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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06章 杀义父,弑主公,这是我让你们干的?

    直到张文礼昏死过去,便好似条死狗一般,被军健拖拽下去看押起来,他牙齿磕落五六颗,右臂臂骨折裂,也早已是鼻青脸肿。

    李存贤为了提义兄李存进报仇,下手自然也是十分狠辣。若不是张文礼再承受不了痛楚而昏厥,李存贤再摔他几次,便足以教其生生跌死。

    而张文礼若是能预知他两日后的下场,只怕巴不得要早死,深恨自己今日为何不尽早抹脖子自尽......

    本来由赵军叛将李再丰与其子李冲响应,李存贤、任圜趁夜指挥马步军众杀入城中,惊骇得真定城内百姓紧闭房门,当夜几乎也没有人敢玩城内刀光血影的战团里面闯...然而次日天色微明,当城中黎民意识到真定城已经易主,晋军接管王宫而擒执住张文礼一众叛军祸首之时,他们的反应则是...欢声雷动。

    当初赵王王镕骄奢淫逸,完全不理国事,而他放权当道的权臣同样培植亲信、滥用职权,赵国的民生也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推翻王镕的张文礼血洗王宫,屠戮自己的主公兼义父满门,他所施行的是更为残暴的统治。直至晋军兴兵讨伐,除去那些被强拘挟裹着死于城郭攻坚战事当中的庄丁民夫,因张文礼疑心滥杀,乃至要立威震慑而屠戮的无辜百姓,便已经是数以千计。

    所以赵国亡了,张文礼被抓,真定城内的黎民不会感到半点悲戚,好歹听闻晋王李存勖励精图治,转而做他治下子民,生活反而能更有奔头。

    而有亲眷挚友被张文礼纵兵屠戮枉死的百姓中,甚至也有不少主动上表请命,希望晋军能够以酷刑处死张文礼与其一众贼党。

    对方如果真要是一国君王的身份,那么也自当要由晋王李存勖定夺如何处置。然而以晋国的立场,是以为赵王王镕出头的名义出兵征讨,张文礼就算自号为王,他也仍不过是个弑君篡位的逆臣,何况要兼并赵国全境疆土,无论怎么个死法,这张文礼,也是必须要死...也就是说,如何处置这厮,李存贤完全也可以自己做主。

    而眼见真定城内群情激奋,李存贤确定张文礼这贼子当真是已惹犯众怒,牵扯到义兄李存进阵亡的仇恨,当然也要让他落得个最为残忍的死法,是以李存贤很快便拍板决定:

    将弑君逆臣交由镇州真定城内的百姓,怎么弄死张文礼,你们自己看着办。

    如若是按正史线,张文礼于晋军攻破真定之前,便已染暴疾又因惊悸而亡。也仍不免被挖出尸身,磔之于市。然而至于张处瑾等子嗣亲族,按史载他们可都落得个“皆折足送行台,镇人请醢而食之”的下场。换而言之,便是都打断了腿,拉至官署,由成德军镇州百姓剐了一人一口,沾盐分食......

    由此可见,真定城内的民众对于张文礼与其亲信的恨意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张文礼、张处瑾等几人,又遭打断了腿,再被押解到成德军藩镇牙署门前之时,就见周围挨山塞海的人头涌动,非但是骂声如潮,前排大批百姓手中绰着尖刀,甚至还有人捧着盛盐的瓷碗...各个恶狠狠怒目瞪视,双眼中都已快喷出火来......

    被人一刀、一刀的活剐,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众人沾盐吃掉...这种滋味,也足以让本来凶残暴戾的张文礼彻底发疯。连同他的长子张处瑾以及几个一并被擒执住的心腹亲信在内,凄厉至极的惨嚎声,也几乎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

    而张文礼伏诛身死,真定城为李存贤挥军占取,这也就意味着晋国已彻底兼并赵国全境。只不过追随张文礼弑君篡权的领头人物,却也仍有个漏网之鱼,自真定城中侥幸逃脱,随即一路南奔,经山岭野径,逃至南面接壤的魏朝治下州府,便立刻央请当地府署,要求拜见魏帝李天衢......

    汴京内朝,大殿当中。李天衢端坐在龙椅上,冷眼俯视向把身子蜷缩成一团,而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的张文礼次子张处球。

    张处球即便因魏朝一直未曾派发救兵,而恨极了李天衢,可是他如今却死乞白赖的要求面见魏朝帝君,并且一副摆出副极为卑微可怜的模样。

    当夜李存贤、任圜趁夜袭破真定城,张处球巧合统兵把守南门,而察觉到晋军占据赵国都城,擒杀住他父亲与兄长也已成定局之时,他便也趁着夜色仓惶南逃。

    然而天下之大,却也再无张处球容身之处,好歹他老子张文礼弑杀王镕篡位,还是以清洗有意投晋的赵王宗室,仍要奉魏朝为主的名义。兼之李天衢下辖魏博、扬武等藩镇距离镇州真定路程不算十分遥远,张处球深知藏匿于民间,恐怕早晚都要被揪出来押解至晋国府署发落...我名义上可以认你魏朝为主子的,如今值得前来投效,非但能得到庇护,好歹你也应该赏我个一官半职吧。

    所以张处球入宫甫一见到李天衢,他便要尽量扮可怜,而趴在地上哀呼悲号道:

    “家父据守真定,一直忠心愿奉陛下为宗主,做上朝北面屏障,怎料终究难免被敌军攻破城郭,为晋人所害。卑下也只得前来投从,而万望陛下能为家父做主啊......”

    “做主?朕为那张文礼,却要做个什么主?”

    然而还没等张处球声情并茂的要把这场苦情戏唱完,李天衢冷笑一声,便立刻打断了他的言语:

    “张文礼先前遣使前来,报说赵王与晋国暗中来往,而意欲对我朝不利。可是赵王已为他所杀,宗室子嗣一个不留,甚至还血洗王宫...该知情的,都杀绝了,讹言谎语,当然认他说破大天,你又怎能一口咬定,赵王便当真意图背魏联晋?”

    “这...陛下,可是家父有言...当初有幸迎送圣驾之时,陛下您曾嘱咐家父身为赵国臣子,也务必要确保鄙邦为上朝臣属,而不会生出二心......”

    先被李天衢当头喝问,张处球猛的一怔,言语也不禁支支吾吾起来。而李天衢缓缓的站起身,冷冷的凝视过去,又森然说道:

    “那些话,即便当年朕曾说过。可是朕可曾指使张文礼弑杀赵王?可又曾让他屠戮王宫,几千口人命竟一个不留?朕还可曾承诺,他杀了赵王,我魏朝便会扶植他继位?你们父子几人,非但弑君犯上,更是残暴无道,已惹得天怒人怨,这还要赖到朕的身上?”

    “这...这......”

    张处球浑身登时渗出一层冷汗,面对李天衢的咄咄逼问,他也只能哭丧着脸说道:

    “我们父子,当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忠心?当年张文礼从燕地脱逃,赵王收他为义子,还赐以高官厚禄,而你们父子表忠心的手段,便是杀他满门?休说是张文礼诬陷赵王意图对朕不利,只不过是为他一己私欲,就算是赵王当真要联合晋国,杀义父、弑君主这等事都做得出来,朕又如何能容得你这等寡恩薄义的小人!

    张文礼以为,只要嘴上宣称奉魏朝为主,朕便会纵容他做尽禽兽不如的歹事?赵国几州之地,若是任由你们父子祸害,倒也莫不如让晋王统掌段时日。毕竟你们极恶穷凶,事做得太绝,求我朝收容?也唯有严惩不贷,这才能让其他臣服于我魏朝的臣属藩国君主安心!”

    李天衢寒声说罢,随即便把大手一挥,下旨道:

    “拖出去,斩了!”

707章 那处藩镇,有可能是双方大战的导火索

    哀嚎求饶的张处球,很快便被宿卫甲士给拽了出去。南奔逃窜而来,却是千里送人头,到底还是不免掉了脑袋,同他的老子与兄长前后脚下了黄泉。

    而李天衢心想李存勖杀退契丹三十万大军,兼并赵国,又慑服北平国...此等壮举固然也可以称得上威震天下。但是战事过程中,却也折损了史敬思、李嗣昭、李存进、李武八...等一众勋帅将才,损失也已甚是严重。

    魏朝这些时日却是稳步发展、养精蓄锐。不过李天衢也很清楚,虽然纸面上实力而论,现在晋国也尚还没有达到能与己方势力相提并论的程度,可是李存勖临危受命,以他的才干,能成功反杀雄踞中原的世仇梁国,如今时局走向还有很多变数,当然也仍不可轻视那个劲敌。

    晋国既然赵国治下镇、赵、深、冀几处州府,现在最迫切要做的,就是稳定当地局势。关于李存勖论功行赏,分封麾下宿将的消息也已传至汴京,内朝御书房内,李天衢便听近臣解青禀奏报说:

    “晋王分封群臣,册封云、蔚、应、朔四州都知兵马使李嗣本受封为振武军节度使;右武卫上将军李存贤,则为卢龙军节度使,原昭义军节度判官任圜,也因谏策攻破真定大功,而被升为成德军节度使......”

    听解青一一禀说,李天衢缓缓点头。他也发现有些事,倒也仍与正史线的轨迹十分相似,即便如今晋国力挫契丹,势力大涨,可就从李存勖相当于委派几个方面军区总司令的人事任免看来,晋国以后在一段时期以内,也仍要面对耶律阿保机的重大军事威胁。

    譬如坐镇振武军的李嗣本,他所统辖的藩镇本属唐廷关内道,囊括后世陕西省绥德以北,以及内蒙古自治区南部地域,要抵御势力不断在塞北蔓延的契丹,也能起到桥头堡的功效。

    然而按李嗣本原本的命途轨迹,契丹大举入塞犯边攻打振武军,他虽然拒城死战,可是却没有预料到本来不善攻城的契丹,有卢文进等汉人传授掘地、火攻等战法,昼夜急攻,又是以多攻少,最终致使城郭沦陷。

    而李嗣本的结局,按五代史与辽史的说法也大不相同,一则记录他力战牺牲,另一侧则是说他被擒到契丹终老,可无论是哪种说法,他膝下子嗣有不少的确转迁至契丹治下过活,而没有再为河东李家效命;

    至于卢龙军节度使李存贤,本来他藩镇节帅的位子,倒应该由如今反而是魏朝元勋的符存审来坐。按正史线,也应是符存审因为遭受权臣郭崇韬的排挤打压,而含恨身故之后,李存勖才委派李存贤接管藩镇。

    然而卢龙军下辖领地,也是面临契丹军事威胁最为严重的重灾区。按原本的轨迹,李存贤接掌藩镇之后,固然是谨慎稳重,兢兢业业,然而经常废寝忘食,时日一久,以至忧劳成疾,而卒于任上;

    眼下符存审在魏朝可没有自认有佐命之功,却十分忌惮资历、功绩、威望皆在其之上的郭崇韬阻挠排挤,而活得顺心如意;可李存贤现在便要接手的卢龙军,更是经历过契丹大肆剽掠的烂摊子...他要提前许久便要更为忧心劳碌,身子骨是否又能一直坚持下去?

    至于耶律阿保机被李存勖杀败,他的威望也不免受损。契丹内部,想必也仍会爆发诸弟之乱,以及诸部首领逼宫胁迫阿保机让权等事件。

    可是以耶律阿保机的雄主之才,他也有能力平定诸方反叛势力。一次失败,尚还不足以让阿保机彻底心服口服,而彻底打消进军中原的野心。那么晋国与契丹的战端还要继续持续下去,在此期间,只怕李存勖麾下也还要折损一些能力出众的将才。

    还有那赴任成德军节度使的任圜,即便按他史载轨迹会做到后唐宰相,可却也因与权臣安重诲交恶,而被矫诏枉杀。眼下虽然尚不能确定,李嗣源仍能篡取李存勖的王位,而使得他的嫡系心腹安重诲得势上位...可是眼下在晋国朝堂掌权的郭崇韬虽然能力出众,却排除异己、屡数政敌...晋国随着新老重臣的交接,诸如内斗等不稳定的因素,其实也要比魏朝严重上太多。

    起码李天衢深知自己麾下那些弄权的重臣,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死死的盯着,可是李存勖不但重用能臣,他同样还宠信奸佞而不自知,也终有一日,晋国内部的隐患也会彻底爆发开来......

    而李天衢心中正寻思时,解青微微一顿,随即又道:

    “晋国还有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阵亡,亦须择选接掌藩镇,只不过...陛下,这倒稀奇的很。本来晋王诏李嗣昭膝下诸子扶丧至太原襄事,可是李嗣昭次子李继韬,非但违诏不遵,还公然驱逐传诏官员...甚至还引兵哗变,囚禁当袭父爵的李嗣昭长子李继俦,便公然宣称由他继任昭义军藩镇节度使留后。

    按说藩镇有逆臣违诏,还公然自立,晋王也须发兵征讨才是。可是晋国太原那边,却又下诏称承认李继俦为昭义军兵马留后...真不知晋王如何作想,又为何这般姑息养奸?”

    李天衢心说自李嗣昭时候,昭义军那边该发生的事端,也仍已发生了...听到李继韬这个名字,他也忍不住一乐,旋即又悠声说道:

    “毕竟李嗣昭为晋国先王李克用的义儿,而且为功勋最为卓著的宿将之一,他的身份非比寻常,晋王与他有义兄弟的情分,对其子嗣也难免另眼看待。

    何况方今晋国方自拿下赵国治下疆土,时日未久,想必晋王也是为了尽快稳定住局势。心想那李继韬毕竟也是他义兄的亲生骨肉,左右也是要传位于李嗣昭膝下子嗣,这才留有余地,而不愿把事做绝吧......”

    李天衢嘴上虽如此说,可他心里却清楚。李嗣昭那个次子李继韬,也绝对称得上五代十国时节当中的一朵大奇葩...因为他这辈子干过的骚操作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屡屡主动做死。而这厮生平唯一一桩被后人称道,而能记录在史书上的事,恐怕也就只有发掘提拔,又曾宽恕过因打抱不平,当街持刃攮死城中恶霸而犯下死罪的后周太祖郭威了。

    违抗君王诏令,而自称藩镇节度使?如果李克用还在世,敢这么干的也就只有那白眼狼李罕之,还有本来最受义父宠信的十三太保李存孝...李克用照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立刻领兵讨伐,可绝对不会惯着那臭毛病。可囚禁兄长、违诏自宣节帅这等操作,对于李继韬以后会做的事,那简直就算个屁。

    毕竟若按史载线,李存勖都已承认他昭义军节度使的身份。可是李继韬只为了少供应两万斛的军粮,寻思“家财百万,仓储十年,宜自为谋,莫受人所制”...转头竟然便宣称昭义军要与他河东李家的死敌世仇,而他亲爹大半辈子都在与其大战杀伐的梁国结盟......

    李克用义子的亲生骨肉,却带领昭义军转投大恨朱温梁国那一方阵营,按说更是罪行深重。然而后唐灭梁之后,李继韬也曾寻思投奔契丹,可被他老母与兄弟给劝住,遂又以厚赂宦官、伶人的套路降伏,而李存勖念在义兄李嗣昭的情分,竟然还宽恕了这个投从死敌梁国的叛臣。

    然而本来被宽恕了死罪,李继韬却因李存勖不肯放他回去执掌昭义军,便又寻思着...要不,我再闹兵变造个反?结果事发之后,李存勖这可就真没法再忍了,遂斩下李继韬的人头,结束了他奇葩的一生......

    只不过...李天衢越想越是好奇,心说如今梁国可都已经灭了,而李继韬脱离晋国统治的动机,是因为他以为投奔一方更为强大的势力...那么他以后为了少交钱粮去供应晋军军饷,又将选择同谁结盟,而与晋国翻脸?

708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可叹李嗣昭一代名将,按李天衢想来,凭他领兵打仗的能力,大概也能与符存审、周德威等将才相提并论。而兵无常势,他再是指挥若定,可亲身赶赴杀阵,也终究难免沙场阵亡。

    偏偏李嗣昭死后,他的次子李继韬却是个热衷于造反作死的二五仔...只怕李嗣昭泉下有知,想必恨不得要从坟头中爬出来狠狠掐死那个孽子。

    李继韬就是属于那种典型将藩镇钱粮视为自家财产、牙军视为自己的私兵,只要感觉到中枢政权索要得多,而伤及自身利益的话,便立刻会生出异心的乱世军阀...不过他如果掌控昭义军脱离晋国,唯一的选择,也就只能以魏朝为靠山。

    李天衢心说这对己方势力极为有利,不过如果魏朝如若接受昭义军内附的话...也将意味着两大国之间,所维系表面上和平的关系会彻底打破。

    该来的,也终究是会来的。晋国又拿下赵国,在河朔地界与魏博、横海等镇已呈对持之势。李天衢也很快做下部署,任命白马银枪高思继为横海军节度使;大将王景仁,则为魏、博等河北四州都知兵马使,调拨军旅屯戎各处要隘,如果卢龙、成德...乃至又倒向李存勖的北平国义武镇稍有动弹,也将立刻做出反应。

    至于北平国那发动兵变囚禁义父,而继承国主之位的王都...他固然会向李存勖示好,而表现的极为殷切。

    可是按原本的轨迹,王都到底也走上了他义父王处直、义兄弟王郁的老路,而意图已契丹为援。还请求先前为了嗣君之位而争得头破血流的王郁穿针引线,结果却招致王晏球前去征讨,杀得契丹仅剩十余骑狼狈北讨,而后经过消耗攻坚战攻破定州安熹,王都历经巷战惨败,遂带着家眷在府邸中纵火自焚,而致使北平国祚覆亡。

    所以王都现在虽倒向李存勖一方,可待他以为时机成熟时,也会选择背离晋国,还要兴风作浪。

    至此魏朝方面,由扬武军葛从周、魏博王景仁,横海军高思继构成北面针对晋国部署的阵线。

    葛从周自不必多说,他本来很多经典战例,就是与晋军征战杀伐所打下来的;王景仁本为吴王杨行密心腹,也是惯于冲锋厮杀的骁勇悍将;而高思继所统掌的横海军与北面卢龙军接邻,他高家为燕地豪族出身,在当地素有威望。更何况高思继与河东李家的关系本来就十分微妙,正要在战场上相见,也必然会针锋相对的要往死里打......

    然而李天衢相继下达任命委派旨意,数日过后,巡院侍卫司总管张骁亲自前来禀奏一桩机密事宜,却也登时让李天衢满面阴霾:

    “陛下,安插于淄青军的密探报说,刘知俊这些时日,暗地里与晋国使臣来往得也十分密切啊......”

    脑后应是生着反骨的刘知俊,即便也可说是魏朝的开国元勋...可是少了王重师等袍泽在旁施加影响,这厮到底还是会生出变节背叛的心思?

    还好早知其为人秉性,即便刘知俊有心提防,刻意要培植自己能够信任的嫡系。无论是当初接管由王师范统管的淄青军,还是因为遭受梁军大将杨师厚伏击而伤亡惨重,战后牙军需要整编重组之时,李天衢吩咐张骁相继安排密谍调拨至淄青军藩镇。

    这对于刘知俊而言,当然也是防不胜防。他断然不会知晓,自家主公李天衢从一开始,便知其骨子里就带着易反易覆的特性。

    可是即便刘知俊已有背叛的打算,好歹也总要有个理由。李天衢心说已待他不薄,那么刘知俊又因为什么势必要反?

    李天衢面沉如水,沉吟了片刻之后,便向张骁问道:

    “安插进淄青军的密谍...至今也已有一段时日,他们可曾探听得,那刘知俊对朕到底又有何不满?”

    张骁听了,也立刻回道:

    “陛下厚待功臣,偏偏那刘知俊却不识好歹!而由臣安排的密谍,眼下一个于淄青军藩镇当中任馆驿巡官,另一人担任排阵使,算得上节度使身边的属官,也便于刘知俊那厮每日言行。而那刘知俊眼下固然不敢公然指责陛下,可是听闻他比起其他藩国,我魏朝大国藩镇节度,却更受朝廷掣肘,故而也时常口出怨言。

    更兼前番他册立亲子刘嗣彬为淄青军节度副使,意图世袭藩镇。可朝廷也一直未曾下诏正式册立,还有徐泗军张归霸张节帅遣张汉伦、张汉融、张汉杰三子赴京入朝,以表心迹...刘知俊闻讯之后亦曾酒后醉言‘我等为陛下打下江山,世袭皇位司掌天下,却为何容不得我等功勋子嗣世代坐享一方荣禄’?

    而陛下赐封高将军为横海军节度使,又任命王将军统掌魏、博等四州兵马,刘知俊也疑心朝廷是有意要节制他统掌的藩镇。更兼淄青军下辖登、莱等州府,可当地海运市舶司,却是由朝廷直接掌控,他不能得享海贸关税财赋,因此也颇有不满......”

    张骏娓娓道来,倒听得李天衢不由气乐了。这不问不知,结果一问便知晓原来刘知俊早已有颇多不满。

    而且对于疑心病很重的人,无论是你做什么,也总会让对方猜忌你是否在算计他。李天衢心说我也可以将你北调接管其它藩镇,可你刘知俊如果不得不离开已经经营一段时期的地盘,不是还要闹脾气嫌我处事不公,而怠慢了功臣?

    李天衢冷冷一笑,又沉声说道:

    “朕明白了...刘知俊嫌他这个节度使不及他国藩镇势大,只想着在当地只手遮天,还要世袭统掌一方。而晋国那边,若是也察觉到刘知俊似对我朝有些不满的话......

    几番来往下来,如若许诺刘知俊肯归附晋国,那么将完全掌控藩镇民、财、军政大权,且完全可以自行册封官员,不受朝廷转运使、提点刑狱使...等司署约束,还承认由他子孙世代统掌一方,那么刘知俊也很难不动心。即便背魏投晋非同小可,可是他要谋取更大的权利,便极有可能接受晋王的招抚。”

    说到底还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晋国有个昭义军李继韬,可己方势力这边,也有个淄青军刘知俊。他们不满足以现状,仍嫌身为藩镇节度使所能掌握的权力、财富不够,也到底不免要背叛自己本来效忠的势力。

    李天衢心道自己要温水煮青蛙,逐步削减各处藩镇的权势,也绝对不能纵容迁就刘知俊这等功利心更重的宿将。何况他们二人也并不算是个例,自打唐朝时节藩镇林立,直至如今乱世,一直要索求更多的利益,而不惜与中央朝廷对立的军阀节度,也早已是数不胜数。

    然而我正等昭义军李继韬叛离归附,你晋国倒也算计起我朝淄青军的刘知俊...彼此这还没公然宣战呢,暗地里这就是已经开始互相伤害了。

    而眼见李天衢面色已愈发不善,张骁又凑上两步,前探身子,在他眼中也已流露出森然杀机:

    “陛下,既然刘知俊那厮暗通晋国,又早已对朝廷有颇多不满...早晚也必将是个祸害,那么陛下又打算何时动手,而彻底铲除掉这个隐患?”

709章 地位已到上限,我又怎能不反?

    “...这还急不得,毕竟我朝尚还没有与晋国开战。即便刘知俊暗中与晋人来往,也还不能就此定下他通敌的罪责,而要有确凿的证据。

    何况刘知俊坐镇淄青军,麾下亲信把守各处要隘,如若调遣军旅入境,也极容易打草惊蛇。就算刘知俊现在已有反心,他也仍有颇多顾忌,而不至于现在便要举旗背反。

    眼下要确定的是,晋国那边又是派何人与刘知俊暗中来往。刘知俊是否又已定下公然宣称投从晋国的日期。这也务必要安拆于淄青军的排阵使、驿馆巡官打探清楚......”

    思前想后一番,李天衢便立刻对张骁嘱咐说道。即便现在不忙着动手,可是既然刘知俊已经有所异动,那么先前针对他所展开的部署,现在也要开始慢慢付诸于行动当中了......

    汴京巡院侍卫司奉张骁旨意,已开始秘密行动起来。又过了一段时日,淄青军藩镇治所牙署当中,节度使刘知俊再度接见晋国派遣来的使者,仍是满脸堆笑,也丝毫不敢怠慢这个远来的“贵客”。

    即便刘知俊好歹也是魏朝开国功勋,更是权掌一方大权的藩镇节度使,而听闻晋国这来使,原本也不过是伶人出身......

    可是刘知俊不但也知道晋王李存勖素来宠信重用伶人,而且这个来使名为郭从谦,不但是李克用幼子李存乂的养儿,又认了同籍同姓的晋国重臣郭崇韬为叔父。

    既然有了背叛魏朝的打算,似晋国朝中这等有权贵倚仗的人物,当然也须好生巴结。

    已来往交涉几次,郭从谦已是轻车熟路的被刘知俊请进书房当中,寒暄几句后,他便立刻笑说道:

    “大王素闻刘开道刘节帅的威名,得知您有意投从我晋国,当真是喜出望外。而大王金口玉言,承诺节帅若肯易帜投从,也当世代自据一方藩镇,加郡王爵禄。而以刘节帅的本事,晋王也许诺必会重用,是以日后拜封王爵,于我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按刘节帅先前言语...呵呵,您本有大功于魏国。却也久不曾奉诏征战建功,枉自屈沉埋没。似节帅这等人物,本来便当谋取更大的功名荣禄才是,却枯守淄青军时日已久...这辈子终不能也只做得个藩镇节度,何况魏帝节制诸镇,只怕早晚还要下旨调离节帅...这出生入死积累的家业,只怕到底要成过眼云烟。”

    刘知俊本来与晋国来使郭从谦搭上线后来往几次,也仍不免有些迟疑,毕竟眼下而言,魏朝无论是财富、军力、人口、地盘...到底还是比晋国更为强盛,按说也不该背离魏帝。

    可是刘知俊也已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在魏朝几乎已经达到上限了...已经受封为藩镇节度,再要加官进爵,那也就只有加封郡王,直至也具备自据一方名义的王爵身份。

    然而自家主公李天衢,他会兼并唐末时节自据建制的臣属藩国,可从不曾分割出一部分领土赐封王爵...在魏朝恐怕一直要熬到死,才会追被谥加封为王,可命都耗没了,那还有个屁用?

    何况刘知俊自知受魏帝重用的程度,终究还是赶不上王彦章、符存审等功勋宿将,而且陆续还有王晏球、康延孝、王景仁...等降将崭露头角,魏朝又刻意要栽培提拔高行周、夏鲁奇等一众军中青壮。

    按刘知俊的理解,现在自己的处境不上不下,才最是尴尬。而让他更加不能接受的是,魏帝李天衢节制藩镇权势,我辛苦打拼要谋家门世代的基业,可是你一纸诏令便能收回节度的位子...我戎马倥偬半生,又图个什么?怎么就不能如唐朝时节那般,承认功臣世袭强藩?

    如若是魏朝其他大多元勋宿将,已是功成名就,而且福荫后世子孙的即便不是藩镇大权,也能得享爵禄富贵...即便会些有异议,但是也绝不会因此便生出背反魏朝的心思。可是以刘知俊的为人秉性,他却仍不知足。

    所以这到底还是树挪死、人挪活啊...不是我非要背反,而是我仍想争取的,主公...魏帝你已经给不了我了......

    郭从谦的一番言语,倒又点醒了刘知俊自己为何发了狠心就是要反。他用力的咬了咬牙,眼中也露出一抹决绝之色,又抬起头来,而沉声说道:

    “蒙晋王看重,知我在魏朝已是有志难酬...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在下也自当报效大王恩德!晋国能许以我进取功名荣禄的机会,当然愿供驱策。

    只不过...鄙镇与晋国之间,尚还有横海、魏博两镇间隔。如若公然易帜,魏朝大军必然要兴兵讨伐。不知大王又打算让我何时公开宣称投晋?这时机...也须要好生斟酌才是。”

    看来刘知俊也彻底笃定心思叛魏投晋,郭从谦嘴角微微翘起,眼中也有意味深长的笑意稍显既逝。按出行前李存勖曾嘱咐的言语,他便立刻回道:

    “节帅勿虑,此等大事,自然是非同小可。在下以商队贾人的身份来往于淄青军,也仍不可走漏了风声。刘节帅也尽且司掌本镇事务便是。

    既是天无二日,我晋国与魏朝既然终究要交战对决,直待大王待时机成熟,集结兵马挥军南下,攻取横海、魏博诸地之际,而两方战局胶着时,节帅再突然举旗易帜,不是正可将魏朝杀得个措手不及?

    而到了那个时候...能招揽得节帅这等勇烈帅才的,却也并非是晋国。”

    “嗯?郭指挥何处此言?”

    刘知俊闻言登时一怔,我要博取更高的地位,高大的权利,这不正是要为晋王所用?既已决议背叛魏朝,这不是投从晋国却还能投谁去?

    而郭从谦将身子微微前探,又长声说道:

    “刘节帅也早已晓得,当年扫荡群雄,有能力雄踞中原者,也只有我晋国、魏国...以及朱温伪朝梁贼矣。只因先王忠于唐室,而打出扶唐国祚旗号,是以朱温狗贼...与魏帝陆续僭号称帝之后,我国两代国主,也仍以晋王自居。

    然方今天下,虽还有蜀地王建僭号称帝,可是他也不过占据两川之地,这些年来即便东取夔、施、忠、万四州,南征大长和蛮夷兼取滇地,可他蜀国也只是偏安一隅,断然无法与晋、魏争霸中原。而江南吴国,自先主杨行密身故之后,也不足为虑矣......

    节帅情愿投从我国,不是也正信在下之前所言...我国国主,又怎会一直以王爵自居?届时非但要招拢西北诸族各部归从,也是要许以节帅的爵禄功名...大王已与心腹密议,过后不久,便将改制称帝,仍奉前朝宗庙为祀,而定国号为唐。

    毕竟这天无二日...刘节帅,待吾主称帝改国号为唐之日,便是准备兴兵南下,与魏帝争霸,进而兼并中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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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份上旬,便有两件大事要忙,随后还要出大远门去参加婚礼。连轴一转,下个月时间真的很紧。还是尽量确保不会断更,但可能会单更一段时日。毕竟恐怕有些天实在没时间,而且事多了,码字状态也要调整...确定能恢复两更的时候,会事先告知诸位......

710章 你既然决定背叛,我们也要有所行动了

    听郭从谦亲口确定,距离晋王李存勖称帝,的确也已为时不远,刘知俊的反应也极是欣喜。毕竟他还想要博取的地位,区区一个王,可给不了他。

    然而郭从谦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刘知俊心中一时间也不由泛起了嘀咕:

    “刘节帅肯投从吾主,可贵镇牙军,眼下毕竟还是魏国治下的兵马...待节帅举旗易帜之时,不知淄青军又有多少将士肯归附我朝?”

    刘知俊心说他虽然决定改换门庭,可先前的确也拿不准,自己又能煽动多少淄青军牙将牙兵随他投晋。

    毕竟寻常老百姓也是被逼到了份上,才会揭竿起义。即便这般时节诸镇牙军桀骜难驯仍是常态,可是在魏朝已经安家落户,能够丰衣足食,若不是朝廷太过昏庸,而严重侵害到淄青军牙军的利益...又干嘛要造反?

    刘知俊自知凭借他多年下来在淄青军积累的威望,自然能拉拢培植了不少嫡系部曲。可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表态要投从晋国,也势必会引起藩镇牙军其它部曲的强烈反对。

    按说这般时节的藩镇牙军,本来就应该是节度使的私人武装,魏朝的节制掣肘到底还是太过了...刘知俊如是想道,所以他先前也只能尽量将朝廷委派来的藩镇臣僚排除在自己密谋的小团体之外,并潜移默化的在藩镇牙军中施加影响......

    然而刘知俊做得越多,也就越会引起早已安插进淄青军藩镇的密谍警觉。

    当真肯追随我投晋的牙军,又能否达到半数?这恐怕也不好估计...刘知俊心中寻思着,面对郭从谦的疑问,要受新主子的器重,到底也还是要报喜不报忧,遂回道:

    “郭指挥尽且安心,以我在淄青军中的威望,藩镇上下七万之众,也能招聚大半部曲肯随我转投明主。稳妥起见,其余未明心迹的部曲,或是调离别处,或是监视看管,于举旗易帜之时,也决计不会误了大事。

    而按郭指挥上回吩咐,除了我淄青军以外,魏博、天平、泰宁、沧海...几镇关隘各处屯戎军旅状况,我以邻道节度之便,于藩镇来往之时,也遣人大概探觑清楚,一并记录在册,此番与舆图一并正要呈于郭指挥,以供日后战时所用......”

    两人密会议定,郭从谦又被刘知俊派遣的心腹亲信送出牙署,而准备返程回去向李存勖复命了。

    而淄青军藩镇当中,对于自家父亲与郭从谦密谋叛魏投晋的会谈进度,从头到尾都十分清楚的刘嗣彬,事后也不免来到刘知俊身边,踌躇一番,便迟疑的问道:

    “阿爹,我等当真只得反了魏朝?可是...孩儿细细想来,这到底也仍有些不妥当......”

    刘知俊的这个儿子刘嗣彬,如果是按着原本史载的轨迹,在他老子背反朱温之时,他却并没有随父一并出走,倒也并没有受株连而被梁国处死。随后李存勖反攻大举伐梁,刘嗣彬却是以梁国细作的身份投晋,禀说自己的父亲刘知俊当年既叛离朱温,他对梁国自然也不会忠心效力,而期望能为李存勖所用。

    性情豪放的李存勖也是深信不疑,不但赏以刘嗣彬田宅,还赐予其锦衣玉带。然而即便有了刺杀李存勖的机会,刘嗣彬却一直迟疑没有动手,而后又瞻前顾后的忧虑自己暴露的风险太大,所以竟然连夜脱逃,又回了梁国去......

    走正史线的王彦章力抗大军,却终究难免兵败被擒之时,刘嗣彬也一并又成了阶下囚。李存勖又见到故人,倒也有心情打趣道“我曾赐予你的玉带,现在也该还给我了吧?”...而刘嗣彬则惶恐请死,最终被斩杀处死。

    即便如今刘嗣彬跟随着自己的老子,固然也只得背叛魏朝,可是性情使然,到了要紧关头他心中也仍不免打起了退堂鼓,而瞻前顾后的迟疑不决...刘知俊见自己的儿子这副模样,他的脸登时一沉,口中还厉声呵斥道:

    “蠢儿!这等大事,要么不做,要么便只有做到底,也切不可半途而废!为父不还是为了咱刘家打下更为稳固的基业?如若魏帝真要撤藩召你我调入朝廷,藩镇的实权与私兵...这也都是我当年出生入死换来的,便还能轻易舍弃了?

    眼下的确魏朝更为势大,但是为父也早已不是魏帝最为重用的勋臣宿将。再这样下去,藩镇基业不但要拱手让人,我到时只得做个闲散公卿,再传到你们子孙辈时,我刘家基业还能剩下什么?

    我辈武人,到底还是要凭着战功博取更多的爵禄富贵。眼下在魏朝已鲜有机会,何况继续给魏帝卖命,想必他也不会许以我世袭掌控一方的实权。前程若要有转机,也就只有改换门庭,毕竟以晋王的处境...他更迫切的须要我这等魏朝勋将的投从。

    而通过与郭从谦互通声息,斟酌筹谋,为父考虑再三,已拿定主意,倘若事成,以后不还是要由你继承家业,这还瞻前顾后的忧虑个鸟!?”

    听着自己的老子劈头盖脸一通呵斥,刘嗣彬心中虽然仍有些犹疑,却也只得讷讷的应了。而刘知俊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又立刻寻思着:

    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更须小心谨慎...毕竟虽然有些经我一手提拔的藩镇牙将臣僚可以信任,但是也有不少人却不知我当真笃定了心思,要叛魏投晋。还要斟酌又有哪些人可以将我的打算全盘托出,又有哪些人即使不便动手,也须早做准备,而莫要在我公然易帜时跳出来碍手碍脚。

    晋王自改制称帝,再到挥军南下毕竟还需要等候一段时日。这段时期我也更须小心谨慎,既要继续拉拢藩镇中诸部牙将,但是也更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

    然而刘知俊再是把细谨慎,也仍要按部就班的动员大概可以确定会随他背反魏朝的藩镇文武官员。可是从一开始,他刚有所动弹,由巡院侍卫司安插进淄青军的密谍便已经察觉。而刘知俊与郭从谦密议的次数越多,也就越能搜集到更多信息。

    本来在淄青军中分别担任驿馆巡官、排阵使的密谍,虽然还尚只是属于刘知俊正在观察,并逐步煽动拉拢的目标,自然也就不便探明每次密议的详细内容。

    可随着刘知俊与晋国使者郭从谦来往的次数一多,巡院侍卫司安插的密谍,不但能够确认双方每次接头密议之后,晋国来使离去的时间以及大概返程路线,而且以密探的手段伺机隐秘偷听,好歹也从刘知俊、刘嗣彬父子的对话当中,也确定了郭从谦这个名头......

    李天衢既得知刘知俊已有叛变的意图,眼下正要抓住对方正准备谋反的确凿证据。

    经淄青军治所内密谍传递声息,亲自赶赴邻近州府的巡院侍卫司总管张骁,很快便已得知晋国派来的使者又曾与刘知俊密议,遂也当即拍板决定,立刻派遣人手锁定目标,待郭从谦一行人等北上途径横海军地界时,便立刻按皇帝手谕将他们悉数擒执住,务必要留正主的活口,再押解至汴京严加审问!

711章 装,继续装,你也仍是无所遁形

    横海军治下南皮县城,郭从谦与麾下十余名乔装成行商贾人的晋国将官军健,正在接受城关兵卒的盘查。

    虽然负责关检的那名小校询问的十分详细,走原路来往经过的商贾须回答出身籍贯、所贩货物、曾到哪里、又要回哪里去...等问题。可是郭从谦从善如流,一一应了,他显得十分从容,也不会担心区区一处城关盘查,便能察明识破他们这些人真实的身份。

    好歹晋国与魏朝彼此尚未宣战,甚至明面上晋王李存勖还尊称魏帝为尚父,两国“亲善和睦”,至少现在还不会封闭商路,以及提防为难彼此的商贾。

    更何况魏朝极重视商业,来往贸易的外来商贾络绎不绝。谁又能层层排查筛选得清楚,而立刻辨认出他们本来的任务,是要策反淄青军节度使,而与刘知俊密谋背反魏朝的时机?

    眼见带队把守城关的小校,已经要吩咐麾下兵卒放行。郭从谦点头哈腰的谢过了,而他的嘴角微翘,也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还是一如既往,过了沧州治下南皮县,也再不出几日的光景,便能进入处于晋国治下的深州武强县地界...而这次已确定刘知俊当真要带领淄青军背叛魏朝、转投己方势力,而且又拿到了几处藩镇大致记录分兵布署的籍册舆图,返回太原向自家主公复命,这也毫无疑问的是大功一件。

    不但有机会能攀上朝中权臣郭崇韬,以及睦王李存乂的门路,由于伶人出身的身份也甚受晋王李存勖青睐...郭从谦心说自己也务必要把握住机会,一门心思的要积累功绩得以加官进爵。

    直到晋国改国号为唐,而晋王改制称帝之后,经秣兵历马,而终究要与魏朝争天下。届时突然出兵,大军南下,还有淄青军刘知俊突然易帜响应,也立刻使得魏朝横海、魏博等地腹背受敌。

    而淄青军距离魏朝国都汴京路程不算十分遥远,如若集结军力直捣中枢,魏帝李天衢治下疆域虽然广阔,可一旦都城有失,举国也必然将陷入动荡的局面...届时想必还要有不少恶战硬仗要打,可当初魏军直捣袭取长安,不是便曾一举覆灭梁国?

    能促成刘知俊归从自家主公,将调转兵锋对付魏朝,郭从谦心说也绝地就少不了自己先前穿针引线的功劳,当然也应大加封赏。

    郭从谦心中念着,正要吩咐手下再驾车仗赶过城关。忽然城郭当中,却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纷沓而至,把守城门的小校见了,便连忙抛下郭从谦一行人,乃至其他等候关检的商队车马,上前躬身施礼。

    而郭从谦眉头微微一蹙,他再定睛望去,就见来的那一众兵马也有数百人,其中大多军健似是横海军本地兵马。然而那些军健,却又拥簇着几个青织金丝武服的公人。其中为首的那个身上一袭锦袍,却看不出在魏朝到底官居何职。

    然而那人犀利的眸子朝着这边扫视过来,他双眼微眯打量一番,目光最终落在了郭从谦一众人这边。彼此还有些距离,可是郭从谦似乎也瞧见那人脸上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

    那人高坐在马上,旋即微微俯身,又与那在旁恭候小校低声嘱咐了几句,旋即扬起马鞭,朝着这边指来。本来做关检时态度倒还算客气的那个小校连声领命,他再向郭从谦这边望来时,神情似乎也变得十分凝重,忽的又一声厉喝,便率领麾下步卒步步紧逼过来。

    郭从谦手下的军校兵卒,也已察觉到情况有异,有人渐渐的探手往放在车板上的腰刀摸去。然而郭从谦侧过头去,双目一瞪,示意麾下众人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乔装做行商贾人,驾乘的车马也不过携着几柄腰刀罢了,毕竟途径偏僻山岭时,报说有护从随行,而以防万一提防有剪径的贼人,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要经历几处关检,若是麾下人手若是戴着长短兵刃、弓箭弩矢...也未免太过乍眼,休说要招致来各处魏军严查盘问,也更不用去想能瞒天过海的来往自如了。

    是淄青军刘知俊那边泄露了风声?按说不应该啊......

    郭从谦不由握紧了拳头,掌心处捏着一把汗。他也注意到忽然抵至此处的魏军兵马大多神情不善,而且几队骑兵虽是准备提缰催骑,步兵与弓弩手也早已是蓄势待发...逃是必然逃不掉的,杀出一条血路?就算他们十几个人再是武艺高强,面对数百...乃至上千官军,逃脱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即便侥幸万一能杀出重围,惊动了沧州南皮方面的魏军,再招致各路兵马围剿截杀,也根本不用去想能有机会逃回晋国了...或许横海军沧州治下另有事端,而要加紧盘查,我还有要沉住气......

    郭从谦心中寻思着,眼见那身着锦袍的汉子驱马朝着自己这边踱来。他便迎上数步,并赔笑施礼道:

    “这位将军,不知如何称呼?在下不过是一介客商,先前也由军爷盘检询问过,车马并无任何蹊跷。这...是否也该容得我等通行了?”

    魏帝李天衢身边的密谍头子,官居巡院侍卫司的张骁上下打量神情从容镇定的郭从谦一番,他冷冷一笑,也并没有露出自己的姓名与官阶:

    “你也不用管我是谁,外来的客商须在我魏朝治下受关检盘问,而把守城关的守卒审过你,可是我却还没做盘检!今日正要严加盘查来往行商,你还有何异议?”

    “这...不敢不敢,将军尽管盘查便是......”

    郭从谦心中虽然惊惶,也表面上仍是一副恭谦的模样,任由张骁带来的军健又将他这一众人驱使的车马上上下下搜了个遍。然而与此同时,把守城关的军卒,也早已喝令其他等候盘查的商队车马后撤,而与郭从谦这一重任拉开的一定的距离。

    又检查一番,也仍没有查到车仗上有任何可疑物件。一直肃手恭立的郭从谦,也正要再上前央请放行之时,却见跨在马儿上的张骁冷眼俯视,仍死死的凝视过来:

    “愣着作甚?张开手臂,还要搜身!”

    不好!刘知俊进献的籍册舆图,以及他要我转呈于大王的文书...也都被我暗藏在外袍内缝的口袋中!

    郭从谦闻言,心中登时咯噔一下,他虽然尽量仍要表现出从容镇定的神色,可是脸上稍显既逝的慌乱,也立刻被张骁瞧在眼里!

    张骁注意着郭从谦神情骤然变化,当即便能断定与刘知俊来往密谋的机密文书,就藏在这厮身上。他狞声大笑,再望向郭从谦时,又语气森然的说道:

    “看来你身上...还真就藏着什么物件?真要是用蜡丸以密缝、封股、吞腹之法传递声息,那还要再费一番手脚...可是无论用哪种法子,便真以为能逃过我的法眼?

    毕竟你不知我的来路,殊不知由我与麾下弟兄盘查,什么藏在身上的隐秘军情文书,割肉、剖腹、灌泻药、挑腚眼...我也还有大把的手段可用,必让你无所遁形!

    更何况...即便你们只是口头传递声息,既已被我给盯上,你还以为能走脱得了么?”

712章 即便事发,打死我也不说

    郭从谦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张骁每说一句,他的面色似乎便又白了一分。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又不住后退了几步,这时郭从谦也只得咬牙说道:

    “...这位将军所言何意,在下当真不明白......”

    嘿!这就沉不住气了?就算你再是机警精细,又怎知我朝陛下早已专设密谍官署?我们巡院侍卫司又是干甚么吃的,做密探细作勾当,你们还是太嫩!

    张骁心中念罢,他打量郭从谦的眼神,便如同抓着只老鼠并在爪子中把玩的猫:

    “还要装糊涂?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上去搜!”

    随着张骁一声喝令,四个身着武服的小校朗声领命,当即翻身下马,便大步腾腾的扑了过去。郭从谦麾下其余人手见了心中大急,而正要有所动弹时,张骁又是把眼一瞪,当即厉声喝道:

    “我看哪个敢动!?”

    猬集在城门口处的诸队魏军士卒,朝着那些乔装成行商随从的晋军将兵,纷纷拔刀持刃相向,也登时引得周围旁观的商旅民众响起阵阵惊呼!把守城关的军健上前维持秩序的同时,也将郭从谦麾下那一众人的后路彻底截断。

    还有一队队弩手擎起手中机弩瞄准过去,郭从谦手下这些晋军将兵也很清楚,倘若自己偏要暴起发难,只怕连一个魏军士卒都伤及不到...他们这些人反而将被生生射成筛子!

    郭从谦也注意到扑来要搜身的那几个虞候不但身形魁梧雄健,他们的太阳穴较之寻常汉子略显鼓起,手背臂膀筋肉盘根错节,看来也都是精于扑击武技、擒拿短打的好手。这些人或许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也未必能够以一挡十敌百,可若论江湖械斗搏杀,应该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又是四个对一人,要制伏住他也是手拿把掐的。

    郭从谦脑筋仍转得飞快,可即便再是急思焦虑,那几人已不由分说的逼近过来,其中两个立刻伸手将他浑身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内附籍册舆图的触感,明显有别于其它位置。其中一个搜身的虞候刚一摸到,眼中登时迸射出一抹精芒,他立刻便要扒下郭从谦外袍。而郭从谦心中大急,下意识的正要挣扎反抗之时,身后两名虞候立刻探手反剪住他的双臂,旋即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缝在外袍内侧的口袋被刀尖挑开,张骏伸手接过由麾下虞候呈上的记录淄青、横海、魏博等地军旅兵马驻防的籍册舆图,以及刘知俊要呈交给晋王李存勖的书信。只粗略翻看一会,他又朝着郭从谦那边望去,便阴测测的笑道:

    “这已是人赃并获,你瞒混抵赖下去?”

    可恨!到底又是如何走漏风声,而被魏国察觉的!?

    郭从谦心中恨声怒骂,而他的脸紧紧贴在地表上,也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再吐露出半个字来。然而张骁接下来的言语,更似是一盆冰水,而从他的天灵盖兜头淋下:

    “郭从谦...郭指挥使,您方才装傻充愣,现在又要扮起哑巴了?与你手下这些人,就随着我到汴京走一遭吧......”

    ※※※※※※※※※※※※※※※※※※

    当李天衢见到郭从谦之时,他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然而面见魏朝帝君,他仍旧把头颅垂得低低的,一直噤声不语。

    张骁拿住了这个策反淄青军节度使刘知俊背叛的晋国使者,在押解他面前李天衢之前,当然也要动用些手段,而逼迫他承认自己的身份,以及奉晋王李存勖旨意意欲煽动魏朝藩镇节度背叛的事实。

    可是郭从谦倒当真如同个哑巴一般,无论遭受何等严刑拷打,他非但死活不招,除了受刑时终究忍不住而发出的惨嚎声,就再也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来。

    然而郭从谦虽然嘴严骨头硬,而且按李天衢旨意先要留住他的性命...可是那一并被擒获的晋军将校兵卒,张骁便尽管吩咐巡院侍卫司中懂行的胥吏往死里整。

    魏朝巡院侍卫司,当然不似明朝时节的锦衣卫那般,没有私自缉拿捉捕朝臣的权力,还可以私设诏狱动用刷洗、油煎、重枷、剥皮、铲头、钩肠...等极为残忍的酷刑。

    可是如果拿住敌国的细作,而要审讯逼问情报。巡院侍卫司下手也绝不会含糊。若论酷刑花样之多、手段之狠...也未必会比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逊色。

    毕竟这般时节,可还没有什么心理学、测谎仪、吐真剂等审讯方式,如果只用说得没用,那么要逼问出敌方的情报,也就只能采取原始而又血腥的手段。

    所以与郭从谦一起被擒执拿获的晋军细作当中,也已有几人再也承受不了酷刑的折磨,就如竹筒倒豆子那般,将他们所知李存勖如何发现淄青军刘知俊似对魏朝多有不满,而派遣郭从谦与其搭上了线,以及之后几番密议来往的过程原原本本道了个分明。

    外朝大殿当中,李天衢坐在正首,就见郭从谦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那般,任凭宿卫军健将他押解进来,随即便瘫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也仍是一言不发...李天衢凝视片刻,忽的叹了口气,便长声说道:

    “朕知道你郭从谦的来路,因为同姓同籍的缘故,你便拜了郭崇韬...郭尚书为叔父。想必也你应该知晓,当年你那叔父,尚还只不过是昭义军下辖一介戎尉,而朕也只是义成军节度使之时,他便曾乔装为贩马商人,前去与朕共谋彼此联手,共讨国贼朱温事宜......

    然而如今你这这郭崇韬的后辈乔装为行商贾人前来,却是奉晋王旨意,而要策反朕治下藩镇节度...即便先前来往,朕与河东李家也并没有宿怨旧恨,过往还有同仇敌忾的情谊...只是朕也明白,晋王不肯屈居人下,那么也终究要与朕决一雌雄。

    啊...是了,晋王这个称谓,想必也再叫不了许久了。以后朕倒也要以唐廷...呵呵,应该是后唐帝君相称了吧?”

    萎靡不振的郭从谦听李天衢说罢,他那伤重体恤的身子也不禁猛的一震。此时此刻,他心中也如翻江倒海一般,仍在寻思着为什么自己的来历,与贵人郭崇韬之间的干系,策反淄青军刘知俊的计划...乃至自家主公已打算改制称帝的事情,魏朝这边竟然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郭从谦也已意识到,恐怕与他一并被擒执拿获的属下当中有人无法承受再严刑拷打,便向魏朝招供道出了所有讯息,但是从一开始...魏朝那边要擒拿住他们,又怎么会一抓一个准?

    眼见郭从谦仍是低垂着脑袋不吭声,李天衢摇了摇头,又长声说道:

    “郭从谦,即便你死活不肯招认,可是你的属下当中却已有人供认了。而且有拿获得籍册舆图,以及刘知俊要你转呈给晋王的书信。那么无论你说是不说,也已瞒不住了,朕已能确定就晋国对我朝暗中所做的勾当...事到如今,你却还是一句话也不愿说么?”

    郭从谦低垂着头颅,默然半响,忽的他惨笑了一声,又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陛下...草民当真只不过是一介商贾,只是到贵国做行商营生...难道有奸人栽赃构害?其中想必也有天大的误会...不料竟能面见陛下,这却又为何非要为难折磨我这草民呐......”

713章 眼下再是忠心,早晚也会对你的主公恨之入骨

    身份本来已经彻底暴露,而眼见郭从谦却仍是死活不认,肃立在李天衢身旁的张晓双眼中也已流露出凛然杀机。

    意图策反我魏朝治下节度使,煽动淄青军藩镇倒投你晋国,也已是证据确凿,本来按你这厮罪责,既落到我朝手里,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而且你不是嘴硬,就不承认自己是晋王派去与刘知俊密议的使者么?那么要以酷刑处死你也更没顾忌,便先让那李存勖吃下这哑巴亏!

    然而李存勖凝视着抵死不认的郭从谦,又过了半响,他却忽然说道:

    “郭从谦,你倒的确是个不怕死的,到了这步境地还要嘴硬。杀不杀你,也都无碍我朝已知晓刘知俊有意谋反...朕也素来敬佩不避斧钺的烈汉,而且就算姑念先前曾与晋王戮力同心的情谊...朕非但不会杀你,还会将你送回晋国去。

    这当然也要等到我朝清除掉刘知俊那一路逆臣之后,你不会再受严刑拷问,还会有医官诊治伤势...在汴京安住段时日,随后你也尽管回去向晋王复命便是。”

    李天衢此言一出,不止是身旁的张骏,就连瘫坐在地上的郭从谦也不由立刻抬起头来,也是满眼的讶异之色。

    即便魏朝与晋国现在并没有处于交战状态,可是晋王李存勖既然刻意煽动魏朝下辖的节度使举兵背反,还被抓个正着。魏帝李天衢也完全有理由处死,乃至以酷刑诛杀意图颠覆治下藩镇的使者细作...然而李天衢却承诺为郭从谦治好伤后,再将他送返回晋国去,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彰显他是一个以仁德服人的明君?

    李天衢当然绝非是因宅心仁厚,而会放还郭从谦回去。而如此做的理由,不但是要向世人传达“晋王玩阴的暗算我,可是我还顾念先前同盟讨伐梁贼的情分,就算再做个人情,你晋国阴谋伎俩也无法得逞”的讯号...更是考虑到郭从谦这个人也不应该死在汴京,他继续活下去,对于魏朝而言反而会有天大的用处......

    毕竟按史载所述,现在的晋王,后来的后唐庄宗李存勖,也正是死在这郭从谦手上的。

    正史线的轨迹,郭崇韬、李存乂这两个提携自己加官进爵的贵人反而会被听信谗言的李存勖所杀,这也使得郭从谦心中极为怨恨。而李存勖偏偏还曾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对其说郭崇韬与你亲近,可他活着倒还罢了,朕既已处死他,你现在却还有什么想法...这也使得心中本就怨恨的郭从谦寻思李存勖要挥起的屠刀,早要也将落到自己的脖颈上。

    既是为了自保,又是要为郭崇韬、李存乂报仇,郭从谦遂趁着后唐藩镇叛乱,李嗣源也被麾下嫡系半推半就着举兵背反,而致使李存勖焦头烂额之际发动兵变,当即杀进宫城,并大肆焚烧兴教门。

    当时的李存勖也由于宠信伶人、权宦,致使诸军离散,即便为挽回颓势要大肆厚赏军旅,可军中便已有将士回复“吾辈父母妻儿皆饿死,现在赏赐何用?陛下赐与大晚,人亦不感圣恩”...时任从马直指挥使的郭从谦遂趁机煽动亲军哗变,混战中李存勖被乱箭射中,而终究难免死于非命。

    至少眼下而言,郭崇韬、李存乂这些攀附的权贵非但没有为李存勖所杀,尚还在晋国当中地位尊崇。郭从谦既然会有胆子引兵哗变弑杀帝君,现在的他身上仍刻着郭崇韬派系的烙印,那么仍是以晋国臣子的身份嘴硬不肯招供,他身上也的确会有这股狠劲。

    可是以郭崇韬刚愎自用,而且与权宦、伶人派系终将水火不容的处境...他眼下在晋国朝堂再是风光,终究会更为宠信身边伶人宦官的李存勖,想必也仍会冤杀处死郭崇韬,进而再除掉为郭崇韬之死大呼喊冤的李存乂...那么郭从谦现在对晋国再是忠心,他或早或晚,也必然会对李存勖心生杀机......

    所以李天衢只寻思一番,便决定将郭从谦放还回晋国。现在的他固然一门心思的与魏朝敌对,可以后也未尝不会是促使河东李家那一方政权覆亡的关键人物之一。

    而张骁本待上前劝说,却眼见李天衢侧目望来,又断然摇了摇手。他心说看来陛下会放还郭从谦这厮归还,也必有深意...所以便又闭上了嘴巴,退回原地,而不再上前劝谏。

    李天衢遂又转过头去,望向仍怔怔的瘫在地上,眼中仍有几分无法置信的郭从谦,又道:

    “朕所说的,你可听清楚了?既然通晋意图谋反的证据确凿,我魏朝要如何处置叛臣刘知俊,你也无法及时去向晋王示警。不妨就安心再汴京好好养伤...至于你回去之后,又要如何向晋王交代,且好自为之吧。

    不过你也须记得,这一次朕姑且饶过你一条性命,就当是看重你倒也有铮铮铁骨,以及对以往的盟友晋国再做次人情。不过下一次战场上相见时,我魏朝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郭从谦闻言后认识沉默不语,然而待宿卫甲士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并殿外带去时...似乎也是下意识的,郭从谦向李天衢这边恭谨的施了一礼,随后便任由着宿卫军健将他带往皇城外一处房舍安住,当然还是要被软禁看管起来。

    处置过晋国使臣郭从谦,现在也握有逆臣通晋,而意图叛变的确凿证据,李天衢心知也是时候对刘知俊动手了。

    只不过李天衢也清楚,刘知俊心思敏感,而且已有反心。那么他不但会小心谨慎的继续暗中拉拢煽动藩镇内牙将随他投晋,也会时刻注意着汴京这边的动静。

    下诏命刘知俊赴京觐见,再将他一举擒拿住?想必在这段时期,刘知俊也必定会以各种理由百般推脱,而绝对不肯奉诏赶赴汴京。如果逼迫得急了,他也未尝不会派兵据守淄青军几州要隘,摆出副抗拒朝廷的架势。

    即便与晋王李存勖的约定不符,可是晋国那边发现淄青军已经开始与魏朝对立,也势必会发觉与刘知俊的密谋事发。不甘心前功尽弃而挥军南下,那么也必然会引起成德、卢龙、魏博、横海、淄青...等诸镇各地之间的大混战。

    李天衢还真就不信,刘知俊能煽动得淄青镇所有牙军一股脑的都随着他转投晋国。而他打算分化藩镇内部可以争取的亲信,李天衢心想我也需要将淄青军会背叛的,以及仍会忠于魏朝的部众给区分开来。

    如若处置不当,而让刘知俊挟裹着大批牙军稀里糊涂的朝廷征讨大军开战,那么也势必会造成许多无谓伤亡。

    吩咐张骁暗发密令,指使安插入淄青军担任驿馆巡官、排阵使的密谍伺机制住刘知俊?只怕成功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毕竟刘知俊现在还是藩镇当中的首脑人物,而且论武勇,他本来也是魏朝开国功臣当中屈指可数的虎将......

    暗中潜伏的密谍还是不好摆到明面上,至少眼下以刘知俊在淄青军中的威望而言,贸然动手,却更有可能打草惊蛇。

    思前想后一番,李天衢心中大致也有了主意,遂又向殿内内侍吩咐说道:

    “去宣王晏球速来见朕.......”

714章 时机尚未成熟,便被剪除羽翼

    淄青军东隅,齐州治所历城。

    一彪自汴京驶来的军马,忽的抵至治所城下。既是国都方面有人前来,淄青军下辖的州府衙署、军司当然也要派遣人手迎接管待。

    然而这一次十分蹊跷的是,疾驰而来的这一拨兵马,却传令当地司署不必向青州方面的刘知俊呈报消息。甚至直接派兵驻扎于历城以东的几处镇坊要隘,密切注视着当地驻守的牙兵动向。

    淄青军下辖的齐州刺史,以及本地牙将也尽被召唤至府署厅堂。听闻朝廷有旨意下达,他们也察觉到恐怕要有大事发生...毕竟齐州虽然财赋、刑狱等事宜,也受提点刑狱司与转运使司节制,可此处州府毕竟隶属于淄青军管辖...朝廷下旨,不去向节度使刘知俊下诏,却又为何越过藩镇牙署,而找到齐州这边?

    由朝廷派遣而来,并点名要召见详议的大将王晏球,齐州刺史与驻守牙将也知他虽是梁国降将,可是也据闻也甚受魏帝重用,于殿前司中统领骁骑禁军,自然也是分毫不敢怠慢。只不过他们二人,心中也仍不免嘀咕着:

    我等毕竟听命于淄青军刘节帅,身为藩镇牙将臣僚。至于王将军,却是在汴京殿前司中任职,彼此各不统属,可他来得突然,又到齐州来发号施令,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难道朝廷那边另有旨意?齐州刺史与本地牙将心中疑虑,然而眼见仪表堂堂、气度威武的王晏球坐在厅堂正首,并光炯炯朝着这边投射过来,先是与那牙将对视一眼,齐州知府便上前施礼,又小心的问道:

    “王将军自汴京而来,我等也自当好生管待才是,只不过...齐州府署、军司,隶属于淄青军管辖。而将军前来,却传令绝不可遣人去向藩镇牙署刘节帅禀说...不知这是何故?”

    “许刺史,梁指挥使,你们是当真不知,还是要在我面前装糊涂?”

    王晏球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而齐州刺史与驻守牙将听得更是一头雾水时,他又拿出一封书信,旋即便道:

    “这是陛下的手谕,你们且看个明白。”

    刺史闻言,更是忙不迭的躬腰伸出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书信,而还没待他看阅往,便不由得大声惊呼道:

    “什么?刘节帅他...他竟意欲联晋背反?这...这怎么可能!其中莫非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哼!与刘知俊暗中密议的晋国细作已被擒获,他写给晋王的书信,以及要进奉给晋国记录淄青、横海、魏博等地分兵布防于山川关隘的籍册舆图,也已悉数查获。刘知俊意欲谋反,罪证确凿,尔等即便是淄青军下辖臣僚牙将,难道还意图随他背反不成!?”

    听王晏球又是声色俱厉的一通呵斥,齐州刺史大惊失色,连称决计不敢。而那员牙将愣怔片刻,忽然又惊呼了一声,旋即满面的怒意,连忙又向王晏球表态道:

    “难怪如此!王将军,刘节...刘知俊那厮本为藩镇节度,而末将调任至淄青军任职,本来也不便背地里非议上官,可是细细一想,他包藏祸心,以往行迹也能看出端倪!

    以往藩镇内擢升封赏,刘知俊便是任人唯亲,相较于嫡系旧部,那厮便与我等转调入淄青军的牙将便是甚是疏远!近日以来,他更是无故将末将调离青州,打发至齐州赴职,末将原本麾下部众,也被那厮拆分大半!

    末将既听命于淄青军节度,受打压排挤,也只得忍气吞声。原来刘知俊早有图谋,疏远轻慢我等外调牙将,原来培植党羽、煽惑军旅...竟然是要背叛我朝!”

    那梁姓牙将越说下去,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刘知俊要确认会与他背反魏朝的藩镇将官,经筛选也总要将一些人边缘化。这员牙将的处境便是如此,在藩镇内无缘无故的,就是不受刘知俊待见,他满心怨懑,却也一直发作不得。

    结果如今得知刘知俊有意谋反,以这牙将的心思当然要站出来大骂其忘恩负义,不但是要发泄一通心中的憋屈郁闷,更要撇清自己当真没有受刘知俊煽惑而有意谋反。

    王晏球眼见那牙将这般反应,大概也能确认他之前对于刘知俊暗中通晋的确毫不知情。遂点了点头,又长声说道:

    “陛下英明神武,早知刘知俊与晋国暗中勾结而意欲谋反,遂命我挥军前来讨伐。不止是抵至历城这千余骑军,还有四万兵马,也早已陈兵于西南面郓州与齐州交界的长清地界...待控扼住本地各处道路要隘,便将立刻挥军启程,东进直取青州,以擒杀叛臣刘知俊。

    尔等若非追随刘知俊的叛臣贼党,也当立刻召集麾下官吏将校,绝不可声张,而暂时任由后继而来的臣僚接管州府军政事务,也只顾等候朝廷指示,以证清白。直至刘知俊与其党羽悉数伏法,陛下也自会下诏重整淄青军,经查实藩镇内不曾遂刘知俊谋反的牙将臣僚,还会按原职录用。

    只不过...齐州官署、军司当中,如若有人意图暗中潜逃,去向刘知俊通风报信...而尔等督管不力,也将同按谋反大罪论处!这也是陛下交代下来的指示,尔等可都听清楚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齐州刺史与本地牙将又怎敢不从?他们连忙躬身领命,要与刘知俊彻底划清界线,而唯恐朝廷追究谋反大罪要找到他们头上来......

    与此同时,由魏朝已经废除,而原本隶属于泰宁军的密州地界,也有一彪轻骑赶赴淄青军治下的莱州治所掖县。还是同样的套路,却是魏朝汴京方面另一大将夏鲁奇,告诫当地刺史、牙将看束麾下官吏将校绝对不可走漏声息,而暂且由汴京指派来的官员接管州府事务,朝廷大军合围讨伐期间,也切莫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淄青军下辖淄、青、齐、登、莱五州,而治所青州正处于中间。王晏球这边先行抵达齐州,很快便准备统领军旅,向东继续往淄州的方向进发;夏鲁奇那边赶赴莱州治所掖县,也将处于后世山东半岛最东面的登州隔断开来,随即传令命大批兵马也浩浩荡荡的开拨进入淄青军藩镇治下疆土,与王晏球一并朝着青州的方向进发。

    李天衢要尽快制伏住刘知俊,更要迅速将追随他的叛军与淄青军其余牙军区分开来。所以便命王晏球、夏鲁奇一东一西,分头诸部控制住淄、齐、登、莱四州,再会师于青州。

    届时就在治所城下,征讨大军再宣读正式下达的圣旨平叛讨逆,而刘知俊被打得个措手不及,除青州以外的其余州府也尽数被魏朝给控制住,还有城内尚还不知要被挟裹着上了贼船的牙军部众,意识到藩镇节帅竟然要反,可事发败露的又如此之快,也必然会生出异样心思...尚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刘知俊,届时又当如何应对?

    然而自打节度正使王重师战死,而由刘知俊接任节帅之后,他经营藩镇,时至今日,到底还是发展了一批嫡系心腹。

    所有当夏鲁奇抵至莱州,很快又挥军西行,向青州的方向进发;而王晏球经过齐州,又进入淄州地界之时,当地军司,也有刘知俊心腹惊觉朝廷大军已开拨进入淄青军下辖地界,并且向藩镇中枢的方向挺进,遂连夜快马加鞭,奔赴青州,而要向刘知俊通风报信......

715章 明知要上贼船,凭什么跟你造反?

    青州治所益都,淄青军治所牙署节堂当中。刘知俊怔怔的瘫坐在帅椅上,满面的震怒与诧异之色...然而他虽然仍然无法相信,可是听眼见那个气喘吁吁的牙校焦急报说,也不得不接受魏朝已然得知他通晋意图谋反,而立刻派遣大军前来征讨的事实。

    这才与晋国使者郭从谦话别没多久,结果朝廷杀入淄青军治下州府,迅速控制住各处治所城郭,而气势汹汹的朝着青州这边杀来...刘知俊很清楚这也绝对不是因为其它误会,魏帝分明已然知晓他打算投靠晋王,而意欲据地叛乱,再不想出个对策,也无异于坐以待毙!

    而刘知俊自问行事小心隐秘,无论如何他也想不通,魏帝李天衢怎么会如此快知晓他有意谋反,并且已经付诸于实际行动...思绪犹如一团乱麻,忽然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也登时让刘知俊渗出一层冷汗:

    按说来往于魏朝的客商众多,郭从谦为人机警谨慎,可如若他真的已被擒拿住,而且是因淄青军这边走漏了风声...难道李天衢...他早就预料到我心怀不满,并在淄青军中早已安插了内应!?

    现在即便由王晏球、夏鲁奇统领的军旅还没有杀至青州益都城下。可是刘知俊也很清楚,魏朝征讨大军来的实在太过突然,齐、淄、莱、登几处州府也实在没有理由阻挡朝廷派来的将领入城。

    那么各处州府军司被迅速控制住,很快便对青州形成合围之势。刘知俊自知已失先机,如若据城死守...益都城却又能力抗得了多久?

    牙署节堂当中,本来性情犹豫迟疑,时常瞻前顾后的刘知俊之子刘嗣彬更是慌乱的手足无措,他哭丧着脸,连声问道:

    “阿爹,事发败露得怎会如此快?朝廷征讨大军,只怕再不过一两日的光景,便将杀入青州...我等到底又当如何啊!?”

    “慌不得!魏朝既然已察觉我欲谋反,若是为朝廷所制,也无异走上了绝路!你再是惊呼乱叫,又有什么用!?”

    刘知俊被他的儿子吵得心烦意乱,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忽的长身而起,又狞声说道:

    “要干造反大事,早已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魏帝已知我暗通晋国,唯今之计,也只有尽快招聚青州诸部牙军,拉拢所有能随着我反魏的将官,即便事发突然...现在也只得拼了!”

    次日一早,青州益都,乃至附近几处军司的牙将牙校,也尽被刘知俊召集至城北的校场当中。只眼下而言,魏朝两路征讨大军朝着青州逼近过来的消息,也还没有在藩镇治所间传开。所以不少牙将甚是不解,刘节帅这心急火燎的召集众将又是何故?

    然而刘知俊培植的一些亲信党羽,却立刻意识到了本来计划谋反的计划,已有重大的变故发生...按说也应当在李存勖公开向魏朝宣战,并集结军力大举南下时,淄青军再突然举旗易帜,宣称倒向李存勖一方...那么刘节帅现在便兴师动众的召集众人,这恐怕...也就意味着有突发的变故,已经打乱了原本的全盘部署。

    而刘知俊面色阴沉,正矗立在点将台上,除了自己的儿子刘嗣彬之外,还有一员亲随手捧着他上阵厮杀时惯用的双手重锋大剑,也正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在刘知俊身后。

    双面开锋,沉重锋利的大剑虽然收在由红木打制,以鎏金镶嵌点缀的鞘身中,可是由鲛鱼皮缠绕包裹的剑柄正对着刘知俊。他探手可及,看来也已做好了一言不合,便要拔剑杀人的准备......

    刘知俊阴测测的目光,又在点将台下方头颅涌动的人群扫视一圈。聚集于城北校场的除了淄青军将官牙校、藩镇臣僚,驻守在青州益都的四万牙兵,也有近半汇聚于此。行伍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着节度使突然召集各部牙军的用意,而其中知情的将官极为凝重,眉宇间已然流露出不安与惶恐。

    “刘某今日召集众将士前来,是因为关乎我淄青军生死存亡的大事!”

    刘知俊突然大声疾呼,汇聚于校场的各部牙将牙兵,也立刻安静了下来。经历过短暂的沉寂过后,刘知俊心说即便仓促,眼下也只得彻底摊牌了...他遂又恶狠狠的高声嚷道:

    “朝廷已调遣大军杀往青州,想必是刘某因开罪了朝中权奸,而陛下听信谗言,便要戕害有功之臣,否则他又怎会不事先下诏宣告,便派大军杀入我淄青军治下领土?

    朝廷不宣来讨,明显已不会留手讲什么情面。刘某不愿坐以待毙,也唯有起兵抵御,打退杀向征讨军旅。你们也当与我同心协力,共保青州。否则我等身家性命,也难以保全!”

    一石激起千层浪,刘知俊这一番话说下来,也登时引得在场牙将牙兵乍起一阵惊诧呼喊声。毕竟他们的身份,可都还是魏国治下藩镇的将官,除了那些或多或少知晓刘知俊已经有意谋反的党羽亲信之外,其他淄青军臣僚将官,乍闻自己反倒要走到所效忠的势力对立面上...这一时间,又怎能接受得了!?

    “且慢!刘节帅,你这话说的,也太过不清不楚了!”

    忽然人群当中有叱喝声乍起,却是巡院侍卫司安插至淄青军的密谍,而在藩镇中则担任驿馆巡官的那人站出身来,并义正言辞的说道:

    “近些年来,节帅既然未曾赶赴汴京,又怎知必定是有权臣要戕害你,而咬定陛下会听信谗言要赶尽杀绝?朝廷即便挥军前来,好歹我等也须问明因由才是。

    可是你却急于挟裹我等对抗朝廷,莫不是早有预谋要谋反,而被朝廷察觉,这才派遣大军征讨...你便索性要直接起兵背反,而来煽惑淄青军陷于不义之地!?”

    这驿馆巡官一番言语,便已直戳刘知俊心中要害,而当即刺激得他目露凶光。然而很快的,淄青军中时任排阵使的那个密谍也站出身来,接茬说道:

    “不错!刘知俊,我淄青军为国出生入死,之前本无过失,朝廷又为何无辜出兵前来征讨?而看你言行如此反常,也早已料定朝廷必然不肯放过你...这分明是早就意图谋反,却已被陛下抓住了罪证!

    我等受国家俸禄,陛下与朝廷待我等又有何亏欠?可是往日便听闻你刘知俊颇有不满,时常怨言,只是顾全你身为藩镇节度,所以也不愿深究而把事闹大。

    结果没想到你为了一己私欲,当真意图谋反!如果不是事发败露,而朝廷已派遣大军前来征讨...你还要向藩镇一众袍泽隐瞒到什么时候?是等到削除我等兵权,而待图穷匕见之时,再挟制我等就范?我等好好的魏朝臣子不做,又何为要随着你造反!?”

    安插进淄青军担任驿馆巡官、排阵使的两个密谍先后站出身来,一唱一和,也立刻引起藩镇内其他不明就里,而刘知俊还在考察是当拉拢、收买,乃至打压...亦或等到谋反易帜前夕再一并除掉的牙将强烈认同。他们也纷纷连声附和,面露激愤之色,看来也根本不打算,再对刘知俊这个以往的顶头上司抱有任何恭敬的态度。

    是啊,朝廷没由来的,又为何非要为难我淄青军?你明明身为藩镇节度,如若当真已决议谋反,先前却把我等瞒在鼓里,到了这个时候,才煽惑我等随你同陛下对着干...这又凭什么!?

716章 地盘丢了,只得北上奔逃

    本来是要煽动淄青军其余牙将跟着自己造反,结果却发现众人指责声讨,形成一阵阵浪潮...刘知俊气急败坏,双目杀气凛然,神情也变得无比狰狞!

    藩镇内的驿馆巡官与排阵使...本来还以为也是可以争取拉拢的目标。结果刘知俊这才发现,他们二人立刻站出来戳破了自己的伎俩,还鼓动起大批牙将的对立情绪,当然更是恨不得要拔剑杀人,刘知俊的手也下意识的朝着一旁的剑柄摸去!

    “刘知俊!你要干什么?怎么,你方才不是还说为了保全淄青军,眼下我等不肯随你谋反,你这厮便要撕破脸皮了!?”

    并非是以幕僚属臣身份安插在淄青军藩镇当中的那两个密谍,眼见刘知俊正要有所动作,已经有其他牙将也厉声斥责起来,还有人忿声说道:

    “姓刘的,我等当初本是王重师王节帅麾下长剑都的将士,可叹将主当年战死,而你本来与王节帅素来亲近,是以由你接掌藩镇,也并无任何怨言...可是如今你既意欲背反我魏朝,我等弟兄,又怎会肯再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须知我等当年便是由王节帅奉陛下旨意,而选编组建起来的牙军部众。是以官身荣禄,皆在魏朝,也不是你刘家的私兵!而你如今要谋反,才是要毁了我淄青军一众袍泽的前程!这还要翻脸动手?还以为我等会坐以待毙不成!?”

    随着淄青军其余牙将纷纷站出身来表态,追随在他们身后的牙兵也都鼓噪了起来,抄起手中军械,也登时与刘知俊麾下的亲信泾渭分明的持刃相向!本来同属于淄青军的牙军部众,可眼下再稍有冲突,便将酿成大规模的内斗厮杀!

    探向大剑剑柄的手,在半空中忽然却止住了。刘知俊僵立在当场,一时间心绪矛盾,也意识到如若当真动手,形势也只会对他更为不利......

    本来按刘知俊的打算,要尽可能的拉拢煽动淄青军幕僚牙将随着他背反李天衢,固然能有多少,便算多少。可原本估计,也一定有抵死不愿谋反的......

    对于那类人物,刘知俊意欲筛选出来先打压外调一部分,而其余仍握有一定兵权的将佐,便在公然举事前夕,安排伏兵,将这些人召集在一起唱出鸿门宴,一股脑将碍眼货杀个干净,再挟裹其余没了主心骨的牙军部众一并造反便是。

    然而魏朝的征讨军旅,到底还是来得太突然了...也根本来不及实施计划,刘知俊深知等到大军杀至青州益都城下,再宣旨揭发他通晋谋反的罪责...也终究无法再厮瞒下去。

    刘知俊知道自己只得挑明了就是要背反魏朝,可是他也没有想到淄青军内其余牙将反对的态度会如此强烈。

    当刘知俊再忿恨的朝着四周环视过去,就见一些先前他明明许以高官厚禄,而争取拉拢来的一些部下在这个时候,然而选择置身事外,与正在对持的部众拉开一定距离,有的人甚至直接声讨反对的阵营当中......

    毕竟刘知俊要投奔晋王李存勖,是觉得自己在魏朝几乎已没有上升空间,偏偏又贪心不足。而他也以功名利益为诱饵,暗中策动藩镇内牙将许诺肯随着他背反魏朝的,到了晋国更会得到厚赏重用。

    但是如今任何好处还没有拿到手,便已事发败露,而招致魏朝大军前来征讨...不少受刘知俊蛊惑煽动的牙将一见大事不妙,既然尚还没有公然响应易帜造反,有些人便临阵反水,倒开始忿然声讨刘知俊辜负魏朝重用......

    可恨!要威逼胁迫也不济事,而真要是动手厮杀起来,闹得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对于我又有何益处?

    情急之下,刘知俊却仍不得不权衡眼下的形势,如若内斗厮杀起来,那么不用等到朝廷征讨大军杀至,便将折损麾下大批亲信兵马。

    就算能够通过威胁逼迫的手段,挟裹着那些心怀不满的牙将率部一并死守城郭...可这些牙将牙兵他又怎能放心指挥?到时恐怕也会有不少人盘算着要趁他在睡梦中取首级向朝廷邀功,死守城郭非但注定睡不了安生觉,也必定会有将佐暗自打开城门,接应征讨大军杀入城中......

    思前想后一番,刘知俊长长的吐了口浊气,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杀意,还要故作大度的高声说道: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而魏帝待刘某不公,也只得背反出走!既然诸位不肯再追随刘某,那彼此已不是一路人,大不了一拍两散!顾念昔日同镇袍泽情谊,今番只图个好聚好散,只是日后再于沙场上相会时,便不必再留情面!”

    刘知俊嘴上虽然如此说,可心中却又万般不舍,休说是淄青军五州之地,就连这青州也终究是保不住了。

    然而淄青军毕竟被横海、天平、泰宁...几镇之地包围,魏朝兵发突然,也不能指望晋国能及时派遣军旅前来救援,藩镇内诸多牙将反对叛魏的态度强烈,更不能指望能死守住城郭...刘知俊也早已意识到,如若恋栈不去,而等到征讨大军四面合围之时,再想逃可就已经晚了......

    然而刘知俊此言一出,点将台下,也仍有牙将大声斥责道:

    “刘知俊,你意欲背反陛下,如今事发还想煽惑我等随你对抗朝廷,既已犯下谋反大罪,这还想一走了之?”

    本来意欲转身离去的刘知俊闻言,反而踏前了几步,再是气急败坏,可他仍挺直了身板,嗔眉怒目,仍透着一股生杀予夺的威武气概:

    “是啊...刘某就是要走,本来今日也不愿与诸位兵戎相见,可是如若你们仍然要纠缠,我倒要看看...到底有谁敢拦我!?”

    刘知俊厉声一吼,倒也震慑得淄青军在场众将一时间不敢妄动。

    毕竟以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武勇而论,刘知俊在魏朝仍是最为出类拔萃的虎将之一,如若强行要阻拦他,双方厮杀激战的话...其他反对刘知俊叛魏的牙将也很清楚,他们也实在难以拦住要做困兽之斗的刘知俊,而其中只怕也要有大多数人命丧当场。

    如此这般,刘知俊虽然恨不得杀光了反对声讨他背叛魏朝的藩镇牙将,可是有所顾忌,还要保存实力,不愿坐以待毙而只得选择离城出走;其余牙将虽然有心制伏住这个谋反的昔日上司,但是又忌惮刘知俊的武勇,权衡一番估计真要打起来,也必定将玉石俱焚。

    所以彼此持刃相向,相互戒备,刘知俊也只得遣人草草在藩镇治所仓廒内掠取干粮衣袄,提防着其余牙将伺机要引兵来打,不敢久留,而与其子刘嗣彬统领麾下亲信部众离开青州益都,立刻朝着北面奔逃而去。

    然而经过这一场风波,还会随着刘知俊奔走出逃的亲信部众,总计马步军也不过九千余人。

    直到王晏球、夏鲁奇各自统领征讨军旅抵至青州益都城下,淄青军也早已大开城门,恭迎汴京派来的大军入城。藩镇内其余幕僚将佐,自然也都纷纷向王晏球与夏鲁奇表态先前当真不知刘知俊竟然意欲谋反,也决计不会追随他对抗魏朝。

    然而刘知俊因事发而叛逃,当然不能任由他北上逃入晋国治下疆土。王晏球、夏鲁奇遂又亲自统领轻骑军旅,立刻挥军追击。而淄青军藩镇事宜,也暂由汴京方面派遣来的官员接掌。

    与此同时,坐镇横海军的高思继,以及官居魏、博等几州都知兵马使的王景仁,也已收到朝廷发来的诏令。而各自点齐部众,也要出兵阻击北上奔逃的刘知俊......

717章 围追堵截,你还能·带走多少人?

    青州以北,棣州钦河镇地界。

    滚滚蹄声与激荡的喊杀声顷刻间在旷野中蔓延开来,魏朝征讨军旅中调拨的精锐骑众,在王晏球的统领下便如一把把出鞘的的战刀,从一开始便已是锋芒毕露。

    以轻骑为主的追兵,经过连日奔袭,也终于锁定住刘知俊所部叛军奔逃的方向。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后方以步军为主的叛逃部众,难免被征讨军旅追击赶上,随着一排排利箭射出,登时在步阵行列中引起一阵混乱。

    率先从杀上前的魏军骑众,各个催动坐骑如离弦之箭,锋刃雪亮的兵刃纷纷被扬起。在猛烈的冲势加持下,马战长短兵器只须顺手劈斩搠出,便能如穿朽木那般轻易的贯透那些惊慌的叛军躯体血肉。

    直待双方轰然撞击到一处,一批士卒伴随着飞扬的鲜血与残肢也被生生撞起。魏军锐骑轻易的撕裂开叛军的队列,而亲自带队冲杀的王晏球更是勇不可当,他马不停蹄,只顾一往无前的往前猛冲,手中两柄大锤轮转如飞,不停发出“嗵!”“嗵!”...等重物撞击声。

    即便头戴兜鍪,身上有铠甲防护,可是被王晏球抡出的大锤砸得实了,便是兜鍪凹瘪,铠甲内陷...中招者脑瓜被砸个稀碎,体内骨骼处处折裂,也无不口喷鲜血扑倒在地上!

    然而当王晏球率领锐骑杀透叛军的步阵,回转身来,再要往回反复的冲杀几轮之时...溃动的叛军步阵当中,忽然有人忿声高呼道:

    “罢了!即便刘节帅待我等有大恩,可他的确意欲背反魏朝!咱们兄弟虽然是他的旧部,可事到如今,他为了自保,便舍弃我等步军自顾先行北逃!

    本来我们为魏朝效力,有大国倚仗,也不愁生计。偏偏刘节帅执意要反,非但不曾与他共享荣华富贵,这已是要把咱们弟兄往火坑里面推!以为刘节帅挡了一阵,什么提携大恩,也都算报答过了,终究不能再白白搭上性命!”

    本来士气便已低迷到了极处,又已有人带头,其余叛军当然也不愿再抵死顽抗下去。所以还没等王晏球再指挥骑众再掩杀过来,这一拨叛军便已经丢弃手中兵刃,呼啦啦的伏在地上一大片,而当即表态听凭发落,愿意接受魏朝处置,只求能够保全得自己的性命......

    至于棣州治所以南的八方寺地界,魏朝另一路追兵疾驰赶杀,二话不说便向出现在视野之内的叛军发动猛攻。而战事的经过,也与王晏球这边大同小异。

    夏鲁奇绰枪勒马,目光凛然,在面前跪倒在地的叛军部众身上环视了几圈。他手中握着的大枪锋刃上,仍有鲜血嘀嗒、嘀嗒...的往下滑落。方才那两轮冲杀当中,即便仍有一小撮叛军意图顽抗,然而夏鲁奇催马驰杀,大枪过处,也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虽然轻而易举的便胜了一阵,而俘获了大批叛逃出走的淄青镇叛军将兵,可是夏鲁奇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急不可待的又高声喝令道:

    “分拨些人手,赶快将这些杀才押至青州益都看管起来,老子没心思与他们久耗!刘知俊那厮胆敢通晋谋反,如今事发而叛逃,也务必要拿住这个贼臣!

    嘿!早知这贼子论武勇在我朝本来也是屈指可数...王都点检的马战本事,我已经领教过了,只是那刘知俊毕竟是淄青军节度,以往也没机缘与他切磋一番。

    而刘知俊既然谋反叛逃,也不必再顾念军中前辈的情面,有机会与他真刀真枪生死相搏,决出个胜负高低!高节帅、王都知那边想必也已奉诏出兵,眼下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那刘知俊却还能逃出多远!?”

    ...由棣州再往西北面奔逃,便将进入横海军藩镇中枢所在的沧州地界。而位于沧州、棣州交界的乐陵境内,仍在统领亲信疾驰奔逃的刘知俊,也听闻快马前来报说王晏球、夏鲁奇引兵急追,又相继击溃了他麾下两拨步军,而距离这边也不过数十里的路程...他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恨声说道:

    “王晏球、夏鲁奇...眼下虽然不便与你们厮杀,日后有机缘时,再寻你们算个清楚!”

    王晏球骁勇有谋,为梁国效命时便是威名远播的骁将;而夏鲁奇为军中后起之秀,当初甚至还曾与魏朝首席虎将王彦章切磋比拼,竟战得个有来有回...这些事刘知俊也很清楚,然而自问凭他马战武勇,以及领兵打仗的本事,也能胜过王晏球、夏鲁奇这等骁将。

    但现在可不是停下来与敌军纠缠厮杀的时候...刘知俊当然更清楚,自己如今还是身陷险境,尚还不知道要有几路征讨军旅赶来围追堵截。留在青州益都,是坐以待毙,而如今不能据守城郭,而如若被敌军死死纠缠住而走脱不得,更将是死路一条。

    以刘知俊的立场而言,更为可恨的是,青州方面的淄青军其余牙将,虽然会忌惮拼到鱼死网破。可是他们也纷纷如防贼一般,而提防他这个昔日的顶头上司席卷走藩镇内大量的军用物资。

    所以即便有马步军众九千余人仍会随着刘知俊叛逃出走,可是其中以他麾下嫡系开道军为主的三千多名骑兵之外,其余六千余人,则是以步军为主......

    刘知俊当然早已意识到,自青州益都出逃,而要北上抵至晋国掌控的地界...这一路只怕会是步步杀机,随着他稀里糊涂出走的六千多名步军在此期间,恐怕几乎也不可能抵达目的地。他们必然会被魏朝征讨军旅追击赶上,而到了那时,那些嫡系旧部唯一的作用,恐怕也就只剩下略微拖缓追兵的脚程了......

    所以再是不舍不甘,也只得放弃麾下以步军为主的部众;即便满心恨意,可是王晏球、夏鲁奇就跟在身后喊打喊杀的紧追猛赶,刘知俊也只得如丧家之犬一般继续奔逃,而绝对不能回过头去与敌军拼得个你死我活。

    这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刘知俊喝令麾下嫡系骑军不得停歇,而一直保持催骑高速驰骋的状态。周围景致,飞快的从视线内掠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被甩在身后。

    刘知俊却仍旧不敢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魏帝李天衢调兵遣将,必然会铺开天罗地网。此时的处境,便犹如已经连翻了几个筋斗的孙猴子,却尚还无法断定自己便已从如来佛的掌心中翻了出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刘知俊心知自己已经逃至横海军藩镇治下疆土,仍快马加鞭的疾驰猛赶,可忽的确听见一阵尖锐的呼啸骤然掠过,远方似乎也有成片的马蹄声隐隐传来之时...他的心也忽然咯噔一下。

    正北方向的地平线上已有大股烟尘腾起,定睛望去,便能看到有一缕黑线朝着这边飞速推进。

    那分明是由大批骑军所组成的军阵,扬起烟尘滚滚,而如风驰电掣一般漫卷而来之时,忽的又一分为二。一拨骑众,仍在朝着刘知俊所处的骑阵撞杀过来,而另一拨骑众,则向西北面包抄而去,看来也正要拦截住叛军奔逃的路径...刘知俊瞧得个分明,他也不由的又狠声念道:

    “白马银枪...高思继!?”

718章 背叛成性的人,以后便会忠于你?

    咬牙切齿的说出了高思继的名头,可刘知俊眼中也仍不禁流露出几分忌惮之色。

    毕竟早年还在追随着李天衢打天下之时,他们这些以武勇自夸的虎将也难免会切磋较量。而经过刘知俊亲身尝试,除了过往交情深厚的王重师与自己的武艺在伯仲之间...他能确定当真胜不了的有两个,一个是铁枪王彦章;另一个便是白马银枪高思继。

    即便两军交锋,要比拼的不是双方统兵主将的个人武艺...然而刘知俊自知身陷险境、处于颓势,这个节骨眼高思继统领藩镇牙军杀来,无论是斗将还是两军混战,只要他被缠住,也注定是凶多吉少。

    所以过往即便也算是有些袍泽情谊,刘知俊也根本不打算去与高思继打个照面。待他的儿子刘嗣彬催马驶来,还未疾声询问时,刘知俊般又厉声咆哮道:

    “不要慌!集中兵力,就朝着西北方向突围出去,即便有敌骑阻截,只管杀出一条血路!”

    当先有数千骑众,已经迂回朝着这边截杀过来。刘知俊死死咬着牙,冲驰在骑阵的最前面,他催马如风,不断的挥舞大剑格荡开袭射过来的箭矢,随着双方的距离迅速逼近,便用双脚紧紧的踩住马镫,手中紧紧攥住大剑剑柄,一抹耀眼寒芒暴起,便朝着率先从来的敌骑席卷而去!

    血光飞溅,一名横海军骑将还没来得及擎起兵刃,身子便已被大剑剑锋劈中,而向一侧猛然倾斜了下去。刘知俊也如癫狂了一般,口中虎吼连连,奋力挥舞着大剑只顾向前撞去。先后二三十余军骑当即倒毙于马下。他也唯有继续拼死顽抗,一路冲杀下去,而只得以血肉开道!

    然而淄青镇叛军骑众后侧,一众骑士惊慌的瞪大了双眼,就见从另一个方向撞来的追兵骑众,也如滚滚洪雷一般催马扑上。那些横海军骑兵,各个面色冷漠、眼神犀利,汇聚成呼啸而来的狂潮,厮杀起来也是格外的狠辣!

    毕竟除了直接隶属于汴京殿前司龙骧、虎翼等御林军旅,由高思继亲自选拔、磨砺,也屡屡斩获战功的骑兵部众,同样也是魏朝最为精锐剽悍的骑军之一。

    而已经拦截突杀入叛军骑阵的一彪劲骑前列,高思继手中搅动枪杆,银色的枪锋漫天飞舞,他所过之处,便有大批的叛军骑兵惨呼着跌落下马。不管还要有多少人马焦急的要赶上前阵的刘知俊,然而当他们绝望的看到半路杀出个高思继,即便拼了命要突围走脱,却也只能在高思继的银枪之下变成一具具尸首。

    刘知俊你这厮...好好的藩镇节度不做,你怎么就非要背叛陛下,转投晋国?

    高思继心中嘀咕着,他面沉如水,闷声不吭的只顾舞枪搠杀敌骑。本来身为燕地豪杰,却因受猜忌而不受河东军李克用、卢龙军刘仁恭两边待见,而有幸为李天衢特意招募,时至今日也做得一方节度使,高思继自然是感恩戴德,也不能理解刘知俊背魏投晋的动机。

    如今与兄弟高思祥、侄儿高行珪一并被调任至横海军执掌藩镇,至于自己的亲自高行周明显也深受陛下看重,高思继也乐得让他留在汴京殿前司任职,自然也更能受帝君的重视而加官进爵。如此不但已是功成名就,也能得以家世荣禄、福荫子孙,高思继实在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放弃在魏朝打拼下来的功名与地位。

    然而你刘知俊既然选择背叛陛下,以后彼此非但不是一路人,在战场上相见,也决计不可手下留情了......

    高思继一边念着,催动坐骑仍是迅捷如风,他挥枪所过之处,也仍是如分波辟浪一般,继续率领着无数锐骑,奔腾呼啸来往冲杀,而将刘知俊所处的骑阵后列搅得人仰马翻!

    眼下的情况便是:高思继要追击撵上刘知俊,也正在不断的蚕食着奔逃叛军骑众的阵列。而刘知俊同样是急于杀出一条血路,凭他刚猛绝伦的武勇,也尚还没有人能将他给阻拦下来。

    沉重的大剑又是一记斜劈,一个首当其冲的横海军骑将上半段身子便劈成了两截,他身上披覆的铁甲竟然也如纸糊的一般,血雨当即漫天飞洒。而刘知俊紧咬着牙继续催骑冲驰下去,突然却发觉一左一右,分别有两骑挺枪拍马,直向自己这边冲来,其中一人还高声叱喝道:

    “刘知俊!陛下明明待你不薄,却意图背反我朝,当真是作法自毙。你也注定逃不掉了,若不肯束手就擒,就留下命来吧!”

    高思祥!虽然你也擅于马战厮杀,可若来的是你兄长,我即便忌惮几分,可就凭你,也拦得住我!?

    刘知俊反而暗骂了一声,拍马抡剑继续往前冲驰,战马交错间,三般兵刃恶狠狠的撞在一处,先后发出两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这边高思祥双臂剧震,陡然又见刘知俊又是一剑斜劈疾坠,那般声势也甚是骇人,他惊骇的连忙侧身闪避,同时架枪格挡,好歹没有被突然暴起的刘知俊一剑反杀!

    而在另一侧,高行珪的身形在马背上也剧烈的摇晃了几下,险些从鞍上一头栽落下去。他惊骇得就见刘知俊在颠簸的马背上仍是屹立如山。他也只是趁着战马疾奔交错之际,猝然反击,便将自己的父亲高思祥迫得手忙脚乱。

    如若不是形势危急,而只得一直驱骑高速疾奔的话...高行珪也已意识到,或许他们父子两个即便联手,如若必要分出生死,而继续鏖战下去,只怕也都要毙命于刘知俊的剑锋之下!

    毕竟以刘知俊的武勇,有实力打出五千军马大败击溃六万敌众的彪悍战绩。所以即便眼下处于颓势,即便几拨骑众相继奔袭过来围堵,的确也很难阻拦住这个杀红了眼,势必要突围趟出一条血路的虎将。

    后继而至的叛军骑众,陆续又与高思祥、高行珪所统领的横海军追兵撞在一处。一片人仰马翻当中,刘嗣彬也听见自己的父亲在前面厉声大吼道:

    “不可恋战!只顾放翻了拦截的敌骑,绝不能停下来!”

    刘知俊口中大声叱喝,仍旧做为骑阵的锋尖抡剑冲杀,金属撞击声、咒骂惨嚎声频频在耳畔响起,他手中大剑挥舞抡斩过去,也总能扬起一片片灿烂的血花。然而他时不时侧身回头,观望后方仍旧不断集结、催马...继续追击过来的敌军骑阵,也要时刻注意着打出高思继名号的牙旗,距离自己这边还有多远的距离......

    自己再是勇不可当,可是刘知俊自知凭高思继的本事,也足以他的马战武艺,如若被他给缠上,那么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只一瞥的功夫,刘知俊又不由得感到心在滴血,因为他也瞥见后方骑兵人马的尸首堆叠了一路,诸般兵刃甲胄,也散落的到处都是...那其中大部分尸骸,也都是他麾下的嫡系亲兵。那些人虽然肯随着自己一并叛逃出走,但是也注定到了不了晋国了......

    不久之前,自己还是统领七万牙军,坐拥一方,而得享魏朝爵禄的淄青军节度使...可是刘知俊现在也感到自己在魏朝境内,几乎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已没什么分别。而现在还能追随他继续奔逃的军骑,恐怕也已不过数百骑了......

    念及至此,刘知俊又是怨恨、又是心痛,他不停的抡动大剑发泄着心中的戾气,心中也不由想道:

    李存勖!我若是有命奔至你晋国...眼下我所失去的太多,比起魏朝,到时你也必须许于我更多的权利!

719章 更改国号,称帝前夕

    遭受高思继、高思祥、高行珪所统领的横海军骑众截杀围堵,刘知俊勉强杀出一条血路,继续朝着西北面突围而去,可是他身上不觉也已挂上两处就伤口。而除了自己的儿子刘嗣彬之外,继续随着他狼狈奔逃的亲随,也不过四百余骑。

    还有魏朝大将王景仁,也统领几州军旅大肆搜捕刘知俊这一众叛逃的兵马。然而刘知俊从一开始统领淄青军藩镇七万之众,再到不得已统领九千余人出逃,直至先后被王晏球、夏鲁奇、高思继挥军追击截杀...眼下人数越少,倒也更易于躲避几路大军的搜捕。

    刘知俊遂专挑偏僻野径,一边尽量隐蔽行踪,而躲避王景仁等魏将所率领的大军搜捕;一边仍旧疾驰猛赶的向西北面逃去。几路追兵也不得不搜山检海的追查行迹,而无法集中兵力立刻将刘知俊所部叛军一网打尽。

    又过了数日光景,王景仁麾下兵马,在一片深山野岭间倒也拿住了百来名因饥肠辘辘、伤重体虚而再无力反抗的叛逃兵卒。而审讯一番之后,得知仍在拼命奔亡中的刘知俊麾下叛军,每日都不免出现一定的人丁减员。

    从淄青军青州奔逃出走,便一直被几路征讨军马穷追猛打,不得已只得夜以继日的奔走逃亡,也早有不少兵卒与战马精疲力竭,再支撑不下去了,同样也被刘知俊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与其在深山野岭中做具死无葬身之地,而终究要被野兽啃噬掉的尸首。那些掉队的士兵,也陆续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山林,反而要自行投案,而任凭魏朝处置。

    王景仁遂又按那些被擒获的叛军供述,大致锁定刘知俊奔逃的路线继续引兵去追。这一路下来,陆续又抓住一些掉队的叛逃兵卒。然而一直追查到了恩州清河,与北面处于晋国治下的成德军冀州交界处,又过了半个月光景,却也一直未能查获刘知俊的下落。

    大概可以判定的是,刘知俊应该已潜逃进入晋国境内,只不过随着他叛逃出走的兵马,估计现在也不过仅剩下数十骑。

    先是被王晏球、夏鲁奇追击撵杀一番,结果合横海军与几州的兵力,仍然未能擒杀住刘知俊这个叛逃的逆臣...高思继、王景仁难免倍感懊恼,呈禀往汴京的奏书当中,也向李天衢表述自责请罪,有负陛下重任。

    李天衢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刘知俊统领几千骑军,即便注定赢不得高思继、王景仁、王晏球、夏鲁奇这些骁将联合围攻,可他要杀出重围的本事是绝对有的。随着他损兵折将,反而也更难锁定目标,当刘知俊从淄青军出走向北逃亡,距离晋国掌控的成德军地界路程相距不远,那么他大概率能够脱离险境,这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好歹淄青军节度通晋意图谋反的这场叛乱,对魏朝会造成的伤害已经降到了最低。刘知俊是当世处于一流水准的将才不假,可是李天衢清楚他对于魏朝而言,不但算不上或不可缺,即便现在为李存勖所用,刘知俊想必早晚也仍会有叛离的打算......

    毕竟在这个时代优胜劣汰,能脱颖而出,得以据地称王称帝的君主都会有几分看人的眼光。刘知俊按原本的轨迹接连背反叛离,最终为蜀帝王建所杀,也都是因为那些君主看出这厮实在难以控制。李存勖与刘知俊相处一段时日,也必然会察觉他的为人秉性;而刘知俊偏生又心思敏感,他但凡在晋国受到冷落与猜忌,必然还会生出异心。

    只不过李存勖意欲策反淄青军节度使事发,这也就意味着魏朝与晋国之间的冲突已经开始明朗化了。

    李天衢心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李存勖既然派遣使臣鼓动刘知俊倒戈,那么说明他那边也已做好要与魏朝开战的准备。即便没有通过刘知俊而轻取淄青军藩镇...可是李存勖要在声势上与魏朝抗衡,他也仍旧要按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

    想必再用不了多久,魏朝与晋...应该说是即将更改国号的那一方割据势力,也终于要进入战争状态。

    晋国国都,太原城王宫大殿当中。

    李存勖就端坐在王座上,他面色阴沉,注视着正伏拜在大殿正中的刘知俊。一股挫败感充斥心头,也让李存勖倍感不甘,毕竟他本来所图谋的,是刘知俊能够煽动淄青军青、淄、齐、莱、登五州在要紧时期突然易帜投从,届时几万牙军调转兵锋,立刻对魏朝国都汴京形成直接威胁,那么与李天衢的交锋过程中,很快便能占据主动。

    可是如今灰头土脸的刘知俊,却只带着他儿子刘嗣彬与区区二十余名残兵前来投奔。而付出的代价则是,魏朝已经意识到他晋国已经准备要与以往的盟友彻底翻脸了......

    而刘知俊伏在地上,心中也是气恼已极。他当然很清楚麾下兵马越多,能向君主讨要功名时的底气才会越足,结果他如此狼狈的只带领二十多名败兵,奔逃至晋国乞求收容...比起先前与李存勖暗中定下的协议,他又怎会得到新主子的重视?

    可如今也只得寄人篱下,刘知俊低垂着脑袋,也不得不忿声高呼道:

    “末将本欲转投明主,万万没有料到却因事发而遭魏帝发兵征讨围剿...几经生死,突围奔亡而来,侥幸保得条性命,至此觐见大王。万望大王顾念末将心诚来投,又因此而失了于魏朝的官身荣禄...而能收容录用,末将也必当为主上征战建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存勖听刘知俊高声言道,也仍不由懊恼的暗叹了一口气,心下还腹诽道:

    刘知俊啊刘知俊,即便本王曾听闻你骁勇善战。可是孤要的是你淄青军与几万牙军,能够成为我军与魏朝对持时的一路奇兵...孤麾下又怎缺能征善战的将才?你如此狼狈的前来投奔,对本王又能有多大用处?

    可是人来都已经来了,毕竟跳槽转投至己方势力,面子上也总要好言安抚一番...李存勖遂强打笑意,说道:

    “本王得刘将军心诚来投,便是如虎添翼。而将军出走淄青军之后历经磨难,而所失去的藩镇基业、官阶荣禄...孤也早晚会还复于将军,如今既以君臣相处,刘将军也不必如此见外,快快请起......”

    李存勖正说着,又摆出礼贤下士的做派,起身上前亲自要搀扶刘知俊起身。至于刘知俊口中连声称谢道恩,而当他抬起头来,与李存勖对视的那一刹那,也仍能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不满失望的神色......

    老子的官阶地位、官爵荣禄、基业兵权都没有保住...不还是为了你晋国?你许诺说仍会赐予我所失去的一切,那到底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老子之所以决议叛魏,所要争取的,也只会更多!

    刘知俊心中骤然也有一股无明火起,他很快的又低下了脑袋,也不便让李存勖瞧见自己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怨念与恨意。而李存勖勉强打起精神,又好言安抚刘知俊一番,他忽的顿了一顿,旋即便沉声说道:

    “经此一事,魏帝已事先觉察到孤已准备要与他魏国彻底决裂了...即便到底是孤失算了,可既然对彼此的敌意已经暴露,那么有些大事,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720章 同样僭号称帝,那个人,你却说服不了

    当晋国内部,又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那一桩大事期间。李天衢也放还了一直被幽禁看管的郭从谦至魏、晋两国交界,自会有戎边将士再将其护送至太原,而向李存勖复命。

    当萎靡不振的郭从谦终于又见到了李存勖,便立刻跪倒在地,高声请罪道:

    “被魏人识破我朝策反的计划,可恨微臣辜负了大王重托,反遭擒执...今日虽终有幸得以再觐见大王,还望降罪,微臣也自当领受责罚!”

    李存勖瞧郭从谦身子仍很虚弱,脸上、脖颈等部分还留有结痂的疤痕,明显他被魏朝擒获之后也没少吃苦头,遂长叹了声,便道:

    “罢了,现在还尚不清楚,魏朝又是如何识破孤意图策反淄青军,而你也完全是奉本王的旨意行事。是以在彻查清楚之前,且安生歇养身子便是,孤也不打算降罪惩处你......”

    郭从谦闻言,口中又连声称罪一番,也只得灰头土脸的退下去了。然而当他再与刘知俊碰面时,相互可丝毫不像先前暗中密谋时那般的熟络亲近,两人大眼瞪小眼,点头打个招呼不但也有几分尴尬,彼此目光当中也不由都透着几分怨意。

    毕竟淄青军于战时突然易帜背反的计划彻底失败,而刘知俊、郭从谦两人也都开始记恨是因为对方的过失,才致使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

    而郭从谦这个要暗中对魏朝不利的麾下臣子,却又被对方放还回来。李存勖相信以李天衢的为人秉性,别人既然已经算计到头上来,他也绝对不会还要一直与河东李家维持和睦共处的关系...所以他也如受到了挑衅一般面露忿意,并心中暗念道:

    魏帝李天衢,你这是要给孤来个下马威啊......

    你我都要争天下,那么注定将有一番龙争虎斗,而要向你发起挑战,成就宏图霸业,孤当然也不能一直以晋王的身份自居。

    然而晋王称帝,也已是势在必为之际。李存勖却还注定要面对一桩烦心事,甚至还将会是动摇政权朝堂的大事......

    太原王宫就大殿当中,李存勖面色阴沉,与一众文武官员却尽是默不作声。而就在殿内正中,就见有个人捶胸顿足,并尖着嗓子大声嚎道:

    “大王与先主父子两代,当初与梁贼血战不休,乃是为国家报雠,而恢复唐室社稷...如今梁贼虽灭,可是尚还有李天衢、王建僭号称帝,大王也合当继续扶唐国祚,征讨逆臣...可如今您却也要称帝,这却不是要与闰朝伪帝同流合污...如此而失信于天下,让世人寒心呐!!”

    改国号称帝前夕,却有臣子跳出来如此强烈反对,可李存勖偏偏也只能按捺住性子,先是任由对方发泄一通。而那人虽是阉官,却于晋国朝堂中素来以威严能震慑群臣,如今他却歇斯底里的哭嚎着,发髻散乱,倒也有些像是一个承受天大般的伤痛,而只得哀嚎哭诉的老妪......

    而在场一众晋国高官勋臣,也没有人刚站出来斥责他在大王面前失态。毕竟就连素来强势霸道的先王李克用,对这个心腹重臣张承业也一向敬重有加。

    然而确定自家主公果然要称帝改制,甚至还是沿袭唐室国号...张承业果然要跳出来大闹一番,李存勖再瞧下去,面色已是愈发的难看,可是张承业劳苦功高,又是奉自己的父亲遗命辅佐自己的托孤大臣...他忍住心中怒气,仍是出言劝道:

    “七哥,您又何故如此?我河东李家,固然忠于唐室,可是如今唐廷都已经亡了多少年了?您以往说应先诛灭篡唐梁贼,为昭宗、末帝报仇...如今朱温狗贼的伪梁已灭。而魏、蜀既已称帝,以我晋国当初为唐廷功绩,也有今日这般成就,难道注定要矮人一头,只能坐视其余诸往各藩相继向魏帝称臣?

    孤又怎么失信于天下了?您说要我晋国当册立唐室后人...可是即便已有唐廷李室子孙散落于民间,也早非是宗室帝胄...七哥,我河东将士出生入死,能打下今日这般基业不易。您却当真以为...这社稷江山,便要拱手让于一个只是延承唐室李家血脉,却早非宗室子裔,而并无安国定邦之能的贩夫走卒不成?”

    张承业听了,却更是又惊又怒,他瞪目望向李存勖,又一字一句的说道:

    “当年先主向老奴诉说心中志愿,可不是如此说的!大王继续打出扶唐国祚的旗号,荡平魏、蜀等僭号逆臣,而扶立唐室后人,河东李家扶危安邦定国,立非常之功,也能成就不世基业!

    即便唐室已无可以接掌社稷之人...可到了那个时候,天下谁又能与大王相争?然而现在便急于僭号称帝,甚至还要篡袭唐室国号...这便是自污声名,而要遭世人唾骂啊!”

    “...七哥,你此言何意?当年唐廷李氏于太原起兵,而后推翻隋朝,一统天下...他那帝胄世家,便是世代沿袭的?我河东李家,得赐国姓,而待唐室也已是仁至义尽了。事到如今,天下自据一方的豪雄称王称帝,难道你以为只因我这李家是沙陀人,是以也要称帝,便就该受世人唾骂?”

    眼见李存勖面色忽的一沉,再沉声言语时,语调中也多了几分森寒之意...张承业浑身一震,面色似乎也又苍白了几分。然而李存勖微微一顿,又放缓了语调,而叹言说道:

    “扶唐国祚...呵呵...如今这般世道,七哥,您以为再亮出唐廷的招牌,还能唬得住谁?前朝国祚早已断绝,诸国各藩,也绝对不会因已覆灭的唐室而向我河东李家称臣。你说魏帝是篡权僭号,是闰朝伪帝,可他既然有能力驱逐梁贼,雄踞中原...其余诸方势力,就会向其臣服,哪个在乎他是不是唐室正统!?

    而孤要与魏帝竞争霸业,要争取其余藩国藩镇投从,所以帝君这个名分,孤必须要有。七哥您本来有辅弼之功、安邦之能,怎么偏偏在这等大事上却仍是如此食古不化,不知变通?”

    听李存勖这一番话说罢,张承业已感到万念俱灰,心也彻底凉了。

    而在场一众文臣武将当中,同受李克用遗命辅佐李存勖的勋臣之一,在先王一众义子里面资历深厚,如今主要留在朝堂辅弼治政,已甚少领兵出征的李存璋轻咳了两声,便站出身来,又安抚张承业说道:

    “张公,大王称帝,也已是为势所驱。我等自知您忠于唐室,可前朝国祚到底已经断绝...我河东李家感念您的恩德,待大王称帝之后,也必然厚封重赏,而不负张公的汗马功劳......”

    然而张承业却猛的一挥手,推开了上前劝慰的李存璋,他惨笑一声,又喃喃念叨:

    “无论当初还是现在,咱家只就是唐室一老奴!只希望重扶国祚之后能够荣归故里,退隐田园。到了那个时候...也只盼着旁人能唤我一声唐朝敕使,而能辅佐晋王安定天下、复唐廷社稷的藩镇监军使...这才是我的无上之荣!

    无论是当年先王在世之际,还是如今大王竟也意图僭号称帝...你河东李家的封赏,咱家又何曾稀罕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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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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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