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偶遇
宣历十一年三月十五,萧河原大雪。
神剑第二军已经在这一天的凌晨抵达,他们开始布防。
按照傅小官送来的情报,他们将要面对夷国五十万大军的攻击!
白玉莲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骑着骏马仔仔细细的查看了这处地形。
这是一处宽阔的雪原,无处隐藏,也无处可守,唯有这条横贯南北的萧河。
萧河宽约百米,在上下数千米的距离之内,仅仅只有面前的这一座石桥。
这座石桥可容五匹马并行,他没打算炸掉这座石桥,因为他还要杀过去。
在仔细的观察之后,他作出了几个决定:
依托这条并不宽阔的萧河,在岸边三十米距离布置一条长达千米的雷区!
第二军十个师他分出去了四个师,命令他们渡河沿萧河而下,准备从敌军的侧翼杀入。
其余五个师,就地扎营,等待敌军的到来,也等待第一军的到来。
剩下的一个师,在大营后方三百米距离戒备——虽然傅小官说彭成武所部二十余万边军被他成功劝服,但白玉莲依然作出了防备。
不得不防啊,兵不厌诈,万一彭成武到了关键时刻给神剑军背后一刀,那特么可够神剑军喝一壶的。
一切准备就绪,他回到了帅帐,笑着对徐新颜他们说道:“那家伙,恐怕就快到了。”
……
……
在蓝旗领地抢掠了一番的封冼初所部终于吃上了饱饭。
这些日子除了抢夺之外格外安静。
他没有再收到来自夷国的消息,他放出去的斥候也没有遇见荒人的军队,更没有遇见肆虐在荒国土地上的神剑军军队。
斥候的搜寻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数十千米,还是如此,这荒凉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支孤军存在。
这让他的心反而难以安宁。
究竟出了什么事?
夷国被武朝全线击溃?
荒人全体南下了?
神剑军追着荒人也南下了?
这么大个荒国,特么的难不成没人要了?
不对!
肯定有哪里不对!
可他没有情报就像个瞎子聋子,什么都无法判断啊。
蓝旗领地已经被他嚯嚯一空,这抢来的粮食也维持不了多久,不管情况究竟如何,首先得活下去不是?
所以他将下一个劫掠目标放在了八大卫城之一的永封城——永封城驻扎着五万卫兵,居住着五十余万的荒人。
那是一座坚固城池,对于封冼初这支孤军而言,他现在需要占领一座城池。
只有如此,才能够让士兵们住得更舒服一些,才能够多吃一段日子的饱饭。
所以他作出了决定,二十万大军在这风雪中开拔,向永封城而去。
他现在很是迷茫。
回夷国吧,万一夷国已经被武朝彻底占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留在荒国吧,又是无根浮萍,一来面临着荒人可能的攻击,二来没有一个稳定的安身之所。
天地如此之大,他在这一刻陡然发现居然没有了他封冼初的容身之地!
他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低声的骂了一句:“我去特么的!”
终究还是得回去啊!
若是夷国已经被灭了国,那就向武朝投降吧,为了这二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
抢了永封城,修整两日就出发!
回国!
他作出了这一决定,心里居然轻松了起来。
就在此刻,他派出去的斥候飞马来报:
“禀大将军,左侧发现敌人,身份未知!”
封冼初一怔,蹙眉问道:“有多少人?”
“……大致五六千。”
他放下心来,咧嘴一笑,“五六千……再探,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标下领命!”
这斥候调转马头消失在大雪之中,大部队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只是速度放缓了不少。
那是苏墨所率领的神剑独立师。
他们一路狂奔,目标只有一个——荒庭!
他们的速度极快,哪怕是这样的风雪天,似乎对他们都毫无影响。
就在两个时辰之后,就在永封城外千米距离的雪原上。
封冼初所部看见了神剑独立师。
神剑独立师同样也看见了这支足足二十万人的军队。
苏墨吓了一跳,傅小官不是说所有的荒人都被调去了萧河原了么?怎么这里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群?
封冼初也吓了一跳,斥候未曾回报,这支军队正是从左边而来,看这数量也就大致五六千人,他们跑得这么快?
那肯定是荒人骑兵!
“传本将军令……所有部队,准备战斗!”
一时之间,战鼓响起,刀枪林立。
苏墨一想,和这二十来万人的荒人一打,肯定会损兵折将,还耽误了老子的时间,扯呼!
“全师都有,绕永封城而过!”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独立师调转马头就跑,数息之后便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封冼初就愈发觉得奇怪了,老子还没发起攻击呢,怎的就跑了?
跑了好,先取了永封城再说。
二十万夷国军队再次开拔,来到了永封城之下。
他看着这座并不巍峨的卫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他本以为这一仗会比较辛苦,却未曾料到云梯直接搭到了城墙上,数千士兵顺顺利利就爬了上去——居然没有任何一个敌人向他们发起攻击!
进去的士兵打开了城门,封冼初大军入城……这特么就是一座空城!
人呢?
莫说人,连狗都没有一条!
他不知道的是,这座城,早已被神剑第一军第二旅的魏无病给祸害了。
魏无病珍惜粮食,他可不像临梓那小地主贺三刀吃了就拍屁股走人。
他将这里所有的原住民给驱逐了出去,挨家挨户的将粮食收刮一空,用小推车将粮食全部运到了当初集结的那小村庄。
封冼初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子就为了一口吃的,至于么?
这些狗日的荒人,究竟去哪里了?
现在怎么搞?
一座空城屁用没有,那就继续向西而行,去打孤云城。
……
就在封冼初入城没多久,苏墨所部绕过了永封城,径直向八百里开外的荒庭扑了过去。
当斥候再次告诉封冼初这支队伍的动向时候,他笃定那就是荒人的军队!
他不知道拓跋风会疯狂的派出了五十万大军去围剿傅小官,所以他可不敢以身犯险去打荒庭。
这地方到荒庭,在这样的气候下,以骑兵的速度,最多两天!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三月春
荒国的萧河原还下着大雪,但虞朝金陵的春,却已经来到。
这个春,似乎显得有些萧索,尤其是在这皇宫里。
宣帝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蝶仪宫,尚皇后依然做了一桌好菜,同样炖了一盅参汤。
夫妻二人坐在了桌前,宣帝却似乎没有多少胃口。
武朝大规模调集部队,而今已经有足足三十万出祁山而抵达了边城。
虞春秋的急报昨日就送到了朝廷,这封急报不是请命一战,而是问了宣帝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你南部边军大将军该问的么?
这封急报被宣帝留中,他无法告诉虞春秋是为什么。
傅小官有罪吗?
傅小官叛国了吗?
傅小官做了什么对不起虞朝的事?
没有啊!
他在虞朝之声望无人能及,若是虞朝百姓知道了傅小官是朕用计杀死的,莫要说武朝来犯,恐怕虞朝的百姓也不会答应。
傅小官只能死在荒国战场,唯有这样,他这个皇帝才能置身事外。
但现在还没有传回傅小官身死的消息,可傅大官那个胖子却已经发了疯!
秦会之说武大郎仅仅是做个样子,他本来也以为如此,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这一仗……恐怕必须得打。
南部边军三十万,能够挡住武朝足足五十万大军的攻击吗?
尚皇后看了看宣帝的面色,她为宣帝盛了一碗汤,淡淡的说了一句:“明日,臣妾启程去边城。”
宣帝一愣,“你去干什么?”
“傅大官发了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还记得泰和四十一年春,藤溪山山花烂漫。你、我,武大郎,武长风、徐云清、樊子规、宁潇潇,还有……”
尚皇后抬眼看向了宣帝,“还有樊子规的弟弟樊从举。”
“就因为樊从举惊艳于徐云清的绝色,他轻薄了徐云清两句,令徐云清十分不快,武大郎干脆利落的拔剑,干脆利落的将樊从举给宰了!”
“樊国向武朝要个说法……武大郎带着道院七子去了一趟樊国,若不是有佛宗宗主出手,只怕樊国的皇帝都会被他给杀了!”
“道院七子回来了他和苏长生两个,但樊国皇宫,却被鲜血给洗了个遍!”
“你理应知道武大郎其实是深爱着徐云清的,只是武长风捷足先登,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就放弃了。但他却陪伴着徐云清和傅小官,生活了足足十六年!”
“他视傅小官为己出,他是真的将傅小官当亲儿子在看,所以傅小官就是他的逆鳞,现在你要拔掉他的逆鳞,他肯定就会发疯,就会拼命,甚至他打到金陵,臣妾也不会觉得意外。”
宣帝深吸了一口气,“你去……就能止戈?”
“关键在于小官得活着,我去,他多少还会看点当年我和云清的情分!”
说完这句,尚皇后理了理云鬓,深深的看了宣帝一眼,“臣妾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能到此为止吗?
宣帝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尚皇后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三月的春,很冷。
……
……
燕北溪书房的灯还亮着。
窗外刮起了大风,吹得树叶儿簌簌的落。
“又是一年三月天,这树芽风一刮啊,那些在冬天里倔强着没落的叶子,可就要落光了……师道,将窗户关上。”
燕师道起身去关上了窗,燕浩初煮好了一壶茶,燕北溪放下了手里的书。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风,已经起了,他必然会扶摇直上的。你们莫要担心什么……”燕北溪接过了燕浩初递过来的茶盏,又道:“虞朝就算是被打烂了又如何?山还是那山,河还是那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还是这些百姓,唯一可能出现的变化,不过是这金陵的那地方……换个主人。”
燕师道心里一惊,老父亲如此平淡的说出了如此大逆之话,看来父亲对这事已经有所觉察,甚至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在傅小官发动战争的前夕辞去了相位,难不成那时候他就知道了陛下会对傅小官不利?会导致武朝的大举入侵?
燕北溪喝了一口茶,“就像这树芽风一样,不吹落那树上的旧叶,它如何会发出新芽?”
“可是……”燕师道斟酌了一番,“这毕竟是我们的国家,陛下也已经给南部边军大将军下了旨意。”
燕北溪扬了扬那双白眉,“你们不太了解傅大官这个人,这一次……他真不是做做样子,他肯定会打过来的,虞春秋彭于燕,阻挡不了他进攻的步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傅小官出面阻止。”
说完这句话,燕北溪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虽说现在傅小官生死未卜,但为父相信他一定活着。他没可能出面阻止武朝的入侵,哪怕是宣帝去求他……也不再可能。”
燕浩初愣了片刻,心想宣帝毕竟是他的岳父,他念及这些年的旧情,也念及这金陵城中他的家人、他的亲人,或许会阻止武朝继续前进。
“破镜这个玩意儿不可能重圆,他伤了傅小官的心啊!”
燕师道静默数息,问道:“父亲,那我们燕家,现在该怎么做?”
“所有女眷准备离开金陵。”
“去武朝?”
“不……”燕北溪摇了摇头,“先去樊国。”
“那男丁呢?”
“在朝中为官的,一个都不能动!其余子弟……去武朝。”
燕北溪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和董府的人去武朝,扮成商人,走水路。”
“小楼她们呢?”
“她们不会有事,傅大官既然敢入侵武朝,就必然会有后手保护小楼她们。”
燕北溪徐徐起身,来到了窗前,看着摇摆的灯笼下飘落的树叶,沉默了许久。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们……在朝中,该做什么就做,多余的话一句别说。这一切,等北边传来了消息再说!”
“儿孙们明白,父亲,要不你也早日离开。”
“我不走,我八十了还去哪里?我就留在这金陵城里,看着这叶子落尽,看着它发出新芽来。”
第七百八十七章 战前
宣历十一年三月二十,晴。
大清早,萧河上飘荡着乳白色的云雾。
放眼看去,长长的萧河仿佛一条玉带镶嵌在茫茫雪原之上。
很是美丽,很是温馨静谧。
然而,这美丽这温馨这静谧却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十八匹战马从白茫茫的雪原上飞奔而来!
它们如狂风一般踏上了萧河上的那座青石桥,径直冲到了大军营地之外。
十八名神剑第二军的探子翻身下马,在营地外递上了腰牌,向营地中心的帅帐疾掠而去。
“报……荒人大军前锋十万,中军二十万,两翼各十万,共计五十万,以荒人卫亲王拓跋宇为帅,正向萧河原而来!”
“报……神剑第一军距离我军三十里地。”
“报,西部边军彭成武所部,距离我军一百六十里地!”
“报,神剑第一军侧翼二十里地发现小股不明身份的人,大约六千,皆为武林中人,似乎正尾随神剑第一军前行。”
“……”
神剑第二军洒出去的斥候源源不断的向帅帐送来了各处的情报,甚至包括从忻州回防的天刀军,也包括跑去了孤云城的封冼初所部。
当然,也有神剑独立师的消息。
只是这份情报传回来的时候,苏墨率领的神剑独立师,才刚刚抵达荒庭之外八十里,正在修整备战。
白玉莲仔仔细细的看着一封封情报,对于对面而来即将在两三个时辰抵达萧河的五十万荒人大军,他没有怎么在意,但对于苏墨的独立师去打荒庭他却有些担忧。
他还留意到那一小股跟在神剑第一军侧翼的三千人!
现在这荒原上的势力错综复杂,有夷国的封冼初,有虞朝的北部边军,有西山的神剑第一军,也有他这一支武朝的神剑第二军。
那么这支三千人的队伍,还是武林中人,又是哪个方面的呢?
“查清楚这三千人的身份,若是敌人,速速告知陈破,在大战之前,务必将这三千人消灭!”
“是……!”
“命令,神剑第二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师,向中央战场靠拢,在敌人中军发动对我军攻击之后,从侧翼杀入!”
“命令,神剑第二军其余各军,再次检查装备,半个时辰之后,在后方校场集合!”
“命令,通知神剑第一军,在战斗打响两个时辰之后,投入战斗!”
“命令,通知西部边军大将军,原地渡河,从对岸奔袭荒人两翼!”
“……”
一道道命令传达了下去,神剑第二军极高的军事素养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就是白玉莲的底气。
他用他的本事收服了这足足十万曾经的血衣卫高手!
他用傅小官的方法,给他们每天夜里洗脑。
他用神剑军标准的训练手段,将这些高手折磨得筋疲力尽,却又给了他们更高远的希望——你们,是殿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殿下在凤临山已经有了一把剑,而你们,将是他手中的另一把剑!
你们一个个自诩为武林高手,你们怕是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死在第一军的手里!
你们是武朝的人,是殿下最信任的军队,理应成为更锋利的剑!
神剑第一军成军仅仅用了三个月,其战绩举世震惊,而你们却特么的用了老子半年的时间,如果你们还搞不过神剑第一军,就统统给老子去死吧!
因为你们丢了殿下的脸!
一番痛斥,令这些原本无比高傲的血衣卫将士们,一个个垂下了高傲的头。
殿下如此信任我等,我等当然不能给殿下丢脸!
就这样,这十万将士完成了蜕变。
他们成长为真正的军人!
他们只用了短短的六个月时间。
他们明白了军人的纪律与荣耀,更明白了为殿下而战的伟大意义。
现在,就是他们真正亮剑的时候了。
青色天光下,神剑五至十师在开阔的雪地上肃然而立。
第五师师长潘沭阳如标枪一般的站在第五师的前面,他年三十,原血衣卫千户,一流高手境界。
此刻白玉莲还没来,他正在大声的对手下训话:“老子告诉你们,砍死了敌人记得割下耳朵,只要右边!等战后,凭着耳朵在老子这里来登记,前一百名,回了武朝之后,老子单独给你们奖励!”
这群人顿时暴发出了欢声,他接着又道:“可你们也给老子记住了,若是这一仗杀的敌人没有……”
他转头向两边瞄了一眼,“若是没有其余各军的多,回去之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他左边的第六师师长赵绝大笑,他气运丹田,也大声的说道:“听见了没有,隔壁的第五师要和咱们比试比试……”
“小兔崽子们,搞不过第五师,你们全部给老子在斗方山跑一百圈!”
人群哗然,倒不是对跑一百圈表达不满,而是冲着第五师发出了应战。
一时之间,这校场上的六万大军一片欢腾。
打夷国没过到瘾,太弱了。
简直就像是切豆腐一样,莫要说府兵,就是边军,也没有一合之敌。
以至于神剑第二军凿穿夷国,仅仅死了两百余人,伤了数百人,还不是重伤。
所以这令神剑第二军极为骄傲,这天下,根本就没有能够和神剑第二军一战的部队了。
听说荒人骑兵很厉害,嘿嘿,那就把荒人杀光杀尽,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最厉害!
白玉莲在三十名亲兵的保护下登上了这临时校场的临时高台上。
他面色肃然,目光凌冽的扫过了全军,顿时,鸦雀无声。
“对面来了五十万敌人!”
“我们加上神剑第一军就十三万!”
“你们……怕不怕?”
“不怕……!”声震云霄,一个个将士们仿佛打了鸡血一样。
“很好,这才有了一点军人的血性。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白玉莲顿了顿,气运丹田,一声大吼:“你们的殿下,傅小官,就在神剑第一军,他……即将抵达这里,他,将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
“哇……殿下也来了!”
“我天,终于可以见到殿下了!”
“码的,老子一定要多砍死几个让殿下瞧瞧!”
“……”
白玉莲没有再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傅小官这个名字,在哪里都好使啊!
第七百八十八章 对峙
日上三竿。
碧空如洗。
有雄鹰翱翔于天际。
神剑第二军的营房已经全部拆除,这地方,萧杀的站着六万将士。
他们骑在马上,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盔甲,手里握着长刀,长刀在阳光下散发着森然寒芒。
在不远的地平线上,原本明亮的地方忽然被染黑。
一条漆黑的线出现在了将士们的眼里。
那条线渐渐变粗,然后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他们将洁白的雪原覆盖,他们正策马而来。
仿佛黑云压境。
有如墨水漫城。
中军,是一辆巨大的战车。
战车里站着一个高大的将军。
他是这支五十万人的军队的最高统帅,他是荒国皇帝拓跋风的叔叔卫亲王拓跋宇!
年四十五,戎马一生,战功卓著。
他受命于荒帝,亲临这萧河原战场,为的是将神剑第一第二军埋葬在此,当然,更重要的是取了傅小官的狗头,去和虞朝宣帝换取燕山关以南的数万顷土地!
他对这处战场非常熟悉,他也明白敌人将战场选在这里的道理。
不过就是一条萧河,能奈我何?
天下闻名的神剑军,老夫,这就来会会,看看你们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
他举着望远镜看见了对面的军队,嗯,还行。
“传本将军令:抵达萧河,埋锅造饭,原地修整。”
你们想我过河?
老子偏偏不过去,吃饱喝足,咱们比比耐心。
他的身边是他的孙子拓跋青,拓跋青对这个命令有些诧异,不禁回头问道:
“爷爷,咱们人多,为啥不一举杀过去呢?”
拓跋宇捋着长须一笑:
“杀过去,就中了对方的计。年轻人多毛毛躁躁,他们受不了就会攻过来,这条原本为了阻挡我的河,就变成了阻挡他们的河,这就是掌握战争的主动权,不跟着对方的节奏去走。”
“再说……这是咱们荒国的领地,他们远道而来,咱们也理应以礼相待,就请他们过来吧,不要急,打仗这种事情得慢慢来。”
拓跋宇来了这么一招,顿时令白玉莲刮目相看。
这特么的,老子地、雷都埋好了,营帐都收起来了,对面居然不过河,还冒出了袅袅炊烟——你们是来打仗的呢?还是来踏青野炊的?
白玉莲皱起了眉头,心想难不成对面是想等着晚上来攻?
那老子也叫人埋锅造饭,吃饱了再说。
神剑第一至第四军行军到了预定战场,四个师长也停了下来,这特么怎么回事?
白军长给他们的命令是敌人中军发起了攻击之后,他们再展开攻击,可现在这情况不对呀!
黑压压一群敌人就在萧河边上不动了,似乎还在做饭,那我们怎么搞?
跑了这么久,将士们也饿了,那我们也做饭。
于是,偌大的萧河原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三路大军,相安无事!
炊烟袅袅,随风还飘荡着彼此饭菜的香味。
当神剑第一军抵达这里的时候也是一惊。
本以为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他们可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料到屁事没有。
这是什么讲究?
陈破派了斥候去了神剑第一军,问明了情况——这情况其实不明,因为白玉莲叫他原地休息。
这感情好,“弟兄们,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于是,萧河原上四个地方升起了炊烟。
跟随在陈破所部侧翼的六千不明身份的武人这时候也赶到了,他们是夷国皇帝鄢良择派来杀傅小官的亲御卫。
由夷国北武林泰斗洪宗亲自统御,从燕山关一路追到了这里。
洪宗在远处一望,他原本的计划是等神剑军和荒人展开大战的时候,带着六千武林高手一举突入中军营地,斩杀了傅小官之后立刻离去。
但现在……荒人的大军在河对面,神剑军就在眼前,他们怎么不打呢?
你们倒是打起来啊!
好香!
码的!
洪宗就很郁闷了,这些人居然都带着好吃的!
你们是来打仗的啊!
老子包包里只有硬邦邦的干粮。
“原地休息……吃饭!”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神剑第二军第五师接到了白玉莲的命令——围歼这只散军!
傅小官就在第一军,白玉莲觉得不太放心,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把那六千人先灭了!
当第五师师长潘沭阳率领一万人绕到洪宗所部的背后的时候,吓了洪宗一大跳!
你们和荒人打仗,怎么拿老子开刀?
神剑军又怎么样?
老子们是江湖中人!
“弟兄们,杀光他们!”洪宗一声爆吼,拔剑而出,身形一展飞了起来。
“砰……!”
“砰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枪响,一个个江湖高手从天上掉了下来,洪宗肩膀中弹,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依然向对面的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扑了过去。
“去死吧……!”
他一声大吼,手里的剑瞬间灿烂,他一剑劈了下去,心想,这个人肯定死定了。
然而他豁然张大了嘴巴,就见对面那人咧嘴一笑,居然一拳向他的剑锤了过来。
“老子好久没有用武功了!”
一流高手的潘沭阳一拳击中了一流高手洪宗的剑。
“砰……!”一声巨响,洪宗手里的剑被一拳击飞,潘沭阳也后退了两步。
“咦,老家伙还可以,再接老子一拳试试!”
潘沭阳双腿微曲,再一弹,他就像一发炮弹一般向洪宗扑去,右臂在空中一收,然后一放!
洪宗老眼一眯,老子随便找个对手居然是一流!
手里没剑,右边肩膀痛彻心扉,他只有抬起了左臂,也一拳轰了出去。
然后……他被潘沭阳一拳打飞,接着一个兵抬手就是一枪。
“砰……!”正中洪宗的心窝。
就半盏茶的功夫,战斗结束。
潘沭阳撇了撇嘴,“收兵!”
这处的战斗引起了对面拓跋宇的注意。
他拿起望远镜仔细的看了看,燧发枪,果然是神剑军。
只是……那些死了的人又是哪个部分的呢?
他想不明白,放下了望远镜,一边吃饭一边对他的孙儿说道:“你看吧,对面的沉不住气了。”
拓跋青也看着那处战场,这时候才蹙眉问了一句:“难道咱们就这么耗着?”
“耗着有什么不好?吃饭,别急!”
拓跋青回头看了一眼,端起了饭碗,心想……荒庭空虚,若是他们派出一支军队突袭荒庭……!
第七百八十九章 攻城 上
封洗初带着二十来万人再次轻易的打下了孤云城。
还好,这座城里倒是生活着一些荒人。
可是他派出了士兵搜索了这座孤云城之后再次绝望——粮食倒是抢到了一些,但这些粮食,对于他手下的二十万张嘴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那些荒人的脸,都饿绿了,这些粮食,原本是他们续命的口粮。
封冼初可没那善心,他卷走了这些粮食,留下了一城绝望的荒人。
他率领大军出发,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大垭城。
能抢到一点算一点,抢够了回家的粮食,老子就带着队伍回去!
若是夷国没灭国,那就好生问问皇帝,若是夷国灭了……灭了就更好。
他这只孤军仿佛没了娘的孩子,就这样游荡在草原上。
当他率军离开孤云城的时候,孤云城的二十多万荒人,也自发的集合在了一起,他们当然不是去前线报仇,而是在一个老荒人的带领下,向荒庭而去。
这才三月,青黄不接的四月五月是必然挨不过去的,若是不寻求荒庭的帮助,这一城二十多万人,会全被饿死!
此去荒庭八百里,二十余万人,用他们的尸体,铺了一条凄惨的路。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荒庭,正乱成了一团——神剑独立师,在三月十九夜,发起了对荒庭的攻击!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拓跋风根本没有料到还会有敌人能够抵达荒庭。
“他们不是应该在萧河原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斥候呢?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拓跋风在咆哮,可咆哮解决不了问题。
“所有人,带上你们的护院家丁,随朕上城墙!”
“朕告诉你们,这荒庭守不住,朕活不下去,你们……也同样无人能够幸免!”
“速查天刀军到了哪里,令他们立刻回援!”
“速通知拓跋宇,令他派出五万人回援,然后尽快消灭敌军!”
拓跋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陡然明白,这就是一个连环计!
这个计是傅小官所策划!
他从一开始就放出了风声,要用三万神剑军前来攻打荒国。
他确实来了,而自己却高估了天刀军的战斗力!
本以为天刀军能够在二月底打下燕山关,没料到那一战却打到了二月初四。
自己还高估了傅小官的仁慈,本以为打燕山关或者是打忻州城,他必然会率领三万神剑军回防。
然而他并没有,他一直在荒国领土上扫荡。
他从武朝派出了神剑第二军,这支军队横穿了夷国,抵达了荒国。
自己以为这就是傅小官手里所有的底牌了,在得知神剑第一第二军将在萧河原集结的时候,自己派出了所有的兵力——自己被神剑第一军的扫荡成功激怒,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没料到啊,这居然是傅小官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手里居然还有一支强悍的军队!
那么……宣帝在这里面究竟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是他告诉自己的消息,是他送给自己的红衣大炮和燧发枪,也是他言辞恳切的说要联手杀掉傅小官。
他骗了朕啊!
他让朕的四十万天刀军出了关,却让傅小官突袭到了荒庭,好一手釜底抽薪!
拓跋风带着群臣出了白金汗宫,登上了荒庭的城楼。
朕还有这座坚固城池,这城池里,还有百万计的朕的臣民,敌人只有五千,他们能奈我何?
朕只需要守到援军到来,那时候,就是他们的末日!
苏墨所部发起了攻击。
他们并没有搭建云梯,因为他们都是武林中人。
他们脚蹬着城墙,飞到了南城墙之上。
他们手里有枪,还是两把,“砰砰砰……!”一轮枪响,南城墙上的守军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速速上人,给朕顶住,杀了他们!”
拓跋风没有料到这些人居然都特么会飞!
“陛下小心……!”
“砰……!”
一颗子弹从拓跋风的耳边掠过,吓了拓跋风一大跳,他立刻蹲了下来,一声大吼:“别给他们装填子弹的时间!召集平民登城墙……”
“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就在他前方数十米的距离,一颗手榴、弹炸响,数十个士兵顿时血肉横飞。
“那边是荒人的皇帝拓跋风,活捉了他!”
苏墨一声大吼,独立师的将士们疯了一样的向拓跋风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保护皇上……速速撤退……!”
在数名御前侍卫的保护下,拓跋风慌忙的退下了城楼,然而独立师已经飞了过来。
“砰砰砰……”
又是一轮枪响,拓跋风一骨碌滚了下去,转身就冲入了街巷之中。
许多大臣的家丁护卫提着刀剑跑到了这里,如潮水一般向独立师涌来。
战斗顿时陷入了胶着,也进入了白热化。
有枪声,有爆炸声,有刀剑撞击的铿锵生,当然,更多的是人的嘶吼声和惨叫声。
拓跋风回到了白金汗宫,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大口的喘息着,却又跳了起来,“来人,来人,宫里所有的人,都上这内城的城墙,拿起武器,势必保证皇宫的安全!”
“近卫,速去召集百姓,此战若胜,参战者朕每人奖赏牛羊五十,黄金十两!”
……
这是一场荒庭保卫战。
在这一战中,拓跋风成功的调集了全城的百姓,这些荒人也不愿意就这样被灭国啊,他们被独立师激发出了悍不畏死的战斗力。
苏墨一看这情况,放弃了攻城,全师撤退到了荒庭以外八百米距离。
荒人也没有追出来,战争陷入了僵局。
苏墨默默的看着夜色中的那座雄城,心思儿百转千回,现在,该怎么办呢?
“头儿,要不呆会将所有的手榴、弹和炸、药包全部给我第五团,我第五团为前锋,炸开一条血路,其余人只攻敌人内城皇宫,只要抓住了荒人的皇帝,这一战,我们就赢了!”
第五团团长孔向北,慕名投奔神剑独立师的江湖好汉,二流高手境界。
第五团一千人,全是曾经的江湖人士。
他们加入神剑军的时日并不长,但他们而今已彻底成为了神剑军的一员。
“你们……会死很多人!”
孔向北咧嘴一笑:“只要能够抓住拓跋风,死了,也值得!”
第七百九十章 攻城 下
只要能够抓住拓跋风,死了,也值得!
苏墨仰头望着夜空,沉默了许久。
他不愿意见着自己的这些部下去送死!
城墙上,街巷里,是密密麻麻的荒人,他们的轻功无法从城墙飞到白金汗宫,他们必然得落下借力,在落下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刀,就是剑,就是箭!
若要强行突破,那将是一条惨烈的血路。
若是让第五团去开路……这个方法死的人最少,但整个第五团,只怕没几个人能够活得下来。
“头儿,别犹豫,你不是说这里的战斗结束得越早,定安伯那边就越快减少压力么?在下佩服定安伯,自愿为他去死!”
苏墨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而是吩咐了一句:“埋锅造饭,吃饱了再说!”
“把所有肉食都煮来吃了,等这夜,黑得再深一些。”
“所有人集合……我先给大家讲清楚了,白金汗宫必须拿下!拓跋风必须活捉!这是本次战役的最终目标!”
苏墨站在剩余的四千多人面前,大声的说道:“为了突破荒庭的防线,现在我需要一支一千人的敢死队!就是那种战斗到最后一刻,拉响手榴、弹,点燃炸、药包,几乎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人。”
“这是自愿,我绝不强求,更不会怪罪。”
“愿意的人,站在左边。”
孔向北第一个站了过去,然后……所有人都挤了过去!
苏墨一怔,他裂开嘴笑了起来,“老子为有你们这群兄弟感到骄傲!”
孔向北也笑了起来,“头儿,都说了把这活儿交给第五团,咱们保证完成任务!”
“……那就这么定了,第五团为敢死队,你们放心,你们的名册就在我的身上,我向你们所有人保证,战死的弟兄,你们的家人都会受到定安伯的照顾。”
“他们会活得很好,并且……他们会以你们为荣,而你们,就是他们的骄傲!”
苏墨觉得鼻子有些酸,他大手一挥,“好好的吃上一顿饱饭,子时,发起进攻!”
……
……
天很黑。
但白金汗宫后宫里却灯火辉煌。
拓跋风正在后宫皇后的宫里。
他的面前摆着几样他原本很喜欢的精致小菜,甚至还有一瓶西山天醇。
然而他却毫无胃口。
耻辱!
天大的耻辱!
居然被区区五千神剑军给逼迫到这种程度!
居然被区区十三万神剑军给玩得团团转!
这天下打仗最厉害的不是朕这荒国的铁骑么?怎么忽然之间就被神剑军给超越了?还弄得荒人一听神剑军的名字就闻风丧胆。
神剑军对荒人的战争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平陵北峰,两万荒国军队被神剑军一千人给干掉。
第二次是神剑军入荒国打草,他们疾如风快如电,也是烧了不少粮仓,抢了不少牧场的战马。
第三次是两千神剑军深入荒国,居然一路突破到了荒庭之东岑岭山,并用热气球那个玩意儿将军械局给一举炸毁。
那一战,是荒人第一次全歼敌人,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现在是第四次。
这一次神剑军来了十三万人之多,而朕为了对付他们,调动的是八十万军队,还发动了这荒庭保卫战。
真特么狼狈!
宣帝说的对,傅小官必须死!
这家伙……太特么可怕了!
若是他当了武朝的皇帝,若是武朝所有的军队都和这神剑军一样,他要灭了任何一个国家,也轻而易举。
但现在的情况还谈不上杀死傅小官,现在得先解决掉城外那五千人。
守好荒庭,等天刀军回来,朕……亲率天刀军,御驾亲征!
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一名太监匆匆而来。
“禀报陛下……敌人,又在攻城!”
还不死心?
拓跋风站了起来,带着数百侍卫,来到了内城的城墙上。
他取出望远镜一看……
神剑军再次攻上了外城墙,己方有密密麻麻的人,他们陷入了人海之中,燧发枪需要装填弹药,面对人海的进攻,他们无暇用枪,他们只能用刀和剑。
累也会累死他们!
拓跋风恶狠狠的想着,便看见神剑军中有人又飞了起来,一个两个数十上百……
他们向白金汗宫这个方向飞来,他们想干啥?
这么远的距离,你们还能横渡?
然后他看见了最前面的一个人落了下去,迎接他的是街巷中的刀剑。
他笑了起来,疯了……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他看见了一团火光猛的闪烁,他听见了一声剧烈的声响,接着又有人落在地上,他们向前疯狂的冲去,投掷出了个什么玩意儿,又是强烈的爆炸声传来……
如此,这般,那条通向白金汉宫的大道,居然变得空空如也!
随后,他又看见许多的人飞了过来。
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瞪得贼大,不由自主的吼了一句:“拦住他们!”
他看见有人向那条大道飞快的跑去,他看见了刀光剑影,甚至看见了翻飞的残肢断体还有模糊的血肉。
无数的人涌了过去,又是一阵阵响彻云霄的爆炸声。
硝烟弥漫了那条大道,他的视野变得模糊,风中仿佛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这血腥味越来越浓,居然将那硝烟的味儿也给盖住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声巨响仿佛就响在拓跋风的耳畔,他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剧烈的震动,这白金汗宫仿佛都要塌了!
宫里有无数的人在惊呼,这内城墙上也有许多的人在嚎叫。
有箭羽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天上飞的人一个个掉落在地。
有枪声响起,有怒吼声,有咆哮声……
拓跋风裂开嘴笑了起来,他们,终究未能突破这最后的防线!
苏墨的心都在滴血。
这白金汉宫的城墙,就在眼前,但是这城墙上的箭雨,却射杀了许多的袍泽,也令存活下来的千余人,再难前进一步!
这是要全军覆没了?
一支箭雨飞射而来,正中苏墨的肩膀,他却毫无所觉的挥剑。
拓跋风放下了望远镜,恶狠狠的吼道:“将他们全部……”
他的声音噶然而至,一柄寒光闪闪的剑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一个声音在他的耳畔轻柔的响起:“叫你的人,停止攻击!”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拓跋风微微转头,看见的是一张戴着面纱的脸。
一个青衣男子飞了下去,一把抓住了苏墨,苏墨身上中了三箭,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此刻他睁开了眼睛,咧嘴一笑:
“师傅……!”
第七百九十一章 说说他的故事
这一场在拓跋风看来胜券在握的仗,就以这样平淡的方式结束。
他成了阶下囚!
他被一个女人从天而降一剑制住。
他是一流高手!!!
那个女人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近了他的身,还令他毫无所觉的就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所以……这个女人是圣阶!
现在的他,武功被这女人一指给废去,还被飞上来的神剑军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他能怎么办呢?
那些现在依然还围着这白金汉宫的子民们,正茫然的昂首望着这城墙,似乎难以接受他们的国君就这样落在了敌人的手上。
而现在……
那个女人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在细致的给苏墨包扎着伤口,而苏墨却怔怔的看着她的脸,哪怕她戴着面纱,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
“哦,大致是某个人和我长得有些像。”
苏墨陡然一惊,“你、你、你是傅小官的母亲?”
徐云清展颜一笑,“看来他和我确实很像。”
“不是……他告诉我他母亲早已去世。”
“嗯,他没有骗你,只是我骗了他而已。”
拓跋风这时候目瞪口呆——这特么的,老子没有落在傅小官的手上,却落在了傅小官他、妈、的手上……这就是命么?
这母子俩怎么都这么强悍?
对了,还有傅小官的爹,也是个强悍的人啊,可惜死早了。
“伯母,他就在神剑第一军中,他若是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他肯定会无比惊喜。”
徐云清为苏墨包扎好了伤口,浅浅一笑,“或许会惊,未必会喜。”
苏墨一怔,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徐云清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哦……说说他的故事。”
“好!”
苏墨详细的说着傅小官的故事,从在临江西山认识的第一天开始。
他说了傅小官下田插秧,为了傅一代的稻种,他在倾盆大雨之下,和西山的农人王二一家,守护在稻种的面前。
说了他心系西山百姓,为了那些百姓而做的许多的事,也为虞朝的百姓做了许多的事。
这一说,就到了天亮。
徐云清和苏长生都静静的听着,就连拓跋风,也在认真的听着。
苏墨说完了他和傅小官相识以来,他所知道的所有事,而徐云清也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傅小官的所有事。
苏长生这时候才看向了徐云清,“怎样?他没有成为你所担心的那样的人。”
徐云清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从目前看来,是我输了,但最终如何,还得再等五年。”
“我当然是希望他好的,是希望他能够在这世界上谱写一曲新的篇章,能够给天下百姓带来富足而美好的生活。”
“但我依然认为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掌握了拥有了无法制衡的权力之后。他是一个特殊的人,但我更希望他能够平淡一些,不要被权力的色彩,蒙蔽了眼睛。”
苏墨听不懂,拓跋风同样听不懂。
唯有苏长生才明白徐云清这话的意思。
他捋着长须,看向了刚刚跃出天边的朝阳。
徐云清也是一个特殊的人,她其实清楚的知道傅小官所做的每一件事,但她却依然听苏墨将傅小官的故事讲了一宿。
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
她想听别人说她儿子的事,并不是为了去印证她心里所想,就是简单的想听听。
因为她为他而骄傲。
只是她的嘴上依然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是一个倔强的女人,和一个固执的男人打的一个赌。
遗憾的是那个男人究竟死在了大雪山下,再也无法亲眼见证。
从目前的局势看来,那个男人基本已经赢了,傅小官正走在那个男人预计的那条路上。
武朝将在傅小官的带领下,开创出一番崭新的天地。
他甚至极有可能一统天下,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并将这大大的江山治理得锦绣繁华。
所以徐云清输了吗?
她其实是乐于输的。
“萧河原只怕打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徐云清理了理耳畔的散发,沐浴着这朝阳,“我想……我们更应该去一趟边城了。”
……
……
她没有去萧河原。
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很想见到傅小官,却偏偏有着一股怯意。
正如她对苏墨说的那句话一样:他或许会惊,却未必会喜。
因为她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在傅小官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在傅小官十六岁的时候——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她也没有回临江傅府去看一眼。
在儿子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娘是陌生的,甚至可能是冰冷的。
那么相见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只怕更多的是淡漠。
知道历史并不好。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傅小官会死去,也知道会有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了儿子的身体而重生。
他的名字依然叫傅小官,但那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在与父亲的一宿长谈之后,她觉得父亲说的对,于是,她给傅小官留下了一封信,便隐于了黑暗之中,默默的看着。
这才有了道院的苏墨出山,巧遇了白玉莲,而去到了傅小官的身边。
也才有了道院大师兄苏珏等人下山,来到了傅小官身边,为的是保护他的安全。
她终究不想这个儿子再死一次。
现在的傅小官已经成长了起来,并在她未曾预料到的那条路上狂奔。
他最终会奔向哪里?
徐云清不知道,因为上辈子的她并没有见证到后面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那本《南柯记》并不是残篇,是真的只有三篇。
“我已经给师弟去了一封信,告诉他傅小官无恙,但他依然发了兵,以我对师弟的了解,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大郎将小官一手带大,其实他比我和长风都更疼小官。虞白白这次做得实在不地道,若不是看在尚若水的份上……”
徐云清没有说下去,但苏长风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这个当娘的,终究是心痛自己的儿子的。
他们疾掠而去,徐云清并没有选择径直向南,而是折向了东南方向。
那里是萧河原。
她下意识的还是想去看一眼。
第七百九十二章 萧河原之战 上
宣历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清晨。
这是萧河两岸两军对垒的第三天。
傅小官和北望川于昨日就来到了第二军。
他和宁思颜恢复了本来面目,他带着第一军军长陈破和第一军的六个旅长,以及西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召集了第二军的六位师长,和白玉莲一道,开了第一次战前会议。
这是神剑第一军和第二军的初次相见,两只原本属于两个国家的军队,现在只属于傅小官一个人!
“战事紧急,我就不再多说,拓跋宇要和我们耗着,他很快就耗不下去了。”
傅小官站了起来,面容一整,“全军听令!”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站了起来,就连彭成武,也不例外。
“命令,神剑第二军第一、第二师,即刻出发,前往荒庭!”
“命令,神剑第二军第三、第四师,即刻出发,前往孤云城,阻击回援的天刀军。记住,第三第四师只需要拖住天刀军两日,然后撤退,也前往荒庭。”
“命令,西部边军全军向苍鹰城全速前进,务必占领苍鹰城,扼住拓跋宇回荒庭之咽喉……苍鹰城不能丢,我们必须将拓跋宇所部,歼灭在苍鹰城之下!”
傅小官扫视了一眼,问道:“诸位还有什么疑问,现在就提出来。”
陈破举起了手,“第一军干啥?”
傅小官笑了起来,“拓跋宇会发动至少一次对我们的攻击,第一军当然是正面对敌。”
陈破一乐,欢喜的点了点头。
彭成武微蹙着眉头,他也举起了手。
“荒庭的防御……理应很严。要打下荒庭并不容易,若是二十万天刀军回援荒庭,四个师四万人,若没有打下荒庭,被内外一夹击,岂不是凶多吉少?”
傅小官点了点头,“你们不知道,神剑独立师而今正在攻打荒庭,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所以苏墨打得恐怕并不顺利。”
他顿了顿,又道:“而今荒庭的主力防御部队已经被调到了这里,第二军第一第二师加入了对荒庭的战斗,那么占领荒庭不会太难。”
“荒庭被攻击,拓跋风一定会传令给拓跋宇,拓跋宇也一定会回援,但他怕我们咬住他的尾巴,所以他会在回援之前展开一次对我军的突袭。而北部边军,就必须尽快占领苍鹰城,阻断他回援的路。”
“第二军第一二师占领了荒庭之后会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擒获了拓跋风,其二是拓跋风跑了。若是擒获了拓跋风,天刀军要么投降,要么……拼命。所以第一二三四师要做好面对天刀军猛烈攻击的准备。”
“而剩下的所有部队,就必须在苍鹰城下尽快消灭拓跋宇所部,将天刀军堵在荒庭之外,消灭了天刀军之后,此战役结束,荒国……将不复存在!”
到了现在,傅小官详细的将战略布局说了出来,彭成武才知道傅小官是当真要灭了荒国。
神剑第二军十万大军数千里奔袭,神剑第一军在荒人领地四处突袭,为的就是形成现在这样的一种战争局面。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听宣帝的,而是紧守燕山关,将天刀军牵制在燕山关之下,这场战略就会更加完美——天刀军没有办法抽身回援,神剑军就不会去考虑天刀军的威胁,他们就能够全力以赴的打下荒庭,并将对面的五十万大军吃掉。
然后和西部边军前后夹击,天刀军必然覆灭。
哎……
他的心里一声长叹,此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死不足惜,却浪费了傅小官的这一番良苦布局。
众人离开了中军大营,各军在这一刻展开了行动。
傅小官却眉间紧蹙,他还没有收到拓跋风已经被擒的消息,他很担心独立师的安危。
原本是要神剑第二军去打荒庭的,却逼不得已作出了战略改变。
现在他并没有指望苏墨将荒庭打下来,苏墨只要给了荒庭足够的压力,拓跋风就一定会召回对面的五十万大军回防,这是机会。
消灭那五十万大军的机会!
……
……
对面的拓跋宇收到了拓跋风前一次发出来的令他回援的消息。
此刻拓跋宇也正紧锁着眉头,敌人居然派了一支部队袭击了荒庭!
而今的荒庭防守空虚,若是敌人打下了荒庭……拓跋宇倒吸了一口凉气,徐徐的闭上了眼睛……“天要亡我荒国也!”
“爷爷,发生了什么事?”
“傅小官太狡猾,”
他的话音未落,有斥候跑了进来,“报,神剑第二军出现异动,他们、他们走了。”
拓跋宇一怔,老眼一紧,“去向何处?”
“第一第二师向荒庭方向移动,第三第四师向孤云城方向移动。另外、另外那二十万虞朝边军也拔营向我军后方移动。”
拓跋宇豁然站了起来,这特么的,陛下不是说北部边军是来打傅小官的么?
陛下中计了!
大事不妙!
“速传各部统领……!”
半个时辰之后,荒人联军响起了嘹亮的号角。
傅小官站在对面,对白玉莲和陈破笑道:“苏墨让拓跋风害怕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这是一场硬仗,但只要挡住了拓跋宇的这第一波攻击,他就后继无力了。这家伙是个人才,可惜被形势所累,不然他一直这样和我们僵持着,难受的将是我们。”
“去下达命令吧,我就在这看看。”
三月二十三,午时三刻,萧河原之战正式打响。
拓跋宇对于此战的准备很是充分,他居然派了足足上万人在这河面上搭起了浮桥!
然而神剑军就站在百米开外用燧发枪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齐射。
就在“砰砰砰砰……”的密集枪声中,无数的荒人中弹,鲜血很快染红了萧河。
“弓箭手,弓箭手,射死他们!”
“盾卫,盾卫给老子上,保护架桥的士兵!”
“冲啊……!”
石板桥上,荒人骑兵发起了冲锋。
萧河上,终于搭建起了数十座的浮桥。
无数的荒人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埋好的地、雷。
一阵阵的爆炸声响起,拓跋宇的心都在滴血。
“该死的傅小官!”
“不准后退半步,死也要死在对面!”
第七百九十三章 萧河原之战 下
密集的爆炸声响起。
这春风送来了浓烈的血腥味儿,贺三刀顿时激动了起来。
他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
他的手握着腰间的刀柄,松开又握上,握上了又慢慢松开。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对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压压的敌人。
刀枪在阳光下散发着闪耀的寒芒,他们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从浮桥上,从河里,他们踏上了这片雪原,踩响了地、雷。
他们踩着袍泽的尸体前行,他们倒在了己方的枪林弹雨之下。
但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他们终于近了,近到贺三刀能够清晰的看见他们狰狞的面容。
“第三旅……杀……!”
贺三刀气沉丹田,一声狂吼,他“砰砰”开了两枪,击杀了两个最近的敌人,他拔出了手榴、弹,一扯引信,丢入了敌军后阵,他拔出了双刀,身形一展,如疾风般向迎面而来的敌人扑了过去。
手起刀落间,鲜血染红了他的刀,也染红了他的脸。
随着又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响起,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被荡开了一个个的窟窿,若是从天上看去,就像一张巨大的黑布,中间破了许多的洞。
这洞相对于黑布而言显得很小,后面的敌人仅仅止步了数息,又冲了过来,很快就将那破了洞给填了起来。
神剑第一军全军拔刀,向扑来的这片巨浪冲了过去。
战斗很快就进入了肉搏,面对荒人的凶残,神剑第一军毫无畏惧。
他们在突入敌人的那一瞬间自动的结成了磨盘阵。
八人一组,手中朴刀翻飞,就这样旋转了起来,就这样亲密无间的配合着,收割着一条条敌军的生命。
有人倒下,很快就有人补了进来,当磨盘阵仅仅剩下四人的时候,他们自动退下,然各自寻找目标,加入别的残缺了的阵势里。
然而站在高处注视着这方战场的陈破,却皱起了眉头——半个时辰过去,队伍并没有往前推进,反而被敌人挤压的后退了丈许!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是神剑第一军成军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考验。
荒人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地方比神剑第二军更容易突破,渡河而来的二十余万荒人,居然有一大半都跑到了第一军的阵地。
这让陈破很是郁闷,老子第一军难不成还成了软柿子?
“传令,所有将士,向第三旅靠拢,以第三旅为箭矢,给老子把敌人杀穿!”
随着他一声令下,随着传令兵将这一命令传递给六个旅长,贺三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们,老子们第三旅是箭头,跟着我冲啊!”
贺三刀的刀霸道无匹,最适合这样的大军团冲锋作战。
他双刀在手,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无一合之将!
荒人自诩为凶残,可此刻,他们却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在血糊糊的那人面前,自己似乎就像温顺的小绵羊。
贺三刀早已今非昔比,他体内的霸道真气源源不断的注入了他的双臂,令他毫无疲倦,令他就像磕、了药一样的神勇无比。
但这是一场旷古烁今的战争,胜负可非一人之力能够决定。
其余兄弟旅在得到命令之后,尽皆向第三旅方向杀了过来,一个时辰之后,第一军六个旅聚在了一起。
战阵呈人字形展开,第三旅就是人的头部,他们此刻已经深陷于如汪洋般的敌军之中。
“给老子留意一点贺三刀,那狗、日的太疯狂了,可别让他丫死了!”关小西吐了一口血沫子,对身边的一团团长交代了一句,又提着刀向前冲去。
傅小官此刻也同样注意着这处的战场,他看了许久,对北望川说了一句:“试试射河对面拓跋宇一箭。”
两军相距千米,北望川取弓搭箭,瞄准了站在战车之上指挥着战斗的拓跋宇。
拓跋宇的心里有些慌,战斗过去了两个时辰,终于进入了肉搏阶段,原本以为凭着荒人的强悍战力,之多四个时辰就可以将对方击溃。
但现在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从左边突入的军队此前倒是推进了数丈距离,可现在却再次被敌人给堵了回来。
而右侧的战事却毫无起色,面对第一军的六万人,对方非但一步未退,还向前推进了三丈距离。
若是挡不住,己方就只能退到萧河边,再退……就无路可退了!
“右翼投入战斗!别特么往左边跑!给本将军把右路堵回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右翼军投入了战场。
至此,他麾下的五十大家,投入了足足四十万,而对面……仅仅九万人!
可拓跋宇却并没有放下心来。
那是神剑军!
所以,他又立刻下了第二个命令:“左翼投入战斗,将神剑第一军尽快消灭!”
十万左路军冲了出去,五十万大军悉数投入了战场。
五十万对九万,如果还是打不赢……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凭着数十年战场的本能,他的身子陡然一挫,一箭呼啸而来,好死不死,他的身后是他的孙子拓跋青。
这一箭,正中拓跋青的眉心!
拓跋青被这一箭的力量射飞出去,噗的一声躺在了一丈开外的雪地上,双目圆瞪,早已没有了气息。
拓跋宇大骇,他冲了过去,一把将拓跋青的尸体抱了起来,“孙儿、孙儿……”
“啊……”拓跋宇仰天咆哮,“傅小官……老夫要让你为我孙儿陪葬!”
“杀光他们,老夫也要渡河!”
他愤怒的站起,将拓跋青的尸首放在了战车中,取下了他的长刀,带着仅余的三千护卫,向萧河的对面冲了过去。
“没射中,却射到了另一个,那老匹夫疯了,怕是射杀了一个重要人物。”
傅小官放下望远镜,裂开嘴笑了起来。
“你就关照他,把他射死了这场仗就好打多了。”
北望川点了点头,他眯着眼睛在敌军中寻找拓跋宇的身影。
而傅小官却叫来了宁思颜,指了指第一军中深入敌阵的贺三刀,“你去帮他,不要让他死了。”
徐云清三女就站在傅小官的身旁,她默默的看着那血肉横飞的战场,才发现生命这个东西,是如此的脆弱和渺小。??
第七百九十四章 军歌嘹亮 上
太阳渐渐西去。
战斗依然在惨烈无比的继续。
整个战场移到了萧河以南,萧河以北就剩下了连绵数里的营帐,还有雪地上的正在寻找食物的数十万匹战马。
因为萧河之隔,荒人无法骑马冲锋,这些马因此而捡回了一条命。
傅小官正举着望远镜关注着战场的局势,敌我彼此胶着,所有的指挥都失去了意义。
现在拼的是勇气,是热血,是战斗技巧,是谁的信心更强大。
直到其中的一方崩溃。
他无意中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萧河原的对面,却陡然一惊!
就在望远镜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支军队!
没有旗号,但长长的黑线却意味着那支军队的人数众多。
他皱起了眉头,知道了对面而来的是谁——封冼初!
现在怎么办?
那是一支他预料之外的部队,原本的计划是第二军出夷国的高阙塞将封洗初消灭,没料到封洗初所部却不见了。
他以为这支部队早已被鄢良择召回了夷国,此刻却出现在了对岸。
这特么的!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若是封冼初的二十万大军再杀过来,只怕神剑第一第二军都会交代在这里了。
可他现在真没办法了,就连召回彭成武所部也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他又举起了望远镜,封冼初所部抵达了荒人营地,他们……也正看着这边。
封冼初的内心极为震惊。
那浩大的战场杀的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头的战场上,至少是三四十万的人在厮杀。
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傅小官的神剑军和荒人的军队,他默默的关注着战局,却命令手下将这营地里的所有物资全给劫了。
他无法下决定也投入战场去和傅小官一战,因为他对国内的形势不明。
若是去打了傅小官,若是武朝已经占领了夷国,他和他的二十万部下,可就彻底的无家可归了。
那要不要去救傅小官?
万一武朝没有占领夷国,救了傅小官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与其如此两难,那不如不见。
他打定了主意,命令将士们顺手也将这夷人的战马给顺了,所有将士带着劫来的物资骑在了战马上,他却没有发出离开的命令。
他想看看。
看看传说中的神剑军究竟有多厉害。
他想看看最终的战局会走向何方。
是荒人胜呢还是天刀军胜?
他就是好奇,别无他念。
然而他这一举动非但弄的傅小官难受,也让得到消息的拓跋宇难受。
拓跋宇也不知道那支军队是谁呀,现在怎么办?
前面是凶悍的天刀军,后面是抢了他一应物资和战马的不知名军队——那支军队没有从他们的背后杀来,看起来他们对自己并无敌意,可他们却抢了老子的战马和物资……这是什么讲究?
难不成是釜底抽薪?
拓跋宇原本想尽快结束这里的战斗,将神剑军全部消灭,然后才能带着部队回援荒庭。
可他没有料到神剑军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顽强也更加厉害。
他的部队仿佛陷入了泥潭,他已经知道了战损——五十万大军,半天时间的战斗,他已经折损过半!
而神剑军呢?
据初略估计,仅仅战死了三万!
那么神剑军还有六万,这仗继续打下去,只怕自己最后的二十五万人也全都得交代在这里。
怎么回援?
拿什么回援?
拓跋宇的内心很是焦躁,他开始打算撤出战场。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左前方有歌声响起。
他愕然的抬头向那边看去,那是神剑第一军的战场。
他看见了那个挥舞着两把大刀的疯子,那个疯子一边挥刀一边还在高歌:
“傲气面对万重浪,
老子砍死你……
热血像那红日光……再砍死一个!
胆似铁打,骨如金刚……去死吧!
胸襟百千丈……”
贺三刀就是杀累了,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他只知道比起当初春风渡之战,死在他刀下的敌人只怕至少有五倍!
哪怕修炼了霸道真气,可这敌人也实在是太特么多了。
他感觉到了双臂的麻木和酸楚,他甚至觉得脑子都开始有些不清醒。
不能死!
老子还要当神剑第一军的师长呢!
于是,他想起了那首军歌,于是他大声的唱了起来。
他身边的弟兄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面孔,他知道那些消失的面孔已经死了。
但他还没有死,他就是神剑第一军的箭矢!
第三旅还没有死光,那就必须冲锋!
如离弦的箭一般的冲锋!
他没有料到随着他的歌声一起,身边的战友也跟着唱了起来,这歌声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的传染开来,偌大的战场,第一军所有还存活的将士尽皆唱了起来——
这歌声声震云霄,它就像一剂强力的兴奋剂注入了疲倦的第一军将士们的身体里。
战意再次高涨,伴随着嘹亮的歌声,神剑第一军仅存的万余人,再一次杀入了敌阵!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
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我是男儿当自强……!”
面对第一军的敌人,几乎就在这歌声嘹亮的那一刻,陡然感觉到了一股铺面而来的杀意!
那杀意仿佛滔天的洪水,居然令他们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与此同时,第二军的将士们也莫名震惊,这歌好听啊!
为啥第一军会唱,我们不会呢?
有个消息传了过来,那是神剑军的军歌,是殿下教给第一军的。
殿下这岂不是偏心?
这么说来在殿下的心里,我们比不上第一军啰?
不行,“兄弟们,为了第二军的荣耀……杀啊……!”
站在远处骑在马背上的封冼初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
他当然也听见了对岸的歌声,然后他便清晰的看见了神剑军爆发出来的强悍战力——荒人在退,越退越快!
神剑军在冲,越冲越快!
明明神剑军比荒人少了很多很多,可偏偏就出现了这奇异的一幕。
他们在这一刻如狼似虎,而荒人……却变成了吓破了胆的绵羊。
此消彼长之间,他明白荒人大势已去。
这就是军魂!
问世间,这样的军队,何人能敌!
“走吧……”
封冼初深吸了一口凉气,望了望天边的夕阳,带着队伍向远方而去。
第七百九十五章 军歌嘹亮 下
拓跋宇在大声的嘶吼:
“挡住他们……不准退,谁退老子就……”
“咻……”
一箭射了过来,北望川终于找到了这老东西,这一箭,让拓跋宇的嘶吼声噶然而至。
这一箭,正中他的喉咙,他却没有倒下。
他一只手握着箭杆,另一只手在空中慌乱的挥舞,也不知道他是想要抓住什么,还是想要他的部队继续攻击。
“大将军死了……!”
一个声音在荒人军中陡然响起,拓跋宇的喉咙发出了几声嚯嚯的声音,他大睁着眼睛砰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盯着一望无际的蓝蓝的天。
在这样的蓝天下,他躺着的地方,是辽阔的牧场。
这是荒国的土地,是他生长的地方。
一只脚踏在了他的胸口,又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上,许多只脚从他身上踏过,他被踩入了淤泥,直到被踩平,什么都看不见了。
荒人如潮水般退去,有人从浮桥踩过,有人直接跳河拼命的向对岸游去。
贺三刀现在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唱,只知道杀。
他就像死神一般的追杀着溃败的荒人,他的嘴里依然在大声的唱着,他的声音肯定不好听,但听着战友们的耳朵里,却仿若天籁,听在敌人的耳朵里,那就是催命的曲。
“用我百点热
耀出千分光!
做个好汉子,
热血热肠热,
比太阳更光……!”
他内力一提,径直飞跃了萧河,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后除了一个宁思颜,他的战友一个都还没有跟过来。
就在宁思颜震惊的视线中,这个不要命的主就这样提着两把刀,又杀入了败军之中。
宁思颜第一次见识到了战场的惨烈,也第一次看见如此勇猛的人。
他记住了这家伙的名字——他叫贺三刀!
关小西也飞了过来,那狗日的,老子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也搞不过他啊!
他并没有嫉妒,但很是羡慕,那家伙,当真是为战斗而生!
累不跨,打不死,还特么不要命,这样的人,谁做他的敌人都很难受。
那临梓小地主什么都好,就是这歌唱得实在难听。
等仗打完了,得叫他闭嘴!
神剑全军追着荒人渡河又战,这已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了,拓跋宇已阵亡,剩下的二十来万荒人被神剑军杀破了胆子,哪里还敢转身应战。
他们飞快的跑,跑到了原本的营地……营地呢?
这特么的!
连营房都不见了!
战马,对,骑马跑。
战马呢?
老子的马去哪里了?
就在战场的另一边,徐云清和苏长生静静的看了一会。
“这歌很好听。”
苏长生微微颔首,“是他教给神剑第一军的军歌,以前没听过?”
徐云清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应该试着去和他接触一下。”
“本应如此,他的性格极好,哪里会像你想的那般。他不会去抱怨你的离去,他只会为见到他的娘亲而高兴。”
“真的?”
“这是我师弟说的,他最了解傅小官,尤其是=是现在的这个。”
“哦……”
“要不要去看看,他就站在河边。”
徐云清沉默了许久,“等……边城回来吧。”
二人再次离去,北望川蹙眉回头望了一眼,射日神弓就握在他的手里,甚至他已经抽出了一支铁箭。
……
……
没了战马,荒人无处可逃。
荒人中有将领终于站了出来,“要想活命,就和他们拼了!”
或许绝望激发了他们的潜能,也或许他们明白了自己宿命。
剩下的十几万荒人再次拿起了武器,向迎面扑来的神剑军冲杀而去。
神剑第二军抵达,他们是武林高手,他们必须从神剑第一军中抢下这份军功!
“为了神剑第二军的荣誉!”
他们接住了敌人,刀光剑影之下,这一片土地也被鲜血染红。
他们身后的第一军还在唱着那首军歌,他们中的一些人居然学会了,也跟着唱了起来。
一边唱歌一边杀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刀砍入骨头抽出来的时候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听不见了,剑从敌人身体里拔出来的时候飞溅的鲜血,似乎也没有了腥味儿,看上去仿佛就是一朵绽放在雪地里的梅。
歌声愈发嘹亮,已经走远的封冼初再次停了下来,他仔细的听着,直到夜色降临。
那里的战斗还在继续,他却望着星空想了许多。
回国吧。
若是夷国尚存,那就劝陛下主动送上降书,对武朝称臣!
若是夷国已经不在,那就将这支队伍送给武朝,或许他们还能幸运的加入神剑军。
就在那嘹亮的歌声中,封冼初斗志全消,他要解甲归田,从此不再握刀。
二十万夷国大军往高阙塞方向而去。
五万余神剑军追杀着十余万荒人向苍鹰城而去——荒人在抵抗了一个时辰之后,再次溃败。
萧河原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夜风中依然浓郁的血腥味儿,还有那遍地的尸体,在诉说着这里曾经战事的惨烈。
神剑军这一追,就追了三天三夜。
三月二十六的傍晚时分,荒人残部逃到了苍鹰城下,仅仅剩下了不到五万人。
而神剑军依然是五万余。
当得到荒人来了的消息时候,彭成武登上了城楼,正好看见神剑军正在屠杀最后的荒人!
他无比震惊!
神剑军居然以九万人而胜荒人五十万大军!
荒人并不是按照傅小官当初预计的那样成建制的回来,而是丢盔弃甲的狼狈回来。
也就是说,这些荒人,不是为了回援荒庭,是被神剑军杀得无路可走!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却闭上了眼睛。
若是当初按照傅小官的计策,和他配合,这一仗北部边军必然打出一个响亮的名声!
可现在呢,在宣帝的眼里,自己违反了他的旨意。
在北部边军将士们的眼里,自己是那个弃关弃城弃了百万忻州百姓的冷血将军。
人之悲哀大抵也就如此了。
“命令……”
“所有将士,出城杀敌!”
苍鹰城的城门打开来,二十万边军一涌而出,剩下的荒人无比绝望,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全部覆灭。
彭成武的心里却并无欣喜,他看着夕阳,在心里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第七百九十六章 残阳如血
晚霞漫天,残阳如血。
苍鹰城城楼。
傅小官和彭成武就站在这城楼上,遥望着那如血残阳。
“当真要去?”
“若不去,我心难安……永远难安!”
傅小官沉默片刻,“那是二十万天刀军,你真以为你这二十余万北部边军能够打赢他们?”
彭成武咧嘴一笑,“你怕是小看了北部边军……”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消失,变得有两份落寞,“将士们对我的意见很大,丢了燕山关,丢了忻州城,跑到这里,却连一仗都还没有打,岂不是瞎折腾。所以他们想打一仗,好好的打一仗。”
“拓跋风,已经落在了独立师的手里,独立师已经占领了白金汗宫,有荒国的皇帝在手上,天刀军只能投降,犯得着去白白牺牲么?”
“荒人向来狼子野心,这一次你把他们打残了,但我还是觉得把他们打死最好!”
彭成武顿了顿,“你就当我想打一仗,就算是我给死在燕山关和忻州城的弟兄和百姓们报仇吧。”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他知道彭成武这是去求死,带着他的愧疚,带着他作为军人的最后的尊严。
“临死之前,你就不打算告诉我,宣帝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彭成武咧嘴一笑,“这个我真不能说,毕竟他是虞朝的皇帝,而我,还是他的臣子。”
傅小官点了点头,“我也不为难你,你且去吧。”
“临走之前,我也想再和你说一句……他,毕竟是你的岳父,他做这一切,也仅仅是为了虞朝。当你某一天成为武朝的皇帝之后,若是面临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你的选择和他恐怕不会有区别。”
说完这句,彭成武抱拳一礼转身离去,下了城楼,带着二十万整装待发的大军,踏着满地的艳红,向如血残阳奔去。
傅小官眯着眼睛又看着天边的夕阳,白玉莲一声叹息,“救还是不救?”
傅小官摇了摇头,“命令在孤云城的第三第四师前往荒庭。”
“他、他和北部边军的将士们都会死的!”
“我知道,但他会赢,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白玉莲这一刻顿时明白,彭成武违背了宣帝的命令,他没有对傅小官动手。
但他却弃了燕山关,弃了忻州城,他无法面对死在燕山关死在忻州城的将士和百姓,这一仗是他毕生之中的最后一仗。
作为北部边军大将军,他的理想想来就像当年的安国公那样,将荒人驱逐千里,打得荒人上表降书,对虞朝称臣纳贡,这或许就是他最后的愿望。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收到消息之后,叫兄弟们去把他们的尸首埋了,就埋在这荒国的土地上。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这荒国的未来,会变得多么的美好!”
……
……
金陵的夕阳也很美好。
宣帝独自一人回到了蝶仪宫,来到了那片后花园里。
梨花如雪,桃花正艳。
只是尚皇后才离开金陵二十来天,怎么这院子里生出了如此多的杂草?
他去取了尚皇后常用的那锄头,就在年公公震惊的视线中,他仔细的锄着草。
他一边锄草还一边问了一句:“朕的九公主,有多久没有回来看朕了?”
年公公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自从定安伯离开金陵之后,九公主殿下就未曾回来……要不要老奴去请九公主殿下回来一趟?”
“啊……不用了,朕就是随口问问。毕竟她已经嫁为人妇,是傅家的人了……哦,对了,朕已经许久未曾出宫,呆会你随朕去一趟红袖招,好久没有听曲儿了。”
年公公一怔,连忙回道:“陛下……红袖招,在去岁十二月就被一把火又给烧了,听说胡琴胡大家也葬身火海,秦淮河上没有红袖招了。”
宣帝杵着锄头愣了片刻才想起这事,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看来朕真的老了。”
“陛下正当壮年何以言老……陛下啊,现在金陵城最热闹的青楼是国色天香,陛下若是有兴趣……”
宣帝摆了摆手,“罢了,去准备一下车辇,今儿晚上朕去燕北溪的府上喝杯酒。”
“老奴遵命!”
宣帝锄了一畦地,才觉得腰有些酸,他扛着锄头走出了这院子,放下锄头洗了洗手,忽然之间觉得这偌大的宫殿确实很冷清,看来得抓紧把虞问道的太子妃给定下来了。
让他也向傅小官学学,多娶一些回来,多生一点孩子……
又想到了傅小官!
宣帝咧嘴一笑,这小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荒国之战传回来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忻州城失守,死了近五十万百姓,还有十余万边军将士。
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若是最后傅小官没死,朕要如何与他面对?
他当然会对朕很失望,那么他会不会带兵来打虞朝呢?
这事儿伤脑筋啊,得先拖着,等朕的天策军训练出来,才和傅小官的神剑军有一战之力。
同样在这夕阳下,燕北溪此刻也站在后花园里。
他看了看天边的夕阳,神色间颇为焦虑。
荒国战场的结果至今未出,傅小官的安危关系到后面的一系列走势。
武朝已经占领了边城,正向苍溪进发,若不出意外,只怕南部边军已经和武朝军队打起来了。
宣帝下了一手臭棋,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这直接导致了虞朝和武朝对立,而武朝,却又是傅小官的。
尚皇后倒是大智慧,若是傅小官未死,她或许能够劝武大郎收兵。
但若是傅小官死了……恐怕天王老子也不行。
“师道,叫准备离去的家眷不要带太多的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今晚必须整理好,明日一早,让她们启程去樊国。”
“是……父亲,自忻州失守的消息传来之后,朝中惶惶,百官对此多有猜疑。秦会之将此责扣在了彭成武的头上,请陛下下旨罢去彭成武北部边军大将军之职,将其捉拿回京问罪。”
燕北溪看着残阳一笑,“这没错,本就是彭成武失职。”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无论傅小官是生是死,彭成武都必须死!”
第七百九十七章 太子妃
“陛下,前线急报!”
年公公风风火火的跑到了半砚轩,宣帝将刚刚端起的茶盏放了下来。
他接过了这封急报,展开一看,豁然蹙眉。
“时三月十九,神剑独立师五千人攻打荒庭。
时三月二十,神剑第一军和第二军在萧河原会师,共计十三万,然定安伯派出了四万军队前往荒庭,仅余九万与荒国亲王拓跋宇所率领的五十万大军隔河对峙。
时三月二十三,萧河原之战打响,仅半日,荒国五十万大军溃败。
时三月二十,神剑独立师攻破荒庭,占领白金汉宫,擒获了荒国国君拓跋风。
荒国仅存二十余万天刀军,正在回撤。
定安伯于萧河原之战现身,安然无恙。
彭成武所部似乎降于神剑军,受定安伯之命在萧河原之战开启之前去了苍鹰城。
荒国局势大势已去,细雨楼正密切关注定安伯后续动向。”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轻轻的将这情报放在了桌上,然后端起茶来浅浅的喝了一口。
傅小官正月初十离京,三月二十三,就平定了荒国!
除去路上的行程,他就只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九万神剑军半日击溃荒国五十大军……宣帝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神剑军当再次震惊世界,可这荣誉却不再是虞朝的了。
傅小官没有死!
反而彭成武却叛了朕。
那么他必然知道这背后的一切,接下来,他的剑会不会指向虞朝呢?
若是当初和傅小官配合去打这一仗,现在朕是不是就应该亲自前往荒国,去宣布那偌大的一片领地,就是朕之虞朝的了呢?
他真的完成了开疆拓土的大业,可那片疆土……却和虞朝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武朝将占领荒国,为了统治荒国,武朝必然占领夷国。
三面合围之局,就这样形成。
虞朝在武朝的包围之中,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要傅小官想,他就能够轻易的取而食之。
而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彭成武!
宣帝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凛冽。
若是彭成武能够和荒人五十万大军配合,共计七十余万人,累也能将神剑军的九万人累死,傅小官哪里活得出来。
他本应很生气,但此刻却偏偏没有动怒,反而还很是平静。
“记得明日下朝时候提醒一下朕,朕需要下一道密圣旨给彭大将军……”他双手杵着茶桌站了起来,没有将这封情报收起,“走吧,去燕北溪家喝喝酒。”
给彭成武的旨意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既然倒戈于傅小官,也就意味着他成了武朝的大将军,那二十万边军,也就成了武朝的兵!
坐在龙辇里,宣帝掀开了车帘,看着天边最后的那一线红芒。
但这道旨意依然得下,因为他需要给满朝文武,和虞朝百姓一个交代。
这个女婿是真的厉害,他究竟许了彭成武怎样的好处将他策反了呢?
彭成武已经是虞朝的大将军了,难不成傅小官是给了彭成武武朝兵马大元帅之职?
也是,他回归武朝登基为帝,首要的是掌握军权。
彭成武深谙兵法,精于谋略,傅小官需要这样的人。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放下了车帘,最后那一抹残阳消失于天际。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彭成武,正带着二十余万北部边军,奔驰在辽阔的雪原上,去打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仗!
为的,仅仅是赎罪。
还有作为一名军人的,最后的尊严!
……
……
“老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宣帝踏入了燕府,“朕也是临时起意……你这府上,他们在收拾什么?”
燕北溪心里一紧,连忙说道:“清明将至,老臣已经告老,寻思回家乡去祭拜一下祖先。”
“哦……”宣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燕北溪一眼,“这倒是应该的,叫厨房弄几个小菜,朕是来找你讨一杯酒喝的。”
“这感情好,陛下请……”
燕北溪将宣帝迎去了书房,君臣二人相对而坐。燕北溪煮上了一壶新茶,宣帝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书房和他曾经所见并无区别,唯有墙上多了两幅字:
一幅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另一幅是‘淡如秋水贫中味,和若春风静后功!’
这第一幅字是傅小官曾经说过的话,宣帝知道,但这第二幅字他却未曾见过。
“淡若秋水,和若春风……你倒是修了一番好心情。”
燕北溪捋着长须一笑,“随意写写附弄风雅罢了。”
他并没有说这幅字的下半句是傅小官所写,他现在可不能提起傅小官这三个字!
“字由心生,前一幅是你毕生的写照,后一幅嘛……你仿佛是看开了,放下了,可朕这心里却堵得慌啊。”
燕北溪一惊,宣帝又徐徐说道:“今儿来找你,一来是真想和你喝几杯,这二来嘛……朕有一件私事想要和你说说。”
“陛下想和老臣喝酒,随时可以召老臣入宫,老臣这残年打算就在这金陵渡过,毕竟在金陵生活了几十年,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他为宣帝斟上了一杯茶,言语间不做痕迹的表露了他的心意,以消除宣帝的怀疑。
“老臣是陛下的臣子,虽然告老,也是陛下的臣子,敢问陛下有何私事?”
宣帝端着茶盏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燕北溪一眼,笑道:“太子而今年已二十,朕寻思这太子妃也该册封了。这虞朝迟早都将交到太子的手里,等过个两三年朕禅让之后,也好抱抱孙子不是?”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敢问陛下,心里可有了人选?”
宣帝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尚皇后离宫之前和朕说过,她说……这太子妃的人选,最佳者,为燕相之孙女燕青依,不知燕相意下如何?”
燕北溪陡然一惊,燕青依是燕师道的幼、女,燕熙文的小妹,今岁正好年十五,她本应该明天启程前往樊国。
宣帝却恰巧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让燕青依成为太子妃……!??
第七百九十八章 以死明志
“陛下,这可是燕府之荣幸啊!只是……”
燕师道斟酌片刻,表情有些疑惑的问道:“只是不知太子殿下的意向如何?要不陛下抽个时间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事实上,对于虞问道这个人,燕北溪本身并没有任何意见。
若是以往,燕青依能嫁给虞问道,燕北溪会非常高兴,只是而今之局势有了巨大的变化。
一方面燕阀与傅小官无法切割开来,这就意味着燕阀之兴衰存亡都将和傅小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二个方面,陛下分明是对傅小官动了手,他们翁婿二人之间的矛盾已经从暗处走到了明处,接下来极有可能兵戎相见。
若傅小官不死,有尚皇后从中周旋,或许事情还能留有一线转机。
若是傅小官当真死在了北部战场,武朝和虞朝这一仗,只怕会打得惨烈不堪。
现在宣帝说想让燕青依为太子妃……燕北溪猛得捕获了其中的一丝微妙——傅小官没有死!
傅小官和虞问道之间仿若兄弟,而燕小楼和燕青依之间,本就是堂姐妹!
他需要燕阀居中调停!
可燕北溪却明白这可不是街坊邻居之间的那种矛盾,傅小官即将为帝,这可是两国皇帝之间的矛盾!
宣帝是对傅小官亮起过獠牙的,这一口没有将傅小官吃掉,接下来恐怕就会被傅小官敲掉那獠牙,如何调停?
自己在傅小官的面前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
短短一瞬,燕北溪就想了这么多,其实他也想到了一个规避这矛盾的法子,但他却绝对不能说出口——宣帝现在就退位,让虞问道登基为帝。
只有如此,傅小官对宣帝依然存在敌意,但他极大概率不会将这敌意转嫁到虞问道的头上。
翁婿之间或许会老死不相往来,但这妹夫和舅子之间却依然可以喝喝茶聊聊天的嘛。
可这话他不敢说呀,他相信宣帝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那就要看宣帝如何选择了。
“此事尚贵妃早已和太子说起过,太子很欢喜,放眼天下,可再也没有比你燕府的千金更适合当太子妃的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儿大朝会你也来一趟吧,朕宣布这件事。”
燕北溪缓缓站了起来,躬身一礼:“老臣……谢陛下!”
“喝酒!”
“好,请陛下入座!”
……
……
宣历十一年三月三十,又一封急报送入了御书房中。
“时三月二十六,北部边军彭大将军帅二十余万大军,在孤云城外与荒国二十余万天刀军一战。
此战从凌晨战至傍晚,二十余万天刀军全军覆灭,北部边军也与天刀军同归于尽。
尸横遍野,血染荒原,无比惨烈。
彭大将军未能幸免,战死沙场。”
彭成武死了?
他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向朕表达了他的不满!
他用这样的方式去全了他大将军的名声,他死得很悲壮,他在这世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最后一笔。
但是朕呢?
他这是陷朕于何种境地?
宣帝眉间紧锁,面色漆黑。
坐在他对面的秦会之吓了一跳,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来人……”
“速速追回朕给彭成武的那道圣旨!”
年公公领命退下,秦会之心里一惊,彭成武必须抗下燕山关之败、忻州城之败的责任,陛下昨日才发出这道圣旨,怎的突然要追回?
“彭成武……以死明志,”宣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吐出了一句话来:“明儿大朝会,授予彭成武护国公之爵位,重建忻州城,设……护国公府。”
秦会之陡然瞪大了眼睛,但他很快明白了宣帝的意思。
必须为彭成武正名,因为彭成武战死在荒国的土地上。
天下百姓会缅怀他彭大将军,因为他消灭了荒人的天刀军!
瞧瞧,北部边军不是孬种,他们和天刀军正面一战同归于尽,那么他们据燕山关而守,据忻州雄城而守,无论如何都是能够打败天刀军的!
那么彭成武为何没有守住燕山关和忻州城?他又为什么会死在荒国的土地上?
其中有何隐情?
天下百姓自然会去想这个问题,而北部边军四十万大军肯定没有死绝,更关键的是傅小官依然活蹦乱跳的活着!
而傅小官还和彭成武在萧河原见过一面。
纸终究包不住火,彭成武弃城之事由必然会大白于天下,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宣帝。
这口锅甩不掉了。
那不如给彭成武一个护国公,这样还能让军中将士多一份凝聚力。
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的定计,而今都功败垂成。
傅小官非但活着,他还打下了荒庭,擒获了荒国国君拓跋风!
自始至终,这一战,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给宣帝来一封信,其中微妙自然表明了他对宣帝的态度。
荒国是没可能给虞朝的了,而虞朝也没那能力去傅小官的手里将荒国抢回来。
恍惚之间,秦会之想起了在秦秉中的府上和傅小官的第一次就不愉快的见面。
那是宣历九年冬,一转眼居然就过去了快一年半的时间了。
但那场谈话,他却记忆犹新。
那是关于商农并举的国策之争,那时候的傅小官还是小官大人,秦会之认为民以食为天,当首要重农。
“你是武朝的人,是武朝的大皇子,而且按照人之常情,此刻的你本应该是武朝的皇帝。”
“因为你心里明白,这是祸国殃民之策!……你之计策,当真能够绝户,可惜了燕相和陛下被你蒙蔽,不知虞朝已危在旦夕!”
“大人你可高看了我,我连武朝的皇帝都不想当,我就想当个安稳的临江小地主……”
“因为本官生在虞朝长在虞朝,自然是为了这虞朝的好。”
“秦大人啊,可惜了你的那双眼睛。”
“道虽不同,但小官还是劝一句回头是岸!”
……
回头是岸,可惜回头已经看不见岸了……傅小官没死,那么现在就得作出他没死的决策了。
秦会之站了起来,躬身一礼:“陛下,燕山关和忻州之策,乃是臣所定。明日大朝会,臣会给百官,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第七百九十九章 朝野震惊 上
秦府书房,依然只有孤灯一盏。
一瓶酒,一碟花生米,秦会之自斟自饮。
功败垂成,彭成武以死明志,陛下是绝不能去背下这口锅的。
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
这句话是傅小官很早以前说的,现在看来这句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你就想安稳的当个临江小地主……”秦会之嘴角一翘,“你当真就只想当个临江小地主么?”
“当初与你一番争论,而今看来是我错了,给你陪个不是。”
他自言自语着,喝了一杯酒,忽然想了想,又取了一个酒杯,斟满了两杯酒。
“我在狱中关了大半年,想了大半年,不瞒你,我是想你死的,但出来之后却又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消息……”
“比如这商业部,很好,那些少年们很好,那些律法也很好。比如沃丰道,很好,你确实是为了虞朝的好。”
“来,敬你一杯!”
秦会之又干了一杯酒,忽然一声叹息,“可惜了,你终究无法当个临江小地主,你终究要回归武朝,成为武朝的皇帝。”
“你当了武朝的皇帝,武朝就必然崛起,这一点,我能肯定,但这却对虞朝极为不利!”
“所以我既佩服你,却又很害怕你。怕你将来会带着武朝的大军入侵虞朝,怕你百年之后,你的子孙会带着大军占领虞朝。”
“虞朝也是生我养我的土地,为了这片土地的繁荣与安稳,所以我希望你死。”
“可你偏偏没死。”
“你是墨文的好友,我入狱,你保护了墨文,所以昨日我就给墨文去了一封信,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希望的是不要因为我的举措而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你作的那篇《虞朝少年说》,激励了整个虞朝的少年。在稷下学宫,我看见了虞朝少年崭新的面貌,在庙堂之上,我也看见了虞朝少年勤于政的不一样的模样。”
“他们说……那是希望,他们坚信虞朝的未来会更美好。”
“这是你给予他们的信念,很了不起!”
“说了这么多,就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让自己能够轻松一些。”
他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没喝,而是去了书案,就着昏黄的灯细细的磨墨,然后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他写了半柱香的功夫,就用那砚台将这纸压在了桌上。
他又去取了三尺白绫,站在凳子上将这白绫绑在了屋梁上,然后下来,又坐在了小几旁。
“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他是你岳父,但这笔账主要还是我,算在我身上吧,干了这杯酒,我先去了。”
他将两杯酒喝下,站在了凳子上,将脖子挂在了这白绫里,嘀咕了一句:“难怪大伯要搬出去,这宅子……特么的风水不好!”
他脚一蹬,凳子“哐当”倒地。
他挣扎了几下,然后没了气息。
……
……
次日,四月初一,大朝会。
这一场大朝会的气氛有些凝重。
燕山关失守,忻州城破,原本被朝中大臣给予厚望的彭大将军,他既没有守住燕山关,也没有守住忻州城,所以,这位彭大将军究竟在干什么呢?
当然,对于彭成武带着二十多万边军弃城而去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知道的人守口如瓶,其余的人自然就将这锅盖在了彭成武的头上。
但是令他们更为奇怪的是定安伯傅小官,都知道傅小官带着神剑军去了北部战场,原本以为凭着神剑军的勇猛,凭着傅小官的军事谋略,他必然再次大放异彩。
然而诡异的是,至今陛下也没有说起过一句定安伯的消息。
这是一个敏感的信号。
站在这承天大殿的都是些老狐狸,他们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儿,所以这偌大的承天大殿里面,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讨彭成武的声音。
现在得等!
水终究会落,石终究会出!
所有大臣尽皆闭着嘴,眼观鼻鼻观心,等着秦相和陛下的到来。
秦相没有等到,却等来了燕北溪。
燕北溪没有穿官服,他穿着一身素色麻衣。
群臣一怔,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丞相此刻再登金殿,莫非……陛下对秦相不满,又要再次启用燕相了?
燕北溪那张老脸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对群臣拱了拱手,“老夫也是受了陛下之召见,诸位大人莫要胡乱猜疑。”
他没有站在最前面,而是退到了最后一排,差不多就是以往傅小官站的那地方。
然后他双手拢在袖子里,那双老眼就闭了起来,对于群臣的询问没有回一个字,仿佛就这样睡着了。
宣帝来到了承天大殿,放眼一看,“秦相为何还没有到来?”
无人能够回答,他蹙眉想了想,对身边的年公公说道:“派人去秦府看看。”
他登上了龙台,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群臣豁然一惊,就连燕北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陡然睁开了眼睛。
“北部边军大将军,与荒国天刀军一战,剿杀二十四万敌军,彭大将军……战死沙场!”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彼此间面面相觑,彭大将军丢了燕山关丢了忻州城,他在哪里和荒人一战的?
他居然死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
宣帝沉默数息,又开了口,“彭大将军的一生,是戎马生涯的一生。他为虞朝消除了最后一个隐患,令荒国再无力犯边。”
“故,朕决意,追封彭成武为护国公。”
群臣哗然,这里面显然不合道理!
彭成武有功,但他也有过啊!
若要说起来,他的过是大于公的,毕竟忻州死了几十万的百姓啊!
若不是他玩忽职守,何来这样的悲惨战局?
群臣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宣帝却蹙眉又看了一眼秦会之本应该站的那位置,忽然想起秦会之昨日说的那句话:明日大朝会,臣会给百官,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浑身一松。
秦会之……识大体啊!
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呢?
很快,一名太监飞速来报:“启禀陛下,秦相……自绝于秦府书房!”
这一声起,百官豁然大惊,燕北溪眉间一蹙,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
“弃车保帅……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