是清楚的,就那么一头倔驴种,也不会真生出杀人的心思。我看这事,八成是小寡妇故意激她生气,等出了事,再趁机逃跑……啧啧,这样周密的计划,太了不得了。”
萧乾走在前面,懒得理他。但宋骜这厮脸皮巨厚,也不置气,笑吟吟跟在他后头,完全看戏一般,心情愉快,“不过长渊啦,我去找小寡妇,还有一事。”
萧乾并不回头,只问:“何事?”
第114章 坑深043米脱啊(8)
哈哈一声,宋骜笑得爽朗:“若没了小寡妇,小爷又怎能看你一次又一次被她气成这副德性?不可错过,不可错过的栋梁之才也。”
“奴婢给六爷请安。”夏青正走到乾元小筑门外,看萧乾与宋骜过来,赶紧跪下。
行这样大的礼,让萧乾略有意外。但他急着去寻人,却总被人骚扰,眉头不免紧蹙,“何事?”
夏青不敢乱带话,只把温静姝的交代一字不漏地说来。不过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明知温静姝没有呕血,撒谎便撒得不那么顺溜。
“六爷跟奴婢过去瞧瞧二少夫人罢。”
萧乾瞧着伏在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小丫头,默了一瞬,答非所问:“你之前在大少夫人屋里侍候的?”
夏青愕然抬头,“回六爷话,大少夫人初入府时,奴婢得二少夫人的差事,是在冥界伺候着。”
冥界两个字,让萧乾脸颊微抽,目光烁了烁,他似是想问什么又不好问,终是淡淡道:“回去告诉二少夫人,药方里田七与当归的量加至十八钱,喝上一日再看。”
看主子要走,夏青原是不敢多言的,可想到回去复命温静姝那张难看的青水脸,她一咬牙,又大着胆子喊住萧乾,“二少夫人疼得厉害,请六爷去看看吧。”
萧乾接过薛昉递来的马鞭,“我还有事。”
夏青急急道:“那六爷给奴婢一点止痛药,奴婢回去带给二少夫人?”她想有一样东西带回去,至少可以安抚一下温静姝,若不然她生病时发脾气,不喝药又好不了,她与冬梅做奴婢的,日子就难过了。
萧乾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头嘱了薛昉,回他药房寻一瓶止痛的药丸交给夏青,再行快马跟上他们。
事情的演变,像进入一个同样的轮回。
烈日下的官道,萧乾与宋骜打头,一行人策马飞奔。
马蹄过处,路上的积水四处飞溅。
寻找墨九,不是第一次。但墨九的每一次出逃,都会给人一种不同的新奇感。
至少在宋骜的心里,她的本事,一次次出乎了意料,以致逮她成了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第一次逃跑,她还是一个除了美貌的外表一无是处的蠢货,正儿八经的疯癫。第二次逃跑,她居然就能捣鼓出一个可载人飞翔的木鸢。而这一回,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掌握主动,联系上申时茂,并说服那个油盐不进的老狐狸帮她,更长了几分本事。
踏过泥泞不堪的驿道,等萧乾一行十余人策马赶到楚州城外几十里外的东怀镇时,马蹄已裹满了一层厚厚的泥土。
东怀镇的街口,一个头戴方巾的高个大汉,铁塔似的昂首迎了上来,儒雅的文人穿着,武夫似的拱手动作,声如洪钟的语气,显得极不搭调。
“回禀使君,小王爷,大少夫人在悦来客栈。”
萧乾点头,“带路。”
一行人打马从街中穿过,直入街尾的悦来客栈,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萧乾视而不见,迈入客堂便寻一个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坐下,吩咐薛昉,“上去请。”
悦来是一间大客栈,住客不少,他们一行人虽着便装,但气势与普通商旅自有不同,不管是萧乾还是宋骜,从外到内的气质都有着天生无法掩饰的尊贵与高调,掌柜是一个眼力劲儿的,赶紧差小二上茶,便火速清理客堂,把地方腾出来,为他们行方便。
第115章 坑深043米脱啊(9)
薛昉噔噔上楼,很快又噔噔从楼上下来,紧张道:“使君,不见墨姐儿。”
萧乾转头看向铁塔大汉,“迟重,怎么回事?”
迟重一惊,搓了搓双手,又咝一声,“不可能啊,属下的人,从楚州一路跟来,不曾跟丢过。因使君有令,只跟不捉,我们才没有打草惊蛇,先前还说在上面哩,怎会不见?”说罢他又瞪圆眼睛看薛昉,“你走错没?天字二号房?”
薛昉摊手,那意思“我怎么可能走错。”
迟重吹胡子,那意思“我怎么不太相信你的眼睛。”
萧乾看他两个打肚皮官司,揉了揉额头,“墨妄人哪?”
不待他们接话,墨妄就从楼道下来了,一袭青衫,面色温和,笑容爽朗,一派大侠风范,“萧使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很常见的开场白,客套有礼,却也生疏。萧乾朝薛昉与迟重摆了摆手,他两个便领了一群侍从退了下去。
萧乾很直接,“把墨九交给我。”
墨妄一笑,回得也直接,“不行。”
他并没有佯装不知,墨家左执事在江湖上有好名声,也看重名望,向来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丈夫,只要他做下的事,就不会不承认。所以,他由始至终也没想过要否认。
萧乾没有意外,看他一眼,语气凉薄,“本座很欣赏左执事的为人,可谢丙生一事,墨家已元气大伤,左执事执意与我为难,可有想过后果?”
墨妄也不含糊,爽朗地笑道:“墨九不过一介妇嬬,手无敷鸡之力,萧使君非逼她嫁入萧府,岂非君子所为?”
不轻不重地瞟他一眼,萧乾轻轻端起茶盏喝一口,淡然地笑道:“君子称谓,只适于左执事。本座言不畏声名,行不讲正义,但求随心,何谈君子?”
这是一个大丈夫为了天下公义敢于亮剑的时代,风骨之于男人,如骨髓之于血肉之躯。尤其像墨妄这种行走江湖之人,靠的便是名声与品行,他没有料到萧乾会矢口否决大丈夫之间约成俗成的公义,不免稍稍一愣。
“那若是墨某不从,使君当如何?”
慢吞吞吹拂着茶水,萧乾一板一眼地回答:“你若与我为敌,墨家必血流成河。”
临安一事,墨妄与萧乾二人多有合作,方能在谢忱的手下全身而退。那时,乔占平虽一死以谢罪,成为谢丙生一案的主犯,但谢丙生身上的第一刀毕竟是墨妄捅的,谢忱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所以,他与萧乾,算是利益共同体,守望相助。
在墨妄看来,萧乾绝非为一己之私痛下杀手的人,故而他救墨九之初,并未想到这里,对此也不太相信。
“萧使君素来刚直不阿,岂会枉顾律法?”
“那是左执事不了解我啊。”萧乾又是一笑,可眸底清寒,如毒蛇吐信,“给你一个时辰。我若不见人,你必将见尸。”
墨妄提醒道:“使君不开玩笑?”
萧乾面色淡然,“本座从不玩笑。”
宋骜被茶水呛住,认真接嘴,“本王可以作证,萧长渊从小到大就没有开过玩笑,包括扬言烧了我的王府,在我饭里投毒,在我榻上撒药……”
第116章 坑深043米脱啊(10)
三个人中只有一个二货,可以忽略。
墨妄与萧乾对视一眼,任由宋骜说得口沫横飞,只朗声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带走萧家之妇,是墨某不义,既然萧使君不肯谅解,那墨某由你处置。至于墨家……墨某即刻辞去左执事之位,与墨家再无干系。”
“迟了。”萧乾不温不火,“一个时辰,我在这等。”
禁军是南荣朝廷最为悍勇的一支队伍,行动力很快,执行力也很高。迟重领的骁骑军属于近卫,尤其勇猛。不过转眼,已包围了悦来客栈。很快,又有一名将校前来禀告,骁骑军的副都指挥使已领人包围楚州墨家两个堂口,只待萧乾一声令下,便将如他所言,血溅百步。
墨妄脊背有些凉。
他一生没做过怂事,也见不得不平,看萧乾如此狠辣,终是着恼,一把抽过血玉箫,冷声道:“萧使君逼人太甚,莫非以为墨某怕你?”
依他的本事,想要全身而退并不难。
可萧乾似是不担心,只自在轻松地喝一口茶,点头说:“不怕最好。”转头,他又冷声道:“迟重,把人押上来,为左执事压压惊。”
被押上来的人,一个个五花大绑。有申时茂,有墨灵儿,还有蓝姑姑和墨妄的几个随从。
萧乾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目光不变,笑容也淡,“从现在开始,每隔一盏茶,便杀一个。本座想看看,左执事的嘴有多硬。”说到此,他顿一瞬,又补充一句,“情有多深。”
最后四个字听上去不伦不类,大多人都听不懂,只宋骜撇了撇嘴,把嘴里的一口茶“咕噜”咽下,又一次差点被呛着。
墨妄也懂,但他不喜解释,也来不及解释,只坦荡荡看着萧乾,“萧使君乃朝廷命官,怎可私设公堂,伤及无辜?”
萧乾侧头,眸中只有一抹凉。
“我说不无辜,哪一个敢无辜?”
这是什么歪理?申时茂气得花白胡子一阵抖动,但他颇有侠气,尤其要保护的对象还是墨九,更是义不容辞,冷冷一哼,大无畏地瞪向萧乾,“我老头子一大把岁数,早活腻歪了。萧使君要杀人泄愤,便往我脖子上砍。不过,让我们交人……休想。”
墨灵儿苦着小脸,垂头丧气,有些紧张,却也咬着嘴唇不吭声。这让冷眼旁观的人,不免奇怪。
虽然墨家之人向来迂腐,为了天道公义确实可以不畏死,但墨九仅是一个寡妇,就算与墨妄有些交情,也只是他二人之间的私事,申时茂与墨灵儿以及一众墨家子弟也甘愿为她赴死,就很难解释了。
宋骜摸着鼻子,稀罕不已,“小寡妇还有点本事哩?”
萧乾笑了笑,“你总算对了一次。”
宋骜哼一声,笑得奸险:“小爷哪次不对?”
“小王爷,萧使君……”蓝姑姑看他二人在笑,“扑通”一声跪了,叩头道:“你们大人大量,饶了九姑娘吧。她从小没有父亲,少于管教,顽劣不堪,实在做不得萧家的大少夫人……”
其实这席话,她自己也晓得牵强。
自古婚配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墨九既然已经许了萧家,便是萧家的人,且婚期在即,她这样撂挑子一走,让萧家如何下台?换了谁,找上门来讨说法,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