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章 投入的军力,战争规模还将不断升级
眼下由晋国统治,囊括了燕云之地大片州府的卢龙军藩镇,比起原本的轨迹要早上许久摆脱刘仁恭、刘守光父子的统治,本来这段时期治下民生也相对安乐了许多。
毕竟五代十国时期诸多割据政权当中,由卢龙军刘家所建立的燕国,是唯一一个在后世称呼中,要在国号前面加上个“桀”字的,君王贪得无厌、严酷暴戾,治下百姓的生计当然也是可想而知。
然而现在这片土地,由励精图治的李存勖掌控,他当然也深知治政抚民的道理,只有治下百姓生计无忧,能够安居乐业,那么随着人丁数量的增长,才会有与李天衢的魏朝抗衡的底气。
可是卢龙军藩镇,本来便是唐廷要抵御契丹、奚人等北地族裔所设,这片土地自然也随时都会面临耶律阿保机所建立的契丹国的军事威胁。
萧阿古只奉耶律阿保机旨意,又有王郁引路,统领四万兵马自武州南下,所过之处大肆剽掠。即便当初晋王的李克用,还曾警告过他们国主阿保机不要觊觎南面的疆土,可事到如今,契丹已经建立起自己的国家,整合各支部族的实力...所以萧阿古只也很清楚,是时候向以往趾高气昂的晋国发起挑战了!
而契丹骑众肆无忌惮一边往南面进军,一边牧马打草谷劫掠,按照他们粗放的规矩补充粮草。接连几处县城治下的镇坊,忽然便有大批凶神恶煞的骑兵扑进去抢劫掠夺。而按萧阿古只的军令,那些汉人,待返程回去时,再掳掠至北地做开垦耕地的奴隶...所以契丹骑兵该抢则抢,但是期间对乡坊百姓的屠戮的现象,好歹也降到了最低。
可是这毕竟是彻头彻尾的侵略行为,也仍有些汉家百姓由于遭受袭掠而无辜丧命。契丹虽然与晋国已经决裂,而使得在李克用临终前,对李存勖的三箭遗命中,也让其势必要寻阿保机那所谓的异性兄弟算清楚旧账...可是以往契丹掠边寇钞,也都是集中在边界一带,如今长驱深入,这也无疑是在向晋国进行挑衅。
契丹大举犯境南侵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卢龙军藩镇治所幽州蓟县。节度使史敬思闻讯之后,当然是勃然大怒。他这个先后曾效忠于李国昌、李克用、李存勖的三朝元老,立刻召集牙军,要亲自去截击萧阿古只所统领的契丹骑众。
与此同时,史敬思又派遣快马奔赴太原,向晋王李存勖报急禀说契丹耶律阿保机,也已出兵意图干涉晋国趁势兼并赵国的计划。
晋国与契丹双方,虽然都以骑兵而见长,然而史敬思守土有责,还要兼顾卢龙军治下各处城郭县坊,萧阿古只则只顾沿途剽掠,往北平国易州的方向挺进...双方的轻骑斥候,在妫州地界打响了几场遭遇战,而史敬思也尚还没有截击到萧阿古只统领的主力军旅,卢龙军方面派出的快马告急文书,便已传至晋国的都城太原城......
得知建国未久的耶律阿保机,非在这个节骨眼上大举南侵,李存勖也免不了要大发雷霆。父王三箭遗命,孤可还记得你契丹背盟弃义的行径,只是方今这般形势,也当真不便集结军力杀入塞外,而与你契丹拼个你死我活。可是耶律阿保机...孤不去寻你计较,你倒敢主动来招惹我晋国!
而李存勖当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契丹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大举进犯?想必也是为了干涉晋国兼并赵国全境疆土,而耶律阿保机为什么会如此快的做出反应?难不成...会是北平王王处直那边,以为我晋国得陇望蜀,占取赵国之后,便会打算兼并北平国...而暗地里勾结外族,意图脱离与我晋国的臣属关系!?
如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意味着我晋国将要与张文礼叛军,北平国,以及契丹大军三方开战了。更何况,南面还有魏朝虎视眈眈...然而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李存勖深知自己如若收兵,那么契丹将会在燕、赵之地开始扎下根基;北平国也将脱离晋国依附于耶律阿保机;赵国叛将张文礼如若不能铲除,他也将联合魏朝、契丹任何一方与晋国为敌......
所以即便战争的规模,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李存勖狠狠一咬牙,又连下诏令,不仅河东军方面需要增兵投入战事,诸如河中军李存进、昭义军李嗣昭等统军镇守一方的藩镇节度使,也都要统领所部牙军,投身入这场会战当中......
即便再是艰难,无论如何也要打赢这场战争,务必驱逐契丹、兼并赵国,再征服北平...否则日后又怎能与魏朝角逐争霸!?
“契丹派出大将萧阿古只,统领四万兵马大举南下?晋国今番可是要遭逢劲敌了......”
当契丹大举南下的消息传至汴京,李天衢当然清楚萧阿古只身为契丹开国名将,他不但勇武骁强,长于射术,每逢战阵一往无前,还有箭射甲盾应弦洞穿的剽悍手段,或许他的射术,也能与安仁义那等神射手一较长短。
更关键的是,萧阿古只按史载战绩横扫朔、蔚、新、武、妫、儒...等诸处州府,歼灭俘获晋军一万四千七百余人。他与几个兄弟联手,甚至还曾大败周德威那等代表着五代十国中前期顶级水准的名将,而对于晋国构成直接威胁。
然而已然能够确定由于契丹人的干涉,晋国也将要有硬仗要打。李天衢却在请客吃饭,他宴请符存审、王彦章、高思继等魏朝军中地位尊崇的宿将一道,于汴京皇城延福宫中相聚欢饮,看来这次晋国与契丹、张文礼、北平国己方打得再凶,也与魏朝没有什么关系......
李天衢也只是遣使至扬武军藩镇治所,晓谕节度使葛从周注意边界的动向,魏朝不会参与北面战事,可无论是晋国还是契丹的军队,如若流窜至魏朝北面国界,扬武军也尽可发兵攻讨。
关乎赵国治下领地的得失、北平国对外的态度、以及北面局势的演变...似王彦章这等魏国勋帅,对于李天衢置身事外的打算,也难免仍有些不解。
可是如高思继本来便是卢龙军出身,原本他做为藩镇牙将,坐镇北疆提防契丹等部族的侵犯,本来便是份内的职事...所以高思继大概也已觉察到,自家主公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乘人之危,而趁机重创晋王这个角逐霸业的对手...也很有可能是出自于任由晋国抵抗外族,驱逐已经有向南扩张的契丹这等塞外势力的考量。
而席宴间听闻晋国、契丹双方终究也要爆发大战,符存审大快朵颐的心思也淡了几分,他寻思片刻,便忽的说道:
“契丹这些年来,虽然由耶律阿保机统领而异军突起,可是他派遣四万兵马意图干涉晋国对叛将张文礼用兵,臣以为虽然能让晋王有所顾忌,可是晋国若集中军力,几月之内,应该也足以杀退驱逐那四万契丹兵马。”
“晋国以往的确能遏制契丹觊觎中原的势头,可是耶律阿保机素有雄心壮志,这次他既然决议与晋王大战,也势必要一举压制晋国声势。所以南侵而来的,应该也不仅有那四万契丹骑众......”
李天衢长声说道,心中却寻思着耶律阿保机如果现在便下定了决心,而要向李存勖发起挑战。按原本史载轨迹,他不但会御驾亲征,而契丹方面投入的兵力,可是多达三十万之众的......
677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燕军派系的叛乱
晋王李存勖做为以后最为强大的敌手,可是他的存在,也的确能迫使契丹无法南顾中原。所以李天衢不会支援晋国,却也更不会落井下石,遂宴请功勋宿将,也是向麾下股肱心腹传达魏国对于北面战事的态度:
这一次,咱们只管继续看戏。
数日过后,萧阿古只统领的四万军马,在王郁的带领下终究还是抵至卢龙军藩镇南隅,并进入北平国治下的易州地界。而本来做为晋国臣属的北平国,却派出牙军恭迎契丹骑众入境,这当然也就意味着,北平王王处直已公然背叛晋国,而转奉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为宗主。
已不仅是要把契丹一方势力驱逐出燕、赵之地,更要兴师讨伐背叛晋国的北平国。卢龙军节度使史敬思积极派遣快马传递声息,意图与主公李存勖配合进军,夹击已抵达北平国的契丹骑众。然而卢龙军北面军司,忽然也有军校前来报急,这更让本来准备兵发易、定等北平国治下州府的史敬思异常惊怒,陡然间也敢到莫大的压力压在心头:
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亲自统领二十余万大军,经武、儒、顺、檀、平、蓟等北境军州,也已全面入侵至卢龙军藩镇境内。
除去戎卫各处州府城郭的驻军,史敬思麾下能够调动的卢龙军牙兵部众兵力在七万人上下。而且目前由他亲自统领的,也不才不过三万兵马...史敬思自知如若晋国没有同袍挥军来援,仅凭卢龙军藩镇,却要面对契丹总计已达三十万以上的大军...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也只能先据城死守,再伺机袭扰犯境的契丹敌军。
然而当史敬思急发军令,意图集中藩镇牙军兵马、军资固守城郭要隘之际。卢龙军治下涿州岐沟关当中,屯驻的牙军竟然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
涿州岐沟关,位于南、北两条拒马河之间,临近古运粮河故道,按史载轨迹本来也是晋王李存勖派遣大将周德威讨伐桀燕,乃至后来宋朝发动雍熙北伐时由曹彬、耶律休哥两国名将厮杀激战的所在,自然也属于地势险要的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把守此处关口要隘的卢龙军牙兵部众,却由本来桀燕灭亡之后,被晋国收编的燕地降兵为主。偏偏统领这几拨部曲的,却是李存勖当初挥军灭梁之时,让其随军出征,涨涨阅历与功绩的先王义儿李存矩......
岐沟关内军司衙属正门,忽然有人疾声喝骂道:
“你们想要干什么?契丹夷类南侵犯境,不奉行军司马旨意征收军资,却胆敢聚众冒犯官署,这是要造反不成!?”
“就算造反却又能如何?你们河东军出身的,不把我等燕地降军当人看待,李存矩那厮盘剥强征,更是逼得我们这些行伍儿郎没了活路!契丹人来犯,到底还是要让我等卖命送死!被逼到了份上,不妨就反他娘的!”
带领着数千牙兵气势汹汹要往军司衙属里闯的那个将官厉声喝骂,旋即抡起钢刀,当即便狠狠的剁入面前那名小校的颈项当中!
鲜血飙射而出,而那将官身后大批兵器也纷纷暴起,擎紧了手中兵刃,扑向衙署内本来与他们还属于同僚关系,却是以河东军派系出身的人堆,立刻左砍右杀,而惨叫声更是频频响起,一股股鲜血激溅挥洒,顿时将周围都染得一片血红!
即便晋王李存勖拿下卢龙军藩镇之后甚是注重民生,然而当年由金头王李匡威执掌藩镇之时,便屡番与李克用作对,本来河东、卢龙两镇之间说是世仇也不为过。
更何况后来还有刘仁恭与李克用反目,曾将河东出身的臣僚将官屠尽杀绝...所以晋国灭燕之后,河东出身的将官士卒,对于燕地降军也难免会抱有一种轻蔑仇视的成见。
又被李存勖调至卢龙军督管牙兵的李存矩,便是其中的典型,他强行进行征兵,又勒令燕地出身的将官于民间强征战马等战争资源,严苛酷戾,动辄便要按重罪严惩...也早已激起了卢龙军内部河东、燕地派系的牙兵对立仇视的情绪。
本来忍气吞声,就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结果又赶上契丹大举南侵...李存矩更是苛责麾下牙军强征军资,这却引得涿州内部燕地出身的将官暗中合谋:
我辈燕人,本为卢龙牙军,可恨刘家父子残暴无道,致使晋国灭燕,而我等也只得降从...而今弃父母妻子,为晋人血战,可李存矩之流从来不曾把我等当做自己人看待,逼人忒急、辱人太甚,如今契丹来袭,如若为晋人送死,也未免太过不值。还莫不如趁机反了,先杀李存矩,以泄我等心中的恨意!
而那带队造反的那名燕人军官,只一会的功夫,他身上斑斑点点的已满是溅染的血渍,一时间不知剁翻了多少晋人牙兵。涿州岐沟关方面,卢龙牙军本来就是燕人降兵占据多数,而今趁着契丹南侵时忽然发动兵变,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直到李存矩与几名亲信惊慌的奔至庭院一探究竟,他也根本不敢相信的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眼见那些本来由他督管,只得委曲求全的燕人将官满面狰狞,一对对凶芒毕露的眸子望过来时,杀入衙署的叛兵人群当中,更是激起一阵声嘶力竭的咒骂声!
李存矩又见那些叛军扬起手中军械,一排排兵刃闪着耀眼的寒光,而直朝着他这边扑来时,他骇得肝胆俱裂,下意识的又不住大声喝骂道:
“燕狗!好大的胆子,竟敢闹兵变谋反!你们可知道我乃晋王的义兄弟,倘若敢伤我分毫,待我晋国大军前来征讨,也必然要将你们千刀万剐、夷族杀绝!”
“是啊,我辈卢龙牙军明明都已归降,你这杀才却仍不把我等当做晋人,仍辱骂做燕狗!终日含垢忍辱,你也从来不曾体恤我们这些燕人将兵,只是一味的往死里逼迫!
以往似你这等目中无人的晋狗,有晋王倚仗,我等也只得委曲求全。可如今契丹大举来犯,以为还能使唤得我等为你卖命?待宰了你之后,我等另行拥立卢将军,成则自据一方,不成则投从契丹,即便晋王兴师来讨,却又能奈我何!?”
又听带头叛乱的那个燕人将官恨声喊罢,李存矩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很清楚他无论如何出言震慑,却终究无法镇住这伙势必要取自己性命的叛军...只得拔刀徒劳抵抗,然而李存矩与他身边几个亲信,终究还是被汹涌杀来的人潮给淹没。
扑哧!扑哧!扑哧...密匝的利刃入肉的闷响声接连响起,李存矩兀自瞪大了眼睛,可是他的头颅却已从身躯上脱离,夹杂碰上喷射的鲜血颓然掉落,摔到地上后骨溜溜的滚落到一旁,那那双眼睛里,仍凝固着满目的绝望与惊惶。
而亲手斩下李存矩首级的燕人将官胡乱一抹脸上血迹,又瞪视向地上那颗头颅,张嘴便是一口浓痰狠狠唾去,他旋即又转过身来,高声呼喝道:
“杀了李存矩这驴鸟,晋国也必定容不得我等。而我燕地儿郎当中,由以卢文进卢将军的威望最高。先前他迟疑不决,忌惮叛晋自立,可如今我等已杀李存矩,木已成舟,再请他来时,且看卢将军又如何说!”
678章 白袍史敬思,已多活了二十多年
激荡的马蹄声,犹如闷雷一般,一直传至官署正门前。于卢龙军中统领山后诸军的卢文进赶忙翻身下马,几名燕将连忙上前去迎,却被他一把退开。
当卢文进铁青着脸直往里进,很快便看见到处溅染着喷射出的鲜血,而地上伏着的,几乎尽是河东出身的牙将牙兵尸首...还有一具无头尸首,只瞧衣甲装束,大概也能看出是他本来的顶头上司李存矩。
本来麾下燕地出身的将官联合起来,怂恿趁着契丹南侵,闹兵变诛杀待他们以往甚为严苛暴戾的李存矩。卢文进犹豫不决,也是因为他知道如若正要动手,那么晋王绝对不会放过他这个刺杀其义兄弟的叛将...然而其他燕人将官,仍旧自作主张,杀了李存矩,那么晋国兴师问罪,不还是要来治他卢文进的罪?
“你们...实在是太鲁莽了!李存矩毕竟是晋国先王义子,杀了他便再无回头路,还要累得我受你们牵连!”
卢文进不住的捶胸顿足,大声疾呼。然而带头叛乱的几个燕将又凑上前去,其中一人立刻忿声道:
“卢将军,实在是李存矩那狗贼逼迫得忒过,只要我等燕地儿郎当做奴役看待,动辄打骂羞辱。即便我等忍气吞声,他还严苛强征,若违了比限时日,更是性命不保!未将可是听说,那厮还要强纳令爱做小妾,而将军再不情愿,却也只得屈从。怎么?将军埋怨我等动手,难道您就情愿将爱女送于那驴鸟糟蹋?”
另外一员将官也踏前几步,接茬说道:
“卢将军,无论当不当反,我等毕竟也都已做下了,也再无回头路可以走。咱们兄弟对您也素来敬服,眼下唯有叛离晋国,还望卢将军也与我等一并另谋前程!”
待那将官说罢,卢文进也注意到一众叛军的目光,已集中朝着他这边望来...脸上嗔怨惶恐的神情渐渐褪去,卢文进冷静下来,寻思无论这场兵变是不是他参与的,可是做为卢龙军中燕地降人的表率,麾下谋反叛乱,他当然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也不能指望被晋国宽胥赦罪了。那么只能随着叛军一并谋反,如今这般形势,又当投靠哪一方势力做为倚仗?
思忖片刻之后,卢文进缓缓的睁开双眼,他的招子中,也流露出一抹决绝的狠戾之色:
“造反这等大事,要么不做,要么也就唯有做绝......”
歧沟关方面的卢龙军发生兵变,叛军袭杀晋国委派至藩镇的行军司马李存矩,而燕将卢文进被推举为首领之后,便立刻宣称投靠契丹。
如此一来,卢龙军藩镇治下各处军州,燕地出身的牙将兵卒也是人心思变。相继又有几拨部曲响应卢文进谋反,大批戎卫燕云北地的牙军,反而倒向了契丹一方,这也使得节度使史敬思所面临的处境愈发的严峻起来......
新州涿鹿县郊野,听见斥候大声示警,急于撤返回幽州固守藩镇治所的史敬思连忙催马前去观望,就见东面突然有几队骑士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视野当中。
紧接着,史敬思的面色也是愈发的难看。因为他分明瞧见那是契丹人的军队,而且还有大批的骑众不断的从地平线的另一侧奔涌而出。裹挟极其凌厉强悍的杀气,犹如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狼群一般,大片汇聚的战马驰骋,顿时又卷起令地表震颤的蹄声,似是滚滚洪烈,看啦已经开始向这边发动起冲锋。
而由史敬思亲自统领的牙军部众,即便也多是屡经战阵的将士。可是先前已然听闻卢龙军各处军州陆续爆发叛乱,契丹人入侵的兵力又占据绝对的优势,如今的局势也已是相当的被动。
当史敬思决议立刻挥军撤返回幽州治所之际,沿途也曾不断的遭受契丹骑众的袭扰...而通过之前交锋战事,史敬思乃至其他晋国将领,也都发现契丹的骑兵往往不会采用强攻的战术,盘算着以最小的代价斩获最大的成果,终结对方的打法通常是散而复聚、四面包围、打持久战。
可是这一路上折损了数千兵马之后,史敬思以及他麾下将士发觉这次契丹人的攻势明显不同于以往,势如挨山塞海的骑军集结,粗略望去,规模至少已经在十万以上...而契丹大军不再采用惯用的打法,而决定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史敬思也很清楚,对方已经有足够的信心,就凭借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进行碾压,而能彻底吃掉他统领的军旅。
所以当敌军突如其来,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史敬思所部牙军行伍中引起一阵阵骚动,有不少将官、士卒面面相觑,心中也不由感受到一阵恐惧......
人算不如天算,耶律阿保机那厮,趁着我经过进取赵国疆土时出兵干涉,竟会出动三十万以上的大军...偏偏我卢龙军又爆发叛乱,各处燕人降军背反投从契丹...而趁着我引兵在外,契丹集结重兵前来围剿,也势必要趁机取我这卢龙军节度使的性命啊......
史敬思心中慨然念罢,他缓缓的扬起了手中马刀,一阵朔风吹过,卷起他披覆的白袍猎猎作响...忽的史敬思双目一瞪,便厉声大喝:
“我史敬思这大半身服侍河东李家三代,辗转漠北,又随先主夺长安、破黄巢,又曾上源驿朱温狗贼谋害先主的爪牙血战,而晋身为我晋国三朝元老,于乱世出人头地,此生也甚感快意!
男儿大丈夫,又是凭厮杀征战要建功立业的豪勇男儿,岂能贪生畏死?如今他契丹调动如此规模的军旅,就是要来对付我们,也自当死战到底,成则建不世之功,不成也能留下勇烈的声名,而男儿一生,何憾之有?
何况契丹人如此忌惮我等,也更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偏不信,即便他派遣来十万、二十万大军合围截杀,我等便冲不出条血路,再返回幽州去?就算契丹势大,待大王挥军来时,也必然能将他们赶回塞北去!只是眼下还尚须我卢龙军将士奋力死战,儿郎们,随我杀!”
史敬思霸气凛然的一番言语,也的确激起周围不少牙军将士死战的士气,尤其是身边最为嫡系的旧部亲兵,也纷纷擎起了手中军械。
而史敬思为李国昌、李克用、李存勖三代君主效力,在他周围的,也多是父子,甚至爷孙三代都嘴追随白袍史敬思征伐厮杀的牙兵亲信,其中无论是沙陀、汉儿、回鹘...等哪知族裔出身的,这早把自己的性命交托于史敬思这个元老勋将,即便面对声势浩大的契丹军旅,他们心中也都是一般的念头:
与其坐以待毙,还莫不如死战到最后一刻!
即便对面锐骑纵横、漫山遍野,可随着史敬思亲自催马冲锋,他身后大批将士也都发出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并朝着前方奔涌而去。
晋国卢龙军,与契丹骑众双方前阵俱是驱马如飞,且弛且射,双方不断有人落马。而随着彼此的距离迅速被拉近,眼见便要进行更为惨烈的近身白刃战!
679章 契丹皮室军,能与河东锐骑一战?
只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后,身先士卒的史敬思身上那一袭白袍,便已是残破不全,几乎也尽是一片血红。
双方展开冲锋阵型,狠狠的迅速撞到一处。骑士犬牙交错的搏杀,处处鲜血飞溅,而挥舞的钢刀,搠刺的骑枪,又引得怔怔凄厉的惨嚎,与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交织成一片...构成一副极为惨烈的战争场面。
身为史敬思的嫡系亲随,而调拨至卢龙军的沙陀骑兵,在马背上也从来不会具备任何对手。然而面对数倍、十几倍的契丹骑手...也终究不免被冲垮了阵列。
由于卢龙军藩镇以燕国降兵为主的部曲相继背反,二十余万契丹锐骑尽可以集结兵力,集中向史敬思所统领的军队合围。源源不断的契丹骑众,也足以撕裂开卢龙镇马步军众的阵型,而各自为战的散兵即便拼死顽抗,恐怕也终究难以扭转被围歼战死的结局......
而史敬思统领亲兵侍卫,犹如出押的猛虎那般催马迅猛突进,义无反顾时杀向迎面撞来的骑众。那些骑术也极为娴熟的沙陀骑兵也是三五成组,相互策应,劈刺砍杀一番,也撕裂开一处豁口,继续一往无前的疾突过去。
只不过杀透一处骑阵,史敬思忽的发现,其它契丹骑军并不急于硬碰硬的当面撞来。几拨都有两三千规模的骑阵,开始围绕着他所处的军阵盘旋起来。那些骑阵当中的契丹军健,也已经纷纷先掣出角弓,施展出骑射的本事,一排排的羽箭便又不停歇的激射过来!
骤然又遭受密集的箭雨打击,紧紧戎卫在史敬思身旁的亲随牙兵,也不免纷纷中箭落马。
本来若论及骑射的本事,沙陀骑兵自问也绝不会比契丹人逊色,然而双方弓马手段本来也说不上谁更胜一筹,偏偏敌军骑射手又远远多于己方的情况下...卢龙军这些亲随骑众,当然也难免被死死压制住!
除去那些身上致命处被利箭射中,而当即阵亡的骑兵,也有些军健胯下坐骑猛的向前扑倒,砸在地面上翻滚之时,人马重重相撞,又发出让人闻之心悸的骨骼摧裂之声......
史敬思抡舞长枪,奋力拨落从人缝中激射而来的冷箭。然而戎卫在他身前的一名军校脖颈当即被利箭射穿,卷带着胯下战马悲嘶一声,也狠狠的往前掼摔了下去。前方忽然翻倒的人马,也正好绊到了史敬思胯下战马扬起的前蹄...惯性使然,惊嘶扑倒的马儿,也当即将背上的史敬思朝前掀飞了出去!
“不好!快护应节帅上马!”
卢龙军亲随骑阵前列,当即有牙将大声惊呼道。将主落马,其余冲锋突杀的骑士也立刻拽扯缰绳,避免冲撞到坠马的史敬思,还要排成紧密的阵列誓死护卫,直到再将他们的将主拉上换乘的战马为主。
而史敬思在重重撞在地上的那一刹那,他陡然间便听见自己的肩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
史敬思自是不会知道,虽然较之自己原本的命途轨迹,当初正因为李天衢的缘故,而使得他未曾因护应主公李克用脱逃而战死于上源驿,这又多活了二十多年...如今虽然能亲眼见证子嗣史建瑭建功扬名,自己又以晋国三朝元老的身份,而在军中地位尊崇。可是他毕竟已过壮年,不但气力难以为继,身子骨也早不及当年那般壮实......
承受着钻心的痛楚,史敬思咬着牙又站起身来。然而正当卢龙军亲随急催战马向他冲去之时,一阵阵格外浑厚嘹亮的牛角号声,却又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前方又有大批的契丹骑众集结,并且开始向这边涌杀过来...而史敬思乃至他麾下几员亲随牙将,也都带惯了骑兵厮杀,他们只打眼一瞧,便立刻察觉到迎面杀来的契丹骑众,气势上与方才交锋过的敌军也是明显不同......
这般时节,本来契丹骑兵的配备轻裘为主,稍有骑士披甲,然而那支骑军军卒身上披覆的铠甲明显更多,差不多已达到了半数以上。
而且那支契丹骑军,在汇聚在一处时,似乎透出那股凶蛮野性也更为浓烈。即便本来同为马背上的民族,可是史敬思自知比起大多迁居中土,而受汉化影响更大的沙陀族裔,对方那支军旅中则几乎尽是自小在苦寒的北地长大成人,骨子里那股剽悍的狠劲完全没有褪去的游牧儿郎。
更为显眼的是,对面的骑阵当中,树立起的旌旗当中上面绣着鹰、龙、凤、虎、熊、鸽、鹘...等飞禽走兽,而那些军骑也如众星捧月一般,位于骑阵后侧,也有一杆狼头大纛高高矗立,直指苍穹......
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国,为加强宿卫军力,便以行营为宫,意欲“简天下精锐,聚之腹心之中”,遂从契丹诸部当中择选最为剽悍骁勇的儿郎,置为腹心部,而号为皮室军。
史敬思虽然尚还不晓得,对面那支军旅,乃至由耶律阿保机亲手组建,戎卫国主,而在契丹诸部军旅中最是精锐善战的皮室军。可是当他遥望见远处那杆狼头大纛,双目瞳孔便骤然收缩,而当即意识到:
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看来也已抵至此处!
而对面皮室军大阵后侧,耶律阿保机由耶律曷鲁、萧敌鲁等股肱心腹拥簇着,他骑乘着匹雄健的高头大马上,窄袍左衽,一副貂裘锦衣、束犀玉带的扮相,双目朝着远方眺望过去时,他眼中的神采也显得格外的犀利:
“晋国元老史敬思,乃是李克用的心腹旧将,在晋军中地位极高,如若先行将其除掉...亦或者最好能威逼他顺服,也必然会重挫晋国气势.......”
耶律阿保机口中喃喃念着,旋即又发号施令道:
“传令下去,这史敬思,要留活口...我契丹以往于塞外东征西讨,震慑降服诸族各部,而择选诸部剽悍勇健组建成这皮室军,也终于要与晋国河东锐骑一较长短了......”
又是一阵浑重的号角声冲霄而起,很快的,皮室军甲骑所组成的诺大骑阵,便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向对面史敬思所处的卢龙军其中发起集团冲锋!而史敬思麾下,那些仍要牙兵也纷纷嘶吼着涌杀上去,就算以血肉之躯,也要拼死护卫住将主周全!
然而骑兵交锋厮杀,也要比拼彼此又能否保持高速迅猛的冲势。为了救援史敬思而暂缓军骑奔速的牙兵亲随,却将面临规模浩大,并且以必要踏破眼前一切生灵的势头,而汹涌碾压过来的敌军精锐之师......
战马狠狠相撞所发出的悲鸣惨嘶,士兵身负重创而发出的疾呼惨嚎、乃至金铁相击的震响此起彼伏。双方骑士杀到了双目赤红,相互猛刺乱砍,喊杀声震彻郊野。时不时有人沉重落马,飞溅的鲜血,也将周围的地面染得一片惨红。
然而即便史敬思麾下的心腹亲随奋力死战,可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重伤力竭,当即毙命而坠翻下马的牙兵不断增加。由契丹皮室军所发起的冲锋,好像是张开了生满了利齿尖牙的血盆大口,正不断的吞噬那些血战顽抗的牙军亲兵......
终于,强撑着站起身子的史敬思忿然四顾,就见几队皮室军锐骑撕裂开周围麾下牙军勉强维持的队列,即刻便要杀至他的面前。
680章 沙陀消亡,契丹称雄?至少现在不会
眼见无数契丹骑兵,将自己的麾下亲随军健生生践踏在马下,诸般兵刃涌动处,不知又有多少晋军甲士惨烈阵亡...史敬思目眦欲裂,面对向他撞杀过来的敌军骑兵,又爆发出凄厉的怒吼。
奉国主耶律阿保机的旨意,向史敬思扑去的契丹骑手盘算着要将其生擒活捉,所以也没有使用弓箭乃至马战用的长兵刃。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骑手自负勇力,倒直接擎起了北地牧民逮拿牲口所用的套马杆,一头拴着以皮绳结成的活套,便朝着史敬思的脖颈甩了过去!
强忍着肩头骨裂的剧痛,史敬思低吼一声,疾窜数步,抢先擎紧了长枪搠去。当先意图套拿他生擒的那个契丹骑手,心窝顿时被枪锋狠狠洞穿,也立刻从马背上倒栽了下去!
枪锋卡在那契丹骑兵的胸腔中,长枪也登时脱手而出。当另一个套马杆眼见便要套在脖颈上时,史敬思猛的一俯身,双手旋即抓住长杆,又是用力一扯!另一个契丹骑手当即被拽下马来,他还来不及起身,史敬思便已疾步赶来,拔出腰挎的钢刀...噗的声闷响,便狠狠割破了那契丹骑手的咽喉!
周围的喊杀声、惨叫声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史敬思奋力起身,仍旧试图再抵抗死战下去,并伺机劈手夺来匹战马。然而他身形未稳,就见又一名契丹骑将疾驰杀至,却是抡起了手中紧握的长柄铁骨朵,便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史敬思喉头一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又重重的先后栽倒。那契丹骑将旋即策马回身,要将这个国主点名活拿的敌军大将制住时。斜侧混战的人群中,却忽的冲出一个浑身浴血的卢龙军牙将,他嘶声怒吼着,以猛虎扑食的势头疾窜起身,而将那个契丹骑将顶翻坠马......
周围人头涌动的契丹皮室军,仍在毫不停留的收割着生命,搠倒砍翻了不计其数的卢龙军牙兵,使得他们的躯体在马蹄下被生生践踏成为烂泥...然而史敬思即便身受重创,他却缓缓的又站了起来,挺直身板屹立不倒。
然而附近的亲随心腹,几乎也尽被契丹骑军屠戮杀尽。史敬思拖着伤重的身体,咬牙朝着就近的敌骑杀去之际,他忽的又瞧见由大批契丹骑军拥簇着那杆狼头大纛,已朝着他这边逼近过来......
张着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那栩栩如生、仍似活物的狼头纛之下,耶律阿保机策马踱来,他望向怒目瞪视的史敬思,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
“史节度,你注定无法再撤回幽州,方今我契丹三十万大军纵横于燕、赵之地,而卢龙军旧部又相继哗变,投从于我军。这场仗,你赢不了。我也素来敬慕你的威名,与其枉然送命,不如放下兵刃暂从安置,至于节度又肯不肯归从我契丹...我和晋王虽然终究难免兵戎相见,可以后交涉往来,也未尝没有翰旋的余地。”
史敬思闻言,却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而张扬的大笑起来,他旋即双目一瞪,便对耶律阿保机忿声说道:
“阿保机,你莫要再说笑了!当初你与先主会盟结成异姓兄弟,而后却背信弃义,频频侵犯我晋国北疆掳掠寇钞,我史敬思自然也是与你契丹势不两立!
你也休要以为,如今大举南侵,便能侵夺我晋国疆土。若不是卢龙军有叛军作乱,而大王集结军旅攻打赵国真定,你契丹也断然无法如此猖獗!即便我今日终究难免阵亡于此处,可是待大王亲自统领大军前来,纵然你发兵三十万之众,也仍要被我晋军驱逐回塞北去!”
耶律阿保机闻言面色一沉,重重的冷哼一声,而厉声回道:
“当初卢龙军内乱,可是刘守文主动请我契丹为倚仗,而后他兄弟刘守光也争相示好...是燕地的藩镇汉军,邀请我契丹南下,而愿臣服。偏偏魏朝与你晋国出兵威慑,迫使我族儿郎只得北返。晋国先主邀我会盟,却又胁迫我契丹不得南顾。怎么?沙陀人可以在中原立足,而与诸藩争霸,偏偏我契丹便不行?
你们沙陀人本在西域栖息繁衍,而我们契丹人则源自白山黑水的西拉木伦河流域...然而沙陀南迁中土,建立晋国,招聚得沙陀、汉儿、回鹘、吐谷浑、栗特...等诸族各部投效;我契丹也陆续征服了奚族、于厥、室韦等各族。如今彼此接邻,而汉人有句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契丹能够争取的土地,晋人却要横加干涉,可是当年你们能灭燕吞并卢龙军,我契丹也同样可以!
而这一次,终究要与晋国大战,也仍是北平王央请我契丹南下的!所以也休要以为你晋国一直能逼迫我族屈从。说到底弱肉强食,我也并不亏欠晋国先主!”
史敬思听了猛的一挥刀,仍强撑起身子,而怒声咆哮道:
“多说无益!契丹夷类,侵犯我晋国疆土,便当奋起血战!即便是我失察,致使卢龙军降军相继叛乱,而被你契丹把握时机,而挥军合围...你也要晓得,晋国宿将,便没有会放下兵器而任凭外敌处置的,只有死战到底的儿郎!”
“...看来你也自会视我为仇寇,仍以为我契丹只得受你晋国的挟制,再要劝说,倒是小看你的为人了......”
耶律阿保机沉声说着,忽的又一打手势,一百多名皮室军骑立刻驱马上前。他们纷纷擎出骑弓拿在手中,又从撒袋当中抽出羽箭。伴随着吱嘎嘎的拽动声,这些契丹骑射手冷漠的目光,以及点点寒芒也都集中在了史敬思身上......
眼见百来支箭簇向自己这边瞄准过来,史敬思面色决绝,心中怅然念道好歹自己的儿子史建瑭早已能够独当一面,还有史匡懿、史匡翰这些孙儿,自然也能延续史家香火...辅佐河东李家三代君主,也早已是功成名就...即便今日要战死于此,这辈子,也可是不枉此生了......
“壮哉我大晋!”
忽然间,史敬思又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忍着伤痛,握紧了手中钢刀,便向耶律阿保机这边疾冲过来!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耶律阿保机面前一员骑将厉喝号令,百来支利箭,也顿时离弦激射而出!
轮转钢刀,史敬思咬着牙拨落十几支羽箭,而然密集的箭簇,相继仍贯射入他的身体...转眼间,史敬思身上插满了利箭,不住的又连退数步,身子眼见要向后倾倒,他忽的又扎稳了脚步,怒目瞪视。然而史敬思的身躯虽然屹立不倒,可是过了良久,他也再没有半点动静......
“...这史敬思,到底是个勇士,好生安葬了吧......”
耶律阿保机凝视向史敬思,忽的叹声说道。然而即便此战一举除掉了晋国卢龙军节度使,可是他的面色依然十分凝重,心中也不禁念道:
的确我契丹兵发突然,而且还是趁着卢龙军治下燕人相继叛乱,反而为我所用,这才有机会截杀住史敬思...可是如今虽除了这晋国宿将,但是终究还是要与那晋王李亚子一决雌雄,到时那场战事,想必也将棘手的很呐......
681章 十三太保又一人,危矣
遭受由耶律阿保机亲自统领的契丹大军围攻,卢龙军节度使史敬思阵亡。而藩镇牙兵余众救援将主不得,被冲溃杀散,也只有八千余名兵马突出重围,继续向治所幽州退去。
契丹趁机占据辽西地域,而耶律阿保机倒并没有趁势强攻卢龙军治下其余军州。毕竟他很清楚,如若集结军力,能够一举挫败晋王李存勖亲自统领的就军旅,而迫使晋国退守河东,那么河朔燕、赵之地,也将是唾手可得。
可如果这次大战契丹败北...那么即便一时攻占下卢龙军其余州府,恐怕还是要被大举反攻的晋军赶回塞北。
而汴京这边,一直关注北地战局的李天衢,也已经得知由于燕地出身的牙兵相继叛乱,致使史敬思遭受合围战死...念及当年初会时,彼此倒也甚是投缘的经历,李天衢也难免感慨一番。
然而听闻卢龙叛军拥立燕将卢文进为主,并投靠契丹之后,李天衢面色冷冽,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杀意......
与正史线的事迹几乎一致,于刘仁恭、刘守光父子败亡后,便降从于晋国的卢文进。他的确是在李存矩帐下委曲求全,被威逼献爱女做侧室侍妾,心中再是不愿,也不敢违抗上命...也确实是其余燕将自作主张,发动叛乱杀了李存矩。卢文进迫不得已,也只得一并反了晋国。
然而卢文进叛晋虽然是为势所迫,可是他一旦投从契丹,也将成为协助外族侵掠中原最为踊跃的得力干将。
李天衢先前与按史载轨迹身为契丹开国佐命功臣的韩延徽来往,觉得对方不算是勾结外族迫害同胞的汉奸。因为韩延徽是治政文臣,助契丹富国强兵不假,但是他极力倡导胡汉分治,为契丹治下的汉人百姓谋求权利,而且他还向来主张与中土诸方割据势力和睦相处。
何况韩延徽本来也没打算在契丹安家落户,但是到了后唐赴职,却遭臣僚排挤嫉恨...结果重返契丹,耶律阿保机非但不治他擅自逃离的罪责,还给予其最高规格的待遇,所以他为契丹效力下去的动机,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卢文进却是藩镇牙将出身,他投从耶律阿保机之后,最常干的事便是掳掠河朔汉家百姓到北地,致使燕、赵诸州,荆榛满目,不但按史载“文进引契丹寇新州。自是戎师岁至,驱掳数州士女,教其织纴工作,中国所为者悉备”...而且还传授契丹人撞车、云梯、投石、掘地、火攻...等攻城之法,完全可以说是协助外族入侵中原的急先锋。
而按卢文进原本的命途轨迹,他又于后唐明宗继位时率数万众归附,结果到了后晋时节由于石敬瑭仍契丹国主为父,惧不自安的他又只得逃到南唐治下疆土。似乎也是意识到先前自己屡番助契丹南侵而遭世人非议,后来便低调恭谨,绝口不提兵事,倒还得了个善终。
不过即便卢文进终有一日会自责不安,但是就冲他为契丹卖命时的所作所为,按李天衢想来,这厮才更符合汉奸的定义。
然而只眼下而言,卢文进向契丹投诚,晋王李存勖面临的压力也将更大。晋国还要集结军力,重心转向要与契丹大军对垒,那么顾此失彼,镇州真定城那边,恐怕张文礼发觉围攻城郭的晋军锐减,也不会再坐以待毙下去......
赵国国都真定城以东,一处唤作东垣渡的道路要隘。有两万晋军方自抵达于此处,才铺开稀稀拉拉的寨栅、鹿砦,而正要扎营建垒,以便长久围困真定城中的叛军部众。
毕竟契丹大举南侵,无比震怒的李存勖也亲自统领河东精锐杀往易州,而要与耶律阿保机决一死战。本来奉诏围攻真定城的几拨军旅,被抽调向东面进发,而继续围困镇州真定的军职差遣,则由听宣率领本部牙兵赶至的李存进接管。
而东垣渡一隅土质松软,晋军将兵发现无法打下厚实的根基筑垒,还是要先行至附近山林大举伐木为栅。李存进扎营于东垣渡,早晨,李存进命骑兵向镇州出发,李存进为了加快筑营的进度,便派遣大部分人马至附近山林砍伐木植,自己则仅统领两千兵马坐守营寨。
然而晋军大将李存勖这边的动向,也让真定城当中潜出侦察的斥候探得一清二楚......
东垣渡尚且简陋的晋军营寨东侧,几名至附近溪流汲水的军健、伙夫正有一句、没一句着闲谈着,也正准备回去生灶造饭。然而一个眼见的军卒忽的站住了身子,他手搭凉棚,往西面望去,就见那边山坳拐角处,却忽的冒出一个甲士。
那个人明显也在朝着这边张望,仅过了片刻,便打了声唿哨,并劈手往前重重一挥,从那人身后,骤然间又冒出了一批军卒,那伙人各个手执军械,锋利的刀刃映着眼光,耀起一片森寒的利芒,旋即便朝着晋军营盘这边奔涌过来......
“不好!叛军前来扑营了!”
察觉敌袭的晋军士卒立刻高声呐喊,而那边悄然杀出真定城的叛军见状,也都发出歇斯底里的喊杀声,便朝着前方简陋的营盘冲撞过去!
营寨当中,士卒们纷乱的奔走相告。而迅速扑杀上前的叛军甲士,所发出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响成一团,眼见便要将眼前单薄的寨栅成片推倒。
这边几拨晋军士卒方自集结成队列,那边便已有大批的叛军撞入营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员骑将拍马如飞,自军寨中心处疾驰而来,但见他擎着一口大衮刀,干脆迎面横扫过去,那些匆匆涌到营寨的叛军步卒,相继残肢横飞、就鲜血喷溅...顿时便被扫倒了一片!
那员率先冲来抵挡敌军的晋国大将须发飞扬、双目环睁,很明显已是动了真火...而他虽然抡刀杀敌的模样甚是威风雄壮,可面相上看来已是年近六旬的岁数,也不免瞧出几分老态。
毕竟同样是晋国开国元老的李存进,他当初也曾被李克用收为义子,偏偏却与自己的义父同龄。即便按理说与方今晋王李存勖是义兄弟的关系,可是两人年龄相差也足足有二十九岁......
身为晋军中的老资历宿将,李存进眼下却是又气又恼,眼见面前源源不断涌杀如营盘的敌军士兵,他也不住的咬牙暗念道:
玩了一辈子鹰,却被家雀儿给啄了眼!当年老夫东征西讨,为先王...义父屡立战功,本以为苦守真定城的张文礼,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茬的货色,只得龟缩于城中...而大王调拨诸部同袍军旅,东行去与契丹夷类会战,我奉旨围困真定,只因要尽快修筑垒寨,便调发大部兵马去砍伐木植...也仅不过这半日的功夫,便被张文礼麾下的叛军钻了空子!
待我麾下牙军返程归来时,又岂容这干宵小猖狂?事到如今,哪怕是以寡击众,也势必要杀退这伙兵马!否则我活到了这把岁数,临老却因大意吃了这场败仗,还怎会有颜面去见大王?
李存进忿然念罢,旱天雷一般的怒吼,喝令营中一时慌张的兵士迅速前来应战,又舌绽春雷的大喊道:
“儿郎们,随我杀敌!”
682章 以少敌多,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刀芒掠过、人马溅血,李存进大吼着左劈右砍,即便年近六旬,也仍爆发出老而弥坚的烈性,倒也杀得面前那拨敌军犹如波分浪裂一般,连连得惊呼后退。
只不过...李存进粗略望去,就见这次出城奇袭的叛军,大概有七千人上下,而把守营盘的麾下军卒也不过两千出头...眼下而言,兵力上到底处于劣势,他这个军中主将也就更须身先士卒,豁出性命杀退这拨敌军!
衮刀凌空轮转,鲜红的血液,登时从绽裂的铠甲缝隙激溅而出,李存进剁将一名敌骑剁翻坠马。突然间,他却听见斜侧一阵急促的蹄声卷来,凛然的杀机也忽然从旁如潮水般袭至。
刀锋撕裂开空气,划出一道耀眼的寒芒,李存进侧身一刀抡去,便是“铛!”的一声劲响,那个企图偷袭李存进的骑将,手中军械却被生生弹开!
张文礼的次子张处球,心中当即咯噔了下。本来按斥候探报,东垣渡一隅的晋军由于要加紧修建营垒,调度部曲砍伐木植而寨中时常空虚,便按他老子与兄长的意思统领七千兵马,意图洗荡了此间敌寨。
察觉晋国坐镇一方的老将李存进也在寨中,张处球本来暗自窃喜,遂趁着混战时意图趁敌不备进行偷袭...怎料手中就长刀当即被荡开,张处球的身子在马背上一个趔趄,正惊异于这老东西竟反应迅速,仍称得上膂力过人之际,就见李存进转头瞪视过来,口中还大喝道:
“贼子敢尔!”
接连几刀疾落,重重的砸在张处球硬着头皮架起的长刀上,直磕碰得火星四溅。张处球头戴的兜鍪都歪斜到一侧,根本腾不出功夫扶正,他双臂无比酸麻,也早已是汗流浃背......
说到底李存进本名孙重进,少年习武,颇有勇名,而本来是唐廷岚州的一名汉人将官,与李克用初会时也有些岁数,已不算是如李存孝、李存信、李嗣昭、李嗣源...那般,而自小便被收养栽培的义儿。可是李克用逐渐掌控河东之际,赏识李存进而收为义儿,也正是看重他是个敢打敢杀的骁勇将才。人老志犹存,又岂能容得奸邪宵小冒犯!?
张处球情知再死扛下去,早晚也要被李存进一刀斩于马下,他只得虚晃一招,旋即立刻拨马回身,疾驰奔逃之际,口中还不忘大声喝骂道:
“滚开!滚开!都给我让开!”
李存进口中连声喝骂,骤马去追,手中衮刀上下翻飞、寒芒闪烁,而他纵骑过处,敌军士卒也被杀得如波分浪裂,纷纷扑倒毙命。只不过人数占优的叛军后阵,尚还有成群的军卒涌杀上前。又有几队弓箭手听得所部将校疾声喝令,连忙擎起手中弓箭,便朝着前方激射了过去!
羽箭如雨,扎入反攻上前的晋军人群当中,也溅起了一团团血花。李存进立刻抡起衮刀,格挡扑面射来的利箭,却冷不防仍有两支疾射而至的箭簇,几乎在同一时刻贯入他的左肩、右臂......
强忍着箭创伤痛,李存进仍要咬着牙催马突进,心说全凭一股气势再冲杀几遭,仅凭麾下两千余名儿郎,也未尝不能杀得这七千敌军抱头鼠窜。
然而到底是以少打多,李存进冲杀得太过靠前,很快又撞入扎堆的敌军当中。一面奋力斩杀,一面又要提防从暗处射来的冷箭,却也终究看漏了一个杀红了眼的敌军小校,从旁边挺枪狠狠说搠来,并狠狠的捅进了李存进的腰肋......
李存进浑身猛地一震,他下意识的抡起衮刀,重重劈落下去,便卸掉了暗算他得手的那个小校半条膀子。钻心的痛楚在身体内迅速蔓延开来,本来便已也年迈而难免体衰的李存进身体摇摇欲坠,眼见便要从颠簸的战马上坠落下去。
本来被李存进追撵着狼狈窜逃的张处球,却在这个时候冷不回头张望,恰好瞧见那员晋军大将陷入阵中,似是被麾下小校一枪捅穿了腰子...张处球双眼当中,便又迸射出择人欲噬的凶光!
老不死的!到底还是太过托大了!你自恃骁勇,杀入我军阵中也难免要遭暗算,今日正要割了你的首级,也能打响我的名号!
张处球本来正打算杀他个回马枪,趁着李存进伤重再取其性命,并将晋军寨中的兵卒赶尽杀绝。然而他刚要有所动弹,隐隐的却听见远处似有马蹄声响起,只是周围杀声喧嚣,尚还听不真切。
若有所察的张处球面色微变,他连忙侧耳倾听,果然有马蹄声愈发的临近,很快便似洪雷之声。而当张处球连忙翘首张望时,他脸上神情,从先前被杀得丢盔卸甲的窘状,再到满面狰狞的杀意...直至现在脸上却又满是惊骇之色!
因为张处球也已经望见,从北面有一彪骑众,正朝着晋军营盘这边疾驰而来。而且迅速组成箭头冲锋阵型,就是要朝着这边发起冲击...很明显先前由李存进派出去砍伐木植,收集装束材料的部曲当中,已经有一拨兵马发觉敌军前来袭营。
而先已有一彪军骑杀至,不久后还不知有多少晋军兵马,也将陆续赶赴至此,反而要对袭营的敌军形成夹击之势!
“撤!撤!快走!!”
杀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张处球扯着嗓子大叫一声,旋即也不顾麾下部众,便抄起马鞭拼命的抽打胯下坐骑,吃痛悲嘶的马儿一溜烟又蹿出好远,直朝着真定城的方向撤返而去。
大批由张处球统领,出城伏击李存进所处军寨的叛军将兵也已发觉又有晋国军骑杀至,一时间慌乱的推搡叫骂,不知所措。而先行奔至营盘的晋骑甲士虽然也不过千人之众,可是他们各个急催着战马,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凿入营盘左近敌军的人群当中。惨呼之声,登时响彻云霄。而引得无数人卷成一团,四下冲撞,也不免互相践踏起来。
这一轮冲击,几乎当即摧垮了那些叛军兵马的士气,猬集在寨栅左近的人潮,也当即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率先奔返回军寨的晋军骑兵,立刻意识到被张文礼的叛军钻了空子,而派兵奇袭他们的主将李存进,各个当然也都是发了雷嗔电怒,他们甫一撞杀入敌阵,便发了狂一般的奋力劈斩戳刺,胯下坐骑也生生犁出一片片血浪,那些当即扑倒在地的叛军士卒即便一时未死,很快也要被旋即便至的马蹄生生践踏过去。
配合着营寨内禁军士卒反攻血战,叛军阵列轰然崩散,惊呼溃逃的人群寻路奔走,然而却相继倒毙在暴怒的晋军将兵的兵刃之下...也唯有张处球一个,先前察觉得快而立刻逃之夭夭,而其余随他出城袭营的七千兵马,几乎也要尽数折于此处......
然而战事临近终了时,已有几个晋军牙校疾声呼喝,立刻扑到一头栽落下马的李存进身边。眼见李存进面色惨白,腰肋处泊泊涌出的鲜血,几乎也已染红了大半个身子,周围一众亲随不禁悲从中来,其中一员牙将也当即哭嚎着嚷道:
“节帅!你快醒醒啊!”
683章 李嗣源军中,有个唤作阿三的
“聒噪个什么?休得慌张,东垣渡遭遇贼军奇袭,我身受重创,只怕也难以再主持兵事,还须尽快遣人禀奏大王,差同袍前来接替围困真定城的职事......”
然而那牙将悲声喊罢,就见李存进缓缓的睁开双眼,并有气无力的说道。身边众人见状,连忙上前,扯下衣襟立刻为李存进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也仍尽量保持他平躺的姿态。
又有牙校焦急叫嚷着命人取金疮伤药与麻布过来,为李存进包扎伤口,立刻施以救治。然而李存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似乎意志也开始渐渐涣散......
我终究还是要战死了吧...乱世时节,干的都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凭战功要混个出身的勾当,我能有今日这般成就,也已不枉了。
只不过...我死不打紧,今番形势紧迫,也全因契丹大举南侵。大王前去与之决一死战...我晋国,也绝对不能败了......
李存进感然念罢,哪怕浑身已经提不起半点力道,只得瘫躺在地上。可是李存进仍尽量打起精神,又断断续续的说道:
“速派快马,禀说东垣渡这边的战事之时,也代我向大王进言,面对大敌,运筹帷幄时也务必要冷静,切不可因悲怒而影响判断...好了,你们也莫要再吵,我到底还是老了...只厮杀一阵,便有些乏了,且先让我歇一歇......”
李存进这一番话,周围一众牙将牙校听得一头雾水。然而很快的,这些人又望见他们的主将头颅猛的往斜侧一歪,便再也没有抬起来...周围一众牙军将兵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即有不少人捶胸嚎啕,大哭声就在东垣渡这片晋军的营盘中久久回荡着......
继史敬思之后,晋国另一员宿将李存进,也已壮烈阵亡。
而李存进迎击张文礼所部叛军,也于阵中战死的噩耗,尚还没有传至东进的晋军行营而让李存勖知晓。席卷卢龙军的耶律阿保机统领二十余万大军,乃至易州、定州方面先锋萧阿古只,与王处直的北平军也开始向镇州的方向挺进。
李存勖当然也不甘示弱,由他亲自统领的五万军旅,以及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所统领两万牙军,反而进入北平国中枢所在的定州治下新安、无极二县,以摆出副主动迎敌的架势。
而面对耶律阿保机为主的的三十余万大军,晋国如果倾尽全力,也不至仅能调动七万左右的军旅与敌军会战。可是刨除围攻真定府的兵马之外,毕竟以李存勖的立场,他也要堤防南面魏朝的李天衢也会有趁火打劫的图谋...所以在赵、辽、泽...等与魏朝接邻的州府,他还是要分拨军力严加防范。
即便做最坏的打算,魏朝当真会趁着晋、契丹双方大战而悍然出兵,也会有其他晋军宿将统领边军坐镇,不至于让对方轻易挥军杀入晋国腹地,而直取都城太原。
毕竟对于角逐争霸的诸方雄主而言,彼此尔虞我诈。害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而本来按正史线李存勖与耶律阿保机注定会打响的这场大战,他要提防来自南面的威胁,本来还应该是世仇梁国。
而晋国、契丹大军同时进军,相距的路程迅速拉近,彼此派出的轻骑斥候已经过几次交锋。正位于新安县,与北平国都安憙城之间的一片旷野,双方的先头部队撞个正着,一场激战,自然也是在所难免的。
旷野间陡然响起的隆隆马蹄声,也变得愈发急促。而晋王义兄李嗣源策马立足于阵前,以往他这个也惯于斩将夺旗的骁将,眼见对面集结的契丹军旅已经准备要发动攻势,却并不急于亲自引军杀出,而是冷眼观望着远处契丹本阵的动静。
而在李嗣源身旁,还有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壮勒马肃立,但见他生得相貌雄伟,身长七尺有余,而在李嗣源身后默然等候,也显得十分恭谨。
“阿三,你虽从为父经历了几番战阵,可毕竟不必如今与契丹人厮杀这般干系重大。你且记得,敌军意图诱使我军孤注一掷,也须先观望清楚对方各支部曲的动向,谋而后动,也不可轻易发动全力猛攻。
毕竟势不可用尽,为确定必然能一举击溃敌军之前,还须留有余。否则不是善于治军用兵的宿将,统领的若非训练有素的嫡系兵马,这一窝蜂冲杀虽然容易,可是收势不住,而致使诸部兵马混乱,也只会陷入被动挨打的窘境。”
按说李嗣源本来性情沉默寡言,然而对于这个他唤作阿三的青壮,大战厮杀之前还不忘点拨教诲一番,也足见李嗣源对他甚是看重了。然而这个青壮似乎也是不爱赘言多语的性子,他闻言答应的痛快,倒也十分言简意赅:
“义父教诲,孩儿谨记!”
毕竟除去李存进、李存孝等与义父年龄相差不多的特例,以及李存璋与早已亡故的李存信等义兄弟之外,李嗣源这个后世相传的十三太保之首,年纪李克用义儿当中年纪较大的一个。所以他的亲子义儿,如今也已相继到了从戎出仕的年纪。
这个青壮唤作李从珂,本来姓王,由于小字为二十三,故而包括李嗣源在内,就连晋王李存勖都惯于唤他做阿三。毕竟这般时节,李嗣源等晋国君臣,又不知道同期几大王国对立的南亚那片大陆,在后世会有这么个称呼,所以他们如此相唤李从珂,当然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别扭......
而李从珂本是赵国镇州治下平山县的农户出身。而自幼丧父,原本与母亲魏氏相依为命,然而当年李克用尚还惦记成德军藩镇疆土,而屡屡发兵攻打期间,李嗣源曾一时挥军攻取平山县,而相中了魏氏便纳为妾室,遂顺理成章按自己义父的老传统,便收了这个青壮为义子,并改名为李从珂。
按说李从珂被收为义子之时,他也早已过了记事的年龄,可李嗣源待他不但视如己出,还甚是喜爱看重。他们这对义父子相处,也丝毫没有一些后爹后妈与继子继女相处时,因人而异也难免会有的尴尬。
李从珂也的确十分争气,自打到了从军入伍的年纪,他便任劳任怨的供自己的义父驱策,但有任何教诲也都牢记于心。
更何况李从珂作战向来勇猛果敢,李嗣源见他这个义子非但作战骁勇,性情也如他那般也属于内敛寡言的...所以即便自己的亲生长子李从审也快到了从军出仕的年龄,李嗣源反而与李从珂这义子更为亲近些。
然而李天衢若是听到李从珂这个名头,也立刻会想到他在正史当中的另外一层身份:
五代第二朝,后唐的末代皇帝。
而李嗣源与李从珂这边一说一答,方自说罢。忽的有一员牙将策马疾驰而来,他虽是李嗣源属下,可看来彼此关系也十分熟络,遂当即笑说道:
“将主,要指点阿三行军打仗的手段,也不必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契丹那干驴鸟眼见就要杀来,我等终不能干候下去!到底当由谁来打头阵,还请示下!将主若还要与阿三细谈,那便由我安重诲先引军去杀他一阵!”
684章 后晋儿皇帝,现在却不怵契丹
这个唤作安重诲的晋国骑将,也是沙陀人出身,他父亲安福迁与伯父安福顺、安福应,也都是先王李克用麾下将官,只是皆于梁晋争霸战事中战死。
而安重诲投身至李嗣源军中,也因骁勇善战而倍受赏识,他们这对上下级相互视为知己,眼下倒也可说是莫逆之交。
只不过眼见安重诲驱马前来,李从珂眉头微微一皱,眼中似乎也有一抹不悦之色掠过...只是在自己义父面前,他也仍是义父恭谨顺服的模样。
听安重诲主动请战,李嗣源微微一笑,未做言语。眺望远处契丹人已经张开了稀疏的阵型。这自己周围的横冲都锐骑健儿各个也是跃跃欲试,胯下战马也响起一片鼻响嘶鸣声。
虽然晋军横冲都这边尚还未有所动弹,可是排列开的军阵当中兵刃林立、杀气森然。只要李嗣源一声令下,他们也将立刻策马涌出搏命厮杀...然而李嗣源目光一乜,又掠向前阵的另一拨部曲。
那支部曲乘马的军健皆着轻甲,马战用的长短军械齐备,而斜挎在马鞍旁的撒袋当中,装的是满满当当的羽箭。这一支骑射为主的部曲,也是因李嗣源在晋军地位提升,所组建起另一拨嫡系牙兵,而唤作三讨军。
远处蹄声轰鸣愈发向来,眺望先有数千契丹骑兵集结成阵,并如狼似虎的朝着这边驰骋过来。李嗣源思忖片刻,忽的沉声说道:
“我统领横冲都、三讨军并几拨部曲,合计兵马八千人。观望契丹敌军应该是在一万五千人上下,眼下先派遣数千骑兵来攻,看来也是打算试探我军的反应,重诲也不必心急,且先让石敬瑭统领三讨军,去打头阵吧......”
伴随着李嗣源一声令下,晋国前阵骑众的三讨军牙兵,便立刻开始催马小跑起来,逐渐加速,便朝着迎面撞来的契丹轻骑对冲了过去。
对面契丹骑阵当中,一众射手也已纷纷掣出骑弓,很快便要施发出一轮箭雨。然而三讨军阵列中的晋国骑射弃缰、摘弓、拔箭,拉弦...不但动作也快的也是一气呵成,而且身子在颠簸的马背上坐得极稳,绰在弦上的羽箭也已经锁定住眼见便要进入射程的目标。
一排排利箭骤然腾空而起,挟裹起极为凄厉的锐啸声,如疾风暴雨一般交织而过,旋即便朝着晋军、契丹双方骑众倾泻下来,阵列当中一些士兵难免被箭簇射中,当即倒栽下马去,有些人也连带着胯下战马惊嘶着扑倒滚地,又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双方骑阵,在旷野上奔驰游走,且骑且射,而经过几轮箭雨打击,彼此疾冲的方向难免要撞在一处。双方骑士便迅速收了骑弓,又擎起触手可及的马战长短兵器,他们双脚死死踩着马镫,很快便要发力抡起手中军械,而攻向马上便要杀至眼前的敌骑部众!
登时炸开激烈的撞击声,两军对冲的骑阵前列便是一片人仰马翻,马嘶人喊声霎时响彻长空。而晋国三讨军前阵带队冲杀的那员骑将,手中轮动着马槊大开大阖,而他身后还插着两支铁戟,加上斜挎在马上上的弓囊、撒袋,又是一身劲甲披挂,冲杀之势也显得格外剽勇。
那晋军骑将看来年纪应该也不过十六七岁,可即便颌下胡须稀疏,他也刻意要蓄留起来,敦实壮硕的身形,也有凛凛缚虎之威。而这骑将神情冷漠,目光寒冽,轮动着马槊杀伐神色如常,看来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
而大槊借着快马疾冲的力道,卷起一股股飒然的破风声。当先马到槊出,迎面撞来的一员契丹骑将已然躲闪不及,他骇然欲闪,然而槊锋便已经朝着他的咽喉搥来!
一抹鲜血飞溅,槊锋当即捅入那契丹骑将的脖颈中,一击之力,便戳碎了他的喉结...契丹骑将双目瞳孔往上一翻,身子当即倒栽了出去,噗通声便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
槊锋呼啸、运转如轮,被那统领李嗣源麾下三讨军牙兵的骑将舞动得轻若无物,他使得那杆大槊前挑后撅,左刺右轮,杀得肆无忌惮。而槊锋般如同一头咆哮冲驰的黑虎从惊嘶的战马中穿驰而过。伴随着激烈的金铁撞击声中,又有将近二十名契丹骑兵顷刻间被撞得倒飞出去,其中数人胸膛重重挨了一记,也尽是骨骼碎裂!
眼见自己所统领的骑兵被杀得人仰马翻,统领这一拨骑兵的契丹骑将很快也策马撞杀过来。他口中先是用契丹语大声喝骂着,旋即想到晋国军中的确也多有威名在外的将才,而这员晋军小将年岁不大,本事却甚是了得,也不知是哪个晋军大将的子裔......
那契丹骑将心中念罢,眼见二人要撞杀至一处,他便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话大声喝问道:
“来将可留姓名?”
“吾乃太原石敬瑭是也!”
那晋军小将只答了一句,很明显也不愿意再说废话,便闷着头只顾冲杀过来。
石敬瑭?姓石的?听闻晋国先主李克用虽然本姓朱邪,可是受了唐朝的国姓,又广受义儿,所以如今晋军中大多功勋宿将,可都是姓李的...至于姓石的...好像也有那么一号人......
那契丹骑将正寻思时,眼见那报了名号为石敬瑭的敌军小将已经杀至眼前。他也连忙挺枪搠去,然而“铛!”一声巨响,那骑将手中的长枪顷刻间被撞飞,沉重的大槊却去势未尽,狠狠的搠向面前敌骑的胸膛!
槊锋轻易的刺穿了那契丹骑将胸前不算坚固的铁甲,火星迸射,直从迸裂的铠甲缝隙间透入,也顿时在他胸腔上留下个血窟窿!然而那契丹骑将陡感剧痛时,他的身子旋即被生生挑起,从马背上脱离,石敬瑭又是抡臂一甩,那契丹骑将便惨嚎着飞了出去!
而石敬瑭身后的三讨军将士见状,也顿时发出振奋的长嗥声,嘹亮的嗥叫声很快便传遍双方集骑阵。如此在石敬瑭的带领下,晋军锐骑继续狠狠的要凿穿契丹人的骑阵。反观这一拨骑兵主将的阵亡,也使得打头阵的契丹部众顿时指挥不灵,士气受挫,奔腾的骑阵似乎也变得摇摇欲坠!
远处观望战局的李嗣源见状,则欣慰的点了点头。对于石敬瑭这个出生于太原汾阳里的沙陀人。祖父曾任振武防御使,而他父亲石绍雍,胡名臬捩鸡,先后也曾在晋国两代君王帐下效力,所以石敬瑭也算是归附河东李家的沙陀族将门出身。
按义父李克用的遗风,他的义儿大多也十分主意发掘、栽培有资质的军中儿郎。所以李嗣源也注意到这石敬瑭虽然从小沉默寡言,可喜读兵书,还十分仰慕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乃至汉朝名将周亚夫。
而李嗣源却是孩童时过惯了游牧生活的沙陀族民,大字不识一个,行兵打仗也全凭着一种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本能。他发现石敬瑭不但熟读兵法,也没有丢下沙陀人善于骑射的本事,虽把他提拔到自己身边。即便石敬瑭年纪轻轻,也仍任命他做了三讨军军使。
如今眼见石敬瑭战姿骁勇,李嗣源自然也是十分满意,心里还暗念道:
除了我义儿阿三,还有这石敬瑭我亦视为心腹...倒也不枉我大加栽培啊......
685章 这支军队里,竟然有四个皇帝
李嗣源也当然不可能知道,不但他所收的义儿李从珂,在原本的轨迹会将他亲生的儿子赶下台篡权登基,更将成为他义父所打下社稷江山的末代皇帝。而他极为赏识、大加栽培的后起之秀石敬瑭,在后世的名气甚至比他还要大,只不过是以遗臭万年的方式......
至少眼下而言,石敬瑭做为在李嗣源帐下名声鹊起的军中才俊,满是建功立业的心思,依现在他的心态,也还不会匍匐在契丹人脚下叫爸爸......
当石敬瑭趁势抡动马槊,席卷猛攻而去。三讨军随着他冲杀破阵的骑军甲士,也都纷纷亮出了锋刃雪亮的兵刃,拼死护卫着上官突杀破阵。兵刃破甲入肉的劲响不绝,契丹迎面冲来的后几排骑兵,几乎也被一扫而空。而石敬瑭这边厉喝一声,挺起一槊当即将前面的骑将捅翻坠马,槊杆旋即向斜侧恶狠狠扫去,又将几名契丹骑兵生生扫落了下去!
忽的烟尘滚滚袭至,又是一拨契丹骑军撞杀过来。诸般兵刃翻飞、无数马蹄四下乱踏,军马恶狠狠撞在一起,不但使得厮杀的场面变得愈发混乱,双方的奔速也不免都降了下来。
看来契丹人是打算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力图拖耗住李嗣源所部晋军先锋部众的冲势,再围而歼之。而马战厮杀,都是沙陀、契丹双方引以为傲的本事,谁也不愿被对方给比下去。
所以无论是哪一方的骑兵,眼下也都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把面前的敌人杀光!
厮杀再继续下去,双方将官士兵的性命如割草那般快速消耗着,然而目前看来,明显契丹骑兵的伤损更多。可是也有一个遥辇氏出身的骑将自恃骁勇,将手中长柄铁骨朵挥舞得虎虎生风,陆续也将五六个晋军锐骑砸翻坠马。
这员契丹骁将从斜侧率部截杀而来,意图将敌军骑众拦腰截成两段。然而身为牙军军使的石敬瑭尚在前阵搏杀,一时也无法坚固后面遭受敌军截击的麾下部众。
正当那契丹骑将高声呼喝着,统领麾下骑众继续试图将三讨军阵列撕裂开来。忽的却有一道黑影疾驰而来,正挡在他的面前。
而契丹骑将定睛一看,眼见胆敢阻拦的那个敌骑张得紫黑色面堂,而瞧他双眼竟然还骇得一怔。因为对方那对招子生得目多白睛,换而言之,就是眼内呈黑色的角膜瞳孔只一小点,其余全是眼白,那般模样,与后世摇滚巨星玛丽莲曼森左眼戴的美瞳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然而面前那个敌骑虽然生得面相奇特,契丹骑将瞧他也不过十五六岁大小的年纪,而且从衣甲制式看来,也不过是晋军中的一个普通骑兵。
区区一个黄口小儿,竟然也嫌命长赶来送死?契丹骑将大喝一声,抡起手中铁骨朵,便朝着面前那晋军骑兵的头颅重重砸落下来!
然而铁骨朵堪堪正要砸中头顶之际,那晋军小兵瞪圆了白多黑少的双目,陡然大喝一声,也抡起手中长刀劈出。那契丹骑将反而觉得耳畔嗡的一声,一股霸道的力量却如潮水般倒卷而回!
一个晋军骑兵,竟也能生生的挡住契丹部族中以武勇而成名的人物。而两人混战成一团,周围晋军、契丹骑士也都怒吼着催马朝这边涌来。此刻在这一片战团,竟然以那晋军小兵与契丹骑将为中心,其余军骑拼命朝着聚拢。金铁相击,与呼喊怒骂声,也是愈演愈烈!
当长刀与铁骨朵再度重重撞在一处,金铁锋刃所发出的摩擦声也让人听着头皮发麻。然而那晋军骑兵忽的一撤刀卸力,与他相博的契丹骑将用力过猛,向前猛的一个趔趄。而当那契丹骑将骇然张望时,就见那晋军小兵高举长刀,睥睨俯视,他眼中那一点漆黑瞳孔中,也已迸射出凛然杀机!
刀芒卷落,正剁入颈项。霎时间血光迸溅,那契丹骑将的人头当即滚落,手中长柄铁骨朵也轰然坠落在地...惊嘶的战马忽然发力狂奔,拖着那具无头尸身东窜西晃,到处喷射出猩红的血雨!
周围的战团当中,双方杀红了眼的骑兵甲士,看到这般血腥的场景又爆发出巨大的喊声。而李嗣源麾下的三讨军将士振奋欢呼,反观契丹骑众,却是气沮惊恐!
此刻又有一个晋军骑兵队正策马袭来,当瞧见正是他手下的兵,竟然一举斩杀契丹骑军骁将之后,也不住的大声激赞道:
“刘知远!杀得好!”
然而那个被唤作刘知远的骑军小兵面色冷漠,似乎立下这般战功也不值得如何欣喜,他一抡长刀,急催战马,很快的又朝着前面那些面色慌惧、队形松动的契丹骑兵扑了过去......
...李嗣源启用晋国将官子裔石敬瑭,而石敬瑭所统掌的部曲当中,却还有个同样是太原生人的刘知远,眼下从军入伍时日尚还不算很久。
也正如李嗣源赏识栽培石敬瑭,视其为心腹;按史载的轨迹,石敬瑭也将重用这刘知远,而做为自己的嫡系得力干将...现在的刘知远,虽然尚还不过是一介骑兵,然而他在正史中会争取到的另外一个身份,则是五代第四朝后汉的开国皇帝。
如若李天衢现在也要与李嗣源麾下的牙军打交道,也难免要心生感叹。乖乖个隆地咚,后唐明宗、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汉高祖四个皇帝,竟然都在由横冲都、三讨军所组成的军旅当中。
而且这还没算上同样被李嗣源视为心腹,一时间也在后唐朝堂中也曾只手遮天的权臣安重诲...如果是按正史线,这四个皇帝与一个权臣,也都会是跺一跺脚,天下也要颤上几颤的大人物。
李嗣源、李从珂、石敬瑭、刘知远与安重诲,他们身份君主、权臣,有些人身上的有优点与缺点也都会表现得十分明显,乃至毁誉参半,为了争权夺势也会不择手段,甚至还有人后期会向外族奴颜屈膝,致使中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丧失北面屏障之地,而留下千古骂名......
然而这些人却也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起初都靠征战而打响了名号,曾打过许多硬仗恶战,凭战功而争得赏识栽培,而一步步的争取到更高的地位,进而获取至高无上的权势。
眼下李嗣源、石敬瑭、刘知远这些正史中后唐、后晋、后汉三朝的皇帝,却同处于一支军队中。而且李嗣源做为临阵指挥的军旅主将、石敬瑭身为冲锋陷阵的斗将,刘知远则是要在杀阵最前线搏命的小兵...各自的身份不同,却都是要与契丹杀个你死我活,何况他们也是一个赛着一个能打......
而此时此刻,李嗣源观望战局,眼见由石敬瑭所统领的三讨军虽然面对几拨契丹骑军的夹攻,不但不落下风,甚至渐渐的已有压制住敌军的势头。他也擎起了手中浑铁锤,面露振奋激昂之色,而朗声说道:
“阿三、重诲,你们不是要请命出战么?我也果然没看错敬瑭,由他打头阵厮杀,反而让契丹乱了阵脚,只得接连派遣部曲出战,眼下那厮们也再无后手,差不多是时候一鼓作气,击溃敌军了.......”
686章 北地的霸主,大战将至
当李嗣源一声令下,统领横冲都骑军也投入进战场当中,大股铁甲洪流涌杀上前。方才还在与石敬瑭所统领的契丹骑兵措手不及,很快便有一支由两三千骑组成的骑阵被冲击得分崩离析。
那些尚还来不及纵马回避,而只得迎上去与横冲都骑军厮杀的契丹汉子,就见晋国虎将李嗣源一马当先,催骑狂奔而来,他两眼圆睁,神情威武狰狞,那般模样也颇为骇人!
仗着手中浑铁锤兵器沉重,李嗣源当先便是几记势大力沉的轮扫过去,卷起阵阵劲风,荡飞了契丹人仓促攻来的军械。还有几个骑兵口中喷血、骨骼碎裂,身子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断线风筝那般,当即抛飞了出去。
由于李嗣源身先士卒,亲自撞杀在契丹骑众中撕裂开一道口子,身后横冲都将士奋声发喊,催马挥舞着兵器凿入前面溃乱的阵列。也使得敌军对手身上激溅出鲜血,渐渐的在这片旷野涂染开来!
而李嗣源的义儿李从珂位于冲锋骑阵的左翼外侧,立刻也抡起手中武器,剁向周围那些惊慌乱嚎的契丹骑兵。比起他义父李嗣源善使的浑铁锤,李从珂则用得一柄宣花大斧,也使得驾轻就熟,冲锋陷阵之际,倒也是能凿开敌军阵列的利器!
直当宣花斧劈落,就近的一个契丹骁骑的脑袋整个碎裂开来,鲜红的血液与白色的脑浆朝四下里喷溅涌出。红白之物,甚至当即骇得周围几个骑士哭嚎出声来!
而在另一侧,李嗣源麾下心腹安重诲,则在挥舞着马刀大声喝令着,统领骑军维持汹涌突进的洪流,继续朝着前方席卷而去,纷纷倒毙下马的契丹骑众,相继倒毙坠马,旋即被奔腾的洪流践踏得不成模样,而化作一滩滩模糊血肉。
契丹骑众固然也可以采用他们最为擅长的战法,尽量拉开距离,再以弓马骑射袭扰予以打击。但是如此一来,也就更无法李嗣源麾下锐骑军旅的冲势,何况由石敬瑭所统领的三讨军也长于骑射。所以即便兵力上处于优势,再厮杀下去,只怕也终究难以扳回局面。
所以统领契丹先锋军旅的乙室部夷离堇焦急的策马来回踱步,观望战局,眼见李嗣源所部晋军势不可挡,也大有向本阵碾压过来的势...心中再是不甘,他也只得厉声号令,命令先锋军旅向北面退去。
陆续收到本阵传来的军令,那几支在旷野间搏杀的契丹骑众也立刻开始引兵后撤。而乱哄哄骑阵尽快往北面撤返而去,李嗣源、石敬瑭率领趁势掩杀一阵,也让契丹先锋军旅又枉然丢下了大片的尸首......
战事告捷,晋军方面追击一番,便开始打扫战场、收殓尸骸。而安重诲统领一队骑兵,在这片旷野间巡视一番,便又往李嗣源那里赶去之时,又张扬的朗声言道:
“契丹夷类,也不过如此!以为仗着兵马众多,便能压制住我晋国的势头,可这不还是惨败一场?与咱们晋军儿郎耍横斗狠,那厮们也注定没有那能耐!”
安重诲此言一出,也顿时引起周围一众晋军儿郎的齐声响应。毕竟李嗣源、石敬瑭、李从珂...还要加上如今尚只是一介骑兵的刘知远,这四个五代十国正史中曾登基称帝的大佬,偏偏还有个共同点,就是按史载所述性情都是“沉默寡言”,倒显得安重诲的话很多,不过军中倒也需要他这么个人物,以鼓舞诸部将士的干劲。
然而听得安重诲大发豪言壮语,策马也正往李嗣源那边聚拢过去的石敬瑭踌躇片刻,忽的却低声念道:
“可是契丹毕竟有三十万之众,虽胜一阵,也不算是伤筋动骨的重挫......”
而这边李嗣源摘下头盔,听李从珂报说这一战横冲都、三讨军阵亡伤损情况之后,他的神情也仍显得有些凝重:
“到底还是不免折了三千儿郎...即便我军杀入定州地界,也决计大意不得,还要提防北平国军旅那边的动向......”
李从珂点头称是,旋即又询问道:
“义父,我军既然击败契丹人先锋部众撤返,敌军也知晓我等于此处集结,想必另要调遣部曲前来夹攻...而我等又当如何?”
“也不必再往北面行军了,毕竟此处距离北平国都相距不远。耶律阿保机有王处直供应后勤粮秣,想必契丹很快便要集结军旅,大举南下......”
李嗣源眉头微蹙,忽的又长声说道:
“看来我晋军就要在这新安县地界,要与契丹一决雌雄了。分遣轻骑探明周围地势便是,如今已不可再冒进。这场仗到底要如何打,毕竟还是要由大王来定夺......”
※※※※※※※※※※※※※※※※
由李存勖亲自统领的数万晋军,已经打下位于北平国定州南部的新安县,并暂且于城郭中休歇整顿。说来也凑巧,李存勖、耶律阿保机双方将要进行的大战,如果是按正史轨迹,却也是在河北新安地界开打的。
然而先前听闻晋国三朝元老,卢龙军节度使史敬思阵亡的消息。便已引得北上的晋军诸部当中已经引起一阵骚动。不但一众宿将闻讯后极为悲愤,史建瑭得知自己的父亲战死,更是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期间还因过度悲恸而晕死过去两次......
却是祸不单行,如今河中军节度使李存进于真定城东垣渡扎寨筑堡,而意图围困张文礼所部叛军时,却遭遇敌军出城奇袭。虽然经过血战歼灭七千贼众,可是李存进却于杀阵中壮烈阵亡的战报,也已让晋王李存勖知晓。
新安城中的诸部晋军,也似是被压抑与忧闷的氛围所笼罩。毕竟这还未曾与耶律阿保机亲自统领的契丹大军决战,便已有两员元老宿将战死,这无疑也对晋军的士气造成严重的打击。
如果是兵力对等的情况下,素来强势的晋国军队,也决计不会把异军突起的契丹诸部放在眼里。可是今番耶律阿保机却亲自统领三十余万大军南下;而赵国叛将张文礼仍旧占据镇州真定死守,近期也很难攻克;还有北平王王处直突然翻脸,倒向契丹,已经反目为敌...反而是晋国表里受敌,何况南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魏朝。
这等形势之下,新安城内,兵力处于劣势的晋军当中,也难免有恐战的情绪蔓延开来......
也不止是开始慌惧的晋军将兵,坐镇新安的晋王李存勖也陡感天大的压力,目前而言他也踌躇不定...毕竟这一场仗,他输不起。招聚麾下心腹开始军议时,李存勖面沉如水,心中仍在思量着:
孤到底又当如何部署,方能扭转乾坤?
687章 怕你三十万兵马,也就不配做河东战神了
新安县衙署节堂当中,李存勖面色阴渗渗的,一言不发。一想到自己的义兄李存进也已阵亡身故,他的心也好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名义上虽然是义兄弟,可是李存进却是看着李存勖从小长大,彼此的关系也十分亲近。李存勖实则也把李存进当做是个时常指点自己的长辈。即便按原本的轨迹,他也会因李存进的战死而异常悲忿。
而李存勖也很清楚,这场决战他稍有疏失,可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心腹股肱也将饮恨沙场。
毕竟敌我军力相差悬殊,孤是否又当暂且隐忍。等候时机,再图谋复仇?
李存勖心中刚萌生出这个念头,可他也很快意识到,如果晋国就此打了退堂鼓,那么也就意味着把北地的霸权拱手让于契丹。耶律阿保机的势力也将延伸至燕、赵之地,而拉拢张文礼、王处直这些割据势力投效外族...不过真若如此,魏帝李天衢,又会如何回应?
“大王!我军绝不可退!”
然而衙署当中,郭崇韬似乎是察觉到了李存勖心中的疑虑,他立刻站出身来,并慷慨激昂的大声疾呼道:
“如若我军退避,夷类将乘已振之势,更要进逼我晋国疆土,届时非但河朔,西北诸族各部若得知我朝怯于契丹,而退守河东的话...也必定会以魏朝马首是瞻。如此我晋国处处受制于人,是以也断然不可遽自退怯!
契丹之来,非救文礼,只是为北平国以利诱之故,可是他立国未久,想必先前众部族联盟首领,也未必尽数肯服由他耶律氏世袭契丹国主之位。如此耶律阿保机有所顾忌。而大王做为表率,统领我军奋死血战,只须先声夺人,而重挫契丹锐气,阿保机不便死战,也将知难而退!
而只要契丹退兵,我晋国兼并赵国,再讨伐北平,才能够雄踞河朔、威震甘陇,而霸业方才可期矣!”
郭崇韬这一番话语,直戳李存勖的心房,也让他面色不由微变。与此同时,牙署厅堂外忽的又响起一阵喧哗呼喝声,本来因亡父之痛,而由李存勖吩咐暂且休养的史建瑭直喇喇的,直往厅堂中撞来,当他推开值守的军健,迈步进来,再直直的向李存勖凝视过去时,就见史建瑭眼睛赤红、满目血丝,满面的悲恸恚怒之色,也显得无比狰狞:
“大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而与契丹狗贼大战厮杀,末将愿请战为先锋!如今我军已杀入定州治下,决战在即,大王这又打算何时进军北上!?”
脸上讶异惊愕的神色渐渐退去,过了一阵,李存勖忽的自嘲一笑,口中还低声念道:
“呵呵...是啊,孤矢志逐鹿中原、着威信于四海,然而不过是塞外契丹来犯,这便心生怯意的话,还谈何宏图霸业?如若退却,不止是让麾下股肱寒了心,世人不是更要笑孤大言不惭,也不过是眼高手低、色厉内茬之徒,又怎能做得名震天下,名声亦要在后世广为流传的李天下?”
“...按先前探报,耶律阿保机麾下大将萧阿古只,统领所部五万兵马,自定州安熹向南进发,似乎是意图迂回抄截我军后路,而对镇州真定...乃至我晋国下辖疆土形成直接威胁......”
默然片刻之后,李存勖忽的沉声说道,他缓缓的又站起身来。而郭崇韬瞧自己主公脸上神情,也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也已能看出,李存勖经过短暂的迷茫与迟疑之后,很快便定住心神,也不会再因契丹人绝对的兵力优势而犹豫不决。
而李存勖挺直了身躯,旋即又掷地有声的说道:
“嗣昭义兄,统领昭义军两万牙兵,也已抵至定州无极地界,正可截击住萧阿古只所部敌军。虽是两万对五万,可嗣昭义兄有经纶之业、用兵之才,想必也有对策抵敌契丹那五万兵马。如此也能牵制住耶律阿保机一部分军力,也断然不可让敌军抄截我军后方;
而嗣源义兄,统领麾下横冲、三讨骑军,往曲阳县的方向进军。孤亲自统领河东军旅,与耶律阿保机会战之际,嗣源义兄亦可袭扰敌军后方。而孤杀败契丹大军之际,待耶律阿保机引兵北撤,抄后兵马于往定州安熹的去路趁势击之,务必要一鼓作气,将契丹杀得不敢停留,只得一路败返逃回塞北去!”
李存勖正说着,来回踱步,霍然又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也掠过肃立厅中的各位将领,他又振聋发聩的大声厉喝道:
“也正如郭爱卿所言,我晋军要与契丹人拼得,就是看谁能死战到底!除他统领三千步卒,坐镇新安,做为接应之外。其余众将,便随孤一并北上,去与耶律阿保机决一死战!不止是沙陀儿郎,我晋国军中各族好男儿剽悍骁锐,塞内角逐霸业,兼吞诸镇,而让诸方豪强敬畏忌惮,塞外诸族各部,本来哪个又敢与我晋国为敌?
而耶律阿保机那厮先是背信弃义,以为集结诸部兵马,如今便能侵犯我大晋疆土,而我等北地称雄,也断然轮不到契丹人欺到咱们头上来!当初历经征战,都是摧磨历练出的好男儿,便是契丹势众又待怎的?当年贼首黄巢占据长安,麾下贼众达十五万,而父王引蕃、汉马步军五万,便轻易杀得黄巢贼军狼狈流窜,直至再发兵驰援陈州,反贼听了河东李家的名头,便足以让他们吓破了胆!
父王三箭遗命,孤也正要要寻契丹算算旧账!即便他二三十万大军人数更多,咱们君臣手足、将领兵卒都戮力同心,每个人再多分担一些,多杀几个夷汉,不也就足以杀得契丹大败亏输,至此败返回去而再不敢南顾!?”
而节堂当中,除了郭崇韬、史建瑭等文臣武将心腹,还有李嗣本、李嗣恩、李承嗣、李绍荣...等晋军宿将,他们的目光也都齐刷刷的聚在李存勖的脸上。
而待李存勖鼓舞策动的一方言语说罢,似乎也有灼热的火焰,登时在衙署内一众将领的眼眸中燃烧起来...毕竟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不是先王李克用所收的义儿,便是至少效忠于河东李家两代君主的旧臣宿将。
所以即便新安城内其他将官走卒,难免因为契丹大军人数众多而难免心生怯意...可是早年便曾随着先主李克用豁出性命打江山的心腹将领,也早就因为契丹人的悍然入侵而义愤填膺,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便与河东李家牢牢的绑在一起,所以也就等着李存勖立刻下达军令,便立刻要去与胆敢挑战晋国权威的外族血战到底。
李存勖那一方言语,也正似是一把火炬当即投进了干柴堆里面,也霎时点燃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猛火!一众将领当即好生虎吼响应,激情沸腾。而李存勖见状,又厉声言道:
“好!诸将就将孤说的话,传达于各部将士知晓!半日之后,便出兵启程,北上去与耶律阿保机决一死战,若不能杀败契丹、驱逐外族,则誓死不还!”
而李存勖激昂的大声疾呼之时,他心中也不住的念道:
契丹方自建国不久,然而也只是于塞外称雄罢了。孤今番若是不能胜过耶律阿保机,以后又怎能与魏帝李天衢抗衡!?
688章 威信可汗,史先锋出征
经李存勖做过战前动员,群情激昂的晋国一众将领也立刻统领所部军旅,由新安城启程,向北面进发,准备与契丹展开决战。
而定州安熹方面,耶律阿保机得知先锋军旅为晋军大将李嗣源杀败,大致也能确定晋国兵入定州,也是意图要与自己决一死战,遂立刻调动大军,而向南面挺进。
双方投入兵力已达到几十万规模,而且彼此兵马数量相差较为悬殊。也终究不便把军队拉到一个去处,再一窝蜂大战一番而就此决定胜负...双方围绕着战场的选择,也终究不会只在一点进行,而是涉及到周围各处要隘的争夺,也都会成为决定成败的关键。
而契丹大将萧阿古只,统领五万兵马另取道南下,不久后便要与占据定州无极一隅的李嗣昭展开交锋的同时,另外一路契丹军旅,也已抵达新安县北面的桑林一隅。
很快便要与李存勖所统领的晋军相逢的那一拨契丹军队,行军中的将官士兵大多都裹着脏破的,甚至臭气哄哄的皮裘,佩着各色兵刃,而这支军旅中几乎尽是做髡发扮相,只是有别于寻常契丹部众的是,行伍间也多有用牛拉动,而前宽后窄,轮毂较大,还上设木棚,以毡帛覆盖的车辆。
毕竟按如今不少部族已为契丹征服的奚族谚语:“马是人的足,车是家的脚”。这一支由奚人为主构成的军队,不但将善于只做的奚车用于牧业,而于战争时节,也常用于运载辎重。
而奚族做为鲜卑宇文部的后裔族系,而宇文部当年的风俗、语言与其他部落相差程度却较大,甚至髡发的扮相,与鲜卑其他部族索头截然不同,而后历经南北朝、隋唐时节,反而与耶律阿保机所属的契丹迭剌部祖上属于血脉同源。
所以耶律阿保机带领契丹壮大势力,要征服周边诸族拓张疆域,首先便要软硬兼施的拉拢在奚族诸部的投从。
只不过这般时节的奚人,还没有如北宋末年那般与契丹关系好到休戚与共的程度。如今契丹陆续征服役使诸部奚族,施行苛虐统治,而引得奚人怨愤时常反抗起义。
现在也正处于耶律阿保机对奚族进行大规模镇压,迫使奚人不敢复抗,只得举族臣服,而再去怀柔安抚的阶段。甚至一直到了宋朝时节,还会有奚人米信做为宋朝大军的将领加入雍熙北伐,所以眼下诸部奚族尚还没有被契丹同化。
只不过统领这一路奚族军队的大将秃绥,正手绰着狼牙棒督管麾下儿郎继续向南面进发,他生得身形格外壮硕,便如同白山黑水中的人熊一般。很快便要与晋国大军交锋激战,秃绥脸上也满是一股跃跃欲试的振奋之色。
毕竟各部奚人眼下对契丹的态度不一,而做为部族首领当中臣服于耶律阿保机的代表人物,本来按正史轨迹,秃绥便会统领万余骑兵穿越幽、涿、易等军州所组成的防线,袭掠幽云之地,甚至还曾让晋王李存勖一时险象环生,所以也是耶律阿保机麾下对抗晋国的急先锋。
而距离秃绥统领的奚人军旅以北二十里处,也有万余契丹部众正在行军途中。统领这支军队的主将名为耶律苏,乃是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的异母弟。
实际上按史载线,耶律阿保机本来会带着他的长子耶律倍、四子耶律牙里果一并随军参赴南下对晋国的大战。然而由于如今他把目光投向中土的时间,也比原本轨迹要提前了许久。所以耶律倍、耶律牙里果眼下的年纪仍是幼小。便仍是由耶律阿保机的幼弟耶律苏为国主分忧,而统掌一路兵马出战。
而先前横海军节度使刘守文誓师出兵,讨伐发动兵变囚禁他老子的亲兄弟刘守光,却被杀得大败亏输,而只得向契丹请求救兵。即便是按正史线,也仍是由耶律阿保机吩咐耶律苏安排兵马,插手卢龙军内乱战事。然而随后因魏朝、晋国双方联合出兵震慑,而不得已退返塞北...耶律苏心中当然也憋着一股气,也迫切的要寻晋军找回场子。
而耶律苏、秃绥统领军旅抵至新安桑林,北上的晋国军旅,同样也已临近这片地界......
“报!李都知,卑下所部轻骑已探明,敌军已抵至北面桑林,而后北二十里处,亦有一路契丹军旅相继开拨而来,看来互为策应,总计兵马也在两万人上下。于北边十一二里我部斥候,已与敌军哨马厮杀一阵,卑下特来禀说军情,如何迎敌,还请李都知下令!”
本来也在行军中的晋国军阵前列,一名轻骑斥候催马疾奔而来,并向统领着这拨部众的将领疾声报说。而这员晋军宿将生得张国字脸,虎背熊腰的身躯,浑身劲甲披挂,只打眼一瞧便觉得他甚是威武不凡。而他如今官居云中防御使,兼云、蔚、应、朔等诸州都知兵马使,按后世演义说法,也正是李克用十三太保当中的六太保李嗣本。
“嘿!契丹夷种终于到了么?之前嗣源义兄已先胜了一阵,而今番也轮到我等再挫敌军的锐气。”
李嗣本方自沉声念罢,极力请命要率先北上,而一并率领所部兵马而来史建瑭便立刻催马赶上前来,他神情狰狞,又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都知,家父为契丹贼子所害,今番也当由我打前阵,带领麾下儿郎厮杀,而能多杀得一个契丹狗,好歹能稍泄心中一分恨意!”
“建瑭兄弟,虽然你并非是义父所受的义儿,可是令尊史节帅,与义父名为君臣,实为手足。而我等子裔,向来也都是以自家兄弟看待!
何况存进义兄虽然与张文礼那狗贼的叛军交锋中身亡,可他的血债,也要算在契丹身上!加上史节帅的仇,可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李嗣本寻思过后,先是安抚史建瑭一番,随即又道:
“毕竟契丹大举兴兵三十万之众,要复仇厮杀,也不只是这一场仗要打。这次敌军仍是仗着势众,便肆无忌惮的挥军抵至新安桑林,如若由我先去迎敌,想必也急于要吃掉我麾下云、朔兵马。
这个头阵,还是要由我来打。而你可以率领所部骑军埋伏于隐蔽处,伺机出击,直捣敌军中阵!毕竟你在军中被赞作史先锋,这摧锋破阵、斩将夺旗的本事,我当然不及你。自是擒贼先擒王,你统领骑军袭杀敌军主将的把握更大。如若能致使契丹指挥混乱,再趁势掩杀,你不是更能杀个痛快?”
本来嚼穿龈血,势必要打这头阵的史建瑭闻言,倒也暂时沉默了下来。他深知自己毕竟是以统领骑军,而身先士卒的去与敌军厮杀而见长。而先王李嗣本,不但也是一员善于统领骑军的骁将,他用兵同样善用谋略,也可说是智勇兼备的将才。所以即便自己急于为父报仇,可是临战时节,由李嗣本筹谋部署,相对也更为稳妥...史建瑭遂用力点了点头,又道:
“好!就依李都知的安排行事!今番你我同心协力,也势必要让夷类猪狗有来无回!”
689章 破不了我的阵,你们也就输定了!
新安桑林,当年于唐朝德宗皇帝建中年间,而爆发的四镇之乱时节,也曾做为栗特族名将李抱真,以及成德帅王武浚派骑兵设伏,而大败叛军的所在。
所以这片地界不但也属于河朔通往各地的中转要隘,茂密的林地也适合骑兵隐蔽行迹。而距离密林不远处通达官道,以及附近宽广平原,很快也便要成为杀伐惨烈的战场。
忽的一阵呼嚎的朔风吹过树林,枝杈树叶摩擦,而发出哗哗的声响,然而却也很快便被左近骤然响起的喊杀喧嚣声给掩盖住。
随着双方轻骑斥候发现彼此的行踪,并开始厮杀交锋,晋军大将李嗣本,以及契丹治下奚人首领秃绥也迅速挥军开拨。直到彼此统领的军旅,也已出现在对方的视野当中,秃绥眼中凶芒毕露,立刻擎起手中狼牙棒,便疾声大喝道:
“踏平眼前的敌军,屠光晋人!”
秃绥麾下兵马,立刻轰然响应,浓烈的杀气也立刻在阵列中弥漫开来,越来越多的士卒呐喊得愈发癫狂,而除了少数把守奚车辎重的部众,大多马步军众动弹起来,也立刻便要向对面的晋军发动全力猛攻!
身为部族首领,秃绥本来便可说是奚族诸部当中的豪强人物,什么徒手制服烈马,开得硬弓连珠驰射,仗着雄壮的身躯扑跤时连掀翻十个大汉,也都是他行家里手的本事。
而这次追随契丹大军南下,秃绥做为俯从军旅的主将,也甚得国主耶律阿保机的看重。先前横扫卢龙军治下州府,他便频繁派遣所部军马,放手大肆剽掠。
而秃绥心竭尽全力要回报阿保机的重用,甘情愿为其所用,自然也是期许契丹能扶植他的部族成为契丹诸部中的翘楚,能代管执掌统治其他族裔。
更何况...南朝江山果然富庶!我等追随着契丹贵人一路南下,能掳掠得大量的财货、牲口,还能掳掠南面的汉人做为我们的耕农奴户,而供俺们驱使!
而今番如若当真能杀得晋人退守河东,自此声势完全被契丹贵人给压制住...我们部族也有机会入主燕云,而臣服于契丹,便有这等天大的好处,也不值当我族儿郎玩命去争去博!?
是以秃绥从一开始便如打了鸡血一般,煽动麾下奚族马步军众就是像密密麻麻的蚁群,向晋军的方向席卷而去。冲驰在最前列的骑兵胯下战马仰蹄飞奔,铁蹄重重乱践踏地表,发出雄浑到令人耳膜发疼的隆隆蹄声,整个的地表也颤抖着愈发激烈起来。
而凛冽的北风,又荡起晋军阵列中竖起的旌旗啪啪作响。李嗣本冷眼眺望气势汹汹杀来的敌军,面色如铁、目光似刀,忽的冷声说道:
“夷类来得倒如此猖狂,且看你们到底本事如何,也敢在我晋军眼前造次!”
当李嗣本再回首观望时,就见麾下诸部兵卒当中,虽然有些人看起来面色也难免有些慌乱...可其余大多老兵神情冷峻,脸上也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惧意。毕竟追随自己厮杀征战时日更久的河东嫡系,意志也早已磨砺得比磐石还要坚硬,无外乎就是搏命罢了,也绝对不能在契丹人面前服软认怂!
这一拨敌军有万余之众,而根据探报,还有一万左右的契丹军旅,也再朝着这边开拨而来...而李嗣本自知所统领云、蔚、应、朔几州兵马,还要分兵调拨出一部分军旅镇守南面州府,以提防魏朝大军,所以眼下由他统领的,也不过四千五百步军、一千五百马军罢了......
再算上预先埋伏的史建瑭所部四千兵马,敌军人数也仍超出己方一倍。然而李嗣本神色如常,忽的高声下令,诸队步军也纷纷架起盾橹,排成紧密的队列,擎出手中长枪,就等候奚人军旅主动撞杀过来。
“放箭!”
眼见奔涌而来的敌军,大致已经进入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忽的又有军校高声令下,晋军这边诸队弓手迅速搭箭挽弓,斜举向天,旋即一排排箭矢掠空而起,呼啸着便向汹涌突进的奚人前阵攒落下去!
虽然利箭打击,对率先攻来的奚人军队也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可是毕竟受限于弓箭手的数目,所能造成杀伤也较为有限。而突进的奚人骑手终于杀至眼前,连人带马狠狠的撞上了晋军前列的步阵,然而从盾橹缝隙间探出的长枪,当即也将一些骑兵连带着坐骑搠了个对穿!
可借助迅猛的冲势,晋军前列一排长枪相继这折断,又在惯性的加持下,后继而至的骑军惯持续撞来,激荡的撞击声也霎时响彻长空。
而激烈的撞击声中,也有清脆的骨骼折裂声,两军士兵遭受重创时所发出的惨嚎声混杂在一处。即便有个别骑手冲透一两层阵列,可他们惊恐的发现,面前一片密集如林的长枪,便朝着这边齐头又搠了过来!
来的这拨敌骑,是依附于契丹的库莫奚部族?这撞阵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稳坐中军的李嗣本,眼见奚人骑众的攻势,心中竟然还不屑的念道。
而李嗣本的亲生父亲名为张准,本来是铜冶汉人镇将,所以自小也便已知行军打仗的门道。而后能为慧眼识珠,善于发掘有兵家潜质少年的李克用收为义子,也足见其的确有军事天赋。
按史载评述李嗣本的为人秉性“本性刚烈,有节义,善战多谋,然治郡民,颇伤苛急,人以此少之也”...纵然比不上李嗣昭、李存贤等武能带兵打仗,文能治理一方的义兄弟,可是他也更似是个纯粹的武将,民生治政我不见长,可是治军用兵,不才是我辈武人赖以仰仗的本事?
而当年追随着义父李克用东征西讨,李嗣本战卢龙军、讨王行瑜,还曾与魏博军厮杀鏖战。做为马军都将,还曾与世仇梁国中那个作战状态上限与下限十分悬殊,可打仗发起狠来,倒也极为骁勇的大将李思安对抗交锋。
更兼当初统掌代北诸军,也甚得北地生熟吐谷浑部人敬服。而逐渐也在北地诸族打响名号的李嗣本,身为被沙陀雄主收养为义子的汉人,竟然也荣享“威信可汗”这般的赞誉......
所以即便由秃绥统领的奚族军旅来势凶猛,对于李嗣本而言,这也不过是小场面。
而在奚人马军的冲击下,原本排列密集、齐整、森严的晋军步阵前列虽然也不免有所撼动,可是凭着麾下兵卒死战不退,这股混乱之势也并没有在漫延下去,而致使整个军阵被敌军冲散崩溃。李嗣本那一对招子,仍旧密切的关注的前方的战局,同时心中也在盘算着:
来得好,再撑下去,最好能再诱使也在往此处赶来的契丹敌军,前来攻打由我坐镇的军阵...而能吸引来攻打我的敌军越多,史建瑭那边,便更易于突然杀出,而直捣敌军中阵!
690章 你害我老子,我杀你兄弟!
李嗣本前方军阵,被冲破的两三层队列间大批的军士数百骑士厮杀扭打在一处,不断的有惨呼着摔倒在地,鲜血挥洒,又引得尘土飞扬。
思量良久,双方也都甚是疲惫,也唯有咬牙拼命而已。而奚族军旅兵力上占据优势,仍在不断的强攻施压。而李嗣本所部晋军一时间还能维持着僵持对抗的局面。
但见战团当中,一员李嗣源麾下的亲随牙将吼声如雷,使得两口钢刀飞舞,左冲右撞,已然接连剁翻了十来个奚族士兵。
然而正当他焦急的高声呐喊,号令周围兵卒重新排起队列之际,忽的却听见一阵胡语咒骂声,伴随着急促蹄声袭至面前,那牙将惊觉抬头,就见奚人大将秃绥已抡起狼牙大棒,他瞪目俯视,仿佛一头正要吞噬血肉的野兽,再恶狠狠砸将下来,便将那员晋军牙将的头颅砸得碎裂开来!
周围惨烈的战团,几乎也是大同小异,即便前阵的晋军将士拼死血战,亲手诛杀几个敌人后,也难免被后继涌杀上来的奚人将兵搠翻砍倒。眼见后几层队列也开始经受敌军的冲击,李嗣本却仍是稳稳的策马立于中阵,只不过他的手紧紧的攥在腰挎的佩刀刀柄上,不觉掌心也已渗出汗水......
忽然间,一阵洪亮的牛角号声,也自北边悠悠传来。一拨拨马步军也出现在桑林左近厮杀的军旅视野当中,很快便也拉开了阵列。晋军阵列当中,有些士兵眼见又有大批军马杀至,面色也不免又煞白了几分。然而李嗣本立刻转头眺望过去,却捏紧了拳头,暗道了声:
终于来了!来得好!
而抵达战场的这一路军旅,自然便是由耶律阿保机胞弟耶律苏所统领的万余契丹兵马。
军队中阵,周围有不少骑将,兀自以契丹语大声呼喝着,而耶律苏被拥簇在当中,他戴着白狐尾毡帽,身上披覆的铠甲外面也被层毛裘包裹了大半,一对招子朝着远处打出晋军旗号,而正在承受奚族附从部众冲杀的军阵望去时,眸子中也流露出一抹森然的狠劲。
“当初你们晋人...不是对我契丹趾高气扬么?而那李克用...还曾胁迫兄长不得南顾,如今也该轮到你晋国匍匐在我族面前臣服了......”
耶律苏狞声说着,心中也再发狠念道:
即便先前败了一阵,可是只要将这拨敌军彻底歼灭,想必其余晋国军旅也会气沮胆丧,以后也只得任由我契丹的勇士于燕云、河朔...甚至河东纵横驰奔。也务必要一举再杀败那李克用之子...听闻被唤作甚么李亚子的李存勖,此后晋人也再无敢抵抗我契丹的胆子!
而当耶律苏扬起马鞭,朝着前方用力一劈,旋即嘶声喝令。周围一众契丹骑将立刻高嚎应和,中军阵中也登时炸起了一片狼嚎之声!
由耶律苏统领的契丹军阵前列,大批骑士也发出声嘶力竭的喊杀声。骤然提速,朝着前方那支战团狂涌而去的,也大有要将李嗣本所统领的晋军一口吞掉的势头。
但听得蹄声如雷鸣动,又如无数战鼓疯狂的擂动起来,北面滚滚烟尘已经扬得老高。而率先冲锋的契丹骑众迅速又分成两翼,一左一右,皆成锋矢之阵,而迂回杀向晋军军阵的侧翼。李嗣本这边见状立刻又下达军令,一千五百骑军呼啸而出,朝着当中一拨骑阵截杀而去。
然而毕竟是六千对两万,面对奚族、契丹两军源源不断的猛攻。晋军全力抵抗,却疲于应对,而难免露出破绽。
可是一侧契丹骑军卷起的烟尘,正狠狠的向军阵另一侧扑去之时,李嗣本也摘下挂在鞍侧得胜钩上的长矛,他发出一声大喝,便拼命朝着那个方向催马迎了上去!而在他身侧的几员亲随骑将,也纷纷虎吼咆哮,分别轮舞其兵刃,统领一小撮亲卫骑兵,也紧紧追随者李嗣本袭杀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李嗣本跃马出阵,与另一侧袭杀过来的契丹骑兵狠狠撞在一处。趁着战马高速对冲之势,他手中点钢长矛便轻易的搠入迎面杀来的契丹骑将胸腔当中,巨大的冲力,也使得矛锋登时透体贯出!
“啪!”又是一声脆响,长矛卡在那契丹骑将的胸腔当中,经受撞击的力道,硬木矛杆也猛的断裂。而那骑将骑向后倒撞下马时,李嗣本飞快的抽出钢刀,又当即从另一个撞杀过的敌骑脖颈间掠过!
眼见这一拨晋军兵力虽然处于劣势,可是仍能抵抗住一轮轮攻势,耶律苏面色阴沉,又抡起马鞭往前一劈。又有一队队骑兵驾出军阵,先是缓缓前行,很快便策马狂奔起来。
然而待陆续投入战场的部曲,与耶律苏这边拉开一定距离时,现在聚集在他身边的兵马也不过三千余众......
与耶律苏相距不远,那茂密的山林,忽的却似有猛虎的低吼声响起。旋即悉悉索索的声音愈发响亮,阵阵马蹄声骤然间也在林间回荡起来。
嗯!?
正当耶律苏所处的军阵这边,有些士兵惊觉此间桑林林荫地带似有异响,林间好像也有人影攒动...然而还没来得及惊呼示警,便有一骑犹如下山的猛虎,立刻从林荫间疾窜出来。
埋伏于密林深处的史建瑭,早就听见阵阵激荡的杀伐声传来。他急得来回踱步,接连催促麾下儿郎向林荫外侧靠近。
直到耶律苏挥军也抵达此处,史建瑭便知道奇袭杀出,直捣敌军中阵的时机已经成熟。而他刚冲出密林,便死死蹬着马镫,身子在颠簸的马鞍上微微立起,紧绰长刀、身子前倾,那一双凶芒毕露,又充满着仇恨的眼睛仍然满是血丝!
而史建瑭死死盯着眼前有些惊乱的契丹军阵,胯下马儿也似有灵性一般,更是长声嘶鸣、扬首疾蹄,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暴蹿而去!
就在史建瑭的身后,他麾下将官也是连声怒吼呼哨,指挥骑兵抄出马战长短兵刃,拼命催马,就向着耶律苏那边涌杀过去。还有一小拨骑军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也是按史建瑭先前授意,如若契丹主将见势不妙,便意图逃离,则拼死也要拦截住那厮奔走的道路。
而一马当先的史建瑭抡刀打落零散射来的箭簇,犹如一道旋风般扑杀到敌军阵前,旋即便毫不容情的纵马踏翻!挥刀砍杀!也当即惊得大队的契丹骑兵惊呼乱嚎起来!
眼见骤然扑杀来的那员晋军虎将犹如索命恶鬼,有个首当其冲的契丹骑将骇得下意识一扯缰绳,他胯下战马竟然也被扯得人立而起,惊嘶着扬起两支前蹄凌空乱踏。然而史建瑭迅速催马从他身旁掠过,只顺手一刀抡出,刀锋生生切割开他腰腹,上半截身子登时向一侧倾倒,也仅有小半截血肉尚还连接着下半身...体腔内滚热的脏器涌出,赤红的鲜血也是呲呲的窜起老高!
那那契丹骑将的残躯滚落尘埃,后方骑手也被史建瑭冲杀得乱作一团。而挥刀如大发狂性的斩杀之时,史建瑭瞪着赤红的双眼朝前方望去,瞧清那边打出仪仗旌旗,他心中也立刻念道:
倘若来的是耶律阿保机的族亲,那是最好不过,好歹先去斩杀了他祭奠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