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御书房议政
武朝之变,变得极其突然。
因为奚太后将所有官员圈禁于皇宫的原因,虞朝在观云城的谍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这一惊天消息,自然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情报送至上京。
就在奚太后成功掌握武朝权柄之时,上京皇城的御书房里,宣帝正和傅小官四人在商讨征伐西戎之事。
“还是急迫了一点。”燕师道想了想,又道:“而今大雪封山,岷山栈道只怕更加难行,这大部队要开进西荒之境,着实不易。”
宣帝看了看燕师道,笑了起来,却又转头对燕北溪问了一句:“此策,你未曾告诉他?”
燕北溪拱手一礼:“此策关系重大,老臣谁都未曾去讲。”
傅小官一听,顿时明白了几分。
前些日子贾公公送来的情报中说,确认虞朝四皇子与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取得了联系,薛定山所部,于十一月十五夜,离开了一支千人小队前往西戎府,目的未知,待查。
如此看来陛下恐怕也知道了这一消息。
今日朝会,陛下下旨让西部边军前往西戎剿匪,还以镇西王霍东临为随军监军,让谨亲王虞问书就地筹集所需粮饷,这是故意而为!
果然,宣帝讲出了此策的由来,并特别提起了薛定山恐怕生了反意。
“朕思之良久,和燕相定下了此策。一来是看看薛定山究竟是不是和虞问书有了勾结,这二来嘛,将西部边军塞到西荒,三十万兵马人吃马嚼的,朕倒是想看看虞问书如何安排这后勤之事。”
这确实是个好计策,傅小官仔细的分析了一番,入西荒不易,出西荒也不易。若是将三十万边军放入西荒,就算是他们要反,一路打到这金陵可比从西边直接过来难了许多。
这也是个无奈之举,而今虞朝之国力无法再支撑这样一场战事,将西部边军调得远远的,算是以战略纵深来换取时间罢了。
燕师道一听,惊诧了片刻,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便没有再问。
而宣帝此刻也看向了傅小官,“刚才在朝堂之上不便说起,现在你给朕听仔细了!”
傅小官一惊,这还有我什么事?
“朕准你神剑特种部队扩编至三万!”
傅小官大喜,还有这等好事?
他连忙行礼,“臣,谢陛下!”
宣帝摆了摆手,“你倒是莫忙谢朕,朕还有话要对你说。”
傅小官又是一怔,你倒是爽快一点呀。
“朕要你将平陵的四千神剑军调往边城!”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调往边城?且不说这路途遥远,边城有什么问题?
“而今,南部边军仅仅留下了五万余人。而北部边军之战损一时无法补足,虞春秋的队伍暂时得留在北部边军。待议和之事过后,虞问天所部将驻守北边,而虞春秋所部需开往剑南西道之蜀州。”
“朕不得不防,只要蜀州守住,西部边军就没有东进的可能。但是这样一来,南部边军战力锐减,若是南边出点岔子……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南边,自然就是武朝。
武朝而今事实上是掌握在奚太后的手里,若是这个老妖婆彻底把持了朝政,若她真是拜月教之人,宣帝的这番担忧是极有道理的。
而今傅大官去了武朝,他是文帝的哥哥,正统的皇室血脉,他……能不能将武朝拨乱反正呢?
傅小官想了数息,点了点头。
未雨绸缪总是对的,万一这胖子老爹没搞过那老妖婆,凭着四千神剑特种部队,在祁山走廊一线狙击敌人,倒是能够给来袭之敌造成极大、麻烦。
“师道啊……”
“臣在。”
“开了年,这征兵的事情需要尽快,而今北部边军和东部边军可是拢共差了近三十万兵力,这相当于虞朝四大边军直接少了一个。从荒国传来的消息,拓跋风那厮可是已经集权于一身,成立了一支足足四十万人的精锐部队,名为天刀……”
“朕心甚忧,这四十万铁骑若是叩开了燕山关……彭成武而今手里仅仅只有不足二十万兵力,他如何挡得住?”
燕师道躬身一礼:“回陛下,枢密院已派出了官员前往各道,征兵之事在开年之后会立刻开启。”
“如此甚好……康平啊,户部今年的呈报,难不成你真不打算给朕看了?”
董康平撇了撇嘴,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只因那小子弄走了臣的右侍郎,这才耽误到现在。”
宣帝接过这册子咧嘴一笑:“他可是你女婿,这事儿你还放在心上?”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冲着董康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董康平瞪了他一眼,恶狠狠说了一句:“你岳母叫你今晚带家人来府上吃晚饭!”
“多谢岳父大人!”
傅小官连忙行礼,自从挖走了李财,这些日子他可没敢登董府的门,现在看来这老岳父算是想开了,这破事儿也算是过去了。
宣帝看着这册子皱起了眉头,“今岁岁初所立下的诸多计划,只有新政的推行实实在在落在了实处。今岁受夷国之侵略,受宫匪之祸乱,导致新政的推行也迟缓了许多。另外就是原本应该有富裕的粮草,而今也捉襟见肘。
今岁黄河两道遭灾,原本已有了成熟的赈灾方略,却因为粮草要供应战争,导致黄河两道救灾不力。这些朕是知道的,只是苦了受灾的百姓,让他们流离失所,幸亏没有再次酿成落草为寇之局面。
现在北部战事已经落下帷幕,宫匪也已经授首,但依然不能放松警惕。虞朝又面临极有可能的西部之患,还有北边之虎狼。
故而,朕以为这长江两道之粮,需统一调配不能妄动。而山南东西两道之粮,得逐步送往蜀州蜀城,为虞春秋所部移师蜀州做好准备。
淮南道征集之粮草,当送往南部重镇苍彤,以防万一。”
董康平仔细的听着,傅小官也很是认真的听着,他忽然起身走到了那面挂着地图的墙边,仔仔细细的看着,然后皱起了眉头。
“有点不妥!”
第五百零一章 纸上谈兵
“有何不妥?”
宣帝蹙眉问了一句。
而今无论是宣帝还是燕北溪等人,对于傅小官否定陛下的看法已经见怪不怪——这小子经常否定陛下之看法,到而今,他所否定的似乎都极有道理。
只是陛下的这番安排似乎并无不妥之处,于是宣帝也站在了这张地图前。
傅小官又看了片刻,,他转头说道:“臣以为,虞春秋从东往西至蜀州,必须绕行陕州穿越秦岭而入剑州……这蜀道之难,与入西荒无异,恐怕两个月还不能赶到蜀州。
所以臣以为陛下得给蜀州知州一道旨意,不对,是给剑南东西两道的道台各下一份旨意,蜀城,乃至于这两道之重镇……城防都得加固,守备军士得披甲训练。
另外臣这些日子送往东部边军的红衣大炮,得送百门过去,若是战事提前……”
傅小官回头又看了看地图,手指落在了七盘关——这是出蜀州而至陕州的西秦第一关!
“臣倒是觉得,让虞春秋所部,入七盘关镇守,更为妥当。”
燕师道也来到了地图前,仔仔细细的看着,问道:“若敌军取陵州亦或渝州走长江水路而下入江南两道,如何应对?”
傅小官摇了摇头,“以而今之船运能力,三十万大军加上扈从至少四十万,单单四十万人,这需要至少一百艘大型楼船。薛定山所部若是想要筹集一百艘大型楼船,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至少耽搁他月余的时间。
而薛定山若是反,那就必须迅速的反,所以下官以为薛定山一定会从秦岭出关至陕州,再南下,理由有三:
其一,这冬季乃至于春季,是长江的枯水期,不利于大型楼船通行。
其二,薛定山所部不是水军,就算不在水面打仗,长江水在瞿塘峡、巫峡,以及西陵峡一段……就是这里,”
傅小官指了指地图上的这三个地方,又道:“这三处长峡水流湍急,水下暗礁复杂,这陆地上的兵到了这水上,许多人都会晕船……晕船你们知道吧?
一旦晕船,到他们登陆之后,至少五日之内,战斗力会锐减,若是我军此时突袭,敌军定然损失惨重,这绝非薛定山愿意看见的,而他既然能够成为一方主帅,想来也知道其中道理。”
傅小官转过身子,徐徐又道:“至于其三,臣担心的是薛定山不会遵从陛下旨意入西荒。他若是真要反,就一定会在接到陛下旨意之后,直接起兵,走剑南东道入剑州而至……”
他又转身看向了地图,手指落在了金牛古道上,“他必须走金牛古道翻越这西秦第一关,入陕州褒城,沿褒河过石门,穿越秦岭,出斜谷而至八百里春川。”
他走回了茶台前,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又侃侃而道:“所以臣以为这薛定山所部,根本不会去剑南西道的蜀州府,那么虞春秋所部,驻守七盘关就彻底的扼住了薛定山西出秦岭的咽喉要道。
只要七盘关不失,中原便无恙,更没可能威胁到金陵。但剑南东西两道的守备军却得具备一定的战斗力,一旦薛定山所部被制约在七盘关,东西两道之守备军就得整合成一军,从背后发起对薛定山之征伐,否则……”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扬了扬眉头,“否则,臣担心薛定山转身夺取剑州,这样一来,我军要入剑南两道可就不容易了。
一旦剑南两道落入了薛定山的手里,他就有了天下粮仓之一的成、都大平原,西戎也就成了他的大后方,到了那时,这仗可就真不好打了!”
宣帝皱着眉头看着地图,思忖良久回到了茶台前坐下。
“你之所言有理,只是城防守备军之战斗力堪忧,谁有这等才能将各处守备军整合为一呢?”
傅小官嘴角一翘,说道:“臣以为,费安可以。”
“陛下只需要给费安一道密旨,着他有统御剑南两道守备军之权,他就一定能够办成此事。但是最终这帮人能不能打得过西部边军,臣不敢保证,所以臣也请陛下以及燕枢密明白一件事——
此战若败,非费安不力,而是守备军与边军战力之巨大悬殊,所以臣请陛下到时候莫要怪罪于费安。”
“若是费安败了,此役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只要费安能够将薛定山所部拖延半个月的时间,将薛定山的部队拉长,虞春秋才有机会追击而蚕食之。”
燕师道想了想,问道:“若是薛定山据剑门而守,怎么办?”
“薛定山打不下七盘关肯定会退回剑门,但单单一个剑门对他毫无意义,他一定会发兵率先去取成都府,所以他留守剑门的兵不会太多。
到了那时候,红衣大炮哪怕是抬也抬到了剑门之下。有红衣大炮之威,轰破剑门不是什么难事,下官怕的是薛定山真拿下了成都府,一来造成大量的百姓伤亡,二来成、都府里秋粮足以让他过渡到下一次秋收。”
燕师道微微颔首,“所以你这策略之目的就是以虞春秋堵住薛定山出川之咽喉,以费安汇集城防军来拖延薛定山取成都府之步伐,给虞春秋追击薛定山充足的时间?”
“正是如此,以臣之见,费安若是聪明,当游击之,令薛定山所部惶惶不可终日。而虞春秋所部当不疾不徐的缓慢推进,务必保证后方有城镇可补给,可驻守。否则一旦薛定山反扑,我担心虞春秋会吃大亏,毕竟虞春秋仅仅十五万余的兵力。”
宣帝听后又思量了片刻,下了定论:“那就按照小官所言,朕这就给费安一道密旨,即刻让他前往剑南两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傅小官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陛下去了龙案写密旨,傅小官看着燕北溪,问了一句:“证据确凿?”
这指的当然是薛定山可能谋反之事。
燕北溪点了点头,“种种迹象表明,谨亲王恐怕等不及了。”
“若是谨亲王和拜月教勾结起来,这兵力只怕还得最少加上十万!”
燕北溪一震,抬眼看向了傅小官。??
第五百零二章 年节的安排
对于燕北溪的疑惑,傅小官并没有作出应答。
曾经在苍溪大平原,他和虞春秋夫妇有过一席长谈,其间他详细的阐述了山地作战的重要性,甚至还详细的讲述了如何去训练这样一只队伍。
想来以彭于燕之天资,在听了那训练之法过后,是会有所动作的,也就是说,傅小官认为彭于燕定然会去训练出这样的一只队伍来。
所以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将陛下所要的三万把燧发枪送去东部边军,并且是交给彭于燕的,因为以彭于燕之能,她一定能够让这燧发枪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可燧发枪之产能却有限,一天是真的只能生产出一百把左右。
这之前所生产的,他当然要优先装备自己的神剑特种部队——包括在平陵就地招募兵员的第一旅,和去了西山招募的第二旅,足足万人之多。
一个月西山只能产出三千来把,从九月初神剑离开凤临山至今仅仅三个月余,也就是说西山所产燧发枪大致在一万把左右,除去神剑所需的六千余把,还有送去道院的一千五百把,库存最多三千。
他不知道彭于燕的这只队伍如何,三千把枪在神剑的手里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可在彭于燕的手里……她能不能对付得了从拜月教而来的武林高手?
但无论如何,这三千把枪得先交给彭于燕,看来在平陵的火器局得加快步伐了。
也不知道秦成业这家伙到了平陵没有,见着了周铁匠了没有。
冯老四倒是已经带着人到了平陵,可这大雪封山,他想要找到平陵山里的那处铁矿,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春,积雪消融之后。
倒是西山快运往平陵送了许多铁锭过去,希望周铁匠能够找到更稳妥也更稳定的炼钢之法。
短短时间,傅小官想了许多,这御书房里似乎也没有别的事了,他起身向陛下告退,离开了皇宫,抬眼看了看,日已当空。
他乘着马车回到了傅府,三个夫人正围坐在主屋里说着年节的问题。
“按照去岁,这府上所有的下人得包一个红包,去岁是每人十两的银票,今岁下人共计两百个,护院八十,这一年里所有的人表现都极好,我认为应该在去岁的基础上再加二两银子,你们觉得如何?”
董书兰说完便正好看见走进来的傅小官,虞问筠和燕小楼可还没听过过年要给下人包红包这种事情,想来这也是相公在去岁就定下的规矩,便也点头同意了下来。
此刻虞问筠也看向了傅小官,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在栖雪堂养伤的那姑娘……就是昨夜救了你一命的武林女子?”
傅小官点了点头,坐在暖炉旁烤了烤手,“昨儿晚也是你们相公命大,若不是那姑娘,这时候傅府的白布恐怕都挂满了。”
董书兰瞪了他一眼:“大过年的,可别乱说话!”
燕小楼极为担忧的看着傅小官,“今儿我就听闻了那事,据说死了很多人,这些该死的贼子……相公你以后出门可千万得当心着点,要不再多带一些护卫?”
傅小官摆了摆手,“无妨,贼子已被诛杀干净……那姑娘而今怎样了?”
“还未曾下床,脸色苍白。苏苏为她换过了大兄弟配制的药,说她腹部的那伤口极重,要想痊愈恐怕得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早上去看过,送了一碗参汤,只喝了少许,倒是米粥吃下去了一碗……”
虞问筠想了想,神色有些怪异:“这女子以前从未见过,模样儿生的极美,你们去红袖招听曲儿,怎么和她不期而遇的?”
傅小官一怔,虞问筠是见过柳烟儿的,莫非她已经卸去了易容恢复了本来面目?
若是这样倒还好办,他就怕童颜依然是柳烟儿的模样,这模样上京城里许多人可是认识她的,想要给她改个身份可就麻烦。
这是苏柔的主意,她在确定了傅小官和苏珏都不会将这女子杀掉之后,就和她有过一番聊天。
这番聊天无人知道,但童颜最终接受了苏柔的建议,洗去了自己的易容,恢复了她本来的面目。
一想到这事,傅小官才想起得去一趟徐府。
“说来你们不信,这姑娘是我的表姐,她好像不是在这金陵长大,也才刚来金陵不久。莫要说你们不认识,我这之前也是不认识的,不过歪打正着,她正好也在红袖招,正好救了我一命。”
虞问筠没有再问,董书兰和燕小楼没想那么多,只要相公安好,这人既然是相公的救命恩人,那可就要好生报答一番才行。
傅小官有些心虚,这可是他第一次对夫人们撒了一个谎——童颜之真实身份绝对不可外泄,否则她只有一死,这是傅小官迫不得已而为之。
于是他转移了一个话题,笑道:“刚才听闻你们说这红包之事,西山那边安排了没有?还有平陵屈邑二县甚至是南山那新地方。”
“西山倒是安排了,依循旧历,可曲邑平陵还有这南山……毕竟还未曾有产出,西山所有的人而今都入了傅府,但另外三处地方可没有这样,是不是,这三处地方就算了?要不然以后咱们傅家的产业遍天下,岂不是这红包都要发许多?”
傅小官想了想,并没有反驳董书兰这个观点,而是说道:“要不这样子,以后新的作坊开始运转并盈利之后,这岁末对作坊里的所有人,也发一份红包,只是不需要这么多,表示一下主家的心意即可。”
“嗯。”董书兰点了点头,小雪跑了进来:“姑爷少奶奶们开饭了。”
傅小官才想起董康平的邀约,笑道:“今儿晚上,咱们都去董府吃个饭,丈母娘说做了红烧狮子头。”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心想自己试过了多次,那红烧狮子头怎的就做不好呢?
反倒是问筠,这家伙的汤倒是越来越有尚皇后做的七分火候了。
看来以后也不能光顾着外面的那些产业,这男人的胃,也得花些功夫把他给满足了。
第五百零三章 我找到你女儿了
饭后,就着这并无多少暖意的冬阳,傅小官写了三封信。
一封是给春秀的,而今的春秀可是打理着西山所有产业。
他让春秀将武器局所有的燧发枪和十五万弹药即刻通过西山快运送往东部边军,交给彭于燕。
第二封信是给白玉莲的,在这封里,他详细的说明了而今虞朝面临的局势,并说了陛下允许神剑扩军至三万,他希望白玉莲能够尽快招募到三万人,并尽量缩短训练时间,因为时不我待。
第三封信是给陈破的,陈破而今是第一旅的旅长,负责着驻扎在平陵曲邑二县的五千神剑特种部队。
当然,这里面有一千多是新兵蛋子。
他让陈破即日带着五千人马带上充足的弹药武器,奔赴边城,进入祁山走廊,一来可以练练那些新兵们,二来,他极为重视武朝可能出现的变故。
若是奚太后真的执掌了武朝权柄,并给虞朝带来了战争,他的心里会很愧疚,毕竟曾经武朝的皇位就摆在他的面前,而他却没有珍惜。
摸了摸依然放在袖袋中的传国玉玺,傅小官一声叹息。
送出了三封信之后,傅小官又带着苏珏出了门,向徐府而去。
……
……
站在徐府的门口,傅小官看了看积雪覆盖的街道,又抬头望了望这高大的围墙,心里生出了一抹怪异——
母亲徐云清墓碑上的文字显然是捏造的,为的是掩盖徐云清和文帝之间的真像。
那胖子老爹果然多才,居然说时泰和四十三年冬,雪盈大地,是夜,疾风如刀,云清翻墙而出,吾与云清依偎前行,云清回望,徐府渐渺,泪湿衣衫。
这墙特么的这么高,徐云清可不会武功,她怎么翻得出来?
傅小官哑然一笑,摇了摇头,走了上去,扣响了徐傅的大门。
来到上京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登徐府的门,想着这就是徐云清曾经的家,想着这外公因为徐云清之事而辞去了官职,在家一心礼佛,这心里头忽然有些过意不去——曾经以为那墓碑上刻的是真的,他自然难以原谅徐府所为。可现在知道了那是假的,想着曾经大舅徐怀树对他说过的话,说外公年迈,足不出户,一心事佛,想要见他一面。
这重回金陵事情烦多……这其实就是个借口,现在为了童颜之事,还不是有时间前来?
倒是来的随意了一些,这第一次登门,居然两手空空,似乎有些不够厚道。
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得去买点礼物的时候,这徐府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开门的正是徐怀树!
两人隔着门,大眼瞪小眼!
徐怀树前两日在朝堂之上参了傅小官一本,因为夷国的使者找到了礼部,请礼部给一个说法,可他作为一名堂堂的礼部尚书,却无法给他们一个说法——
傅小官这小子那日闹了礼部官署,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怀树深知这外甥的脾性,也深知在大是大非面前,这外甥还是很靠谱的。但他胆小啊,生怕这些使节闹到了承天大殿,若是在御前告一状,傅小官是陛下的女婿,他肯定屁事没有,而自己作为礼部尚书,此次谈判之副使,却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他并不知道傅小官已经和陛下达成了共识,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被陛下给撸了,所以他才参了傅小官一本,为的是自救。
此刻傅小官登门,老子以前邀请了他多次他都没有来过,今儿个却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难道是陛下修理了他,他来问罪的?
徐怀树对这外甥有些怵,愣了片刻,才问道:“小官大人,可有何事?”
傅小官也是一怔,你不是曾经邀请我来徐府么?
我这不是来了?
你把着门隔条缝说话算几个意思?
“没事我就不能来这里瞧瞧?”
这语气不善,徐怀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果然是来找茬的!
“冬阳姣好,本官以为小官大人应当去兰庭集赋诗一首,说不定又能提于千碑石上。”
傅小官两眼一瞪,这什么鬼主意?我特么没事跑去兰庭集赋诗,这不是有病么?
徐怀树一看,果然不妙,他果断的关上了门,留下了一句话:“老夫今儿看了黄历,不宜见客,小官大人请回。”
这舅舅怕是有脑疾!
傅小官可不能回啊,得赶紧将童颜的身份问题给解决了。
于是他看了看这高墙,心想幸亏老子会武功。
他展开梯云纵,两步跃上墙头,苏珏依然坐在马车上,看着傅小官翻了过去,心想小师弟的功夫大致也就只能用在这种地方了。
徐怀树别上门栓正往里走,傅小官一个翻身落在了他的身后——
傅小官这三流的功法无法做到落地无声,所以发出了“噗!”的一声,徐怀树回头一看……
卧槽!
他连退三步,这小子誓不罢休,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你、你、莫要过来!你过来我可就、可就报官了!”
傅小官一愣,我特么难不成还像个打家劫舍的?
以我傅某之家产,你这破府送给我我还懒得要!
“你紧张什么?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那日参你一本,乃是无奈之举,难不成你还想要本官为你陪个不是?”
傅小官顿时乐了,果然是这舅舅干的好事。
这事儿对他当然没有任何影响,但此刻他却有了主意。
“我告诉你,可不是陪个不是这么简单!”
“你意欲如何?”
傅小官忽然露出了一个笑脸,“大舅……”
徐怀树一惊,什么?他叫我大舅了?
这小子鬼点子极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有什么阴谋!
“莫来,这么久了你都未曾称呼我一声大舅,我都忘记是你大舅了,你还是快快回去,我呆会还得上朝。”
“你如果不是我的大舅,那么你在陛下面前告我之事,哼哼,你怕是不知道我这人心眼儿极小,你说说我若是拆了你这徐府,陛下会不会怪罪于我?”
“你敢!”
徐怀树话音未落,傅小官便一步飞到了这亭子旁,一脚踹了下去,柱子……没断,但徐怀树却吓了一跳。
“停停停,说,你究竟有啥事?”
“我是来给你报喜的,我找到你的女儿了!”
徐怀树:“……???”
第五百零四章 佛堂
徐怀树满脑子问号,女儿,我特么哪里来的女儿?
夫人可就在家里,这小子可别瞎嚷嚷惹了那母老虎的怀疑!
“你这是污人清白!”
“大舅,我说的是真的……走走走,咱们进房去说。”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徐府可是书香门第,尤重家风,你可莫要坏了我的名声。”
这舅舅脑袋一根筋,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混到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的。
傅小官摇了摇头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拽住徐怀树的胳膊就把他往里面拖去。
“大舅啊,我是真找到你女儿了,你不是一心想要个女儿吗?她回来了,而今就在我的府上,呆会我和你好生讲讲,你就明白了。”
徐怀树这才从懵逼中醒过神来,他的脑子一转,傅小官这小子若说做了多少不靠谱的事,这个还真没有,那么他此行登门,并说了这么一番话,想必定有深意。
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你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法不传六耳,去你书房再说。”
“你松手!”
“哦,好吧。”
徐怀树甩了甩手臂,这小子的劲儿挺大的,把老子胳膊捏得生疼。
他带着傅小官进了书房,煮上茶水,再次盯着傅小官,认真的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傅小官想了想,也看向了他,很认真的说道:“泰和四十四年,舅娘带着才三岁的表姐回河东道大名府省亲。马车行至成安郡,路遇匪人,在护卫的一番搏杀之下,匪首杀了所有护卫,抢走了表姐,远遁而去。”
徐怀树皱起了眉头,“荒唐!”
傅小官嘴角儿一翘,“莫急,听我说完。”
“至此,大舅你失去了这个女儿,她的名字叫徐新颜。可巧的是徐新颜长大了,还学了一身武艺,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回到金陵,想要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又或许是近乡情怯,徐新颜并没有立刻来徐府,在昨儿夜里,她去了红袖招,正巧,我也去了红袖招。”
徐怀树忽然瞪大了眼睛,昨儿夜里,红袖招?
这小子昨儿夜里在红袖招遇袭,陛下因此而震怒,甚至下了圣旨着西部边军入西戎剿匪,他今儿特意来到徐府,特意给自己讲了这么一个看似荒唐实则意义深远的故事……那个被他称为徐新颜的女子究竟是谁?
哦……徐怀树恍然大悟!
他的脸上顿时洋溢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喜意,这小子跑去红袖招和这个叫徐新颜的女子幽会,没料到被人袭杀,这小命倒是保住了,可这徐新颜也就暴露了。
这小子的三个老婆背景都很强大,他自然不敢把这女子领进家门,所以……他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就是想让老子认下这个徐新颜为女儿,他以后就好正大光明的跑老子府上来幽会——
这小子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没料到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还不少!
不过徐怀树很快就释然,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小子在外面养小的倒是正常。
于是他贼兮兮笑道:“偷香窃玉可以,但屁股得擦干净,你现在想让我给你兜底,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傅小官一怔,这舅舅脑洞也挺大的,居然会想到偷香窃玉,我特么腥都没尝到一口,难不成还得惹上一身骚?
不过徐怀树能够这样认为,倒是省了他继续编撰徐新颜的故事,于是他也贼兮兮嘿嘿一笑:“还是大舅明白,说吧,有什么条件?”
“徐府很穷,这人养在我这里,银子得你出。”
这特么简单,傅小官立马答应,又道:“但有一件事得请大舅解决。”
徐怀树一听,这小子难不成弄出了人命?这徐新颜要在老子府上生孩子?
“她没有户籍,你是礼部尚书,去找金陵府尹给落个户籍想来不难吧?”
“多少岁了?”
“你的女儿你说了算。”
“……”这小子明明和金陵府尹宁玉春关系极好却要我去办,这分明就是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徐怀树的老脸更是笑得有些猥琐,“那就是十七,和你同岁。”
傅小官也不知道童颜究竟几岁啊,这不重要,总之这破事儿就这样解决了,他的心里很欢喜,随手抽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拍在茶几上:
“这些是她的生活费,啥时候用完了你再找我。”
徐怀树喜滋滋收了起来,这外甥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登了徐府的门,无论如何,他终归是登了徐府的门,还叫了自己一声大舅,这就够了,至于要这银子,家里的母老虎管得紧,可金陵城新开的那家国色天香里的姑娘姿色也着实国色天香啊。
尤其是那个叫樱花的女子,据说来自遥远的琉国,琴棋书画不表,单单那温柔的眼神儿,可就让这金陵城的男人们趋之若附挥金如土。
可惜的是这樱花是个清倌人,来了国色天香半月余,而今还未能有人入得了她那香阁。
今儿晚,是不是又去一趟国色天香呢?
徐怀树心里荡漾,可没表露出来,而是正色的说道:“既然你回来了,大舅这就带你去看看你外公。”
……
徐府很是冷清。
堂堂礼部尚书的府邸,居然连下人都没几个,这令傅小官有些诧异。
在徐怀树的带领下,他走入了徐府的偏院,这里就更加冷清,院子中的雪未曾扫去,此刻开始融化,显得有些泥泞。
傅小官的鼻子抽搐了两下,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道,然后听见了咄咄的声音。
他们走入了一处佛堂,傅小官便看见一个老人正盘坐这佛堂前敲着一个木鱼,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徐怀树站在老人的身后躬身一礼,低声说道:“父亲,傅小官,来看您了。”
木鱼声陡然停止,老人抬起了头,沉默数息,缓缓的转过头来。
傅小官也躬身一礼,“外公好!”
老人浑浊的眼看向了傅小官,看了许久,指了指身旁的蒲团,说了一个字:“坐!”
第五百零五章 往事没有再提
他是徐绍光,徐云清的父亲,傅小官的外公。
傅小官坐在了蒲团上,徐绍光脸上的神色有些激动。
他又闭上了眼睛敲起了木鱼,嘴里依然在念叨着,傅小官仔细一听,他念的是《大涅槃经》: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
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
夫盛必有衰,合会有别离
……
木鱼声止,徐绍光再次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傅小官:
“扶我起来,陪我走走。”
傅小官将徐绍光扶了起来,扶着他走出了佛堂,站在了阳光下,才发现这个老人是真的很老了。
他本以为徐绍光会和他讲起母亲的事情,却没料到徐绍光只字未提。
“你能回来看看我,我很高兴。”
“听说了你的许多事,也看过了你的诗词文章,你很了不起,我也很高兴。”
“而今你已长大,成了家立了业,还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想来是很忙的……你去吧,有空,再回来看看。”
傅小官躬身一礼,“外公,有暇我会来看您的。”
“嗯,你去吧。”
“告辞。”
徐怀树送傅小官离开了这处偏院,问道:“你怎么就不能和他多说说话儿?”
傅小官就很无辜了,“我不知道和他说啥啊,难不成应该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也是,自己至少还和傅小官一同去过武朝,还吵了几架,这爷孙二人还当真不知道说点啥。
“算了算了……你啥时候把我女儿送来?”
“她受了伤,等养好了伤,你把她的户籍办妥了,我就把她送来。”
“在哪里养伤?”
“我府上啊。”
“……???”徐怀树顿时对傅小官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子胆儿这么肥的?居然敢把情人带回家养着?
他肯定欺骗了他的三个夫人,否则,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
徐怀树脑补了许多,倒是补得八九不离十,唯一错误的就他坚定的认为这女子定然是傅小官的外室。
傅小官离开了徐府,和苏珏二人回到了傅府,走进了栖雪堂。
童颜依然躺在床上,只是她的眼睛早已睁开,眼里满是茫然。
“我救了傅小官……我本来是要杀他的……但那时我的内心就只有一个念想,救下他,就能救下天下之黎民百姓。”
“这里是傅府,早上那个漂亮的女子想来就是他的妻子了。他会把我怎样?是送去官府?还是等从我口中问出拜月教的消息之后将我杀了?”
“听说像他这样的大官儿可都是踩着别人的血迹一步步爬上去的,若是他剿灭了拜月教,这可是一份莫大的功劳,为了他的前程……他只怕会对自己不择手段。”
就在童颜胡思乱想的时候,傅小官走了进来。
他坐在了床沿,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却惊艳的脸,顿时吃了一惊——
这就是童颜的真面目?
这特么的完全不输给自己的三个老婆啊!
童颜自幼习武,生于山野,这张漂亮的脸蛋儿此刻虽然略显苍白,但依然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多了一份三个老婆没有的野性,就连那双眼睛里此刻散发出来的光芒,也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味儿。
傅小官自认为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可在看到这张脸之后,心里都不禁荡漾了起来。
“咳咳……”他用衣袖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这才咽了一口唾沫,将脑子里的旖旎抛去,很是认真的说道:
“你现在得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这关系到你的生死!”
“你说吧,救你是一念之间,从本质上来说,你我依然是敌对关系,你最好是杀了我,否则我担心以后会向你出剑。”
“女孩子家家的,成天整什么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以后你得学着绣花!”
绣花……童颜顿时瞪大了眼睛,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傅小官心里一荡,这小妮子不得了,比那个什么边蓉儿更是厉害。
边蓉儿至多勾人,这小妮子随便一笑就能勾魂!
傅小官慌忙收拾了一下心情,正色道:“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叫徐新颜,忘记童颜那个名字,你,就是徐新颜!”
“你出生于徐府,你爹名叫徐怀树,而今虞朝礼部尚书……话说,我给你找的这个爹挺好的吧?”
童颜未曾回答,而是疑惑的看着傅小官——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给我改名换姓?还给自己找了个富贵人家?
所以她香唇儿轻启,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救了我一命,我这人不愿欠人家人情,所以我也救你一命,两相抵消,互不相欠。”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徐新颜,我的表姐!”
童颜眉间儿微蹙,他知道我是谁,可他并没有问,什么都没有问……难不成他是真想救我?亦或是用的缓兵之计,让自己在麻痹大意之后向他说出拜月教的秘密?
“徐府的资料呆会我弄一份给你,你务必熟记。另外就是这以后,至少在拜月教覆灭之前,你不能出门,我担心你会被拜月教的人追杀,而你的武功被大师兄封闭,暂时不会给你解开,免得你傻傻的跑了,到时候我还得给你收尸,挺麻烦的。”
“你现在伤势严重,就暂且在我这府上先住着,有大师兄的疗伤圣药,你会很快好起来。另外就是……你得多吃一点东西,流了太多的血,可得补补,莫要落下了病根。”
“你有什么需要,这院子里的丫环你可以使唤,不要弄得那么客气,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但别折腾,更别拆了我的家。”
童颜眉间舒展开来,虽然心里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放开,可她从傅小官的话语中听出了他是真的想要救她。他果然不是寻常男子,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给他招惹麻烦?
“说句实在话,你这模样儿真的有些祸国殃民,哎……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傅小官一声叹息摇了摇头,童颜脸儿一红,咬了咬嘴唇收回了视线。
“安心养伤,啥都别想,我得去见见我的老婆们。”
他走了出去,童颜抬起了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想起了昨夜里马车里的一幕,脸儿更红,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第五百零六章 序幕
宣历九年十二月二十九,辰时。
天阴沉得可怕,浅灰色的云层笼罩在金陵城的上空,却偏偏又没有风,仿佛将这地方给封印了起来。
秦淮河畔。
鄢良择看着显得有些黝黑的平静的湖水,眼睛徐徐眯了起来。
而今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四天,
秦淮河上没有了红袖招,边容儿的遗体却还放在那处客栈里。
她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唯独凭着她戴在手腕上的那个镯子才能辨明她的身份。
那一夜死了许多人,可唯独活下来了一个最该死的人!
想来童颜也在这场刺杀中死去。
难不成他真如这上京百姓所言,当真是上天庇护之人?
鄢良择愈发觉得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不然他五次三番遇见要命之事,为何最终都安然无恙?
昨夜收到父皇传来的密旨,密旨非常简单,就是写了一句话:“朕心……极为失望!”
这如一记重锤敲在了他的胸口,随之而来是一份密报,密报说东部边军再次集结,并拥有足足四百门红衣大炮。
而今的大丘城头摆放着足足一百门红衣大炮!
虞问天派出了十万将士,就在这冰天雪地中,将这三百门红衣大炮向夷国的下一处重镇金阳关推进。
鄢良择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若是虞国大军打下了金阳关,翻越了金阳山,这后面可就是一望无际的千里平川、夷国之最大粮仓——沃丰原!
到了这个地步,夷国差不多沦陷三成国土,也难怪父皇心忧!
这该死的傅小官,他收了金子也收了银子,可至今依然只字不提谈判之事!
到了此刻,鄢良择已经明白傅小官就是在耍他,可他却偏偏毫无办法。
虞朝陛下不见他,而今就连礼部甚至鸿胪寺的官员都不再见他,他们就丢给他一句话,这谈判之事,以小官大人的指示为准。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这所谓的小官大人想起来了什么时候谈,那便什么时候再谈。
他之意图,莫非是将自己牵制于此,却让东部边军继续东进,以占领沃丰原?
他一声叹息,这小子狼子野心,可偏偏夷国曾经引以为豪的红翎军团在数百门的红衣大炮面前却无一战之力。
明儿就是大年三十。
回首过往,这时候的自己可是在东宫暖阁之中,接受心腹大臣们的纳贡了。
可而今,却在这秦淮河畔喝着冰冷的风!
这一切,都是拜傅小官所赐!
鄢良择的视线锋锐如刀,待本宫回国,定要让陛下重振军队,杀将回来!
不但要收复失地,还要侵入虞朝,让傅小官提头来见!
若是父皇不愿……那本宫可就要做出一些事情来了!
……
……
就在鄢良择开始谋划复仇之事的时候,傅小官正坐在陶然亭里。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贾公公,他的手里拿着一封贾公公刚刚送来的密报。
他看完了这份密报,眉间微蹙,视线落在了这低沉的灰暗的天空,“看这样子,可是会下一场大雪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观云城今儿个下雪了没有。”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贾公公,眉间依然忧虑,“周同同……面对一万血衣卫的围剿,他能活得出来不?”
“殿下无须担心,周同同是属耗子的,他掌管天机阁数十年,可没人知道他在这天下打了多少个洞。何况是在武朝境内,他更是如鱼入水,血衣卫的人哪里能够逮着他。”
“可他毕竟得去观云城,若我是那老妖婆,只需要在观云城准备好捕鼠夹子,等着他自己跳进来就行。”
贾公公沉思片刻,笑道:“老妖婆既然登基称帝,并挟持了朝中重臣,这看上去掌握了一切,实则她什么都没有掌握住。你可莫要小瞧了卓一行和南宫一羽这两只老狐狸,虽然他们二人被罢去了左右二相之职,可他们在虞朝深耕数十年,其党羽多不胜数。
再加上老妖婆这帝位来路不正,他们的那些党羽依然会以他们马首是瞻。
依老奴所想,老妖婆让兵部尚书齐人调北部卫戍军出祁山走廊,这粮草之事,可是只有户部才清楚,而今这拖延之计,定是出自南宫一羽之手。”
傅小官垂头想了想,“可这拖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老奴倒是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怎么说?”
“只要周同同带着……傅大官入了观云城,老妖婆就没心思再行起兵之事。她而今最紧要的是抓紧权柄,这就需要将几乎所有的重臣全部换掉。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耗费她极多的时间。
而傅大官本就是先皇兄长身份,有皇室正统血脉,周同同而今已经将傅大官亲自去了观云城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为的就是让老妖婆无法顺利的撤换朝臣。”
贾公公顿了顿,又道:“武朝可是姓武的天下,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各级官员,所忠于的定是武氏血脉,而老妖婆啥都不是,所以老奴认为老妖婆此举实属无奈,起而仓促,那就一定失败。”
傅小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胖子的安危。
至于这情报中所提起的他和武灵儿的苟且之事,我苟你妹啊!
这肯定是老妖婆故意陷害,借着这么个由头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可武灵儿而今究竟怎么样了?
她若是能够站出来,她依然是武朝之女皇陛下,因为老妖婆手里同样没有传国玉玺。
“蚁群得特别留意三个方向的消息。”
“殿下请讲。”
“其一,虞朝西部边军之动向我需要及时知道。”
“其二,荒国国君拓跋风而今既然整合了八旗势力,还集结了四十万大军,其意不言而喻,我要知道荒国之计,以及荒国大军之动向。”
“其三……武朝之北部卫戍军不能出祁山最好,但若是事态走向不利,务必将他们出祁山之时间拖延至明年一月下旬。”
贾公公起身,躬身一礼,“老奴知晓,如此,便告退。”
他走了出去,手里其实还捏着一份密报,他并没有将这份密报给傅小官,因为这份密报中说……查实,女皇陛下已有身孕近七月。
第五百零七章 过年是个麻烦事
昨儿那场雪一直憋到了夜里才落了下来。
这一落,可就势不可挡。
一夜之后,偌大的金陵城再次被一片洁白包裹。而至晌午,这大雪毫无停下的迹象。
天空依然低沉,天光很是暗淡。
童颜——而今她叫徐新颜,她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依照以往的习惯,她早早的起了床,穿上了一件她以前从未曾想过的貂皮大衣,据这院子里服侍她的婢女叶儿说,这是主母专门给她买的。
这貂皮大衣柔和而温暖,哪怕她的穴道至今没有被苏珏解开,穿着这大衣她依然不觉得冷。
她走到了院子中,来到了宜两亭里,独自坐了下来,看着这院子里堆积有尺许深的积雪,又看着天空飘落的茫茫大雪,心里有些惘然。
这样的季节,岷山里也是这般景象了。
只是岷山的雪比这里更生动一些,因为那里有很高的山,还有很多的树,也有很多的溪谷。
自己此刻所想到的居然是岷山的雪而不是住在那山坳坳里面的人……徐新颜忽然觉得有些怪异,细细思量,自从师傅过世之后,自己在那岷山里,居然想不起来几个熟悉的人!
哪怕成了拜月教的三长老,哪怕还在总坛呆了一段时间,可这记忆深处,对那些人和事却很是模糊。
也或许是自己醉心武学,不关心教内的事务吧。
圣女陈左君她是知道的,见过数面,甚至还聊过天。
然后就是大师兄慕容间,对自己极为照顾,是一个如兄长一般的男子。
再然后……就是那夜里死了的白梓,对于这个师姐的死,她的内心并无波澜,因为小时候这个师姐可是欺负了她许多年。
当然还有苗小小百里红这些拜月教的大人物,她倒是知道,只是少于接触,印象并不深刻。
而今才在这傅府住了几日,陡然间发现自己的脑海深处记忆最深刻的居然是傅小官!
这人似乎真的很忙,他很少来这栖雪堂看看自己,他甚至从未曾问起关于拜月教的任何事,二人之间的对话,止于数日前他来告诉她的身份那一次。
今儿可是年三十了,岷山里的年三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些人似乎已经麻木,也或许是压在他们心里的沉甸甸的负担,也或许是师傅生前所说的难以看见的希望。
可这上京城却不一样,哪怕住在这偌大的府上,哪怕天上下着这么大的雪,却依然能够听见街道上传来的爆竹声音,依然能够听见孩童们爽朗的欢笑声。
这,可能就是过年吧。
这么大的雪,又正逢年节时候,傅小官他在忙什么呢?
苏苏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坐在了徐新颜的对面,双手杵着石桌子,下巴就放在手掌间。
她直愣愣的看着徐新颜,这女子生得真好看,于是她裂开嘴儿笑了起来,“是不是想他了?”
徐新颜一怔,脸儿腾的一下红了,慌忙摇头,“可没有。”
“你骗不了我的,这样给你说吧,我来到他身边呢,一晃眼也一年了。这一年中为了保护他时常跟在他的身旁,反正未出阁的女子见过他之后,极少有人会不喜欢他的。”
徐新颜思忖片刻,问了一个“为什么?”
苏苏眉儿一扬,嘴儿一嘟,“长得还可以,文采又好,懂得营商,还懂得打仗,还是这虞朝的大官,你说说看,这样的男子天下能有几个?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执笔可安天下,提刀可定太平的完美人儿么?”
“喜欢这样的人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不瞒你,我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苏苏的脸色有些落寞,她撇了撇嘴儿,“只是我来到他身边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未能走入他的心里罢了。”
对于苏苏如此的坦诚,徐新颜倒是吃了一惊。
同是江湖儿女,她却并没有苏苏这般放得开,也或许是因为她比苏苏大了五岁,对男女之事懂得更多一些吧。
“我对他的了解……说来并不多。初来上京,看过了他写的诗词文章,又看了他写的红楼一梦,就觉得他是个了不得的文人。可后来听说他对百姓极好,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去过一趟南山,和那里的百姓们聊了聊,才知道他果真有一副菩萨心肠……”
徐新颜低下了头,声音渐弱,“所以,那个晚上我是救了他,我想他如果死了,那些百姓们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来源,恐怕再难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为百姓们的生存上心的了。”
她浅浅一笑,又抬起了头,看着苏苏,“你不知道,我本就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五岁那年天灾,父母丢下了我,差点饿死,所以……我怕他死了那些百姓们也死了,倒没有别的缘由。”
苏苏也一声叹息,“我也是孤儿,只是自幼生活在道院,倒是对这民间疾苦所知甚少,却也见过他在田间地里劳作的样子……”
似乎想起了什么,苏苏吃吃一笑,“你以后会知道的,他这个人呀,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小地主!”
……
……
傅小官这个小地主此刻脑壳很疼!
他正在忙着送礼。
三个老婆的家,可都得要去,而且今年新婚,三个老婆家里的亲戚,也都得要去。
一大早他就带着老婆们出发了,浩浩荡荡的马车装着满满当当的礼物,还有随行的三十护卫四十家丁,在这金陵城里走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小官大人回门这阵仗就是不一样!”
“人家没有请来皇家仪仗就不错了,小官大人还是低调。”
“小官大人而今可是商业部的部长,正三品的大员!人家这是凭本事挣来的脸面!”
“……”
宽阔的街道上,吃瓜群众们对着这车队指指点点,但言语中几乎都是赞誉。
这些赞誉偶有几句飘到了这马车里,可傅小官却并没有欢喜,因为他现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问题——
今儿晚上这年夜饭,三个丈母娘都有邀请,这该去谁家吃呢???
第五百零八章 燕府夜宴
申时三刻,傅小官终于跑完了所有亲戚,最后也定下了在谁家吃年夜饭这个问题。
燕浩初胜出,用的是最简单的抓阄,据说陛下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后陛下定下了初一晚上,而董康平只能排到初二晚上。
这特么的可是个金龟婿,陛下想要和傅小官多聊聊未来国策,董康平想问问傅小官那傅二代和红薯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在全国推行,而燕浩初就简单多了,他就是不明白一点——傅小官为什么不去当武朝的皇帝!
这倒不是说他对这小子怒其不争,事实上傅小官根本不需要去争。他就是好奇,因为他无法理解,就像宣帝或者他的父亲燕北溪同样无法理解一样。
所以今儿晚上,他就想要好生的问问这个女婿。
燕府上下今儿要招待姑爷,那自然必须弄得像模像样。
燕小楼的母亲燕常氏更是欢喜,她可还没怎么和这半新不旧的女婿说说话儿,至于老爷说他为什么不去当武朝的皇帝——
那皇帝有什么好当的?称孤道寡就真的好么?
这在燕常氏看来,现在的这女婿可就正好,生活在金陵城,距离娘家这么近,而今他已经是三品大员,还未满十八岁,未来封侯拜相是必然之事。
自己的女儿燕小楼嫁给了他,并没有因为九公主虞问筠的原因而当小的,她们三人都为正妻,听女儿偶尔回来说起,在那个新的家里生活得很快乐,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为此她请了公公去找了太医,弄了一些易于怀胎的药,待这年过完,就让女儿拿去熬着喝了。
等女儿给傅家生下子女,这未来在傅府的地位便就更加稳固,公公虽然贵为宰相,可公公年事已高,过些年终究会退下去,叔叔燕师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拜相,万一未能拜相,这偌大的燕阀可需要有个人来支撑的。
而那乖女婿显然不会倒,他的未来还很长,他的成就会很高!
所以燕常氏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盯着下人们干活,时刻提出一些未曾打理到的地方。
此刻在燕北溪的书房中,燕北溪坐在茶台的上位,长子燕师道居于他的左首,次子燕秋平居于他的右首,三子燕浩初居于燕师道下位,而长子长孙燕熙文则坐在对面,燕秋平之长子燕临秋坐在燕熙文的侧面。
燕秋平在今岁春升为黄河北道道台,而燕临秋便是山西道永宁州曲邑县县令。
燕阀还有男丁四人,他们而今都是一方父母官,只是资历尚浅,均为一方县令,今岁并未曾回来。
燕熙文煮着茶,燕北溪发话了:“自小楼嫁给傅小官,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请他们前来赴宴。这小子性子随意,所以也不需要有多讲究。熙文和临秋也都是和他接触过的,说起来你们治下的这两处试点,傅小官倒是帮了许多的忙,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不方便劝酒,你们俩可就得表示一下心意。”
“熙文治理的瑶县很不错,陛下的意思是熙文有治理一州之才,我想问问你,你想不想去治理一州?”
燕熙文一怔,连忙摇了摇头,“爷爷,现在还不行。”
“为何?”
“瑶县的码头已经建好,可船坞却还在建设中。船工寻来了一些,多为楼船工匠,对于战舰却极为陌生。”
燕熙文顿了顿,又道:“这船坞是傅小官的主意,很大,比长江一线所有的船坞都要大数倍,这也是傅小官的规划。他曾说过,要从武朝弄来会造战舰的工匠,他也安排了西山研发中心在捣鼓舰炮,只是而今还没有消息传出。”
“他如此重视此事,孙儿以为他一定有什么大动作,所有孙儿想在瑶县再呆两三年,见着这战舰的诞生,那时候孙儿更加成熟,对新政的理解也更加深刻,再为一方知州不迟。”
战舰?
燕北溪等人一听顿时楞了半晌。
这战舰来干什么?
长江一线需要战舰么?
看着燕北溪等人的疑惑,燕熙文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傅小官在给我的来信中有提起,他说这长江之出口在东海,捣鼓这战舰为的是未来扬帆出海。”
“出海干什么?”燕浩初问了一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按照那小子的德行,肯定是有莫大的好处他才会投入那么多的银子去捣鼓。”
这倒是一句实话,燕浩初等人也就没有再问,燕北溪也没有再提将燕熙文提到知州这个想法。
随后这一家子聊了许多,基本都是燕北溪对他们今年一年以来施政的一些点评,倒是让燕熙文等人收益良多。
没多久,有门房来报,傅小官姑爷携三位妻子到。
除了燕北溪,其余人都起身迎了出去——这个姑爷可不是凡人,哪怕是燕师道,也无比重视,因为他深知这小子的厉害,也深知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傅小官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向燕师道燕浩初行了礼,却对燕熙文和燕临秋这两小子的出现感到惊奇。
他倒是没有去问,随着燕浩初等人直接去了餐厅。
宴席已经备好,燕北溪也在这时走了进来。
“家宴,随便坐,来来来,小官坐老夫身旁。”
所有人坐了下来,燕北溪满面红光,他倒没有提及过往,而是说着现在:“听说你宴客都是请的四方楼的厨子,老夫今儿也学你一学,这都是四方楼的厨子做的,理应和你们胃口,大家就不要客气,老夫也饿了,来来来,吃点菜再好生的喝一杯。”
傅小官原本还担心这老头会不会借着这机会给自己上一课,没料到这老头似乎开了窍,奔波了一天,中午就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他着实也饿了,于是没有客气,动起了筷子。
还没吃上两口,燕熙文这小子就跳了出来,开了一瓶西山天醇,走到了傅小官的身旁。
“我俩就不用多说了,今儿晚上,不醉不归!”
燕小楼瞪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忘记了你是有家室的人,难不成我家小楼还能管住你不成?”
第五百零九章 行路难
董书兰此刻也抬起头来瞪了燕熙文一眼,燕熙文为傅小官倒了一杯酒,笑道:“书兰啊,咱俩可是同窗,也是好友,我深知你的酒量,但今儿晚上你可别帮着他喝酒。”
“说句实在话,我是真的很想找他喝一台了,诗词文章我不如他,治国安邦我也不如他,我总得找点什么比他厉害的地方吧,想来想去,大致就是这酒量,我恐怕会胜过他了。”
所有人笑了起来,虞问筠也掩着嘴儿,心想这燕熙文放出去了两年,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傅小官今儿也是高兴,燕熙文这小子是个人才,他在瑶县真没有瞎折腾,把瑶县治理得很好,还把船坞那事真正的放在了心上。
所以他也打算豁出去了,不就是一醉么?
男人嘛,一辈子总得醉上几次。
于是他便彻底放开,与燕熙文喝了一个之后,从燕北溪开始,轮着又走了一圈,结果燕临秋又拧着瓶子过来了。
“咱俩感谢的话就不多说,反正曲邑和平陵这两个县郡很多百姓为你立了长生牌位,这是真的!所以无论如何,咱俩得喝三杯。”
傅小官来者不拒,偶尔还拧着酒瓶和燕北溪父子三人喝一杯,至亥时,他已醉。
燕小楼给他端来了醒酒汤,燕常氏连连给燕浩初使着眼色,燕浩初哈哈大笑,这才向父亲说道:“要不,就带他去喝喝茶?”
燕北溪老脸容光焕发,捋着长须点了点头。
燕小楼将傅小官扶着去了茶房,燕熙文也有七分醉意,有些迷糊的坐了下来,煮上了茶。
他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妹夫啊,大舅哥给你说句心里话,我在瑶县两年了,都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文人。整天奔忙,连诗词都再未曾作一首。今儿正好,意兴正浓,要不……你再写首诗词来瞧瞧?”
傅小官脑子有些懵,口气就有些大。
“不就是写诗词么?这玩意比啥都简单……”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声大吼:“笔墨侍候!”
丈母娘燕常氏一听,呀,这女婿今儿个要临场做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于是,她吩咐了下人取来了笔墨纸砚。
燕北溪面带微笑的看着,心想这小子醉成了这样,他还能作出诗词来?
燕浩初和燕师道颇为惊讶,他们早已听说这小子三步就成诗,他现在明显醉意甚浓,这诗词想来好不到哪里去。
虞问筠三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燕小楼起身走了过去,想要搀扶,没料到傅小官却嘻嘻一笑,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放……心,相公我……没、没醉!”
燕小楼脸蛋儿一红,顿时大囧,你还说没醉!这可不是在自己家里!
燕熙文哈哈大笑,这妹夫,果真是个性情中人,这天下恐怕也只有他才会无视这礼节了。
傅小官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书桌前,伸手想要抓住笔,却没有握住,他尴尬的一笑,“小楼,还是你来执笔,相公我……好像、有点醉了。”
燕小楼瞪了他一眼,拿起了笔,心里却美滋滋的想着,他又会做出一首怎样的诗词来呢?
傅小官背负双手,抬头望着屋顶。
“此诗名为《行路难》”
“你们且听好了,我可真的要作诗了!”
燕熙文又大笑起来,燕临秋这可是第一次见傅小官作诗,心里痒痒难奈,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你特么赶紧的呀!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他摇头晃脑的徐徐举起了双臂,声音忽然高昂: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一首行路难吟毕,满堂顿时无声。
这首诗其本意是诗仙被排挤出长安而写,抒其政治道路上之艰辛,表达的是诗仙的愤激情绪,同时也描写他仍盼着有朝一日能施展胸中抱负,表现了他对前途的乐观豪迈气概,充满了积极浪漫主义情怀。
可听在燕北溪等人的耳朵里却并非如此。
而今虞朝推行新政,变革之重担就落在傅小官的肩上。
这路,就是革新之路!
这路前无古人行走,只能靠他以自己的智慧去摸索,那么这路自然是极难行的。
这首诗表达了傅小官曾经对于变革之路的彷徨,甚至有想要放弃的想法,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这便是他其实有过退缩之意。
这种心态在燕北溪看来非常正常,傅小官尚未满十八岁,却挑着这千钧重担,若是失败,他定会身败名裂,被万人唾骂。
他本不需要如此,可他却依然接下了这担子!
所以最后这点睛之笔,正表明了他再次坚定了信念,并知难而上。
“好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燕北溪眼睛一亮,率先鼓掌,然后掌声满堂。
“这才是我大虞儿郎应该有的执着精神,总有一天,能乘长风破万里浪,云帆高挂,行于苍茫大海之上!”
燕熙文苦哈哈的看着傅小官,一声叹息,“你小子,我算是真的服了你,来来来,坐下喝茶。”
傅小官哈哈大笑,放浪形骸,倒是颇有诗仙之风韵,可惜无剑。
“都给你说了多次,诗词文章这事,就不是个事。若不是曾经有人斗酒诗百篇,我告诉你,我也可以随随便便诗个百来篇。”
他摇摇晃晃的一屁股坐在了燕熙文的身旁,燕熙文瞪大了眼睛,问道:“谁能斗酒诗百篇?”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那谁……哦,是在梦中,我倒是忘记了。”
燕熙文不以为意,这天下可没有谁能做到斗酒诗百篇。他为傅小官斟了一杯茶,很是感慨的说道:“傅兄有凌云之志,我自然会尽力跟随,可你别飞太高了,让我等看不见影子,那真是高处不胜寒的啊。”
傅小官哈哈大笑,摇了摇头。
他端起茶盏正要喝上一口,燕浩初忽然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小官啊,岳父有一事还想请你解惑。”
“岳父大人请讲。”
“你,为什么不愿意当武朝的皇帝?”
第五百一十章 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当武朝的皇帝?”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燕浩初好奇,这里所有人,甚至整个天下的人都很好奇。
为了那张龙椅,从古至今上演了多少事,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那张椅子就是权力的象征,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手里便握住了天下所有人的命运。有昏君者过着荒淫无度之生活,有明君者便会开创一番太平盛世,就算碌碌无为者,也能享受万民之敬仰。
那张龙椅曾经就摆在了傅小官的面前,他却没有坐上去,还一家伙跑得天远地远。
以傅小官之才,他若是坐在了那张椅子上,定然能够开万世之太平,于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传唱千秋万代。
这是何等样的伟业!
这又是何等样的名声!
可他却偏偏放弃了,反而回到了虞朝继续当一个臣子。
若说他为的是当一个逍遥小地主,他却又在为新政、为虞朝之前途而奔波忙碌。
他未得逍遥,反而俗事缠身。
若说他为的是一展胸中抱负,坐在那龙椅上,岂不是更容易实现他心里所想?
“我不是因为你是武朝的皇子才将小楼嫁给你,更不是鼓动你去武朝当那皇帝,我就是好奇,你莫要多想。”
傅小官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他本不愿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因为这些想法说出来之后恐怕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这毕竟是落后的封建时代,而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时代。
“我若是说出来,你们都莫要惊讶,也莫要外传。”
燕北溪扫了自己这些儿孙一眼,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天下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
燕北溪一怔,目光顿时严肃。
“我想做的是这天下间最难的事,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丽一些。”
“天下间最难的事是什么呢?”
“不是诗词文章,也不是推行新政,更不是当一国之君,而是解放人们的思想!”
“帝陵里有个樊笼,而如今天下人的思想同样是个樊笼。受圣学影响,人分三六九等,君权神授,这樊笼已成,并牢不可破。”
“可我想试试破去这樊笼,正如我在文行舟的《理学法典》一书中所补充的那样,理存于心,天理、人理、物理只在吾心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
“嘶……”傅小官此话一出,满堂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这岂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当皇帝?
傅小官笑了起来,“看看,你们就难以相信,因为你们的思想樊笼已成,觉得皇权神授这是理所应当之事,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燕北溪虽然大吃一惊,却依然没有阻止,燕师道和燕浩初颇为担心的看了看傅小官,而燕熙文和燕临秋却蹙眉沉思。
“我用了大致半年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要如何破除天下人思想这樊笼。直到我去了平陵,我觉得我有了答案。”
“如何破之?”
“启迪人心者,当因其所明而渐通之,毋强开其所闭!这意思就是需要循序渐进。可要如何循序渐进呢?”
“我曾经给白玉莲说过,人有五个需求层次,其一是生理需求,吃饱穿暖这是人最基本的需求,若是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就会落草为寇。
其二……
第五是自我实现的需要,人们会最大限度的去追求自己的能力,发挥自己的才能,并使之完善。”
傅小官洋洋洒洒又将五个需求阐述了一遍,顿了顿,喝了一口茶,脑子有些晕,他说的比较慢。
“当人的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的时候,他的眼光只在眼前,盯着的是下一顿饭。而当人们的安全问题得以解决,进入第三个需求层次之后,才会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但这种思想依然浅显,基于最原始的情感交流。
只有进入第四个需求层次,尊重的需要。到了这一层次,人们的思想才会放得更远一些,才会去思考如何受到别人的尊重,才会破除这三六九等的观念。”
“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基于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口袋里银子的多少。这是从下而上的思想解放,是从需求的第一个层次进化到第四个层次之后才会发生的变化,这一切,都必须实实在在的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
“这种思想的解放和施政不一样,施政是由上往下,是以权力来推动。但思想的解放是由下往上,自然而然的萌芽。”
“所以哪怕我真去当了皇帝,也无法向穷苦的百姓灌输这样的思想。可若是我让这些穷苦百姓富裕起来,让他们自己产生这样的思想,这樊笼才会不攻而破。也就是说,这思想的樊笼,只能从内往外自发而破。”
他耸了耸肩淡淡一笑,“是不是觉得有些荒唐?或许你们会说我去当了皇帝可以更好的施展这一策略,这有利有弊。利在于这种策略的施展会更快,可弊在于……我若当了皇帝,恐怕会花费极大的精力来应付朝中那么多的官员。或许初时我的眼睛会清明,可时日一长,却难眠被蒙蔽。”
“我很难再知道民间之疾苦,很难再去看看民生究竟何样。我终将会把自己禁锢在皇宫的那一亩三分地上,所有消息的来源,将只能通过别人所说来获取,就像当今世上所有的皇帝一样。”
“我或许能够成为一个明君,也或许能够在人民的心中竖立起崇高的威望。但这种威望并不是好事,这会导致人民对我的盲目崇拜。”
“朝臣们按照我的意图行事,不再会去思考变革之策。百姓们从我的施政中获得利益,也就不会再去思考我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哪怕知道不对,他们也不敢言语,因为那样的我,就仿若他们心中的神!
对神产生怀疑,这是亵渎,谁敢说出来,就一定会受到别人的谩骂、攻击,甚至带来生命危险。”
“一旦这种依赖形成,遇见明君,国家不会出任何问题,可若是遇见昏君……只怕会带给天下百姓莫大的灾难。”
“当天下人都把一生希望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就是灾难的源头。他们的思想依然在樊笼之中,他们终将没有勇气去拯救自己,这个世界依然一样,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百姓们如蝼蚁一般的活着,根本没可能抬起头来望一望高远的天。”
“再说了,权力这个东西会让人着迷。我不能保证我在尝到了那权力的滋味之后,还有放下权力的勇气。我更不能保证继任者会不会痴迷于这权力而再次禁锢了天下人的思想——天子受天之命,那么天子就会去维持这一使命。
可解放思想这个东西,却是启迪天下百姓的智慧让他们去勇于革命。所谓革命,就是革除旧习,并建立一种新的秩序。
不能说这是两种完全对立的思想,当天下承平,百姓安乐,他们不会去想着革命。
可若是遇见昏君,令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之时,我希望这样的思想能够产生一些作用,他们能够拿起武器,去革了昏君奸臣的命!
没有人愿意革自己的命,掌握皇权的皇帝不会愿意,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也不会愿意,因为这一部分人,是而今的既得利益者。革命,革的正是这一群人的命。
所以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标榜皇权,就会给百姓灌输三六九等的思想。所谓愚民之策,目的也就在于此。”
“而我想做的,就是让天下人能够看得更远一些,在他们的脑子里播下一颗勇于寻求自由与平等的种子,在他们遭遇强权或者不公的时候,敢于拿起手里的武器。”
“这不仅仅是为了改朝换代,换来换去也换不出一朵花来,最终都是如这千年文明一般轮回罢了。”
“如果我们溯历史长河而上,就不难发现所有朝代的覆灭,都是因为执政中的腐败。而腐败的原因,又是因为绝对的权利!没有监管的权利,就像脱缰的野马,就像决堤的洪水。它们将肆意而为,最终葬送了国家,也给百姓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所以我所希望的国家是这个样子的:没有皇权,国家的机构由人民选举而产生,立法、行政、施法三权分立,相互制约,健全法制,依法治国。最终实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这样的一个完美国度。”
“我想我终其一生也完不成这个美好的愿景,我希望能够将这样的一种思想播种下去,或许若干年之后,它会生根发芽,甚至开花。”
“到了那时……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加美丽!”
“行路难啊,且路漫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酒后狂言,就一笑了之罢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路漫漫其修远
是夜,傅小官大醉。
苏珏将他小心翼翼的抱起,随着傅小官的三个夫人回到了傅府。
燕阀茶房里的灯依然亮着,燕北溪祖孙三代依然坐在此间。
傅小官在作了那首诗之后说了许多颠覆了他们认知的话,这真是醉话吗?
在此间的所有人看来,并不是。
他向他们描绘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但他们的思想此刻却在急剧的碰撞。
这是要逆天啊!
“他这想法……太过危险。”燕浩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很是后悔问了傅小官这个问题。
傅小官倒是解答了,可这答案,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我却觉得如果真能实现那样的完美国度,那就真的很完美了。”燕熙文顿了顿,斟酌了一番又道:“他这二十四字愿景和陛下曾经提出的二十字方针相辅相成,陛下的二十字方针也是傅小官说出来的,如此看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燕临秋还没从那番话里缓过劲来,他只觉得那番话太过震撼,令他难以接受,“国朝新立,打天下者不是应该坐天下么?怎可能皇帝还要由人民来选举,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傅小官当真是醉了,痴人说梦罢了。”
燕北溪直到此刻才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艳红的灯笼,和灯笼映衬下飞舞的雪花,“夜已深,各自回房守岁,跨出这房间的门槛,就将他说过的这番话忘掉,此后决不允许在任何地方提起!”
儿孙们纷纷见礼离去,燕北溪依然站在窗前。
却在细细的品味着傅小官的那番话。
需求的五个层次他大致是理解了,所以傅小官推行新政,行商业之举,就是为了老百姓的口袋能够鼓起来。
如此,他们的视线才不会放在身边一丈距离的油盐柴米衣食住行之上。
他们有了闲暇,于是会抬起头看看天空,或者眺望一下远方。
他们在看过之后就会知道原来天空广阔,远方还有不一样的风景。
他们就像水里的鱼,以往一直生活在水里,傅小官此举若是成功,就像是帮助这些鱼儿跳出水面,令他们知道世界有多大,风景有多美。
鱼终究不能上岸,可人不一样。
这人一旦有了更高的欲望,在有了条件之后,他们就会去追求,也就是傅小官所说的需求层次的提升。
他们会不满于现状,会试图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他们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其路漫漫而修远,可终究有那么一天,他们恐怕真会走出一个新的国度出来。
这非一朝一夕之功,故而其路难行,唯有上下求索。
所以傅小官之路难行,并非指的新政推行,而是指的思想的推进。
若是到了那一天,这固有的权力结构就会被打破,那将会发生怎样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燕北溪无法想象,正如他无法理解三权分立一样。
而傅小官说权力这个东西会让人着迷……对于这一点,燕北溪深表认同。
当握在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就会越来越在乎这权力的稳固,生怕某一天失去了这东西,而被政敌无情碾压。
所以任何一个官员手里的权力只会越握越紧,除非陛下一道旨意予以剥夺,否则没有人会自愿放弃手里的权力。
权力这个东西有太大的用处,可以号令手下,可以庇护家人,可以左右别人的命运,也可以让自己的家族越来越强大。
这,当真是个令人着迷的好东西!
可傅小官这小子,未满十八岁却看破了这个东西。
这便是他所说的天下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
他担当了富民之责任,却拜托了那帝位之束缚。
他担心自己成为了一国之君,享有了至高无上、并且无人敢于监督的权力之后,再难以放手。那么他就不会去让人民自己破去思想之枷锁,他就会将黎明百姓的需求层次限制在第一第二这两个阶段。
这样做就很简单,愚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永远背负着枷锁,能够看见生的希望,但拼了老命,却无法触摸。
所有人会辛苦一辈子,或者为了吃,或者为了住。
他们没有时间抬头看天,登高望远。
他们的视线始终会被限制在身周丈许方圆。
所以他的选择是干脆就不去触摸那个东西,而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通过自己的种种行为,去影响天下百姓,让他们有机会脱去那沉重枷锁,让他们能够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想得更多。
这……真的能实现吗?
窗外有爆竹声响,有烟花绽放,新的一年终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来了。
……
……
傅府,栖雪堂,宜两亭。
苏珏解开了徐新颜的穴道,坐在亭子中怔怔的望着天上绽放的烟火。
苏柔抬起细细的眼看了看大师兄,大师兄回来之后就一直沉默,沉默的走进来,沉默的解开徐新颜的穴道,沉默的喝茶,沉默的看天——
苏柔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了一句:“可有心事?”
徐新颜也觉得奇怪,也问了一句,“你就不担心我跑了?”
苏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苏苏吃着桂花糕瞪大了眼睛,你这是肯定呢还是否定呢?
苏珏收回了视线,正了正冠帽,徐徐开口:“少爷醉了。”
苏苏撇了撇嘴儿,“他那小酒量,喝醉不是很正常?”
“可少爷醉了之后作了一首诗,说了一席话……那诗我明白,可那一席话我有些不懂。”
苏苏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徐新颜心里也是莫名的一喜,竖起了耳朵。
苏珏将傅小官晚上所说娓娓道来,这首诗自然再次惊艳了徐新颜,可后面那些话,却令她们的心里皆是一震!
当苏珏说完,徐新颜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夜空。
“最终实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样一个完美国度!”
这真的有可能吗?
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这样的话,大致也只有他才敢言。
“他莫非是疯了!”苏苏忘记了桂花糕,骇然的说道。
“不,他没有疯,因为他最后还说了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新年的更鼓在这一刻敲响,上京城的上空万花齐放。
徐新颜看着这迷人的烟火,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美,未来……定会更美!
第五百一十二章 再斩天一刀又如何!
“过年了。”
武灵儿坐在窗前,看着观云城广袤星空下绽放的烟火,摸了摸肚子,脸上浮起了一抹带着悲凉的微笑。
“我的儿,你本应该在阳春三月出生,可娘没法再等了。”
“娘未曾想到那老妖婆居然会谋朝篡位……那位置是你爹的,除了他,谁都不能从娘的手里将它夺去!”
“所以你得早些出来,若你能生,便是你之幸……”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若是你死……便是娘之命!”
“陛下,不要!”她的两名亲卫霓裳和落英在听了这话之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陛下这是要早产,陛下辛辛苦苦隐瞒了七个月,这一旦早产,莫要说婴儿性命难保,就是陛下自己,也得将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这武朝……可就真落在了那老妖婆的手上了。
武灵儿淡淡一笑,“你二人随我多年,当知道我的性格。而今满朝文武尽皆被老妖婆所控制,甚至她还要起兵出祁山攻打虞朝,这种事情我如何能忍?”
“再说……”她又低着头摸着肚子,“这是他的孩儿,当如他一般坚强!”
“新年的更鼓已经敲响,在这样一个日子里降临这个世界,也算是极有意义。”
她站了起来,“霓裳落英听旨!”
“陛下……!”
“朕,叫你们二人听旨!”
霓裳落英二人垂下了头,泪流满面,“臣,听旨!”
“宣太医稳婆觐见,朕今夜产子,着卓别离统御三万血衣卫,带刀披甲,待朕生产之后,随朕杀入皇宫,拨乱反正!”
“臣……遵旨!”
两人退了出去,武灵儿再次坐在了窗前,她怔怔的看着星空,看着那些灿烂的烟花,不觉间两行清泪流下。
若这就是命——我就再杀一次这命!
若这就是天意——我就再斩天一刀,又如何!
她擦干了眼泪,起身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刀。
一刀劈出,长刀镶入了墙里,她松开了手,刀柄在无声的颤抖。
……
……
是夜,观云城的内城起了一场大火,发生了数起骚乱。
这火这乱吸引了禁卫的注意,也吸引了血衣卫的视线。
兵部尚书齐人带着血衣卫并没有去救火,而是牢牢的守着皇城——周同同来了!
数天之前,他派出去了足足一万血衣卫去抓捕周同同,在繁宁城一战,周同同和武大郎却脱身离去,而后再也不见踪影。
按照时间算,他们理应抵达了观云城。
周同同掌管天机阁数十年,他能够清楚的知道血衣卫之动向,所以陛下最终决定,就在这观云城里布下天罗地网。
这火这骚乱显然不是偶然,这意味着天机阁的那些谍子,为了掩护周同同入观云城而作出的动作,
齐人已经在五日之前将一万血衣卫化身为这观云城里的普通百姓,他们消失在人海之中,想来就算是天机阁的谍子也无法辨别他们的身份。
只要周同同和武大郎进了这观云城,也就踏入了为他们掘开的坟!
他站在皇城的高墙上,背负着双手看着这座城。周同同一旦抓获,就能打开天机阁十八层的门。
陛下说虎符和传国玉玺就在十八层楼里,有了这两样东西,陛下就能稳坐皇位,号令三军。
而自己,自然就能一步登天封侯拜相。
所以……这一役之关键,就是抓住周同同!
至于武大郎,他这就是地狱无门自来投。
……
寒山,寒灵寺。
彗觉大师亲自沏了一壶茶,斟上了两杯,递给了周同同和傅大官。
“这就是而今武朝局面,二相被罢了官,在奚太后的威逼利诱之下,有近半数的官员倒向了她。其中最麻烦的是户部右侍郎李一基,就在昨日,奚太后罢免了户部尚书孟常平之职,任命了李一基为户部尚书,如此一来,粮草之调集就会加快。
而北部卫戍军大将军本就是齐人的长子齐极,他不需要虎符调令就敢出兵。以天机阁而今所获取之情报,大致在一月中旬,粮草齐备,卫戍军就会兵发祁山。”
周同同点了点头,对傅大官说道:“殿下,这位是彗觉大师,乃天机阁工蚁之一。”
傅大官看了看这和尚,问道:“我想去镜湖山庄,当如何去?”
彗觉大师沉默片刻,“随贫僧来。”
三人在星光下展开身形,起落于山野之间,向镜湖山庄的摘星台而去。
与此同时,镜湖山庄中风声鹤唳,游北斗亲自坐在了主院的墙上,宁伐天守在了主院的门口,宁思颜依然守在山庄的入口处,而在隐隐的林间,伤势未愈的北望川正坐在一颗树上,擦拭着手里的破日神弓。
卓别离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走入了山庄,他去杀了几个人,将奚太后安排在这里高手给抹去,他走入了主院,叩开了武灵儿的门。
他怔怔的看着武灵儿,没有称一声陛下。
“再等三个月孩子出生。”
“等不及了,再等下去,她就彻底把持了朝政,而虞朝将受到惨烈的攻击。”
“……”卓别离沉默片刻,“这样你有生命之危。”
“无妨,我能挺过来的。”
“我去把水云间抓来。”
“他是男的!”
“他是最好的稳婆,相信我,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卓别离转身正要离去,武灵儿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娘在打入冷宫之后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让我和你聊聊。我想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找你聊什么?”
卓别离没有回头,他再次沉默,数息之后缓缓说道:“这个孩子,若是顺利生产,他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武灵儿心里一惊,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孩子有问题,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她的哥哥。
卓别离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能够肯定这个孩子不会有任何问题?
卓别离没有再说,她现在也没空去问,“我意已决。”
“那就等我带水云间回来。”
卓别离又急匆匆离开了镜湖山庄,这山庄里的御医还有稳婆们开始准备着生产所需的一切。
半个时辰之后,卓别离带来了水云间,进入了武灵儿的房间。
第五百一十三章 新生
水云间手里提着一口箱子。
他站在武灵儿的面前躬身一礼,正色问道:“陛下当真要这样做?”
“当真!”
“……臣需要向陛下讲讲此中风险。”
“不必,朕意已决!”
水云间抬头看向了武灵儿,他很佩服这个女子的胆色,但出于一名医者之心,他仍然问了一句:“若是术中出现问题,是保住孩子还是保住陛下?”
卓别离一听,连忙说道:“当然是陛下!”
“不……保住孩子!”
“你……”
武灵儿挥了挥手打断了卓别离的话,她看向了水云间,“按照朕的旨意去做!”
“……那请陛下稍等,我需要配制催产之药。”
水云间自去忙碌,武灵儿再次坐在了窗前,再次看向了窗外。
她的神色很是平静,映着天穹星光,甚至隐隐有圣洁辉光。
她的手依然摸着肚子,她正在默默的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交流——
你要记住,你的父亲他叫傅小官,天底下最出色的那个男人!
你不需要有他那样的才华,但你需要像他那般的坚强。
你出生之后就在这里先呆着,这里也是你的家。
娘呆会就要出征,去把你的另一个家给抢回来!
卓别离就站在武灵儿的身后,他很想对武灵儿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除非傅小官这小子回来,只有傅小官登基为帝,这个秘密他才敢对武灵儿说起,否则……武灵儿便失去了夺回皇位之机会,她手里没有了权力,她就失去了保护自己以及这个孩子的力量。
但愿母子平安吧!
卓别离转身走了出去,径直去了血衣卫大营。
呆会还有一场血战,他需要去做一些准备。
半柱香的功夫,水云间再次回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又问了一次:“这药喝下去就必须生产,陛下再三思可好?”
武灵儿站了起来,接过这汤药几口喝下,“朕说过,朕意已决!”
“……那就请陛下躺在床上,等待生产。”
水云间叫来了稳婆,着她们时刻准备好热水,他从那箱子中取出了一应用具,摆的整整齐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武灵儿的肚子痛了起来,然后越来越痛,她却死死的咬着牙,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儿。
水云间将一块折叠好的棉布递了过去,“陛下,呆会儿会更痛,你咬着这个可能会好一点。”
武灵儿咬住了棉布,肚子开始痉挛,她的双手死命的抓着床单,曲起了双腿,喉咙发出一阵阵呜呜之声。
“脱去殿下衣物,再燃两盆炭火,准备好热水。”
……
……
卓别离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心里极为不安。
游北斗看得脑壳有些发晕,于是问了一句:“陛下产子,你紧张什么?”
“……我担心陛下之安危啊!”
“陛下不是叫你整军,呆会出发么?”
“血衣卫有什么好整的,有唐千军和卓东来统御,随时可以出发。”
“皇城坚固,到时候我俩得杀进去开门。”
“可得当心着一点,那老妖婆恐怕也不简单。”
游北斗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你说……陛下肚子里那孩子的父亲,当真是傅小官?”
卓别离瞪了他一眼,“我哪里知道,你我别管这些破事。”
“我是想说如果真是傅小官,那这小子就不地道,无论如何这责任也得担起来,他却跑去了虞朝,这算什么?”
“不,他并不知道。”
游北斗愕然张了张嘴,无法理解卓别离这句话。
就在他还要想八卦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武灵儿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一声“哇……!”的婴儿啼哭。
卓别离瞬间看向了这房间的门,游北斗豁然站起,没多久,水云间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接生这种事情,全天下也就老子最牛逼!”
“母子无恙?”卓别离紧张的问道。
“当然,你特么大年三十把老子给撸来,若是出了问题,你恐怕会把老子给剁了。行了,诊金一万两,给钱!”
卓别离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叠银票,拍在了水云间的手里,“这里是五万两。”
“老子不要那么多。”
“不行,呆会灵儿还要出征,你得随行。”
水云间眼睛顿时大睁,“你特么疯了?她刚刚生了孩子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浑身脱力,才喝了一碗参汤,孩子呆会就要吃奶,她伤口仅仅缝合,恢复至少需要十来天,你懂不懂?”
卓别离沉默了许久,“我没疯,我也懂,可这是陛下的旨意,她要入宫。”
“这特么是玩命!老子不去,这一万两银子老子也不要了,万一出血,那就真会要命!”
“现在你不要也得要,谁叫你现在打不过我?我不管出现什么问题,我只要你保证陛下无恙。”
仅仅过去了半个时辰,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脸虚弱的武灵儿披挂整齐,手握长刀走了出来。
她的面色虽然严肃,却有一种不加掩饰的放松。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的声音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稳定。
“出征!”
“臣,遵命!”
卓别离长身而起,消失于林间,没多久,镜湖别院外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
武灵儿率领娘子军来到这只军队的前面,站在血衣卫之前的是卓东来、唐千军、门房宁思颜,还有他爹宁伐天。
这就是她而今所拥有的所有力量,她要用这支军队去夺回属于傅小官的那张龙椅!
她沉默的审视了一眼,手里长刀一挥,“儿郎们,随朕出发……!”
观云城已渐渐恢复宁静的夜,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
……
……
傅大官三人从摘星台而下,迎接他的是北望川的一箭。
他挥舞着双环击落了这一箭,周同同一声低吼,“是我。”
北望川皱着眉头飞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同同,视线落在了傅大官的脸上。
“……武大郎,殿下!”
“灵儿可好?”
“回殿下,陛下在半个时辰前已经生产,母子平安,此刻陛下率领三万血衣卫奔皇城而去。”
傅大官心里一惊,“可有高手护卫?”
“游北斗和卓别离随行,我在这里守着这院子。”
“那你继续守好!”
说完这句,傅大官三人长身而起,傅大官和彗觉大师向武灵儿追去,而周同同却隐入了夜色中,往观云台下的那处深渊而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正月初五。
金陵城大雪初霁,天空湛蓝,空气尤寒。
这个年总算是过完了,傅小官此刻坐在陶然亭中,和苏珏惬意的煮着一壶茶。
“大师兄,青云山距离这金陵城有多远?”
“出金陵往东南而行大致三百里。”
那还是蛮远的,傅小官放弃了去青云山瞧瞧的念头,问起了徐新颜:“那姑娘的伤势痊愈还需要多久?”
“已经差不多了。”
“她……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苏珏想了想,说道:“这姑娘五更起而打坐练功,平日里和苏苏说话较多,只是独处的时候显得有些孤寂,毕竟她是在拜月教长大的,来这金陵也举目无亲,恐怕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傅小官依然没有去问她关于拜月教的事,过年的这几天他甚至都没去见过她,一来太忙,二来……他觉得自己的道心不够稳固。
这徐新颜和苏苏不一样!
两个女人都很漂亮,可苏苏才十五岁,苏苏喜欢吃零食,平日里大大咧咧,在他心中就是个孩子。
可徐新颜却已经二十岁了,浑身上下无处不透露着一种诱人的青春少女味道,就像那成熟的水蜜桃,傅小官很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去咬一口——他不是圣人,这特么的七情六欲也没法斩断啊。
另外的一个问题就是九阳心经是个好东西,自从修炼了这个玩意儿之后,傅小官发现自己的精力太过旺盛,就和吃了大力丸一样,想到这里,他偷偷的瞄了大师兄一眼,大师兄道心稳固啊,都练到圣阶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憋住的。
茶烟袅袅,在这清新的清晨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傅小官给苏珏斟了一杯茶,自个也捧着杯子浅饮了一口,心思儿倒没有真落在徐新颜的身上,而是想起了傅大官。
周同同带高显一去,按照他们的脚程,想来已经抵达官云城了。
奚太后定然不会让周同同安然归国,贾公公说周同同这老家伙狡猾得紧,奚太后派出的人没可能将他抓住。
抓不到周同同,自然就抓不到傅大官。
可特么的这么久了,周同同理应传个消息回来才对啊。
尤其是关于武灵儿的消息,他不相信武灵儿能够将镜湖山庄布置得连天机阁这样的组织也渗透不进分毫。
武灵儿怀孕了,奚太后传出的流言那孩子是他的……这让傅小官很是恼火,若不是两地相距三千余里,他真想带着神剑亲自去一趟观云城,将那老妖婆抓来好生毒打一番,方解心头之恨。
可是,武灵儿怀的是谁的孩子呢?
她已经登基为帝,既然有相好的直接召进宫里,正大光明的产子就行,为什么要弄的如此神神秘秘,给了那老妖婆可乘之机?
想不明白,自然就无须再想。
傅小官将武灵儿这事放下,苏珏忽然问了一句:“前些日子你在燕府所说的完美国度,其中有许多我难以理解的地方,可我又觉得你说的仿佛有些道理,于是我写了一封信给师傅,师傅回了我一封信。”
“师傅怎么看?”
“师傅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慢慢看。”
傅小官眼睛一瞪,“……这就是师傅说的?”
苏珏将一张纸摆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喏,师傅就是这样说的。”
傅小官垂目扫了一眼,笑了起来。
这未曾谋面的师傅装神弄鬼倒是一把好手,他肯定也是想不太明白的,只是那晚还是莽撞了一些,但既然已经说了,他倒是没有担心什么。
而今他的身份地位和临江时候不一样了,虞朝能够扳倒他的人是不存在的,哪怕是宣帝也不行,大不了跑回武朝去。
“小师弟啊,那样的国度……真的可能实现吗?”
“当然能够实现,但不是现在,而是比较遥远的未来。”
苏珏微微有些失望,傅小官又说道:“这需要一代一代人沿着这种思想去探索,那樊笼不是那么好破除的,得如抽丝剥茧般,潜移默化的消除。但这是历史的必然,到了那时候……”
徐新颜和苏苏正好走进了陶然亭。
苏苏依然大喇喇坐在了她的秋千上,徐新颜却低着头很不好意思的坐在了傅小官的侧面,然后抬起头看着傅小官,并问了一句:“那时候是怎样的呢?”
傅小官的小心肝儿又砰砰的猛跳了两下,他又喝了一口茶水,笑道:“那时候城市的人们会住在高楼大厦里,城市里的商品商品琳琅满目,那时候会有一种能够千里传音的东西,人们可以坐在家里,比如像我们现在坐在这,通过那东西,就可以足不出户的叫来四方楼的席面。”
徐新颜眼睛一亮,“这么神奇?”
苏苏嘴儿一嘟,“又吹牛皮!”
傅小官哈哈大笑,“你就当我吹牛皮得了,可就是这么神奇,人们能够坐在一种叫飞机的东西上在天上飞行,从金陵到观云城仅仅需要一两个时辰。”
他抬起了头,冬阳三杆,并不刺眼,可他的眼里却充满了怀念:
“那时候的人,登上了月亮,月亮上没有广寒宫也没有嫦娥,就是一片荒芜,连菜都不能种。还有一个姓马的人想要登上了火星,说是要在火星上建起一座城。”
“总之,那是一个真正美好的时代,可惜的是你、我,我们,都没可能见到。”
苏珏听得一愣一愣的,徐新颜张开了小嘴儿痴迷的看着傅小官,苏苏歪着脖子,似乎在想火星是哪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苏珏问出了这么一句。
“我如果说我就是从那个时代来的,你信不?”
苏珏居然正了正冠帽,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很是坚定的说道:“我信!”
傅小官目瞪口呆……这么荒唐的事你居然也信?
“我吹牛的。”
“小师弟吹的牛我也信!”
卧槽,这大师兄居然还会盲目崇拜。
傅小官挠了挠脑袋,笑道:“好吧,那是未来的事情,我们得活在当下……”
他转头看向了徐新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而今你和拜月教再无半点关系,我也不会从你口中去知道拜月教的秘密,我只是希望你把过去忘记,好好的生活,仅此而已。”
徐新颜垂下了头,神色落寞,却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