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湖上风来烟波渺
没有人料到这么早傅小官居然会跑去四方楼!
直到南北两衙的捕快敲锣打鼓的呼叫着傅小官的名字经过四方楼时,四方楼的掌柜才慌慌张张的跑到四楼通知了傅小官。
傅小官也很惊讶,不明所以,于是他们一起下了楼,找到了敲锣呼喊的捕快。
“你就是傅小官?”那捕快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哟,才子傅小官啊,长得挺帅的嘛。
“我就是傅小官啊,有啥事?”
“我哪知道啥事?咱们府尹为了找你可把南北两衙的千名捕快都出动了,跟我去府衙,见府尹去!”
不由分说一众捕快押着傅小官就往府衙而去,虞问筠顿时就傻了眼,这家伙难不成偷董书兰被董尚书给告了?
于是她也跟了上去。
苏墨和春秀跟在后面,春秀很是担心,苏墨想着如果少爷真的犯了啥事,恐怕只有劫狱了。
这上京城高手众多,不过若是有九公主殿下帮助,把那红妆叫来,若是剑林七剑能够到齐,再把大师兄请来,估计劫狱的问题不大。
一行人胡乱猜测,便到了府衙。
秦墨文和董修谨走了出来,董修德一看大哥在此,心里咯噔一下,虞问筠也是如此,估计是董修谨告的状!
这厮,太可恶,董尚书也太可恶!
得想想法子给他们小鞋穿穿。
“你就是傅小官?”秦墨文真没有料到傅小官如此年轻居然写出了红楼一梦,还特么的在千碑石上留了名,看来大伯是颇有眼光的。
“我就是傅小官!”
“你给他说说。”秦墨文对董修谨招了招手。
“陛下有旨,令你面圣,速去兰亭阁里集合。”
“就这事?”傅小官问道。
这特么的,还有什么事比陛下的事更要紧的?
“找了你一个时辰了,呆会到了金殿之上,估计陛下会生气,你可注意着点态度。”
“好吧,我这就去。”
傅小官和虞问筠等人挥了挥手,乘着马车去了兰庭集。
虞问筠想了想,也上了马车往皇城而去。
秦墨文看着马车离去,忽然问道:“那是九公主殿下?”
董修谨点了点头。
“我怎么听说……这傅小官和你家小妹董书兰两情相悦,可你父亲好像是要棒打鸳鸯,据说燕师道正在准备去你家提提亲呢?”
“这是燕师道和家父的意思。”
“你可得多长个心眼,九公主殿下为何会与傅小官在一起?”说完秦墨文转身就往府衙里走,又提了一句:“我家小妹可还等着你董府上门提亲呢。”
……
兰庭阁,一众官员和十名学子如热锅里的蚂蚁,个个焦躁不安。
距离缴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可傅小官这人居然还没有找到。
“他会不会没有在上京?”薛东临问道。
“没可能,前几天我们还在四方楼上喝过酒。”方文星回道。
“这都过去几天了,他会不会回了临江?”
“这……还真说不准。”
“要是他已经回了临江,在这金陵可就找不着了。”
“那我们怎么办?”
“别急,傅小官并非去参加殿试,我估计呆会再找不到他,就会带我们进殿了。”
又过了一会,宣旨太监和上官文修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先带这前十的进士去面圣,至于傅小官,那就禀明圣上,由圣上定夺。
一行人刚刚走出兰庭阁,傅小官到了,他略带歉意对所有人抱拳作揖,“在下临江傅小官,让诸位久等,实在不好意思啊!”
他就是傅小官?
这里的人除了方文星和安六月,其余人都未曾见过傅小官。
上官文修捋着长须笑眯眯的看着他,这少年生的标志,很有精神,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衫,颇为素雅,嗯,有礼有节,一看就是才子风范。
“来来来,随老夫一起走。”
傅小官便乖巧的来到了上官文修的身边,这朝中大臣,越老官越大,八九不离十是这样子。
其余人等或有怒意,此刻倒也不好发泄。
尤其是十进士中的几人,他们可都是六大家的子弟,生来就觉得比别人高贵,在此殿试的关键时刻,这个临江来的小地主居然足足拖延了一个多时辰!
他们可是进士!还是前十!
这厮不过是投机取巧用了一篇策论入了陛下的眼,却要和他们一起去面圣,这简直是一种耻辱!
以后寻到机会,免不得修理这厮一番,让他明白这上京城的规矩!
看向傅小官背影的目光有诸多敌意,傅小官并没在意,正和上官文修愉快的交流。
“老夫上官文修,和秦秉中相交莫逆,秦秉中既然称呼你一声老弟,老夫也称你一声老弟可好?”
傅小官此时倒没有客气,嘿嘿一笑:“上官大人,那小子可就高攀了。”
“不不不,读书之事,闻者有先后,不以年岁而论,贤弟之高才老夫可是仰慕得紧——最近可有佳作?让老夫解解馋?”
额,这个……
此刻众人正好上了官船,傅小官沉思一二,笑道:“我来上京是有迫不得已之事,所以最近还真未曾作诗,此刻见了这般景致倒是手痒难耐,便作一首,还请老哥不要见笑。”
“请文房四宝!”上官文修大喜,撩起袖子便为傅小官磨墨,其余人等皆惊,这可是虞朝大儒,居然为这小儿磨墨——这傅小官,当真有那么厉害?
傅小官作笔,抬眼见一湖秋水,于是落笔。
“怨王孙、湖上风来烟波渺。”
许多人围了过来,十名进士也不例外。
傅小官名声远播,但此刻却是所有人第一次见他提笔作词。
“湖上风来烟波渺,秋已暮,红稀香少。
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
眠沙欧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傅小官收笔,“见笑了。”
此间寂静无声。
施一鸣等人面面相觑,尽皆骇然。
这是一首纯粹的秋景词,因为太纯粹,所有要写出来非常之难,哪怕是上官文修此刻细细品读之后,也觉得自己至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是写不出来的。
尤其是此词以细微处着手,却处处突出了秋之阴柔之美,而无萧瑟与悲凉。
此词以风开篇,一句湖上风来烟波渺,便让人感觉到一股秋意,随后秋已暮,红稀香少却巧妙的通过色彩与气味的变化进一步渲染出秋已到的意境
莲子荷叶,苹花汀草,这便是秋的时令,而一句眠沙欧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便生动的勾画出睡在沙滩上缩劲睡眠的欧鹭对于早归的人们头也不回,似乎有些怨恨之意,以拟人的手法写出了物我交融之深秋美景,耐人寻味,若一副栩栩画卷。
“贤弟高才,请受老夫一拜!”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尴尬的面圣
这是傅小官应上官文修的邀请临时所作的词!
也就是说,他写出这首词,仅仅用了数息的时间去思考!
而且写出的这首词居然还如此精妙,这就很吓人了。
无论是国子监的官员还是稷下学宫的教习,以及施一鸣方文星等进士,甚至那几个太监,此刻的表情都是惊叹。
他们或许还没看懂这首词的独到之处,却看明白了上官文修非要对傅小官行那一礼的重大意义!
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大人,当朝大儒,才高八斗,居然真的向这个年仅十六的少年行了一礼!
这意味着这个少年之才学,已经高到了令上官文修极度佩服的境界。
傅小官有点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有脑疾,刚才不过灵光一现写出那这首词,若是你们现在叫我再写,我是写不出来的了,所以……其实我很普通,你们不要这样看我。”
我去尼妹的普通!
方文星暗自骂了一句,对傅小官的文采有了直观的认识。
这十名少年中,只有秦还玉略显淡定,他是听过大爷爷说起傅小官这个人的,甚至在和秦若雪秦成业玩耍时,也听他们说起过这个人。
但秦若雪和秦成业说的倒不是他的文采,而是他在西山那地方弄的那些神奇的东西,尤其是秦成业,还扬言要离开学宫,去那西山捣鼓那些东西。
这在秦还玉看来不过是奇淫巧技,登不得大雅之堂,可秦成业似乎铁了心,也不知道他和大爷爷说好了没有。
此刻在这里亲眼见证了傅小官提笔成词,他才真正的佩服此人,心想傅小官若是去参加科考,这前十肯定有他一席之地。
就在众人各有所思之时,官船靠了岸,一行人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
……
承天大殿,早朝早已完毕,此刻皇帝正慵懒的靠在龙椅上,手里还拿着那张赈灾策论仔细的看着。
“兰庭阁那边……是怎么回事?”陛下淡淡的问了一句。
贾公公躬身回道:“刚传来消息,正在寻找傅小官。”
朝堂上站着许多大臣,董康平董尚书也在此列,那个名字飘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而其余朝臣在听到傅小官这个名字之后也是一惊,他们不知道陛下有召见傅小官啊,于是彼此交头接耳,互说心中疑惑,最后归结为此子文采斐然,陛下惜才也想一见。
这个名字早已在上京城响亮,甚至在某些人的家里,傅小官已经是他们教训儿子的榜样。
“你个孽子!瞧瞧人家傅小官!生在地主家,却能够写出红楼一梦如此经典的著作,小小的年纪人家已经在千碑石上留名,你呢,你特么的就会寻欢作乐夜饮狂歌!……”
“你特么写的这个叫诗?给老子去千碑石诵读那水调歌头一千遍!”
当然,这些教育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令上京城的纨绔们牢牢的记住了傅小官这个名字——这货敢来上京,哥几个,打断这狗日的的腿!
就在众臣的窃窃私语中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帝放下了手中的这张策论,有点不耐烦的问道:“这小子……还没找到?”
贾公公连忙躬身道:“这傅公子未曾参加秋闱,想来是未去兰庭集,要找到他恐怕会多费一些时间……若陛下不愿再等,可否先召十位进士进殿先行殿试?”
皇帝虞胤蹙眉想了想,“那就再等等。”
承天殿上的这些大臣可都是老狐狸,此刻听陛下如此一说,便明白了几分意思。
傅小官这个人很重要!
陛下为了等他甚至不愿进行殿试——殿试可是科考最后一项大事,这是要评定出状元榜眼探花的!
在朝的文武百官估计无法全部记住三百进士,但每一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却一定会被记住。
因为这三人代表了历年科举的最高水准,也是各种势力需要大力拉拢的人才。
皇帝此刻也无聊啊,于是他就看着下面的群臣交头接耳,觉得颇为有趣。
那些官员或者频频颔首,或者微微一笑,也或者眉眼飞扬,还或者眉间紧皱。
那彼此交流的视线中仿佛有某种深意,更多的是沉稳,低声说了那么两句,便闭目垂首不再言语。
这些,就是朕的臣子!
也许夸耀得最欢的那人心里却已经将傅小官置于死地,也许就在彼此的视线交流中,他们已经有了对付傅小官的方法,也许在垂首的那一刹那,傅府就已经被抹去。
朕到要看看,谁会跳出来杀傅小官!
是你吗?是你吗?还是你?
皇帝挨个看了过去,心里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啊。这个危险必须尽早消除,因为傅小官不能死,这是他向九公主保证过的,你们这些家伙若真把傅小官给弄死了……朕一定将你们千刀万剐!
想着这事的时候皇上的脸色就有点狰狞,那些察言观色的官员一见,心想肯定是傅小官久久未至让陛下很恼火,呆会这小子来了,那就先喷他一脸!
没多久,承天大殿外响起了喊声:“今科进士前十以及临江傅小官,奉旨觐见!”
然后在红衣宣旨太监的带领下,十名进士和傅小官,还有上官文修进了奉天大殿。
这一路上,傅小官才见识了古代皇宫的巍峨雄伟,尤其是这一座奉天殿。
没时间细看,他跟在十名进士的身后,站在了奉天殿上。
哦,那就是皇帝!
皇帝虞胤也未曾见过傅小官,但仅仅一眼,他就知道了那少年肯定就是傅小官!
因为此间只有傅小官一人昂首挺胸与他对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皇帝乐了,身旁的贾公公一声高喊:“着十进士参见皇上!”
于是十名进士跪了下去,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傅小官杵在前排,像一根竹竿一样,异常扎眼,令上官文修心里一惊,才想到傅小官可能并不知道此中礼仪。
“你是何人?见了圣上为何不跪?”
百官之中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第110章 采菊东篱下 {第三更}
对于陛下将傅小官一并叫去参加殿试,诸多大臣颇有微词,这坏了规矩啊!
你说几千学子秋闱只取三百,这一家伙就淘汰的绝大多数。而这殿试历年来的规矩就是前十再取前三,这傅小官既然没有参加秋闱,那他就没有资格参加殿试,不然其余学子心里哪里会平。
若是那些落第的学子闹了起来,可就麻烦,文人的一张嘴是相当厉害的,一想到这,许多人又看向了傅小官。
这小子活生生将礼部尚书给骂得吐血还晕过去了,可见如果几千学子闹了起来,那是何等样的场面?
当然,此刻也有许多官员并没有在意陛下这一荒唐的安排。
站在最前列的燕北溪自始至终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直到施朝渊吐血倒地,他的眉头才跳了跳。
站在他身后的是他儿子燕师道,他多看了傅小官几眼,因为他听说董书兰心仪这小子,原本和董尚书说好的提亲之事,这两天董尚书颇有难色,而今他已知道是来自宫里长公主殿下的意思,于是提亲这事他便暂时放了下来。
这小子是怎么认识长公主殿下的?
而董康平董尚书自从傅小官进来之后这眼皮子就一直在跳,然后他就目睹了全程,心里直呼此子粗鲁孟浪,那可是上京六大家的施家啊!
施朝渊是礼部尚书,还是施家如今的家主,权大势大,你傅小官区区一临江小地主,居然没点眼力!此刻你看似赢了一局,却不知道埋下了多大的祸事!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哎……除非有陛下护他,不过陛下既然叫他去参与了殿试,若他能作出一手好文章,或许陛下还真会护下他。
这小子和书兰之事,得再看看才稳。
总之,这满朝文武都对傅小官上了心,那就看看他这一策论如何了。
十名进士已经审好题目开始奋笔疾书,可傅小官呢,百官顿时心情就不好了,这货还在磨墨!
天地良心,傅小官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没有磨过墨啊!
在家里这活都是春秀干的,就算是在上林洲望江楼上写那副对联,他也是叫的九公主来干的这活。
好吧,慢慢磨,这文章倒是没有什么难度。
皇帝也看着傅小官啊,这小子怎么的?不会写啊?早知道不叫他去了。
想来也是,这小子就临江一小地主,写写诗词歌赋倒是极好,可这打仗的事情他恐怕所知不多。
和陛下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傅小官的底细这些人都知道,因为他虽然人在临江,可名动京城,如一颗璀璨的星星般陡然升起,这些人自然会探听一些傅小官的底细。
原来这人就是个秀才出身,原来他家就是一地主,原来此子此前放荡不羁,却被去临江办差的董书兰给打醒了,原来他是有脑疾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还坐在那里与十位进士同写策论,还是关于打仗的,着实为难了他。
傅小官终于磨好了墨,提起笔来蘸了墨汁,又想了想,落去。
咦,这小子开始写了。
交白卷肯定是不行的,总得写点什么,肯定是无法和那十名进士相比的,尤其是六大家的这几个少年。
人家家世源远流长,对这朝中动向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有所耳闻。这六大家中本就有子弟在各边军或者是禁军中服役,甚至有当将军之人,对于军事他们必然比临江小地主知道得更多。
所以,傅小官必败,这是包括陛下在内所有人下的结论。
不过他本不是进士,就算写得再差也无伤大雅,皇帝虞胤如此想着。
傅小官落了笔,写到:
建立一个长治久安的国家,靠的不是梦想,它最终必然会诉诸于血和铁!
如何以最少的血换来最大的胜利,便是我这篇文章想要阐明的道理。
千年以降,战争的形势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胜负的决定依然是物资是否充盈,将士是否用命,平原决战以骑兵之冲锋为主,以步兵的推进为辅。
而小民认为,这样的战争形态之下,每每攻略一城之地,便要死伤将士无数,实不可取,当作以改变。
其一,兵贵在精而不在于多。
……
洋洋洒洒傅小官仿佛回到了前世,关于精兵的训练,关于武器盔甲的选择,关于情报的打探与传递,关于突袭,关于斩首等等等等,然后……
他发现没纸了。
这怎么搞?
他举起手来,“禀告陛下,草民……纸没了。”
皇上正在翻着一本书,听了一愣,一篇策论而已,两页纸还不够你写的?
“还需几页?”
“唔,先来五页吧。”
你特么是在著书啊?群臣如此想着,皇上也是一愣,“准!”
方文星这时候都写完了,一听傅小官这货居然还要写五页……你又搞什么幺蛾子啊?
贾公公送去了五张纸,顺便瞄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这什么字啊!
他扭头就走,心想那些纸算是浪费了。
于是,傅小官继续兴致高昂的写,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十名进士都交了卷,这货却还在写。
所有人都只好等着他了,那些老臣可就遭了罪,这站了一上午,腰疼。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傅小官终于写完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对这篇文章比那篇赈灾策论满意多了,这毕竟是他的老本行,写起来信马由缰,流畅舒爽。
他放下笔,四处打量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交卷的人,幸亏这殿试没有时间限制。
贾公公下来收了卷,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这才拿起那些策论一篇一篇的看了起来,直到看到傅小官的文章,他才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贾公公看了看时辰,低声说道:“陛下,已是午时,该用膳了。”
皇帝虞胤将手中的一叠策论放下,想了想说道:“众卿先退下吧,殿试三甲明日于兰庭阁张榜公布,燕北溪,燕师道,费邦,董康平,宁伐春你们五人未时来御书房议事。”
众卿告退,傅小官随着众人正要出殿,却又听得陛下说了一句:“傅小官留下。”
第112章 御书房奏对 下 {第一更}
“准!”
皇帝一挥手,贾公公为傅小官沏了一壶茶。
皇帝和此间的五位大臣此刻都在蹙眉沉思,傅小官的一席话,基本把为何赈灾物资不能落到灾民手里的原因讲明白了,尤其是最后那一句,三倍的利润就敢去犯任何的罪,这十倍的利润,那些官员哪怕是知道要被砍头,也是会赌上一赌的。
这是人性,也就是说换了谁去都不好使。
此中肯定也有清官,但在这种环境之下,这样的清官是无法发挥作用的。
上下勾结沆瀣一气,这便织成了一张网,而这张网的网眼处,或许就是朝中的某一个大员。
傅小官干脆找了靠墙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呆会是不是去拍拍老丈人的马屁。
没多久,宁太傅说话了。
“你这是否有些危言耸听?难不成我朝吏治已糜烂至此?”
傅小官还未曾回答,皇上却说话了:“宁太傅啊,小官之言,详实。”说着他从龙案上拿出了一份奏折,让贾公公拿去给了宁太傅,又道:“这是最新发来的奏折,言希白此刻正在西京河南府,此地粮价已经上涨了十五倍,而不是傅小官说的十二倍。”
宁太傅拿着那奏折仔细的看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怒意越来越盛。
“臣孤身已至河南府,此处城门已关,门外灾民数十万计。臣混迹于施粥人群出得城门,见那粥清汤寡水,粟米屈指可数。灾民面是菜色,尽皆奄奄一息。虽未到饿殍遍野之境地,却也相去不远也。臣问及灾民,尽言粮价上了天,囊中已无半文钱。”
“臣见有略微强壮之人正在结队,担心哗变,前去问之,他们说,留在此地定会饿死,不如去江北道,据说临江州下村之地有善人收留灾民,伙食甚好,劳作还有银钱,若是去晚了怕赶不上。”
“臣返回城中,问及粮价,稻米一斤已涨至两百六十文,高粱一斤一百二十文,小麦一斤两百文……非但灾民无钱购买,就算城中住户也叫苦不迭。”
“臣至官府,官吏言说赈灾每日都在发放,但灾民太多,官府也无能为力。”
“臣,痛心!此等尸位素餐贪赃枉法之官吏,臣定会严查!”
这份奏折是密报,并未通过中书省,此刻一一传阅,就连燕北溪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又过了许久,董尚书躬身向皇上行了一礼:“臣,有罪!臣位居高位却没有料到户部的赈灾粮饷被贪墨到此种地步,臣愿接受陛下之责罚,以谢天下!”
傅小官一听,这肯定不行啊,老丈人可别被陛下顺手给撸下去了,于是他站了起来。
“小民以为这非董尚书之罪。”
陛下一愣,这小子为何为董康平开脱?
倒是燕师道心里有几分明了,这小子倒是机灵得紧。
“户部之责本就包括这赈灾一事,一应物资都是通过户部调拨于各道各州至各郡县,户部本就有监察之责,你为何认为非董尚书之罪?”
陛下发了问,傅小官可就必须作答,而且还要答到点子上才能解去董尚书此难。
“回陛下,小民以为这各道各州各郡县之官吏皆为吏部任命并考核,户部依据各道所统计之灾情而发放物资,若是发放的物资有克扣,这当然是户部的责任,但若户部所发放的物资没有问题,那就是各级官吏的责任,户部虽然有监察之责,但户部也没有那么多的官员派去各处监察啊,反倒是吏部的官员众多,要论责任,当然是吏部当首责。小民觉得现在并不是追究户部责任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回到这赈灾的正题上来,商量一下改进之法?”
傅小官这就是插科打诨了,他成功的引开这个话题,皇上一想,是啊,这赈灾策略还没一个结果呢,于是说道:“此事以后再议,现在大家对此方略还有何疑问?”
董康平忐忑的坐了下去,并看了傅小官一眼。
燕北溪说话了:“老臣还有一疑问,请傅公子解惑。”
傅小官连忙一礼:“小民不敢,请老丈说来。”
他不认识燕北溪啊,还是那个观点,这人越老,肯定官越大,尤其是最后发言的,恐怕这位就是宰相了。
“那些商人把粮价抬得如此之高,而那些灾民根本没有银钱购买,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人眼界的局限性,也或许是因为他们久居庙堂之高,而不知民间之苦。
“其一,商人控制粮价并不是为了卖给灾民,而是为了赚城里有钱人的钱。”
“其二,粮价是逐步上涨的,当灾害发生之时,假设河南府的灾民第一时间就逃到了此处,这时候他们身上还有银钱,虽然不多,但此时的粗粮他们还能买一点。随后这粮价越来越高,他们就买不起了,就指望着官府施粥。但官府施的那粥根本吃不饱,这时候怎么办?这时候便有商人来收购他们的田地,为了活命,他们只有低价变卖田地。”
“所以抬粮价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田地,诸位想想,几十万人的田地就这样简简单单还极其廉价的就到了那些商人的手里,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这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至于粮价,那不过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的手段而已。”
众人恍然大悟,交头接耳,频频点头。
至此,基本上已经将那旧法子弊端解释得差不多了,傅小官稍等了一会,又补充道:“根据我对灾民的了解,若是粮价不会上涨,他们基本能够生存至洪灾退去。”
“也就是十数天的时间,他们就能重返家园,重新开始补耕补种,日子肯定会很艰辛,但不至于逃难。而且洪灾退去之后的田地更加肥沃,来年基本都是丰年。他们的日子就又会好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没了田地,就成了无根之萍,重返家园已经毫无意义。”
“若是此刻陛下降下皇恩,给那些灾民免去税赋,甚至提供耕牛农具种子,陛下之浩荡皇恩,那些灾民定会一辈子感激不尽!”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宅院 (第二更)
傅小官离开皇宫天色已晚。
那篇关于赈灾的方略基本上已经通过,但那篇何以为战的策论却遭到了枢密院枢密使燕师道和兵部尚书费邦的强烈反对。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个时代的战争主体就是冷兵器,而冷兵器的战争模式就决定了需要大量的人与战马,还有大量的武器盔甲,以及浩大的后勤保障。
至于傅小官说这冷兵器应该淘汰,国家应该重点放在火器的研究之上,这一点就连陛下都不认同。
如今已经有了火器,但这玩儿实在鸡肋,射程短,精度低,造价高昂,还特么的特别娇贵!
战争的环境千变万化,这玩意在雨天甚至潮湿季节都用不了……你说这要是两军对垒,你这火器全体哑火,岂不是任由敌人蹂躏?
总之,傅小官还是很详细的阐述了未来的作战模式,比如成立专门的山地作战团,成立专业的斥候部队,成立重甲骑兵团等等等等。
不能说他说的这些东西丝毫没用,至少燕师道和费邦每每都会深思,然后因为种种原因否定。
傅小官并没有觉得遗憾,这件事的影响远比赈灾方略来的更大,就算是陛下也没有坚定改变的信心。
这没有关系,反正此行上京的目的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全实现,就看陛下此后对他的安排。
傅小官回到客栈时虞问筠已经在此等着他了。
“如何?”虞问筠期盼的问道。
“当然没有问题。”傅小官此刻一身轻松,苏墨春秀这才放下心来。
“还没吃饭?”
“你那父皇也是小气,我帮他解决了这么大个问题,也没说留我吃个饭。”
虞问筠丢了他一个白眼,“你倒是想的挺美的,我们也都还没吃呢,要不……去红袖招?”
傅小官有些诧异,问道:“红袖招不是青楼那种性质的么?”
“红袖招才不是呢,胡琴胡大家可不许她家的女儿接客,都是些清倌人,就是听听曲儿喝喝酒,这在十里秦淮仅此一家,你可记住。”
傅小官想起临行时父亲说到了上京,若是有暇,就去看看红袖招的胡大家,他倒并没有忘记,只是这之前要么没有时间,要么是陪着书兰,此刻倒是落了清闲,那就去看看。
一行人正要出门,却迎面撞上了董修德和董书兰兄妹二人,傅小官当然更加欢喜,虞问筠上前问起才知道董尚书回了府,不知为何将董书兰放了出来。
所以董书兰问道:“是不是殿下和我爹爹打了招呼?”
虞问筠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再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董书兰想了想,说道:“那应该是长公主殿下了。”
无论如何,董书兰恢复了自由之身,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于是虞问筠说一同去红袖招,却没料到董书兰否决了这一提议。
“我们去玄武湖呀,那处宅子买了好久,他还不知道地方,我这好不容易出来,带你们一起去看看,万一我又被关起来了呢?”
虞问筠一想,这事儿可比去红袖招重要,一行人就改了主意往玄武湖而去。
傅小官当然无所谓,只是董修德却很懊恼。
“听说红袖招又来了一个新人儿叫作柳烟儿,比那雪飞飞还要漂亮,尤其是那剑舞,堪称上京一绝,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傅小官和董修德同乘一辆马车,这货为此事喋喋不休,傅小官就有点好奇了,“那柳烟儿你见过?”
“我本打算今晚去的,可妹妹非要我带她来找你,我本以为你们也是会去红袖招的,可现在却要去看你那什么宅子,我说这宅子它又不会跑,放明儿个去看不行吗?”
傅小官乐了,说道:“那柳烟儿不是也不会跑吗?明儿晚再去又有什么关系?”
董修德捶胸顿足,“你哪里知道,这柳烟儿来红袖招已经三天了,这种事肯定得越早去捧场越好,这叫雪中送炭。等她名扬上京你再去,最多不过是锦上添花。你说在柳烟儿的心里,是雪中送炭重要还是锦上添花重要?”
傅小官又一次对这二舅哥刮目相看,这货抓问题总能抓住重点,脑子是真的很不错。
两人就这样聊起了这上京有名的花魁,董修德信手拈来说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傅小官对此并没啥兴趣,随意听着就当打发时间,那些名字他甚至都没留下多少印象。
就这样一行来到了玄武湖畔的一处大宅的门口。
董书兰取了钥匙,将那扇厚重的大门打开。
春秀和苏墨去买了几盏灯笼,每人提着一盏,走进了这处大宅院。
此地除了董书兰来详细看过,其余人都是第一次来,就连虞问筠都惊叹于这处前朝亲王府的宏大,只是太久没有人居住,在灯光的映照下各处院落里野草丛生,各个楼宇亭台的油漆已经斑驳,总之,这处院子极好,比临江之傅府大了数十倍!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要将这处大宅院给打理出来,恐怕花费的银钱也是不菲。
傅小官对此处极为满意,宅子面街,背后就是玄武湖,那处后花园甚至就延伸至湖中,若有鱼竿,伸出去就能钓钓鱼。
“你觉得如何?”董书兰问道。
“非常好!”傅小官肯定的答道。
董书兰笑了起来,三万两银子呀,若是傅小官不喜,这地方要再卖出去虽然不会亏钱,但她的这番心意可就白费了。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暂时会呆在上京一段时间,但我还是得回西山呆一段时间,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回去解决,这并不影响,先把这地方收拾出来,比住那客栈可强太多了。”
虞问筠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我明儿去问问母妃,这里是前朝亲王府,这些建筑要想修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看看找些宫里木器司的匠人来修缮,可别被外面那些匠人给糟蹋了。”
对此董书兰表示同意,这处宅子的格局就是宏伟中见精细,这需要专业的匠人才有办法复原,但这需要较长的时间。
傅小官两手一摊,“这事儿你们俩做主,我就负责给钱。”
“红楼一梦那书又存下了两万五千两,不够的时候再找你要。”
董修德目瞪口呆,他早知道妹妹有钱,却没有料到妹妹居然如此有钱!
董书兰随后又嘀咕了一句:“看来这书得涨价了,这么大个地方,以后的开销用度可不小。”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商业蓝图 (第三更)
次日一早,董书兰和虞问筠都来了傅小官所住的客栈,董修德这货也来了,他就是好奇这妹妹和妹夫究竟有多少银子。
当然,他也好奇这姐夫和姐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可是九公主!
傅小官那宅子虽然是前朝亲王府,可他本人却不是亲王啊,这公主和他这地主若是搞到了一块,那这小子就是驸马,妹妹怎么办?
现在看起来妹妹和九公主之间并无隔阂,这以后呢?
董修德被搞迷糊了,他想看个究竟。
四人围坐,虞问筠说话了:“昨儿晚回去我去见过了母妃,母妃明着没有答应,说是要问问工部尚书毕栋,目前朝中并无大的建造,应当能行,只是这工钱和材料得我们自己出。”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是定下了。
“我已经叫小旗去找了人牙子,得买些婢女家丁,一来得提前收拾一下,二来你以后将伯父和那么多的伯母接过来也能有人侍候,这护院不太好找,不如你把西山的护院调派一些过来。”
傅小官也点头答应了,想着目前自己可是有六个娘的,二娘齐氏应该生产了,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昨儿晚我初略算了一下,将这宅子完全复原,将一应家具都添置好,大约需要五万八千两银子,若是家具再精细些,移植一些奇花名木,大约需要七万余两银子,我算是明白这处宅子为何长久没有人住了。”
董修德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地方从买下来到能住人居然需要十万两银子!
董书兰秀眉儿微蹙,又道:“问筠,那衣坊的事我们得尽快,往后的用度开销可都不小。”
“行,青鸾巷那的五处铺面我哥只答应卖我两间,一间算我三千两银子,这钱就由我来出了。”
“你真把那地方的铺面给拿到了两间?这价……你知道现在青鸾巷铺面的价格吗?我可告诉你,最差的都要八千两银子,最好的可是要一万五千两!”
虞问筠一惊,她对于这种事儿从未曾放在心上,若不是上次在西山别院说起,她压根就不会去打那铺面的主意。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把他另外三间也弄过来呀!”
两个女人在兴奋的为未来规划,董书兰此刻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商业天赋,每一步都计划得非常完美,一个关于内衣的集生产推广销售于一体的商业模型就在她的建立起来。
傅小官听得很认真,最后想的是是不是把这女子的亵裤也提供给她俩。
反正都是卖,上下身一起卖岂不是更好。
于是他画了几张图,二女一看,顿时羞红了脸。
然后看向傅小官的眼神有些怪异,心想他怎么会想出这种东西来呢?
又联想到亵衣,难道他在哪里见过?
这事儿以后得好生审审,不过这亵裤倒是蛮好看的,估计穿起来的体感也不会差。
就这样,大虞诞生了妇女革命性的两种物品,然后风靡各国的有钱人家。
当然现在面临一个问题,“我和问筠都不方便出面去售卖,这事儿有些麻烦,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来管理。”
这是董书兰提出的问题,傅小官做了回答:“这事儿交给你二哥去打理。”
“他……!”董书兰瞪大了眼睛,这二哥眼里除了银子就没别的,靠谱不?到时候别把摊子给弄垮了。
再说了,这二哥是个男人,他去卖这种女人的东西……谁敢去买呀?
董修德不知道要卖啥啊,只是听到傅小官让自己去帮忙打理生意这当然很好,而且看妹妹和姐姐说的挺高深的样子,这产品估计是很有潜力的。
傅小官笑道:“相信我吧,你二哥能把这东西卖出一朵花来。”
“卖啥?”董修德好奇的问道。
“你不是说这世上女人的钱最好赚么?卖的就是女人要用的东西。”
董修德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胭脂水粉这玩意儿真被闻香楼给做透了,那闻香楼就在青鸾巷,你们怎么去和别人竞争?”
傅小官拍了拍董修德的肩膀:“我可没说是卖胭脂水粉,其实就算是卖胭脂水粉一样有利润,你只是没有认真去分析市场。这么给你说吧,那闻香楼的胭脂水粉占据的是高端的市场,这上京还有许多胭脂水粉店,他们的目标群是中端或者低端的市场,其实都过得不错,不信你再去调查一下。”
“我们需要做各种市场吗?”董书兰问道。
“不,我们也只做高端市场。”
虞问筠不太明白,为何不把这所谓的高中低端市场一网打尽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高端市场的人群更能够接受这两种产品,而你们的精力要放在面料的选择,图样款式的设计,以及今后的扩张。”
“这偌大的上京,只有青鸾巷一家店是不行的,你们首先要做的是把青鸾巷这家店做出名气,然后再去别的繁华街巷开第二家,第三家,甚至到条件成熟时完全可以全国开店,这叫连锁经营,这才是目前商业的终极目标。”
“另外就是西山的香水,以及今后的香皂,这些都属于高端女人用品,是可以一起卖的。当然现在都别急,一步一步的来,蓝图就是那样,最终实现的就是全国连锁经营。”
董书兰细思片刻豁然开朗,那双美目看着傅小官又多了一份佩服,这小地主,居然对营商还有如此高的见地!
这种经营模式这个世界是没有的,若是真能达到他所说的那样,这钱可就赚得有点吓人了。
虞问筠迷迷糊糊地,反正这些事有懂书兰操心,她就没去细想。
两个女人说干就干,起身离开,董修德觉得莫名其妙,他大致听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但是他依然不知道要卖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规矩不可坏!”
傅小官说的很认真,董修德听得一激灵。
这是警告,董修德爱钱,但他也明白需要取之有道。
傅小官正要坐下来继续写红楼一梦,却没料到进来了一个熟人。
身着便服的贾公公!
“陛下要见你,傅公子请随咱家入宫面圣。”
第115章 傅小官当官 (第四更)
“陛下要见你,傅公子请随咱家入宫面圣。”
傅小官一听,心里一喜,脸上依然淡定从容。
“那就有劳公公了,这眼见秋凉,小子寻思公公自然是不缺吃穿的,这小小心意还请公公笑纳,采买一些老参黄芪来炖了汤,将养好身子骨,才能有那精力服侍皇上。”
说着傅小官便摸出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塞到了贾公公的手里,这本是正常之事,但这傅小官目前看来可是陛下眼里的红人,这银票若是收了恐怕不好。
贾公公正要推迟,傅小官又摸出了一瓶桂花味的香水,附在贾公公的耳边低语道:“这玩意是小子捣鼓出来的香水,喷洒少许在身上便能持久留香,此物还未上市,小子还请公公帮忙试用一下。”
这可是个好东西!
贾公公将在香水凑到鼻尖闻了闻,心里很是欢喜。
太监有一个极大的烦恼,尤其是像贾公公这种老太监,那股子异味极难消除,若是有了此物这烦恼也就解了。
“这东西咱家收下,这银两……”
傅小官一把握住了贾公公的手:“啥也不说,这就是小子的一点孝心,咱们出发吧,可别让陛下久等。”
贾公公很仔细的审视了一下傅小官,傅小官的眼色澄清,脸上的微笑真诚,他将银票和香水收起,“公子请!”
一路上贾公公对傅小官说了许多宫里要注意的事,最后提到了礼部尚书施朝渊。
“施尚书乃施家家主,昨日金殿之上你可是把他往死里得罪了,咱家在这提醒一下傅公子,平日里出门多带些家将,小心施家的报复。”
“这可是天子脚下,难不成他施家还敢当街打人?”
贾公公微微一笑,“这上京城可也是龙蛇混杂之地,施家本就是上京六大门阀之一,只需要花些许银两,有的是人为他们卖命。”
傅小官点了点头,心想以后出门还真的带上苏墨了。
贾公公迟疑片刻,又说了一句:“九公主殿下的哥哥五皇子,傅公子可寻个机会去见见他。”
傅小官一怔,虞问筠曾经提起过她有一个哥哥,只是从未曾细说,难道这五皇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看向贾公公,贾公公仅仅一笑,没有解释。
……
两人来到承天大殿,傅小官走上前去噗通一声便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虞胤一愣,朕正在和群臣讨论事情呢,还没叫你你跪下干啥?
“平身。”
“谢陛下!”
傅小官起身,想着刚才贾公公说过的话,自个便找了最后一排的角落溜了过去。
咦,施朝渊也在!
这厮这么快就好了?
咦,施一鸣,方文星,席爽这三人也在,估计就是殿试前三了。
不是,你们都看着我做啥?
傅小官摸了摸脸,想着自己是有洗过脸的,难不成没有洗干净?
皇上一看,这群臣的注意力都被傅小官给吸引过去了,干啥呢?
“咳咳,刚才说到哪里了?”
“回陛下,刚才说到三公主殿下和亲礼仪之事了。”
“哦对,继续议议,议好了之后着施尚书去鸿胪寺将朕之意思告诉那拓跋秋,这事儿得按照朕的意思来办,一应礼仪按照虞朝规矩。”
“臣,遵旨。”
“好了,你们继续说说。”
傅小官这才知道三公主下嫁之事已经提上了日程,看来已成定局,虞问筠的那些担心可就多余了。
接下来群臣各抒己见,诸如定聘需荒国提供牛羊马匹数千,我朝陪嫁丝绸茶叶瓷器等等多少。
傅小官觉得这事儿好复杂,他对此并不上心,也就没去细听,而是站在最后面一个一个的打量群臣。
视线落在了董尚书的背后,昨晚董书兰能够出府,会不会是昨日在御书房我为这老丈人仗义执言的缘故?
可董书兰说可能是长公主殿下,难道董书兰的身份其实就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她是这董尚书和长公主殿下的私生女?
董尚书颇为帅气,年轻时候肯定更帅,被长公主看上也不无可能。但董尚书很有才能,非得要当官,于是长公主这驸马就泡汤了,两人也就只能通过董书兰彼此怀念。
好像很有道理!
不然长公主殿下为何干涉董书兰的婚事?那可是会得罪一门三相的燕家的。
傅小官越想越有道理,心里便嘿嘿的笑了起来,表露于脸上,脸上就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皇上正好抬头一看,这小子笑什么呢?
难道诸卿所议有何不妥?
“傅小官,你来说说,这和亲之事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傅小官一激灵,我特么哪里知道这种规矩?
他连忙抱拳作揖,“小民觉得诸位大臣所言尽皆有理!”
“朕叫你说你就说,和朕打什么马虎眼?”皇上心里腹诽,刚才你明明在笑,那笑意颇为深奥,肯定是有什么好主意。
这……
傅小官咽了一口唾沫,许多大臣此刻都扭头向他看来,视线里都有些不满,不知道这等大事陛下为何要征求一个身无半职的少年的意见。
“小民以为,这荒人生活在蛮荒之地,三公主殿下乃精贵之身,若是去了那边,这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住。所以小民认为应该着那荒人按照我大虞之公主府的规格先建造住所,这房子可是大事,若是三公主过去连住都住不好,哪里还有心情去教化那些荒人!”
皇上笑了起来,看看,看看,这小子多懂事,你们这些大臣说了半天,没一个说到点子上。
“甚合朕意,施尚书,加上一条,不,这一条写在最前面,着拓跋风按我大虞皇城风格重建皇宫,何时皇宫能够建好,何时便能前来迎娶朕的女儿。”
傅小官缩回脑袋,心想果然是沉默是金,这一家伙是不是又会得罪人了?
“此事就议到这,傅小官,你出来。”
又怎么了?
“借过借过……”傅小官挤到了最前面,皇上还等着他跪下磕头呢,这家伙怎么傻愣愣的站着?
“咳咳,是这样,傅小官虽然未曾参与科举,可此子之才华不用朕再复述,尔等早已知道。另外,傅小官为朕之社稷出谋划策,深得朕心,故,朕开此特例,赐傅小官进士出身,领朝散大夫之职。”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别抢,我就要当朝散大夫
皇上这金口一开,承天殿顿时炸了锅。
礼部尚书施朝渊心里哪里能够平静,他正要出列反对,但一想昨日那屈辱又缩了回来,这小儿太过粗鄙,我可不能再上了他的当!于是他向礼部侍郎徐怀树使了个眼色,徐怀树这就很郁闷了啊。
那傅小官是我外甥,这好不容易得了皇上青睐封了个从五品的闲散官儿,难不成我这当舅舅的还要从中作梗给他撸掉?
徐府已经对不起妹妹云清了,若我再做出此等事情,妹妹的在天之灵,恐怕会恨死自己。
他正准备站出去说一句臣附议,却没料到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那是上官文修。
“陛下,臣以为凭着傅小官的才学,最好的地方是国子监啊!臣斗胆请命,臣年事已高,愿退休还乡,恳请陛下将臣之国子监祭酒一职赐予傅小官,他定能带领我大虞之文风更上层楼!”
上官文修这话一说出顿时吓了全场一大跳。
开什么玩笑?
国子监祭酒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而且总领全国之教育,还承担着祭祀之责,权势不可谓不大。何况历代国子监祭酒无一不是学富五车的大儒,这傅小官嘴上的毛都没长齐,年仅十六,若是他当了这国子监的祭酒,那天下的老学究何人能够服气?
施一鸣方文星席爽三人此刻心里那个难受啊……这货科考都没参加,陛下一句话,这货就是进士出身了。他们三人虽然中了殿试前三,可依然要候补,不知道实缺何时才能下来,就算是下来,肯定也是从九品县令做起,人家燕熙文那么强大的家世还不是外放了一个九品县令。这货倒好,直接就来了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
虽然这朝散大夫的官儿是个闲职,毕竟已经站在了朝堂之上了啊。
人比人,得气死!
也不知道这厮走了什么狗屎运道!
皇上此刻也是惊讶的,你上官文修凑什么热闹?傅小官能坐得住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吗?这老东西,一身才学满肚子坏水,这是想把傅小官架到火上去烤!
这是想让他成为众臣之眼中钉肉中刺,想让傅小官在朝堂上寸步难行!
幸亏朕识破了这老东西的奸计,朕当然不能让你得逞!
皇上正要说话,那徐怀树站了出来。
他拱手作揖,说道:“臣以为上官大人此言太过,傅小官之才我等佩服,但若是说他能担任国子监祭酒,臣等认为是不行的。一来国子监祭酒掌管全国教育,乃是为陛下选拔人才的重要机构,傅小官之阅历便不足以担当得起。二来国子监祭酒这一身份本就是全国学子之表率,上官大人乃当朝大儒,深得天下学子佩服,而傅小官虽然著了红楼一梦那书,虽然在千碑石上留了名,就算是文才够了,这德还需要磨练,如此才能配位。所以臣以为,陛下所封那朝散大夫正好,此乃文官闲职,傅小官可借此机会再多多历练。”
傅小官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官儿是文官闲职,他就很喜欢了,闲职好,他西山还有那么多破事需要他去处理呢。
这人是谁?
看上去好像有些面熟。
不记得,应该没见过。
这时候董尚书又走了出来,“臣以为傅小官那方略甚好,若是户部有他来执行此方略想来会事半功倍,所以臣请陛下将傅小官给户部,赐他个户部郎中之职,以推行赈灾之法。”
陛下一听,这主意不错,户部郎中也是个从五品的官儿,只是有了实权,这赈灾方略是他所写也是他所解释,正好用他去处理一下此事看看他实战的本事如何。
皇上正要开口,傅小官依已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啊,董尚书此言不妥!”
卧槽,这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董康平是要扶他上位,因为如今关于董书兰和傅小官之间的故事也渐渐流传开来,而且据说是长公主殿下劝说了燕师道,如果燕师道真的放弃了为儿子燕熙文提亲,这董书兰嫁给傅小官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么懂尚书提携女婿,这当然是人之常情,可特么的傅小官居然拒绝了!
户部可是朝廷第一大部啊!
掌管天下钱粮,谁要钱要粮可都得看户部的脸色行事,这小子居然拒绝了,想啥呢?
董康平也是皱了皱眉头,便听见傅小官又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小民与董尚书之女董书兰从小青梅竹马,而今已到谈婚论嫁之地,董尚书很快就是小民的老丈人。小民虽然内心坦荡,但还是认为翁婿二人同在一个部门不妥……”
皇上一听不对啊,你和董书兰青梅竹马谈婚论嫁了,朕的九公主呢?
尚贵妃不是说朕的九公主和这傅小官情投意合吗?
怎么这么乱?
“你等等,你等等!”
此刻朝堂众人也是无不惊讶,这事儿大家心里知道就行,这小子偏偏桶到了陛下面前,是什么意思?
只有老宰相燕北溪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小官,心知自己那孙儿燕熙文和董书兰之间再无可能。
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之深,看来是个人物。
董尚书此刻那个气啊,我特么还没答应呢,你把这事放在朝堂之上来说,让老子没有退路了啊!
皇上此刻站了起来,盯着傅小官,问道:“你刚才说和董书兰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傅小官心里一紧,完蛋,估计虞问筠没有和她的皇上老子说过这事。
“回陛下,臣之心里永远记挂着两个女子,书兰当时在临江将臣一棍子敲醒,让臣明白了不能浑浑噩噩活在世上。而另一位女子在臣的心里地位同样超然,只是臣现在不能说出她的名字。臣立下大志愿,此生为陛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求到时微臣说出那女子的名字,能请陛下为微臣证婚!”
皇上皱起了眉头,原来这样……得问问问筠此间隐情。
不过这小子这句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倒是一番拳拳之心。
“那朕问你,你意如何?”
“臣要当那朝散大夫,望陛下恩准!”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京新贵
没有人能明白傅小官的内心所想,就算皇上此刻也难以看懂。
无论如何这朝散大夫都是无法与户部郎中相比的,虽然都是从五品,但其中的差距何止千里。
所谓的朝散大夫就是个名头,若非陛下召见,连这金殿都进不了,而且也没有办公之地——压根就没有公事,何来办公之地?
但户部郎中就不一样了,这官儿有具体负责的事项,每日需要到户部点卯,然后在户部办差,是要和许多衙门接触的。
都在这皇宫中办差,彼此接触下来就会认识很多官员,然后融入其中的某个圈子,若是懂得做人,有贵人提携,再有各好友推上一把,才能在这庙堂之上混得如鱼得水,才有机会平步青云。
所以傅小官自己断了自己的路,这令董康平颇为失望,却令上官文修一喜。
“小官贤弟,这官儿好,以后你到我那国子监去坐堂,国子监有很多书,你随便看。”
傅小官此刻还跪着呢,这皇上不发话他也不能站起来啊,心里只有苦笑,扭头对上官文修说了一声谢谢。
这老头是个好人!
“你起来吧。”皇上终于发话了。
“谢皇上!”
“依朕看不如这样,你就领这朝散大夫之名,平日里去户部坐堂,听候董尚书的调遣。”
“啊……!”傅小官可不想进这皇宫啊!
他就想有着这样一个闲职,然后回临江,如此一来若是有人想要陷害他,那就必须得通过大理寺的审查,而不是像以往那地主身份,就在临江便可以将他就地正法了。
皇上一看,怎么的,这小子是不是傻啊?
哦,他毕竟骨子里是个文人,要不这样……
“平日里你愿意在户部坐堂也可,愿意在国子监坐堂也可,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群臣再次面面相觑,不是啊,虞朝开国至今两百余年这种事情可还没有先例!
这是得了多大的恩宠?居然可以以此闲职而去两个衙门当差,并且不受这两个衙门的节制!
显然这是陛下要栽培傅小官了,如此大的自由度,就是给傅小官的机会,让他能够接触更多的衙门,结识更多的官员,这小子,这是要起飞的节奏啊!
再一想刚才这傅小官说心仪女子有二人,董书兰是其中之一,但另一个却没有挑明。
有心之人已经想到九公主殿下曾经去过临江,近日上京似乎也有消息说这傅小官和九公主殿下在一起——那么傅小官喜欢的另一个女子极有可能就是九公主殿下!
但驸马不能入朝为官,陛下却偏偏给了傅小官一个官儿,这又是什么讲究?
想不通啊,就算想不通,也确定了一件事,这傅小官若是此后不犯大错,只怕会成为这上京城的新贵!
未满十七,著书立说,千碑石留名,为陛下献上了救灾方略,陛下钦赐进士出身,领从五品朝散大夫,户部与国子监自由行走——这才多久?
昨日这小子才第一次上朝,却把礼部尚书施朝渊骂了个吐血昏迷。
今日这小子第二次上朝,就得到了陛下如此大的封赏,他究竟做了什么?
昨日下午的御书房奏对并没有传出去,群臣并不知道那篇赈灾方略已经通过并要开始执行,他们想的是会不会是殿试的那篇以何为战的策论入了陛下的眼?
可殿试只取前三,现在这里已经站着三个进士了,这前三难道还有这小子的一席之地?
施一鸣方文星和席爽此刻心里很难受,今天是殿试前三的宣布日子,他们才应该是今日此地的主角才对,可这风头却活生生被这傅小官给夺了去,甚至国子监和户部居然都要抢他!偏偏这小子还特么的不愿意!
你究竟是想啥呢?
施一鸣很想去问问。
对,找个机会揍这小子一顿,再好生问问!
陛下此时似乎才想起这殿试三甲还没有宣布,于是他招了招手,贾公公已经将对傅小官的封赏圣旨拟完,铺在了陛下的龙案上。
皇上取了印章盖了下去,贾公公清了清嗓子。
“傅小官听旨!”
傅小官只好又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临江傅小官有满腹经纶,懂治世之道,是不世之材!其书赈灾方略一策,深得朕心,可救万民于水火,朕当推行天下,让朕之子民皆沐皇恩。故,朕特赐傅小官进士出身,领朝散大夫之职,可于国子监和户部自由行走,钦此!”
傅小官山呼万岁万万岁然后起身,从贾公公的手里接过了这道圣旨,直到此刻,他的心才完全的踏实。
他满面笑容的转身面向群臣,拱手作揖,宰相燕北溪此刻也面带笑意,走上一步亲切的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恭喜傅公子,傅公子之才学,老夫实在佩服,改日有暇,还请傅公子能来燕府小坐。”
“燕宰相抬举,可折煞小子了,以后一定去贵府拜见,聆听燕宰教导。”
这宰相都表了态,百官当然也得表态啊。
于是各种恭喜祝贺邀约之声不绝于耳,施朝渊满脸僵硬,这厮,小人得志!
三个进士又特么的傻眼了,大哥,我们还等着陛下揭晓谁是状元呢。
状元你知道不?
全国第一!全国的第一啊!
今年这状元一点味道都没有……!
上管文修挤不过去,只能大叫:“傅贤弟,呆会散朝老夫在外面等你!”
“好咧!”
礼部侍郎徐怀树站在远处看着,神色颇为欣喜,无论如何,妹妹这个曾经不成器的儿子现在看来是有机会了,只是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爹一声?
爹会不会认这个外孙呢?
董康平没有去凑傅小官的热闹,而是在和燕师道私语。
“燕兄,这事儿是不是还是看孩子的意思?”
燕师道淡然一笑,“董兄,树无根不能成才,水无源不能成湖,人无本难以立足,这事儿不要急,且再看两年,如何?”
董康平心里一抖,明白了燕师道的意思。
燕师道并不看好傅小官,因为……他啥都没有!
“此并非我意,想必长公主殿下也曾找过你。”
“无妨,想必长公主殿下也不愿看见书兰受苦。”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封家书
最终施一鸣三人等来结果,施一鸣状元,席爽榜眼,方文星探花。
施一鸣以为自己会非常高兴,结果等得贾公公宣读完了才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这特么都是那个傅小官害的!
看看那小子,这时候还站在后面看着那圣旨嘚瑟!
你特么拿回家去看不行啊?
施一鸣觉得这货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生气,那意思就是你这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是从五品的官儿了,你不是一样还得候着,还不知道侯到什么时候!
所以施一鸣完全高兴不起来,心里想的只是要如何收拾一下傅小官。
席爽也没什么表情,他是冲着状元来的却只得了个榜眼——虽然是第二,可人家往往就记得第一啊!
啊,不,今年这第一估计也没多少人能记住,能记住的只有这傅小官。
他又向傅小官看去,正看见傅小官乐呵呵的将那圣旨卷起,小心翼翼的塞入袖中,那神色得意之极,压根就没看他们这些状元榜眼探花一眼。
哼!少年得志必翻船,我且看你得意几时!
只有方文星心里颇为快活,最初没有料到能进前十,然后没有料到能进前三,他估计自己也就是个探花,现在发现自己估计得挺准,心里便乐呵起来。
至于傅小官,他对傅小官并没有敌意,甚至因为那首浪淘沙还对傅小官很是佩服。
虽然傅小官确实抢了他们的风头,可这是人家的本事!
就像当初在兰庭集,这货咄咄逼人令燕熙文连退三步,然后一转手又和燕熙文称兄道弟,弄得燕熙文欲死欲仙,事后燕熙文说起,却也服服帖帖。
这就是本事,方文星知道傅小官很有手段,所以皇上对傅小官的封赏他虽然惊讶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早会散去,傅小官离开,在殿外的广场上和上官文修愉快的聊了几句,最后答应了上官文修,有空一定去国子监坐坐。
两人拱手惜别时,这广场已经没了什么人,傅小官独自出了宫门,随意叫了一辆马车,说了那客栈的名字,便又拿出了那道圣旨乐呵起来。
终于当了个小官!
算是对得起娘起的这个名字了。
将这圣旨收入袖中,他闭目养神,顺便修炼那九阳心经。
回到客栈他洗了个澡,将这圣旨拿出来摆在书桌上,很是臭屁的在苏墨春秀二人面前炫耀了一番。
“现在,你家少爷我也是有官身的人了,而且呢,也不再是秀才,还是进士老爷了,厉害吧?”
春秀顿时眼睛就亮了,哇,少爷当官了!
少爷果然厉害!
这朝散大夫是个什么官?
“从五品的官呢,那临江知州也不过才从四品的官儿,少爷我若是努力努力,轻轻松松就能够混个三四品。”
春秀的眼里闪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是赤果果的崇拜!
这么大的官啊!
少爷这可是实现了老爷的愿望!
春秀这才想起一件事,将一张请柬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拿着一看,秦墨文,邀请他晚上去秦秉中家坐坐。
也应该去秦老哥家坐坐了。
苏墨鄙视了傅小官一眼,但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这才来上京多少天?他就凭自己的本事获得了皇上的封赏。想来就是那篇赈灾的策论了,他知道那篇策论意义非凡,却没料到会起到如此大的作用。
或许很多人会认为这是傅小官的运气,但苏墨从没有这样的看法,他知道傅小官是有真本事的少年,无论是他在西山所做的那一切,还是如今在上京所写的那篇策论,这不是运气,这是实力!
傅小官认认真真的给傅大官写了一封信。
“爹啊,新婚快乐!
你儿我来上京十余日,今日得了陛下封赏,赐了个进士出身,另外就是赏了个朝散大夫的从五品官儿。
你自个偷着乐就行了,别去外面张扬。
另外我求了尚贵妃,请她求陛下为咱们傅家题写傅府二字,这样咱们的门楣应该是金光闪闪了,我想你会很高兴。
我需要钱啊,书兰在这买了一个巨大的宅子,前后十八进,院落十二处,房屋数百间,粗略算了算大致需要十万两银子,我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这么多,等这宅子重新翻修好了你就带着我那六个娘都来金陵住吧。
西山那边你可得帮我盯着点,如果有什么事写信告诉我一声,我暂时还不能离开上京,担心皇上要见我。
另外就是二娘生了没有?生了个啥?来信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就这样,主要是银子,你得给我个底。”
让春秀将这封信通过官邮寄了出去,地址留的是董书兰家的,这没办法,他现在还住在客栈呢,估计还要住很长一段时间。
董书兰和虞问筠都在忙着那内衣坊的事,貌似把他忘了,傅小官无所事事,就和苏墨春秀在这客栈吃了午饭,回了房间继续写他的红楼一梦。
要赚钱啊,这眼看着大把的银子就要流出去,傅小官也有点没底。
他从没管过家里的财务,甚至就连余福记的酒究竟卖了多少他都一概不知,想来西山花出去了那么多银子,以后开那矿山还要花出去更多的银子,万一家里指望不上,还得要自己去赚不是。
这一写就从中午写到了傍晚,很好,足足写了五回,也就在这时,董书兰回来了,那张娟秀的脸儿上洋溢着春水般的笑意。
“青鸾巷那两处铺面买下来了,位置极好,就在闻香楼的隔壁。我们去了红牌楼,寻了一处空置的大院,也买了下来,准备在那地方加工这……小衣,问筠回宫了,她说这是个精细活,要问问尚贵妃能不能从教坊司买一些女奴,那些女奴曾经可都是犯官的家眷,做得一手好女红。若是这小衣由她们来缝制,会精美许多。”
这个当然可以有,傅小官点了点头,“可辛苦你们了。”
董书兰正要去喝一口茶水,便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那张圣旨,拿起来一看小嘴儿一张——呀,“这是……真的?”董书兰看向傅小官,难以置信。
“这玩意还能造假么?”
董书兰没有料到前些日子随口一说,傅小官真的就做到了,这是一个天大的惊喜,远比她今天所获得的所有成就感还要强烈十倍。
如此看来,悬在傅府头上的那把剑算是解除了,傅小官有了这钦赐的官身,想来自己的事在父母的面前阻力也会小上许多。
“我们得庆祝一下!”
傅小官这才想起秦墨文的邀约,“走,我们去秦老哥家。”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子落何处
秦墨文与秦秉中坐在院中对弈。
他执白棋,此刻大龙已被黑棋围困,左冲右突终不得解。
秦秉中说话了,“此局若是傅小官来下,他会立刻舍弃这条大龙而去边路布局。”
“这大势已没,边路布局还有何用?”
“你错了,人们往往关注着大势,而忽略了细微。我曾经就这样输过,不多,正好输一子。”
秦墨文抬起头来,疑惑的问道:“大伯,你的意思是,傅小官丢了大龙却在其余小处胜了你一子?”
“对,我记得他还说了一句话,他说……世事如棋,让一着不会亏我。心田似海,纳百川亦可容人。我这个小老弟啊,可比那庙堂上许多人都看得更明白,所以他不愿去那户部当个郎中,却偏偏选了个文散官。”
关于今日金殿之上的发生的事情秦墨文早已知晓,并告诉了秦秉中,因为他也不明白傅小官是作何想的。
“可这么一个朝散大夫并不利于他在朝中的发展。”秦墨文已弃子认输,与秦秉中探讨起傅小官此举究竟有何意义。
“我想,很多人都是如你这般看的,但我不这样认为,正如陛下的那道旨意所言,傅小官懂治世之道,是不世之材,这样的人物若想做一番大事并不太难,尤其是他已得陛下之心。他为何选了个闲散官儿?时机不到!你想想,他还未满十七,却已深得圣眷,若是再得寸进尺,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不会给他使绊子?他必然如你的这条大龙一般深陷重围而不得突破,因为他没有根基,哪怕有陛下撑腰他也难有作为,既然如此,何不退后一步,干脆就不去做出这条大龙来,那么这围困自然也就没了。”
秦墨文蹙眉沉思,将棋秤之上那条白色大龙棋子一颗颗拈了起来,棋秤上黑棋无数,但大龙的棋子已经全在手上。
不落子,这棋局就根本不存在。
这小子,果真是个人物啊!
那么,他又会在何处落子呢?
秦墨文将手中的白棋一颗颗又放回棋秤,落在了边角处。
秦秉中轻捋长须,摇了摇头。
“不对。”
“难道他永不落子?”
“不,他的子没有落在这棋秤上。”
秦墨文愕然抬头,看着秦秉中,没有落在棋秤上还如何下棋?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来想去不外乎两处着手,其一是他已另起棋局,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去和这朝中大臣下棋,若是这些大臣非得要下,那就只有去他的局里。其二……这落子之处或许就在临江的西山,甚至我还在想,他出的让荒人依据大虞皇宫修建宫殿之策,这也是他的落子。”
秦若雪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为何相差会那么大呢?这傅小官真是如此精细之人?
所以她颇为怀疑的问道:“他在朝堂上不过随口说了那么一嘴,还会有深意?”
秦秉中笑道:“你想想,荒人所居本就是苦寒之地,若是要他们建造出皇宫,一来会耗费极多的银钱,二来这耗时也会很长。此举若说是劳民伤财也不为过,对于荒人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是不是深谋远虑之策?”
秦若雪若有所思,秦墨文频频点头。
然而此刻已经踏入秦府的傅小官其实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他仅仅是需要一个护身符,目前他的重心依然在西山。
他要在西山训练出一批特种作战的人才,也要在西山的研发中心把那燧发枪和红衣大炮给捣鼓出来。
在这冷兵器的时代,这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大杀器。至于在御书房被否定的以何为战之策,他颇为遗憾,但并不会阻止他既定的计划。
然而这一切偏偏就正好吻合了秦秉中的分析,他确实没有在上京落子,这子也确实落在了西山。
至于荒人,天地良心,傅小官出的那主意真的就是随口一说,却令他们遭了鱼池之殃。
“秦老哥,我可又来叨扰了。”随后傅小官就看向了秦秉中身边的这个男子。
浓眉大眼,尤其是嘴角的两道鲤鱼纹令仿若雕刻一般,立体而生动。
见过,就在金陵府。
“他就是我的侄子秦墨文,金陵府尹。”
“墨文兄好!”
“秦兄好!”
两人见礼,秦秉中道:“来来来都坐下,若雪,煮一壶新茶。”
众人落座,秦秉中笑道:“刚才我和墨文还在说着你呢,你现在可是上京新贵,今日可有收到诸多请柬?”
这个真没有。
傅小官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老哥啊,不瞒您说,除了墨文兄这张请柬,我还真没有收到别的,你看看,你还说我是上京新贵,其实啊,在别人的眼里算个屁!不过说句实在话,我是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的,没有意义,浪费时间,不像我等能够愉快的聊天而无所顾忌。”
秦秉中大笑,秦墨文也觉得这小子倒是看得开,心态极好。
傅小官没有收到别人的请柬这令秦墨文有些意外,如此看来,这朝中诸公就是落了子,是要孤立这位上京新贵了。
“陛下既然让你在国子监和户部自由行走,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先看看,这走肯定得去走走,不过也就是走走而已。过些日子寻个机会和陛下商量商量,我留在上京没用啊,请陛下放我回临江,那边还有一堆破事需要我处理。”
果然,秦墨文觉得大伯的眼光很准,这小子想的是溜,而不是留。
秦成业此刻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西山?”
傅小官抬头一看,“我当然想越快越好,但这时间不是我说了能算的。”
秦成业看向秦秉中,很认真的说道:“爷爷,我想去西山。”
秦秉中眉间一皱,问道:“你去西山所为何事?”
“孙儿以为,大道三千,非读书一途。孙儿喜欢那格物之学,想要去西山一展胸中抱负。”
傅小官大吃一惊,这小子不走寻常路啊!
秦秉中沉默数息,看向傅小官,问道:“你觉得如何?”
傅小官一怔,这让我怎么回答?我哪知道您老心中是想他去呢还是不想他去呢?
所以他向秦成业问道:“你会什么?”
“我对火器很感兴趣,此前去火器局仔细的研究过,这火器之所以不能用于战场是因为其中存在诸多弊端,我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只有西山可能有这条件。”
傅小官立刻对秦秉中说道:“我觉得可以!”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诱惑
此后的日子安然而祥和。
董书兰和虞问筠忙着小衣坊和玄武湖畔的那处大宅子的翻修之事,深入其中,没什么时间和傅小官打情骂俏。
傅小官每日里去了皇宫,有时去国子监坐坐,和上官文修等人喝喝茶聊聊天,正事没干一件,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当然包括大舅哥董修谨。
不过大舅哥董修谨将于十月末离开上京,前往河南道的青州任知州一职。
钦差巡查已进入深水区,如今已有近百的官员落马,有些已经押解至上京大理寺狱,还有更多的还在路上。
有时他也去户部坐坐,赈灾方略的细节条陈正在起草,董康平当然要他参与进来,对那些条陈加以修改,逐一完善。
这没有办法,老丈人的安排他不得不做,还必须得做好。
于是他渐渐赢得了户部诸多官员的认可,当然,也免不了收获某些官员的忌惮。
这些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呆在上京。
至于曾经被他骂的吐血的施朝渊,倒是遇见过几次,施朝渊看都没看过他一眼,傅小官的心里却颇为警惕,咬人的狗不叫,上京六大门阀的施家家主被他骑在脸上还能忍气吞声,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于是出门就会叫上苏墨,下班也是苏墨驾着马车来皇宫门口接他。
十数日里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今天宰相燕北溪将他叫到了政事堂,两人喝茶聊天谈了一席话。
“你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言由心生,你本有经世之才,为何不愿为大虞出力?”
傅小官为燕北溪斟满茶水说道:“燕宰谬赞,其实我这些日子也是做了不少事,比如提议国子监编撰史记一书,也比如为户部尽善那些条陈,这些事虽小,但也是为大虞的建设添砖加瓦啊。”
燕北溪视线微凝,注视着傅小官,视线中带有些许上位者的威压,“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你之才华可以为大虞做的更多。”
傅小官并没有受这威压的影响,他娓娓说道:“燕宰有所不知,我有脑疾,不可用脑过度,若是复发可就有生命之危,所以我难当重任啊,而今能够为大虞做些边边角角的小事,这已经是下官尽力了。”
傅小官的一应档案燕北溪在前些日子就完全知道,他没想到傅小官这脑疾还如此麻烦,心里颇为可惜。
“此次赈灾贪墨,空出来了很多位置,我本想安排你去宁州,那地方受灾最严重,但也最能做出政绩。你虽年幼却老成持重,再有那赈灾之策本就出于你手,本是宁州知州的最佳人选,过得两三年把你推向河南道道台之位,也算得上是一方大员了。”
燕北溪缓缓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腰,一声轻叹:“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我是希望你能够在我退下去之前,以道台的身份重返这庙堂,那样……名正言顺的就可以进中书省了。”
他走了两步,转过身来,看着傅小官,又问道:“我把这些都告诉了你,若是你现在同意……”燕北溪从书案上拿起一份认命文书,“我就可以把你的名字填上去,你将是大虞两百多年历史上最年轻的知州,也将是最年轻的道台,甚至是最年轻的中书省参知政事。”
这是多么大的一张饼!
燕北溪不认为有人能拒绝这唾手可得的大富贵,傅小官此前以脑疾为由,那是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些安排,此刻既然说的如此明了,那么他当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傅小官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燕宰厚爱,下官……却无福消受,实在愧对燕宰的栽培之心,下官之脑疾……”
燕北溪挥了挥手,将那任命文书放下,“你下去吧。”
“下官告退。”
傅小官走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老狐狸,居然如此引诱,他的目的是什么?
燕北溪看着门外渐远的背影皱起了眉头,此刻从里间走出了一个人,她是长公主殿下。
“你输了。”
燕北溪点了点头。
“那么书兰嫁给傅小官,你吩咐一下家里,就不要再从中作梗。”
燕北溪又点了点头,这才回过身来,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然这为什么不是问的董书兰和燕熙文的事,而是问的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认为傅小官会拒绝这天大的富贵。
“因为他很清醒,本宫听了他上朝的那些事,就知道他虽然未满十七,却比很多人都清醒。”
“有本官辅佐,这一切是可以实现的,他也有那种能力。”
“本宫以为,他并不信任你,否则,他不会游离于群臣之外。另外我昨儿个去了尚贵妃处,尚贵妃的意思是而今空缺颇多,燕熙文就不要去当那九品县令了,你就选一个地方让他去当知州吧。”
“熙文没那本事。”
“傅小官就有那本事?”
燕北溪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这事就随你的意思,但是尚贵妃的橄榄枝已经递过来了,那么江北道道台一职……你还是得让出来。”
燕北溪沉默了许久,问了一句:“让给谁?”
“秦家,秦墨文。”
“那金陵府尹一职呢?”
“镇西王霍东临次子霍淮谨,兵部调令已发了出去,霍淮谨返京暂领金陵府尹,主领皇城禁卫。”
霍淮谨原本是西部边军轻骑兵统帅,领皇城禁卫这说的过去,但他可是镇西王的儿子,陛下就这么大胆的将皇城禁卫交给他吗?
此事燕北溪没有多想,而是说道:“这金陵府尹我的意思是给宁太傅宁家。”
“这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给了宁家吧。这次赈灾贪墨之事极大,陛下是肯定要严查的,你转告一下另外五家,该舍的就要舍掉,还要主动的舍掉,不要想着去贿赂钦差,更不要有侥幸心理,若谁家做不到……”
长公主殿下转身轻飘飘就走了,燕北溪仰头闭目,这破烂事儿终究得他去收拾,住在蝶仪宫的那个女人,手腕着实可怕。
燕家一门三相就是那个女人说出来的,
而今这一门三相的名头响彻天下,别人眼里的无上荣光却像一根勒在燕北溪脖子上的绳索,令他就连挣扎的勇气也没有。
第121章 鹊桥仙
经过这半个月的熟悉,傅小官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去或者不去宫里,其实毫无影响。
因为他就是一个文散官,无论是国子监还是户部他都不需要点卯,也就是说,压根就没有人管束他。
然后他又了解了一下别的文散官,确定了这一认知,于是他也就偶尔进宫去晃悠一圈,然后便回到了客栈里。
玄武湖的那处大宅院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按照目前的进度,估计得到十月底,也就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傅小官倒是不急。
此刻天色将晚,他正坐在桌前看着傅大官的回信。
“我儿果然厉害!爹心无比兴奋,想来这就是你娘在天之灵的保佑,爹去了你娘墓前,为她又烧了一些纸钱。
爹的新婚痛并快乐着,仿佛年轻了几岁,但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于是买了许多人参,顺便也给你寄了一些,儿啊,提前补补为妙。
齐氏已经生产,是个女儿,她似乎有些不喜,不过爹很喜欢,希望你也能疼爱这个妹妹。
我去了一趟西山,所以给你的回信晚了一些。
那些作坊已经快要建完,张管家说你还没有作下一步的安排,不知道那些作坊要用来作甚,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只有等你回来,若是不便,那就先搁在那,毕竟你已经有了官身,陛下的事情才最为紧要。
凤临山里的那处矿藏已经落实,就是修路的进度有些慢,据说还没有修到一半,不过冯老四已经带了许多匠人进去,说是要提前开山,这事儿我不懂,就由着他们弄吧。
银子放心大胆的花!家里具体有多少银子我得花点时间去理一理,估计六七十万两还是有的,随信给你寄来了二十万两的银票,把那处大宅子给老子用最好的材料去翻修,等春节时候我便带着你的六个娘一同去上京。
你在朝中要机灵一点,上下都需要打点,要舍得花银子,千万别去得罪人,这一点你要切记!
另外还有一件事,西山那边又来了一万多的难民,我想了想,暂时收下了,把他们打发去了凤临山修路。还有那些庄户人家种的花已经开了,张管家说当初你定的是一斤一百文,既然这事儿你已经说了出去,那就按照这个价钱先收了,那个叫张小梅的姑娘说这东西是来做香水的,我顺便带了一些回临江,给你那些娘用用,闻着挺香的,她们很喜欢。
最后就是新的酒坊开工了,我又请了三十多个师傅,在那些难民里找了三四百个去做小工,我想问你一下,你关在西山的有个叫张二牛的酿酒师傅,就是断了一只手腕的那个,你准备怎么处理?
还有就是你现在是有功名有官身的人了,但年纪也不小了,临江那些大家闺秀翘首以盼,尤其是姚记家的那个叫姚小曼的姑娘,天天来府上寻你七娘,那意思非你不嫁,这怎么搞?你得拿个主意,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行了,天凉了,注意加些衣服。
你寄来的枣儿不太新鲜,但味道还是很好……徐府,你若是愿意,可再去看看。
爹傅大官,于宣历八年十月初十。”
傅小官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七娘是谁,至于徐府,他现在没打算去。
那个叫李二牛的酿酒师傅,原本是准备在西山杀给那些匠人们看的,结果虞问筠和董书兰一同去了就没杀成,倒是忘记了。
西山的事情现在看来还真得要耽搁一些时间了,幸亏香水的制作交给了张小梅,看来张小梅并没有落下。
姚小曼是谁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于是也没有去理会。
至于又来了一万多的难民他没有觉得诧异,前些日子在御书房就已经听说过了,父亲的这一安排倒是很好。
将信放下,取了那口箱子,让苏墨用剑将那锁给劈开,面上铺着两层用红绸包裹的二十来根老参,下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的银票,这爹的胆儿也真够大,二十万两啊!
若是丢了,这特么找谁去?
就在这时候董书兰和虞问筠回来了,面色很开心,但也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疲倦。
“那处院子已经改好,问筠从教坊司买了四十多个年轻的女奴,就安顿在那院子里,一应材料下午也入了库,明儿个就能够开始试产了。”
关于这小衣的事傅小官仅仅作了一些建议,其余的都没再去管,看得出来她们很有成就感。
“这是我爹寄来的银票,你们收着,西山那边有很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得找个时间和陛下说说。”
董书兰将那盒子拿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又听傅小官这么一讲,问道:“你要走了?”
“是啊,西山的事很重要,你们知道的,但日子还没定下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虞问筠问道。
“无论如何过年是要过来的,因为我爹说过年的时候要来上京住住。”
两女一听他就要去临江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这一盒子的银票看在眼里也就没了感觉,这些日子所作的一切似乎也变得索然无味。
不知不觉中,傅小官在她们心中已然成了主心骨的存在,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这心里就踏实,就欢喜,就算再苦再累,也浑然不觉。
傅小官当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离开影响了她们的心情,于是笑道:“就在刚才,我这脑子灵光一现有了一首词。”
“春秀磨墨。”
“我来。”春秀眼睁睁看着虞问筠夺去了她磨墨的资格,便嘟了嘟小嘴儿。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为他铺好了纸,傅小官提笔,落下。
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转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董书兰和虞问筠此刻呆立当场。
是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傅小官在西山有极为重要的事,他没有办法一直呆在上京陪着我们,他春节之前又会来的,我们何必要如此纠结呢。
“这词,我要了。”虞问筠看着董书兰说道:“他还没有给我写过一首词呢。”
“嗯,我已经记在心里了。你放心的去西山吧,上京有我和问筠,都会处理好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走,咱们去红袖招!”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红袖招
秋夜已凉,星空更远,长街热闹,秦淮河畔有歌声缥缈。
一行五人乘着一艘小舟登上了停泊于秦淮河中的红袖招,于是歌声更盛,酒味儿更浓。
上了那甲板便有一俏丽女子迎来,对着傅小官等人道了一个福,轻身问道:“公子小姐们是要去几层楼?”
傅小官就不懂了,看向虞问筠和董书兰。
虞问筠说道:“三层楼。”
那女子伸手一拂:“公子小姐们请随小翠来。”
傅小官问道:“这有什么讲究?”
“一楼里面多是吃酒也有演艺,但并不是由这红袖招的雪飞飞和新来的柳烟儿演,二楼设有一些房间,是饮酒品茗之处,多为聊天谈事之人。这三楼就是红袖招最好的地儿,要想看雪飞飞唱曲舞蹈就必须上第三楼,而今听说又来了一个柳烟儿,剑舞曲艺双绝,既然来了,那自然得去瞧瞧。”虞问筠对傅小官解释道。
傅小官这才明白此中还有这等讲究,于是又问了一句:“那三楼上可有吃的?”
“当然有啊,这可也是红袖招的一大笔收入。”
那就好,他肚子饿了。
上了三楼,那女子掀开了珠帘,傅小官等人走了进去,便看见了几张熟悉了脸。
燕熙文,燕小楼,方文星,张文翰,周天佑还有安六月。
燕熙文等人此刻也向这处望来,脸上顿时一怔,彼此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相遇。
尤其是燕熙文脸上的神色更加精彩,他的视线从傅小官的脸上挪到董书兰的脸上,最后又看向了傅小官,终于明白董书兰心仪之人果然是傅小官。
然后他才看向虞问筠,心里一惊,不知道九公主殿下为何会跟着此人到这里来。
他们正要站起来对九公主行礼,虞问筠轻轻的摆了摆手。
燕熙文等人觉得颇为尴尬啊!
但傅小官一点也不尴尬,他热情的向燕熙文等人打了招呼,还好意的问了一句:“你们吃了没有?”
燕熙文心想,来这地方可是喝酒听曲儿的,当然吃了,你这问的岂不是多余。
他点了点,傅小官便又笑道:“我们还真没吃饭呢,要不……大家一起再吃点?”
燕熙文不明白自己对傅小官是一种什么感受,他很佩服傅小官的才华,却很恼怒傅小官抢走了董书兰,他很欣赏傅小官的为人,却又讨厌傅小官那张嘚瑟的脸。
此刻他看着傅小官那笑容就很不舒服,但依然彬彬有礼的说道:“我们真吃过了,你们随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傅小官五人落座,对那女子说道:“把你们这拿手的菜来十道,酒先来两斤,米饭多盛一点。”
那女子回道:“公子,米饭没有。”
“那……一人先来二两小面?”
“不好意思公子,小面也没有。”
傅小官就傻眼了,问道:“那有什么能够饱腹的?”
“醪糟汤圆加荷包蛋。”
“可以,一人先来一碗。”
张文翰看着傅小官,心想这人还是如此粗鄙,傅小官正好抬头,见张文翰正看着自己,连忙问道:“张兄,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我来你妹!
张文翰连忙收回了视线,摆了摆手,“多谢了。”
张文翰早已知道陛下赐给了傅小官进士出身,还封赏了一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为此他整整一宿未曾入睡。
这个临江曾经的大纨绔,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胸无半点墨的不学无术之人,自己此前从未曾将他放在眼里,而今居然在这么短短的小半年时间里摇身一变,变成了大才子,变成了陛下眼中的红人,变得令他张文翰难以望其项背!
这特么的到底是为什么?
张文翰问了无数个为什么,他为什么就可以不参加科考而得进士之身?
他为什么就能得董书兰的青睐?
为什么陛下会破例赏了他一个官身?
自己苦求一辈子的事,他为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
这老天,何其不公!
明日他将回临江,等着朝廷的通知,这一等还不知道要几年。
明日燕熙文也要启程去临江,他要去瑶县上任。
今儿晚本来是为燕熙文饯行,却没料到会遇上傅小官。
他总觉得遇见这傅小官就没好事,那人就像一个瘟神一样,希望不要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傅小官心里却啥都没想,只是觉得奇怪,不是说听曲儿吗?这唱曲的人呢?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五人用起了晚饭。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这偌大的三楼眼见着就要满座,声音却并不嘈杂,大家都喝着酒低声的说着什么,素质极好,这令傅小官有些惊讶。
燕小楼时不时看一眼傅小官,心里也有诸多疑惑,她曾经问过哥哥燕熙文,燕熙文没有解释,而是说……你千万不要对他产生好奇之心!
可她就是好奇啊,她好奇傅小官小小年纪怎么写得出红楼一梦那书?
那书里明面上看写的是贾府里发生的各种事情,但若往深了去想,里面却有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傅小官未满十七,却似乎活了七十一样,对那些人情世故认识之深,就算是爷爷也不得不承认。
她以为傅小官饱读诗书,著书立说才是他的强项,却又没料到他写的那赈灾方略会如此的震耳发聩——这是爷爷回来说起的,她见了那方略,听过了爷爷的解释,才明白这居然是一场千年的变革。
爷爷还说过他所写的何以为战的策论,虽然这篇策论并没有推行,可爷爷却叫大伯父燕师道将这策论抄写了一份寄给了父亲燕浩初,并要求父亲按照此策尝试。
如此看来那关于战事的策论也有可取之处。
这便是文韬武略了,这个人,当真有那么厉害?
就在燕小楼胡思乱想中,红袖招后面的帘门开了。
一声琴音响起,傅小官抬头望去,就见一白衣女子抱着一张竖琴徐徐走了进来。
这女子长得还行,这就是傅小官对雪飞飞的第一印象。
他又埋头吃饭,也就长得还行,当然是比不过董书兰和虞问筠的,所以他压根就没在意。
倒是那雪飞飞,视线一扫,见场中所有的人视线已被她琴音所引——不对,还有一陌生公子此刻正在埋头吃蛋!
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来这三楼的人可是花了大钱的,他们都是奔着我雪飞飞的琴舞而来,这位公子似乎有点不讲究。
于是她琴音再起,弹的正是水调歌头。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唱得还可以
前奏一起,在座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此间除了琴音便无其他。
不对,还有傅小官吃饭的声音,倒是不大,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雪飞飞又一次看向了傅小官,那公子依然在吃,他似乎来这里就是为了吃!
前奏完,雪飞飞展开了歌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傅小官这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额,唱的我写的那首词啊,要不要给版费的?……唱得还行,若是有前世的那种唱法就更好了。
雪飞飞终于露出了笑脸,那公子终究被我的歌声吸引了过来,然后……
傅小官又低头吃饭,还顺便打了一碗汤。
雪飞飞这就不高兴了,这人是不是来找茬的?
作为上京花魁之魁首,雪飞飞对自己的容颜和才艺有着极度的自信,无论何时,只要她往这场中一站,她必然是所有目光的焦点,只要她歌喉一展,她就是这地方的王!
可现在却有人挑战了她的权威,也打击了她的自尊,这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雪飞飞的异样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燕熙文就意识到了,顺着雪飞飞的视线,他看向了傅小官。
这个吃货……你特么要吃去四方楼上吃啊,这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雪飞飞跑了调,这让她有些尴尬,连忙收敛心神,不再去看傅小官。
傅小官不知道啊,他又听不懂,现在倒是吃饱了,于是抬起头来,咦,你们看我干啥?
他与那些人的视线一一碰撞过去,那些视线里都是对他的不满,我不就是吃个饭吗,哪招惹你们了?
张文翰一看,果然,这货好像又要搞事情的样子。
雪飞飞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不被那个男子干扰,她纤手抚琴,随之而舞,长袖翩翩,身姿妙曼仿若天仙。
傅小官觉得这舞挺好看的,和敦煌的飞天壁画中的人儿一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歌声再起,宛转悠扬,那些视线早已脱离傅小官,尽皆落在了雪飞飞的身上。
雪飞飞在回首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傅小官,傅小官正在看她,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这样就对了,这样才像一个男人——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雪飞飞骄傲的扬起脖子,琴音与歌声齐鸣,舞姿变得柔和,那身体便如弱柳扶风徐徐招展。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最后一句歌词出口,琴音渐渺,雪飞飞抱琴而立,有余音绕梁。
这便是韵味,所有人都醉心于这音律之中,正细细的品尝着这优美的韵味,不料有个声音传来:好!很好!
傅小官一边叫好一边鼓掌,然后一看……咦,这些人都傻了吗?这女子弹唱跳都不错的啊,为什么没人鼓掌?
张文翰一拍额头,如此美妙的气氛就这样活生生被这货给打断,这真特么的!
所有人又都看向了傅小官,这特么谁啊?懂不懂音律?懂不懂欣赏?
雪飞飞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向傅小官走了过去。
“公子可是认为小女子弹得不好?”
傅小官一愣,“没有啊,挺好的。”
“那公子是不是认为小女子唱得不好?”
不是,我是为你鼓掌啊,这好心还被当成了驴肝肺?
“唱得也还可以。”
卧槽,这货的口气这么大!
方文星心里不爽了,雪飞飞可是上京第一歌姬,这首水调歌头可是胡大家亲手谱的曲,也是雪飞飞的主打歌之一,这家伙居然说唱得也还可以!
雪飞飞也是一愣,自这水调歌头由自己首唱至今已经两月,每一个晚上都是自己所要表演的曲目之一,获得了无数人的称赞,他居然说还可以!
仅仅是还可以!
“那么公子以为这曲儿要怎样唱才算是很好呢?”
这是要考验我啊?
傅小官哪里懂音律,他就图个听着顺耳,但他依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懂这首词的意义,这首词是词人在中秋之夜饮酒之时对月的畅想。”
傅小官说着站了起来,燕熙文等人是知道此词就是他所作,此刻他居然要谈创作此词时候的感想,于是他们几个就认真的听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傅小官端起桌上的酒杯徐徐举起,“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是词人此刻内心的动向,这时候词人的心里颇为惆怅,所以才问青天。我欲乘风归去,却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此刻词人已醉,想要去那天上,但觉得那明月太远,想来上面很冷,此刻词人的心情是矛盾的,想飞而不敢,表现在歌声之上,就应该是百转千回,而非引颈高歌。”
“下阙主写离别情绪,这种情绪是低沉的,是词人问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是问月的结果,这结果当然不美丽,然后才有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便是词人心中之憧憬,哪怕相隔千里,也能共赏这美好之月。”
“我个人认为,上阙词人饮酒醉,胆子颇大想问天还想奔月,在歌声中便要表现出狂放不羁的味道,直到高处不胜寒,这曲调就应该转低,因为他怕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一句便是上阙之韵,词人借酒而舞,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在这人间。那么在歌声中应该如何表达呢?我认为此处舞姿当飞扬洒脱,而歌声当渐渐失落。”
“大致就是这样,不过你已经唱的不错了,这曲也谱得不错,如果你多喝点酒再唱,估计会更好。”
傅小官洋洋洒洒一番点评,不但震惊了雪飞飞,还把这三层楼上的所有客人都给镇住了。
这特么谁啊?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董书兰仰头看着傅小官,满眼柔情。
原来他作这首词的时候喝醉了,原来他想的是我和他远隔千里共赏同一个月亮。
我们的目光将在那月亮上相聚,这便是彼此守望。
就在此刻,胡琴胡大家走了出来。
她看向傅小官,一脸笑意。
“你就是傅小官!”
她不是问,而是肯定。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胡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