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 困境
虞问道看着这明细,心里就很难受了。
傅小官这厮搞出那自由贸易城,他得了便宜,损害的却是虞朝的利益!
这厮太狡猾,当初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明年开年,不允许虞朝的人在自由贸易城买入武朝的商品!”
常欢拱手一礼:“陛下英明!”
英明个屁!
老子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到头来这账面上就剩下区区两百万两银子的库银,该怎么办呢?
看着虞问道愁眉苦脸的模样,常欢出了一个主意:“陛下,没有银子可以有银票啊。”
虞问道一怔,“哪来的银票?”
“印!傅小官登基至今两年时间,他印了一亿五千万两面值的银票。咱们也可以印啊,臣算过,虞朝三大金矿每年可产出黄金百余万两,这印出五千万两的银票虽然超了一点,想来也无妨。”
这显然是个馊主意,虞问道瞪了常欢一眼,想了片刻,春雷计划陈氏、周氏和吕氏各拿出了一千万两的银子。
这些银子而今都变成了武器装备,转眼之间可就花了个精光。
若是再找这三大世家要银子……他们好像也确实挤不出来了。
但眼下箭在弦上,三十万大军的粮草是急需要银子征集的,库银已经枯竭,这仗却必须去打——虞问道心里一叹,却开口说道:
“此策极妙,开年之后叫四通钱庄抓紧印制五千万两,朕有急用。”
“臣,遵旨!”
解决了一个天大的困境,哪怕是饮鸩解渴,虞问道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他美滋滋的煮了一壶茶,才刚刚端起来还没有喝上一口,红妆走进了御书房,递给他了一张纸条。
这是细雨楼从武朝传回来的情报。
虞问道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什么?武朝今岁税入六千多万两?傅小官这厮还给所有官员多发了一个月月俸的奖金?”
“回陛下,正是。”
虞问道这茶喝得就没有味道了,武朝之变化他很清楚,却没料到会如此之大。
那些该死的商人!
傅小官也没有给他们免税啊,怎么都跑过去了呢?
朕哪里对不住他们了?
“陛下,这还有一份情报您瞧瞧。”
红妆又摸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虞问道,虞问道再一看,瞬间皱起了眉头——
“陈氏、周氏和吕氏三族族长在离开武朝之前,皆与傅小官在观云台见过面,所谈未知。傅小官已经对周同同生疑,武朝朝中对周同同渐有微词,请陛下当心三族族长可能存在的反间计。”
春雷计划迫在眉睫,这计划还是三族族长秘密提出来的,周同同是周氏族人,他的家人而今就在金陵……
如果说这三族族长是傅小官故意安排到虞朝来的,他所谋在何处?
白盐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出来了,铁矿的冶炼也实实在在的在进行,瑶县船坞和码头的扩建已经完成,甚至已经造出了一艘大船。
他们确实是在做着自己的营生啊,他们也确实是被傅小官逼迫得走投无路才来到虞朝的啊。
兵伐武朝,对他们三族的利益巨大,他们带着数十万的族人背井离乡,就为了谋朕的虞朝?
以傅小官的兵力,他直接打过来不是简单省事?
这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呢?
虞问道这就看不明白了,“这仅仅是猜测?”
“对,只能是猜测。”
猜测的东西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但武朝在日益强大这是事实,傅小官得了原本应该属于虞朝的那金山,这也是事实。
若是失去了这次春雷计划的机会……等傅小官出海归来,等他的陆军和海军都成长起来,一队人马出祁山,一支舰队沿长江而上,虞朝拿什么去抵抗?
“朕要见周同同。”
“我这就去安排。”
……
……
金陵,四方楼。
秦墨文回来了,宁玉春和霍淮谨在此设宴为秦默文接风洗尘。
三杯酒下肚,秦墨文不胜唏嘘,“曾经咱们这一张桌子都坐不下,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老友了。”
“那小子在武朝倒是活得滋润,听行商说起,简直让老子眼红。”
宁玉春和霍淮谨而今都是边缘人物,根本就不知道傅小官这两年来的事,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他小子又干什么了?”
“今岁他出宫微服私访,在泗阳城……一个差不多和平陵县一样破的小县城里,这厮一家伙将这个县的官吏全给撸了,然后他亲自当了泗阳县县令,结果呢,听说是他发现了火油,武朝的商人蜂拥而至,神剑第三军足足十万人都开过去了,还有那科学研究院也直接迁去了那地方。”
秦墨文耸了耸肩膀,“能让那小子动如此大手笔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但发现火油那地方被军队给围了起来,还筑起了长墙,没人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但不妨碍商人们在那县城活动。”
“如此一来,那泗阳县就变得繁华起来,听说新建了一处玻璃作坊,还有什么罐头作坊等等,反正啊,这家伙把手指向哪里,那里就会繁华,哎……老子在关西道折腾得死去活来,全靠卖些矿产给他赚些银子,不然啊……恐怕就穷得揭不开锅了。”
对此宁玉春的感受最为深刻,遥想当年,宣帝任命傅小官为沃丰道道台之后,虞朝各地的百姓和商人便尽皆涌入了沃丰道。
可他一走,就如树倒猢狲散。
哪怕自己费尽心力想要力挽狂澜,最终却落得了现在这样的下场。
“对了,还有猪肉那个玩意儿,你们都不吃的吧?可现在却风靡了整个武朝!”
霍淮谨一怔,“那东西不是味道很重么?”
“嘿嘿,傅小官那家伙给猪崽子动了一刀子,就这样,他就解决了那味道的问题,听那些商人说,那香猪的味道可香了……你们瞧瞧,这厮还是人么?”
“他派了个小太监出海远洋,跑出去十个来月,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价值千万两银子的金银珠宝——就一个小太监,这十个月的收入,就是虞朝半年的税赋。你们瞧瞧,这厮赚钱就这么简单,可咱们呢?”
秦墨文端起酒杯和宁玉春二人碰了一个,一口饮尽,“难啊,商人跑得太多了,这商人一跑,商品的产出就急剧下降,但人家武朝的商品就增多了啊。”
“那厮再通过自由贸易城将商品销往虞朝,这一手多漂亮,赚了税收,还占领了虞朝的大部分市场,这个局,除非陛下禁止贸易,把门给关起来,否则……破不了了!”
第九百二十一章 贺氏种瑜
今年观云城的节日气氛比去年来得更加热闹。
一来是观云城的人更多了,二来是老百姓们的口袋实实在在的鼓了起来。
有了比往岁更多的余钱,有了比以往更丰富的商品,甚至这些商品的价格还略微下降了一些,百姓们自然就会将这年货办理得更丰盛一些。
孩子们添了新衣裳,未出阁的小娘子们也买了两匹绸缎或者是给自己添置了两样精美的首饰。
男人们颇为随意,而今市场上这棉布极好,比起以往的麻布更厚实一些,价格也不贵,那就买点棉布给家里的大人做一身新衣裳。
这是寻常百姓家。
贺三刀的家不是寻常百姓,这厮曾经是临梓小地主,现在是陆军第二军军长。
贺三刀的家人而今都来到了观云城,贺三刀的岳父种湘之一家也来到了观云城。
去岁时候贺三刀和种家六小姐种瑜在武朝皇帝的主持下成了亲,贺家和种家自然在观云城名声大噪,于是乎这两家干脆将大半的产业搬来了武朝,在武朝落户定居了下来。
贺三刀府上。
种瑜瞪了贺三刀一眼,蜀地妹子的性子并没有因为面前的这相公而今是大军长而改变丝毫,贺三刀这厮在种家六小姐的面前依然是曾经的温柔小绵羊。
“陛下要来咱们家过年你怎么不早点说!”
“你是不是当兵当傻掉了?今儿个都二十九了,难道你就准备用那些猪肉羊肉招待陛下?对,陛下不挑嘴,陛下曾经也是临江小地主,可你就不想想陛下的那些夫人们——皇后和贵妃娘娘们难不成也是一盘猪肉就可以的?”
说着这话,种瑜咬牙切齿的伸出一只手,无比准确的抓住了贺三刀的耳朵,使劲一拧,贺三刀“哎呦”一声发出了各种求饶:
“我的个姑奶奶,你轻点、轻点……皇后和贵妃娘娘们也没那么娇贵,我都熟悉,她们都是随意之人。”
“哼!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天家在咱们家过年,这是咱们家天大的荣幸,无论如何这宴席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种瑜松开了手,贺三刀揉着耳朵,连忙赔笑道:“这不也是今儿个我入宫陛下才说起的么,对了,白玉莲那厮也要带着他的夫人文若兮一起来。”
种瑜杏眼一瞪:“贺三刀,你这三百棒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东西,还有谁你给姑奶奶一口气说出来!”
贺三刀咧了咧嘴,“还有、还有卓别离卓部长,卓东来这小子,还有云西言、宗时计、魏无病……”
“打住打住,你给我写出来。”
种瑜似乎消了气,她乜了贺三刀一眼,声音低柔,“三刀啊,你得想想,你要宴请的这些人,都是极有身份的,可不像是在咱们临梓那小地方随随便便办了就成!”
“这涉及到咱们贺府留给别人的印象,千万不能让别人把咱们贺府给看轻了。再说……你虽然混了个军长,还不是因为陛下对你的信任?可一个好汉三个帮这个道理你该懂的吧?你总没可能事事都去麻烦陛下,你得和朝中的这些大臣们处好关系!”
“我不是舍不得银钱,而是这样的事是需要时间去准备的,你叫我现在怎么来得及?只有去四方楼定几桌席面回来了,哎……以后你给我记住,请客可以,但提前一点给我说,四方楼的席面虽好,但和自己亲手做出来给客人们吃它的意义不一样!”
“你明白吗?”
贺三刀明白个屁!
他写了一张名单,心想不就是吃个饭么?又都是熟人何必搞那么麻烦?
在贺三刀看来,随便抄几个小菜,只要有酒就完事了。
可在种瑜看来,这样的宴请或许不需要太过隆重,但必须得温馨——所谓温馨,种瑜认为自己做菜的手艺极好,若是自己亲手为这些客人做一桌子菜,给客人留下深刻印象,这就是为贺三刀长脸。
“你现在就去四方楼定四桌席面,让他们午时送到府上。”
贺三刀一怔,“你呢?”
“我?我得做三道菜镇这席面。”
“快去快去,呆会怕来不及了,真是的!”
贺三刀咧嘴笑了起来,在种瑜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开开心心的乘着马车出了家门。
种瑜走出了房间,扯着嗓子一声吆喝:“依翠、司琴、荷香……干活了!”
一时之间,贺府便在女主人的操持之下忙碌了起来。
“赵立柱……你带几个人把院子收拾一下,正房里腾腾,安四张桌子……女眷的两张安在里间,把暖炉升起来……灯笼都挂上。”
“把茶叶准备好,用咱们蜀地的花茶。”
“麻将桌子也摆两张,呆会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来了可以打打麻将消磨一下时间。”
“……”
老地主贺一夫捋着长须乐呵呵的看着,自从这儿媳妇进了家门,里里外外就没他这老东西啥事了。
种家这六小姐简直是个了不得的好媳妇,在她的打理下,贺家在观云城开设了一间蜀绣铺子,请了蜀地的绣工,那精湛的手艺直接被宫里给看中了,而今那贺氏蜀绣可挂着皇后娘娘亲笔题写的门头,还被陛下给赐了个天下第二绣!——
也不知道天下第一绣是什么,难不成会是苏绣?
有了皇室的喜欢这生意自然是红火得不得了,种瑜这年底又买了一处铺子,说是明年要开一家分店,还说接下来的三年,争取把这店到五十家。
对外种瑜是一把好手,持家也简直没得说。
哪怕那样繁忙,她依然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们这一对公婆极尽孝道。
反而是自己那儿子,这不靠谱的狗东西,啥事干不来,还是和以前在临梓时候一个模样,当然,这小子现在是不敢去逛青楼了。
他是堂堂军长啊,据说薪俸每个月有足足二十多两银子,可他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非但没有给家里人买一根纱的礼物,还伸手问种瑜要银子。
这媳妇也是好,没有责怪这狗东西,还真给了他一百两银票,恐怕又被他花光了——这败家玩意儿!
哎,闲着无聊,得叫这狗东西趁着沐休,让那儿媳妇早点生个大胖孙子来抱抱。
第九百二十二章 四品诰命
养心殿,十个夫人齐聚一堂,还各自带着一个孩子——除了南宫飘雪。
南宫飘雪弄出了青霉素这个东西,正在进行临床试验——这是傅小官的说法,说医学院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必须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才能够应用到病人身上。
医学院新建,由南宫飘雪的老师水云间担任院长,并同时成立了医学研究所,南宫飘雪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医学研究所里渡过的。
这让她的爷爷南宫一羽有些担心,作为武朝的玉贵妃,你要研究医学是不是应该先生个孩子呢?
可南宫飘雪是真的醉心于那些研究之中,尤其是在傅小官给研究所送来了一批‘显微镜’之后,她对比着傅小官曾经讲过的那什么红细胞白细胞淋巴……种种,她的面前仿佛被打开了一扇窗,令她看见了难以想象的人体结构。
她几乎以研究院为家,都差点将她这相公给忘记了。
医学院休假,水云间将南宫飘雪给赶出了研究院,她才回到了这宫里,这两日傅小官倒是将她好一顿折腾。
这折腾当然也是极为美妙的,可她的职业病似乎有些重,还养成了洁癖——做实验必须清洁自身,尤其是在无菌室中,那更是要用酒精消毒数次。
于是,折腾前,折腾后,这位玉贵妃就非得将傅小官丢进浴室里翻来覆去的洗,傅小官就很苦恼了,无论是谁,想来每天都被洗刷刷个四五次也难以接受。
可傅小官能怎么办呢?他只有忍着,心想开了年医学研究院上了班,这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相公,咱们总不能空着手去吧?”虞问筠问了一嘴。
贺三刀是傅小官的得力爱将,这后宫里的女人们都很清楚。
再加上人家贺三刀那夫人种瑜很会来事,一匹一匹的精美蜀绣绸缎一个劲儿的往皇宫里送,这一来二去,大家可就都熟络了。
甚至虞问筠还以皇后身份给了种瑜一块银鱼佩,让她无事就到宫里来坐坐,打打麻将或者教教她们蜀绣的技法等等。
“挑一些刘瑾带回来的珠宝吧。”
这个可以有,“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给白玉莲、贺三刀、魏无病还有陈破他们的夫人赏个诰命?”
这几个人是傅小官军中的核心人物,他们跟随着傅小官从虞朝杀到敕勒川,又从敕勒川来到武朝,凭着他们的这份忠心,傅小官也理应给他们额外的赏赐。
“你这话提醒得对……刘瑾,取圣旨。”
“奴才遵旨!”
刘瑾一溜烟跑去了御书房,取了四道圣旨回到了养心殿,傅小官提笔便写了四道圣旨,将他们四人的夫人册封为四品诰命。
取了印章盖上,又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开了朝,你记得叫礼部给她们登记造册,量身做好衣服送过去。”
刘瑾连忙应下,他也记住了这四位将军和这四位诰命夫人的名字。
非常明显,这四位将军就是皇上的嫡系,这宦官要当好就得有眼力见,不仅仅是要抱紧皇上的大腿,皇上信任的重臣,也万万不可有半点轻视。
“你将这四道圣旨先送去他们各自府上,呆会回来之后,随我同去贺三刀家里。”
这自然是个美差,虽然不敢收半文钱的赏钱,却在这四位将军和他们的夫人面前露了个脸。
刘瑾屁颠屁颠的走了,上了马车出了皇宫的大门,来到了贺三刀家。
贺三刀正在和早来的白玉莲、陈破还有魏无病在喝茶聊天,种瑜正在厨房忙碌,同在厨房的还有文若兮、杜三娘以及娟儿。
种瑜是鼎鼎大名的种氏家族的六小姐,文若兮是武朝大儒文行舟的孙女,这二人出生名门,杜三娘和娟儿却出自农家。
这巨大的身份差距令杜三娘和娟儿极有压力,很是局促。
种瑜看在眼里,便笑了起来,说道:“三娘、帮我切切这笋子,娟儿,你帮我泡发一下这蘑菇……我家那牲口经常说起军旅中的事,”
“他说呀,起初在剑门,无病比他早些去凤临山,无病是和关小西一同去的。当年在凤临山里,他和无病关小西是最好的兄弟,一同跟着陈破陈将军学的这一身本领。”
种瑜一边忙碌一边又道:“而陈破陈将军呢,又是白玉莲将军给训练出来的。白玉莲将军呢,又是傅……又是陛下教的训练之法。”
“所以而今的陆军和海军以及那啥海军陆战队,都是发源于陛下,也就是师出同门的意思。而我们这些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人呢,也就是妯娌一样的关系。”
“陛下、皇后娘娘,以及贵妃们都是极为随和的人,这以后啊,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彼此千万莫要生份了才好!”
文若兮瞧了种瑜一眼,这蜀地妞儿心思儿细腻啊!
她也点了点头笑道:“两位姐妹,种妹子说得对,我家那个也经常提到他们,说他们是最好的将军……”
文若兮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丫环飞快的跑了进来,这丫环激动得难以自已,“各位夫人们……快快净手去中堂领旨!”
领旨?
种瑜看了一眼依翠,“领什么旨?”
“夫人,陛下的圣旨呀,说是、说是要册封四位夫人诰命!”
四个女人顿时一呆,诰命?
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她们都是白身,这忽然之间有了官身,就是陛下对她们的夫婿的最大认可,从此以后她们也是领朝廷俸禄的人了!
“哎呀,各位夫人们,莫要发呆了!”
种瑜顿时清醒了过来,“快快净手,咱们出去。”
贺三刀四人也在中堂,这等大事可必须得开中堂接旨。
种瑜四人走了出来,刘瑾一眼扫过,取出了圣旨,清咳了两声,宣读了四道圣旨。
杜三娘和娟儿就像做梦一样。
这样的故事在戏文里倒是见过,而今却活生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这就是妻凭夫贵的意思?
原本还是乡野农人,这、这忽然就有了四品诰命,这令她们觉得太不真实。
“请四位夫人接旨谢恩!”
“陛下呆会就到,还请贵府做好接驾准备。”
刘瑾送出了圣旨,一脸欢喜的祝福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贺三刀此刻却哈哈大笑起来,“瞧瞧,我没说错吧,咱们这皇上果真送了一份大礼!”
第九百二十三章 命令
“好吃!特别是这三道菜,”
席间,傅小官看向了贺三刀,“不对啊,四方楼的东西我耳熟能详,这道菜难不成是新品?”
贺三刀大乐,“陛下,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那婆娘亲手做的,这道菜名叫夫妻肺片、这道菜名叫钵钵鸡,我重点得给你们推荐这道菜。”
贺三刀指了指中间的那一道,“莫要看它用的是最寻常的白菜,它的名字就叫开水白菜,你们尝尝,这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傅小官想起来了,这就是曾经川菜中的三道名菜,只是在做法上有些区别,毕竟少了一些调料。
他夹了一筷子白菜细细一尝,“唔,好吃,来来来,这白菜吃出了鸡肉的味道,好手艺啊!”
贺三刀乐得恨不得跑去隔壁女眷的房间抱着老婆亲一口,长脸了,这婆娘今儿真给老子长脸了!
“陛下若是喜欢,莫如我叫我那婆娘教御厨怎么做?”
“这个可以有!”
魏无病瞧了瞧贺三刀,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没看出来啊,这马屁拍得天衣无缝。
可紧接着他便看见贺三刀搓了搓手扭捏的说道:“我说陛下,这不能无偿教给他们对吧?莫如……你就以一千两银子一道菜买了这手艺?”
“滚!”
傅小官瞪了贺三刀一眼,“等沐休结束,叫种瑜去御膳房把这几道菜教给御厨,你丫一文钱的银子也别想得到!”
“我说三刀,你的月俸还不够用?”
贺三刀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原本是够的,可昨儿个我那婆娘说……从明年开始,这月俸得上缴一半!这叫我怎么活?”
“想赚银子?”
“想!”贺三刀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给你一条发财的路子。”
“臣,谢陛下!”
“你听好了,明年你去海军,明年白玉莲要随我出海,你训练海军第二军,等你海军第二军训练好了,我让你带着舰队出去抢!”
贺三刀的眼睛顿时就绿了,他也听说过刘瑾那厮都抢回来了价值千万两银子的宝藏啊!
若是老子出去,岂不是能抢一个亿!
“好,这任务我接下,你可不准反悔!”
“一言为定!”
“那……第二军交给谁?”
“交给关小西。”
“陛下,臣敬你一杯!”
这一杯酒喝下去贺三刀才想起一个问题,我特么不会游泳啊!当初在春风渡那一战,跳进那河里差点给淹死了。
这海军可是在海里……海啊,听说海无边无际,这、这怎么搞?
不能怂,为了银子,老子难不成还学不会游泳?
白玉莲看着贺三刀就乐了,他知道贺三刀这厮武道天赋很高,却是个旱鸭子。
“三刀,别怕,我特么当初也不会游泳,这不被陛下一逼,现在老子可以在长江游十个来回。”
贺三刀咧嘴一笑,“有头儿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放心,保证不会丢头儿的脸!”
一席酒就在嬉笑之间吃了两个时辰结束了。
结束之后傅小官并没有带着夫人们离开,而是让她们在隔壁打麻将。
他带着卓别离白玉莲五人去了贺三刀的书房,随行进去的只有一个贾南星。
贺三刀煮了一壶茶,白玉莲瞧了瞧傅小官的神色,那神色有些严肃,估计会有正事要交代他们。
“三刀,刚才在席间说的话是算数的,但不是马上。”
“嘿嘿,那就是过完年?”
贺三刀瞧着傅小官,却见傅小官摇了摇头,很是认真的说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密,就算是你们的夫人们,也绝对不可透露出半点风声!”
除了卓别离,其余四人陡然一惊,顷刻间便感受到了傅小官这句话里的沉重——在过往的岁月中,只要傅小官以这样的口吻说话,代表的都是天大的事情,比如消灭荒国。
那么这一次是会有怎么样的行动呢?
他们是军人,现在都是军长级别的将领了,武朝如此太平,无仗可打,早就心痒难耐。
“第一:卓部长。”
“臣在!”
“你让卓东来立刻离京,带着朕的密旨前往敕勒川自治区。他现在的身份是武朝联合盐业的总经理,着他带着人明面是去巡查暮阳盐场,实际上是去陆军第一军,将朕的旨意交给关小西,然后去青旗州找到完颜部族,带我的一封信给……彭于燕!”
卓别离一惊,“彭夫人?她在青旗州?”
傅小官点了点头没有多讲彭于燕的事,而是看着贺三刀说道:
“今年这个年,你们就都没法再过了。我命令……!”
五人立刻起立,个个面色肃然,“臣,贺三刀听令!”
“第一军全军以营为单位前往祁山南麗,给我在祁山里面藏好了!”
“臣,遵旨!”
“第三军,陈破,你的部队需要从泗阳县撤回,泗阳县留两个师守卫油田,其余所有人潜往繁宁城。”
“第四军魏无病,你的部队进入锦官城,带一千门大炮,在花重平原正常训练。”
“卓部长,我已经调第一军第四师师长王小壮回观云城,今岁所招募的十万新兵编为陆军第五军,由王小壮率领这十万新兵与第一军驻地换防。”
“白玉莲,明年春出海计划改变,六艘无畏级战舰搭载五万海军陆战队成员,至长江口后返回,直接驶入秦淮河,在秦淮河登陆……占领金陵城!”
这是要打虞朝了?
“切记,我要的是悄然进行,不可被任何人察觉!”
“占领金陵城一战,我需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
“臣等遵命!”
“坐吧。”
五人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贺三刀挫着双手很是激动,就像在磨刀一样。
魏无病心里有些黯然,却也没表现出来。
傅小官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这次战争会很快结束,不会波及到虞朝,因为这次战争的主要战场,我放在了花重平原!”
“花重平原辽阔数百里,无病的部队去了之后,以训练的名头将所有百姓全部迁至后方。”
“后续的战争指令我会下达给你们,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两个月的时间里,给我完成第一阶段的战争准备!”
“至于海军十万人……其中五万调回观云城驻防,另外五万原地待命。”
第九百二十四章 卸甲耕田
白玉莲看了看傅小官,因为傅小官说战场设在花重平原。
花重平原是武朝的领地,他的这番布置显然是针对虞朝,难道是虞问道要侵略武朝?
这虞问道是不是晕了头?
他拿什么和武朝打?
莫非他以为拥有了燧发枪拥有了三十万天策军就天下无敌了?
而今武朝的军队装备有多么精良他根本就不知道!
燧发枪六十息最多发四发子弹,现在武朝的后填式燧发枪六十息却能发射十发子弹!
在荒国一战之后,神剑军折损严重,傅小官命令科学研究院研究了全新的盔甲,他说这东西叫防弹甲。
武朝军队的盔甲已全部换成了全新的防弹甲——这玩意儿用两层钢板夹五层棉布制作而成,关节处采用了锁链处理,虽然厚重却尚算得上灵活,而这一身盔甲净重八十余斤!
若不是武朝军队所有人都具备至少三流境界的身上,单单这一身盔甲都穿不动。
加上全身外挂负重,每一名士兵将托着至少一百二十斤的重量杀敌。
这在全世界的军队中都没有可能做到,但偏偏武朝的军队就做到了,因为只有武朝才有这么多的会武功的人!
傅小官曾经就说过,这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军队。
在长期的训练中,武朝军队穿着这一身乌龟壳子却能跑得飞快,还能在战斗中迅速完成阵型变换与瞄准射击——
无知者无畏啊!
你虞问道拿头来和武朝打?
武朝的士兵就站在那里让你射,你也射不死啊!
所以白玉莲极为惊诧的问了一句:“虞问道……真有那么愚蠢?”
白玉莲是个真正的军人,傅小官就没法和他说起这其中的龌龊之事,他只能微微一笑,“或许他受了别人的煽动。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既然要来和我比个高下,我其实可以派军队直接碾压过去。”
这话白玉莲认同,三十万陆军正面碾压,除非是对方用红衣大炮密集攻击,否则对方根本就无法阻挡这铁打的洪流。
“但我曾经就说过多次,虞朝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很喜欢虞朝,所以就把这战场放在花重平原吧,让这场战斗成为一场单纯的战斗,不会死一个百姓……”
白玉莲放下心来,却听傅小官又笑道:“小白啊,这一仗之后……我们又可以重返西山了。”
白玉莲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望着傅小官,难以置信。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傅小官不会放过虞问道,他要借着这一战,在花重平原消灭虞问道主力,然后挥师北上,将虞朝给占领了!
“有些仗,终究得要打。打仗不是目的,占领虞朝也不是目的,我的目的是建立一个统一的、稳定的大国。我的目的是那片大海,和那片大海对面的人……他们,才是我们接下来真正的敌人!”
在原本傅小官的计划中,他真没想过要和虞问道打这一仗。
他的计划一直是通过经济的手段让虞朝自行瓦解,这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
但现在他没法再去等了,一来蒸汽轮机技术已经成熟,他要出海远洋去开辟新的航线。二来虞问道是不会甘心的,就算虞朝经济崩溃,他恐怕还是会做出困兽之博——
既然要博,那不如让他早点来博。
一个大国雏形已经在傅小官的脑子中渐渐成型,统一了虞朝和夷国,这张地图就像前世的那只鸡了。
他很喜欢,觉得这样的国才算完整。
他要的不仅仅是完整,他还要这个国家格外的强大!
……
……
申时初,纷纷扬扬的大雪又落了下来。
傅小官带着他的后宫团离开了贺三刀的府邸,这府邸才又清静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种瑜看着贺三刀惊讶的问了一句。
今儿得了皇上的封赏,娘娘们还送给了她们许多的珠宝,她的心里很是欢喜,明白这是自己的相公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带给她的无上荣耀。
所以……脸蛋儿红扑扑的种家六小姐本寻思着今儿晚上得好生犒劳犒劳自己这相公。
可是,你穿着一身盔甲是要干什么?
贺三刀掀开护具咧嘴一笑,“军中有点事,我得走了。”
种瑜一惊,小嘴儿微翕,“明儿年三十呢?叫花子也有一个年啊,有多大点事连年都不过了?”
“事情不大,但很急迫。夫人……我、我其实自从进入神剑军至今都没有去过青楼了。”
种瑜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过你有去逛青楼,是不是……是不是没有把你服侍好?”
“真不是,自从咱们成了亲之后,这个家才像是一个家了,夫人,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在临梓的时候就喜欢,但相公这次是真的有事,等这事儿结束了,相公带你去观云台看云海。”
难得这家伙能有一个正经说话的时候,种瑜不知为何心里一酸,她抱住了那冰冷的盔甲,“看云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
“这肯定的呀,等我回来之后,咱们也学临江那小地主生一堆孩子!”
种瑜抬头,盯着贺三刀的眼睛,眼里杀意凌然——“什么?你也想学陛下开后宫?”
“啊……不是,你误解了,我就你一个,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但不妨碍多生孩子呀!”
种瑜吃吃的笑,杏眼儿一转,“谅你也没那胆子。”
可随即她又悠悠一叹,摸了摸自己的平平的肚子,这肚子怎么就不鼓起来呢?
她忽然又仰头看向了贺三刀,银牙轻咬着嘴唇,“把盔甲脱了!”
“啥?”
“呆子,我叫你把盔甲脱了!”
说着这话,种虞转身就关上了门,她在贺三刀惊诧的视线中帮着贺三刀解下了盔甲,“砰!”的一声丢在了地上。
她红扑扑的脸上眼睛闪闪发光,“天大的事,也没有让老娘生孩子重要!”
“啊……放开我!”
贺三刀的爹贺一夫正好走了过来,他本来是想要和儿子说说话——这不成器的儿子现在成器了呀,连皇上都亲临贺府,这是多么大的脸面。
可当他来到贺三刀房间的时候却翻了个白眼——好吧,这龟儿子难得做件正经事!
第九百二十五章 千碑石前的怀念
正月三十,金陵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过年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也挂起了大红的灯笼,节日的气氛比以往清淡一些,百姓们的脸上曾经的喜意比以往也少了一些。
生意不好做,今岁没亏本就算不错了,这年货自然得少买一些,因为看这情况明年似乎也不会好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定安伯在虞朝的那两年多好啊,原本眼见着这日子就红火起来了,可这还没来得及多乐呵乐呵,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甚至比从前还要差一点。
那些有钱的,有门道的人都走了,他们去了武朝,听说在武朝过得很惬意。
留下来的要么没钱没门道,要么留恋故国,也要么因为种种盘根错节的牵涉走不掉。
比如燕家,燕家就走不掉。
哪怕燕师道和燕浩初已经告老,但燕家有一个小姐燕青衣嫁入了皇室,还是当今的皇后,燕家也还有许多子孙辈在虞朝的各地为官,他们哪里能够走得掉!
燕熙文回来了。
燕临秋也回来了。
对于朝中而今的局势他们算是了然,可能怎么办呢?
燕熙文百无聊赖,干脆出了门,可出了门之后才发现他没啥地方可去的——曾经的那批好友,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等等,他们居然全跑武朝去了!
这特么的,燕熙文就很无语了,傅小官这家伙做得太过分了吧,这是釜底抽薪啊!
听说商业部和沃丰道那些旧人也都走了,商业部彻底关闭,沃丰道几乎陷入了瘫痪,虽然今科秋闱补足了沃丰道的官员,可沃丰道已经死了——它已经没了魂,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去哪里呢?
燕熙文望着茫茫大雪才发现连喝酒的人都找不到一个了。
倒是有个卓流云,不过父亲说卓流云这家伙而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个曾经被宣帝罢了官的来云县县令,而今居然一步登天成了政事堂的参知政事!
从七品县令到三品大员,这家伙倒是走了大运,也不知道他该怎样去感谢傅小官。
“去兰庭集看看吧。”
“是,少爷!”
马车向兰庭集驶去,路过了四方楼,今儿年三十,四方楼打了烊——傅小官在金陵城的时候好像这四方楼没打烊?
四方楼而今的生意倒是做开了,这掌柜的有脑子,傅小官去沃丰道,他就在沃丰道开了个四方楼。傅小官去了敕勒川自治区,他就在毓秀城开了个四方楼。
傅小官回了武朝,他又在观云城开了个四方楼。
也不知道观云城的那四方楼今儿个有没有打烊。
就这样想着,燕熙文乘了一艘乌篷船登上了兰庭集。
颇为凄凉。
虽然兰庭集上也挂着许多的大红灯笼,虽然这第一场雪正充满诗情画意的飘荡,可这座作为虞朝最具文气的岛屿上,却没多少人。
莫要说以往那样成群结队吟诗作赋的景象,就连游客也寥寥无几。
这是虞朝衰败了么?
衰败是肯定的,就算是临江城,而今的状况也并不好。
但这衰败为何会来的如此之快?
傅小官他一个人的影响力至于那么大么?
这是燕熙文最难以想得明白的地方,就在昨夜,就这个问题,他向爷爷燕北溪问起。
爷爷给他的说法是:民心所向——他在虞朝的这些年里所做的那些事,全部是在为虞朝的百姓和商人谋福利。
无论是商业部推行的那些商业法典,还是他一力推动的商农并举之策,以及他给虞朝百姓画的那张大饼——当年宣帝立下的二十四字治国方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这方针是通告了全国的!
以至于全国人民都看见了希望,并在所有人的心里形成了一种核心价值观!
随后在傅小官的一系列施政里,他做的所有事,也确确实实在按照这个目标奋斗,于是,虞朝的所有人都相信未来傅小官一定能够实现这一伟大目标。
可是傅小官却走了,还是被宣帝给逼走的。这在百姓和商人们的心里,是多么大的怨念!
接下来的两年,人们发现虞朝没有了傅小官,似乎一切都变了。
尤其是沃丰道政策的巨大改变,商人们毫无希望,百姓们面前挂着的那张饼也忽然碎了一地,还捡都捡不起来。
“人们心里的预期没有了,就好像是原本美好的希望破碎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念想就没有目标……说句不好听的,而今的虞朝啊,恐怕就连陛下,他也迷茫。”
“那要如何才能改变?”
“……他的治国理念太先进,可天下只有一个傅小官,别人,连学都学不来。”
这句话有一层潜在的意思,燕北溪没有明确的说出来,但燕熙文却体会到了。
他……还会回来么?
若是他能回来,他将以怎样的方式回来呢?
信步之间,燕熙文来到了千碑石前,抬眼之间,他看见了一个同样在看着这千碑石的熟悉的人——卓流云!
“卓大人好!”
卓流云回头,顿时笑了起来,“你还和我生份起来了?若要说起,你才是我的贵人!”
燕熙文咧嘴一笑,没有去纠结这句话,而是指了指这千碑石甲字第一列的那首《水调歌头》笑道:“当年,我就是输在他的这首词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家伙,他就跑去了千里之外,”燕熙文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高处不胜寒。”
“哎……燕兄,转眼之间五年过去,再回首不胜唏嘘啊!”
卓流云也摇了摇头,“谁知道故事的走向会是这样,我时常在想,若是他依然在虞朝,像这样的日子,我们当年的那批好友肯定依旧在一起。要么在四方楼饮酒,要么在这兰庭集赋诗,更或者就在他那圣国公府上把酒言欢,那是多么美妙而惬意的时光……可惜,”
“时光匆匆,你我尚在青年,可旧友不在,唯碑文依旧,梅又开、雪却寒,陡然间仿佛惊觉岁月已老,回头时,才知道他过往的好!”
第九百二十六章 曾经的少年们
卓流云和燕熙文在兰庭集的千碑石旁缅怀逝去的青春,还有未曾逝去却再难一见的故人。
其中自然有诸多感慨,便觉得这大致就如同这千碑石上的那首《西江月》了: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今宵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现在,他在南方的观云城,也不知道观云城里下雪了没有,也不知道以他而今之身份,可还会把盏、凄然北望!?”
卓流云淡然惦念一笑,心里想的是元帝虞问道暗中的那一系列的布置,当明年的二三月份,傅小官远在海上,可虞朝三十万天策军却已过了祁山走廊。
虞朝的铁骑将踏向观云城,傅小官修好了从花重平原往观云城的路,至多十天,三十万大军将兵临观云城下。
再有观云城里的人接应,城门不攻自破……等傅小官得到这消息,只怕虞朝的大军已经消灭了他最为依仗的神剑军,并带着那座原本就属于虞朝的金山返回了金陵。
傅小官会不会很生气?
他没了军队,没了金山,再加上武朝三大氏族的趁火打劫,他恐怕连重返观云城都难。
他最好的去出是敕勒川自治区,想来他会在那里重新立国,求东山再起。
可无论是虞问道还是鄢晗煜,甚至就算是三分武朝的那三大氏族,他们会给傅小官再次崛起的机会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们会将他……赶尽杀绝!
一代枭雄将就此落幕,一个原本应该璀璨的时代将就此终结。这个世界将再次归于平凡,平凡的如一潭死水,不会有几许波澜。
卓流云没有怜悯,各为其主,胜者为王,真到了那一天,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去为他摆一桌席面,喝两瓶西山天醇,送他上路罢了。
就像曾经的四皇子虞问书一样,被埋在了南山别院对面的那座山上,将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在这家伙的诗词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这首《定风波》。”
二人来到了这一面千碑石的面前,卓流云指了指这首刻在甲字第一列的词,
“时宣历九年二月二十六,边城有雨,雨具先行,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他去武朝参加文会,转眼就已五年。这是一首极为洒脱的词,尤其是这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卓流云垂首一笑摇了摇头,“要说起来,这家伙还当真从未曾怕过。观其这一生,从临江而至金陵,无论是在西南战场浴血奋战,还是在沃丰道施以革新,亦或者是在平定荒国,他似乎不知道怕为何物。”
“这是一种精神,一往无前锐意进取的精神。正是在他的这种精神的指引下,神剑军成就了不败的神话,武朝成就了继往开来的崭新局面,这家伙……很可怕!”
燕熙文也看着这首词,心里默念的却是‘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他离开虞朝的时候可感觉到那萧瑟?
他是深爱着虞朝的,他恐怕是不愿意看见而今虞朝萧瑟的局面。
归去……是归到哪里去?
若是爷爷说的话真的变成了现实,恐怕他归去的地方是这里。
也无风雨也无晴……那就是淡然归去。
他如何能够做到?
“卓兄,你觉得傅小官有没有可能再回来?”
卓流云微微一怔,哑然一笑,“他怎么回来?”
……
……
年三十的观云城四方楼没有打烊,因为生意太好。
观云城的四方楼上,云西言、宗时计、施一鸣等十余少年围坐一桌,在缅怀过去的同时,也在展望着未来。
“我给你们说,有银子的,就尽快在这观云城买房子吧,观云城的房价已经涨了三成了,这接下来肯定还得涨,翻倍也极有可能!”
云西言端着酒杯,看着这群曾经同在沃丰道一起混过,而今又在武朝同朝为官的青年们,又道:“别不信,我是商业部部长,对现在的行情清楚得不得了!”
“明年,是第一个五年规划纲要实施的第三个年头,一定会有大量的商人再次涌入观云城。不仅仅是虞朝,夷国的商人也扛不住了,今岁下半年,从夷国而来的商人明显增多,夷国人在商业部落户注册的公司多达千余家!”
“另外就是樊国,樊国的商人落户的较少,但注册公司的也达到了四百余。这其中,反倒是樊国的商人在观云城购买院子铺子的更多一些。”
“这就是经济形势,全天下的人都看好咱们武朝的经济走向,你们都是懂得经济的人,这道理自然应该清楚。来来来,咱们先喝三杯!”
诸位青年共同举杯,各自倒酒,连干了三杯。
施一鸣等人极为感慨。
“要说起来,受陛下恩惠最大的是我们这几个了。当年在虞朝,家中犯了事我们被罢了官儿丢入了牢狱,本以为就要被砍了脑袋,哪里想过他会将我们捞出来……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在金陵,我和他可不对付!”
云西言哈哈大笑,“所以这就是我愿意跟着他的原因,他是真正的胸怀宽广,我敢说这破事他肯定都忘记了,他成天想的就是这武朝的百姓,当然,他现在好像迷恋上了大海。”
“反正不管怎样,以前呢我也没在虞朝和你们同聚过,但现在咱们可以在武朝同聚了呀,好好干吧,陛下如此年轻,我等也如此年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来来来,诸位,为了我们胸中的抱负,为了以后远大的前程,让咱们举杯,共祝咱们这位陛下长命百岁!”
鼎沸的人声,发自内心的洋溢于脸上的喜悦,就在这酒中,他们放下了曾经的沉重枷锁,他们张开了翅膀,在这片广阔天地里,寻到了飞翔的方向。
“今儿晚,我在流云台定了个房间,咱们继续再战,共同迎接新的一年!”
第九百二十七章 深远影响
天德三年就这样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来了。
正月初五,大雪依然,偌大的观云城一片银装素裹,城里的人们却没觉得有丝毫的寒冷。
心是热乎的,身上还穿着崭新的棉衣,这怎么会冷呢?
在观云城外城的西北角,这里有一处崭新的楼院,楼院的门楣上挂着几个难看的字——观云城养老院。
这字虽然难看,但住在这养老院里的老人们却觉得那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字了。
自从写着这几个字的牌匾挂在了门楼上之后,他们便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
他们才知道这冷漠的人间,尚有这等的温暖。
一千两百多个流离失所的老人住在了这里,四个人一个房间,是刷着粉白墙壁的宽阔的房间。
每一个住了人的房间里都有两个暖炉。
崭新的床,崭新而且厚实的棉被,崭新的碗具,还有那明亮的窗户外飘着的崭新的雪。
这雪居然是这样的白,以往怎么就觉得是灰蒙蒙的?
在四零四的房间里只住着两个人——这是爷孙俩,按道理这不过才六岁的小家伙应该在孤儿院,可他不是孤儿,他有个残废了的爷爷。
所以在傅小官的授意下,这爷孙俩就住在了这里。
这个年就是在这里过的,过年的时候一桌子十个人,桌子上摆着十二道热腾腾的菜!
老人张季永远记得那一桌子的菜,它是那么的美味,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好吃的佳肴!
那个夜里,有官府的人来慰问他们,给他们带来了点心还有水果。
也是在那个夜里,这养老院里来了一个富贵公子,他有十个夫人!
想来这位公子的家业极大。
这个公子在大堂中和他们拉着家常,丝毫没有半点公子的模样。
那公子说以后的日子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人给你们煮饭洗衣,生病了有专门的大夫给你们治疗,你们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的修生养老。
这位公子是大善人啊!
尤其是这位公子还牵着孙子张良的手说,明年春,张良得进学堂,就在孤儿院的旁边,那里建设了一座不叫孤儿院的学堂,它叫——希望小学!
孙子能读书了,不要一文钱就能读书了!
张季差点给这位公子跪下,他没有办法表达自己内心中的那份激动和谢意,他觉得只能跪下。
可那公子却阻止了,他说……人生而平等,却又无法平等。他只是希望这不平等能够更少一些,希望像张良这样的孩子,能够公平的接受教育,能够公平的成长。让这起步更公平一些,但人有五指,却有参差,终究每个人的造诣会不一样。
他希望张良能够努力读书,成为国家之栋梁!
这些话并不高深,所有的老人几乎都听得懂,国家之栋梁啊……张季从未曾去想过,不敢想。在以往的岁月里,能够得到一碗热饭,能够有人施舍一个馒头,能够让孙子活下去——这就是他每一天的所想。
爷孙二人烤着火,张良在看着书,张季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孙儿:“张良啊。”
张良抬头,眼眸清凉,“爷爷。”
“好生读书,一定要记得报答那位公子。”
张良点了点头,视线坚定,“孙儿知道,孙儿一定会成为国家的栋梁!”
“好、好、好……!”
……
……
这样的孤儿院、养老院和希望小学几乎覆盖了武朝的州府一级城市,收养了上万名老人和万余名的孤儿。
不能说就彻底解决了问题,但一定是解决了至少一半的老人和孤儿的问题。
这样的政策当然得到了武朝百姓的拥护,便愈发觉得自己陛下的伟大,觉得生在武朝有这样的皇上,是他们之幸运。
那是多么的仁德!
陛下对天下子民一视同仁,似乎士农工商这样的等级划分正在悄然的瓦解——瓦解是没可能瓦解的,就是其中的隔阂变得更加淡薄。
比如商人可以和官府平等对话,这是商人们以往从来不敢想象的。
比如匠人极受陛下重视,因为在陛下的圣旨中,所有的匠人,都可以凭着自己的手艺去泗阳县的科学研究院参加考核应聘。
若是能够通过科学研究院的考核,他们就成为了科学研究院的一员,就是陛下所说的科学家了——这个名字高大上,享受着国家的俸禄不说,单单这份荣誉就从未曾有过。
陛下说在科学院里若是取得了科研成果,若是得到了科学院的认可,就能被评选为院士——这是科学院最顶端的存在,是科学领域里最高的成就,不但能够享受到更好的福利待遇,还能够名垂青史!
瞧瞧,咱们这位陛下就是不一样,以前可没多少人瞧得起他们这样的匠人,但现在似乎一下子就翻了身。只是科学院的门槛极高,真正能够进入科学院的,那是万里挑一。
所以单单有个手艺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学问,有了学问才能改善这手艺,也才有机会进入科学院。
要学手艺和学问去哪里?
去考大学!
而今武朝仅仅只有两所大学,它们在离落原上,一所叫国立医科大学,另一所叫国立工程技术大学。
名字有些怪异,但不妨碍武朝学子们的追捧。
这两所大学是傅小官亲自命的名字,没办法,曾经的怨念。
而他自己也给自己封了个官儿——国立工程技术大学终身荣誉校长。
好吧,还是为了曾经的那怨念。
“你说你堂堂一皇帝,弄个荣誉校长这名头干啥呢?”
傅小官又被南宫飘雪摁在澡堂子里洗刷刷。
“嘿嘿,这名字好听。”
南宫飘雪瞪了他一眼,“这大学少了点,而今这两所大学都人满为患了。”
“我知道,教育改革没那么简单,这事儿估计得放在第二个五年规划的纲要里。要改革大学,就要改革一应的教学体系,就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
“建学校容易,砸银子就行了,可这体系的建立需要相应的教材,我怎么弄的出来?这个体系和现在的理学或者是圣学都没啥关系,就是个全新的玩意儿,我虽然曾经是个学霸,可我也没办法写出所有的教材啊!”
南宫飘雪听不懂,就觉得好像好厉害的样子。
她没去想这事,脸儿红极了,于是起身,然后咬着嘴唇坐了下去……。
第九百二十八章 虞朝那些事
傅小官又觉得自己该修炼九阳心经了。
为啥就不能持之以恒呢?
哪怕勤奋一点点,也不至于败给南宫飘雪啊!
败给苏苏、徐新颜、张沛儿这情有可原,人家毕竟是武林高手,但输给南宫飘雪……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傅小官回到了养心殿,却不知道南宫飘雪在吃吃的笑。
燕小楼和董书兰正在养心殿的偏殿里,烤着暖炉,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肃然。
“怎么了?”
傅小官走了进去,脚步有些蹒跚。
若是以往,心思如发的董书兰肯定能看出傅小官的异样,但今儿她显然没有注意。
暖炉上的水开了,燕小楼捻了一撮茶叶丢了进去,董书兰开口说道:
“父亲来信了。”
“哦,说了些什么?”
“虞问道让他辞了官。”
说这句话的时候董书兰很生气,父亲在虞朝户部当了十余年的户部尚书了,为了虞朝,可以称得上是禅精竭虑,呕心沥血。
可到头来呢?
却落得个这般境地!
他才四十来岁,正当仕途旺盛之年,他虞问道居然如此绝情!
傅小官一听,却咧嘴笑了起来,“你以前不还想着他辞了官儿么?”
“这不一样,主动辞官,是不想跟着他虞问道干了。可是、可是父亲的辞官是虞问道提出来的!”
“岳父大人还在金陵?那莫如就写封信让他带着岳母大人来观云城呀,好久没有吃到岳母大人做的红烧狮子头了。”
董书兰瞪了傅小官一眼,“我又不是没给你做过!对了,父亲没有留在金陵,而是去了西山别院,在西山别院住了下来。”
傅小官一怔,董书兰从怀中取出了这封信递给了傅小官,“你自己瞧瞧,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傅小官接过信来展开一看:
“……这事儿要论起来也怪不得虞问道,君臣之间的嫌疑越来越重,裂痕便越来越大。
他或许有许多政策需要推进,却又碍于我这样的老臣反对。故而不如像现在这样说到明处,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为父思量了许久,还是下不了决心去观云城,故土难舍,尤其是到了为父这样的年龄。
虞问道倒是不至于对为父做点什么,那些会显得他无能,所以你和小官都不用担心。
我和你娘带着府上的丫环家丁来到了西山别院,这地方初次来,为父很是喜欢,但你娘却有些意见——她认为这是徐云清当年所建,总觉得为父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都这把年纪了,为父哪里有什么想法,想的不过是这里清静,还有那么些没有被虞问道收回去的你们的田产,这以后的日子,便种种田,休休闲,和秦老聊聊天,如小官在《陋室铭》里写的那般。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行,极好。
就这样吧,一切都好,勿念,代我向小官问好。”
这岳父大人倒是看得开。
将信递给董书兰,傅小官说道:“其实有岳父岳母帮我们看着西山别院也挺好的,正好秦老也在那,彼此也有说说话下下棋的人。”
董书兰深吸了一口气,撇了撇嘴,“他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大哥和董家的那些亲戚们。”
这倒是个实际的事情,大舅子董修谨在虞朝河南道任青州知州一职,二舅子董修德这厮倒是在武朝,却被董书兰一脚给踹去了泗阳县打理玻璃作坊和罐头作坊的事。
董家还有别的一些人在虞朝为官,比如二伯董详芳在沃丰道任知州,不过宁玉春离开了沃丰道,这位自己提拔起来的二伯在新道台的手里,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傅小官没有去想这些,因为这些都快结束了。
燕小楼依然如淑女一般安静,她为傅小官斟了一杯茶,也说得:“我大伯和父亲,也都辞了官。”
傅小官又是一怔,这事情他没有得到蚁群的消息。
若说董康平辞官不算什么事,但作为宰相的燕师道辞官,并且作为兵部尚书的燕浩初也同时辞官——这一家伙,虞朝三名大员离开,这该算是大事了吧?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周同同……
“想必他们也不会来武朝。”
“嗯,”燕小楼点了点头,“他们和爷爷在一起,说堂哥燕熙文和燕临秋今岁过年会回去,还说……”
燕小楼也将袖袋中的信递给了傅小官,“你看看吧,我觉得有些隐晦的意思在里面,理解不了。”
傅小官展开一瞧:
“……时过境迁,人走茶凉,你们曾经的那处宅子,自从换上了圣国公府这牌匾之后,爷爷偶尔会去看看。
那牌匾有些褪色了,想来不是用的真金。
府上你们留下的下人也都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忘记了给他们发月钱。花园里一院子的衰草,我老了也锄不动了,想来想去,不如就留着,看来年春会长写什么玩意儿出来。
今岁虞朝的气候很是反常,这都十二月了,这雪却还一场没下,明年……恐怕是个多灾的荒年……”
傅小官平静的笑了笑,“莫要想太多,这荒年再荒也荒不到燕府。大不了也让他们去西山别院,请一些人种那些田地,总不至于缺了吃的。”
顿了顿,傅小官又狐疑的说道:“这虞问道也是奇怪,他为啥没有将西山的田地给没收了?”
“或许,他还念着当年的情分,那毕竟是你曾经的封地,再说……他毕竟也是你的大舅哥。”
傅小官眯眼,沉吟片刻,“是啊,我是他的妹夫,说来好久没和他一起喝酒了,倒是想念。”
“你们坐坐,我去换身衣服。”
傅小官离开了偏殿,带着贾南星回到了正殿。
“贾公公,让崔月明来见我。”
“好!”
贾公公离去,傅小官站在这正殿里看着飘落的雪花看了许久。
崔月明是十几年前胖子派到金陵的卧底,这个老人的忠心在敕勒川自治区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如此想着,他走入了大雪之中,刘瑾连忙为他撑起了一把伞,却被他拒绝了,“朕随意走走,你去吩咐御膳房,今儿多弄几个菜,请娘娘们都来这里聚聚。”
他去了苏苏的宫殿,见了三师姐苏柔。
“我想请五师兄苏点点来一趟宫里。”
苏柔放下了绣花针,那双细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
第九百二十九章 那点烟雨
天德三年正月初七。
虞朝,金陵。
时已辰时,这天光却才微微亮。
虞朝比武朝的沐休时间要短,他们在正月初五就开了朝。
在正月初五的大朝会上,虞问道说他也需要巡视整个虞朝,去亲眼看看各地的情况,去了解一下各地的民生——这当然是极好的,隔壁的武朝,人家傅小官去岁就去各地考察过了,杀了一批贪官不说,还因此又颁布了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
正月初五金陵四通钱庄也开了市,就在开市的当天,陈氏、周氏和吕氏的股票居然在狂涨!
这令常余很是欣喜,看着这番人头攒动的景象,觉得自己这是迎来了一个开门红。
这些都很正常,丝毫没有引起常余的警觉,更没有引起三大股份家主们的警惕,股票在涨,意味着他们手里握着的股票更加值钱,这身家也随着在涨。
虞问道更没有注意这种情况,商业部都没有了,股票这个玩意儿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看样子又会有一场雪,这才是入冬的第二场雪啊,但若是多下几场,等春耕的时候想来问题也不会大,但还是得嘱托各道各州的地方官员,小心点会不会出现灾情。”
卓流云点了点头。
虞问道这才看向了常欢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正在换防,三十万大军要不动声色的和南部边军完全更换,这恐怕得到二月。”
虞问道想了想,“来得及,虽然周同同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但咱们终究还是得防着他一手……朕离开之后,就有劳你们费心了!”
卓流云和常欢二人同时拱手,“这是臣应当做的!”
“成败……在此一举!”
虞问道走出了御书房,抬头望了望天,还是灰蒙蒙的。
他乘着一辆小轿从皇宫的后门离开,这里有他的一千天策军精锐。
他下了小轿,翻身上马,低声说了一句:“出发!”
一支千人的部队离开了金陵,去的却不是沃丰道方向,而是……樊国!
在这支千人的部队中,有四架马车,里面坐的居然是陈氏、周氏和吕氏的三大族长!
这支队伍的前后左右,皆有细雨楼的谍子。
就在这支队伍出城前的半个时辰,有一支同样的队伍,从正门离开向沃丰道方向而去。
盯着金陵的蚁群谍子,尽皆尾随着那支队伍一路向北。
这暗度陈仓之策,似乎无人知道。
……
……
樊国,云州,宁亲王府。
前岁去了武朝,和傅小官签订了两国贸易协定,回到樊国之后。去岁三月,樊天宁和薛家五小姐薛雨焉成亲,便被父皇册封为宁亲王,封地正是云州。
四月他带着妻子来到了云州,住进了云州州府云澜城。
在这之前,他已经请示了父皇,在澜江云州段开始架桥,而今这座往来两地的大桥已经建好,对面武朝河西州的北郡城也已经扩建完毕。
两国的贸易就在北郡城展开,日渐繁华,简直令樊天宁惊诧得无以复加。
“雨焉,我这辈子佩服的人屈指可数,这傅小官就是其中之一。”
薛雨焉嫣然一笑,拨弄了一下暖炉里的炭火,“那人奴家在金陵时候倒是见过两次,以一张赈灾方略入了宣帝的眼,就此在金陵崛起。奴家那时候听得最多的是他的诗词文章,还有《红楼一梦》那书。”
“燕小楼就是因为那本书被他给俘获的,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也是他去的西南战场,杀了我父亲和母亲,说起来吧,他还是我仇人,可我这心里却没有多少对他的怨恨。”
薛雨焉抬头看了看门外,门外的雾淡了一些,地上湿漉漉的,似乎要下雨了。
“我是不是不孝顺?”薛雨焉回头,看着她的相公。
樊天宁咧嘴一笑,“各为其主罢了,薛大将军受了四皇子虞问书的蛊惑,做出了不智之举。傅小官呢,受的是宣帝之命,为的平乱——乱这个事情对于国家而言极大,没有任何君王能够容忍。你不怨恨他,是对的,至少我不愿意做他的敌人。”
对于樊天宁和傅小官之间的情谊薛雨焉很是明白,她微微颔首,心想傅小官那么厉害,他还会有敌人么?
樊天宁走出了暖阁,来到了院子里,伸展了一下腰肢,抬头看了看天,正好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云州的天就是这样,要雪不雪,要雨不雨,冬天令人有些难受。
他想到了枯蝉,那小子还真在敕勒川靠自己化缘凑足了修建庙宇的银子,肯定是不多的,但毕竟是佛宗在敕勒川的第一座庙宇。
枯蝉说今岁要开始修建了,建好之后,他将继续留在那庙宇中传经布道,似乎没有回樊国的意思。
好吧,那是他的理想。
理想……我的理想是什么呢?
樊天宁忽然想到了这么个烧脑的问题。
傅小官曾经说他的理想就是当个小地主,却没料到小地主没当成,反而当了个皇帝。
我呢?
这辈子基本上就是在云州当个宁静的亲王了,对,是一辈子。
除非有父皇或者未来的皇帝召见,否则他都没可能再重返长今城,都没可能去那烟霞湖看看那圣莲岛了。
云州不错,和武朝就一江之隔,不能回京城可以去武朝呀。
听说他今岁二月要出海,那就等他出海归来,带上妻子去寻他喝一杯——那两坛子老酒味道很好,得再找他弄一些来。
樊天宁咧嘴自个傻笑,却见府上的大管家匆匆走了进来。
“殿下,云州知府求见。”
樊天宁一怔,这么早这林知府跑来作甚?
“带他进来吧。”
林知府是他的家奴,早已外放了出去做官,去岁在得到自己的封地会在云州的时候,他就暗地里将这位知府调了过来。
“殿下。”林知府躬身一礼。
“何事?”
“回殿下,奴才觉得有件事很是蹊跷,越想越不对劲。这才刚开年,户部忽然向咱们云州运来了大量的粮草……是从八个州走水路运来的。旨意是,囤积在云州,见旨意方可动用。”
樊天宁顿时皱起了眉头,云州不缺粮!
“有多少?”
“还在路上,但户部的单子昨儿夜里刚到,足够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月余。”
樊天宁焦虑抬头,天青色的烟雾中,又有几点冷雨洒落在他的脸上。
第九百三十章 决定
忽有晨风,携着冷雨,就这样噼里啪啦陡然的落了下来。
樊天宁一个激灵,转身走回了暖阁。
林知府和大管家跟了进去,亲王妃薛雨焉微微错愕,视线落在丈夫的脸上,便看见了那一脸的凝重——樊天宁极少有这样的表情,因为他从未曾去想过争那帝位,所以他在皇上和太子的心目中印象极好。
他在诸皇子的心目中印象也极好。
他因为不争所以过得洒脱,在这地方舒舒服服的当个富贵亲王,这是他的理想生活,也是自己最喜欢的生活。
可今儿个出了什么事让他看起来如此沉重?
“我知道了,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今岁云州的棉花可以大力的推广下去了,武朝的需求极大,价格也不错,引进的香猪一号,也要推广下去。”
“贫瘠的地方,比如黄粱县、苍县、林县等地,今岁要大力种植红薯,等今秋红薯收获之际,也让他们开始养猪来增加百姓们的收入。”
“去岁从武朝一共采买了二十万支燧发枪和一千门红衣大炮,这账要做平,毕竟是户部的银子,咱们赚了不少,为的是云州接下来的发展。”
樊天宁抬头看向了林知府,“再向武朝订购五百门大炮和一万把燧发枪,用云州账上的银子,到货之后交给赵参军,命他用这批武器加强云州城防。”
林知州一怔,“对面会对我们不利?”
樊天宁摇了摇头,“去吧,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奴才告退!”
大管家孙书信心里却是一沉,作为六皇子的老管家,他听明白了东家的这番安排,并揣摩出了个大致意思。
殿下不需要如此细致的对林知府交代这些事情,因为距离棉花的种植在四月,红薯的育苗也在三四月份,这才正月初……
“殿下要回长今?”
薛雨焉一惊,陛下没有旨意啊,相公怎么能回长今?
樊天宁沉吟了许久,眉间的忧虑越来越深。
“这是要准备打仗,你想想,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从八州发来,囤积在咱们这地方,咱们这地方距离哪里最近?”
这是个不言而喻的问题,孙书信和薛雨焉同时一惊,便听樊天宁又低声说道:“我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而今云州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了这崭新的秩序,和武朝双边贸易才刚刚走上正轨。”
“陛下没道理和武朝打仗啊!咱们两国又没有矛盾纷争,何况当初向武朝采买的那些武器是为了防范虞朝狗急跳墙……”
大管家张书信蹙眉摇头,“这没道理,殿下是不是想偏了?”
“我也希望是想偏了,所以我得回长今城一趟,当面问问父皇,我可不想和傅小官为敌,不弄明白,我这心里可无法安生。”
“相公,没旨意。”
“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们听好了,若是我二月初一未归来,”
樊天宁的视线落在了张书信的脸上,“你带着雨焉,立刻去武朝找傅小官!”
“相公……!”
“别担心。”樊天宁握着薛雨焉的手笑道:“我独自一人回长今,父皇不会责备于我的,我就是去问问,若是无事,很快就会回来,呆会我给你写一封信。”
“孙管家,备船。”
“相公,这么急的?”
“快去快回吧,呆会就走。”
……
……
樊天宁在午时陪着夫人吃了午饭就离开了云州城。
他的脸色比这烟雨天色还要阴沉。
樊国和武朝毫无矛盾,要论起来还真没有发生战争的可能。
但是!
父皇老了,有的人老了会愈发精明,可有的人老了就会犯糊涂,尤其是在有人煽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的时候。
这样的糊涂会要命的!
甚至会亡国的!
偌大樊国,没有人有他樊天宁明白武朝的强大,这种强大,来自于武朝的科技、军队、经济以及政治上的碾压般的实力!
武朝在傅小官两年的治理之下,发展之快速,民心之统一,国力之强盛,哪里是那个成天呆在皇宫里的父亲所了解的。
这件事若当真是针对武朝,这背后就一定是虞朝!
虞朝已是困兽之局,樊天宁自始至终都坚信傅小官会重返虞朝,只是他一直在看着,他不明白傅小官将以怎样的手段重返虞朝。
他可以用足够强大的军事实力碾压过去,这是最快速的解决方法,但他并没有采取这一策略。
他用的是一个开放的武朝以及那些新鲜却足够吸引人的政策,在逐渐的瓦解虞朝的经济体系。
这是阳谋,虞问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的商人离去,看着自己国家的商业日益凋敝却毫无办法。
虞问道是束手就擒的人么?
他受不了这温水煮青蛙的苦痛,所以他必然会用最后一口气跳起来和武朝一搏。
这搏的是国运,可你特么的别拉着樊国来陪葬啊!
虞问道很清楚他打不过武朝,也不知道他给父皇许下了多大的承诺。
在樊天宁看来,哪怕是将武朝送给樊国,樊国也绝对不能去接下来——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若是接下或者承下了虞问道的条件,樊国只怕也会落得个国将不国之局面。
樊天宁忧心忡忡的往长今城赶去,傅小官却慢条斯理的在贾南星的陪同下来到了观云台。
观云台有个老人在等着他,这个老人是崔月明。
雪霁天晴。
那颗老松依然傲立在雪中,白皑皑的积雪并没有压弯它遒劲的枝条,在璀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高洁。
“臣,崔月明见过陛下!”
“免礼,请坐。”
“臣。谢陛下!”
“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跑一趟。”
“请陛下吩咐。”
“你去一趟沃丰道,呆会就去,留几个你自己的人,密切关注虞朝和夷国的皇帝,以及陈氏、周氏和吕氏的族长有没有去沃丰道。”
崔月明一怔,这话极有深意,他抱拳一礼:“臣一定完成任务!”
傅小官忽然看向了崔月明,视线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你是我父亲手里的老人?”
“回陛下,正是!”
“朕可能信你?”
崔月明愕然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臣对陛下之心,如对太上皇之忠诚!”
“好,你去了沃丰道之后,直接去金陵,带一封信给游北斗……另外,你带着我的密旨,接管金陵蚁群,若有不听令者……让游北斗帮你杀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好久不见
天德三年正月十八。
观云城的元宵气氛尚未消散,樊国长今城里却已经渐渐恢复了寻常模样。
白马禅院的暮鼓已经响起,钟声悠扬,千年以来就是如此,长今城里的百姓早已习惯,就连这长今城外的鸟雀似乎都知道到了归巢的时候了。
徐云清就是在这暮鼓响起的那一刻来到白马禅院的,她不是来投宿归巢,她是要来见一个人,一个不敢见她的人。
一个本应该死了的人。
她站在白马禅院的那扇敞开的大门前,门里迎面的是一颗老松,还有隐藏在老松后的灰白佛塔。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四周是汉白玉铺就的地面,还有一处巨大的放生池,以及包围着这寺庙的高高的红墙。
大门的两侧有一副雕刻的对联:
教有万法,本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横批:万法一乘!
徐云清晒然一笑,脸上洋溢着一抹骄傲——这是她的儿子傅小官,当年在武朝文会上所写的,而今居然刻在了樊国最大的寺庙门口。
这自然是儿子的无上荣誉,她这个做母亲的便深感与有荣焉。
想到了傅小官,此行结束,也该去武朝和他正式见面了。
这小子比他爹强多了,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将武朝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蒸蒸日上。
他那十个妻子也极好,而今他有了九个儿女,自己就有了九个孙子,带孙子这种事她不太擅长,但可以学啊。
那胖子都能带,自己当然也是能够带得更好的。
只是里面的那家伙他选择了出家……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在最后一声暮鼓的余音散去,就在她收敛了心神抬步踏入这大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就站在这大门的门里,她听见了又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
“咚……!”
这钟声仿佛击打在她的胸口,令她豁然蹙眉,于是,她看见了两个曾经熟悉的人向她走来——樊国皇帝樊子规和彗皇后。
“好久不见!”樊子规胖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哀伤!
徐云清轻蹙着眉头,看向了慧皇后,慧皇后的脸上有淡淡的牵强的笑。
“好久不见……他人呢?”
樊子规伸手一引:“里面有请!”
樊子规走在了前面,慧皇后和徐云清并肩而行,低声说道:“你恐怕不知道,那一年大雪崩,他受了极重的伤。在武朝耽误了许多日子,令他的伤势恶化,这两年在宗主的调养下并没有好。”
徐云清面色一肃,心里一紧,看了看慧皇后:“所以宗主去岁时候来道院,就是他已经不行了?”
“嗯,那时他就快不行了。”
“可为什么宗主并没有对我说!”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以至于这寺庙的宁静被打破,还惊动了几只栖息于林间的鸟雀。
“云清,我也不知道宗主为何没有对你说,想来、想来是他本不愿意宗主去寻你的。”
慧皇后此刻也转头看了看徐云清,“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
“……我们没有矛盾。”
慧皇后收回了视线,徐云清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是不是我已经来晚了?”
慧皇后点头,“就晚了一步。”
……
……
白马禅院后院的僧院里,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并不新,看起来已经有一两年了。
许多的和尚正围坐在棺材旁敲着木鱼唱着梵唱,宗主大人徐徐起身,来到了徐云清的身旁,“去禅房坐坐。”
“我先给他烧一把黄纸。”
徐云清走了过去,抓起一把黄纸丢在了火盆里,那张清丽的脸上这才落下了一串泪珠儿——她看着这棺材,肩膀抽动了两下,低声说道:“这次……你恐怕是真的死了。”
“武长风,你用这种死法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
“你错了,我知道你死不瞑目,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些真像么?可惜你终究什么都不知道。”
“为啥你就这么急着走的呢?我本来是要来告诉你这一切的,现在好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了,你去吧,我会好好活着。”
她又丢了一把黄纸在火盆里,起身静默数息,转身跟着宗主大人走入了禅房。
“节哀!”
“无哀,他最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三更起,更衣洁面,诵读《金刚经》,五更时候敲响白马禅院晨钟,六更时候打坐一个时辰,辰时用饭,巳时在功德池喂鱼,或者在花圃锄草。午时用完饭小憩半个时辰在院中散布,申时偶尔和陛下聊聊天下下棋,亦或者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至暮鼓响起,用饭,诵读《南华经》,至戌时末沐浴熄灯。”
“大致如此。”
徐云清抿了抿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有什么遗言?”
“走得安详,未曾留下半句遗言。”
徐云清眉头一蹙,“我要带他回去。”
“回哪里去?”
“回武朝……他死了,他的儿子在武朝帝陵里祭拜着空的梓宫。这么大的事,总得让他的儿子知道,并亲眼再看看他的遗容。”
宗主大人忽然沉默,过了片刻才徐徐说道:“既然如此……就等这场法事做完,本座亲自送他,如何?”
“好!法事要多久?”
“九天,你可住在这里,亦可住在宫里。”
“这就是他住过的禅房?”
“正是。”
“那我就住在这里吧。”
“好,本座就不打扰了。”
“谢宗主!”
慧皇后走了进来坐在了徐云清的面前,“这里……太冷清,不如去宫里?”
“算了,他生前没有怎么陪过他,这死了,就让我尽一番当妻子的义务吧。”
慧皇后垂首,“曾经的事,就让它去吧,勿要伤了神,你还有许多事可能需要去做,我就不打扰你了,若是愿意就来宫里,或者叫人带个话,我来这里陪你。”
“好。”
“告辞!”
“不送!”
房门关上,徐云清仰头吐出了一口浊气,视线却一紧,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九天的法事,正月二十七起程去武朝,二月下旬可到。
春花正开,观云城可莫要春寒料峭。
第九百三十二章 软禁
同在正月十八的这一天,长今城死了一个神秘的和尚,回来了一个宁亲王。
樊天宁并不知道那个叫摒尘法师的和尚仙去,他在黄昏时候进入了长今城,风风火火的就进入了宫里。
“本王要见父皇!”
“殿下,您可有陛下旨意?”
“本王有急事!”
皇宫侍卫拦住了他的车驾,侍卫统领卫吉躬身一礼,一脸苦笑:“殿下,您这就是难为小人了,要不……小人这就去请示一下皇上?”
樊天宁点了点头,卫吉抱拳离去。
过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樊天宁才等到了卫吉的返回,他有些紧张,若是父皇不见……这应该如何办才好?
却没料到卫吉拱手说道:“陛下有请殿下去御书房。”
“多谢了!”
卫吉躬身,“殿下这是折煞了小人。”
樊天宁抬步走出了三步,忽然转过身来对卫吉说了一句:“还得麻烦卫将军一件事,帮本王带个话给十一姐,就说我回来了。”
卫吉不明所以,躬身应下,樊天宁走入了御书房。
他顿在了御书房的门口,因为御书房里坐着的除了他的父皇还有一个他根本就想不到的人——虞朝太上皇虞白白!
虞白白看着他却轻柔一笑,“一晃十五年没有见过十三皇子了,而今才知道你以成亲,成了宁亲王。”
他说着指了指樊天宁,转头对樊子规笑道:“遥想当年,我们在金陵城一聚,那时候和十三皇子差不多年岁……”
“哎!”
虞白白摇了摇头,“岁月催人老,还是少年好啊!”
樊天宁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躬身一礼:“见过虞伯父,见过父皇,儿臣这次急于归来……”
“你坐下,煮茶,听听,想想,再说话。”
樊子规打断了樊天宁的话,樊天宁垂首坐了下来,规矩的煮着一壶茶,便听见虞白白开了口:“自从傅小官回归了武朝,虞朝的日子不好过,夷国的日子更不好过。”
“若是就这样听之任之,子规兄,夷国去岁爆发了十三次内乱,若不是夷国有一支复仇军四处镇压,夷国已经破碎。这是傅小官故意而为之,他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便可以将夷国收入囊中。”
“一旦夷国成为了武朝的领地,那么武朝对我虞朝的三面合围之势便成为事实。”
虞白白长长一叹,接过了樊天宁递过来的茶盏,敲了敲盖碗,发出了叮当的清脆声响。
“我这个女婿,确实了得。我必须承认当年对他动手的时机没有把握好,导致了放虎归山,酿成了而今的心头之大患!”
“我也不用瞒你什么,相信前面给你写的信你也都有看过,并仔细的去想过。接下来武朝的刀一定会落在虞朝的头上,而虞朝……挡不住这一刀!”
“虞朝若是再落入傅小官的手里……”
虞白白深深的看了看樊子规,又迎着樊天宁愤怒的目光一笑:“宁亲王,你恐怕以为伯父在危言耸听。当傅小官一统三国,你想想看他的狼子野心,会放过你们樊国么?”
“伯父知道你和傅小官交情匪浅,但你可知道我儿虞问道当年和他的交情有多深么?”
虞白白又敲了敲茶盏,视线一凛,声音陡然低沉:“当年在金陵,为了帮助傅小官对付我弟弟彗亲王,我儿为他浴血奋战,那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呢?他逼迫得我儿走投无路,不得不行此险棋,不得不合纵以对付傅小官!”
“私人的交情在国家的利益面前……”虞白白掀开盖碗,自嘲一笑,“这种交情,算个屁!”
樊天宁沉吟三息,盯着虞白白说道:“你当初若不是对傅小官使了那阴狠手段,他至于这样对待虞朝么?”
“我怎么听说他原本是想要将荒国打下来送给虞朝,算是他报答虞朝生他养他之情呢?”
“而今你虞朝眼见着将要被傅小官用经济之策给拖死,却要来拉着樊国去蹚这浑水,我告诉你,你对武朝,对傅小官……一无所知!”
“放肆!”
樊子规一声大吼,可樊天宁却依然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武朝的强大,更不知道傅小官的凝聚力,你们这是以卵击石!”
“父皇,儿臣此次急于归来,怕的就是你中了他们的奸计!到时候悔之……”
“住嘴!”
樊子规大怒,“你就知道傅小官这厉害那厉害,你对我们的计划才是一无所知!”
“来人……”
“将宁亲王带去他昔日府邸,给朕严加看管,绝对不允许他离开府邸半步!”
“父皇,你听儿臣一言!”
“带走……!”
樊天宁的心冷了下去,他豁然起身,一拂衣袖,“我自己走,你不用派人守我,我不会离开府邸半步,我会静静的看着,看着你们的愚蠢和无知的下场!”
“你这孽子!”
樊天宁抬步走了出去,樊子规气得脸色苍白,他闭目深呼吸了数次,才缓缓的平静了下来。
“虞兄,我儿说话虽然粗鲁,却也在情理之中啊,你看这事之后的分润……”
虞白白微蹙了一下眉头,“樊兄,咱们谁还不知道谁的?你不需要对我开口,问道很快就要到了,你的意思我会转告问道,我虞朝对武朝的疆域……除了还回边城和忻州城之外,别无所求。”
“当真?”
“无假……不过武长风这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次他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
“宗主出手,无迹可寻,徐云清连棺材盖都未曾揭开看一眼,还是她的心机深啊!”
虞白白一惊,“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樊子规点了点头,“这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若是她开棺看了,我这心里也才踏实,可偏偏她就没看,就那么信了,还烧了一些黄纸,就留在了武长风昔日所住的禅房里。”
“如此……她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樊国也有几个圣阶,等问道来了,咱们将这事谈妥了,正月二十七,由国师带着僧兵,送文帝梓宫入观云城,恰是时候。”
“若是谈妥,你何时发兵?”
“随时!”
第九百三十三章 又闻葬花吟
金陵有雨,冬雨绵绵。
皇城这偌大的后宫空空荡荡,显得极为冷清。
太上皇走了,说是要去散散心,虞朝这么大,江山秀丽,要去四处看看。
皇帝走了,说是要出巡全国。要实地考察,因地制宜,寻求治国之道。
尚太后寻思着儿媳妇燕青衣会孤独,便去了皇后的宫里,却没料到里面的宫女说皇后今儿回府省亲去了。
这是人之常情,何况燕府就在金陵,她回去住住倒是更好一些。
于是,尚太后又去了长公主府,却又听长公主府里的宫女说,说她去了四通钱庄。
难不成虞书容手里的股票还没有卖完?
尚太后自从虞问道登基之后,便没再打理任何财物,她并不知道这些日子四通钱庄的那三支股票跌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发现自己在这宫里居然无处可去,于是,她回到了蝶仪宫,来到了后花园,寻思今岁这菊花因为少雪而多雨开得并不美丽,且再瞧瞧。
没料到她尚未走到半砚轩,却听见了一曲琴音。
她站定了脚步,任由这绵绵的冬雨洒落在她洁白的貂裘上。
她蹙眉很是认真的听着,然后有歌声响起——这是一曲《葬花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
……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就站在雨中,听完了这长长的一曲《葬花吟》。
她自然知道这首诗,现在,她还知道了唱这诗的人!
尚若水抬步,踩着琴音的余音来到了半砚轩,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看见了两个人,一个在弹琴,一个在喝酒。
“你没死?!”
胡琴的手抚在了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差点死了,红尘终有诸多眷恋,又活下来了,请坐!”
“这是我的地方。”
“我知道,不是我请你做,是他!”
胡琴指了指正在喝酒的计云归,计云归起身,转身,对尚若水躬身一礼:“见过尚太后!”
尚若水眯起了眼睛,“你不是追查徐云清去了么?你不是跟随傅小官去了么?你为何又回来了?”
“娘娘,小人受小姐所托,前来请娘娘去武朝。”
尚若水豁然一惊,在计云归的嘴里,小姐指的只有一个人——徐云清!
“她当真没死?”
“回娘娘,小姐当年差点死了,然红尘终有诸多眷恋,又活下来了,但现在小人就担心小姐真的会死了。”
这话有点绕,尚若水却听了个明明白白,“她死与不死,与我何干?”
“确实无关,但小人得去救小姐,可小姐又吩咐小人必须救娘娘……小人想来想去,只好先救出娘娘再去救小姐。”
“我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因为你的儿子还有你的夫君,都知道了你和武帝的事。”
尚若水蹬蹬蹬连退了三步,脸色顿时煞白,“你撒谎!”
计云归拱手一礼:“小人的时间很宝贵,犯不着为这小事撒谎,小姐的意思是你在这里将会有大危险。可武帝又极为记挂着你,你若是不安全,武帝就没有心思做他该做的事。所以……请娘娘去武朝。”
“我若不去呢?”
“留在这里,没有多少意义了。”
尚若水忽然展颜一笑,“计云归,闲云山人,你当真以为你智计过人?你那惊蛰计划和春雷计划破绽百出,你就不怕是在玩火?”
计云归也咧嘴一笑:“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总得破一些洞让人去钻,等都钻到了那些洞里,这墙才能补上,才能不透风。”
尚若水心里一沉,“徐云清在哪里?”
“在樊国,白马禅院。”
“那胖子呢?”
“也在樊国,不过在樊国的皇宫。”
“苏长生呢?”
“……”计云归的视线越过了尚若水的肩膀,他摸了摸鼻子,“观主大人,在你身后。”
尚若水豁然转身,苏长生咧嘴一笑:“对不住了,这是我师弟所托,他说……就这样吧。”
苏长生伸出了一根指头落在了尚若水的颈部,尚若水顿时昏迷了过去,此间归于寂静。
风有些大,开得并不美丽的一院子菊花落下了不少。
在随后较长的日子里,都无人清扫。
……
……
胖子坐在樊国皇宫的一处无人的宫殿里,他有些寂寞,有些担忧,还有些愤怒。
他是想要去白马禅院的,可徐云清却让他在这破地方盯着。
他不相信他弟弟武长风真的死了,大雪崩之下他都活了下来,怎么可能死在了那庙里?
肯定是那个假惺惺的老和尚干的!
他们不就是为了进入观云城么?
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就在胖子百无聊赖却又啥事都不能做的时候,这宫殿的外面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还有歌声响起。
胖子一听,顿时乐了,这不就是唱的傅小官在《红楼一梦》那书中所写的葬花吟么?
他探出脑袋在窗口一瞧,一个穿着一身裘衣的女子正扛着一把小锄头,一边唱着那歌,一边在这院子里的花地里挖着。
那是一片菊花,长势极好,至少比尚若水的那一院子菊花开得漂亮,只是品种单薄了一些。
她在葬花,这个神经病!
胖子对这种事物不太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无病呻、吟罢了。
那花不葬,来上几场春雨它还是会化作泥。
就在胖子正要缩回脑袋的时候,便看见一个禁卫跑了过来。
“小人参见十一公主殿下!”
樊梨花起身,抬头,“何事?”
“今儿十三皇子……宁亲王殿下回来了,他说,让小人告诉公主殿下一声。”
樊梨花蹙眉,过了片刻,“知道了,你去吧。”
卫吉躬身退去,樊梨花杵着锄头喃喃自语:“十三弟回来了?没听说父皇召见他呀,他托卫吉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樊梨花摇了摇头,不明所以,胖子那个急啊,这傻妞!
樊梨花又哼着歌继续葬花,忽然,她又直起了腰,“不对,我得去看看。”
她扛着锄头飞一般的跑了,胖子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对角落里说了一句:“高显,给小官送一封信去。”
角落里凸显出来了一个人,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海东青!
他是高公公,曾经武朝的内厂厂公!
“奴才遵命!”
“呆会你给老子放风,老子去见见慧皇后!”
第九百三十四章 意外
天德三年正月二十六。
原本在春雷计划中制定的二月初一沃丰道会谈,却在樊国的朝哥长今城完成。
与会者里面没有夷国的鄢晗煜,但虞问道派细雨楼给鄢晗煜送去了一封信。
在这次秘密的会谈中,武朝三大世家让出了一半的利益,达成了樊国出兵的协议。
当夜,樊国三十万大军登船顺澜江而下。
次日,白马禅院足足三千僧人在佛宗宗主大人的带领下,带着文帝武长风的灵柩,往武朝而去。
同行者,自然有神色暗淡的徐云清。
也在这一天,虞问道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的母后离开了皇宫,往武朝而去,说是……就此一别,去看一看夕阳红!
虞问道没有将这事告诉他的父亲,他带着所有人离开了樊国,没有取道金陵,而是往南部边军方向而去。
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是家丑,岂能外言!
坐在马车里,虞问道的牙都快咬碎了——武大郎!我要拔了你的皮!
被虞问道恨之入骨的武大郎此刻在哪里呢?
他带着高显去了他曾经买下的那处庄园。
“把绣衣使全给老子撒出去,若是看见了周同同,你丫当年不就是被周同同给抓回武朝的么?这次给你个机会,对了你没武功了,发现周同同就告诉老子,老子去抓他。”
高显连忙应下,正要出去,却被胖子又给叫了回来。
“你说武长风真的死了么?”
高显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当年文帝确实受了重伤,本已油尽灯枯,这两年在白马禅院……活得很辛苦。”
“他为什么要弄那一出大雪崩?”
高显躬身一礼:“奴才当年没说,现在文帝已经仙去,就更不会说了,要么你就打死我。”
胖子恨得牙痒痒,“你这猪脑袋,你不告诉老子当年真像,老子怎么知道该怎么去做呢?”
高显垂头,“你啥都不用去做,当今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滚滚滚!”
高显滚了出去,滚得飞快。
……
……
十三皇子樊天宁的府邸。
樊国皇帝樊子规、樊国太子樊天瑜,此刻正坐在其间。
“你倒是机智,你以为你十一姐就能将这消息送给傅小官么?”樊子规捋着长须看着樊天宁,眼神里倒没有责怪。
“你也是为了樊国,朕不怪你。朕这么多儿子,当着太子的面,朕也要对你说一句,朕其实很喜欢你。但你知道为什么朕要将这江上传给你大哥而不是你吗?”
“一国之君,重在为国而谋!”
“少年友谊可以存在,朕和虞白白还有武大郎甚至是武长风,当年也都有极深的交情。”
“但这种交情在登基之后,无论是朕还是他们,心里或许还会想着当年的那杯酒,想着当年一起放纸鸢的情景,但所做的决定一定和这些感情无关。”
“这不是无情,这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武朝愈发强盛这是事实,这就好比小小的一个山头,原本有五只老虎各有地盘,原本小打小闹不会伤筋动骨。可忽然有那么一天,其中的一只老虎长大了,它的爪子更加锋利,它的獠牙变得更长。”
“它一口就吃掉了另一只老虎,它的地盘扩大了一倍。朕问你,其余的老虎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你在国师那里学了不少佛法,你仅仅只学到了表象,以为慈悲就是菩萨的一切,却不知道这慈悲之后的无情杀戮!”
樊子规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在院子中来回走了几步。扬了扬眉,“虞问道,他是傅小官的大舅哥,他和傅小官之间曾经的情谊恐怕比你还要深厚,但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合众反抗。”
“朕听了你大哥的话之后,细细想了十余日,方决定接受他们的春雷计划,因为樊国也无法独自面对那只猛虎。”
樊天宁平静的听着,他没有因为十一姐也被禁足而愤怒,他忽然问道:“如此说来,文帝之死也是这一计划的一部分?”
“这就是国师的慈悲,国师要带着僧兵入观云城,虽然虞问道信誓旦旦观云城里有周同同接应……但周同同这个人,朕是不信他的。”
“为何?”
“一来,他欠武大郎一条命,二来嘛……这种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寄托于别人来得更加稳妥。”
樊天宁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他是摒尘法师,他已经远离了红尘俗世,国师就为了这利益让他死了?这是佛的悲哀,是会遭报应的!”
“十三弟!”
“大哥,”樊天宁忽然笑了起来,“这居然是你蛊惑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们……都是井底之蛙,你们算计来算计去,这一切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幼稚!”
“十三弟!”樊天瑜不满的瞪了樊天宁一眼,“你就这么怕傅小官的么?三国合纵还灭不了武朝?”
樊天宁嗤的一笑,“你们对武朝的实力一无所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我知道你不信,不信,就走着瞧。你这辈子,怕再也没有机会登上那皇位了。”
“樊天宁,你大胆!”樊天瑜豁然站起,脸色涨得通红。
“都别吵了,”樊子规倒是依然和颜悦色,“大军已经出发,箭、已上弦,蓄势而待发,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国师和煦亲王去处理,朕委任了你们的皇叔煦亲王为远征军大将军,静候佳音吧。”
……
观云城,镜湖山庄。
傅小官在这里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叫樱花。
“你说……有一只庞大的舰队攻击了琉国?”
樱花点了点头,“他们拥有二十艘战舰,和陛下您的三桅舰船差不多,火力极强,他们的士兵用的也是枪,估摸着和你的燧发枪也差不多。”
“有多少人?”
“至少十万!”
“打到哪里了?”
“我接到父皇的求援急信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下了琉国三成的领土。而今……恐怕已快兵临西京城下了,奴家请陛下发兵,救救琉国,求您了!”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这特么的,来得不是时候啊。
“你安心在使馆等候,这件事……我自会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