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唐末大军阀TXT下载唐末大军阀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唐末大军阀全文阅读

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章 投鞭断流!守城战事打响

    “赵犨贱类狗官,不自量力,胆敢阻碍朕大军,但待城破时必要杀尽宛丘草民,鸡犬不留!”

    再听得黄巢忿声嘶吼,伪齐一众将帅轰然领命。也如史载的轨迹那般,黄巢因孟楷之死而痛惜不已、暴怒如狂,只是他猛的想起一事,接下来立刻又交代王播的话语,比起本来应是赵犨擒杀孟楷后赌咒做誓的言语,也已有了些不同:

    “听闻先锋败卒禀说孟楷兄弟于项城大败,却是于败逃途中遭另一伙人马截杀。其中有使唐刀的、使大枪的...似还有个弓箭厉害的带头,当日交锋你与那使大枪的交锋,那杀才武勇甚是了得,也自报了名头为王彦章......

    而孟楷兄弟,却是被使唐刀的驴鸟所杀!几番交锋下来,那杀才果然投从了赵犨屡次出战!攻破宛丘时,你也务必要擒住那汉来见朕。朕也必要那鼠狗辈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食其肉、寝其皮,以祭孟楷兄弟在天之灵!”.......

    “啊嚏!”、“啊嚏!”、“啊嚏!”

    而宛丘城内,李天衢没由来的连打了几个喷嚏,也不住的揉了揉鼻子。瞧王彦章、安仁义、解青、张虎几人把眼望来,李天衢立刻正襟肃容。因为陈州刺史赵犨,此刻也正在做战事动员。

    距离宛丘城门不远处搭建起来的高台周围密匝匝人头攒动,不但有诸部唐军将士、城中乡勇民壮,成群的妇孺老幼也在外围摩肩擦背的观望着。氛围仍有些演绎,在场不少人脸上仍不免流露出忧患焦虑之色......

    就算先前赵刺史英明神武,指挥唐军将士连战连捷,极大了振奋了城内军民的士气。可如今是当世枭雄黄巢亲自统领十几万大军也已杀至。反军如此规模声势,几乎足以把陈州宛丘给彻底吞噬淹没...更何况巢贼反军害民愈发残忍的暴行,城内百姓也早有耳闻,如今自己的家园之外,被十几万如狼似虎的凶兵恶匪围得水泄不通,身处于这等困局当中,谁不能怕?又怎会不惧?

    “今贼众围逼,众寡不均,男子当于死中求生,又何惧也?”

    虽然也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惶恐不安,可是赵犨仍断然拔出佩剑,直指苍穹,又慷慨激昂的高声说道:“我赵家世代既受皇恩为官,巢贼大军兵临城下,我等与陈州百姓休戚与共,方今正值戮力同心之时,倘若有畏缩怯战,而动摇军心者,格杀勿论!

    而巢贼残暴,天下皆知。我等死战,非只是因男儿仗节死义,更是要守卫尔等妻儿家小、宗舍亲族不会为凶贼残害!事已至此,我等再无退路,也唯有与贼众对抗到底!我赵犨在此立誓,倘若督战力抗巢賊有半分疏失,便教我先于陈州父老乡亲之前,第一个亡于贼众的刀枪之下!”

    赵昶、赵珝、赵麓、赵霖几人适时的也立刻鼓噪起来,高声附和。很快的,赵犨言语中激昂的情绪感染了在场众多唐军将士、寻常百姓,应合声开始此起彼伏,直到山呼海应的在陈州宛丘城内回荡着:

    “誓与陈州共存亡!力抗巢贼!保家卫国!”

    人群当中,李天衢也不由的随着振奋高亢的应合声高呼起来。虽然投奔陈州赵犨,本来也是为了日后自己的谋划,其中多少利用赵犨的因由。以后甚至还须算计他赵家...可至少眼下而言,李天衢当真也是十分敬佩这赵犨的为人与能力。

    毕竟在如此生死存亡的险要关头,如果守城的主将不是赵犨这等将才能臣,恐怕陈州宛丘军民的军心士气与死战心思,也很有可能早就因被十几万贼众大军团团包围的恐惧而彻底崩坍了。而且从赵犨从一开始选择主动出击,出城连战皆捷极大了振奋城中军民士气,再到史载所述抗拒黄巢大军三百余日...相对漫长的一段时日内期间凶险无异于在刀锋上行走,任何一次大意疏忽,也都有可能导致陈州宛丘所有生灵都将惨遭暴怒似狂的黄巢麾下大军屠戮。

    按战事本来发展下去的轨迹,本来应是赵犨死守住了宛丘,赢下了这场艰苦卓绝的斗争。可是念及至此,李天衢心中也不由有些忧虑起来......

    誓师动员陈州军民,而激励士气,又吩咐各部将士奉令积极备战之后。赵犨召见李天衢等几人至宛丘府衙内堂,却是私下里向李天衢道恩言谢。

    毕竟赵犨次子赵霖当时若无李天衢率领一众锐骑及时援助,身陷在城外敌阵当中恐怕早已落得个凄惨的死法。而赵霖虽然面色仍有几分不豫,再是不情不愿,却被赵犨拎出来又是一通训诲,也只得当着他父亲与两位叔父的面,朝着李天衢等几人躬身行礼,并讪讪的说道:“呃...多谢......”

    嘴上虽说二公子不必言谢,同僚袍泽共拒巢贼,戮力同心彼此相互以性命相托云云...可李天衢也意识到本来按赵霖这厮的命数,他这个史载中的后梁驸马差不多可是一直活在了五代第一朝覆亡之时,按说也不应该会在赵犨与黄巢双方打响的陈州攻坚战当中丧命。

    可当时情形险急,李天衢很清楚如果自己因一念之差,没有刻意拖延而选择立刻出手前去救援赵霖的话...这位赵家的二公子,以后梁朝朱温的乘龙快婿根本不可能会有生还回城的可能。

    换而言之,因为自己之故非但使得王彦章、安仁义这些勇将也参与到了陈州战事当中,非只是黄巢的心腹爱将孟楷是死在了他李天衢的刀下...对于其他一些人、一些事,也已经开始脱离原本的轨迹了......

    既然事态的发展出现了变数,就算对于陈州唐军而言,是多出了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这些强力援手。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人的命数、时局的定数、天下的气数...事态的进展之间的联系高深玄妙,而教人无法推测吉凶笃定那一条路便能断定是康庄大道,只顾一路走下去便能诸凡顺遂、万事亨通......

    是以眼下而言,李天衢心知反而已不能一口说死了陈州宛丘便定然能守得住。殚精竭虑、用命效死,也同样容不得半分疏忽大意。

    ※※※※※※※※※※※※※※※※※※

    次日一早,陈州宛丘周围已是杀声震天。李天衢率领所部唐军将士早早的登上城墙安排部署,待发觉城外贼众大军有所动弹时,立刻自城头处朝着外面眺望过去。

    但见的城外目所能及之处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汇成人山人海,规模无边无沿,看来当真是投鞭断流的庞大气势。虽说经历几场胜仗,又有城中的主心骨赵犨激励动员,陈州守军的士气也可说十分高涨,也都做好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准备。但一些将士瞧见外面浩大阵仗,不禁仍会感到有些心悸胆寒......

    何况也不止是李天衢这边眼见城外贼军马上便要有所动作,如今黄巢亲至,经他安排部署,规模达十余万的反军四面合围,从东、南、西、北四面一起发动,而要在同一时刻向宛丘城池发动势如排山倒海的猛攻!

047章 攻城守城,惨在旷日持久

    伴随着李天衢一声厉喝,按部就班的弓箭手立刻拈弓搭箭,一排排的箭簇破空而起,挟裹起无比犀利的锐啸声,朝着向前方大批进入射程范围内的反军头顶倾泄过去。惨叫声不住连绵不绝地响起,反军士卒也不免如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了一片。

    然而更多的反军兵卒持续不断的往城郭的方向涌杀过去,他们有人慌忙架起木盾抵挡如蝗箭雨,可一时手忙脚乱,又有不少兵卒中箭扑倒在地;

    也有人结成队伍,立刻架起连夜砍伐来打制的长板搭在宛丘城外挖掘的壕沟上,冒着宛丘城头挥洒下来的箭雨,搭在深壕上的木板甚不牢靠,大批大批的步卒冲杀起来时难免摩肩擦背,甚至长板倾翻,当即还有许多士兵惨嚎着跌落下去,身子立刻被矗立的木桩给刺穿;

    当然后方还有大批的弓箭手,在所部将官的喝令驱赶下蜂涌向前,意图立刻结成阵势,向城头上的守军展开反击,回敬更为密集的箭雨。但宛丘城外遍布被挖得很深的壕沟,很难让成批密集的兵马站得住脚,反观宛丘城头那一排排如蝗似雨的箭簇弩矢倾泻下来,犹如暴风骤雨般的猛烈打击中,散乱的反军阵中又有大批人躺倒在地上。

    与李天衢一并组织军健朝着城下敌军予以猛烈打击的帮手当中,张虎嘶声怪叫,手中狂舞着钢刀,喝令后排重新绰弓搭箭的步卒上前进行齐射;解青则时刻注意着城头上各部守军的箭弩消耗状况,随时准备教城墙后侧聚集待命的民夫勇壮进行补充,而只目前的情况看来,解青那边颇为游刃有余,还不需要他忙前忙后的来回奔走;

    而安仁义除了指挥所部弓手施射,他手头当然也不会闲着。脸上神情虽然仍是十分淡定,城头下方带领得些兵马的将佐军校,他们但凡是被安仁义倒有些像挑菜选货似的给看中了,随着硬弓吱嘎嘎的被拉拽开来,骤然一箭过去,那么被他当做目标的敌将几乎都已被自己判定了死刑;

    而王彦章就好像一头正要扑食,却暂被关在铁闸另一侧的猛虎,在城头上来回踱步,脸上神情不由流露出几分躁急。毕竟他最擅长的本事,还是抡枪催马撞入敌军阵中,来回驰骋杀他个人仰马翻,现在也只得按捺住性子指挥所部军健。

    勇不可当、威猛难犯,而王彦章虽然绝非是脑子一热便不管不顾的莽夫浑人...可他眼见安仁义那边以他最为擅长的手段箭不落空射杀城外敌军,王彦章在组织弓弩手轮番施射的同时,也抓起张弓,随即骤然拉拽弓弦,却是“啪嚓!”一声劲响,寻常汉子要把弦拉满也有几分吃力的长弓便因王彦章信手一拽,便当即崩裂开来!

    狠狠啐骂了声,王彦章劈手又夺过身旁一名面露惊异之色的军校手中长弓,手头倒还可以留了好多分力道。长弓轻易的被拉成满月状,甚至弓弦与弓臂已吱嘎作响,眼见又处即将崩裂时,搭在弦上的狼牙箭簇骤然射出,锋尖撕裂开空气所发出的尖啸声听着也十分渗人!

    虽然准头比起安仁义差了许多,可王彦章先后射出的箭簇当中,正有支狼牙箭狠狠掼进了城下一名头待皮盔的反军步将头颅,锋利的箭簇挟裹着猛烈的劲势,立刻从他的后脑探出,又炸起一蓬血雾,这一箭竟然是生生的连头带盔贯透了整个颅腔!那步将还因为惯性往后猛然仰面倒下,不但身子直挺挺瘫在地上,似乎从他脑后投出的箭簇锋尖也已钉入冰冷的地表。

    至于李天衢眼前置身于形势愈发惨烈的战场上,朝着城外眺望,目所能及之处到处尽是蜂涌狂奔、喊杀震天的反军士卒,很快的确又变成倒卧血泊当中,一具具再也爬不起来的尸首。

    这等场面教人望之不但血脉贲张,更教直接的感受则是惊心动魄。李天衢心说自己如果没有融合两世的记忆与心性,而先前经历死地求生、临危受命时也根本来不及思虑许多,已有过几番血与火的历练,而仍是当初那从来未曾经历过真实战场的后世小白领为人秉性,恐怕也难保不会因眼前场面浩大,且格外血腥惨烈的场面而心惊肉跳到几乎会昏厥过去......

    然而李天衢却很清楚,眼下重中之重,是务必要保持冷静。

    守城战在李天衢看来,倒与后世一些塔防游戏颇有些类似之处。防御一方无外乎是要利用手头掌握的军械与资源,在最适合的地点进行部署,于敌军进攻之时再最适合的时间点予以重创杀伤。

    然而与后世消遣的游戏不同的是,黄巢所统领的贼众大军,在这段时期必然将会发动一轮猛烈过一轮的全面攻势,这也可以看做难度逐渐升级的游戏关卡。但是自己所为捍卫的要塞守城用的军械与资源有限,可不会因为游戏的进度而得到相应的补充。

    所幸坐镇陈州宛丘的赵犨、赵昶、赵珝兄弟三个,都是堪称守城大师级的将才能臣。只顾按他们钧旨统兵御战,便已教李天衢受益良多。实则只眼下而论,最考验的是负责把守城防各个区域将领的调度管理能力。

    面对声势浩大的敌军猛攻,城头上倾泻出一轮接着一轮的箭簇,而在李天衢的指挥之下各队弓手整齐如一、井然有序的轮番进行拉弓、搭箭、瞄准、施射的动作。每一轮施发的箭雨都是袭向下方敌军最为密集扎堆的位置,尽可能使得对攻城敌军所能造成的杀伤最大化。

    如此虽然宛丘城外聚集的反军虽然势大众多,一时间更像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靶子。惊嚎惨叫、咒骂叱喝混杂在一处愈发喧嚣的人群当中,已有仓促还击的箭簇施射向城头,但守军兵卒居高临下又有城墙掩护,仅有极少数被流矢射中,也是伤多亡少,期间中箭的伤兵也立刻在同僚的照应下撤返下去,得城中百姓救治将歇养伤。

    目前反军采用最为惨烈的蚁附攻城战法,说白了就是驱赶兵卒为先锋做炮灰,拼命朝着城郭的方向涌去,攻势频率密集似乎不会中断。然而倒也是因人多势众、攻势连绵不断,也有数百兵卒践踏、越过他们同伙的尸首,或是扛着简陋的木梯,或是聚合在举起盾牌,结成浑如一只生得残破甲壳的王八队列摸到了城下......

    可陈州宛丘早已有先见之明的赵犨动员城内青壮加固城防,就算不是唐军官兵,对于但凡有个把子气力的男丁而言,他们当然抵死不愿教巢贼反军打破城郭,杀入家中去残杀糟蹋他们的妻儿老小...酬金可以不要!甚至粗粮淡饭都可以留给军需,只靠家中预先积攒的粮秣果腹过活!城内民夫挖土叠石、加筑城廓起来丝毫不会有半分怠懈!

    如今就算有贼众摸到了加厚的女墙、加高的墙垛,以及诸般守城器具也是一应俱全的宛丘城墙之下,所携来的简陋木梯慌忙被竖起,有不少却短了一截,根本搭不到高耸的城墙墙垛上......

    眼见冒着箭雨豁出命杀到城墙下的数百贼众却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李天衢心中略感一松,又信手挥刀荡飞一支射来的流矢,心想看来今番贼众攻城实难奏效,休说是翻越杀上城墙,尚还不足以对宛丘城防构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

    只不过...这还仅仅只是贼众大军对宛丘所发动的第一次攻城。

048章 擅守名将,从来不会一味死守

    毕竟这场战争若是按史载原本的轨迹,是将会持续近一年的漫长时间......

    李天衢怀揣着这般心思,终日督战御敌,大多时候与王彦章、安仁义、张虎等人甚至就在城门楼内铺张草席,枕戈达旦着合衣而眠。一段时日下来,看见的场景也是大同小异,无外乎攻城贼众依附而来,再丢下一片片尸首之后又狼狈退去。

    期间就算也有攻城兵卒把加长的简易木梯攀登上来,都无须动用两三人都般抬不动,须扳动安置在墙垛边缘木板上坠将砸落下去的巨石,只须用一人便能搬起抡膀子往下砸的石块,劈头盖脸的一阵高空掷物,便足以将那些攀附在木梯上的兵卒砸个脑袋开花,当即重重摔落下去。

    当中让李天衢部署指挥时也不由有些反胃犯恶心的是:本来按说中华古代守城方常使用的“滚水金汁”,当然不会按这味中药名称的原本意味那般,是取是十一二岁男童于冬至前后一个月粪便还要由泉水搅拌、经过竹筛纱布过滤再用赤土密封至少十年的流程那般做药引用...然而守城将士皆是肉体凡胎,每日当然免不了吃喝拉撒,如此一来,他们身上有些排出体外的物件,也是不用白不用......

    既然已做好了长期抗击死守的心理准备,无论是箭簇弩矢、滚木擂石、滚油猛火、抵篙叉竿、铁撞木、狼牙拍...包括部署于几面城墙上的巨型弩机等消耗器械能省着用务必须省着用,必须根据敌军攻陷城关的进度,尽可能予以对方最大化的杀伤,

    如此一来,“陈年老粪”自是不必用了,由李天衢指挥的唐军将士,乃至宛丘城内所有民众“所产出相当新鲜热乎的物件”,却会经过烧沸烧滚,用以守城......

    然而诺大的釜锅内咕噜噜要烧开烧沸某些东西...那种味道...李天衢还须在城头根据战势亲自指挥军卒与伙夫烧开沸滚,但凡被嗅到一丁点,鼻子连带着脸上筋肉总不禁立马要一抽抽,每次也都不由在心里暗暗吐槽我尼玛......

    而被彻底被烧开沸腾,兜头浇淋下来的物件,所能对敌军造成的杀伤也同样猛烈,而能让攀附在木梯上那些大多或许投从黄巢时日未久的新兵蛋子而言...那股子强烈的膈应恶心,当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且如此烫杀攻城敌众,且因其中混杂物肮脏,导致伤口多腐,实难医治......

    如此被砸得头破血流,以及沸腾的“某些物件”滚烫淋头的情况下。还有经李天衢指挥,而抱着撞杆奋力去撞击的兵卒,一架架木梯颓然倾倒,连带着众多蚁附攀爬在上面的攻城兵卒也都撕心裂肺的惨嚎,甚至下坠期间不禁呕出声的跌落下去。

    哪怕仍有攻城兵卒会侥幸越过城头,少了绝大多数同伙援助而身陷于城墙上成群结队的守城义勇当中,所将经历何种惨状,也是可想而知......

    而这种情形,也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陈州宛丘城郭所部署下的重重防御体系,针对攻城敌众无论远近距离守具仍能充分发挥作用,而且消耗类的守城器械相对依然齐备,还不曾出现短缺的情况。

    只不过这段时日下来,每一次坚守战暂告一段落之际,终日在城头指挥军卒的王彦章嗓子不免有些沙哑;安仁义也不住揉按因频繁开弓,而筋肉愈发酸麻的手臂;本来按先前部署相对轻松的解青,来回奔走时额头上也不住渗出细细的汗珠;至于张虎被一支流矢射中,不住骂骂咧咧的退下去救治歇养......

    李天衢则感到压力越来越大,而麾下将士面上疲惫神情日渐加重,全军虽然用命死守的战意犹浓,但势必要拼到底,却也不代表人就不会感到忧虑慌张...李天衢也察觉到军中不由又弥漫出几分恐惧的情绪......

    毕竟攻坚死守双方,如何打破城郭、如何力保城池不失,也突出在一个“熬”字上。要么是攻击一方白白的消耗大批兵员,损失惨重却仍旧无法发现从某个点突破敌军城防的机会,军心日渐沮丧,最终察觉强行攻打得不偿失,而在防守一方又有强援杀至等情况下只得颓然败退;

    可是对于防守一方而言,与己方相较被军力相差达到十几倍以上的敌军团团围住,安排在城防各处要隘的人手难免捉襟见肘、穷于应对。在旷日持久的死守战事当中,终究会出现致命的要害被敌军攻破。

    然而往往在此之前,防守一方已然也会发觉随着敌军愈发猛烈的攻势,即将暴露出的突破口越来越多,守城主将如果没有能力临阵应变,而迅速重振麾下将士的士气,抵死抗争的军心终究会迅速瓦解,甚至在敌军还未杀入城郭之前便彻底崩溃......

    身处于这等困局当中,李天衢忽然想到了中华历朝各代那些以少据多,力抗许久时日,完成常人所不及的壮举战绩而名留青史的人物:

    诸如以七千对十六万前后交战四百馀次,阻遏了叛军南犯之势,死守睢阳的张巡;竭力抗击金军,在宋境北面疆土大批沦陷的情况下使得陕州独存二年之久的李彦仙(本名李孝忠);先后鏖战于和尚原、饶凤关、仙人关,致使金人始终无法进犯川蜀的吴玠;于洪都保卫战以四万兵马坚守八十五天,迫得陈友谅六十万大军铩羽而归的朱文正...按原本史载轨迹,当然也应该再算上如今死守陈州宛丘的赵犨以及他那两个兄弟。

    这些以擅守而名留史书的名臣名将所打出的经典战例,李天衢回忆其中过程,他们几乎也都不会采取一味死守的方式,而任由敌军掌握主动权。就算城外黄巢反军已达十余万之众,比起让对方不断加强攻势,随时都可挥军前来强攻而磨耗守城将士的锐气,想必赵犨也不会无动于衷,很快也会主动采取应对之策了吧......

    趁着攻城敌军暂时再度退去,守军暂得整歇休息的当口,李天衢也丝毫没有放闲,他与王彦章、安仁义等几人谨慎巡城,清点守具,并安排麾下兵卒轮番值守。有城墙破损处,哪里的箭簇与守具需要补足记录得分明,还须调派鼓舞城中的民壮,力图将所有力量都用到加固城防上。

    直到李天衢刚又返回至城门楼处,注意城外早已扎下营寨的反军动向之时,却又见赵昶率领一队将士也登上了城墙。李天衢连忙上前见礼,并问道:“赵都指挥使把守西面城关,今日亲至巡视,莫非是要调动末将等一众兵马?”

    便如按史载所述:迟明,昶开门决战,人心兵势,勇不可遏。是日,擒贼将数人,斩首千余级,群凶气沮。其后连日交战,无不应机俘斩,未尝小衄,以至重围数月,士心如一...赵昶点了点头,望向李天衢时眼中也满是嘉许之色:“我与李都将果然也想到了一块去,不错,今日谏策也得兄长应许...方今贼众势大,以为我军便只得龟缩死守,耗折锐气,按我想来也正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待拂晓前夕,教众将士轮番休歇,我等便出城袭营!”

049章 言出必践,说了早晚要取你人头!

    如今已是夏日光景,寅时眼见东方将白,天地间虽然朦朦胧胧的仍被夜色笼罩,但此时便似是渐渐便要被褪去的黑色轻纱。夜幕间万籁惧寂,但天空中的星星渐渐变得稀落起来。已用不了多久,第一缕眼光便要穿透云层,意图趁夜袭营的兵马,也将暴露在白昼的光景下而无所遁形......

    赵家兄弟三人当中,每每主要负责亲自引军厮杀的赵昶选择在这个时候奇袭反军营寨,自然也有着他的见解与用意。自古以来,守城一方调拨兵马出城袭营不是什么稀罕事,赵昶想得出来,城外指挥大军攻城的将领当然也预料得到。

    选择子时、丑时等午夜过后的时间段奇袭固然最为合适,但贼众大军以兵力上的优势轮番值守,反而也很难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可寅时时分,其它部曲睡意犹浓,也仍能凭借夜幕的掩护,轮班值守的反军以为新的一天安稳到来,往往在这个时候也最是疏忽大意.....

    暂由赵麓、赵霖两个侄儿接管督军城防事务,赵昶身披戎装劲甲,又擎起他善使的马槊翻身跃上坐骑。虽已过壮年,可他挺直了腰板誓师动员,风拂动他胸前长髯微微飘荡,那股仪姿身体仍煞是威严勇猛。

    李天衢这边,由于张虎中箭负伤、解青又不善骑战,也仍是由他与王彦章、安仁义所构成这些时日多少阵交锋下来大杀四方的三人组合。与赵昶一并精心挑选了所部一千名最是骁勇善战的甲士。

    而李天衢与王彦章、安仁义两人相互对视,他们眼中非但都缓缓泛起一阵战意与杀气。彼此颔首示意,信任有加,这些时日下来也早已建立起战场上相互照应血战的过命交情......

    随着赵昶缓缓提起马槊,环视向一众与他要出城奇袭的唐军将士,忽的奋声下令。李天衢等一众锐骑齐声低喝,也都催马随着赵昶要驶出缓缓被打开的宛丘城门......

    反观黄巢反军这边,非但每日轮番向城郭发动猛烈的攻势,也早意识到宛丘城绝非以往大军所过之处望风披靡的寻常州府,的确是难啃的硬骨头,不磨耗个许久时日无法打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也只得挖掘战壕、伐木堆土,筑起了寨墙,设下鹿角拒马,打桩架起营帐,做好了长期围攻城郭的准备。

    却说在黄巢面前又立下军令状,主管先头攻城军务的反军大将王播,在这段时日一直处于心急火燎的煎熬当中。

    如今其他同僚将领各自领命,负责扫清陈州宛丘的外围州县,魔爪张得逐渐扩大,当真是挖地三尺,磨刀霍霍向周围州府的百姓,以支撑保正粮秣供应。每日攻城的进度,个中压力自然也全由先前已惹得黄巢大发雷霆之怒的王播来承受。

    人被逼到了份上,黄巢早晚要找自己算清楚督战不力的帐,王播当然也不会教他麾下的将官好过。这一个月的时日下来大帐前人头滚滚,先后有五六员将官,乃至数百面对宛丘箭雨弩矢、滚水金汁惊惧不前的兵卒先后被论罪处斩。王播被逼迫得愈发暴戾心焦,也只得亲自扑倒前阵威逼喝令众多军卒前去填命攻城。

    然而兵马再是势众,宛丘城防依然被把守的严严实实,连番发起猛攻还是也不得寸进,反而又丢下许多具尸体。而王播也被一支箭簇射中肩头,只得从阵前退了下来,匆匆的召唤强掳来的郎中胡乱诊治包扎了伤口了事......

    无能狂怒过后,终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王播本来夜不能寐,这些时日本已耗费了大半的精力,直到丑时二刻才沉沉睡去。磨熬的时日一久,好不容易睡去便与昏死过去没什么两样,到眼下而至,王播所处的大帐之内,也已是鼾声如雷。

    而人数虽少斗志却无比昂扬的赵昶所部唐军锐骑绰着锋刃森寒的刀枪弓槊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出城,又是人衔枚、马裹蹄的小心潜行了一段路程...待安仁义迅速擎弓搭箭,射杀了三两个于营盘前率队巡哨的反军将官之际,“杀!”赵昶一声低喝,绰槊一马当先,当真是快捷如飞!巡哨的反军士卒尚还未回过神来,也不及惊叫示警,已变得稀薄的夜幕当中,第二人、第三人、十来人、百来人...源源不绝的唐军劲骑便已亮出兵刃,直撞杀入反军的营盘当中!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王播仍旧在大帐内睡得如死猪一般。是以营盘内骤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喊杀声与兵器交击声,赵昶率领一众锐骑势如出闸的猛虎,直到有反军将官心急火燎的赶至大帐摇醒了王播这厮,他这才惊觉宛丘城内看来只得被动死守的唐军将士,竟然会挑这个时候向自己所处的营盘发动奇袭!

    王播惊慌失措的奔出大帐,他身上衣甲倒也不曾脱下,手里也提着架在账内的大刀。只是束住的发髻被解开,也根本来不及再重新扎束上,那副披头散发的模样显得十分狼狈。

    而袭营的唐军将士如已旋风一般在敌方营盘当中冲杀,此时距离王播所处的大帐已不过百来步的距离!

    “快!快备马!”

    周围麾下将兵的惊呼惨嚎声变得愈发激烈,毕竟绝大多数反军士卒仍是不明所以,糊里糊涂的遭受敌军奇袭,眼下所部将官尚还来不及立刻收拢约束兵马,集结在一处拦杀已撞入营盘的唐军。王播心急火燎的高声大喊,猛然间却又看见前方不远处已能看见一彪军骑的轮廓,势不可挡的朝着自己这边出来,稀稀落落且阵列格外混乱的反军士卒根本无法阻挡对方的冲势,当即先后毙命扑倒,尸身随即在奔腾的铁蹄之下惨在践踏!

    恶言咒骂了声,王播一把推开身旁手足无措的军校,疾奔向不远处一匹惊嘶着眼见要冲驰起来,背上却未着马鞍的战马。

    好不容易在来回乱踏的战马上坐定,王播坐在光溜溜的马背上却险又跌落下去。没有辔头缰绳、没有鞍具、也没有马镫...王播一时坐稳不住,贱畜生、贼畜生的乱骂出口,唐军劲骑也仍是飞快的朝他这边疾冲过来!

    但见得唐军骑阵最前面那员手中使一杆大枪的虎将当然便是王彦章,于主将赵昶被数十甲骑策应戎卫住的当口,便迅速催马又冲驰在最前面!

    就算营盘中也有些军骑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招聚些军马从斜侧杀来,王彦章二话不说,朝着首当其冲的骑将当即一枪搠翻,旋即第二枪又拍飞另一个敌骑,他手中大枪如狂风瀑雨般旋转开来,砸击在散乱的敌骑身上不但放出嗵嗵嗵的沉闷劲响,枪尖锋刃也直朝敌军咽喉、胸脯恶狠狠的扎去,直杀得那一众仓惶迎敌的反军骑兵亡魂皆冒!

    只片刻过后,王彦章定睛望去双目当即一亮,脸上也立刻流露出见猎心喜的愉悦之色,而当即朝着那边仓惶不定的王播厉声大喝道:“狗贼!原来你在这里!当日我王彦章不是曾说过?人头只是暂且寄在你的身上,而我早晚还要来取!”

050章 袭营战法,大见其效

    竟然又是那个自报名头做王彦章的杀才!这厮实在太过可恶,但他本领却又当真了得,我又如何能够抵敌得过!?

    再见到王彦章这尊杀神,又是在敌方顺利奇袭撞杀入己方营盘的窘迫状况之下。王播战意顿失,可他很快便想到自己倘若就如此狼狈逃去了,能不能在唐军的追击下保全性命另说,陛下那边,却又该如何交代?

    这一个月的光景,饶是自己心急火燎,也依旧无法打出个突破口杀入宛丘城去。王播很清楚黄巢的耐心也早已磨耗得差不多了,倘若再狼狈奔走,不战而逃,那么眼下听自己号令的诸部将兵势必更会溃乱...如此致使奇袭的唐军兵马撞阵踏营,愈发肆无忌惮的扩大战果,此事也必然会有人报奏于黄巢...届时自己又将会面临何等厄运?

    就算只是被斩了首级,那都已是奢望!

    已是被逼的狗急跳墙,王播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随即面前驱使战马,而朝着王彦章那边迎杀了过去!

    好歹人数众多,反军连营当中,也有几撮军马惊醒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这是遭遇唐军袭营....距离王播所处大帐较近的去处,几员反军将官忙里慌张的组织起一撮军马,发觉有敌军骑众正朝着主将王播那边杀去,散乱的阵列倒也得及时冲驰起来,而与王播一并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赵昶、李天衢所统领的唐军骑众冲杀而去......

    只不过,在几拨骑阵终究难免撞到一处,而近身厮杀起来时。亲自率领锐骑儿郎奇袭踏营的赵昶毫不回避与敌骑鏖拼血战,他瞪目虎吼,颌下长髯飞扬,与一员骑将抡动兵器碰撞,而两马错身而过之际,赵昶反手挥槊横扫,激荡的金铁交鸣声中,那员敌骑被砸得口吐鲜血、翻身坠马。而赵昶迅速又是一槊荡出,将另一个杀至眼前的骑将砸得脑浆迸裂!

    更遑论,眼见身为陈州防御都指挥使,更是本地父母官赵犨昆仲兄弟,在军中也更得将士推崇爱戴的赵昶赵大人如此奋力杀敌,这也激励得一众唐军锐骑健儿更是战意高亢!

    各个都是奋勇当先、悍不畏死,手刃贼骑、马踹连营,一千名唐军锐骑健儿对上那些仓促应战,却也仍乱成一团的反军骑众,但见得寒芒排头落下,激溅起层层的血光,这一番冲杀下来,已不知又搠杀斩翻了多少袭营中遭遇的骑兵;

    至于安仁义身边则有李天衢刻意嘱咐的数十军骑戎卫策应、誓死相随,他自打催马冲入营盘之后,几乎也不需要再从马鞍得胜钩上绰起骑枪,与敌军近身厮杀...周围也会有军骑立刻补充来插满了羽箭的箭囊,而安仁义催马所过之处,只眼见要冲杀向此间反军大将王播的功夫,地上便平添了十来具身上插着羽箭的敌骑尸首;

    至于李天衢在此时此刻,也是连声虎吼,他又领取的长杆宽刃直刀挥舞使将起来时,比起步战厮杀使得把金银钿装唐大刀刀随人转,极是迅猛凌历,如今马战使得长兵器亦是砍瓜切菜一般的大逞威风。

    森寒的刀锋横扫,最先从正面撞来的四个敌骑当即被斩成了八截,断臂、头颅抛飞时鲜血喷溅。李天衢凄厉的吼声不断,仍如嗜血的野兽一般策马突进,锃亮的直刀再度连连横扫劈斩,非但映寒了周遭满是凶狠暴戾之气的骑军面庞,鲜血泼洒似的挥洒,按李天衢眼下的心境,若只用四个字来概括:杀得快活!

    所以在这一刻,也没有人能够阻挡王彦章、王播二骑恶狠狠撞杀至一

    处。那些回过神来慌忙应战的反军将兵也都被一扫而空,也根本不会有人前来救援策应他们的主将。

    大刀虽然急斩过去,但沉重的大枪劈空抡出,锋利的枪尖割裂了空气,发出更为刺耳浑重的尖啸声。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王播霎时间顿觉耳边一片嗡嗡作响,反震力排山倒海的袭来,他骑乘着无鞍战马本来便有些坐不安稳,而肩膀上的箭疮伤口更是迸出鲜血,剧烈的痛楚撕裂着筋肉,也使得王播坐也坐不稳,只在王彦章这一击之下,便露出了老大的破绽!

    呵...老子这辈子杀人无算,铤而走险豁出性命也要造唐廷的反...追随陛下...黄巢大哥也出尽恶气、屠戮尽兴,锦衣玉食的享乐日子也曾受用过,按着这辈子也不枉了......

    只是老子自问也算是征战厮杀的好手,就算是有伤在身、仓促应战,竟仍敌不过一招,你这杀才武勇当真了得,我也是心服口服......

    也罢...战死沙场,总好过要被黄巢大哥论罪处死那般窝囊...只不过......

    电光火石之际,王播脑海中蓦的凄然念着,然而就算人的动作不及脑海中的思量那般疾速。一念未绝,王彦章瞪目厉吼,牙缝间似凭空打出一道惊雷霹雳,手中大枪一气呵成的再度抡出。锋利的枪尖夹杂着势不可挡的力道,已骤然掠过王播的咽喉!

    脖颈间大半血肉在这一刹那被切割断裂开来,头颅与体腔间只有些伶仃碎肉连接,王播的头颅骤然向身后耷拉下去。抡枪直划过眼前敌军大将脖颈的王彦章胯下雄俊战马却毫不停歇,继续仰蹄驰骋,而王彦章继续催马突进,错身从眼见要尸首分离的王播身旁经过时探手一抓,又是发力一拽!便将这个追随黄巢时日也久,早在天下杀出名号的大将首级也收入囊中!

    奇袭、奇袭,就是要攻其无备,对于调拨派遣兵马发动劫营的一方尽可能要在敌方阵中扩大混乱的规模,尤其是在寅时发动攻势的情况之下也是分秒必争。是以就算是诛杀了黄巢手下另一员统军大将,赵昶高声喝令,麾下唐军劲骑更是快马加鞭的冲驰,也丝毫不会因取反军大将王播的首级而得意欣喜,就此撤兵返回。

    相反的,奔杀冲势更是势如破竹的唐军锐骑,一面继续奋力冲杀,一面也高声呼喝起来:“王播反贼,已然伏诛授首!”这也无疑会进一步加剧那些刚从睡梦中惊醒,糊涂着奔出营帐,却又听闻如此惊闻消息的反军士卒的恐慌情绪!

    便如中华战争时当中屡见不鲜的营啸,很多反军士卒根本就来不及加以磨砺、整顿军纪,他们只知道放下锄头、拿起屠刀便要去杀人,却一直被死死弹压着,又是在需要填命埋尸的攻取陈州宛丘的大战之下......

    不管是谁都生死未卜,而若是战死有会落得个极为凄惨的死法...又是在发咒赌誓,被黄巢逼迫得早已心焦气躁、只得斩杀攻战不利士卒立威的王播麾下,太多的反军士卒,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之内,精神简直是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梦寐方还未绝,精神本来就无法完全清醒。在如此情况之下,却又遭遇陈州宛丘唐军势不可挡的奇袭打击...除了营盘内王播大帐周遭勉强组织起来的军卒,绝大多数反军将兵从睡梦中惊醒,仓促的再奔出营帐之后,便又听见己方统军大将已经被斩杀的消息......

    如此造成的营盘混乱规模,终究是难免进一步的加剧!

051章 又有变数,使唐刀那汉,将招惹来一堆猛人

    破晓前夕,本来寂静的营盘中骤然响起的喊杀声,又有赵昶、李天衢、王彦章等几员骁将率领这彪劲骑如鬼魅般的出现,随即立刻向早已休歇的贼军将兵发动奇袭,并且顺利的诛杀了大将王播,这也无疑使得反军连营混乱的规模不断加剧。

    毕竟大多反军将兵只能听见杀声喧嚣,也根本来不及再组织起阵列扑杀拦截。指挥调度都不灵了,稀薄的夜幕中仍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杀入了营寨...很多早已陷入睡梦中的军卒被激荡的喊杀声惊醒,慌张的奔出帐子去一探究竟之时,迎面却有一队如狼似虎的甲骑冲来,根本来不及抄起兵器反击,便见一排排寒芒兜头劈斩下来......

    随后纵然也有些反军将官截杀而至,但绝大多数乱哄哄的兵卒浑如一群群本来睡得正香,结果所处的圈栏忽然被炸出道缺口而惊嗥乱撞的猪。如此仓促应战勉强组织起的兵马实在有限,当先撞见王彦章这等绝世猛将,也只有被杀得丢盔卸甲、狼奔豕突的份。

    而李天衢估算此番袭营下来,被他亲手斩杀的敌军约莫便已有七八十人之多,遭他纵马践踏身死的更是不可数计。又有员骑将在亡命凶戾之气的驱使下从斜侧撞来,却被李天衢干净利落的挥刀横扫削掉了他的脑袋,那头颅当即骨碌碌坠落在地,旋即被奔腾的战马如踢球般滚来滚去,终不免被践踏成一团血肉烂泥。

    周围唐军将士手中紧绰的兵器锋刃已然带起呼啸的风声,化出一道道寒芒乍现时重要伴随着噗噗的利刃入肉声。这一场势发如万钧雷霆的奇袭突击大见成效,趁势掩杀,似乎也逐渐演化成一场凌厉狠辣的屠戮!

    然而继续策马冲杀之际,赵昶也发现天边似乎渐渐要微露出鱼肚白的颜色。肆无忌惮踏营杀得一面贼军营盘崩溃混乱,但是只千来骑的军马,终究无法将黄巢麾下十余万大军连营都彻底端了。

    趁着夜色奇袭掩杀...巢贼到底势众,待天明时也必定有大批贼党纠聚兵马,大举合围截杀,势必要拦截住我军回城去路......

    也须知道见好就收,赵昶遂当机立断,立刻又下令命奇袭踏营势如破竹的唐军劲骑调转马头。众甲骑催马悍然兜了个圈子,期间仍不停的挥动着兵刃大肆斩杀,还能够对敌军造成更大的杀伤和混乱。

    李天衢这边仍是杀得快活时,却眼见又有个所管领的部曲被唐军锐骑冲散杀垮的反军骑将倒是个凶蛮不肯认怂的主,既然侥幸未死,他却没有像其他溃将败兵那样奔逃散开,而是嘶声怪吼着挺起手中钢叉,拍马朝着自己这边发力急搠过来。

    倒是个找死的!

    李天衢面露冷冽的笑意,挺起胸脯,看似是要受他一叉。然而叉尖堪堪要触及当胸铠甲之际,李天衢略一侧身,放钢叉直从自己身侧划过,那骑将收势不住,便直要扑入李天衢怀里来......

    长柄宽刃直刀被单手绰住,挎在李天衢腰间的唐刀却骤然被抽出,旋即化作一道凄厉的寒芒,直向那员骑将的脑袋劈将下来!兜鍪连着头骨竟然被轻易剖开,李天衢这一刀下去当即削掉了半个脑袋,那骑将自是当即毙命,尸骸直落于马下!

    然而除了这个发昏上头,却立毙在李天衢刀下的这员骑将之外,周围尚还有许多溃乱奔逃,躲避唐军兵锋的反军将兵。当中一人奔走回顾时,正瞧见李天衢大发神威,拔出腰间唐刀立斩迎杀上去的骑将于马下之际,也立刻暗付道:

    就是他!害死孟楷将军,而陛下点名要将其擒住活活剐了,而善使得一把唐刀的竖汉!

    ※※※※※※※※※※※※※※※※※※※

    直到天已是蒙蒙亮之际,反军其他营盘当中,终于又有几员统军大将集结了大批军马,汇聚成密集的阵势疾行杀来。他们却看见散乱的营盘内横七竖八尽是同伙的尸首,很多寨棚军帐也都给冲击得不成样子.......

    而与此同时,赵昶、李天衢所统领的这一彪劲骑早已又撞杀出了营盘,一路绝尘,眼见便要奔驰经过半张开的宛丘城门。

    是役,反军士卒遭遇唐军袭杀,加上自相践踏而身死者合计三千八百余人,连同王播在内战死十三员将官。而陈州唐军方面,奇袭踏营骑军当中陷入敌营未能撤返,以及厮杀中坠马伤损者共计也不过三百出头。

    宛丘城内,赵犨、赵珝等人与此战又立下大功的赵昶、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众将少不了欢声庆贺,更是极大的鼓舞了陈州军民抗争到底的军心士气。至于黄巢这个当世枭雄,无疑又大发起了雷霆之怒。

    反军将领王播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然而他战死之后,也总需要有伪齐其他统军大将接过他的班,继续在宛丘城下指挥前线兵马力图尽快打破城郭。

    而当初于李天衢截杀孟楷战事当中侥幸逃脱的小撮漏网之鱼,后来被王播收编。前些时日连番交锋,加上这次唐军奇袭营寨的战事当中作战格外活跃的李天衢,也免不得教些溃逃的反军将兵认定这汉的确正是斩杀了陛下心腹爱将孟楷,而教陛下点名要寻他报雠的正主。

    就算这段时日厮杀下来,李天衢尚还未打出标注了自己来历的旗号,也未曾像王彦章那般,厮杀时禁不住要大喊“我乃王彦章是也!”而急于打响自己的名号...可一个月攻守战事下来,也难免会教汇聚于宛丘城下的反军将官锁定住他担负职责督军死守的位置......

    而今番赵昶亲率军马出城奇袭,斩将十余人、歼敌数千人之际,反军中有人核实了李天衢的身份,便立刻去向黄巢报说诛杀孟左仆射的正主踪迹,也统管的一拨唐军分掌城防要务职责。

    害死孟楷兄弟的那个杀才,本来应是投奔陈州赵犨时日不久,看来也甚得重用,已委他兵权总管宛丘一面城防的军务?

    黄巢在得知此事之后,便立刻下令调遣,随后又有属臣举荐,推选一名虽然算不上是黄巢的嫡系心腹,然而在伪齐军中如今也已勇略而闻名,建元开国时也曾按从龙之功加封进爵的军中后起之秀。

    此人遂立刻被黄巢召见,非但是要接管王播督管前线军马攻打宛丘的部分军权,更是因为李天衢的存在,而使得黄巢刻意要委以此人重任,就根据眼下所掌握的情报,加强对李天衢所镇守的宛丘城防区域的攻势。

    于是乎,就算李天衢发觉如今陈州战事的走向已经出现了变数,可他尚还不曾得知,有一堆同样在五代十国时期有能力名留史载,且在方今时节都可说有上将之才的人物,很快的便会把注意力尽集中在他的身上......

    待那人经黄巢召见,立刻往如今虽为战时仍要兴土木修建,立宫室百司,为持久之计,而位处于宛丘城外北五里,号为八仙营(按史载:黄巢素宠楷,悲惜之。乃悉众攻陈州,营于城北五里,为宫阙之制,曰八仙营)之内黄巢行宫赶赴而去。而此间黄巢名为御驾亲征时居住的宫室当中,自有浑厚嘹亮的喊声骤然响起:

    “微臣张归霸,拜见陛下!”

052章 以前的归属,我们没得选

    宛丘城前反军重新经过整顿的营盘,从城墙上眺望过去仍旧延伸到眼界的尽头。

    先前因陈州唐军大将赵昶袭营而造成惨重伤亡留下的尸骸,也尽都收拾的干净。在此期间,似乎营盘内所蕴含的肃杀之气,却也变得更为浓重了些。

    正对着李天衢所把守的城郭区域前面一片反军营寨,不仅仅是栅栏被修筑的更高,寨前也挖掘深壕,营寨军帐漫无边际的连成一片,四处设下高高的望楼...紧急调拨来的部曲受军令一圈圈的哨探,看来这拨兵马的军纪,也要比先前王播的嫡系部队要严明不少。

    却说那员被黄巢召见过后,迅速命令兵马重新扎下营盘,此时已抵达攻打宛丘的大军前线营盘的大将巡视一圈,但见他生得面容粗犷,凛凛一躯也是筋骨强健,身板宽阔厚实,站在那里如一座小山也似的,兼之他颌下蓄着霸道的须髯,打眼一瞧便知是能征善战的一员悍将。

    而在那员军将身边跟着一人,他双眼目光锐利如电,貌相威武、举止利落,看来也是善于带兵统军,也自然有一股威严的气度。巡哨的反军士卒见了他们两个,也无不肃然恭立。就算多有杀人如麻的凶戾之徒,也丝毫不敢有半点怠慢。

    待他二人巡视了几圈,行进一处大帐之内,里面也早有三个大汉端坐着。其中倒有两人与看似此间统军主将的那汉形貌生得有几分酷肖,看来似是血亲兄弟,而另外那人,非但生得相貌堂堂、身躯高大,在他身上似乎也散发出着一种天生适合在战阵上临机应变,而自然流露出的沉稳味道......

    大帐之内这五人,李天衢若是现在便知道他们的名字,也都足以教他神色立变。

    因为统领此处反军攻城前线兵马的大将名为张归霸,以及他的两个亲兄弟张归厚、张归弁;方才一直跟在他身旁那貌相威武,自有股威严统军气度的汉子唤作霍存......

    至于五人里面相貌最是端正,看来也甚是沉着内敛的汉子,他名头则是唤作葛从周。

    眼见自家兄长张归霸与霍存入了大帐,张归厚、张归弁立刻起身相迎,当中张归厚又道:“如今兄长终于又有建功的机缘,本来按军中派系,齐国宿将也不会将功劳分于我等半点,如今也终于能得以施展拳脚,不至还要屈沉!”

    一旁张归弁也附和道:“按兄长吩咐,干粮腌肉也都备置妥当。周遭县镇到处是一片破败景象,甚耕田沟渠都废弃了,破落村坊也尽是杳无人迹...也是葛兄有先见之明,我等倒还不必领受舂磨砦捣磨寨那边粮饷,虽尚不知还能撑多久...好歹今日饱食一餐,才好有力气与宛丘守军打熬。”

    在提及“舂磨砦”“捣磨寨”这些字眼之时,张归霸等人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几分嫌恶之色,沉吟了片刻过后,张归霸长舒口气,并朗声言道:“咱们几人本来志同道合,非但比起军中其他宿将更为亲近,我当然也很清楚葛兄与霍存兄弟的本事...虽然先是我有幸得赏识擢升提拔(按史载,张归霸、葛从周、霍存、张归厚、张归弁五人,投从黄巢之时虽声名不显。可其中张归霸最早因勇略已闻名于军中,是以黄巢攻陷长安,便授他以左番功臣名号,葛从周等人至多仅为军校,而在史载轨迹改投朱温之后才逐渐被发掘出来,备受重用而在军中平步青云)管领军马......

    而归厚、归弁与两位兄弟只得暂时屈居下僚,如今也终得陛下委以重任,依葛兄与霍存兄弟的本领,再有眼下这等建功立业的机会,我等都能管领得一路兵马,也更能彼此照应提携!”

    听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这哥仨与葛从周、霍存这对投奔黄巢之后来往最是密切的同僚袍泽如此说,也是在相互激励鼓劲。然而一直默然不语的葛从周忽的开口,倒似一盆凉水骤然冷落了当场的氛围:“倘若我等当真能打破宛丘城郭,那天大的杀业,倒也要算在咱们的头上。”

    张归霸等人闻言面色顿时一变,也凝视葛从周片刻,眼见他仍是面色如常,张归霸不由叹了口气:“从周兄弟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咱们当初既投奔黄巢干造反的勾当,胜则另立乾坤、败则是逆贼,既是刀口舔血,那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要争个出身,便不能心慈手软!自古以来要在马上建功扬名,哪个手上不曾沾许多寻常百姓的鲜血?

    而咱们几人当中,从周兄弟见识最广,他说咱们投从黄巢是图个逆取顺守,朝廷昏聩、世道浑沌,正是不破不立。慈不掌兵,大丈夫行事当心狠手辣时当然含糊不得。所以临战时节若是必要,就算对寻常百姓也顾不得心慈手软...只不过......”

    正说着,张归霸微微一顿,他脸上犹疑之色稍显既逝,到底还是袒露心扉的又说道:“可就算要杀人成就大事,既说不破不立,却也不是一味去侵害黎民,说是推翻唐廷暴政,要治天下也总要教百姓有个盼头,而陛下自从占据长安建元称帝后,手段却愈发偏激...尤其这一两年下来对于寻常百姓,无端滥杀的已未免太过了些!”

    本来张归霸如此言语,已可说是犯了黄巢的莫大忌讳。可是大帐之内也只这五人,张归霸毫不顾忌对自己的族亲兄弟二人,以及葛从周、霍存这两个暂且听他将令行事,私交倒也密切的袍泽如此言明,看来彼此非但能够推心置腹,而且相互间为人处世的见解也相契合,虽然投奔黄巢,可是也并非就是死忠于那冲天大将军而一路走到死的心性......

    然而几人当中霍存性情最是刚猛性直,他也不愿意去思付顾虑那许多,便不耐的把大手一挥,又忿声道:“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何用?归霸兄,你们兄弟三人祖父辈本是阳谷令,令尊亦有宦绪,但是你与昆弟三人虽算是唐廷官宦家世,但照样同我与葛兄一般弃家投陛下要干造反大事,这却又是为何?不就是因为朝廷已烂到根了,早教天下赤子心寒,遂豁出性命要另立乾坤么!?

    要么投唐廷、要么投陛下,而凭咱们的交情,打开天窗说亮话便是。以陛下为人与待民手段,当然不是什么仁德人君...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等兴兵造反,助陛下开元建立大齐国,奋战至今,就算陛下有些行径我也看不入眼...可难不成要临阵变卦?两军交战,已顾不得那许多是非曲直,为重振我等功业,再杀出个前程,为扭转时局,又是阵前领命,只顾竭力厮杀便是,哪里还有闲心去顾虑其它?”

    “为了扭转时局,我等仍要图谋争个前程,在这般世道安身立命...是么?”

    然而听得霍存说罢,葛从周仍是微微摇头,并又长声说道:“即便我等能打破宛丘城郭,并擒执住使唐刀的那汉去向陛下复命,虽必然能得封赏擢升,意图在军中建功扬名...可要从长远看,正是为我等的前程,实则这陈州宛丘...便是能打破攻下,却也是利少弊多。”

053章 但以后的路,可另做打算

    霍存闻言怪眼一瞪,不住凝视向葛从周:“葛兄,往日多由你来拿主意,咱们老哥几个也常听你的,可你今日却为何只顾灭自己的威风?”

    虽听霍存语气略有不善,而张归霸兄弟三个又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葛从周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按几位兄弟想来,就算我军能打破宛丘,此间虽是要隘之地,可却又能死守住多久?是否又值得长久踞守?更何况以眼下形势看来,陈州宛丘到底能否攻破,还是两说。”

    张归霸先是一步体会到葛从周话中含义,他面色微变,立刻追问道:“从周兄弟是说陈州对于我军而言,便能取之,却也是得不偿失的?”

    葛从周缓缓点头:“本来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当初唐廷昏聩,非但寇盗蜂起,各处百姓亦是风从响应我军。而陛下善用流动奔袭的战法,转战天下,就算曾一时险急,可率军出没无常、声东击西,往往也能养回元气,常杀得官军顾此失彼、疲于奔命,而方今我军被迫退出长安,诸路藩镇虽一时偃旗息鼓,可如今也尽是在寻觅适合的出兵时机,势必要把我军一鼓荡平。眼下恐怕天下人都在密切关注着陈州战事,我军锐气盛衰,也教各路藩镇尽看在眼里,如此执迷于陈州一隅,也殊为不智。”

    越说着,葛从周脸上忧虑之色也愈发明显:“如今这般战事,断不可只谋一城一隅...陈州赵犨,的确绝非易与之辈,早将城郭打造得固若金汤。眼下来看就算我等戮力同心,除非对方一时疏忽大意,否则百日之内绝难有机会打破城郭。更何况正因为陈州位处兵家要扼,更是四战之地。纵然能够攻取,也实难长久据守下去。既如此强行攻打,不正是得不偿失?

    想必陛下已不甘心转徙它处养回元气,据陈、蔡之地,意图尽早复夺回长安...可是诸如王重荣、周岌、王敬武之流奉表称臣,当年唐廷藩镇节度降从陛下者虽十之有三,如今降而复叛,也都断了再归附投从的可能。就算各路唐廷藩镇仍是各怀心思、尔虞我诈,如今很难再首鼠两端,也必然会合兵一处死战到底。而长安地界四面多有天然地形屏障,极是易守难攻,还多出河东李克用那路强敌...再要杀回关中,已是难上加难。”

    “从周兄弟所言,的确鞭辟入里。只可惜...只可惜陛下之所以赌誓必要打破陈州...更是要为孟左仆射报雠雪恨,剐杀赵犨与善使唐刀的那汉子,并屠城洗荡、以儆效尤,仍要震慑天下...实则如此也确实太过意气用事了。”

    张归霸之弟张归弁忽然适时的出言叹道,实则打惯了大规模游击战的黄巢,为什么会执着于非要打下陈州宛丘的另一个理由,他们几人心照不宣,然而大概也能料想出几分:

    毕竟如今已建立大齐政权,建元金统、登基称帝的黄巢,也已是六旬以上的年纪了......

    兴兵响应王仙芝造反之时,黄巢便已年过五旬。葛从周、张归霸等人自然也知道眼下自己尚效忠追随的陛下当年粗通笔墨、少有诗才,然而屡试不第,皆是名落孙山,当年遂在断绝念想,在离开长安之时曾经忿然做《不第后赋菊》有言: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之后黄巢专做贩私盐勾当,就是要与地方官府抗争作对,期间这又经历了二三十年光景...直到他撺掇亲族子侄聚众数千人响应王仙芝之际心里的怨毒忿懑因积压时日太久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当初的天补平均大将军王仙芝背离了誓死追随他造反的老兄弟,黄巢接过了反唐大旗,多少年历经无数险恶绝境,却仍能带领兄弟们卷土重来,杀得众多唐廷公卿将帅胆寒降服,甚至夺下大唐国都,兑现了当初做下那篇名诗中发下的誓言!

    所以对于葛从周、张归霸、霍存等人而言,当年的黄巢却是极具人格魅力,在那个时候,也有足够的理由去笃定相信他能推翻唐廷,而另立社稷。

    可黄巢到底已经是老了......

    当初的黄巢起兵于山东,转战中原、杀入江西、攻打荆南,兵锋席卷浙西,会师王仙芝余部于皖地,挺进岭南、震撼江浙,进而攻占洛阳,夺下大唐国都长安!期间多少次黄巢能够重振军心,带领军心萎靡动荡的弟兄卷土复返!

    然而那十年上下的时期,黄巢尚还能耗得起。可是张归霸、葛从周等人也早能觉察到,黄巢自从夺下长安称帝之后,坐上龙廷大刀阔斧的改制施政,却终不免被诸路藩镇联军赶出长安之后,黄巢也变得愈发急躁暴戾,作战路数已有别于他以往转战千里时长途奔袭流窜,而采用决计不会在一处城郭耽搁许久时日的作战方式。

    当初统领着大规模流寇的反军首领,如今也早已天子自居,在这节骨眼上仍要立宫室百司摆起皇帝的架子。似乎黄巢意识到要在有生之年覆亡唐廷政权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帝国,可自己再也耗不起许久时日...所以就算占据陈、蔡等州府做为可北进汴洛、南下荆楚的要隘地域,黄巢则是希望把这里当做反攻长安的桥头堡,而不想再磨耗几年光景去从长计议。

    众人沉吟一阵过后,张归霸忽的开口,打破了沉默:“不管如何,倒也正如霍存兄弟所说,该打的仗也仍是要打。我等既是齐国军将,就算并不认可陛下如今方略,但也唯有奉命唯谨、竭力厮杀,就算那宛丘城郭出奇难打,务必力图将它给啃下来。除了武勇甚是了得而自报名头做王彦章那汉,也是时候会一会陛下言明要去寻的那使唐刀的汉子了......”

    几人闻言缓缓点头,葛从周则长叹一声,也不再言语。

    然而经过他一番剖析,大帐内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霍存四人都意识到了就算强攻宛丘得手,方今战略时局对己方来说依然十分不乐观。也渐渐意识到黄巢倘若一直执迷在此地纠缠下去,事态恐怕也会变得越来越严峻......

    可是一个刚受提拔职责在身的军将,与麾下区区几名军校的主张见解,如今性情愈发暴戾的黄巢可又能听得进去?不计代价的前去进谏,十有七八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未来又会如何,眼下看来仍十分不明朗...葛从周、张归霸等人也明白自己的前程如今仍是与黄巢紧紧的捆绑在一起,无论是陈州赵犨,还是那个使唐刀的汉子...那城郭再是难以攻克,也仍要费尽心思将它打下来,歼灭其中教黄巢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物。

    但是以后的路,终究不能越走越窄。本来认可的雄主黄巢,要再造山河社稷的希望看来也已是愈发渺茫...张归霸、葛从周等五人都是一般心思,有些话虽然尚还没有说透,可他们心中也不住暗付道:

    在这般世道,仍力图要凭战功争个出身,看来终有一日,我等也须另做打算了......

054章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宛丘城下攻守双方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厮杀的痕迹犹在,而城墙内侧少数折损的兵卒、民壮尸首也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李天衢已是轻车熟路的命人在城墙内一些去处洒石灰、垫黄土,并好生处理尸骸。毕竟如今临近盛夏,防止死尸生疫的工作也丝毫怠慢不得。

    至今为止,李天衢终日经过连轴转的亲力亲为,也已从一个对于涉及古时行军打仗,关乎诸般兵家行伍知识只是曾从电脑中字里行间有不少片面了解的历史爱好者,完成了如今对于军队编制了、行兵扎寨、交锋厮杀、临阵调度等方面所知甚详的转变。

    当然李天衢也还没有狂妄到以为凭现在自己统兵御将、行军作战的手段便足以与当世名将掰一掰手腕。可是城防总掌指挥调度这等大事自由赵犨绝对信得过的能人做主,李天衢只需专注于自己管辖的城防区域,终日虽然忙碌,但督管麾下将士,也是愈发的游刃有余。

    何况又有赵昶那等名师上官可以点拨栽培,李天衢得以迅速的把自己掌握的战争知识与实践相结合。如果按后世某款内含武将成长的战略游戏来形容,李天衢关于统御等能力的经验值每天那都是蹭蹭的往上涨......

    毕竟寻常将士投伍初期,通常也难免要屈沉蛰伏很长一段时日,而李天衢备受重用,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以在听见城外又有急促的鼓声响起,绵延的号声也响彻开来,想必驻扎在宛丘城前的反军兵卒很快又要如狂潮一般涌杀过来之时,也是十分的从容淡定。

    正要登上城门楼去,李天衢与王彦章、安仁义等人会合在一处。之前奇袭又斩获一场大捷,又亲手诛杀了敌方大将王播,王彦章自也是战意高昂,甫一见到李天衢,便朗声笑道:“昨日眺望见对面营盘另有兵马调动,却又能济什么事?如此倒也好,择个时日再出城去杀它一阵,且看贼众还能添多少兵来?”

    “还须谨慎督战才是,到底仍是不可大意。”

    李天衢虽如此说,可按他想来如今反军攻城部曲又被挫动了锐气,但却也只得气急败坏的再度聚众攻来。今日战事想必也会是一如既往,只须按部就班的死守,仍是注意组织起守城将士发动有效的反击,就凭宛丘眼下仍是十分坚固严密的城防系统,对方也只会再丢下一片片尸体,却也只得无功而返......

    诸队弓箭手已疾步上前,驾轻就熟的组成队列,来到宛丘城头墙垛后方排列开来。长弓被迅速擎在手中,羽箭齐刷刷也已被搭在弦上,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投射向城外大股反军部众。肃立在一旁的安仁义神情冷漠,也正静静等候着李天衢的军令。

    “放箭!”

    伴随着李天衢一声厉喝,峙立在诸队弓手一侧的安仁义以掌做刀,狠狠劈落下去。霎时间绷紧弓弦回弹的震响再度连成一片,锋利的箭簇一蓬蓬破空而起,漫延成一片似在乌云中的雨点一般,很快便又从天上朝着已行进至距离宛丘城墙百步之内距离的反军部曲扎落下来,一片锐利刺耳的尖啸声,顷刻间落在那些攻城士兵的头顶。

    然而很快的,李天衢便发觉今番这轮战事,比起以往却是有所不同。

    攻城的士卒,固然也有些人中箭扑倒在地。但是更多的盾牌立刻被竖起,先头部队仍大好维持着相对紧密的队列,而不断的向宛丘城郭逼近。

    而且不但是大批层层迫近的刀盾手,在行伍中穿插着一队队弓手,在所部将官的指挥之下也立刻能组织起成规模的反击。一排排利箭搭在弦上,发出吱嘎嘎的绷弦声后片刻,箭簇便也像蝗虫一般,疾速从袭向城头上方的守军。

    不免从墙垛间探出头来的唐军弓手,有些当即被箭簇狠狠射入面目、咽喉等部位,直被锋利的箭簇射中的将士随即直挺挺的栽倒在城头。也有一些人惊呼的骂出声来,只得伸手痛苦的捂住自己中箭的伤口。半截箭杆与箭羽露在外面,鲜红的血液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溢出,这些中箭但尚还保得条命在的士卒很快也都退了下去,须立刻救治处理伤口。

    这一个月的守城战事打下来,在每一轮城下敌军也进行齐射反击之际,城头上唐军将士还当要属这次的伤损数量最多。

    毕竟以往敌军发动堆人海蚁附攻城的头阵部曲当中,混杂着大量未经过严苛军事操练的流民流寇。其实他们大概也都清楚自己最先置身于战场上最为危险的位置,实则就是炮灰中的炮灰,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填命,分散消耗城头上劈头盖脸落下的箭簇弩矢、滚汤沸油乃至诸般城防守具......

    就算身后会有将官挥刀威逼厉喝的驱赶,督战时但凡看到后退者一律格杀勿论。去填命冲杀九死一生,可若是溃退则只有死路一条...可是这样的部队也根本没有高亢剽悍的战意可言。只须要保持凶猛的攻势,挨到对方战意崩溃,督战的反军部曲也根本无法再维系前赴后继的攻势。

    是以在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攻城的敌军士卒虽然乱哄哄一窝蜂的涌杀过来,密密麻麻的阵仗规模看着吓人。但随着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狠厉无情的倾泄而下,缺乏防御装备的反军集体如被秋收时节被收割的庄稼般,一片一片的倒下去,片刻功夫城墙下方不但便躺满了尸体,更多的人倒在血泊中哀嚎求救...侥幸杀到城下的士卒豁出性命攀附木梯往上冲,结果却只能被落石砸得血肉模糊,甚至还要被烧得滚沸的恶心物件浇淋...也很容易对这等炮灰部队造成战意彻底崩溃的心理打击。

    然而今番打头阵的攻城敌军...就算他们多是补充转调而来,还未曾尝尽苦头。但是他们行进攻城时的军容气象,也明显有别于被赶鸭子上架的炮灰部众。

    这也让李天衢立刻意识到:统领这一拨反军部众攻城的,看来也是善于统军练兵的好手。如今黄巢麾下依然绝对称得上是猛人扎堆,难道今番被调遣来攻打我戎卫城防所在的敌将...也会是眼下仍效命与黄巢的成名人物?

    只眼下而言,李天衢还尚不知道指挥反军先头部众攻城的敌将,却是按史载的轨迹在其亡故之后,会让后梁太祖朱温在检阅兵马操练之时忽然无比感慨,而谓诸将曰“霍存在,朕安有此劳苦耶!诸君其思之”的唐末五代时期名将霍存。

    李天衢眼下更不知道,除了亲自组织主要由他操习拉练起的兵马攻城,眼下提刀跃马,来回巡视督战的霍存之外。谏策安排今番攻城战法,而同样也出现在距离宛丘城墙前不远处的敌将,实则也另有人在......

    虽然距离尚远,彼此还尚还无法看清对方的存在,然而忽的有所察觉的李天衢面色凝重,一面注意着从下方激射而来的箭簇,一面又从城头上方眺望下去张望之际,其实也正与位于攻城部曲前列的反军军校葛从周目光对在一处。

055章 你守城了得,我却有攻城奇招

    两道冰冷的目光朝着城头上方扫射过去,胯下战马有些不安分的嘶鸣踱步,一杆虎头大枪被紧紧攥在掌中,款式形状倒与王彦章最是善使,这段时日下来已不知取了多少敌军将兵性命的浑重大枪十分相似。

    而浑铁兜鍪之下,那张如刀削斧的面庞上,一对黑亮的大眼睛本来在深思凝眸时犹如夜幕下平静的湖水,然而在此时已是精光四射,好似黑瞳夜幕中骤然射出无数道利芒。

    虽然只眼下而言,葛从周尚还是黄巢所建立大齐国军中区区个军校这等小角色。但所幸与张归霸等袍泽相知相熟,全权由他部署接受后攻城战事的第一轮猛攻,一直被深藏在鞘中的锋利宝刀,终究比起原来的轨迹提前了些时候被骤然抽出,而要饱饮敌人鲜血。

    虽然面上看来仍旧淡定沉稳,但是眼下亲自置身与战场之上,要与陈州赵犨,敌军中那自报做王彦章而数场战阵大发神威的军中猛将,以及黄巢点名要擒杀活剐那使唐刀的汉子交锋过招,葛从周心绪复杂,也不住念道:

    现在看来,陛下...黄巢他未必是能打下天下、坐稳江山的英主,而你们去投唐廷效力,反而不失为更识时务...但说来彼此矢志夙愿也别无什么分别。这般世道的英豪男儿,要领虎狼之士纵横天下,建立受世人瞩目的声名,挽狂澜、定乾坤,成就不世功业......

    可其中所须经历的重重艰难险阻,你取我性命争取战功、我砍你首级成就名望...最后仍矗立在尸山血海中的,方为功成名就的将才,又则能容得迟疑退避?

    既是各为其主,眼下我到底还是大齐国的将士,彼此仍是要在沙场上见真章的...便是强取陈州宛丘,在我看来是得不偿失,但军令职责所在,也仍是怠慢不得啊......

    而这一个月的攻坚战事下来,已看出把守这间城郭的敌将督战谨慎,几乎不会露出什么致命的破绽...那就看看今番我要使出的手段,你又能否招架得住吧......

    葛从周心中念罢,随即缓缓举起手中虎头大枪,遥遥往宛丘城头的方向一指。督战的霍从见状也立刻疾声高呼起来,持续层层向城关下迫近的反军一批批加快步伐,结成的刀盾手仍旧高高举起盾牌抵御劈头落下的箭簇,终于有不少士卒已然抵达城墙下方。

    然而攻城反军的阵列当中,却并没有架起木梯试图勾搭在墙垛上,再附聚攀登攻杀上来。他们将一捆捆绑得扎实,像是草垛而其中似乎也混杂不少东西的物件堆叠在城墙下方,随即立刻取火折子点燃,随即在同伙兵卒的掩护下,竟然徐徐后撤,而并没有趁势向宛丘发动猛攻......

    城头上方,李天衢见状虽然顿时警觉,心中更是不住疑窦丛生。敌军这是打算放火烧城?夯实的坚固砖石城墙,就算火势再大,又怎么可能会被烧塌?何况就算要用猛火,也不可能直蹿丈高,根本伤及不到高高站立在城墙上的守城将士。

    这是要用火器?

    然而李天衢记得十分清楚,唐朝末年火药虽然已经被用于军事,也正是要差不多同期的历史阶段,江南方面,在史书所记述原本的轨迹当中,也有五代十国吴国大将,而眼下想必与当初安仁义的情况类似,而仍在秦宗权帐下厮混的郑璠攻打豫章时“以所部发机飞火,烧龙沙门,带领壮士突火先登入城,焦灼被体”这等史载记录。

    可是如今宛丘城以铁皮紧紧包裹嵌钉的厚重城门,便是火攻也绝难烧透。郑璠所采用的机发飞火,虽然那场战事也有火药武器最早在战力中的说法,但说白了就是属于燃烧型的火器,实则按后世佐证史料中火药发展应用的轨迹,如黄巢当初挥军转战天下时“以火箭射城外茅屋,延及官军营”这等史料记录的火器大同小异。

    直到五代历经梁、唐、晋、汉、周...一直到赵大陈桥驿兵变建立宋朝,而在一统天下的战事中大规模侵袭南唐之际,经过时间的沉淀与战事的发展,宋军这才装备了大量抛射攻城的火器,而爆裂型的火器,也要等到北宋时节才得以进一步被改良应用。中华战争史中这层科技树距离点开的时间,可至少还要早个六七十年呢......

    而且李天衢根据自己切身结合这个时代的记忆,也根本就未曾听说过有什么高效爆炸型的火器已被应用于战阵当中...那你跟我在这玩什么炸药包轰碉堡呢!?

    然而很快的,那些被堆叠在宛丘城墙之下如草垛的物件燃烧蔓延,火势却算不上猛烈,可是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解青等乃至城头上一众唐军将士,便惊觉一道道浓密的黑烟冲天而起!

    是狼烟!

    中华古代战争中边防部曲在发现敌情时放出信号,而在烽火台点燃的烟火,也并非是顾名思义以狼粪为原料点燃,以马粪、牛粪、蒿艾乃至其它草料柴薪混合制成,按史载“取其烟直而聚,虽风吹而不斜”,如今滚滚的浓烟连称一片,在宛丘城下骤然蹿升起来,一片的城墙也顿时似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给笼罩住!

    一时间,浓烟当中剧烈的咳嗽声不绝于耳。似乎狼烟草垛内还混杂着几味毒草,而致使城头上不少唐军兵卒猝不及防的置身于很难消散的浓烟当中时吸入得多了,顿感胸腔窒闷,不但激烈咳嗦的直似要吐出肺来,甚至也有人从眼、口、鼻中渗出了鲜血!

    如此一来,本来居高临下,就算双方以弓箭对射从视野高度上也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宛丘守军一时间又何止目不视物,若是被浓密的狼烟熏得时间稍长,甚至还会被熏晕呛死......

    反观葛从周临阵时机的反军这边,霍存立刻再度高声喝令,顿时就一排排箭雨又从逼近宛丘城前的反军步阵泼洒出去,也根本无需刻意觑定瞄准,且只顾朝着浓密的黑烟中不断施射便是!

    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不少被浓烟熏燎得手足无措的守军兵卒当即中招毙命。城墙上方本来密集有致的队列彻底撒乱,大批将士惊呼着往后方退去,以躲避直冲而上朝着自己口鼻里钻的浓烟,一时间城门楼处也不住乱做一团。

    “乱不得!弓手后撤,重整队列,步卒架盾格挡!”

    李天衢虽然也被熏得双目几乎只得眯合在一处,还被呛出了泪水,可是他不停挥刀格挡开不知从何处袭来的箭簇,他疾步退出被浓烟笼罩的距离便立刻高声下令。

    就算被敌军这一手搅得措手不及,可彼此都是肉体凡胎,哪个不是要肉眼视物,而又不需要喘气?你拿狼烟熏我,可是不还是要杀上城头?钻到浓密的黑烟里攀附攻杀上来,不是更要因毒烟被吸入肺腑而熏呛致死?

    在这个时代,我还真就不信你们能人手一副防毒面具的杀上城来!

    然而城头下方,葛从周眼见战事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进行着,他很快又传令后方袍泽部曲,立刻又要有所动作。

    这,还仅仅是我要攻取宛丘城头所使出手段中的第一步啊......

056章 终要交锋,方知遇到难惹的主

    李天衢的反应已很是迅速,他意识到城外敌军此时也只是朝着浓烟里齐发乱射,便立刻组织麾下将士凭借坚固的城防及时止损。

    不免仍是付出了一定的伤亡,生生又硬抗住对方射来的几轮箭雨,直待城墙前滚滚浓烟逐渐变得稀薄起来...李天衢却又听见城外激促的鼓声大作,也立刻意识到敌军又要弄出新的花样来。

    十分勉强的微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目,并透过稀疏淡薄的黑烟向城外望去,李天衢忽然发觉大批的敌军部曲层层迫近,仿佛使出了缩地成寸的戏法一般迅速拉进了空间的距离,在这一刻又忽然出现在宛丘城前不远处,与攻城的先头部曲汇聚成黑压压一片汪洋!

    天地间霎时间似被令人窒息的凝重所充斥,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兄弟三人统领着所部兵马立刻逼近宛丘,无数双森然而杀机满臆的目光齐刷刷翘望城楼...而李天衢大概又瞧清了对面汇聚集结的军中当中矗立起数百具撞木、叠桥、木幔、...也不由狠狠的咒骂了声,并暗付道:

    原来如此!

    黄巢手下的兵,本质上仍属于大规模流窜作战的流寇集团。以往在转战席卷天下攻取那些无论城防、军心不堪实用的地方州府时,固然能把运动战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但是便如熊瞎子掰苞米,更如生得根直肠子吃完就出,曾经打下的地盘虽多,可几乎都是大肆祸害一番后便无法长久坚守得住。

    而这样的军队往往对于行军的机动性要求很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故而黄巢以往几次死里求生、化险为夷都是因仰仗着麾下大军这种特性,能够从几路围剿官军的缝隙中及时撤退,而回过头来也能将唐军打得顾此失彼。

    然而这样的军队,由于要避免托缓行军脚程,所以向来都缺乏成建制的重型攻城器械。

    所以李天衢本来并不会顾忌反军中会树立起成批成片,但做工又相对繁复耗时的大型投石炮具,对方无法将上百颗沉重的石弹砸向城头,而从远程对敌军造成可持续性的猛烈破坏,同时又因其它重型攻城器械的缺乏,所以所能采取的攻城战术往往局限于蚁附填命的方式。

    可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在面对陈州宛丘这等难啃的硬骨头,敌军也唯有连夜赶工打制相对简陋的攻城器械。

    而对方指挥攻城的将领十分清楚己方军队的特性,放火生烟便相当于是障眼法,教你先做睁眼瞎子,待回过神来时便已攥紧了拳头眼见便要打在面门上,这又如何能够应对!?

    数百具攻城器械好似凭空出现在城前,城外的壕沟上已铺满了才得踏实的踏板叠桥;攻城的撞木被几队攻城步卒架起,眼见便要重重的撞击在紧贴城门收起的吊桥上;如鬼魅一般出现逐渐稀薄的黑烟另一侧,数十具堪堪与城墙高度持平的井阑车缓缓推动着,逐渐靠近宛丘墙头;

    而无论是井阑车上方,还是攀附在下面的反军将兵堆满了空间,形成黑压压的一大片,这要是重度密集恐惧症患者探头出去只瞧一眼,或许当即便要抽抽过去......

    实际上,城头上方的守军将士若不是嫌命长活得不耐烦了,眼下也断然不会探头去观望眼前那副忽然出现的壮观景像,因为不但黑烟尚还未散尽,而城墙下方密集如蝗的箭簇,也仍适时的不断向城头上方倾泻!

    战况陡转立变,寻常守城将官绝难在紧迫的时间内想出应对之策,那么也就只能着了葛从周的道,而眼睁睁的看着大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敌军涌杀上城头。

    本来李天衢眼下若是知晓与他临阵对招的敌将又是何等人物...恐怕也必须承认,只眼下而言,自己统军作战、临阵应变的能力恐怕绝无法与对方相提并论......

    然而死守陈州宛丘城郭的,并非只是要靠李天衢独挑大梁。而且赵家兄弟三人里面,也有具备巧匠手段,修复了堆积在库藏当中却机牙皆缺,本以为只得废弃的五百多具巨弩的都知兵马使赵珝,事先当然针对加固城防也早已做下了部署。

    “架弩!”

    随着李天衢一声厉喝,众多军士强忍着仍很呛人的烟尘往城墙雉堞之间扑去。连同些也一并上前帮手的民夫,一面剧烈的咳嗦着,一面使出吃奶的气力绞弦。

    部署在这片城郭锯齿垛墙当间的一百多巨弩弩机先后被抬起,奋力操控的将士拼着眼泪鼻涕直流,仍快要咳出血来,但尽自己最大可能微眯着眼睛模糊判定敌军井阑、撞车的位置,好歹目标体型巨大,很快便能校正好方位,而立刻进行打击!

    巨弩机括上弦的步骤很快完毕,众多力士抡起膀子,狠狠的将手中木槌砸向机括,一柄柄完全可供王彦章把玩在手中练手,铁枪也似的巨大驽矢便骤然激射而出,连成一片所发出那凄厉至极的破风呼啸声,也是格外的渗人!

    经过能臣赵珝亲自指挥监工,修补改良后能激射五百余步,凡中人马,皆洞达胸腋的巨弩弩矢,在攻守双方处在近距离的范围内骤然施发,其穿透力与破坏力自是又得到成倍的加成。

    那些聚拢井阑车上,大多都用浸湿麻布掩住了口鼻的反军士卒本来尽皆气势汹汹的挥刃呐喊,急不耐的要立刻攀越上宛丘城头,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冲垮杀溃城墙上的守军。如此一来能够迅速抢占城关,打出个突破口涌杀进去,那么陈州宛丘,当然朝夕可破。

    本以为唐廷守军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应对,然而那些势在必得的反军士卒很快便听见有无比凄厉浑重的破风声连接成一片,巨弩弩矢穿透稀薄的烟尘激射而至。霎时间几架井阑车上厚重的挡牌,竟然也轰然碎裂!

    木屑满天飞溅,制式如大枪驽矢穿梭乱飞,其中有一支疾袭向井阑上一名身披重甲的将官头颅,就算他下意识的骇然架盾格挡,然而集在巨大的冲击力道之下,非但他手中盾牌当即炸裂,这军将的脑袋被局弩弩矢穿透,顿时碎裂大半,惯性去势似乎只被卸下小半的弩矢继续飞驰,陆续又穿过几人血肉,而致使那几个反军将兵的尸身当即从井阑上翻滚坠跌,重重的朝下方人头扎堆的位置摔落下去!

    而类似的情形,也在宛丘城前到处上演着。

    眼见城头上方的守军竟然立刻能操控大量的巨弩予以猛烈的反击,非但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这哥仨神色立变,一直神情甚是冷静,只顾关注战局的葛从周面色一凝,眼中也不住流露出惊异之色。

    看来好歹也能缓口气了...李天衢心下稍安,立刻又招呼王彦章、安仁义等人迅速重整将士队列,鼓舞军卒士气。然而随着烟尘散去,李天衢怒目把眼再往城外一撇,也瞧见了挺进至城前的反军部曲前所打出的军旗上赫然标示的名号,他双目瞳孔骤然收缩,心竟然也不禁咯噔一下。

    张归霸!竟然是他?可又怎么会是他!?

057章 都是名将扎堆,两个集团的碰撞(1)

    张归霸,清河人,唐末五代名将。少倜傥,好兵卫。唐末与弟张归厚、张归弁从黄巢起事。后巢起事失败,降唐投朱温。屡从战,勇武有功...后梁太祖开平元年授河阳节度使......

    而按正史轨迹,张归霸至少在眼下,于效力于黄巢之时,虽然也说不上是名不见经传,可是比起赵璋、孟楷、尚让、盖洪等人,也并不是伪齐朝极其厚封重用,而被唐廷诸路藩镇忌惮而务必须去算计的人物。

    但是在投从朱温之后,张归霸在与蔡州秦宗权交锋的诸般战事当中锋芒毕露,在一次朱温率主力军马赶至前打破敌军,而使得朱温大加赞言曰“昔耿弇不俟光武击张步,言不以贼遗君父,弇之功,尔其二焉”...以后战事杀败朱瑾、生擒邵儒,与晋军交锋于洹水活捉了李克用爱子落落,又与燕人大战杀伐,歼灭刘仁恭所部三万余人...期间可谓战绩超群,居于众将之上......

    随后于捍守刑州战事当中,力抗后世习惯称呼为李克用十三太保之一,同样是功勋卓著、武名远扬的晋军大将二太保李嗣昭所统领的五万军马,威迫晋军不敢轻易进犯,而后于李嗣昭于战略上有所顾虑败退之时张归霸引兵追击他,杀敌二万余人,而因功擢升为检校司空。然而却于唐天佑二年卒于任上,时年朱温尚未篡权建立梁朝,但是仍按太傅这等正一品的高官大员加以追封......

    多回忆起张归霸这厮于史载中的事迹一分,李天衢的面色也不由又沉重了一分...更何况,又怎只有他张归霸一个?如果城下统兵的当真是他,那想必张归厚、张归弁这两个他的亲生兄弟,也都是眼下必须去面对的对头!

    张归厚,史载明言表他少骁勇、有机略,尤长於弓槊之用,能以少击众。

    而且在投从朱温之后虽初期只署为军校,而关乎他的史载很值得玩味的是“尝与敌单骑斗于阵,而敌将不能支而奔,乘此大捷”、“驰骑直往取之”、“归厚乘徐垒如行坦途,甚为诸将叹伏”、“归厚马中矢僵,乃持槊步斗”、“归厚体被十余箭,得筠马乃归”...这样的记叙,由此可见这还是个用兵风风火火,且常好以及极擅阵前斗将单挑,且都势必要厮拼到最后一刻的狠人。

    尤其是关于“叛将陈璠在贼阵中,归厚忽见之,因瞋目大骂,单马直往,期於必取,会飞矢中左目而退。徐戎甚众,莫敢追之”这段史载记录...左眼被箭簇射中,却仍大杀四方的退返归阵,直震慑得敌军不敢追击,再结合他兄长张归霸的沙场上所经历的遭遇,他们哥俩,实际上才算是《三国演义》当中夏侯惇“拔矢啖睛”事迹的原型人物。

    毕竟“盲夏侯”夏侯惇按史实,是在与吕布交战时被流矢射伤左目,致使败北而回,而并没有高呼“父精母血,不可弃之”而拔矢啖睛。张归厚却是在左眼眶里插着根羽箭的伤重险情之下,却仍披荆斩棘的杀返回本阵当中,这厮生猛,也是可想而知......

    至于张归弁,按史载轨迹转投朱温之后得署为牙校,随后的记述“时太祖初镇宣武,屡命归弁结好于近境,颇得行人之仪”,且麾下有将官企图反叛之际“将谋窃发,归弁察而擒之”、“有本郡都将。康文爽等三人欲谋外应,即时擒获诛之,人心遂定”这等记录。

    如此看这张归弁与他血亲张归霸、张归厚相较不但明文有表其为将亦善战,同样对外交涉、镇守地方上更是一把好手......

    更要命的是,李天衢不止因为看到张归霸的旗号名头,而立刻意识到或许与他同样在史书中留名立传的兄弟三个极有可能就在宛丘城前......

    可不仅仅是张归霸兄弟三个,他们按史载在黄巢失势之后,又有那些看来先前关系相对紧密而一并降从朱温的人物...一个可是时常请战争先,专要打狠仗硬仗的猛人,另一个则是综合五代十国时期涌现出来,几十年的诸多将才都划拉到一起算,排名也绝对可说是屈指可数的名将!

    然而这几人,纵然后来在正史中名头再响,但仍效力于黄巢而投从朱温之前,除了张归霸之外几乎也可以说是籍籍无名...可是他们却又怎会在这等紧要关头,成为了我眼下必须要来面对的劲敌?

    但既来之、则安之,而就算心尚未安,也要硬干!

    李天衢意识到倘若今番挥军前来攻城的反军将领,倘若真是张归霸,以及其身边弟兄袍泽当真正如自己所料的那般。那么这一拨反军部曲军纪相对严明有序,尤其对方出招险些教自己措手不及、险难应对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正因如此,也就更不能自乱阵脚,否则的话历史非但现在便要被改写...我等所将面临的结局,也是可想而知!

    所幸的是,早先由赵珝在主持安排工匠修复,如今分列在四面城头要隘上的巨弩能立刻发挥出作用。敌军既然已推进到如此近的距离,也无须多顾及准头,宛丘城头上巨弩持续不断的射出硕长粗大的弩矢,凄厉破空之声响起,仍是不绝于耳!

    几支弩矢死死钉射下去,立刻引起城下人浪的一片骚动,几辆毕竟因连夜赶工而相对粗制简陋的撞车被大号的弩矢狠狠击中,当即被轰得一侧炸裂,四溅木屑扎入旁边躲闪不及的军卒血肉当中,惨叫之声,也顿时轰响而起!

    已距离城关墙不远处,支撑起几杆高耸井阑的木架也被巨弩激射出来的弩矢狠狠砸中。接连遭受猛烈的撞击,有的井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顿时四分五裂的散裂开来,聚附在上面的反军兵卒惊呼惨叫之声,骤然间响彻云霄。

    也有些木架发出吱嘎嘎的裂响声往一侧倾斜,便如同几层高的木楼顷刻间轰然崩塌。大批拥聚在上面的士卒,也只能从半空中无奈的摔落下去,与折断坍塌的大号井阑直直砸向下面汇聚的同伙,顿时又是血肉模糊一片!

    然而忽然被架起的巨弩虽立刻能对迅速逼近城墙的攻城敌众造成猛烈的打击,但也仍不免会有几架井阑缓缓贴经城墙。未等被竖起的挡板狠狠砸在墙垛上,便有十几名剽悍凶戾的步将发出一声声如炸雷响起的厉喝声,纷纷纵身竟已要越过墙垛。

    几杆长枪狠狠搠出,钉死了几个双足方要踏过墙头的敌人身躯,然而伴随着挡板狠狠砸落下来,其余聚集在井阑上的兵卒也立刻如狼似虎的涌杀了过去,已开始与墙垛另一侧的唐军将士厮杀开来。

    眼见下方蚁附的反军部众当中,也架出一把把木梯高高竖起,立刻勾搭在墙垛上,很快也要攀登涌杀上来...李天衢呛啷啷拔刀出鞘,将锋刃雪寒的唐刀擎在手中,心下也不禁狠声骂道:

    虽说有巨弩重挫了敌军势头,可这干驴鸟看来也仍是志在必得,务必尽快须侵上城头的敌众尽快杀尽,否则稍有延俄,杀上来要抢夺城关的敌人会越来越多...也终究免不得要在城头上进行白刃战了!

058章 都是名将扎堆,两个集团的碰撞(2)

    李天衢自是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就直窜了上去。抡起唐刀就直劈向面前两个刚刚翻越过城头的反军步将。

    两道寒芒伴随着两泼血泉激溅,转眼间李天衢教这二人性命了账,待他再瞪目朝着旁边望去时,就见王彦章的身形暴起,凛凛身躯在城头上横冲直撞,颇有着山摇地动的气概也奔向那些也从井阑上翻越过城头的反军士卒撞去,唐军儿郎纷纷下意识为王彦章让开一条道路,让他能尽情发挥开来,而从两侧也疾步直撞向其余敌众!

    这一段时日只是在城头上督战死守,王彦章可早就憋着浑身的劲力没处使,方才也曾被浓烟熏燎到,好歹此时眼睛的刺痛感与胸腔窒闷、剧烈咳嗦的那种憋屈也方才平缓下来,而很快的又见到大批反军部众要出现在自己眼前,眼下面色就跟灶王爷似的王彦章勃然大怒,这也无异于已是在老虎身上拔毛!

    毕竟是仓促的越过城头,尚处于狭窄的空间内无法结阵鏖战,骤然间守城敌军当中又有如此一个巨灵神也似,且杀气腾腾的壮汉加入战团,本来气势汹汹涌杀上城头的反军士卒更是阵脚大乱。

    对于王彦章而言,似乎骑战与步战对他撞杀敌阵时的冲势别无什么分别。好比关于水浒有马上林冲、马下武松这样的论调,马战步战,善战将官往往各有所长...而似他这等勇力超凡的绝世猛将非但催马撞阵杀它个几进几出是拿手好戏,就算徒步,甚至光着对大脚板,也依然能在敌军阵中淋漓尽致的施展开自己的本领,毕竟按史书所载:

    彦章骁勇有力,能跣足履棘行百步。一枪奋疾如飞,而他人莫能举也!

    如此王彦章厉声咆哮,仿佛宛丘城头也在他洪亮如雷的吼声中颤动着,那一杆大枪被他舞得虎虎生风,转眼间就放倒了三十多个反军士卒,当中也不乏有些人越过城头立足未稳,便被大枪恶狠狠击飞从城头上荡飞了出去。

    反军毕竟刚刚杀上城头未久,也说不上是扭转战局,有李天衢、王彦章这等人物身先士卒,张虎、解青率领其余唐军士卒自然尽是趁着便宜誓死随着李天衢与王彦章奋勇杀敌,一时间宛丘城头惨叫声连连,那些本来抱着抢先夺下城关,能立头功而得厚赏幻想的反军士卒死伤一地,在城墙上很快便要被一扫而空!

    其余井阑上虽然也有一批一批的士卒试图攀越过墙垛,可眼前城墙上几无落脚处,贸然冲杀上去也只有被李天衢、王彦章一众将士绞杀的份。也擎出近战腰刀厮杀了阵的安仁义得有喘息之机,便立刻命令几队弓手从旁拈弓搭箭,又朝着那些趁着井阑靠近城头时攀附木梯的敌军士卒激射而去。

    箭簇交织呼啸,那些蹬着木梯悬在半空中的士兵更无法躲避,先后中箭惨嚎着跌将下去。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巨弩有诸队将士守备,持续朝着扑向城头的攻城器械进行持续打击,轰然崩塌的巨响又炸起数声,又是几具井阑断裂栽倒,砸得下方血糊一片。

    李天衢这边奋力反击,宛丘城关本来一时险急的战局看来已渐渐缓解。可是对于城头下方督战的反军将校,自然会有人心中十分不甘,忿怒性发,也已是按捺不住......

    霍存紧紧的咬着牙齿,他攥紧长刀的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忽的他驱马直奔至葛从周身边,并豪声道:“葛兄,扑城的部曲到底也须有人主持,无法抢夺城关,再如此下去,便要功亏一篑!虽然你我都只不过是军校差遣,临阵时也要做玩命的勾当。但好歹平素你时常出谋划策,是以仍由你去督阵,便由我再引一营将士去抢攻!”

    “不...眼下还无须如此......”

    葛从周定定的凝视着城头上由守军几乎又重新稳定住局势的战况,说道:“先前未曾得知宛丘守军还有许多巨弩,无法一举教大批兵卒趁敌不及做出反应立即抢夺城关,如此失了先机,先前的计划已就无法奏效...本来要攻克这等防备严密的城郭,实难一蹴而就。好钢也须使在刀刃上,兄弟先登攻城,至少眼下这等时机并不适合......”

    “霍存兄弟,咱们厮杀征战固然不惜命,但也不必刻意往最凶险的去处里撞!打仗不怕死,可我等的性命就算不精贵,但好歹也不能做贱了。”

    此时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兄弟三人也驱马上前,在这五个史上留名的人物周遭,也有一众军骑打着旌旗,跟在目前军阶最高的张归霸左右。

    而张归霸兜马上前,把眼也觑向面前杀声依然喧嚣的城关,又道:“这一路厮杀下来,咱们几个活下来也不容易。攻城也须讲究个章法,否则强行去填命也不值当!而守城多出那些床弩,仅凭前些时日砍伐附近山岭木质,而驱使工匠连夜打造的器械到底仍是简陋,两位兄弟更是在前阵督战处于险地,先往后回撤,便是歇息几日,再寻觅战机去攻它也不妨。”

    霍存听葛从周、张归霸二人先后说罢,虽然未再抢着要去扑袭城郭,可脸上仍挂着几分不甘之色。而在张归霸身侧,张归厚骑着匹高头大马来回踱步,手中紧提着马槊,看来也是跃跃欲试的只得按捺住性子。

    毕竟攀附强攻城郭格外凶险,不比在平原旷野上两军厮杀那般能够放开手脚,张归厚深知自己最擅长作战的手段也要打上许多折扣。而他们五人虽然尽有一身斩将夺旗的武勇本事,其中也要数他张归厚与霍存二人更是剽悍好战,每逢战事常好争先。如今却因高耸的城墙阻隔,他们两个的心思,倒与城头上的王彦章十分相似......

    然而张归霸、葛从周等人正待往后撤出城关上巨弩覆盖的射击范围之时,在城关上方目光游移,且眼力过人的安仁义很快也注意到下面反军阵中那几员似是统兵将领行动的踪迹。

    布置于城头上方的巨弩机架周围,一众力夫满身大汗,仍在急促重新的重新上弦扣动机括,把硕长的弩矢对向贴近城关的井阑、撞车,此时尚还来不及听从号令对准城下被安仁义锁定住的目标;而对方所处的位置,似乎寻常臂力强劲的弓手施射箭矢,也很难得手......

    然而凭安仁义的本事,他却有把握在如此距离之下一箭抢先射杀敌军中一员大将。

    眼中绽起一抹森寒的杀意,三石挽力的硬弓弓弦再度被拽满,狼牙箭绰于弦上,冰冷的箭簇也正对准了反军前阵已觑定的方向。

    须臾过后,安仁义瞄准微眯的右眼骤然睁开,同时他右手一松,但听得弓弦回绷声震动,锋利的狼牙箭簇脱弦而出,陡见寒光一闪,便如闪电般直取射向一百五十步开外那反军将领的后心要害!

    教人根本还来不及眨眼的功夫,在前阵巡视一番,刚与葛从周、霍存等人策马回身的张归霸便惊觉有锋利的箭簇撕裂空气开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骤然袭至,并伴随着浓烈的杀机呼啸而来!

059章 都是名将扎堆,两个集团的碰撞(3)

    安仁义这一箭射来的势道实在太过凌厉迅猛,身手高强如葛从周、张归厚等人,留给他们反映的时间几乎微不可察,箭簇眼见便要直接洞穿张归霸的后心。

    “不好!”

    倏忽间,张归霸意识到自己被城头守军中箭术当真厉害的敌将给盯上。他本能的侧过身躯,一点寒芒掠空而至,却是正中他的左臂。强烈的吃刺痛顿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杆赫然插手臂上的狼牙箭箭尾翎羽还不住颤抖着。

    “驴鸟!就你会射箭不成!?”

    本来统御兵马时沉稳威严的张归霸,在中了这一箭后非但丝毫没有惊慌,他招子中凶芒暴涨,脸上登时换了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狠人煞气!

    “噗!”的鲜血激溅,根本不待葛从周等人上前照应,张归霸探手便抓住箭杆用力一拽,竟然生生将凿入自己血肉当中的羽箭拔出。骑弓当即也被抄在手中,而簇尖上兀自滴落着自己鲜血的利箭旋即被调转方向,反而朝着宛丘城头上瞄准了过去。

    惊愣片刻,回过神来随即同样杀意横生的霍存迅速从箭囊中也抽出了一支箭来,绰于弦上拽满,如张归霸一般回身朝着城头上几乎相同的方为觑定。

    本来战事胶着的城头上乌央乌央的人头攒动,彼此以弓箭排头对射,除了安仁义这等把眼到处扫视寻觅猎物的神射手,也很难锁定某一人为目标施放暗箭偷袭。然而安仁义这一箭射来,非但没有取下张归霸的性命,反而教他与霍存立刻意识到城头上惯使弓箭的敌将位置,二人搭在弦上的箭簇几乎再同一时刻脱弦而出,而直取远处城头上仍要施射利箭的那员敌将。

    尤其是张归霸,他直接浑然不顾金铁尖簇撕扯筋肉的痛楚,直接拔出利箭反而绰在了弓弦上,随即把硬弓拽成满月状,丝毫没有受手臂上撕裂的痛楚影响。飒然一箭射出,箭锋呼啸锐利所发出的破风声,竟然丝毫不逊于安仁义所射来的这同一枝羽箭!

    “嗯!?”

    以安仁义的眼力,当然也已察觉到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并没有如愿射杀敌军统兵将官。然而当他迅速的再要抄出利箭施射过去,对方还击之快,倒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寒光闪过,片刻前还是由自己射出的狼牙箭簇贴着安仁义面颊的掠过,却是从后方一名生得高大的唐军步卒咽喉狠狠攒入,锋利的箭尖直透后颈,那步卒一声不哼,直接栽倒了下去。箭矢锋尖上本来洒下的鲜血也沾染在安仁义的肌肤上。然而若不是他反应极快侧身一闪,这支箭簇恐怕在这个时候便已钉入他的面门当中。

    但是凄厉的箭啸声却并没有断绝,安仁义陡然惊觉,又一支羽箭衔尾激射而至。完全是电光火石间,已躲避开张归霸反击射来的一支利箭,而霍存这一箭旋即便至,安仁义的思维虽然已惊觉意识到,可身子似乎还尚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在城头的另一侧,李天衢手中唐刀如疾电一般从一名刚翻越过城头的敌将颈间掠过。喷射出如注鲜血的无头残尸转眼间又被一脚蹬中,直从墙垛上折身摔落下去,而李天衢目光一乜,很快也注意到那边安仁义反而形势险急。不知怎的,李天衢脑海中蓦的念起史载中关于两员五代名将所经历战事当中的描述:

    ...以骑兵挑战,矢中归霸,归霸拔之,反以射贼,一发而毙,夺其马而归......

    有贼升眺楼大诟...存射之,矢一发而尸陨其下,赏赉甚厚.......

    对于安仁义而言,似乎这也并不能算是常年打雁,最后被家雀啄了眼...因为只凭他弓箭本事,安仁义固然认为自己会是翱翔于九天之上,可肆意扑杀猎物的雄鹰,但他今日却是撞见了两只凶隼猛禽,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李天衢一念未绝,便惊然望见安仁义仰面倾倒,颓然摔落在地上。同样的,也有一抹鲜红的血液激溅挥洒。

    一时间身子僵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安仁义所能做的,便只有往后翻倒。另一支由霍存射出来的箭簇,自下而上的擦过安仁义的面门掠过...好歹虽没被一箭贯穿了脑袋,但箭矢直接擦过了他的额头顿时也是鲜血淋漓!

    头破血流,乃至噗通声十分狼狈的摔趟在地上,本来但凡于战阵时只要擎出硬弓之时,从脸上神情看来也总会流露出淡然自信、生杀予夺,甚至在李天衢看来还有些臭屁牛掰哄哄的安仁义此时面色却既是震惊,又十分羞怒。

    李天衢眼见安仁义好歹保得命在,心下稍安。然而他很清楚安仁义这厮就算不说他是五代十国第一神箭手,但是与同时代的众多射术见长的将领,相较他也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就算是枯守孤城,安仁义但有一张弓在手,敌军来时无不应弦而倒,而震慑得对方不敢靠近城墙...就算最后到城破时退守到门楼之上,凭他弓箭本事也仍能震慑得敌众不敢逼近......

    然而眼下安仁义就算是未曾料到对方弓箭本事竟也如此了得,若小心应对也不至如此险象环生。可他休说讨到什么便宜,这还算是吃了大亏...那么下方合力予以反击的敌将,或许按彼此原本的轨迹本来不曾有交手的机会,但也应是相较于史载中的建树多半还要压过安仁义一头的人物!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支利箭来回射了三遭,城头上汇聚于安仁义左右的弓手也立刻擎弓搭箭,排头朝着下方敌阵中齐射。而反军前阵这边诸队弓箭手迎将上前,奋力的挽弓搭箭、漫空攒射,彼此一蓬接一蓬的利箭掠空而起,挟裹着刺耳的尖啸声袭去。

    然而虽然从双方将领的弓箭较量,又转做彼此兵卒集结齐射。即便箭下如雨,锋利的簇尖再度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凌空落下,张归霸等几人已有了防备,兼之几乎所有箭簇已是强弩之末,能射落到他们身前的羽箭稀稀落落,也根本不足以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只是城头上的巨弩说不上何时也将校正角度,瞄准过来...就算守城床弩只要用于向人头扎堆的位置施射穿透力强劲的弩矢,以及目标相对巨大的攻城器械,也很难锁定单个目标进行精准狙击。但也难保不会瞎猫碰上死耗子,倘若真是硕长的大号弩矢射来,那物件可就不比寻常箭矢就算肩头手臂上挨了一记,对于些体魄壮硕且血气方刚的狠人也仍能生龙活虎的硬扛得住了.....

    而且张归霸左臂上中箭的伤口泊泊渗出鲜血,也立刻有人上前去慌张的要为他包扎伤口。说不得也只有迅速后撤,调整将歇。

    张归霸冷哼一声,一把推开前来看护的小校。他虽然也是战阵上以勇猛著称的将才,倒也并非中了一箭便暴怒发狂的莽夫,是以张归霸自行捂着伤口,转头朝葛从周那边望去,也不住讪笑了声,又道:“本来从周兄弟部署的周密,可惜尝试过仍未能速取下城郭,我倒挨了一箭,今番也只得作罢。好歹战事如此...也仍是在兄弟的算计当中。”

060章 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

    眼见今日发动猛攻的反军部众只得又丢下许多尸首,终于徐徐退去。李天衢气喘吁吁,脸上神情仍旧十分凝重。

    因为按葛从周与张归霸商讨进行攻城的步骤,李天衢大概也已能料想到对方的打算:

    陈州宛丘再是固若金汤,可到底守城的军力有限,布置到四处城防的兵力分散开来,又有多少人手可供调遣?今番攻城,能速取固然最好,但只要持续能给敌军造成有效的杀伤,在守城兵力短缺的情况下,那么早晚也将会暴露出致命的破绽......

    虽然向早已被打造得如铁桶也似的城郭发动猛攻,攻击一方也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但黄巢大军人多势众,拼得起、耗得起,而且可以从任何方向朝城关发动攻势,就算失利十次、一百次也可以持续尝试下去。反观陈州守军分散兵力把守各处城防,只要一点被攻破,输一次,便是致命的。

    毕竟如今宛丘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由赵犨、赵昶、赵珝兄弟三人,以及李天衢率部分别把守一隅。至于赵犨两个儿子赵麓、赵霖也带领一拨军马四处救火,随时支援战事吃紧的城防区域。

    李天衢心知这固然是自己已经完全赢得了赵氏哥仨的信任,但是宛丘共计一万多的兵马,分摊到各处也就不过两千五六百人。每一次打退敌军的猛攻,也难免会出现一定的伤亡折损......

    而这次虽然仍旧成功迫退了敌军,但是与这一拨阵中打出张归霸旗号的兵马交锋,可是只这一日的战力减员,便相当于以往半个月合计的伤亡数目。

    张归霸这厮,后世也有将其归类于一生从无败绩的名将之列的说法。只不过他史载中所参赴的战事主要以讨伐秦宗权,以及刘仁恭、朱瑾等地方军阀为主,乃至与朱温麾下另一员名将战略上配合迫退晋军大将李嗣昭。

    如此战绩固然也考验印证了他的实力,但比起历朝各代孙武、李牧、霍去病、高长恭等名流千古的人物,他所经历的沙场战阵还逊色了不少。但就只唐末五代十国时期他所面临的战事,除了初投黄巢资历有限,未曾完全得受重用的阶段之外,若说张归霸百战无败,这种说法大致也能成立。

    而更让李天衢感到忧心忡忡的,则是极有可能眼下与张归霸联系紧密,只不过眼下也如他一般,论天下声名还只是籍籍无名的另外一个人物。

    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

    后世对中华历史兴趣浓厚的李天衢时常去逛的网络社区当中,定期所曾进行的这等讨论活动:择选冷兵器时期历朝各代战功最为出类拔萃的名将两相比较,在彼此兵力对等,战略时局持平的情况下讨论谁会胜出,并进行投票,票数少者淘汰,票数多者晋级,继续进行淘汰选拔,直到剩下最后一员军神中的军神。

    而后梁葛从周,总会是代表五代十国时期而为数不多的先发人物。而且在中华将星璀璨的历史长河中,比起同期其他名将,他往往都能晋级几轮。

    毕竟王彦章论个人武勇虽然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猛将,可是与他并肩作战过一段时日的李天衢深知他倾向于身先士卒,带头斩将夺旗。然而葛从周非但也有一身高强武艺,同时他作战思维向来十分清楚,又是个广有谋略,临阵应变出众,而智勇兼备的将才。这样的对手,在战场上实则往往更为恐怖。

    毕竟“梁将葛从周,忠义骁勇,每临阵,东西南北,忽焉如神,晋人称为分身将”...是极其擅打闪电战的名将,而史载中五日之内连续攻下三座军州,杀得河北诸镇闻风丧胆,不但创下了五代时期诸多战事中最为兵行神速的攻城记录。曾交锋杀败的藩镇军阀与地方割据势力两只手数不过来,梁晋争霸时期也是教军阀李克用军阀势力闻名色变的劲敌......

    李天衢心说如今王彦章、安仁义这等将才虽然肯为自己所用,可是倘若与张归霸兄弟三人与葛从周这等组合在对等的处境下交锋,那么会落得惨败的,十有七八会是己方。

    然而陈州赵犨,率领本地军民先后先是力敌黄巢十余万大军三百余日,后方又在所辖军州范围几乎被秦宗权势力大半包围笼罩的情况下,仍旧能捍卫得住疆土不失。李天衢粗略回忆一番,在五代十国时期应该这也是面临势众敌军围攻而始终没有沦陷,且坚守时间最长的记录了。

    最锋利的矛,对上最坚固的盾。想到此处李天衢也不由狠狠咒骂了几句,因为眼下自己所处的境况,看来也正是处于这矛与盾对决的风口浪尖上。

    不过按说眼下无论是张归霸还是葛从周,为黄巢效命时期还没有总揽全局、独挡一面的军权。而且城郭攻坚战又不比野战时两军交锋,强如葛从周,按史载轨迹面对智将刘鄩把守的兖州,一时间也曾一筹莫展过。强敌就在眼前,李天衢也不至因此气馁沮丧,只是心知更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只一次挫败,自己便将堕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然而按史载围攻陈州“掘堑五重,百道攻之”,不止是李天衢这面,赵犨、赵昶、赵珝分别把守的宛丘城关要隘也都在统御军民奋力抵抗敌军的全力猛攻。

    焦灼对垒,虽然同样容不得丝毫大意,可是赵犨等人指挥守城将士打退反军部众战事有惊无险。攻坚战事最为吃紧的,还要当属李天衢所把守的城关区域。尤其是在随后十几日,双方仍旧使出浑身解数,战事非但没有歇缓的趋势,反而愈发的惨烈.....

    汹涌的人浪如海浪席卷而来,哪怕一次又一次犹如退潮也似的倒退回去,宛丘城防墙郭比起先前也不由开始残破起来。众多护城壕沟已经被木石、沙袋乃至尸体彻底填平,而靠近墙角的位置层层叠叠散布的尽橹车、撞车、井阑等攻城器械的残骸,周围当然还铺满了死状各异的尸首。

    在这个时代围城对于攻守双方而言,战事非但最是惨烈,而且李天衢每次全神贯注的应对敌军调度攻势,也不由感到身心疲惫。

    张归霸所统领的部众那边,自然仍是由葛从周临阵指挥,或是故技重施利用烟熏令城头上守军一时间辨别不清城外军旅主攻的方向,或是佯攻向某片区域,却又迅速调动大批部众向另一面发动猛烈的攻势。

    如此一来,任何守城器械也不能再精打细算的省着用了,城墙之下不但射倒一批批兵卒。军健民夫冒着从下方射来的箭雨,也都抡起膀子将滚木擂石、沸腾粪水往下砸、往下泼,而使得宛丘城墙下又铺了一层死状可怖的尸体,也有的人还未死透,在尸体堆中辗转哀嚎。

    被滚粪沸由劈头盖脸浇淋到的,以及被木石砸得骨裂腿断的士卒,倒当真不如直接死了干脆,他们或是满地乱爬、或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上大片的肌肤血肉绽开,浑如在十八层地狱中受刑的小鬼,教人看了也不禁毛骨悚然!

    攻城战事到底惨烈,避免不了大批军卒的死伤。而治军练兵威严有方的霍从,依旧能够驱使着各部曲前赴后继的赶上;至于葛从周临阵调度,也总能捕捉到可乘之机,立刻下达军令,每次战事,仍会有不少军卒能够攀登上城头,对守军造成持续性的消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291/ 第一时间欣赏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作者:云霄野所写的《唐末大军阀》为转载作品,唐末大军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唐末大军阀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唐末大军阀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唐末大军阀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