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章 大风歌
樱花忐忑的回到了观云城琉国使馆,傅小官依然呆在镜湖山庄里。
他绕着镜湖缓缓而行,身后跟着贾南星和北望川。
贾南星看着傅小官的背影,这背影有些驼,似乎被肩上的担子给压弯了少许。
原本的惊蛰计划里,是要在花重平原一战将虞朝和夷国的主力消灭,海军战舰一旦驶入秦淮河,虞朝就宣告灭国。
所以海军在这一战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目前武朝仅仅只有六艘装备了蒸汽轮机的战舰,海上居然来了一支拥有二十艘战舰的强大敌人——难怪陛下以往一直在催促船厂,催促科学研究院,原来海的那边还真有强劲的敌人。
若是将武朝六艘战舰调去营救琉国,那对虞朝的战争将会变得胶着,因为虞朝还有足足百万的边军!
若是不救琉国,从琉国至武朝仅需月余时间。
除非能够在这一个月里将这陆地上的战斗平息,否则武朝将面临海陆两地的战场。
就这么沉默的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贾南星忽然发现傅小官的背又直了起来。
笔直!
如苍松一般!
“回宫,让白玉莲来见我。”
踏入皇宫御书房的门,傅小官看见的是南宫一羽。
南宫一羽的肩膀上站着一只海东青,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慌张,还有些落寞。
“陛下,这是从樊国长今城送来的消息。”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脸色豁然一变,“什么?”
这封信上的字迹他很熟悉,出于胖子之手。
这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吾儿小官,这次你爹真的死了。
樊国佛宗宗主樊无相领着三千僧兵运送你爹的灵柩前往观云城,预计在二月下旬抵达,注意,你娘徐云清随行!
这批僧兵之中,有樊国烂陀寺高僧两人,白马禅院高僧两人,加宗主大人,一共五个圣阶!
樊国发兵三十万,乘船由澜江而下,预计于二月下旬在河西州北郡城登陆。
这一次的事搞得有点大,计云归的意思是不如一次解决,他说你可以,老子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扛得住。
最后呢,老子想来想去,决定在四月初三取了长今城,抓住樊子规,你那边若是顶不住了,就跑樊国来吧,咱们在樊国东山再起。”
就是这样,但信息量却让傅小官沉默了半晌。
这次你爹真的死了……这显然指的是文帝武长风,这意思是那场大雪崩他没死?
你娘徐云清随行……徐云清也没死!
樊国来了一批和尚,借着送灵柩的由头要入观云城,其中有五个圣阶,这是要发动斩首的计划?!
樊国发兵三十万,这么重要的事,周同同还是没有传来消息,若不是胖子告知……这三十万大军从河西州登陆直接奔袭观云城,岂不是会弄出大乱子?
胖子四月初三取长今城……这胖子简直是在找死!
这是逼着我在四月三之前结束战斗,发兵樊国长今城!
计云归这破事确实搞得有点大,你搞得大可以,可你特么的通知我一声啊!
兵已经调了出去,手上还能动用的是五万海军,当然这五万海军同样接受了神剑军的训练,完全可以当做陆军用。
原本想的是将五万海军陆战队调出来,乘坐商船前往秦淮河,让十万海军登舰去解救琉国之危——这时候那支舰队的战斗部队在琉国的土地上,他们舰船上的人员自然会减少许多,还想着偷袭一把,现在显然不行了。
这一战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尤其是文帝和徐云清的出现还有樊国的参战,令傅小官必须作出对应的改变。
下野他是不能亲自去了,他很想见到徐云清,也想再看看那个曾经对他关爱倍至的‘父亲’武长风,他还得坐镇观云城指挥这场大会战!
但他离开观云城这个戏得继续演下去,还能怎么办呢?只有将宁思颜又给弄回来让徐新颜给他易容顶替。
“南宫大人。”
“臣在。”
“父皇当初活着的事……你可知道?”
“回陛下,臣真的不知。”
他为什么会去樊国呢?
傅小官忽然想起樊天宁在讲枯蝉的时候提起过一个和尚,说那和尚叫摒尘法师,在白马寺出家为僧。
那时他根本就没有在意,现在想来,那位出家的摒尘法师就是武长风了。
“陛下……而今是三国合纵之局。”
“我知道,无妨。
贾南星带着卓别离和白玉莲走了进来。
“卓别离听命!”
“臣、卓别离听候陛下吩咐!”
“朕命令你亲帅五万海军,即刻前往河西州北郡城,在那里等着樊国的军队,击溃樊国三十万大军之后,就地登敌军舰船,奔袭长今城!”
“……臣,遵命!”
“白玉莲听命!”
“臣,白玉莲听命!”
“你的命令补充如下:占领金陵城之后,留下一万人防守,另外四万人登舰即刻返回,因为我们的屁股后面极有可能出现一支拥有二十艘战舰的敌人。”
白玉莲一怔,“一万人防守金陵?如何应对驰援金陵的四路边军?”
“真正能够抽出手来的是西部边军费安所部,费安已经被虞问道秘密调到了南部边军,他将执掌三十万天策军,还不知道虞问道会委任何人为西部边军统帅,这件事我会处理。北部边军虞问天那边,从第一军中抽调两个师去看着,他要走就打,他不走就耗着,东部边军那边同样如此。”
“至于夷国的十万复仇军,就由剩下的六个师剿灭,剿灭之后直接攻陷太临城。”
“此战,乃是武朝定鼎之战!”
“此战结束之后……”傅小官站在了巨幅的地图前,伸手一划拉,“这所有的领地和这些领地上的人,都是属于武朝的了!”
“刘瑾,为朕磨墨!”
“奴才遵命。”
傅小官看着他们笑了起来,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我忽然想要写一首诗,有没有兴趣看看?”
南宫一羽等人一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写诗?
傅小官来到了书案前,提笔饱蘸笔墨,在一张宣纸上落下了虽然很丑却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就三句。
他放下了笔,很是认真的欣赏了一番,“此乃大风歌!”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九百三十六章 一泻千里
天德三年二月初一。
这一天,天下发生了几件大事。
海中的那个琉国被入侵者攻占了一半的领土,兵临西京城下,琉国皇室放弃了西京城,退往了景山城。
武朝皇帝傅小官在临江码头登上了战舰,六艘战舰带着五万海军陆战队的成员驶出了港口,往长江出海口而去。
琉国公主樱花在码头遥遥相望,她被傅小官的如此大义感动得痛哭流涕,却不知道直到琉国灭亡,傅小官的战舰压根就没有出现在琉国的海域上。
这一天,鄢晗煜抵达了沃丰道,自然没有等来原定的三方会谈,就在他暴跳如雷的时候,他得到了虞问道写给他的信。
他在看过这封信之后迅速返回了夷国。
这一天,卓东来去了敕勒川绿旗州找到了完颜部落,和这个部落而今的首领彭于燕聊了半天,给了彭于燕一封傅小官亲笔所书的信。
彭于燕单刀快马离开了完颜部落,留下了她的三个孩子,她在茫茫雪原中向虞朝方向冲去。
二月的金陵春寒料峭。
长公主虞书容的心,比这春寒还要料峭。
尚若水失踪了!
皇城禁卫和南北两衙的捕快将这金陵城给犁了三遍,却未曾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她去了哪里?
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样平白无故的不见了。
然而还有一件事比尚若水的失踪更令虞书容感觉到森森的寒意——就在短短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四通钱庄的三支股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们时而缓缓走高,吸引了许多的人买入,时而又悄悄走低,却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重视。
直到五天前,当四通钱庄大掌柜常余面色惨白的站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那三支股票一泻千里,在一天的时间里跌破了发行价,而今……已仅余十文一股!
五千万两银子就这样被蒸发,留下的是四通钱庄里愤怒的百姓。
这是谁的手笔?
虞书容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三支股票涉及到的百姓数十万计!
皇帝不在宫里,太上皇和皇太后都不在宫里。
在宫里的只有一个待产的皇后燕青衣——她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产,可受不了这刺激。
万般无奈,长公主只好招来了卓流云和常欢二人。
“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民愤!数十万的百姓啊,陛下不在宫里,万一、万一这些百姓发生了暴动,像夷国那样……其后果不堪设想!”
卓流云在听了这消息之后迅速作出了对策,而常欢却摇了摇头,“那股市里面不是写得明明白白有风险么?他们既然买了就要承受这风险,何况……卓大人,户部哪里来五千万两的银子去回购那些股票?”
“三大世家的家主已经回京,臣以为可用长公主殿下之名邀请三位家主,让他们自行赎回股票!”
虞书容眼睛一亮,没有注意到常欢脸上尴尬的表情,“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卓大人,还请你派人拿本宫的名帖将这三位家主请入宫里,本宫和他们好生谈谈。”
“臣,遵命!”
二人离开了长公主府,常欢迟疑片刻,一把拽住了卓流云。
“你明明知道三大家族拿出了足足四千万两银子支撑陛下的这场战争,莫非你以为他们还能拿得出来五千万两银子?那些作坊不用开工了?盐不生产了?铁不冶炼了?船不建造了?卓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卓流云看了看常欢,“那么请问常大人,你户部能生出这五千万两的银子来么?”
“若是生不出来……”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见一太监飞奔而至:“卓大人,四通钱庄百姓、百姓暴乱!”
卓流云眉间微蹙,再次看向了常欢,“那么请常大人派兵镇压乱民?”
常欢是户部侍郎啊,他哪里有调动禁卫的权利,在此刻他也顿时慌了神,想的是陛下即将在前方和傅小官一战,这后方若是失了火……这责任谁能承受得起?
“一切,全凭卓大人处理。”
卓流云仰头一叹,悠悠说道:“傅小官在虞朝的这两三年,他做了很多事。其实归根结底,他只做了一件事!”
常欢惊讶问道:“何事?”
“他松开了百姓头上的樊笼……虽然并没有完全打开,甚至仅仅是松开了那么一线,可正是通过这一线,让百姓们偶尔也能抬头看看这广阔的天!”
“他说……世人皆可为尧舜,他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他还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不是大逆不道?”
“是不是妖言惑众?”
“其实,这又落在了他的那句话上,他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卓流云快步而去,留下常欢在这冷雨中目瞪口呆。
……
……
四通钱庄在大火中熊熊燃烧。
卓流云派了人给三大家族送去了长公主的三张名帖,他独自一人来到了长街。
当年,傅小官和苏苏二人在长街一战,血染长街名动京城。
今日,卓流云也在这长街一站,他站在了愤怒冲来的百姓面前。
他伸出了一只手,吼出了两个字:“停下!”
滔滔洪流当真在他身前三步停了下来,一眼望不到头的洪流在这一刻鸦雀无声。
“我是卓流云!”
“三天之后,请你们带上股票认购书,在金陵府衙凭着认购书按照原价兑换银两,即刻散去!”
“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傅小官的手下!”
沉默。
卓流云也在忐忑中沉默,他不知道搬出这个名字能不能镇得住这些暴民。
若是镇不住,他立刻就会被这洪流撕得粉碎。
时间悄然流逝,暴民们在窃窃私语,这最后的一句话在这些百姓的嘴里向后传了出去。
良久,当焦头烂额的金浩支带着南北两衙的衙役赶到长街的时候,恰好听见了这么一句:“我们信的是圣国公,若是你借了圣国公的名头却没有实现这诺言……我们定要这金陵城翻了天!”
这大胆的刁民!
可紧接着,金浩支就看见人潮的褪去。
卓流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金浩之。
“金府尹,三天之后,这些人会在你的府衙兑换认购书,到时候……还请金府尹维持秩序。”
金浩之愕然一怔,拱手一礼低声问道:“卓大人,您是……圣国公的人?”
“这个重要吗?告辞!”
看着卓流云的背影,金浩之挠了挠脑袋,这个重要吗?
这个真的很重要!
“所有人……给老子继续寻找皇太后!”
第九百三十七章 压
长公主府。
虞书容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
她看了看坐在面前的三位族长,这一个比一个的脸色还要黑。
“这么说来……你们是不打算为你们发行的股票负责了?四通钱庄已经被那些暴民们一把火给烧了,你们就不担心他们将这火烧到你们的府邸?然后再烧到这宫里来?”
“你们曾经是武朝的人,而今落户在虞朝,也就是虞朝的子民了。你们的家族掌握着虞朝最赚钱的三门生意,这时候拿出一些银子来化解金陵之危,当真就这么困难?”
“你们通过股票募集了大量的银子,现在股价跌成了这般模样,你们这吞下去了的银子就吐不出来来了?”
虞书容面色一寒,声音一冷,“看来你们是欺负本宫,以为本宫没有法子让你们吐出来!”
陈氏族长陈时咽了一口唾沫,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他连忙抬起头来说道:“殿下,情况并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陈时向左瞧了瞧周氏族长周寻,向右又瞧了瞧吕氏族长吕奉,二人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他们的家族,为了这春雷计划,各捐献了一千万两的银子给皇帝虞问道!
春雷计划正在展开的关键时候,就算是他们的族群,也仅仅只有他们三个族长才知道。
元帝虞问道可是说过,这计划不可向任何人,包括皇太后,都不能说起丝毫,这又怎么能说给你这长公主听呢?
更何况他们的家族,收购那些产业,运营那些产业都需要巨量的银子,并且就那股票里面,他们本就投入了三成本金进去。
股票亏成这样,他们投入的千万两银子也化成了水。
现在长公主要他们一共拿出五千万两的银子,这不是要了老命么?
去哪里凑足这么多的银子?
除非是变卖手上的产业。
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产业作坊若是卖掉……这数十万的族人如何生存下去?
虞书容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她一脸寒霜的又问了一句:“怎么?哑巴了?还是你们将银子运回了武朝?”
这话诛心啊!
就在陈时三人憋屈的难以言喻的时候,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对虞书容道了个礼低声说道:“殿下,参知政事卓流云卓大人求见。”
“带他进来。”
“奴婢这就去。”
卓流云走入了长公主府,对虞书容拱手一礼,好整以暇的在一旁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三位族长,忽然笑道:“就在刚才,本官在长街,遇见了那数之不尽的暴民。他们正要去三位的府上,本官拦住了他们,说给你们两天的时间筹集银子,然后在金陵府衙赎回股票。”
“他们商议了小半个时辰,答应了,也各自回了家,金陵城看起来很是太平。”
“不知道三位以为本官这样处理,如何?”
陈时三人惊诧的抬头看向了卓流云,这位卓大人知道春雷计划也知道他们府上的实际情况的啊!
原本以为这位卓大人是来帮他们说说话的,却没料到他居然是落井下石!
“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可你们就不能反过来想想?”
“长公主殿下不是外人,本官现在就把这话给你们说明白了!”
“陛下亲征,所谋乃是虞朝未来千年之国运!”卓流云声音一沉,虞书容却陡然一惊,视线落在了卓流云的脸上——陛下亲征?
他亲征哪里?
卓流云没有去看虞书容,他盯着三位族长,又道:“此举定胜,胜了之后你们三家还会缺了银子?”
“现在叫你们拿出五千万两银子来,是买这金陵的太平,是为了陛下的后方稳定!”
“你们是族长啊,怎么能如此鼠目寸光呢?”
“把你们下面的产业卖出去又如何?你们终究是要回武朝的,武朝的一切都是你们的,何必在乎这一点蝇头小利。”
“若是这金陵的百姓都闹了起来,我问问你们,你们觉得陛下是会继续安心的亲征呢?还是会带着队伍回来平息这金陵之乱?”
“陛下若是功败垂成回来……你们莫要说那些家业了,只怕举族都难逃一死!”
这番话仿佛一座大山一般的压到了三个族长的头上。
可这番话卓流云说的极有道理呀。
他们捐出那么多银钱不就是为了能够重返武朝么?
哪怕被樊国吃去了一半的利益,他们三家分润其余一半,那也是了不得的财富啊!
“你们仔细想想,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去想,想明白了告诉本官,想不明白……本官不强求,你们大可以径直离去。”
三人没人敢离去。
卓流云自个煮上了一壶茶,这才看着虞书容歉意的一笑,“殿下,有些事……臣不太好说,还请殿下原谅。”
虞书容意味深长的看了卓流云一眼,也没有去问。
卓流云煮好了茶,为三个族长斟了一杯,抬眼瞧了瞧,“看来,这件事我就不该为你们考虑。相处两年也是缘分,我就借长公主的这杯茶,敬三位一杯,喝了之后……你们去吧,这缘分,就让它断在这里。”
“时辰到……”
陈时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紧接着另外两位族长也跪了下去。
“殿下、大人……我、我等愿意,只是这时间能否宽限,两天时间着实凑不够这么多的银子啊!”
“那就三天,你们去吧,三天之后金陵府衙见不到你们赎回股票……你们的一切都没了!”
“还愣着干什么?时间多啊?”
三个族长顿时爬了起来,躬身一礼悉数退去。
卓流云也站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告退,便听虞书容说了两个字:“坐下!”
虞书容凝视着卓流云,“告诉本宫,陛下去哪里亲征了?”
卓流云沉吟三息,“回殿下,臣就算告诉你你也无法阻止他了。”
“他究竟去了哪里!?”
“陛下说,他要去攻打武朝。”
“什么……?”
虞书容这一瞬间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流失殆尽。
“他打傅小官?他凭什么去打傅小官?荒唐!”
“殿下息怒,此事陛下谋划许久,联合了樊国和夷国共襄此举,想来稳妥。”
“啪……!”虞书容一巴掌啪在了茶台上,她豁然站起,“稳妥个屁!你们这些蠢材,你们根本不知道傅小官的厉害!”
虞书容疾步走出了长公主府,卓流云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温度正好,一嘴茶香。
第九百三十八章 论
天德三年二月十八。
苍溪大平原。
暮色下的霏霏春雨无边。
虞朝南部边军大将军府上,虞问道和虞春秋在书房相对而坐,却不是坐而论道。
虞春秋忧心忡忡,“陛下,这些日子臣仔细的想过,傅小官虽然已经出海,花重平原上虽然只有武朝第四军在进行日常训练,可按照傅小官的计谋……他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一个陷阱?”
虞问道笑了笑,“皇叔,他傅小官不是神仙,他要掌握天下情报依赖的是天机阁,现在朕可以告诉你,周同同……他反了。”
虞春秋一怔,“这、消息准确?”
“当然,不然以武朝的军力,他若是早得知了春雷计划,他早就发兵反扑过来了,哪里会给我们从容准备的时间。”
“皇叔,这个现在不重要了,大局已定……”他忽然抬头指了指挂在这书房里的那幅字,“这幅字出自彭王妃之手?朕记得幼时见过彭王妃的字,大气磅礴,极有气势,就像她的刀一样。”
“对了,这首词,该不会也是彭王妃所写吧?”
虞春秋沉默片刻,“这首词,是当年傅小官去武朝参加文会路过此地时候所写。”
虞问道点了点头,“朕想也应该是出自他的手笔,他可是天下文魁,除了他,朕想不起来还有谁能作出这样的词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何惧白发生!”
“好词啊!这首词理应留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让世人敬仰!”
虞春秋就弄不明白了,这皇帝千里迢迢跑到了这里,这场大战一触即发,他不谈军事,反而在这里赞扬起傅小官来……他就这么笃定大局已定?
虞问道收回了视线,“皇叔,你说朕这个妹夫,他当年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虞春秋深吸了一口气,“那时的傅小官,才刚刚在金陵崭露头角,他尚不知道他的身世,臣想,他可能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虞问道微微颔首,“朕觉得也应该是这样,那时候在金陵,朕时常寻他喝酒,相谈甚欢甚至惺惺相惜。”
“那时朕也没有料到会当皇帝,说起来朕和傅小官是有共同之处的。”
“他呢,一心想当个临江小地主,我呢,我就想把清风细雨楼这镖局开到整个天下。”
“你说,要是我和他都不是皇帝,他当他的小地主,我当我的清风细雨楼楼主,是不是还能在一起饮酒聊天说春花秋月呢?”
虞春秋皱起了眉头,这位陛下有些多愁善感啊!
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难道他这是在缅怀过去?
“陛下,站在山顶看惯了风景的人极少会再去看山腰上的衰草……你们,恐怕都回不去从前了。”
“是啊……”虞问道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来到了这幅字的面前,他看着这首词看了许久,似乎才又肯定的说道:“我们都回不去从前了!”
顿了十息,他又道:“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这家伙当年就有这种气概,我实在是小瞧了他。所以这一仗,我便和他决一胜负!”
“朕命令!”
虞春秋豁然起身,拱手一礼:“臣、虞春秋听令!”
“朕命令你速带三十万南部边军入祁山走廊,抵达花重平原之后就地扎营,待天策军南下!”
“陛下……!臣是陛下的臣,臣自然不敢抗旨不尊,但臣必须对陛下说一句,”
虞问道眉间一蹙,“你说吧。”
“此仗若想胜,当举全国之兵!臣领命前往花重平原,但请陛下留守此处,召另外三路边军集结之后再打过去,否则……”
“否则会怎样?”
虞春秋抱拳躬身,“臣不是长敌人威风,臣那夫人曾经对臣说过,和傅小官打仗,必须硬碰硬,必须在正面击溃他的部队,否则一切阴谋诡计都毫无用处!”
虞问道徐徐转身,他看向了虞春秋,问道:“樊国三十万大军,朕有三十万天策军还有你这里的三十万边军,不计夷国的十万复仇军,这就是九十万大军!”
“傅小官第一军在敕勒川自治区,花重平原唯有第四军十万人,就算是他调来了驻守泗阳县的第三军,再加上第二军,也不过三十万人。”
“皇叔,九十万大军对三十万……大家都用的燧发枪,这战争和当年的西南战争不一样了。何况傅小官已经出海,他的这三十万人还要分成两处战场……你听令行事即可,朕,不与你论了。”
虞春秋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你这三十万天策军虽然学的是神剑军的训练之法,但从未曾真正的上过战场!
可傅小官的那些军队虽然同样有很多没有上过战场,但人家全部会武功啊!
这战斗力能比么?
现在的优势在于傅小官已经出海,但这是他的自信?还是他故意布下的疑局?
另一个优势就是樊国的三十万大军从河西州登陆对武朝军队的牵制,但这样的牵制又能持续多久?
傅小官在荒国战场,以十三万神剑军在半天时间就击溃了五十万荒军,若是从前,无人能信,可那是活生生的事实。
这是飞蛾扑火吗?
虞春秋不知道。
他现在觉得很庆幸,庆幸夫人彭于燕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敕勒川。
他已没有了后顾之忧,若要说可惜,可惜的就是这三十万边军将士的生命。
“臣,领命!臣,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你就出发。”
次日,春雨倒是停了,苍溪大平原起了薄薄的雾。
就在这晨雾中,虞春秋点将完毕,带着数日粮草,亲自率领大军向边城而去。
在距离此地尚有八百余里的地方,彭于燕策马扬鞭心急如焚。
她的战马倒下了。
她在奔跑。
她的鞋没了。
她还是在奔跑。
她跑到了一处驿站,这里是江南道官路,她想要在这里抢一匹马,却没有料到遇见了一个人。
她是尚若水。
“太后……”
“王妃?”
“太后这是……去哪?”
尚若水淡然一笑,“去临江,你去么?”
“我得去南部边军,不是,武朝不是和虞朝要打起来了么?你去临江做甚?”
第九百三十九章 疑
那封给彭于燕的信终究去得晚了一些。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虞春秋所部三十万大军抵达了边城,并进入了祁山走廊。
边城在这一时之间紧张了起来。
那些在边城落户、或者在边城做生意的商人们第一时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些该死的,日子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了么?”
风铃客栈的老板娘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走远,面色阴沉得就像这边城的天。
“怕是要打仗了。”种济堂也坐在这客栈里嘀咕了一句。
“这是南部边军的帅旗,他们入祁山……难道是和武朝打仗?来的时候没有听见有要打仗的风声啊!”
“这大部队明目张胆的开过去,武朝必然会得到消息,花重平原上不是有第四军在训练的么?也不一定是要打仗,说不定是两国进行切磋。”
风铃听见,回头说了一嘴:“若是切磋就好了,托了咱们陛下的福分,奴家这客栈的生意这两年才算是赚到了一点银子。可千万莫要打仗,这一打起来……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被陛下给赶回来,在祁山把这些杀才杀光了倒好,就怕没杀光反把他们杀成了流匪,那日子可就不安生了。”
“可不是嘛,今岁老子才第一次来边城做生意,万一真打仗了,这生意还做个屁啊!”
“哈哈哈林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那位兄弟说得对,我估摸也是切磋,虽然我们是虞朝的人,可也清楚虞朝的情况。哎……”那人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咱们拿什么和武朝打啊!”
“要说咱们这陛下和对面的那位同样年轻,这治国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慎言!不知林兄这次来是想做点什么生意?”
“家父认为今年咱们虞朝的粮食恐怕会涨价,去岁武朝不是丰收了么?我寻思来瞧瞧这里粮食的价格,合适就收购一些。”
“……”
客栈里许多客人随声附和起来,在客栈的角落却有一个男子一直在听着,他喝着酒没有说一句话,可那双眼睛却亮晶晶显得有些兴奋——他是道院五师兄苏点点。
余行简听了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蹙眉沉思片刻,“济堂,咱们出去看看。”
“好。”
两人从观云城而来,这才刚来边城两天时间,原本是要在这里买几处铺子,为家族在这商贸城建立一处销售窗口的,没料到这铺子还没买成,却遇见了虞朝的大军开进了祁山走廊。
虽然难以判断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但作为商人,这时候求得就是个稳妥。
二人走在了边城的街道上,大军过后,街道上又恢复了生机。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们的脸上偶有担忧,言谈也多是说着这突发的情况,可余行简和种济堂却分明看见这些人嘴上说着,却该干啥还是在干啥。
他们来到了新建的交易市场,这里就更显热闹,市场里人头攒动,吆喝声讲价声此起彼伏,和以往并没有任何两样。
二人面面相觑,愈发难以做出判断。
此刻的风铃客栈里,苏点点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四处看了看,去了七步巷子,进了那片开得正艳的桃园,消失在了后山。
……
……
南部边军帅帐。
虞问道的面前是一个面色黝黑的老人,若是傅小官在此,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费安!
曾经在金陵城外南岭郡种田的那位大将军费安!
“三十万天策军,朕就交给你了。”
“臣,谢陛下信任!”
“现在的情况朕已经向你详细说明,樊国国师带着文帝灵柩预计在二月二十五左右抵达观云城。樊国三十万大军预计在二月二十左右登陆河西州。夷国十万复仇军,也将在这个时间抵达观云城。”
“而我军要做的,就是在花重平原击溃武朝陆军第四军,与其余两国大军在离落原会师,决战……就在离落原上!”
费安仔细的看着桌面上的地图,沉默片刻才说道:“臣有两个担心,这两个担心不是武朝战场而是这里……”
费安的手落在了沃丰道,“陛下,傅小官的神剑第一军是绝对的强悍战力。我朝的主力尽出,如果傅小官调遣第一军攻打东部边军……大皇子虽然有千门大炮防守,臣也担心防不住。”
“一旦第一军进入沃丰道,这一路西进可就再无阻拦,他可长驱直入江南道至金陵!”
虞问道嘴角一翘,“朕已经给皇兄去了命令,若第一军敢西进……东部边军就分成小股东进,打他的敕勒川自治区!”
费安一怔,直接弃关?
陛下这是破釜沉舟了?
第一军离开敕勒川,敕勒川就没有了什么军事力量。以虞朝的战略纵深来换取敕勒川的战斗胜利,
倒是个法子。
“另外一点就是长江,虽然傅小官带着六艘战舰出了海,可他究竟带走了多少海军尚不可知。”
费安看着这条长江又道:“武朝的船很多,就算不是战舰,万一他将十万海军用客船送至秦淮河……”
他抬起了头,脸上一片忧虑,这可是直接抵达了虞朝的心脏!
虞问道一惊,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一种情况,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地图上,想了许久,“朕马上给霍淮谨一道密旨,着他统御西部边军,即刻入金陵。”
“要快,西部边军距离金陵太远了,霍淮谨从金陵到西部边军驻地再回来……”
“不,霍淮谨就在剑南道。”
费安一怔,虞问道没有说霍淮谨已经辞官,是游历在剑南道,而是看着费安深切的说道:“此乃虞朝国运之战,胜,则虞朝千年昌盛;败……则虞朝江山断送在朕的手里,朕唯有自绝于帝陵。”
“你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费安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三十万天策军在这个傍晚整军完毕,却并没有立刻拔营。
费安派出了百名探子,命令他们梳理一遍祁山——他的心里始终有个疑惑,傅小官当真就没有收到半点风声么?
周同同真的能够将所有消息封锁起来,让傅小官变成瞎子聋子么???
第九百四十章 惑
西山别院,漫天夕阳,无限春光。
董康平挽着裤脚,一脚杆子的泥。
他左手牵着一头牛,右肩扛着一把锄头,他赤着脚踩着金黄夕阳走在田埂上,心情很是愉悦。
尚若水和彭于燕以及胡琴还有那位卖酒的老人蔡晞,四人,此刻也站在田埂上,看的是夕阳下西山上星星点点的花。
现在还有几人有那闲情去看花?
彭于燕心情焦躁,“太后,我得走了。”
“你去了又能如何?”
“总是得要去看看。”
尚若水垂首,转头看向了彭于燕,“这一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问道之举,为的是虞朝的长治久安。但傅小官可不是易于之辈,我也很担心问道会吃大亏。”
她深吸了一口气,“若是知道会出现今天的这种局面,我肯定是不会把问筠许配给他,也不会让他站在虞朝的金殿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母亲,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死去。但现在看来,这一局棋已经到了最后落子的时候了。最终必然有一方被踢出这棋局,王妃,这样的情况非你我能够左右。皇叔是大将军,面对这样的战争,那是他的使命。我觉得……莫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消息,毕竟你还有三个孩子。”
彭于燕捏了捏袖袋中的那封沉甸甸的信,凄然一笑,“孩子大了,不用当娘的再操心了。春秋戎马一生马革裹尸也是他的宿命,我去……也就是为他收尸罢了。”
胡琴垂首,而今这局面的始作俑者,她的相公计云归,昨日又走了,他说去剑南道,也不知道干啥。
董康平牵着牛走了过来,听见了二人的谈话,沉默片刻说道:“吃了晚饭再走吧,其实你现在去,已经晚了。”
彭于燕点了点头,“是晚了,你觉得现在这日子如何?”
“闲适、恬淡,心安然。”
“我终究还有牵挂,先告辞,以后我在敕勒川绿旗州完颜部落,你们若是来了敕勒川,可去那地方寻我。”
彭于燕终究还是走了,她骑着马在夕阳下飞奔,奔向了扑面而来的夜色里。
夜色中有点点星光,还有一轮将满未满的月。
月色中,尚若水独坐庭院,她的心里也有难以割舍的挂念——绝对不是胖子,而是她的儿子和女儿女婿。
秦秉中借着一盏昏黄的灯在看书,只是他的视线偶尔会游离出来,看一眼尚若水,然后无声的一叹摇一摇头。
内院的厢房里,董康平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看了许久。
那是三份薄薄的契约——有陈氏的盐业,有周氏的铁矿,还有吕氏的船务!
三大家族在虞朝花费了两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三大产业,而今,全部在他的手上。
半价收购而来,若是卖出去,价值上亿!
徐云清,好手段啊!
卓流云……你究竟在干什么?
……
……
燕府,燕北溪书房。
卓流云对燕北溪躬身一礼:“下官幸不辱命。”
“坐。”
“谢燕相!”
“我不是燕相了。”
“不,在下官心里,您永远是燕相。”
燕北溪没有去和卓流云纠结这个问题,他看着卓流云很认真的说道:“其实当年,你在云来县当县令的那些施政策略,是傅小官告诉老夫的。”
卓流云一怔,便听燕北溪又道:“他小子说你是个人才,可惜会被宣帝给罢了官儿。结果果然如此。所以他还说,要我帮你一把,因为像你这样有能力的官儿不多了,所以老夫才让你去了瑶县,原本想的是和熙文共事一段时间,等有了机会再提拔你起来。”
“至于你能够被陛下看中,这本就是你的本事,你根本不必谢我。反倒是这一次对三大世家的打击,老夫要谢谢你!”
卓流云顿时惶恐,“燕相此言严重,流云能有今日,一来是、是傅小官的举荐,二来……流云也知道,是燕相在长公主面前给下官铺了个路,不然陛下岂能如此信任于我。”
燕北溪捋着长须笑了起来,“对这一战,你如何看?”
“……必败。”
“对于以后,你如何看?”
“……大一统。”
“是啊,大一统……他尽力了,他说,尽量少流一些血,莫要扰了百姓的安宁。”
可这是打仗啊!
还是数场大战,这血能少流么?
“他既然说了,我们就安心的看着吧,来,老夫这有一泡好茶!”
……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二,费安派出去的斥候陆续返回,未曾在祁山发现异样。
费安终于放下心来,心想周同同这老狗当真骗了他的小皇帝。
三十万天策军浩浩荡荡的开向了边城,二月二十三,边城百姓在震撼的目光中送这支军队进入了祁山走廊,边城又快速的恢复了往日秩序,只是人们的议论声变得更低,也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在祁山深处,一处极难有人察觉的峡谷里。
贺三刀将嘴里的青草吐了出来,看着苏点点,“你说……要是老子抗旨,现在出祁山去把虞问道给捉了……这仗是不是就赢了?”
苏点点笑了起来,这个二货,若不是他的武功高绝压住了他,这家伙可就把那些斥候给砍了。
那些斥候被杀,费安大军恐怕就难入祁山,小师弟布置的口袋就无法封口,那可就会留下许多的麻烦。
小师弟果然是神人也,这贺三刀是个天马行空的主,这一次却不能由着他乱来。
“虞问道给天策军的圣旨是……决不投降,你以为你抓住了虞问道有用?天策军可是虞问道的死士!”
“何况小师弟的目标并不仅仅是天策军,行了,这是小师弟给你的信,你自个看吧,老子走了,你小子可以,就是太弱了一点,回头咱们再切磋切磋。”
切磋尼玛!
贺三刀打不过苏点点,追不上,难受。
他接过这封信打开一看,顿时乐了——
“三刀,派一万人去请虞问道,我在边城等他,七步巷子,桃园里。其余九万等费大将军进去之后扎口子。这是一场硬仗,打输了……老子在边城!连小地主都当不成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撼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
樊国三十万大军在煦亲王的率领下在北郡城登陆。
随着他们而来的佛宗宗主樊无相得到了一个消息——傅小官未曾出海!
傅小官也没有在观云城!
他在边城!
樊无相心里陡然一紧,难道傅小官早已察觉了樊国的动向?
陛下不是说消息准确无误的么?
他又为什么去了边城?
这封情报里没有说,而今大军已经登陆,现在还能怎么办?
无法回头!回头无岸!
“这究竟是为什么?”
“回宗主和亲王殿下,我家主人说,这才是春雷计划,这道春雷,将由宗主大人在边城奏响!”
那就是杀死傅小官了。
他和煦亲王商议之后做出了决定,就地放下了棺木,他带着所有僧兵向边城扑去——杀死傅小官,这场战役就是胜利!
徐云清一惊,周同同……!
完蛋,儿子在观云城的布置岂不是就此落空?
他跑边城去干啥?
这天杀的周同同,儿子在边城肯定没带多少人,樊无相这里可是足足五个圣阶还有三千一流僧兵,不行,无论如何得拖住他们,希望有人给在边城的儿子送行。
“秃驴,吃我一剑……!”
……
石头将五万海军埋伏在北郡城外三十里地的乱坟岗里,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
“报……”
一名斥候飞奔而来,石头一骨碌爬了起来,脸色一喜,“来了?”
“回将军,敌人来了,一个时辰就到。”
石头裂开嘴笑了起来,“狗日的贺三刀还有魏无病,这次老子把这三十万敌人消灭了总能当个军长了吧。”
他身边的十个师长也笑了起来,“头儿,这功劳肯定比贺三刀那狗日的要大,咱们是海军啊,被卓部长当陆军来使了。”
“嘿嘿,给老子准备,把炮推出来,给那些家伙来上一记,对了,斥候继续给老子盯紧了,把敌人斥候给干掉!”
傍晚,夕阳正好,煦亲王带着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了过来。
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大路边的乱坟岗的密林里会藏着一支以逸待劳的军队。
石头趴在地上,举着望远镜兴奋的看着,当这支大部队的前军刚刚走过,他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轰……轰……轰……!”
震天的炮声就这样响起,炮弹准确的落在了煦亲王所部的队伍中,爆炸响起,漫天的鲜血弥漫,一时之间残肢断体飞的老远。
“敌袭……!”
敌人兵荒马乱,煦亲王眉间一蹙,冷静的下达了命令:“趴下,闪电营突袭,各部就地寻找掩体,射击!”
“砰砰砰砰……”枪声响起,闪电营飞一般的冲向了密林,却在一瞬间又退了回来,就这么短短的片刻,死伤过半!
“冲啊……!”石头一声大叫,第一轮炮击结束,弄死了不少,趁着敌人慌乱,这一家伙冲出去把他们全灭了!
密林里一个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士冲了出来,如死神一般。
“轮番射击,第十师拔刀!”
樊国士兵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他们在慌乱中乱射,结果发现对面的中了枪好像屁事没有,可自己这边中了枪就完蛋——
这特么的怎么打?
煦亲王也发现了不对,难不成傅小官卖给樊国的枪是假的?
“给本王冲上去,拔刀,砍死他们!”
“督军,督军给本王看好了,凡后退半步者斩……!”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海军五个师的轮番射击之下,樊国的军队极少有人能够冲到他们的阵地前。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樊国军队本来就远远不及神剑军,再加上神剑军这龟壳护甲,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正如樊天宁说的那样,你们对武朝的军队一无所知。
来自单兵强悍的素质,来自科技的碾压,这一仗至深夜结束。
留下的是二十余万计的敌人的尸体!
煦亲王带着亲军逃离,从北郡城一路跑过了澜江,进入了云州。
石头命令大军原地修整,统计之后十万海军牺牲了八千——以八千人的代价歼灭虞朝二十余万,这自然是一个震惊天下的战绩。
次日,石头整兵入北郡城,登上了敌人的船,向樊国朝歌长今城驶去。
……
……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五。
花重平原下着一场绵绵春雨。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原本应当是绿草如茵姹紫嫣红的景象,然而现在……
现在这里是两边的百里连营,是萧杀的大旗,还有森然凌冽的刀枪剑戟。
第二代红衣大炮被推了出来,就摆在了第四军的阵前。
虞春秋站在中军战车之上,举起了望远镜,和对面的第四军军长魏无病对视了一眼。
他认识魏无病,魏无病也认识他虞春秋。
当年在秦岭金牛古道上,魏无病还曾经在他的帅帐呆过。
对了,还有一个叫宗时计的少年,和一个叫魏香寒的少女。
魏无病那时候还是一个猎户,可而今短短四年时间,他却已经成长为武朝陆军第四军的军长了。
回看自己,依然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南部边军大将军。
听说宗时计他们也都去了武朝,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叫魏香寒的姑娘成亲了没有,不是,我怎么会想着这些?
虞春秋收敛了心神,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剑劈在了这春雨里,一声大吼:“杀……!”
春雨陡然料峭,魏无病眼睛猛的一眯,心底一声叹息……“炮兵,准备射击。”
虞春秋所部的炮兵也推着数百门的红衣大炮向前而去,就在距离对方八十丈距离的时候,虞春秋陡然瞪大了眼睛——
他通过望远镜看见了对面的炮兵正在发射炮弹!
红衣大炮的最远射程是七十丈距离,对面现在发射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的视线中,对面的炮口整齐的喷吐出了火焰,他便看见一排的炮弹射出,然后落下……
“轰轰……”无数的炮弹炸响,他的炮兵在这一论炮击中被灭了一半!
武朝的炮什么时候能打这么远了?
虞春秋心里一凉,“撤退!快快撤回来!”
他的心都在滴血,这仗怎么打?
对方大炮的射程比自己这边足足远了十丈距离,等这些大炮推到射程之内,恐怕整个炮兵团以全军覆没。
魏无病放下了望远镜又摇了摇头,没有办法,就是这么强大。
据说第三代红衣大炮打得更远更精准,哎……这陆地上似乎没有人是陛下的对手了。
他会不会寂寞呢?
第九百四十二章 妹夫和大舅哥
一个女人的声音陡然从远处魏无病收敛了心神,大炮也没有再发射,两军就这样在远距离的看着。
他在等,等虞朝的精锐天策军。
但这不妨碍他先把这南部边军给灭了。
他希望虞春秋能够带着大军离去,可虞春秋却并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所以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下达了命令:“第一、第二、第三师……冲锋!”
虞春秋本打算就这样胶着等天策军来,如果对方以炮开路,他就后退,却没想到对方放弃了他们那凶残的大炮,向自己这边发起了冲锋。
而且动用的仅仅是三万人!
你炮厉害,难道那燧发枪也厉害?
大家都是用的燧发枪,老子三十万人一轮齐射就是三十万发子弹,三十万对三万……无论怎么看,哪怕自己这边死十万人,能够吃掉对面的三万也是赚。
等天策军一到,胜利就是虞朝的了!
“全军……冲锋!”他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一道道银白的钢铁洪流在花重平原滚滚而来,它们就像长江里的浪涛,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间似乎拥有无人能撼的力量!
这是他首次和神剑军一战,他永远都记得彭于燕的那句话——除非能够正面消灭神剑军,否则……必败!
这是他从军数十年以来面临的最强大的敌人,在这一刻,他自己的热血也已经沸腾,他的战意陡然高涨。
“中军,随本将军冲锋……!”
这一开战连中军都冲出去了,大将军居然也冲出去了,三十万边军顿时激动,“杀啊……!”
在整天的喊杀声中,这春雨仿佛都为之一滞,马蹄声有如雷动,呼喊声更是声震云霄。
第四军却无比沉默。
三个师,三万人,魏无病以三万人而撼虞春秋三十万之巨!
“砰砰砰……!”
枪声划破长空,有人从马上跌落,又有人发出了惨烈哀嚎,更多的人就像下饺子一样滚了下来,有血从他们身体的个各部位流了出来,青青的草甸微微有些泛了红。
“射击……!”
虞春秋迅速下达了命令,传令官纷纷打出了旗语,冲在最前面的部队收到了他的号令,他们也拔出了枪——
“砰砰砰砰……”
枪声想过,虞春秋陡然一惊,对面一个都没倒下!
这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对面的三个师的枪声再次响起,他的部队又是数以百计的跌落马下。
射程……!
射程不一样!
虞春秋的心顿时沉入了深渊,武朝的燧发枪比他的射程更远!
而且……对方的射击速度和装填弹药的速度似乎也比自己这边快了许多。
“冲过去!百米射程之内、射击!”
魏无病沉默的摇了摇头,低声对传令官说了一句:“四五六师上前,七八九师准备……一二三师拔刀!”
……
……
边城,七步巷子,桃园后的院子里。
隔着一座祁山,边城没有雨,阳光正好。
一桌徐新颜弄出来的好菜,还有一壶傅小官带来的窖藏了三年的老酒。
酒已满上,傅小官和虞问道相对而坐,他举起了杯,虞问道也举起了杯,二人连喝了三杯。
“好酒!比西山天醇还要好的酒!”
“西山那处酒窖还可以,但现在那里面没了,都在观云城里。我是这么想的,这次结束之后,我又把西山那酒坊给收回来,把那酒窖填满,窖藏个二十年……那时的味道肯定更好。”
“我怕是等不到你那窖藏了二十年的酒了。”
“不,只要你愿意等,西山酒窖的酒,随便你喝。”
虞问道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不是什么珍奇佳肴,就是产于这边城的野菜和野味。
“厨艺不错,比御厨做的还要好吃,你小子倒是有点福分……我妹妹呢?”
傅小官笑了笑,“问筠尚在宫里。”
“那就好,另外你抓到我有个屁用,我给费安的命令是死战!战斗至最后的一兵一卒!”
“何况樊国的军队也快来了,最终的胜利属于虞朝,我死之后,我还有一个大哥可以继承皇位,另外……青衣也快生产了。”
“来吧,咱们好久没有喝酒了,今儿就喝个痛快。”
贾南星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怪异,他忽然有些恍惚,这二人当真是生死之敌么?
一个是妹夫,一个是大舅哥,前方的战斗估计已经打响,可他们却在这里吃酒聊天,还没有人提起打仗的事——虞问道这小子倒是有点胆色,他是被俘虏的呀,他却丝毫没有一点当俘虏的觉悟。
“其实我希望樊国的军队快点来。”
傅小官出现在边城,虞问道就知道天雷计划出现了大问题。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早就布置好的?从你武朝那三大氏族迁往虞朝就开始了?”
“也不尽然,三大氏族其实他们是真的都叛了我。当然,这是我希望他们叛我,只有他们彻底的叛了我,才能骗得过你,才能让你鼓起勇气来打我武朝。”
虞问道眼睛微微一眯,“那么周同同呢?”
“周同同,他也确确实实的叛了我,所以起初是不知道你联合了樊国,我说你把樊国给扯进来干什么?我原本没打算对樊国动手的,这下好了,只能一锅给烩了,多麻烦!”
“你就不怕这锅里的菜太多烩不转?”
傅小官咧嘴一笑,“所以我只能边吃边烩,我胃口还可以,应该消化得了。”
虞问道也笑了起来,“当真?”
“不信?呆会咱们过祁山去瞧瞧。”
“我觉得不用过去瞧瞧了,母后曾经对我说,你这个人太厉害,太厉害的人通常都很自信,很自信胆子就会很大……”
虞问道为傅小官斟了一杯酒,“我敬你一杯,再告诉你一件事。”
傅小官眼皮子陡然一跳,他不动声色的和虞问道喝了一杯酒,“说来听听。”
“易容这个计策,你在荒国的战场上就用过了,骗了我的父亲,你这次真的不应该再用这一手!”
“周同同告诉你的?”
“我答应他,杀了你之后,将武朝改为周朝。”
“所以你故意在苍溪平原等着我来?”
“对。”
“你的凭仗呢?”
“我儿……快跑……!”
传来,这一片桃园里的桃花簌簌而落,傅小官抬头,贾南星在这一瞬间站在了他的身后。
北望川开弓,向着那桃林之外射了一箭!??
第九百四十三章 凭仗
费安带着三十万大军走出了祁山走廊,来到了花重平原。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视野所见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居然连一朵花都看不见!
那些尸体全是南部边军的将士!
他们从花重平原的这一头,一直铺到了视线的尽头。
在视线的尽头,插着一杆高高的大旗。
大旗在风雨中招展,举起望远镜,他清楚的看到了那大旗上的雄鹰利剑图纹。
苍鹰所至,神剑所指!
就在那军旗之下,是肃然而立的神剑第四军!
他们穿着被这春雨洗得干干净净的银甲,在那军旗之下仿佛凝成了一座座的雕像。
三十万边军全军覆没……那么敌人死了多少?
他举着望远镜的手都在颤抖,他的视线从战场的另一头回收到自己的脚下,穿着银甲的敌人……似乎仅仅万余。
十万对三十万,全歼三十万,自损万余,这特么是一只怎样的军队?
不是说第四军训练尚未完全结束的么?
他们怎么拥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虞春秋呢?
难道他也战死在此?
费安悲从心起,默默闭上了眼睛,垂下了两行清泪。
他拔出了长刀,一声大吼:“天策军,随本帅杀敌,为我们的袍泽报仇……!”
铁蹄声再次响起,三十万大军发出了山呼海啸之声,踩着袍泽的尸体,如狂风一般的向魏无病所部冲了过去。
这是一支锐利的部队。
他们由他们的皇帝一手铸就。
他们有着极其高昂的战意,还有悍不畏死的战气!
神剑军本就是他们训练所针对的目标,现在终于要和传说中无人能敌的神剑军一战了——那就看看究竟谁的枪更快,谁的剑更锋利,谁的脖子更硬,谁的命……更大!
一时之间,若风卷残云,仿佛长江决了堤。
他们一手持枪一手持刀,仿佛冲破了春夏,卷起了秋风冬雪遍地。
魏无病骑在马上,他向这来袭的敌军身后望了望,骂骂咧咧的嘀咕了一句:“狗日的贺三刀,你特么怎么还不出来?”
“传本将军令……全军出击!”
这支队伍是虞朝之精锐,对于这样的对手,魏无病表现了足够的尊重。
大旗迎风而展,猎猎大旗上的那剑仿佛出了鞘,那鹰仿佛已腾空飞了起来。
“全军依次射击,一轮射击之后……拔刀!”
枪声再一次响起。
就在这枪声中,中军的费安通过望远镜豁然皱起了眉头——他看见了虞春秋曾经所见的景象,可惜的是虞春秋无法告诉他这一重大信息。
最前线的黑骑纷纷倒下,对面的银色洪流却坚定如山。
在足足三轮的齐射之后,对方倒下的恐怕仅仅只有百余人,但己方……己方至少有数千人死在了对方的枪下。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报大将军,我军的子弹似乎、似乎无法击穿对方的盔甲!”
费安心里一惊,立刻下达了命令:“肉搏……!全军近距离杀敌!”
既然子弹无法击穿敌人的盔甲,那这燧发枪就屁用没有了,费安还能怎么办呢?
他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黑白两道洪流在花重平原“砰!”的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天光暗淡,春雨无边。
战斗就这样进入了最惨烈的状态,在花重平原后的锦观城的一处高楼上。
周同同拿着望远镜安静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
这里距离太远,他并不能看得清楚,唯有通过铠甲的颜色作出判断。
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南部边军的覆灭,此刻他并没有再打算目睹费安的死,他终于在视线的尽头看见了又一只银色洪流冲了出来。
他放下了望远镜,咧嘴一森然一笑,离开了这栋高楼,骑着一匹马径直去了繁宁城——繁宁城的城郊有个地方叫闲情居,闲情居里有人正在等着他。
……
……
徐新颜的剑架在了虞问道的脖子上。
贾南星穿着宽大的黑衣如夜枭一般飞了出去,就在北望川射出那一箭的同时。
紧接着,傅小官的视线里便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一群在天上飞的人!
这群人的最前面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头发凌乱浑身是血——傅小官的眼睛眯了起来,刚才那一声‘我儿快跑’想来就是这个女人喊出来的。
在这女人的身后,是一个手握锡杖的老和尚,这老和尚僧袍鼓荡白须飘飘。
桃园里的一万神剑军在这一瞬间抬起了手举起了枪,“砰砰砰砰……”一阵枪声响起,空中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傅小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有备而来!
那些和尚的僧袍里面居然绑着钢板!
可就算这样,也有数十个和尚被击落了下去。
北望川神色严肃,他再次开弓搭箭,这一箭射向了那老和尚。
其余僧人落入了桃林,一万神剑军在这一瞬间拔刀,桃林里桃花烂漫。
贾南星的拳落在了一名红衣大和尚的剑尖,“砰……!”的一声巨响,同为圣阶的力量在刹那间爆发。
贾南星将那红衣大和尚击退了三丈,可紧接着,又一名红衣大和尚挥剑向他劈了过来。
贾南星强提一口真气,再次击出了一拳。
拳剑相撞,空中仿佛有风雷涌动。
他们落在了地上,贾南星的嘴角溢出了一滴血。
老和尚在空中举起了他的锡杖,一杖敲向了北望川的那一箭。
“咚……!”仿佛敲在了鼓上。
战斗就这样在一瞬间爆发,来的如此突然,虞问道终于笑了起来。
“我儿……快跑……!”
徐云清回头就是一剑,她被另一个红衣大僧人一杖击飞,身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鲜血一路挥洒,不知道染红了多少花瓣。
“傅小官,这就是我的凭仗,这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废什么话……”
傅小官抬手,“砰!”的一声,一掌击在了虞问道的脖子上,虞问道顿时昏迷倒在了地上。
他取出了小枪,战斗的距离离他较远,小枪发挥不出作用,大枪倒是在徐新颜的背上,但是大枪里……就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如此初见
对方有足足五个圣阶高手,还有数千僧兵。
自己这边就两个圣阶,其中一个还是远程选手。
一万神剑军对那数千僧兵似乎势均力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五个圣阶。
那个女子,她那话是对我说的么?
若是……她岂不就是徐云清?
她现在怎样了?
傅小官的视线在远处搜寻,他看见了徐云清,徐云清落在了左侧,她以剑杵地,正艰难的站了起来。
她吐了一口血,用衣袖擦了擦嘴,还捋了捋额间的乱发。
可紧接着,傅小官便看见那老和尚一个起落向徐云清飞去——“射他……!”
傅小官一声大吼,北望川凝神一箭。
“枪来!”
徐新颜取下了黑匣子,傅小官打开了黑匣子——“北望川,你给我不停的射他!”
北望川一箭又一箭。
一名红衣大和尚向他们这里飞了过来,徐新颜手握长剑正要去迎敌,却被傅小官一声叫住:“别动!”
傅小官取出了大枪,另一只手却握住了小枪。
北望川没有去看飞来的这个圣阶和尚,他一直在对佛宗宗主大人射箭。
贾南星浴血而战,他牵制住了两名红衣大大和尚,身上却已多处受伤。
扑向傅小官这里的那名红衣大和尚在空中一声大吼,手里的长剑凌冽而至,与此同时,又一名红衣大和尚驭长刀而来,刀气森然,仿佛断绝了这天上的阳光。
傅小官握住了小枪,眼睛微眯,瞄准了持剑的那红衣大和尚。
就在这一瞬间,那红衣大和尚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这是他出自内心的本能,他不知道这巨大的危险来自何处,他的力道已用了七分,他距离傅小官只有十丈距离。
“去死吧……!”
他看见了傅小官凶神恶煞的模样,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砰!”
一枪正中眉心。
空中仿佛有一朵鲜花绽放。
可另一刀已至。
傅小官瞬间又是一枪,这一枪未能击中。
他连开了数枪,唯有一枪击中了持刀大和尚的腿部。
刀势一顿,却没变。
北望川的箭终究射空。
那手握锡杖的老和尚再一次飞了起来,他这次不是飞向徐云清,而是看向了傅小官!
他拔地而起,手中锡杖一挥,他径直向傅小官冲来!
就在这时,徐云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她一声大吼:“秃驴,去死!”她也展开了身形,追着宗主大人,银牙一咬,她掷出了手里的剑。
那剑如流星般璀璨,那剑径直向宗主的背心而去!
宗主在这一瞬间转身,手中锡杖落下,一杖击飞了那一剑,杖势依然,如山岳一般向徐云清砸了过去。
徐云清再一次看向了傅小官,一声大吼:“我儿……你特么傻么?快跑……!”
傅小官提起了大枪,没有再去看那劈来的刀。
他需要开这一枪,为了那个初次谋面的女人,他这个身体的娘!
他稳定的举枪,瞄准,就在瞄准镜里,老和尚的锡杖眼见着就砸在了徐云清的身上。
他腮帮子鼓了起来,就在这刹那间扣动了扳机。
这是最后一颗子弹。
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他如释重负。
就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徐云清咬紧了牙关,一拳向那一杖轰了过去。
也就在那一瞬,贾南星被一剑洞穿了腹部,他的拳头却轰碎了一名红衣大和尚的脑袋。
“砰……!”
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一剑东来。
这东来的一剑将劈向徐新颜的那一刀生生斩断。
就在刀断的那一瞬间,宗主大人的身体陡然爆出了一篷血花,无比的灿烂。
傅小官没有放下枪,他通过瞄准镜看见了那一枪击中了老和尚的腹部,那老和尚被这一枪强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你特么该死了吧!
然后,他看见了宗主的脸……他居然在笑!
傅小官慌忙调转枪口,通过瞄准镜,他看见了最后的那一幕——宗主的锡杖敲在了徐云清的肩上!
徐云清正在坠落,她的脸却朝着傅小官的方向,她也在笑,满脸是血,满嘴都在流血的笑。
傅小官浑身冰冷,“娘……!”
他一声大吼,抛下手里的大枪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徐云清落在地上,地上铺满了细碎的桃花。
花才离开枝头,依然很艳。
傅小官蹲在了地上,一把将徐云清抱起,嘶声竭力一声大吼:“娘……!”
徐云清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线,透过那一线眼帘,她终于在如此近的距离看清楚了她的儿子——儿子很帅气,很有老娘当年的风采。
她颤巍巍想要举起手来,却发现终究无法做到。
傅小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脸上,“娘,你挺住,我能救你,你千万要挺住!来人,来人……!”
“儿……别费力气了,娘、经脉寸断……事了之后,去找你爹……他的棺材、还、还在、在北、北郡城……”
徐云清脖子一歪,手顺着傅小官的脸耷拉了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
一片桃花飘落,落在了她的脸上,那里还有一片阳光。
“啊……!啊……!啊……!”
傅小官仰天狂吼,就像一头暴怒的凶兽。
“杀死他们!我要他们全部为娘陪葬……!”
“徒儿,为师如你所愿!”
傅小官回头,便看见空中有个穿着青色麻衣的老人一步一步的走来。
他人在空中漫步,他的剑在远处嚣张——就是嚣张!
那个持刀的和尚依然握着刀,半截的刀。
他的身体和他的刀一样,半截的身体。
他的两截身体正在落下,那把剑却已经入了桃林,桃林的桃树尽皆倒下,无数的桃花被那剑气切割成无数瓣。
那一剑斩杀了贾南星对面的红衣大和尚,又斩入了僧兵之中。
血气陡然升起,弥漫于整个桃园。
“樊无相,你这秃驴,居然敢来杀老子的关门弟子!老子要把你的和尚庙全拆了!”
傅小官木然的看了看,他抱着徐云清的尸首一步一步走到了庭院里,眼里没有任何色彩,耳朵里也没有那些惨绝人寰的哀嚎。
徐云清活着,却又死了。
她既然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曾来看过我?
她现在真的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怀里。
他还有很多事要问她的啊,他想知道这些年她在哪里。
他想知道那首《再别康桥》究竟是何人所写。
他本以为徐云清和他一样从那个世界而来,现在他还是这样认为的,却无法得到她亲口的应答。
他想告诉她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会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和他有共同的语言。
这一切,如梦幻泡影般破灭。
战斗已经结束,观主的剑杀光了所有的敌人,还斩下了宗主的脑袋。
这庭院已经寂静了许久,直到有风起,一瓣残梅飘在傅小官的脸上。
他陡然惊醒,看着怀里的这张美艳的脸,止住了泪。
他抬起头,看向了一旁面色苍白的贾南星。
看向了梨花带雨的徐新颜,看向了黯然垂头的北望川,最后落在了那穿着青色麻衣的老道士身上。
“你……就是我师父?”
苏长生心如刀绞,他的手拽成了拳头,指甲陷入了肉里,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上。
“我就是你师父,我来晚了。”
“……这或许就是命数。”傅小官将徐云清的尸首交给了徐新颜,他深吸了一口,站在了刚刚醒来的虞问道面前。
虞问道一骨碌爬了起来,所见却不是他想象的模样。
输了?
这样都输了?
这样都杀不死他?
虞问道在这一刻才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处心积虑,耗尽心血,天衣无缝的春雷计划,居然还是杀不死他!
傅小官冷冷的盯着虞问道,这冰冷的眼神里,那个曾经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的少年友人,此刻就像个死人。
“你真的很愚蠢!我要谋虞朝这没错,不是因为宣帝曾经在对我捅了一刀,而是我真的深爱着虞朝。”
“我原本没想过用武力来收复虞朝,是你的愚蠢,你的自不量力,让我不得不布下了惊蛰计划。”
傅小官踏前一步,
“我说过,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虞问道哪里见过傅小官这般模样,他不禁退后了两步,“你想干啥?”
“我本想留着你们的性命,因为你们死了也于事无补。我要的就是击败你的军队,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因为你们无能!”
“你们不能给百姓幸福安康的生活。”
“你们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装着百姓,你们为的不过是自己那可笑的权利。”
“你不该把樊国牵扯进来,你更不该把这些该死的和尚弄到这里来!”
傅小官一声大吼,面露狰狞:“你特么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娘!”
“你……罪无可赦,”
“记住,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傅小官一把拔出了徐新颜的剑,“不要……!”,贾南星一声惊呼,傅小官的剑却依然落了下去。
“我告诉你,我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它叫……大夏!”
“噗……!”
虞问道的尸体倒了下去。
傅小官没有去多看一眼,他接过了徐云清的尸首,声音冰冷淡漠:
“回宫。”
“准备征伐樊国!”
第九百四十五章 执棋者
一声春雷响起,花重平原的春雨更加的细密。
原来惊蛰已经过去了十三天。
花重平原上的战斗足足厮杀了三天三夜。
这是一个人间修罗场。
在这一战中,武朝投入了第二军十万人、第三军八万人,以及第四军十万人,共计二十八万之多。
虞朝投入了三十万南部边军和三十万天策军。
足足八十八万大军在这里鏖战,当第四天的黎明到来,活着的人仅仅剩下十余万。
他们都是武朝陆军。
这是旷古烁今的一战,在这一战中,武朝以十八万人为代价,彻底消灭了虞朝的主要武装力量,奠定了大夏建立的根基。
这一战,史称定鼎之战。
三杆军旗在花重平原的中央汇聚在了一起,猎猎军旗下,贺三刀吐了一口血沫子,一拳锤在了魏无病的胸口,又一拳锤在了陈破的胸口。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雨水,裂开嘴笑了起来。
“头儿,我们赢了!”
陈破望着满眼的尸体微微颔首,面容严肃,过了片刻才缓缓绽放开来,就像这原野里的那朵不知名的小花一样,不太美丽,却傲然于春——“是啊,我们赢了!”
魏无病突然暴跳如雷,他一脚踹在了贺三刀的屁股上,将贺三刀踹出两丈噗通一声扑在了水潭里。
“狗日的贺三刀,你特么迟来了足足一个时辰!老子多死了三千个兄弟!”
贺三刀从水潭里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倒是将脸上的血给洗了个干净。
“哈哈哈哈……”贺三刀大笑,“老子若是再晚来两个时辰,你丫的就被费安给弄死了!”
“你特么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三千人啊,你狗日的知不知道!?”
陈破摆了摆手,虽然现在他们同为陆军军长,但陈破是他们俩实实在在的教官,两人不管如何也不敢在陈破的面前造次。
“三刀晚来肯定有原因,说说吧。”
贺三刀甩了甩脑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情况出了点意外,陛下跑边城去了。”
陈破和魏无病一惊,“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这为啥叫惊蛰计划,又为啥叫春雷计划。”
贺三刀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哪里管这草地被他坐出了水来。
他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了嘴里,视线却投在了这无边的春雨里。
“咱们在这里的一仗就是惊蛰计划,但那春雷响起的地方却不是咱们这里,而是边城!”
陈破和魏无病也坐了下来,“给老子说人话!”
“陛下将虞朝精锐战力全部调到了花重平原,集咱们三军之力,在这里将他们尽数消灭。全天下的人我估计都注视着这处战场,但事实上在战场开启的同时,边城的那桃林里,陛下却已经布下了另一个战场。”
“那个战场没有几个人知道,但那个战场的凶险,只怕比咱们这里还要来得惊心动魄。”
贺三刀并没有随着那一万将士出边城去抓虞问道,所以他不知道边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在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外人知道边城发生了什么。
贺三刀仅仅是猜测,他的猜测其实不对,那并不是傅小官想要的春雷计划。
……
樊国皇帝樊子规在白马禅院诵读着经书却无法安心,他走出了禅院,看了看边城方向,视线仿佛就此定格,再也无法收得回来。
他喃喃的说道:“春雷,该响了!”
在虞朝金陵,返回金陵的太上皇虞白白也站在城楼之上,他也眺望着边城方向,那视线似乎想要穿越时空,似乎想要亲眼目睹边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兄,你在看什么?”长公主站在虞白白的身旁有些担忧,因为尚若水至今没有消息。
她以为皇兄是在想着尚若水,却没有料到虞白白说的完全不是这件事:
“皇妹啊,边城,”他伸出手来指了指,“惊蛰已过,边城会起一道春雷,那声春雷过后……世界就太平了。”
虞书容一脸疑惑,虞白白没有解释却会心一笑。
虞书容在这抹苍老的笑中看见的是期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若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它应该是……解脱!
无论春雷过后情况如何,在虞白白的心里,真的就是解脱。
……
武朝繁宁城城郊的闲情居里,桌上的茶早已冷,但坐在茶桌旁的两个人,却都偏着脑袋望着边城方向。
“春雷……该响了。”
一道雷声隆隆,周同同抬眼看了看阴暗的天,“是该响了。”
明明春雷已经响起,他们说的却是‘该响了。’
“咳咳咳……”周同同对面的那消瘦男子剧烈的咳嗽着,他取出手帕捂着了嘴。周同同连忙走了过去跪在了他的身边轻轻的为他拍打着背。
“太上皇,您该喝药了。”
他是太上皇!
武朝的太上皇究竟是文帝还是武帝?
胖子在樊国的庄园里活蹦乱跳,他自然就是文帝。
武长风摆了摆手,又咳嗽了一阵子,取下手帕看了看,一手帕的血。
“我们走吧。”
“去哪?”
武长风在周同同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窗前,遥望着祁山。
“太上皇,您……您就不担心陛下扛不住那一道雷?”
“他扛得住,不这样做,若是那些和尚进了观云城,会死许多百姓。边城很好,何况还有个天下第一的观主大人,只要观主大人得到我们的消息跑得快一点,就无恙。”
周同同没敢吭声,心想万一观主大人跑慢了呢?
那可是以皇太后徐云清和陛下傅小官的两条人命为饵啊!
“天下没有万全之计,我儿……他应付得了,走吧。”
武长风深深的看了一眼祁山,视线里充满了留恋还有眷恋还有爱恋以及一丝无人能够察觉到的怨念。
他冲着那方向挥了挥手,嘴角翘起,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也多了一抹笑意。
这是他一生中最杰出的计划,天下除了周同同和计云归,没有人知道他才是这天下一统大计的执棋者。
“咱们去哪?”
“……入帝陵。”
周同同大骇,武长风喘息了两口气,“我本就来早就该死了,多活了这些年生,多听了我儿的事迹,我很满足了,走吧。”
走吧……春雷中一辆马车从闲云居离开,周同同亲自驾着马车,飞奔在漫天春雨里。
他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九百四十六章 好事终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八,花重平原战事以武朝的大胜而结束。
人们本以为武朝的大军当休养生息,然后就在天德三年二月二十九,花重平原的十万陆军在德宗皇帝的一道圣旨之下,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重新整编为陆军第二军,军长……贺三刀。
天德三年三月初一,陆军第二军开拔,出祁山走廊,向虞朝腹地而去。
陈破和魏无病返回武朝,重建第三第四军。
这其间,从敕勒川而来的关小西,带着六万第一军将士长驱直入夷国,在二月二十二抵达了夷国都城太临。
夷国的复仇军已经派了出去,太临形同空城,他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太临城俘获了夷国皇帝鄢晗煜。
关小西留下一个师守着太临城,他带着五个师急奔而去,在阴山关追上了封冼初所部。
天下人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这阴山关之战上,而是着眼于花重平原之战——那才是主战场。
似乎这战斗该结束了?
“不,对于樊国而言,这才刚刚开始!”
樊天宁看着他的父亲,当北郡城之战完败、边城袭击和花重平原再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的父亲仿佛在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边城袭击倒是称得上神来之笔,若是在边城能够将傅小官杀了,哪怕花重平原战败也不可惧。”
“但现在傅小官却活着,反而是虞问道死了。”
“虞问道死了,虞朝无主,你们恐怕以为虞朝会像夷国一样乱下去……”
“我又告诉你们,虞朝和夷国根本不会乱!”
“他在虞朝的声望太高,恐怕虞朝夷国的百姓听了这消息高兴还来不及。”
“何况他在金陵肯定还有布局,我想恐怕金陵城……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
“父皇,我尊敬的父皇,接下来你要做的是举全国之力,去应对傅小官的怒火。儿臣是宁亲王,封地在云州,现在儿臣可以走了么?”
樊天宁往云州而去,黯然神伤。
他没有情报,并不知道他的猜测已然成真。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五,就在花重平原之战拉开序幕的这一天,一支舰队出现在了秦淮河畔。
白玉莲率领的五万海军陆战队登陆金陵,仅仅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占领了金陵城——霍淮谨在剑南道的剑门城接到了虞问道的密旨,但他同时遇见了一个人——计云归。
二人聊了一宿,计云归离去,霍淮谨前往西部边军,节制了西部边军三十万大军,却没有挥兵回援金陵。
他在西部边军大营呆了下来,等着计云归说的那些消息。
金陵城的城防原本不弱,可守城军士仅仅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下,就有人开启了城门,放海军陆战队直接入了城。
金陵的百姓没有一个人觉得是亡国了,他们只觉得是定安伯回来了。
定安伯……不,人家后面是圣国公,圣国公回来了,这以后的日子肯定就更好过了。
……
……
西山别院。
尚若水的眼皮子跳的很厉害。
董康平的视线很平静,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萧索。
“虞朝……败了。”
哪怕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尚若水还是一惊,“他、他杀问道没有?”
董康平沉默了许久,“元帝……自刎。”
尚若水眼前一黑,身子往后倒了过去,被董夫人一把扶住,她的脸色煞白,冷汗淋漓,浑身再没有了一丝力气。
“扶太后去房间里休息吧。”
面对这样的打击,董康平相信再坚强的女子也难以挺住,其实还有一个消息董康平没有说出来,因为尚若水没问——
在白玉莲进入观云城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虞白白从内宫的城楼上跳了下去。
他以身殉国,跳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他的皇妹虞书容。
秦秉中走了过来,坐在了董康平的对面。
“结束了?”
董康平微微颔首,“结束了。”
“能够这么快结束,是天下黎民之幸。”
“是啊,我本来很是担心这战争波及的范围会极广,”董康平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这小子,在花重平原解决了所有问题。”
“他的旨意来了?”
“嗯,”董康平点了点头,“秦老,这田,我又种不成了,明儿我得回京,主持户部的事宜。”
“这外面是田,一个国家何尝又不是一片田呢?小官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道理一样。虞朝要建立起新的秩序,你们还有很多的事要去做。”
“对了,他对虞朝的政策如何?”
“还没有提,给我的旨意是暂行按照原来,另外就是燕师道继续为相,统筹虞朝工作,小官他……还没时间去金陵。”
“他还有什么事?”
“听说……文帝的尸首,从樊国运到武朝的灵柩里,没有发现文帝的尸首。”
秦秉中皱起了眉头,文帝不是死在了大雪山下么?
但既然董康平说文帝的尸首从樊国运往武朝,那显然文帝没有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还有什么曲折的隐情?
秦秉中没有去问,而是指了指尚若水的房间,“她……怎么办?”
“明日我派人送她登船,去武朝。”
武朝有她的女儿虞问筠,这是而今唯一的安排了。
“好。”
次日清晨,宁静的西山别院被一声惊呼打破。
当董康平和秦秉中来到了尚若水的房间门前时候,见到的是挂在房梁上三尺白绫里的早已冰冷的尸首。
董康平闭上了眼睛,秦秉中一声叹息。
他们走入了房间,将尚若水的尸首取下,放在了床上。
董康平看见了书桌上的一张纸:
画梁春尽落香尘。
擅风情,秉月貌,
便是败家的根本。
箕裘颓堕皆从敬,
家事消亡首罪宁。
宿孽总因情!
……
两天后,一队马车离开了西山别院,径直去了临江。
临江有一个私人码头,那地方叫上林洲。
闲亲王携世子虞弘义在上林洲接待了董康平一行,当日,闲亲王和虞弘义扶着尚太后的灵柩登上了客船。
客船驶离了码头,董康平看着那栋半新的望江楼,楼上有一副半新的对联: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彩云天,彩云间,彩云天上彩云间,云天万年,云间万年。
夕阳如血,彩云漫天,时过境迁,短短六年,天下大势巨变,有人生有人死,唯有这江流千古,唯有这云间万年。
第九百四十七章 又见别康桥
天德三年三月二十。
这一天,距离花重平原之战已经过去了二十天。
傅小官回宫也已经十天了。
这十天里,他下达了几道圣旨,强大的武朝在他的旨意下飞速的运转——
卓别离亲自去了沃丰道和虞问天谈判归降的问题。
第一军军长关小西率六万大军镇守太临,武朝中书省中书令卓一行带着陛下圣旨前往太临城,接管夷国政权,宣布陛下旨意,等最终陛下的定夺。
海军陆战队一万人驻守金陵,虞朝政权暂且由燕师道接管,等待陛下后续的命令。
白玉莲率领四万海军陆战队和六艘战舰返回了武朝,在江城补给之后往长江而去。
十万海军在樊国落潮城登陆之后发起对樊国的攻击。
一时之间,夷国和虞朝的百姓在翘首期盼,而樊国却陷入了恐慌之中。
“咱们陛下是不是疯了?他怎么要去招惹傅小官呢?”
“原本好好的,云州的贸易已经看见了成效,这一下好了,贸易做不成,恐怕、恐怕就要步虞朝之后尘了!”
“幸亏我老子英明啊,我家在武朝落了户籍,算是武朝的人了。”
“你狗日的倒是跑得快,这下我们恐怕跑不掉了。”
“还想跑?你们怕是不知道傅小官的母亲死在咱们国师的手里!他……但愿他能心怀慈悲,莫要乱杀无辜的好!”
“国师也死了?”
“呵呵,白马禅院,烂陀寺,你们去看看那些主持方丈还在不?国师带去了四个圣阶的高手,全被傅小官给弄死了!”
“卧槽……这人、这人也太厉害了!”
“你们还有这功夫瞎嚷嚷?有钱的赶紧跑吧,从云州过境,而今只有武朝才安全。”
“……”
云州,宁亲王府。
“我不是叫你去武朝的么?”樊天宁看着薛雨焉有些生气。
薛雨焉摸了摸肚子,有些委屈,“你、你不在,我哪里也不想去。”
她抬起了头来看着樊天宁,脸上的委屈变成了欢喜,“相公,我有了。”
樊天宁一怔,然后陡然一喜,他一把抓住了薛雨焉的双手,“真的?多久了?”
“真的,有四个多月了。”
“我要当爹了?”
薛雨焉咬着嘴唇使劲的点了点头,“嗯!”
在这一刻,樊天宁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在了脑后,他站了起来,在这大堂里来来回回兴奋的走着,看得薛雨焉的眼睛有点花。
他停下了脚步,作出了决定,对薛雨焉说道:“咱们得走了。”
薛雨焉惊讶的问道:“去哪?”
“武朝。”
薛雨焉张大了嘴巴,楞了半晌,“武朝?”
“对,武朝,咱们去观云城。现在这天下大乱,傅小官那家伙要打樊国还要收拾另外那两个国家的残局,太乱。只有武朝才太平,而观云城又是太平中最太平的地方。”
“咱们又不缺银子,去观云城买一处庄园,这辈子就在那过吧。”
薛雨焉点了点头,“反正我听你的,相公,咱们这云州难道也不安稳?”
“按说是没多大问题,傅小官肯定是速战速决,就像对另外两国一样,一战定鼎。但说不清楚啊,发生战乱就会产生许多流民,还有许多败了的将士,他们一个不好就会落草为寇,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危险。”
薛雨焉心里有些怪异,想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相公,我就是问问,你、你是樊国的皇子,你就没想过、为樊国抵抗武朝的军队么?”
樊天宁楞了半晌,悠悠一叹,“雨焉,我不是胆小怕死。这原本呢,我就是想当个逍遥王爷,就像现在这样,咱们和孩子们在这地方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我不喜欢打仗,打仗就要死人。我本来也不想樊国有事,所以我去了长今城,但他们……”樊天宁双手一摊,“他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那计谋完美无缺,我都给他们说过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毫无意义。”
“他们不信,现在信了,却已经晚了。”
“我若是去和武朝一战,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若我还没有成亲,我或许会带兵去试试。可我现在有了你,还有了孩子,我为什么要去白白送死?”
“何况……说一句大逆的话,我真的太佩服傅小官了,若是他真的统一了这三个国家,我很期待他能不能带领着这个庞大的国家走向繁荣昌盛。”
“去收拾吧,去了观云城,我要开始为他著书立传了。”
……
……
武朝皇宫。
后宫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虞问筠的父亲母亲和哥哥都死了,她终日里以泪洗面,人清减得厉害。
傅小官的母亲徐云清也死了,他派出去的人在北郡城倒是找到了那口棺材,可回报的消息是那口棺材是空的——
这就意味着文帝可能没死!
但是蚁群的谍子却死活都找不到文帝在哪里,他似乎又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人死终究得入土为安。
钦天监为徐云清下葬的日子选择三月二十三,还有三天。
后宫里早已布置了一处灵堂,傅小官并没有下旨让观云城的百姓戴孝,甚至连朝中的官儿也没有。
他和他的夫人以及孩子们戴着孝。
今儿个他在朝会上册封了徐云清为皇太后,一应礼制交礼部办理。
此刻的他独自坐在这灵堂中,陪在他身边的是小太监刘瑾——贾南星在边城一战伤势极重,正在休养。
傅小官看着这用紫楠打造的棺椁发呆,棺椁前的香案上燃着的油灯明灭着他的脸。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个孤独的人。
原本以为会有一个能倾述的人,现在就这样没有了。
苏长生这时候走了进来,他在傅小官的身旁坐下,在火盆里烧了一把纸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傅小官。
“这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遗物,现在交给你。”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南柯记!
这册子很薄,只有三篇。
他翻开了第一页,便豁然一惊: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傅小官猛然回头,看向了苏长生。
苏长生一声叹息摇了头头,“为师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首诗,很美,却有些凄凉……倒是和现在很像。”
第九百四十八章 那些故事
“她很想见你,可这么多年却没有见你,她很担心你会恨她。”
“她很矛盾,当年与你父亲吵了一架之后,她负气出走,在道院和师傅……就是你师祖那里学了几年功夫,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只是这些事情知道的人极少,比如……那座金山,就是你母亲的手笔。”
“她是个神奇的人,她知道一段历史的走向,她写了三页的《南柯记》,她说她只知道这三页里面的事……”
在听了苏长生长长的一席话之后,傅小官才明白他就是这个母亲的全部!
徐云清一直在看着他!
在临江、在金陵、在秦岭、在荒国……
她有很多次都冒出了和他一见的念头,却又无数次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总是说下次,结果她没有等来下次。
她就和她的儿子在边城见了一面,太过匆匆,没有说上两句话,唯有瞧了个仔细,就这样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她正安详的躺在那棺椁里,脸上带着些许遗憾。
“你母亲是个神奇的女子,那时候在金陵,她的才学就极为有名。红袖招的添香酒就是她发明的,直到你酿出了西山天醇,才超越了她。”
“那时候爱慕你母亲的人有很多,武长风,武大郎、虞白白,董康平,燕师道……还有樊子规等等。”
“最终你母亲嫁给了武长风,却没有举行婚礼,悄无声息,这件事武大郎的说法是,当年奚太后不允许,因为奚太后极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对了,她曾经真的还当过拜月教的策门大长老,我不是,你曾经得的那名册,是你母亲改过的,她有些调皮,把为师的名字落在了上面。”
“她当策门大长老的意图就是为了那座金山,后来她借着武朝萧皇后对她下毒的机会假死,归于道院,别人都以为她死了,其实她是在长江,调动了许多的船运那些金子。”
“参与这件事的有为师、有武大郎、有胡琴,还有武长风,也就是说天底下只有我们五人知道夫子庙下的金子去了哪里。她说……这东西你是唯一的继承人,武长风当然没有意见,武大郎也没有意见,为师和胡琴自然也没有意见。”
“所以那座金山是她谋划来的,而今也是你的。”
“这些年,她犹豫见你的原因,是她觉得你不再是她的儿子,这句话她曾经说过,但是我们听不懂。”
傅小官豁然一惊,他想到了当年在金陵时候,外公仙去,留给他了一个木鱼。
他将那木鱼砸开,里面是一封信——徐云清留给他的信!
在这封信里,以一首《西江月》开头,后面却写道:
‘留下这封信娘犹豫了很久,因为娘是不喜欢你的,因为你将死去,然后再活过来,那已经不是娘的儿了。
娘不敢爱你呀!
你若不来,我儿岂会离去?
我若不走,我很担心会亲手把你杀了!’
这就是徐云清纠结要不要见他傅小官的根本原因!
徐云清知道他夺舍了她儿子的身体,她不知道傅小官究竟还算不算她的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在默默的看着,若是傅小官作出了罪大恶极之事,徐云清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但这些年看过来,徐云清发现傅小官做的事做得极好,比这天下任何人都做得要好。
如此这般,她渐渐接受了她的这个儿子,觉得这样的儿子也是很好的,是她的骄傲。
所以她出了山,并且动用了一切的力量帮助傅小官,包括他平定荒国,也包括这一次的惊蛰和春雷计划。
“本来这一次计云归定的这计策,因为局太大,其中免不了有许多破绽。你娘在忙着修补这些破绽,最后一次在道院碰面的时候,她很开心。”
“她说这一次之后,你就是这天下共主了。她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这以后她就住在观云城里带孙子。可惜……为师晚来了一步。”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在边城?娘给你的消息?”
苏长生摇了摇头,“是武长风给我的消息。”
“我当时闹不明白,武长风当年既然没死,他为什么要隐藏起来?”
“现在想来,怕是因为他若不死,奚太后就不好露出本来的面目。他知道奚太后是拜月教的教主,但奚太后真的是他的母亲。”
“他没有办法对奚太后动手,他很担心你若是在那个时候当了皇帝,奚太后会对你不利,因为奚太后一直怀疑徐云清没死,若徐云清没死,她就是拜月教的叛徒。”
傅小官瞪大眼睛,“这么说,大雪崩是他亲手策划的?”
苏长生点了点头,“只是他没料到那场大雪崩会那么厉害。”
“他又是被谁给救了?”
“那时的内厂厂公,高显。”
卧槽!
那个被他抄了家的太监,居然是武长风的人!
“他在那场大雪崩中受了重伤,还真的差点死了。被高显救了之后,他一直在寒灵寺。直到两年前,他带着高显离开了寒灵寺,去了樊国,在白马禅院剃度出家。”
“他为什么又要出家呢?”
“因为你执掌了武朝政权,并且做得比他好多了。”
傅小官细细的想,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么这一次的计划,他在这里面充当了个什么角色?”
“为师也不知道,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恰好被樊无相给利用了。”
“他和我娘究竟有什么矛盾?”
苏长生沉默了许久,“或许……是因为你。”
“我?”
“对,当年你娘生下你之后,一度……有些怪异。她不给你喂奶,不给你喂饭,看起来就像想要饿死你。武长生亲自来过临江,他想将你接回去,却又被你娘拒绝了。”
“这其中究竟怎样,武大郎更清楚。但武大郎却很喜欢你,一直把你当亲儿子带大,哪怕把你养成了一个纨绔,他还是很欢喜。”
苏长生看向了傅小官,“为师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人,当真有突然开窍,万事皆知的么?”
傅小官沉默良久,“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事实而非,但苏长生却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为师走了。”
“去哪?”
“去找找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傅小官一怔,“请师傅一路向西。”
第九百四十九章 帝陵
金陵,紫金山帝陵。
由前朝闲亲王主持的葬礼正在这里举行。
这场葬礼参加的人极少,其中有前朝的宰相燕北溪,以及今朝的宰相燕师道,另外就是前朝长公主虞书容,还有一个董康平和彭于燕。
这场葬礼要安葬的人有三个:太上皇虞白白,元帝虞问道,皇太后尚若水。
至于虞春秋,彭于燕把虞春秋埋在了苍溪大平原——那里,才是虞春秋的归属。
这一家伙埋葬了帝王的一家三口,也宣告着虞朝就此终结。
燕北溪不喜不悲,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宣帝在位仅仅十二年,他在宣帝手下当了十二年的宰相。
要怎样去评价宣帝这个人呢?
他是勤政的。
他也能听得进去大臣的意见。
他清楚虞朝的弊端,他也在努力的想要将虞朝变得更好。
他终其一生想的是建立一个宣德盛世,这盛世原本指日可待,可他却又犯下了所有帝王都容易犯下的错误——猜忌!
随着傅小官展现出来的能力越来越大,随着傅小官返回武朝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终究不安,作出了刺杀傅小官的昏聩之举,导致傅小官没有将荒国交给虞朝,还就此走向了另一条路。
若当年宣帝没有对傅小官作出这件事,按照燕北溪对傅小官的了解,两个国家定然会携手前进,因为傅小官真的深爱着虞朝。
他和虞问道依然会是最好的朋友,他会给虞问道分享治国之道,为的是让虞朝能够越来越好。
可终究回不到从前。
宣帝至死也没有看见他期望的宣德盛世,反而看见的是灭国之祸。
若是人能够再活一次,燕北溪不知道宣帝会如何选择……早些杀了傅小官,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虞问道,他生不逢时。
他想困兽一搏,他谋划了这么大一个局,却不知道他自己,本就在局中。
燕北溪以为这局中之局出于傅小官之手,傅小官以为这局出于计云归之手,只有计云归和周同同才知道这个局,出于文帝武长风之手。
武朝,寒灵寺帝陵。
这地方在寒灵寺北麓,静雅悠远,风景甚好。
今儿个皇太后入寝宫,武朝文武大臣以及观云城的百姓们简直是百里相送!
送葬的队伍仿若长龙,根本看不见头尾。
这些百姓出于对他们皇帝的敬重自发而成,他们已经知道他们的皇帝打下了一个大大的江山!
他们还知道这个从未曾听过的皇太后,为了保护他们的皇帝,死在樊国和尚的手里。
因为这事,寒灵寺都查点遭了秧。
和尚,不是好东西!
愤怒的武朝百姓涌入了寒灵寺,若不是傅小官的一道命令,寒灵寺恐怕就此消失。
主持这场法会的就是寒灵寺的彗觉大师,彗觉大师曾经觉得很冤枉,而今的寒灵寺和樊国的佛教已没有了多少关系,但现在又觉得很值得,因为他看见的是武朝百姓强大的凝聚力!
这样的国,自然当昌盛。
傅小官带着他的十个妻子和九个孩子扶着棺椁走在前面。
更前面的是彗觉大师带着的和尚。
按说徐云清出于道门,但师傅跑了,傅小官也找不到道士。
心想徐云清也不是普通的人,她大致不会计较这些吧。
这个重生的娘上辈子估计活的时间也不长,不然她那南柯记怎么就三页?
不然她怎么就不知道会死在边城?
这个重生的娘的上辈子她究竟看见了多少事情?
她既然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她还知道那些诗词,恐怕自己在她的那个世界里才刚刚崭露头角她就死了。
她在这个世界补全了她的认识,她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开拓出了而今的伟大事业,她应该是高兴的。
师傅说的那些曾经的故事,其中其实有许多的破绽,比如武长风作为当时的皇帝,他根本没有必要弄出大雪崩这样的事来归隐。
他完全可以禁锢奚太后,让奚太后远离权利中心颐养天年。
他完全可以在那个时候顺利的将政权交接到傅小官的手里,他可以辅佐傅小官治国,他也可以去寻找徐云清双宿双归。
他没有这样做,他选的是一条极端的路!
这是没有道理的,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师傅本是方外之人,他不知道罢了。
至于徐云清,也不知道她和文帝之间有着怎样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按理,她既然假死脱身,既然奚太后死了,她大可以再次出来,站在文帝的身边。
可她并没有,她甚至从未曾和文帝见上一面。
哪怕文帝的棺椁放在那白马禅院里,她也没有掀开去看一眼。
她对文帝究竟有没有感情?
或许是有的,不然她不会告诉师傅,她要去樊国找那个人。
但也或许这就是春雷计划中的一环,她不得不去。
而今明白这些事情真相的还能有谁呢?胖子肯定知道一些,毕竟在临江他和徐云清相处过一段时间,毕竟徐云清去了道院,胖子说起来还是徐云清的二师兄。
至于尚若水……傅小官是非常尊重这个丈母娘的。
可胖子这厮太过无耻,在苏长生的只言片语中,傅小官当然听出了这其中的故事。
若没有胖子的这破事,尚若水恐怕还不会寻死。
她这样的人在知道两国交恶之后,肯定也明白最终的结果。
她没有来武朝,而是呆在了西山别院,她是在等消息,等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女婿分出了胜负,却都能活着的消息。
她相信自己不会杀了虞问道,也相信虞问道不会杀了自己。
谋的是国,一个人的生命并不重要。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和尚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徐云清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我是当真没有想杀虞问道的。
无论如何,这个大舅哥都是曾经秉烛夜谈,把酒放歌的好兄弟。
可偏偏他弄出了这么个龌龊的事来,偏偏让那些和尚知道了自己在边城。
偏偏苏长生又迟了那么一步。
这是个巧合吗?
傅小官心里一沉,虞问道说那些和尚就是他的凭仗,也就是说春雷计划最后的关键点就落在这些和尚的身上。
他们要杀的是自己,徐云清仅仅是受了鱼池之殃。
既然边城才是春雷计划的关键点,为什么周同同或者计云归没有告诉自己?没有让师傅苏长生早些过来藏在哪里?
这又是不合理的地方,尤其是这样重大的计划。
计划出现偏差在所难免,可在最关键的一环出现这样的偏差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这是为何?
傅小官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帝陵前的广场上。
棺椁放在了广场的高台上,彗觉大师带着一众和尚做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法事,最后将由傅小官带着他的儿子,送棺椁入帝陵安葬。
来到了帝陵的那扇门,守门的卫士打开了门。
傅小官一行往里面走去,来到了侧边的一处巨大的墓室——这里是曾经文帝的寝陵,梓宫依然在,梓宫前面的祭台上还燃着香蜡。
傅小官的视线陡然一顿眼睛徐徐眯了起来,因为队伍停了下来,前面的卫士手里的剑已经出鞘——祭台前跪着一个人!
“周同同!”
周同同起身,傅小官走了过去,北望川紧随其后,手里握住了射日神弓还搭上了箭锁定了周同同。
周同同没有去看北望川,而是对傅小官躬身一礼:“臣,万死!”
傅小官仔仔细细的看着周同同,眼睛微微眯着,似乎要将周同同的每一根汗毛都看清楚了。
“朕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对朕的?”
“为了保护你家人的安全,朕派了两个圣阶去金陵,若不是为了你,朕的太后,她会死吗?”
傅小官勃然大怒,声音在这寝陵里回荡。
他似乎忘记了寝陵里不能喧哗,他止不住心里的怒火。
“你干的好事!若是朕知道樊无相会来边城,朕会被他打个措手不及吗?”
“周同同,你确实该万死,朕,会让你受一万刀再死!”
傅小官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来人,将周同同押下去!”
自始至终,周同同没有说话,甚至他的脸色都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脸色一直是苍白的,并充满了内疚,只是愤怒的傅小官没有察觉罢了。
周同同的内疚正是来源于文帝的死和太后的死,若是自己当时多一分主见,文帝死于油尽灯枯这无法改变,但太后就绝不会死。
大错已经酿成,周同同无法面对死了的文帝,也无法面对活着的武帝,还有面前的这位德宗皇帝。
他被带了下去。
吉时已到,徐云清的棺椁放在了文帝的梓宫旁,傅小官走了上去,便看见这梓宫的盖子是翕开的。
他微蹙了一下眉头,伸手运足了内力,费力的掀开了这棺盖——
“砰……!”
棺盖落下,吓了所有人一跳。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梓宫,里面骇然躺着一具他非常熟悉的尸体!
那个召他来武朝参加文会,对他无比亲密,还将传国玉玺给了他的父亲——
武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