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章 名望勋爵,从捡漏开始
“李天衢在......”
本来向王彦章嘱咐说两人一块伏于谷中道路南端的山坳口处,待孟楷所部败军大致要从此间穿过之时,便立刻催马杀出,阻截对方冲势的李天衢本来也打算先声夺人,如王彦章那般骤然杀出时厉声喊杀以震慑这干溃军败卒,却也只得悻悻的闭了嘴。
原因无它,凡事就怕个对比。
本来李天衢与王彦章从谷中道路南端坳口处忽然杀出,虽然出其不意,却也来不及预先驱骑提速,好教战马以最为猛烈的冲势凿入敌方阵中...然而王彦章从抢先一步催马杀出,并挥枪大肆收割敌军开始,胯下那匹雄俊大马从一流小跑到扬蹄飞奔,将冲势渐渐加速到极处的过程,几乎是在敌骑扎堆的去处完成的。
换而言之,王彦章纵马立刻撞进敌军骑众,所向无前,仿佛挡在面前的反军骑兵只不过是堆杂草。
李天衢虽然也立刻纵马绰刀的奔袭出去,堪堪仍能跟在王彦章的身后冲杀。然而王彦章那杆大枪大开大阖,落在他眼前的敌骑先是被杀得个措手不及,非是被宽长的枪锋搠杀斩翻,便是被沉重的枪杆狠狠砸中,身子在荡飞出去的同时便已是筋骨断碎,当场气绝......
王彦章一出场便大发神威,李天衢心说自己再附和着喊出声来,这反倒似是王彦章的跟班。反观王彦章甫一撞杀入敌骑阵中,非但势不可挡,那模样好似是个憋闷了很久,而终于有机会肆意大闹一场的顽童一般......
这真他娘是个牲口。
而李天衢纵马赶上,也立刻挥刀奋力挥动起来。那些根本抵挡不住王彦章冲势,只能眼睁睁瞧着身边同伙被大枪搠杀荡飞的敌骑惊魂未定,便惊觉锋利的刀锋迎面劈来。李天衢手中唐刀利芒如匹练掠过,也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敌骑纷纷堕下马去!
仍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王彦章眸子中杀意愈浓,浑身的热血也都已沸腾起来,他使得那分量格外沉重的大枪由纯铁打制,非力大威猛者绝难用之。如此非但宽大的枪锋挟带着锐利的呼啸声能轻易的撕裂开反军败卒的衣甲与血肉,粗长的枪杆挟裹着浑重的破风声狠狠砸到敌骑身上,也是碰到便死、挨着就亡!
眼见王彦章宛如一尊杀神般直撞杀来,愈发溃乱的贼骑阵中也有生性剽悍的骑将发了狠心,嘶声怪叫的喝令扬起兵刃,立刻便要向王彦章、李天衢这边截杀过来。
可是差不多在同一时刻,一支狼牙箭如闪电般从山岭密林间射出,当即从一个反军骑将的脖颈贯穿而过,锋利的箭簇射了个对穿,溅起一抹鲜血,也使得那个骑将的生命当即了账。
直到七八支箭簇衔尾相继激射而来,分别死死的钉入周围数名骑兵身上要害处,勉强鼓起几分顽抗战意的孟楷残部骑众这才发觉林间也有敌军埋伏,且施发袭来的利箭无比狠辣,箭箭必要取人性命!
仓惶奔逃的败军骑众骤然又遭受伏击,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按李天衢授意伏于密林中的安仁义暂时也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敌方发现行迹。弓箭再被他擎在手中,先后引弦而出的箭簇锋尖化作一点点寒星,一如既往的扎进贼众军骑眉心、太阳穴、咽喉、心窝...等致命处。只是比起先前与李天衢交锋厮杀时意兴阑珊的神情相较,安仁义那对来回寻觅射杀目标的双眼中倒也似有两团火苗在跃动着。
除了擎起弹弓,也正向溃乱的骑众打出石子的解青之外。张虎扯着嗓子嘶喊起来,指挥其余喽啰按李天衢命令早已砍下不少树枝,于山谷通道两侧的密林间奋力扫起片片烟尘。
先是骤然遭受伏击,林中再有次次不落空的利箭不断的在收割着同伙的性命,忽的又身陷到如此场景当中,也难免教一些人误以为敌军早有部署,而埋伏下大批的兵马就等他们一头撞进陷阱中来......
不对!若是此处山谷间埋伏着大批的伏兵,又怎么只会有区区两骑撞杀入阵来?
到底是久经战事,骤然遭遇敌军伏击虽然使得孟楷又惊又怒,可他立刻发现端倪,而且两侧树林间虽然确有敌军吆喝喊杀,但影影绰绰的只望见有寥寥数人来回奔走,前面虽不断的有麾下儿郎中箭坠马,但是敌军伏击射出的羽箭攻势也根本说不上如何密集......
孟楷遂厉声叱喝麾下部曲不得慌乱,且尽可能聚拢后列残存军骑冲杀过去。可是先前便已惨败给由赵犨指挥的官军,万余兵马仅剩下这些微末人手,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败兵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彦章、李天衢杀气腾腾的突然杀出,势如猛虎出笼;
安仁义又埋伏于林间暗处,不断地以他最擅长的本事放箭射杀那些仍打算殊死一搏的反军余孽;
如此这等形势之下,听命于李天衢的芦冈贼寇又高声鼓噪、造势呐喊,任孟楷如何叱喝号令,又怎能再鼓舞起麾下败军死地求生的战意?
军心士气既然已经彻底崩垮,在相应的一段时期内,也很难再被鼓舞振奋起来。
残存的反军骑手有不少人已开始哭嚎着四下里乱窜,甚至急于拨马掉头,哪怕后方也有唐军的追兵恐怕很快也将会奔袭至此处,好歹脱离开这个被追击围攻到几近崩散的残余群体,下了战马、衣甲一脱、抛却兵刃...好歹也会有些许不会被官军剿杀擒获的指望......
如此一来,除了紧紧跟随在孟楷身边的心腹弟兄,其余部众要么一触即溃,要么未触即溃...这也让意兴勃发、催马疾冲的王彦章心中不禁暗骂道:虽说周遭也布下了埋伏,可也只是我与李寨主两人撞杀入这伙反贼阵中,好歹还有数百贼众,本以为也要拼尽全力,才不会辜负我这多少年来的勤学苦练......可眼下终于能一显战阵上一显身手,我却怎么还觉得厮杀的不够痛快?
脑海中虽掠过这个念头,毕竟战阵中容不得丝毫分心大意。挡在面前的大部分敌骑溃散奔逃,王彦章催骑疾突猛进,势如虎入羊群、当真是挡者披靡,只片刻功夫,他的身上连同胯下胯下骑乘的战马上已然沾染了斑斑血迹。
然而似乎从方才急冲杀出来,这一通冲杀好像也不过眨了几眼的功夫,便已快辨视清黄巢反贼阵中那成名大将孟楷所处的位置。王彦章一马当先,却愈发的肆无忌惮,眼见便要与急于逃脱出去的孟楷撞在一处!
耻辱、焦躁、忿怒、怨毒...等诸般情感混杂,在孟楷的心中激烈的回荡着,如此情形,这也已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他在大概能看清突然伏击杀出,又挥枪势如破竹的冲杀而至的那个生得格外高大威猛的烈汉,以及距离他不过数尺之遥,也正在大肆斩杀麾下军骑的敌骑相貌之时,也不住暗恨念道:唐廷的走狗!本事倒是了得,眼下也唯有从你这两个奴才的尸身上踏过去!
“老子的大好人头在此!有本事的,就尽管来取吧!”
032章 推翻暴政?你们已是恶贯满盈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霎时间响彻山谷,激烈的劲响回荡不绝。孟楷陡感剧烈的反震力道便如惊涛骇浪一般倒卷而回。本来紧紧绰在手中的大刀,竟已把握不住,而生生荡飞了出去!
到底先前惨败突围之际已挂了彩,在王彦章霸道的怪力加持下大枪势不可挡,两般兵器硬生生撞在一处,致使孟楷身上伤口当即又渗出血来,一阵筋肉撕裂的痛楚袭来,自也无法再绰刀硬抗下王彦章这一击。
可孟楷的反应当真极快,浑重的破风声席卷而来,他下意识的俯身一避,浑铁兜鍪也被大枪擦到刮飞坠落,好歹身子没有似脱手而出的大刀那般被王彦章一招砸下马去。
然而被王彦章使得浑如活物,如暴风急电般攻出的大枪迅速又往周围袭将过去,枪锋到处,冲杀在最前面的几个反军骑将身上甲叶遮护不到的地方,便顿时溅起一蓬蓬的血雾;
让人根本来不及眨眼的功夫,由浑铁打制的枪杆好似那等锤棍鞭铜那等马战厮杀的钝重兵器,砸在周围其他敌骑的身上。“嗵!”、“嗵!”等闷响声接连响起,那些中招的骑兵胸骨、肋骨震裂,身躯非是当即倒飞而出,便是身子一折瘫在颠簸的马背上,战马收不住势头,仍驮伏尸体惊嘶着直朝前面冲去!
山谷当中,一抹抹血泉喷得老高,一具具尸身被荡飞继而坠落,又是一片扑通扑通的身躯落地声。如此王彦章一马当先的与孟楷所部残兵骑众错身而过之际,几乎便将他周围殊死顽抗的敌骑给一扫而空!
孟楷倒有本事在王彦章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下暂时保住性命,可是他刚刚催马错身而过之际耳根猛的一动,呼啸的破风声骤然间直贯入耳中,一支箭簇如急电般眼见便要凿进孟楷的脑门!
孟楷大惊失色,眼见要被这支由安仁义施射出来的利箭贯入脑袋。根本来不及多做思索,他竟然在疾奔的战马上使出一记铁板桥的功夫,拖着挂有数处伤口的身子猛的向后倾倒,箭簇几乎紧贴着他的胸脯、脖颈激射过去,颌下几缕虬髯也被锋利的簇尖擦过扬飞,混杂着下巴上当即撕裂开的伤口中激溅的鲜血四下里挥洒!
当孟楷再度挺起身躯,却又望见李天衢催马旋即杀至,抡臂挥起手中唐刀便朝着自己恶狠狠的旋斩过来!
心中积攒的战意与血气,在这一刻也完全爆发出来,李天衢终于发出声虎吼,势必要在此斩落面前那员反军中的翘楚人物!
“狗奴才!来吧!”
孟楷竟然也扯着嗓子厉声咆哮,直震得山谷似乎一颤,一时间压住了周围的喧嚣杀声,甚至就连李天衢也不由黑这声吼声震得一滞。
先前从唐军伏击中死命突围逃脱,与王彦章过了一回招,哪怕是善使的大刀脱手被荡飞,又避过安仁义催魂夺命利箭的孟楷面对旋即杀至的李天衢,身手矫捷的拔出了腰挎的钢刀,也拼死迎将过来!
既然与黄巢是拜把子过命的交情,又素得重用屡番做为反军大将独挡一面,而且也是教唐廷众多官军将领闻名色变的主。孟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数遭,一身本领当然早已打熬得极为了得。
而且随着两人之间距离迅速接近,李天衢能够很清晰的看到孟楷狰狞可怖的面庞上满是怨毒的戾气。然而在他那对满是血丝的眸子中冒出的那股仇恨的火焰,分明也夹杂着一股奋不顾身的决然。按着后世的形容来说,似乎满满的尽是种势必要改天换地的阶级仇恨......
或许从孟楷,乃至黄巢的立场出发,他们起兵造反,要与唐朝对抗到底...仍旧笃定这是为了推翻暴政的信念,而能够建立一个更为清明的皇朝政权,甚至是顺天应民,为大势所趋的吧?
可是你们终究没有能力使得天下长治久安,甚至只会使得天下黎民更是身陷于水深火热的绝境当中。
世道被搅得更乱,从你们起初尚还知道尽可能团结拉拢无生计寻觅的贫苦百姓开始,再到后来越发肆无忌惮的掳掠、残害、杀戮...甚至是吃掉无数早已是苦不堪言的无辜民众之时,我就只能站到你们的对立面上,天怒人怨、恶贯满盈,也早该为残忍的兽行付出代价了!
唐刀与钢刀锋刃重重撞在一处,迸射得火星四溅。李天衢抖擞精神,不会再任从孟楷过招之后从自己的身侧疾驰而过,他一兜缰绳,胯下坐骑身形陡转,两匹战马从扬蹄反疾驰,已不由的八盏铁蹄纷沓转圈,各自驮伏着主人拼了命的挥刀朝着对方猛攻过去。
至于扶于山林中未能一箭射杀孟楷的安仁义,他眼见李天衢已与那凶狠剽悍的反军大将近身厮杀了起来,也立刻又绰起支羽箭迅速搭在弦上,开弓如满月状,再度朝着孟楷身上瞄准觑定。
然而安仁义目光一瞟,又看见方才由李天衢、王彦章二人催马撞杀,从敌军骑众里面生生平趟出一条血路的后方残存些许军骑,眼见自家首领遭敌骑拦截下来,被死死缠住脱身不得,也有十余骑发了狠心,调转马头前来援助孟楷。
被搭在弦上的箭簇很快又转向另一边的敌骑余众,旋即箭啸破风连鸣,伴随着“噗!”、“噗!”、“噗!”...的利刃入肉声起,那些本来誓死要援护孟楷突围杀出的骑手便被安仁义一一射杀坠马!
而所向披靡的王彦章驱马突进,除了在他手下根本撑不过一合的枪下亡魂,以一己之力撞杀得后列的敌骑几乎尽数溃散奔逃。很快的也兜转缰绳,催马再度朝着已与李天衢交锋鏖战的孟楷这边疾冲而来。
瞧这些杀才衣甲制式,并非是唐廷官军...很明显他们在此处埋伏的兵马不算众多,最多也就两三百上下...可是非但与我厮杀的这个猪狗辈武艺确实了得,就算老子未曾负伤且气力充沛,与他鏖战胜负约莫也只在五五之分;
还有那个使大枪的汉子,便是当初于长安大战杀伐,听命于李克用那沙陀狄汉的几员敌将相较,除了那个唤作李存孝的听闻极是可怖...他摧锋破阵的高强身手,老子便是久经沙场,生平也从未曾见到;
埋伏在山林当中放暗箭的唐廷走狗,看来人数微薄,似乎只有一两个用弓箭的好手施射,这手段也当真了得。非但已取不少弟兄的性命,我这条命随时也可能会折在他的弓箭下......
虽然堪堪尚能硬撑得一时,但是孟楷眼下被截杀住无法从山谷间脱逃,更恨麾下早被官军杀破了胆的兵马,也在这伙不知来路的敌军伏击中几乎尽做鸟兽散,这让他意识到任凭自己如何死命反抗,看来终究无法再从此处突围得去。
与其同时,王彦章嗔眉怒目,已紧绰着大枪催马冲至李天衢、孟楷鏖战的位置不过二十来步远的距离;安仁义在射杀尽另一侧那小撮敌骑之后,很快也调转箭头,再向孟楷瞄准过去;而李天衢越战越勇,抡起唐刀化作一道光轮,也已旋斩而出!
033章 黄雀在后,陈州官军
早已是伤重力乏,孟楷气喘吁吁,他也意识到身后那个自己绝不是对手的威猛敌将旋即便要再度杀至,还要应对眼前这个使唐刀精熟迅猛的汉子...一时分神之际,凄厉的箭啸声又疾速传至耳畔中,更使得孟楷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
仓惶着挥起手中钢刀去铛,清脆的金铁交鸣声伴随着溅射的火星乍起。就算孟楷格荡开眼见要射进自己喉头的利箭,已是招式用老、中门大开,在同一时刻李天衢奋力横斩过来的唐刀,他也再来不及去招架!
情知自己今日必死,孟楷睁圆了双眼,仍是死死的瞪视着李天衢,他嘶声低吼,透着无穷的怨毒与仇恨:“陛下...我大哥必会被我报雠的!到那时,连同你这些奴才与陈州所有猪狗......”
“噗!”
嘶吼声戞然而止,李天衢抡臂扫出的唐刀所幻化出的寒芒掠过了孟楷的脖颈,当即将他的人头给削落!
无头尸身的体腔内喷出血泉涌动,首级颓然坠落之时,李天衢纵马赶上,一把便薅住了仍是横眉怒眼、不肯瞑目的孟楷头颅上发髻。
前后脚的功夫,王彦章也已策马奔至,他眼见李天衢手中提着血淋淋的人头,脸上神情仍是豪情勃发,也不由笑说道:“本以为这贼首必会死在我的枪下,却让李寨主抢了先!”
李天衢也是哈哈一笑:“却非有骁勇难挡的彦章兄弟并肩厮杀,我又怎能够成事?”
二人相视欢颜,彼此用力颔首示意。而扶于山林中的安仁义眼见李天衢一刀斩落反军大将孟楷的首级,他一直微眯的眼睛睁开环视过去,脸上也流露出慨然的笑意......
这一战下来,李天衢连同王彦章、安仁义一并也开始结下了深厚的同道情谊。
本来早已是溃不成军,又接连着骤然遭受伏击被杀得肝胆俱裂,统军大将孟楷当场也已授首伏诛,那些残余的贼众也只有极个别的企图顽抗下去。仅有二三十侥幸从山谷道路间催马四下里奔逃而去,余者几乎甚至来不及做鸟兽散,也只得滚鞍下马弃了兵刃,伏在地上高呼乞活饶命。
张虎、解青二人也率领百来名喽啰从两侧的山林中疾奔而出,既有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这三个近可斩将夺旗、远能百步穿杨的猛将一并趁势掩杀,只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将那零星死命抵抗的反军余孽尽数歼灭。
已有喽啰前去看束住那些跪伏在地上的溃败兵卒,李天衢绰刀跃马,环视一圈,似乎这场由自己指挥部署的伏击战几乎全歼了孟楷所部败军,且几乎未有一人伤亡。
心中正也不由略感得意志满之时,李天衢忽的却又察觉到从山谷外侧隐隐的有蹄声传来。此时张虎也立刻疾声喊道:“当家的!是官军,官军杀到了!他娘的,这干驴鸟来得好快!”
就算是去向归属肯听从李天衢的安排,但毕竟当初是做绿林贼寇的,张虎也察觉到有官军迅速朝着这边逼近时,下意识不住又狠狠咒骂了几句。连同斩获场大胜而喜上眉梢的解青,以及不少喽啰脸上不住也流露出慌张之色。
李天衢立刻转头朝着山谷两端来回张望过去,发觉非但是陈州治所一侧的方向,另一面似乎也有大批的骑军迂回疾进,朝着这边狂奔过来时,心中立刻暗付道:
看来陈州赵犨果然早已做下了层层部署,也算到了杀败孟楷之后,再派出骑军去拦截贼众奔逃的方向。就算没有我鼓动王彦章、安仁义一并在此设伏袭击这一伙败军,孟楷今日也决计难以逃脱得去......
未过片刻,便已有唐军轻骑催马疾奔入此间山谷。眼见遍地皆是这一路穷追猛赶,过不了许久想必便能一网打尽的反军贼众尸首,又有器械伏地听候发落的余孽,以及那不过百来名不知来路的人马,如此明显也出乎这些官军的意料之外。
如此形势之下,率先奔杀而至的兵马虽然没有急着厮杀,立刻擎起手中兵刃,并大声叱喝李天衢等一众人不得妄动。李天衢当即也高声喝令张虎、解青等人按捺住,切不可“擦枪走火”。
从山谷两侧奔涌进来的兵马越聚越多,粗略望去大概有两千多人。李天衢屏气凝神,来回张望,就见堵截在两侧的兵卒果然身上尽着唐廷官军制式的衣甲。
行伍当中,也有将官身披胸前和背后皆有金属圆防护,打磨的极光滑似镜子一般,两肩双层披膊,腰带下左右各一片膝裙而谓之“见日之光、天下大明”的光明铠。
如此军容阵仗,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唐军。
然而李天衢分明瞧见两侧聚拢的将士尽是神情戒备,脸上也仍流露出敌意。追击剿灭反军贼众本来势在必得,却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双方兵马僵在当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的氛围仍是剑拔弩张。
而就算被官军从前后拦在当中,王彦章脸上神情倨傲,他手执大枪,驱使着雄俊壮硕的高头大马来回踱步,那般势威也震慑得一些唐军兵卒更是如临大敌。眼见如此情形,李天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高声大喊道:“在下李天衢,虽只是一介白身,但向来磨练本事,矢志安邦定国、靖难救民。
方今黄巢贼子祸乱天下、逆施倒行,各地黎民恶其久矣!草民闻之黄巢反贼败走长安,率贼众侵犯淮西之地,陈州兵祸连结,故而特来投奔陈刺史,以偿报国之愿,还望明察!”
底气中足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不绝,唐军行伍中不由议论声起。只过片刻,两侧队列兵卒都让出了条道路,有三员将领踱马上前。李天衢来回张望,就见其中一人约莫四五旬上下的年纪,身着做工精坚的乌鎚甲,他五官面相棱角分明,浓眉下一对虎目炯炯有神,自也透着股久经厮杀阵仗的宿将势威。
至于另外两员唐军将官都是青壮年纪,身上也都披挂着看来将铁制甲片经过打札、粗磨、穿孔、错穴、裁札、错稜、精磨...并以用皮革条编缀成甲,并有镶挂衬里的繁复流程,腰带下垂膝裙、鹘尾、吊腿亦是齐备的光明铠。他们与那中年将领容貌生得似有几分酷肖,只是这等年纪下更透着股方张锐气。
而那两员年轻的唐军将官听了李天衢表明来意,当中一人眉头微微一蹙,随即策马驶出几步,他一对目光锐利的眼睛先是落在当中气势最是威猛的王彦章身上。
与仰头对视的王彦章相觑了片刻,那唐将随即又在安仁义、张虎、解青...乃至一众芦冈贼寇身上环视了圈,终于再与李天衢目光对视之际,这员唐军小将忽的沉声说道:“你说名为李天衢,是布衣平民出身,素有报国之心而特来寻家父,而投效官军以拒黄巢反贼......
可我瞧着你手下这伙人貌相也都不像是清白人家,倒更似是做惯了打家劫舍勾当的绿林贼人!尔等形迹甚是可疑,又怎会赶至此处与孟楷贼众厮拼?到底是何来路,居心何在,还不速速招来!?”
034章 能文能武,赵氏哥仨
这个唐军青壮将官既称赵犨为家父,看来是他膝下两子赵麓、赵霖当中的一个。倒也难怪他怀疑,张虎、解青等人本来就是在芦冈啸聚的绿林强寇,当初他老子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曾设计剿灭了大部分至陈州地界劫掠的贼众,三个当家的都被擒杀了。既都动过手,自然立刻能瞧出些来路......
李天衢心中念罢,仍是面色泰然若定的侃侃而回道:“在下这些弟兄,的确多曾是啸聚山林的强寇不假,但也都不齿于附从黄巢贼众。方今蔡州秦宗权轻易降从于反贼,纵兵四处掳掠残杀,在下游历至芦冈地界,本来便欲从军投戎。却也险受其害,便奔逃至芦冈山岭深处,游说众人抗拒秦宗权所部反军,先前便已杀退数百贼众。
只可惜芦冈山寨到底是人丁微薄,难以与黄巢、秦宗权势大贼众长久厮拼下去。正是千里投名、万里投主,久闻陈州赵刺史英名,我便率众弟兄离了芦冈,特来相投效命。方才探闻顽贼孟楷为赵刺史杀败,贼众势溃,且往此处奔逃而来。在下正要表心迹,遂设下伏兵,力战斩获贼首,要献于赵刺史。将军若仍是不信,自有此物为证!”
李天衢高声喊罢,立刻扬手举起孟楷那颗仍是死不瞑目的头颅来回展示,好让在场一众唐军将士看得清楚。
“什么!?”
那三员唐军将官看清李天衢手中薅着的确是反军大将孟楷的首级之时,脸上神情不由一变。而另一员小将微微哼了一声,似乎仍是心有不甘的说道:“家父此番策不遗算,早料定孟楷贼子兵败,必要往蔡州逃去。我叔侄三个分头挥军急追、迂回拦截,这伙溃败贼子已是插翅难飞!如今你这伙人凭空到了此处,反倒让你占了这现成的便宜!”
“霖儿,不可无礼!”
那个中年唐军将领大概瞧清了来龙去脉,他心中思量道孟楷可是黄巢最为重用信赖的心腹贼首,这李天衢说他前来投奔兄长,协助官军抵抗黄巢贼众大军...既然毫无顾忌的趁机设下埋伏截杀,甚至斩下孟楷的首级,那么也能确定对方绝无假意来投、以做内应的可能。
而且这李天衢连同他身边几人,看来确非易与之辈。数百贼众败军,我们叔侄三个趁势挥军夹击要尽数歼灭,虽然易如反掌,但是这李天衢看来也不过是统领百来人马,倒也能斩杀孟楷,几乎将其余贼众悉数荡灭...有这等本事,的确也是能征善战的将才......
关乎陈州军民的生死存亡,面临黄巢大军的侵袭正值最要紧的关头,多一人便多一分助力,更何况这一伙可做即战力立刻发挥出巨大作用的帮手?
那中年唐军将领思付罢了,他脸上神情顿时缓和下来,又对李天衢说道:“我乃陈州防御都指挥使赵昶,幸得义士襄助擒杀此贼,非但剪除贼众羽翼,贼首黄巢便如断一臂也!李义士深明大义,引领兵马前来投从,如此正是雪里送炭、济困解危,足见赤胆忠心,我自当代陈州百姓谢过众位壮士!”
那自表名为赵昶的唐军将领说罢,竟在马上抱拳向李天衢施了一揖。眼下可不是托大摆谱的时候,李天衢连忙把孟楷的脑袋胡乱往腰带上一掖,随即翻身下马,朝着赵昶恭身还礼。然而关于这赵昶的史载记述,同时也在李天衢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
赵昶,赵犨仲弟也。弱冠习兵机,沈默大度,神形洒落,临事有通变之才...及贼败围解,朝廷纪勋,昶一门之中,叠加爵秩。当时方镇之内,言忠勇者、言守御者、言功勋者、言政事者,皆以犨、昶为首焉。
及犨遥领泰宁军节度,以昶为本州刺史、检校右仆射。俄而犨有疾,遂以军州尽付于昶。诏授兵马留后,旋迁忠武军节度使,亦以陈州为理所。时宗权未灭,中原方受其毒。陈、蔡封疆相接,昶每选精锐,深入蔡境。蔡贼虽众,终不能抗,以至宗权败焉。朝廷赏勋,加检校司徒。昶以大寇削平之后,益留心于政事,劝课农桑,大布恩惠......
如此看来,赵犨的这个二弟赵昶,按史载在陈州这场旷日持久的防御战,仅次于他兄长功勋最为卓著。同样也能文能武,是个提起家伙事来能带兵上阵与敌军玩命,放下兵器也能把政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主。
而且比起他兄长赵犨、兄弟赵珝,虽然兄弟三个都是文武兼备,赵昶更具备亲自率军冲杀在战场上最前线的武勇。如此也难怪是由他带领赵麓、赵霖这两个侄子分头追击截杀孟楷这一拨溃军...李天衢心中念着,随即又道:“原来是赵指挥使,草民亦是久闻大名。蒙指挥使抬举,却是折杀草民了。”
赵昶闻言呵呵一笑:“有李义士赤心前来襄助,家兄也定然不会辜负了义士拳拳报国之心。何况你已率众位壮士截杀反贼,斩下孟楷贼首,已立大功于国,且请随我去向家兄复命。必定论功行赏,义士当然也不必以白身自居了!”
双方带头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已都给足了对方面子,本来提防戒备的唐军追兵也都缓缓放下了兵器。而李天衢吩咐手下将俘获的贼众交由唐军看押之际,也问明了那两员年纪较轻的唐军将官,果然便是陈州刺史赵犨的长子与次子赵麓、赵霖二人。
既然叔父都已发话了,不必再防着李天衢这一拨人马,而一并返回去禀说战事经过。其中除了年纪较轻的赵霖虽然似乎仍是因贼首孟楷被李天衢截了胡,未能亲手擒杀得那个反贼当中的重要人物而耿耿于怀,他的兄长赵麓虽也有些懊恼,但似乎也知道须以大局为重。
毕竟人家好心好意的,这是诚心前来投奔协助死守,在黄巢贼众大军犯境的险境之下仍势必要保住陈州不失。又怎能知贼军非但会溃败,在自己父亲的部署之下贼首孟楷也几乎不可能逃脱,而蓄意要趁机要来抢功?
然而李天衢事先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路上一番寒暄,除了赵霖以外,赵昶、赵麓见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这几人的确都是骁勇善战之士。如今陈州正是用人之际,自须好生安抚,也不会端起唐军将官的架子,而和颜悦色的有意与李天衢等人亲近。
而随着李天衢终于与陈州唐军的首脑人物麾下的几人里面,安仁义、解青为了换般活法、另谋出路,自然也是会死心塌地的跟随给他们指了条明路的李天衢;
张虎虽然仍旧心怀赵犨设计擒杀了芦冈三个当家的仇恨,如今与官军为伍非但不适,更是不愿。但他好歹明白与官府能化敌为友多了倚仗,总好过落到黄巢、秦宗权那众比他更为凶残狠毒的驴鸟手中,毕竟赵犨这等风评不错的唐廷官员还讲个王法,可被黄巢那伙反贼拿住活剥分食了都没处说理去......
当然与李天衢一道终于确定要去投奔陈州赵犨的几人当中,仍不免有些懵逼的,仍旧非王彦章莫属。
眼见李天衢一行人中当属王彦章气度神采最是威武不凡,赵犨、赵麓、赵霖叔侄三个自也不免对他多探问几句。而王彦章回复应合着,心中仍不由纳闷的念道:我...在两个时辰之前不是还笃定心思,势必要往汴州去投朱全忠?
035章 今日的上官,以后未尝不会为敌
虽不免仍有些懵里懵懂,但如今毕生所学派上用场。王彦章毕竟还未曾投至朱温那效命,这一场厮杀下来,感觉似乎如李天衢所言,投至陈州从戎,对自己的前程而言,或许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何况先后都已与李天衢啪啪啪击掌定下了赌约,既要言而有信,旁事想得多了也无用处。
念及至此,王彦章坦然一笑,随即双腿一夹,胯下战马轻嘶了声,加快步伐,上前赶上了李天衢骑乘的坐骑。继续与赵昶、赵麓、赵霖叔侄三人所率领的唐军部曲朝陈州治所的方向行去......
经项县地界,又转过几道丘陵,眼前便已是一片豁然开朗。陈州治所宛丘城的轮廓出现在眼界之内。又有几队身披皂绢甲的唐军轻骑前来接应,再行至城门口处,但见城墙上、道路旁也有不少进出的乡民士卒。如今终于看到人烟济济的景象,这也不由使得李天衢十分感慨。
从人头堆里面爬出来,历经绿林山寨、荒芜村坊...如今终于来到了这个仍有许多民众扎堆的去处。
眼见陈州防御都指挥使赵昶赵大人率军凯旋而归,城门口附近立刻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不少百姓又朝着入城的唐军将士恭身施礼,看来就算是黄巢亲自统领贼众大军过些时日便将进犯至陈州,治所宛丘城郭内也依然能维持治安秩序,且赵犨所统掌的官军也深受当地民众的拥护爱戴。
李天衢再望周围望去,就见城墙外侧道道护城壕沟已掘得极深,其中被削尖的木桩林立。一众人经过通往城门的吊桥,虽然陈州宛丘算不上什么城防坚固森严的城郭,但是李天衢又见似是用硬木制成的城门前后早已用铁皮包裹镶住,足以承受猛烈的撞击。城墙上雉堞间亦有不少人影走动着,看来诸般守城器械也早已齐备。
李天衢心说赵犨可没有自己预知时局战势走向的能力,他仍能准确的预判到黄巢将会统领大军进犯陈州,而提前做下了层层部署。陈州宛丘,果然也早已被那赵犨打造的犹如铁桶一般。
待一行军马入了城郭,李天衢双眼又是一亮。因为他看见不少打着赤膊的民夫仍在修补齐备的城墙后面垒砌安置木栅鹿砦,从内侧往城楼上望去,也能看见几具以车为架,以辘轳引弦的弩车被置于城墙雉堞当间。而除了赵昶、赵麓、赵霖统领的唐军部曲之外,见到李天衢这一众面生的人马,周围一些民众不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天衢又瞧见有个头戴武冠,身着细绫紫罗服,年纪约莫四旬以上的唐廷官员看来是得报赵昶率领兵马回城,来时看见他们这么一行浑然不似是官军的人马,便立刻上前去与赵昶,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二哥与侄儿按兄长部署截杀孟楷残部,想必功成而返,这些人是?”
待听赵昶大概说了经历,那个唐廷官员很快也驱步向前,脸上也挂着和蔼可亲的神色,而对李天衢对人说道:“我乃陈州都知兵马使赵珝,李义士与众位壮士要图忠义报国,实教赵某钦佩,如今抗拒黄巢反贼,建功于国,也要有劳诸位戮力同心了!”
赵珝,赵犨季弟也。幼而刚毅,器宇深沉。既冠,好书籍。及壮,工骑射,尤精《三略》...府库旧有巨弩数百枝,机牙皆缺,工人咸谓不可用。珝即创意制度,自调弦筈,置之雉堞间,矢激五百余步,凡中人马,皆洞达胸腋,群贼畏之,不敢逼近。自仲秋至于首夏,军食将竭,士虽不饱,而坚拒之志不移......
珝公干之才,播于远迩,至于符籍虚实,财谷耗登,备阅其根本,民之利病,无不洞知。庶事简廉,公私俱济...决翟王河以溉稻梁,大实仓廪,民获其利。珝兄弟节制陈、许,继拥旌钺,共二十余年,陈人爱戴,风化大行......
这赵珝非但也是武能护国、文能安邦,还有一手寻常工匠都修理不得,仍可修造巨型弩机的手艺...李天衢心中念着,面上要说的场面话自然仍是要说:“草民本是山野狂夫,却有幸得恩官提携,我等众弟兄自是刻骨铭心,难以补报,也唯有为国家效死竭力而已。”
赵昶、赵珝哥俩,是指望李天衢这一众人能够在如今形势万般危急的关头为陈州提供不可多得的助力;而李天衢则是打算通过这赵家兄弟三个,为自己的霸业宏图迈出坚实的第一步。彼此都迫切希望与对方能够合作协力,这一番畅谈下来氛围自然也是其乐融融。
然而这一路上,本来便与自己的叔父赵昶、兄长赵麓的态度不同,赵霖眼见他三叔赵珝也对李天衢这一伙人甚是礼遇,他脸上却不由的流露出几分鄙夷厌恶:“两位叔父又何必如此?咱赵家主持陈州军政大事,这不过百来贼寇前来投奔,就算肯收容赏他们个出身...叔父是什么身份?又何必对这伙贱汉这般客气?”
赵霖的兄长赵麓闻言眉头紧皱,立刻低声喝止道:“兄弟噤声!好歹李天衢说动芦冈强寇投奔陈州,我等也正是用人之时,他还斩下贼首孟楷首级立下大功。两位叔父自然须好生勉励安抚,以教他们能为保我陈州竭力效死,父亲想必亦会如此...而你轻慢言语若是传开,触恼了他们反而心生埋怨,如此也殊为不智!”
“孟楷那贼子便是没有李天衢那贼汉截住,咱们兄弟也必然能擒杀了他。如此倒是抢了你我的大功!说白了,他们不也都是打家劫舍的贼?也不过是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若不是黄巢反贼实在太过势大猖獗,这李天衢胆敢带领芦冈草贼进陈州地界,也只有被我荡灭剿除的份!”
赵霖不住又忿然说着,他兄长赵麓也只得再劝诫几句。而李天衢仍与赵昶、赵珝两人寒暄亲近时,体会他们的谈吐见识,心中也忽的想道:
如此看倒也不难理解,比起安史之乱时死守睢阳,前后大小战有四百于次,斩敌将数百名,杀贼卒二万余人,但也终究拼熬得以树皮、老鼠、皮甲充饥,甚至先杀爱妾、再杀仆奴,再以城中老弱妇孺为食,也终不免城破战死的唐廷忠臣烈士张巡。如今黄巢之乱,陈州宛丘赵犨所将面临的战争也要比当年张巡更为凶险艰巨,可是他也仍有余地,陈州宛丘不但先后接连遭受黄巢与秦宗权大军猛攻,也并没有似当年张巡死守的睢阳那般拼到山穷水尽、几近绝户......
毕竟不但只赵犨足智多谋,能料敌先机,再由他二弟赵昶、三弟赵珝所组成的铁三角紧密无间,且都是武将文臣职事连轴做的都是相当的出色...也难免周围无数城郭镇坊被攻破,而教黄巢、秦宗权先后残杀了数十万百姓之时,可是首当其冲的陈州却会一直处在暴风的中心而屹立不倒了。
只可惜...然而李天衢眼光有意无意的一乜,正瞟了神情仍是不善的赵霖一眼,双目一抹阴冷之色,也是稍显既逝。
赵犨、赵昶、赵珝,你们兄弟三个虽俱是文武兼济,且忠直爱民的英杰,可也终究架不住仍会有些不肖子孙呐...旁人暂且不说,这赵霖是个什么货色,我又怎会不知?
036章 山雨欲来,大军将至
麾下芦冈一众喽啰由张虎带队暂被安顿下来,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解青四人在赵昶与赵珝这个俩的引领下,来到宛丘内一处与城中闹市隔街相对的别院。
此间别院格局别致,而庭院内台上阶下也有官军兵卒值守。经过赵珝遣人报说,待李天衢等人行至节堂门口不远处时,便已有一人疾步出来,不等胥吏传唤便亲自迎接李天衢这几人,也颇有些倒履相迎的意味。
李天衢眼见亲自来迎的那个唐廷官员面带温和笑意,蓄着的三缕修洁长髯,貌相儒雅,只是鬓角与长髯多染有斑白。看来虽已是五六旬的年纪,但看他精神矍铄,五官端正,显然年轻时也是个玉树临风的俊杰人物。
正如他二弟赵昶、三弟赵珝那般,赵犨也完全是一副礼贤下士的做派,甚至还没等李天衢施礼,他便上前一把执住双手:“陈州幸得诸位壮士肯来投效,而李义士斩贼首孟楷大功,我必报奏朝廷,以彰义士报国之心!”
赵犨对自己热诚的态度,倒有些出乎李天衢的意料之外,也当即回道:“承蒙赵刺史如此看重,晚辈唯有为匡扶社稷肝脑涂地,以不负刺史厚望!”
“好!好!国家虽正值动荡时节,却也是似李义士这等大好男儿的有为之机!”
赵犨连声赞说,随即便吩咐人手备置席宴好生管待李天衢这几人。对于赵犨、赵昶、赵珝这兄弟三个于史载中留下英名,对唐廷忠心耿耿,非但为治下黎民抵挡住在这一年屠杀了三十万以上百姓的黄巢反军全力猛攻,也能施政爱民的人物,李天衢固然也甚是敬佩,只是如今终于先后见识了他们的真容言行,对方待自己越是善待,他也不由愈感心中五味杂陈......
赵犨固然是尽忠于唐室的忠烈臣子,但是后来却将会与想必要挥军来救援陈州的朱温十分亲近。甚至还为朱温立生祠于陈州,日夜参拜瞻仰,而中原各路诸侯争霸时节,赵犨亦是全力资助朱温,每有征调军需与补给的必要率先供奉。
毕竟按史载的轨迹,朱温于黄巢、秦宗权先后猛攻陈州之际,率领大军支援救助的举动的确是救危扶难。只是赵犨病逝于陈州官舍,十余年后朱温便篡位弑帝,废唐立梁,也不知道赵犨这个唐朝忠臣在九泉之下又会作何感想......
然而朱温灭唐之前,除了赵犨的两个兄弟赵昶、赵珝也已病逝身故,他们哥仨的子嗣几乎却都心安理得的为朱温所建立的梁朝效命。其中赵犨这一大家子里,看来唯一对李天衢等人不甚待见的赵犨次子赵霖,更是娶了朱温长女,后改名赵岩被授卫尉卿、驸马都尉,随后按史载所述“以勋戚自负,货赂公行,天下之贿,半入其门。丰其饮膳,嘉羞法馔,动费万钱,僦敛网商,其徒如市,权势熏灼,人皆阿附”......
所以当李天衢隐约的察觉到,这一路下来赵霖对于这一拨芦冈草寇出身的人马仍是排斥,心说他若仍能得势去奉朱温为老丈人,早晚也会是贪赃枉法、骄奢淫逸,而利用职权中饱私囊的滥官勋戚。那么对如今这么一路由布衣平民、以及绿林匪盗组成的人马鄙夷蔑视,也就不足为奇了。
按照本来的轨迹,后来改名赵岩的赵霖兄长子裔,连同他叔父赵珝之子赵縠家世子裔也都是做为梁朝勋臣,而在社稷覆亡之际被打“为唐复仇”旗号的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以助梁篡唐的逆反大罪夷族杀了个精光,早已唤作一坯黄土的赵犨一生尽忠于唐廷,恐怕也决计想不到因为自己的儿子家世反倒要背上如此污名。
可也不止是不肖子孙,哪怕是赵犨三兄弟在世之际,他们虽文武全才、忠于唐室,但也曾出于报恩,或许也有知人不明的因由,而为朱温从群雄中脱颖而出,直到后来断绝唐朝社稷间接以及直接的也曾提供了莫大的助力。
念及至此,李天衢心中也不由暗叹:到底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呐......
李天衢心说如今自己尚未曾与被赐名为“全忠”这个颇有讽刺意味名头的朱温谋面...或许他当真擅长演戏伪装,或者只眼下而言,他还未曾料定自己终究会有断绝唐朝二百八十九年国祚而争得九五之尊的机会。所以赵犨兄弟三个会相信他是匡扶社稷,平定唐室乱局的不二人选,而黄巢发军围攻陈州的险恶局面,也终究需要朱温引军来援才能解除,那么赵犨这一家终究会成为朱温的铁杆附庸势力,仍会成为定局。
是以虽然现在考虑有些事还为时尚早,但李天衢深知如果以后当真能成就一番霸业,而终究要与朱温正面交锋之际,赵犨这一家子也很有可能要走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席宴之中,李天衢等几人与赵犨、赵昶、赵珝推杯把盏,互倾衷肠,自是一团和气、欢声笑语。到底按赵犨看来,李天衢在陈州存亡绝续的生死关头毅然前来投从,且斩杀黄巢心腹孟楷,当真是务必要好生安抚提携的赤忠勇烈之士,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眼前这个有报国之心的“义士”面上尽说些感遇忘身的言语,实则心里已在盘算着以后是否需要对他们这一家子动手了。
赵刺史,你们兄弟三个确实是正直尽忠、能力出众的贤臣良将,我对你们也的确钦佩。但怕是以后也很难说服你们对于有些人、有些事的见解能够回心转意...我的谋划,也绝对少不了你们,所以日后倘若当真闹到只能反目对立的局面,如果真有的选,我也不想杀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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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段时期的史载所述:未几,巢将孟楷拥众据项城县,昶与兄犨领兵击破之,擒楷以归。不数月,巢党悉众攻陈,以报孟楷之役;又与蔡寇合从,凶丑百万,栖于陈郊,陈人大恐。
所以在暴怒的黄巢亲自率领大军杀至陈州之前,还有个把月动员备战的光景。
而在接受赵犨的收编安置之后,李天衢对于陈州目前所具备的守城兵力总计也了解得十分清楚。原有的官军,加上赵犨兄弟三人在这些时日殚精竭虑的招募四方劲勇民壮,再算上听从自己号令的百来芦冈草寇...也不过才一万两千人左右。
这万余的人马,先是出乎意料的杀溃了孟楷所部几乎兵力对等的反军部众,却又将面临黄巢亲自统领的十几万大军猛攻。
而李天衢接受赵犨提携暂被封为都将,统领着一千上下的人马。按唐末至五代时节军中沿设都,每都人数自一二百人至上万人不等,且也可以作为独立的作战部队。
毕竟如今这等火烧眉毛的时节,那个曾被黄巢穷追猛打,仓惶奔逃至逃至蜀郡的的唐朝皇帝李儇眼下恐怕刚返回长安时日不久,赵犨还无暇上报朝廷李天衢力战贼首孟楷这等大功。而如今陈州只万余兵马,且尽是由赵昶、赵珝、赵麓、赵霖这一家子把持军权,赵犨仍分拨出近千的人手由李天衢统领,这也可说对他甚是重视了。
李天衢当然也很清楚,再用不了多久,便要面临黄巢大军对陈州所发动的全力猛攻,仍要积累更多的功绩做为以后自据一方的本钱...还需要自己拼力去争了。
037章 兵家要略,实践的成长
这些时日下来,李天衢巡查城防、检视军健,操习麾下被调拨来大部分之前多是寻常民夫勇壮的兵马兢兢业业。而王彦章做为副都将顺理成章的与李天衢一并统领这千余人马,严加操练也丝毫不会放松。
毕竟李天衢在前世虽了解许多部传承至后世的兵书大致概要,结合如今的记忆对于练兵治军的门道也有粗略的了结。可与身具万夫不当之勇的王彦章一样,也只是初次投到正规官军中,统兵御将的实践经历几乎等同于纸上谈兵。
是以李天衢、王彦章得了带兵的机会,也都迫切的要掌握能用于战场上的兵家军事手段,约束整练麾下自然也不会打半点折扣。
同为史上留名的将领,安仁义虽然比王彦章的名气要小了许多,但他按原本的轨迹经过磨砺,好歹是杀出了名号与田頵一并被誉为“江淮双壁”的人物,如今教他带队统领行伍中的弓箭手自也是行家里手;解青则是帮手打点后勤,检校关支俸钱,以及人马煮羹粥粮秣草料养饲等事宜。
至于曾经的悍匪头目张虎,让他操刀子去与敌军玩命固然是悍不畏死,可是却也有寻常绿林匪寇顽劣散漫的通病。李天衢也察觉到张虎这个绿林匪寇三番两次的总玩宛丘城内街坊中跑,后来才得知这厮是寻到了一处仍做半掩门生意的娼妓。
以往在芦冈山寨中厮混,不知多久未曾碰过女子身体,张虎自是憋得一身邪火,一有宣泄的机会便是食髓知味、流连忘返,甚至还涎皮赖脸的邀李天衢同去......
李天衢虽然并非不近女色的人物,但可还没打算伙同张虎去关照已不知与多少男子做过剧烈运动的娼妓营生。又好生拿言语敲打过张虎一番,人生在世非但谋求功成名就,也都会图个安逸享乐,可李天衢很清楚,现在眼下明显还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
而李天衢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教赵家三兄弟,尤其是直接受他管制的赵昶看在眼里。
身为陈州防御都指挥使的赵昶带了几十年的兵,也是赵家哥仨里面战争经验最为丰富的一个。对于李天衢这么个初投行伍的勇壮之士自然格外关注,但见这新被提拔的都将御兵严格整肃,也能以身作则的终日为城防事务、督管麾下而忙碌,心想此子的确勤勉慎行,倒也当真没辜负自己与兄长、三弟的期望。
但有闲暇时,李天衢也常好去寻赵昶请示请教,彼此走动的最是密切。这一来二去,赵昶眼见李天衢确是可造之材,且入眼下正迫切的需要要有军中英杰能够分忧代劳,好应对反贼大军即将发动的全力猛攻...故而赵昶不但对李天衢多有勉励教诲,还将唐初绝世名将,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因爵封卫国公而被世人敬称做李卫公的李靖李药师相关的《阴符机》、《霸国箴》、《韬钤总要》、《卫国公手记》、《六军镜》、《兵钤新书》、《玉帐经》、《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弓诀》等兵书借阅,并授意李天衢可随时前来与他求教探讨。
夫将之上务,在于明察而众和,谋深而虑远,审于天时,稽乎人理......
李天衢在翻阅兵书看到其中关乎将务兵谋开篇的这一句话,顿时不由得十分感慨。关于这些中华古代的军事著作的相关内容,自己于后世虽因好奇曾经特意查阅过,但处于安乐的和平年代,只是坐在电脑前的一种休闲方式,根本不需要事无巨细的把其中内容记得滚瓜烂熟,所以也不过囫囵吞枣知道个大概罢了。
本来李靖这个名垂青史的一代战神所著的兵书在宋朝神宗时节便流矢很多,到了后世绝大部分已经亡佚。直到北宋熙宁年间,才由宋神宗诏令枢密院校正辑录,只是终宋之世并未辑完,一直到了清代才又结合唐宋时节相关兵刑典章书籍,而辑成《李卫公兵法辑本》,这就是也有中国军事思想史上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里程碑这一说法的著作《卫公兵法》。
现在江山社稷虽然风雨飘摇,可好歹还是唐朝时节。赵昶又是惯于行军打仗的宿将,对于李靖李药师这个大唐开国勋帅的兵书典籍自然也是格外的关注,其中就算唐太宗李世民与李靖探讨兵家要略的李卫公问对并没有以辑成著作的形式流传下来,这些年来也由赵昶收集记录个大概,时至今日,倒也是便宜了李天衢。
本来《卫公兵法》到了后世便已是残缺不全,而其它由李靖亲自所著的兵书也多有本来早已失传的兵家典籍。
李天衢心中感念,自然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年头虽然曾尽数拜读过李靖这些兵家著作的将官也不在少数,但不是谁通读过了便也能成为李药师那等绝世名将的......
可李天衢心说自己到底是在后世平凡小青年的底子,很明显也不是史上那些不读兵书,照样用兵如神的狠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饱读兵书、又历经战阵实践而终成一代名将的人物同样大有人才。就算如今见军中机定夺大事由赵家兄弟三个全权做主,己方一众人只管奉令厮杀,可以后自己还尚不知需要去面对多少狠仗硬仗。
先前拼死侥幸胜了两阵,但李天衢还没狂妄到以为自己不读兵书,亦能暗合兵法,而集合了李靖毕生战阵经验所涉及将略、治兵、行军、决胜、操练、束伍、布阵、工事等诸般兵家手段,也都是李天衢需要迫切融会贯通的知识,这些天他巡视城防、督管兵卒仍是毫不怠慢,还连轴转的苦读赵昶借阅于他的兵家典籍,每日大概只囫囵睡两个时辰,堪堪维持自己的精力足够,而不至耽误了本身的职责。
秉灯夜读,直到眼皮子打架不禁沉沉睡去,还要领略吃透这些兵书的内容菁华,手底下还有千来行伍兵卒要带...李天衢回想起当初自己高考前都不曾如此费神竭力过。
又一日,待军中伙夫把饷粮做得熟了,李天衢统领的这些兵卒大多歇息下来,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偶尔谈笑声起,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句粗言俚语的喝骂声。除了调拨至自己麾下的那些民壮勇健,芦冈草寇出身的兵卒虽然举手投足之间,仍会流露出一股剽悍匪气,但经过一段时日的操习整顿,好歹也已有了些正规的军马的气度。
而李天衢大概吃得饱了,便与安仁义、解青二人往宛丘南城巡视城门楼上巡视过去。如今此处陈州治所城郭四面的城墙,已比寻常城池垒墙大概高出几尺。周围垛口、女墙、角楼等去处所部署下的城防设施也已是一应俱全。只是城防虽然已相当的坚固,但聚集于城墙后侧仍有一队队民夫大声吆喝,搬运着滚木擂石,成捆成捆簇尖寒芒闪烁的利箭,以及箭杆更为硕长的巨弩弩矢也都整齐的摆放在城墙下方,以备长期与攻城大军打熬下去。
然而还没等李天衢踱上城墙去,他便听见城门楼上的兵卒忽的一阵骚动喧哗,很快便也有人飞快的要疾奔下城楼,看来是赶紧要去传报赵犨等三位陈州军民命之所系的主心骨。
眼见此情此景,李天衢的心忽然咯噔一下,他也立刻意识到:黄巢贼众大军...终于是要到了么?
038章 管你几万人马,仍要主动出击
直到李天衢一行人与赵犨、赵昶、赵珝疾步登上了城楼时,已听见远处号角声一身连着一声,从另一侧的山峦原野间密密麻麻的出现了无数黑点。
好像十几窝的蚂蚁聚成了一大片,往前行进的阵势也实在说不上队形如何严整。然而随着出现在宛丘守城将兵眼中的黑点不断增多、不断变大,光是凭着人数上形成浩大的场面也不住让人感到心头有些发悸。
宛丘城头上那些官军守兵、城中青壮,也不免有人神情紧张,而全神贯注的戒备从远处不断向城郭这边聚涌过来的贼众。更多人按所部将官喝令,随时准备将滚木擂石搬上挡板,瓮锅内金汁滚油眼见也要被点火烧起。其它安置于城墙上诸般守城器具此时几乎齐备,事先由赵珝主持先抢修得几十具弩机架起,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声正要上弦。
一排排的弓弩手也整齐着排列在城墙垛口,眼睛不带多眨一下的紧盯着外面贼众的动向。而李天衢再回头向后望去,眼见城门口处有一些送水送饭的市民妇孺虽不免惊呼慌张,可成队的民夫勇壮疾步往这边奔来,随时准备补充搬运后备的箭簇与滚石,在旁高声喝令的军校底气中足、嗓音洪亮,虽是贼军已至,可城内维持秩序,也并没有陷入慌乱的情绪当中。
随着乌泱泱涌聚过来,也有一队轻骑贼众先疾奔而来在城郭前方来回游荡,也颇有耀武扬威之态。赵犨的长子赵麓大概瞧见对面打出来的旗号,遂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今番复至的,是黄巢麾下另一员大将王播。”
赵昶手按腰挎间的佩刀刀柄,眺目望去,也道:“据闻此贼当初奉黄巢之令,与贼首尚让引五万大军攻打凤翔,所幸郑畋郑司徒修城堑、缮器械、训士卒,并密约邻道将帅合兵讨贼。这王播与贼首尚让以为郑司徒不过一介书生,大意轻敌,贼势猖獗,而遭逢郑司徒联合泾源程节帅、朔方唐节帅于龙尾坡设伏杀得大败亏输,被斩首两万余级,伏尸十几里,自此巢贼一时不敢西顾,万幸保住圣上龙体未曾陷入贼众之手......”
李天衢闻言把眼往赵昶那边一乜,心说王播这个黄巢麾下贼将,在史上名声不显,而赵家这兄弟三个用兵有方,按史载于黄巢率领大军围攻陈州之际仍当先打了几场漂亮仗,实则他们也早便留意追随黄巢造反,且时常统领大军的贼首来路,在交锋之前,对其为人秉性、用兵能力便已有了个大概的预判了。
随着席卷行进至距离宛丘城郭三四百步远的贼众越聚越多,李天衢发现对方因人多势众虽声势骇人,但是几万人规模的部队有所动作时,也最容易能看出这支军队是否算训练有素。
好歹李天衢在后世可看过不少次国庆阅兵,这一对比下来,城外那些人数虽众的军容,怎么就那么像是被若干羊倌驱赶着,而乱哄哄直往前涌的牛羊?
自从起兵造反以来,黄巢也曾经历过几起几落,转战中原时反军势力曾壮大到三十多万。可是后与王仙芝分道扬镳,又在后世安徽、湖南地界连吃败仗,于申州击被剿杀了数万人,杀至岭南遭瘟疫损失惨重,荆门中伏兵败,再被唐廷名将高骈又杀得丢盔卸甲,乃至以朱温、李克用、王重荣等大军阀为首的各路藩镇联合围攻下被迫退出长安...且到处流窜,并无长久稳固的根据地,按说家本也早该拼得差不多了......
然而黄巢卷土重来杀至潼关前时,据传闻竟拥数十万之众,就算如今退出关中也仍有至少十五万的大军。
说到底还是由于唐朝昏聩糜烂,黄巢无论势盛势颓,总不乏会有大批没有活路走的贫民铤而走险,索性豁出性命投了反军。如此造反的声势仍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根本清剿不绝......
然而李天衢眼下看着城前散乱的贼众阵势,心中想的却是:这伙贼众又有多少是刚刚扔下锄头、拿起刀枪的流民?就算曾杀人见血,而愈发的残忍,可不忌同类相食的杀人狂与训练有素的精锐军健也是两码事,众多刚被拉入伙的反军兵卒又曾打过几场硬仗?哪里又有时间把他们磨砺成一支可战之师?
“李都将,今日抵至城下的贼众,看来约莫有两三万之众...瞧你似有所思,不知心中如何作响?”
心里正寻思时,李天衢便见赵昶转过头来对他说道,遂冷然一笑:“未将不过是在看这群乌合之众又会如何打算,且恭候恩官下旨,命我等出城破贼。”
不止是赵昶,连同赵犨、赵珝也朝李天衢这边望来,其中赵犨又道:“如今兵犯城下的巢贼乱党,更比孟楷贼众势大,可李都将仍觉得我军应开城迎战,以破贼军么?”
废话,犨开门与贼接战,每战皆捷,贼众益怒...按史书上所写,你不就是这么干的?
心中虽如此作想,可李天衢面上自是向赵犨施礼道:“是!末将以为,贼众蚁聚之兵,势如散兵游勇,虽势众不足惧也。如今趁其立足未稳,黄巢贼首亦未曾亲至,而正可开城疾袭,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先挫贼众声威......
而且依末将之见,若非贼众大军合围猛攻而不得已时,切不可只依赖城险死守,否则长久下去消磨军心,形势必然更为险急。是以正当主动出击,挫地势而振奋宛丘军民死战之心,此消彼长下,城可守矣!”
赵犨、赵昶、赵珝三人闻言相视一笑,李天衢所言当然是与他们的御敌之策不谋而合。赵昶也已从身旁亲随手中接过札甲兜鍪,并朗声说道:“我等兄弟果然没有看错李都将,好!你便集结所部军骑,随我引一支骑军杀出城去,不容片巢贼乱党得片刻喘息之机,正要先挫贼众军心!”
李天衢立刻轰然领命,转过头来便瞧见巍然耸立的王彦章。还没等他开口,王彦章便一咧嘴,一手执住大枪,一手握拳用力拍了拍胸脯,而豪气十足的言道:“你说的正合我意,咱们一鼓作气,杀出城去,要博个功名,自要趁着现在这等良机!”
彼此相视一笑,李天衢、王彦章便又伙同着安仁义奔下城头,披甲上马。未过片刻的功夫,宛丘城门口内侧喝令嘶喊声、兵器出鞘声、金属摩擦声、战马嘶鸣声便已交织响成一片,大约两千人上下的骑军健儿,也如李天衢、王彦章等人一般开始做出战迎战的准备。
宛丘城外涌聚过来的诸部反军,依旧似如逛早市、上庙会那般看来人山人海,行伍行进间却又十分混乱的朝着城郭这边行进。先头部曲虽然距离城郭外三四百步的距离堪堪要摆开阵势,可一时间众部兵卒摩肩擦踵,磨蹭着要站成队列恐怕也尚还需要些时候......
然而与此同时,宛丘城一侧城门已被打开,被半拉拽起的吊桥也被缓缓放下。隆隆的马蹄声随即变得愈发密集起来,终于城门口处忽的又是一声号令响起:“出城!冲锋!”
039章 人数再多,到底是乌合之众
密匝匝挤挤挨挨的杂乱贼众,被所部将官喝骂驱赶着结成松散的队列,有些人口中也仍不禁低声骂骂咧咧的。
比起坚忍不拔、纪律严明的行伍军人,大多贼众军卒眼下想得便是待打破城郭之后应如何尽快去抢钱、抢粮、抢女人,好处可不能被尽被上官与同伙占了去......
散漫的大军阵列缓缓朝着前方蠕动着,最先催马至宛丘城墙张牙舞爪造势的数百轻骑之中,有一骑将也打算按主将王播之令,扯开嗓子大声置骂守城的唐廷官员赵犨祖上先人,连带其家眷妻小。
可就算能绕过前方一道道用于独挡攻城器械以及大批步军的深壕,倘若挨得近了,也未尝不会挨城头上一通箭雨弩矢招呼下来。那骑将正拿捏着距离,刚要驱骑前行之时却不由又是一怔。
因为他望见宛丘城门前的吊桥缓缓下落,城门也已大开,聚集在一处的官军骑兵随着一声叱咤,齐刷刷扬起骑枪,前列军骑也尽已把锋利的枪尖遥指向远处仍在慢条斯理结阵的大军。
虽说先前孟将军大意,而被陈州赵犨那狗官杀溃,又经败逃来的弟兄报说遭从半路杀出的猪狗取了首级...可陈州应该也就万来兵马。我三万大军已杀至城下,陛下不出半旬时日也将引兵前来,这伙杀才,怎么还敢出城来应战?
正当那贼将连同身边一众军骑惊异之时,驱马位列于骑阵正中的赵昶跃马提槊、大喝一声。“杀!”两千骑军健儿轰然回应,声如炸雷,便催骑疾冲了过去,健马同时叩击着大地发出激烈的轰鸣声,也使得地表立刻战栗颤抖起来!
铁蹄搅起漫天尘土,直冲过吊桥,跃过了城外如鱼鳞般排列的壕沟间空隙,前面那一排排骑兵将直指的骑枪长矛也映出道道寒芒。与敌方乱哄哄的阵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赵昶亲自指挥,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赵麓、赵霖统御军骑汇合成了的楔形冲锋阵势,顿时便为宛丘城前那片旷野平添无穷的杀气!
本来在城前巡弋的那队贼众军骑顿时慌乱起来,那正要骂阵的骑将倒也是经历过几番硬仗的主,见状正要喝令麾下军马截杀上去,可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旋即在血光飞溅中径直从他右眼穿入!
锋利的箭簇霎时间从后脑穿出,那骑将身体猛然一停,本来正要高举起来的臂膀一坠,五指松开,手中兵械与晃了几晃的身体便同时从马背上颓然坠地。
这一拨贼众军骑回过神来,方自惊呼叫嚷着溃乱成一团。却又是四枝利箭挟裹着凄厉的破风声先后掠空射至,其中但凡似是领兵将官模样的军骑便如排队等着被勾魂的野鬼一般,纷纷倒栽撞下了马去!
如此贼众军骑彻底化作一团散沙,也根本无人再指挥余众前去与骤然杀出城郭的唐军锐骑厮杀,而他们便是想拦,也根本拦不住。
安仁义手中紧绰的骑弓弓弦仍在颤抖着,比起以往在密林障目的山岭地带厮杀,眼下在颠簸的马背上由他射出的箭簇似乎更是精准狠厉。毕竟安仁义本来便是以弓马见长的沙陀人出身,弓箭的厉害手段,看来仍有加成!
而李天衢驱驰战马、腰挎唐刀,手中提着领受的马战用长柄宽刃直刀并没有与王彦章一并驰骋在骑阵的最前面。他驾马挨着安仁义,并大声对他说道:“由我在旁与弟兄们策应,教你放开手脚。待撞杀入敌军阵中时,尽量去寻带兵的贼将射杀!”
听得李天衢吩咐,安仁义的神情依然冷漠,然而他眼中却也似两道冷电,而当即回道:“得令!”
而对面还没有结成严密阵势的集贼众大军,显然也都没有料到城内竟冲出一彪劲骑疾冲而来。陈州宛丘万余的守军,开城门出动杀出的这拨军骑也不过一两千众,如此不做试探,也不是要从侧翼迂回袭扰,而就要直接凿穿我军大阵?
三万多大军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全部排开,在宛丘城墙列成阵势,可对比冲杀出来的这伙官军,人数规模也可说是无边无沿。也不免有反军将官被官军如此轻蔑的态度所激怒,各自也要率领本部人马迎头冲上,然而前列的贼众非但还没结成阵势,散乱的行伍随着前方唐军锐骑的迅速逼近,也更是骚动了起来。
站在前排的士兵有不少惊恐的朝着四周环顾,竟也有胆怯的退缩了几步。虽然也有各部军官策马来回奔走,大声喝斥以图稳住阵势,但是很多部曲要冲杀的冲杀、要排阵的排阵,几乎也都做不到上令下达,而指挥所部军卒整齐如一的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的确如今黄巢所统领的反军部众至少还有十五万,但是先前经历过几场硬仗恶战,成万成万的人手被剿杀荡灭,过往身经百战的班底损失惨重。就算是衣食无着落的百姓仍是从贼益众,如今杀至宛丘城前的反军兵马,恐怕有相当一部分不久前还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亦或做惯了偷鸡摸狗勾当的闲散无赖。
反观陈州唐军大将赵昶身先士卒,亲自率领这一两千军骑直直要凿入前方散乱的反军阵中。便仿佛是逼近宛丘城的数万贼众,与大开城门主动出击的双方兵马数量调换过来一般,但见赵昶瞪目高呼、奋力催马,周围众锐骑健儿也尽是士气高昂,自有股千军万马铺天盖地掩杀过来的剽悍势威!
如今黄巢麾下打惯了硬仗狠仗的宿将老兵还能剩下多少?
猬集于前列的兵卒有很多人拿起屠刀不久,只是从当初被迫害到如今残害他人而激发了心中的兽性。但是黄巢势大时号称拥众百万义军,也不过按史载所述的手段“驱河南、山南之民十馀万劫掠淮南”这等手段迫民从贼,死了一拨再换一拨,多少次伤亡过半,甚至十之八再转战它处却还能拉扯起十几二十万的规模,如此兵源数目虽然听着吓人,但黄巢在狗急跳墙时招聚的流窜匪寇集结成军,战力又会如何?
按李天衢想来:其中充斥着太多只知道拿老百姓开刀的**匪类,若非投从黄巢,甚至还不及寻常与官府对抗时日甚久的绿林强寇。
是以眼见宛丘城内骤然冲出的唐军锐骑并非是望风败退的孬兵弱将,他们不但知道反抗,甚至杀气十足聚合形成一股强烈的势威...贼众前列有不少兵卒以往靠屠戮残杀同为寻常百姓而刚刚积蓄下来的凶性士气,在这一时刻竟然也迅速消退。
反军诸部马、步、弓兵混杂拥挤着,人群中惊嚎叱喝声愈发混杂凌乱。弓箭手根本来不及排列成阵,射出密集的箭雨对突袭而至的唐军形成有效的打击。更促使贼众恐慌情绪激化的,是前列兵卒赫然瞧见王彦章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绰枪拍马杀至眼前,而在王彦章身后更有滚滚洪流铁骑手中擎起的诸般兵刃,寒芒也直耀得那干贼众睁不开眼!
金铁交鸣之声,策马扬鞭叱喝喝杀之声,似是刹那间天地变色!
040章 虽大胜,兵临城下,越聚越多
凭心而论,以王彦章的武艺若是只身匹马撞杀出几万人的敌阵当中,就算能杀得个几进几出,也须耽着凶险,且单凭一己之力也根本无法杀溃敌众大军。
然而由王彦章做为冲锋骑阵的箭头,身后两千军骑健儿蜂涌突进,各个人如虎、马如龙,非但轻易的将前阵撕裂开一道大口子,狠狠的碰撞之下,一片人仰马翻,惨号连天,王彦章一马当先,浑如长枪的锋刃奔突撞阵,无数战士紧随其后奋勇突击,也撼动得反军大军竟也显露成崩散之相。
立刻便如打了鸡血一般,片刻过后,剽悍生猛的王彦章脸上便沾满了鲜血,仿佛一头扑入豺狼群中的猛虎,所过之处自是波分浪裂,他的人马紧随其后,猝不及防的反军兵卒,便也如被收割的庄稼般扑倒了一地!
片刻功夫,由赵昶居中指挥,王彦章当先冲杀的唐军锐骑撞入敌阵后又狂奔出近百步,所过之处便已是一地的血肉模糊。而距离这拨势不可挡的骑阵还有五六十步远的距离,正有个生得满脸横肉,身长八尺、体壮如牛的反军大将神情惊怒,提着刀却愣怔在当场。
最先率三万余众兵马抵达陈州宛丘城前的贼将王播,显然也因宛丘城内唐军的主动出击而措手不及,他方才惊觉到自己先前的部署甚不妥当,以至如今也很难应对如此战局。
陈州赵犨大败孟楷,摆明了是要死战到底。而若要强行攻城势必要驱使大批兵卒去填命,那谁又肯让麾下嫡系部曲不计代价的去付出惨重的伤亡?
所以最先席卷至宛丘城前的,而被喝令驱使位列前阵的,的确多是黄巢败军退出关外之后,又沿途尽可能招聚的流民。
只须调拨些将官,驱赶这一大群新兵在强攻城郭时去做炮灰填命,消耗城内的箭簇木石、守军气力,便是死得多了也不心疼...可是宛丘唐军明显没有被兵临城下的兵马声势给吓住,反而主动出击,铁骑洪流轻易的趟杀过来,蟊贼就是蟊贼,畏战便害得心惊胆战,各部将官也根本无法遏制住溃散的事态。
士气立堕,恐慌的心态很容易在军纪本来便不严明的军中蔓延开来。王播眼见前方寒芒霍霍、血光崩溅,听得厮杀声与惨嚎声交织成一片,而被搠翻坠倒、惨遭践踏的,也几乎都是他所统领的兵卒。
断肢残躯与鲜血抛飞激溅,忽的王播又见对面疾冲而来的骑阵中那员当先冲杀的骑将势如下山猛虎,恶狠狠的又催马撞开几层溃乱的阵列,十几个贼将贼兵顷刻间在他霸道迅猛的攻势下倒飞而起,直将已溃乱的阵列彻底崩散之后,便急不可待的朝着自己这边冲杀过来!
眼见敌骑已然裹挟着冲宵的杀气疾冲而至,王播也无暇朝着眼见要杀到自己眼皮底下的敌骑叫骂问清对方名头,更顾不得彼此五百年前兴许还是本家的同姓情分。王播也发出一声狼嚎,也率领紧随左右的骑众直迎了上去。
“铛!!!!!”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乍起,狂猛的反震力倒卷而回,王播紧绰兵刃的双臂被荡起,也险些从马背上一头栽落下去。所幸他反应也是迅速,要紧关头双腿猛然发力使劲蹬住了马镫,随即慌张的一兜缰绳驾马避让过去,这才未在一合之内被王彦章抡枪砸翻坠马。
而王播身后反军骑众旋即杀至,血脉贲张的王彦章瞪目望去,就见眼前一片矛刃锋芒闪烁。而瞬息之间,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与重物闷击之声同时响起,浑重的大枪横扫千军,顿时将最先冲杀至眼前的贼骑尽数砸翻荡飞坠马!
电光石火之际,王彦章紧大枪的不可阻挡的往前面猛搠,又捅穿一名王播心腹骑将的胸腔。那骑将口喷鲜血,低下头来,就见鲜红的血液正从他铠甲裂缝与直插入胸腔的大枪缝隙间呲出之时,王彦章单臂发力,便将他的诺大的身躯用枪生生的挑了起来!
片刻交锋的整个过程,双方仍在催马疾驰。王播生受王彦章一枪,便立刻驱马避开,好歹没有像他身后的那些亲随骑众那般,被王彦章摧枯拉朽得杀得人仰马翻,余众随即便被紧随疾奔的唐军锐骑给彻底淹没。
狼狈的避让过了势不可挡的敌军骑众,若不是胯下战马惊嘶着狂奔撒开,王播也险些被紧跟王彦章的唐军将士一通猛搠乱砍的招呼。然而他仓促的回头望时,就见王彦章回身瞪视过来,随即刚刚被高举起来的大枪一甩,被穿透的骑将尸身,竟然似时被打出大号暗器直朝着他这边砸将过来!
好歹起初便是随着黄巢造反起事,而久经战阵的老资历,沙场上死在王播手上的唐军将官也是不胜枚举,虽然万没料到唐军中那个使大枪的敌骑实在太过了得,会将自己逼得如此狼狈,可眼见化作一道黑影的尸首直砸过来,他立即使出一记镫里藏身,呼啸的风声从头顶刮过,王播喘息稍定,再直起身子时,却又有一支狼牙羽箭带着锐利的尖啸,掠空而至。
“铛!”
箭簇扎入战袍,锋尖却重重的凿在他铠甲胸背部位镶嵌的护心镜上,王播顿感后心窝骤然遭受冲击,肋骨震震发疼。若不是衣甲后背镶着的护心镜比其他部分甲片厚重坚固,他也意识到恐怕这一箭便将直接穿透自己的心脏!
顿时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王播立刻把身子伏低紧贴马背,只顾驱骑尽快远离开这一拨实难阻挡的唐军骑众。战马还没奔出十几步,王播陡见斜侧方血光飞溅,有一支锋利的狼牙箭簇直穿透一个催马来援的麾下骑将的咽喉,锋尖从后颈透出,那人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两晃,便栽倒了下去。
“撤!快撤!!”
接连险些断送性命,王播已骇得心胆俱裂,眼下保命要紧,自然也顾不得三万兵马竟然会被两千唐军骑兵冲击得败退后撤这等莫大的耻辱。而主将战意顿消,在军中也引发了如雪崩一般的崩塌溃势!
成群成群的反军将兵转过头来转身就逃,翻滚拥挤着尽是人头涌动。大多根本就不成建制且几无军纪可言的兵匪,在兵力远逊于己方的唐军骑众刀锋之下,竟然只有败逃逃命的勇气!
城外交战的双方军力相差对比悬殊,而赵昶当真能调动起麾下唐军劲骑的剽悍战意,以少胜多再大胜一阵。可毕竟只两千军马,终究无法一口气吃掉敌方三万以上的军队,也须提防会有其它反军部众抵达宛丘城下,如今尽可能扩大战果,趁势掩杀一番,须知见好就收,不可一味的贪功冒进。
而王彦章做为冲锋骑阵的箭头,到底是不及自己单枪匹马冲杀那般自在,与身后两千劲骑势必要一起结阵冲杀。
是以方才未曾袭杀了贼阵中那个看似是领头模样的敌将,王彦章心有不甘,掩杀了阵也应返回城内以策万全。眼见狼狈奔走的王播那边已得几拨贼众接应逃得远了,不便脱离骑阵擅自行动,王彦章狠狠啐骂了声,朝着反军大将王播那边厉声高呼道:“狗贼!就算今日你侥幸留下条性命,项上人头权且寄在身上,且记得我王彦章早几日、晚几日必要来取!”......
此一役,陈州防御都指挥使赵昶率领两千骑军,出城大败贼将王播统领的三万反军。贼兵遭唐军突袭,且溃败时自相践踏三千有余,伤者更众,被迫从宛丘城前败逃后撤五里。而唐军伤亡,不足百骑。
然而正当赵昶、李天衢、王彦章等一众军骑撤返回宛丘城内,气急败坏的王播正重新收拢各部兵马之时,几路兵马皆上万的反军部曲气势汹汹,席卷而来,此刻距离宛丘城也只不过十几里地的路程。
041章 朝廷闻风丧胆,天下闻名色变!黄巢来了
随后几日,其它几路反军联合贼将王播,复至宛丘城前,仍要排开阵势布置攻城的阵列。而陈州主官赵犨,也是一如既往的选择调遣军马出城迎击。
后几轮的宛丘城前的交锋,规模已经达到七八万人之众的反军部众好歹有所准备,察觉到陈州守军的意图,也开始不顾一切的要全歼这股根本不惧彼此军力差距悬殊,而一味要来搦战的唐军兵马。
就算不能入先前那样迅速击垮迫退杀至城前的反军,可比起坐镇宛丘调度指挥的兄长赵犨,更擅长统领军马亲自临阵厮杀的唐军大将赵昶,利用战马的机动性,仍率领着一两千骑组成的队伍如狂风一般疾朝着反军看来阵列最脆弱的方向扑去。
每每又从敌阵中撕裂开一道口子,劲骑仍旧如一柄尖刀似的狠狠攮进去,杀得贼众一面的阵形很快溃散。即便很快便会有其他反军部众支援过来,赵昶往往都能及时统领训练有素的骑众立即退出战团,迅速重整阵型,再扑向另一个方向阵容散乱的敌阵......
数日几场,就算无法再复制之前杀得敌众迫退那样的战绩。可唐军甲骑付出些许伤亡之后,也能够顺利的全身而退。就算各部反军气急败坏的调遣兵马紧追拦截,可赵昶率领骑众一旦退至临近宛丘城门口处,城头上由赵家兄弟三人当中的老三赵珝指挥的唐军守兵,便会立刻朝着迫近的敌军倾泻出一轮轮箭雨弩矢,而又教一批批反军兵卒成了倒卧在宛丘城墙的冰冷尸首。
只是这一日......
随着兵临城下的反军部众越聚越多,赵昶带领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赵麓、赵霖几员将官入城经整歇人马,终日奋战,战况也不住变得有些吃紧起来。
一队队反军步卒疾奔向前,略显慌张的一并擎起手中步弓。就算是准头欠佳,好歹凭着人数上的优势一蓬杂乱却也密集的箭雨挥洒而出,朝着催马疾奔的唐军甲骑头顶疾落而下。
训练有素的唐军骑兵虽然立刻挥舞起手中军械格挡,但也不免有十几人中箭坠下马去。仍在扬蹄疾奔的战马被洒落下来的箭雨簇尖穿透,当即发出悲嘶声骤然往前扑倒,连同骑乘在上面的骑兵受惯性所驱,也栽翻下去在地上滚翻数圈,又扬起一片片的烟尘。
那些从战马上跌翻的唐军将士或是身上中箭,或是摔得身折骨裂,就算一时未死。可是身处于数以万计的敌军围攻险境,从马背上跌落下马摔得体残伤重,无法再骑乘战马甩开大批贼众的围堵,这些将士也已是九死一生。
一杆长枪如风车般转动起来,上护人、下护马,一阵叮叮当当的劲响声后,陈州刺史赵犨的次子赵霖挥枪催马,从纷纷坠落的利箭当中疾窜而出,而在他身后不少唐军骑兵,身上也都已是汗津津的显露出疲态......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更何况是杀阵凶险,又是在统领兵力远逊于敌军的轻骑周旋鏖斗的情况下。
本来应该统领军骑追随叔父赵昶又出城厮杀一阵,也是时候退返回宛丘城内重整休歇了。可眼下反军到底是人多势众,唐军锐骑又从一拨贼兵阵中突杀个对穿之时,从斜侧方却又有两三千军马截杀而至。又是一番激烈搏杀,赵霖与百来骑众不禁被冲散开,暂时只得与叔父赵昶、兄长赵麓,乃至这些时日下来自己仍甚不待见的李天衢三人统领的同僚各自为战。
虽然一时形势险急,而赵霖脸上神情倒不显得如何惊慌,只是眉宇间尽是股争强好胜的狠戾之色,这些天心里便一直似是憋着一股火,眼下厮杀又是被迫得更是恚怒,赵霖也不禁杀得有些眼红上头了......
我堂堂勋贵子弟,可恨却要看着李天衢那干贼汉抖威风逞能!如今父亲用人之际,只得擢升那些草贼,可待他们又何必那般器重?瞧那李天衢只顾巴结二叔父,必是要仗着我赵家势要讨个功名出身,这些天又被他那些贼汉抢了战功,倒显得我没本事!
好歹赵霖眼下并未如以后的轨迹那般,而娶了朱温的女儿日渐势大,而仗势猖獗。又有他老子赵犨与两个叔父这些性情刚正、且文武全才的长辈耳提面命的督促教诲,至少现在赵霖阵上厮杀也算是好手,且也正指望于黄巢反贼亲自统领大军进犯陈州之际竭力死战,多建功勋,不但要光耀门楣,也是为自己扬名立威。
黄巢麾下心腹孟楷,差不多是朝廷视为心腹大患的反贼当中排号前五...甚至前三的人物,若擒杀了他,朝廷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必然极为优厚,可偏偏是李天衢那厮,从一露头便截胡斩杀了自己势在必得的贼首!
先入为主,又不及自己兄长那般豁达,赵霖本来便心生怨尤。这些时日出城与反军交锋,由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这三人组合厮杀起来实在又忒过生猛,不但更得父亲与两位叔父的赏识与器重,也把自己给比了下去,赵霖心中也就难免愈发的嫉恨。
好歹眼下尚还知要凭自己的本事争强好胜,可战况越是紧迫,赵霖便越是杀得头脑发热。不知不觉的,赵霖催马冲杀得莽撞了些,纵然奋力亲手又搠杀了十几名敌军步卒,但不知不觉的周围又有几拨反军部众截杀过来,渐渐的要将赵霖与数十唐军甲骑团团围住。
本来赵霖心想凭自己本事,也仍能杀出条血路去与二叔父统御的军马会合。然而就在这时,周围数万本来被唐军冲击得军阵凌乱,且气急败坏地各自调度截杀的反军部众竟然先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嚎声!
很快的,各支敌军部曲似乎都得传达知晓了一个消息,他们纷纷附和高呼。甚至有些反军将官握拳猛捶着胸脯,神情癫狂显得十分的狂热亢奋。如此山呼海应、狼哭鬼嚎,这数万人一并嘶吼怪叫的浩大声势,好似鬼门关被打开,放出了无数被囚禁在阴曹地府中的恶魂厉鬼!
骤然听闻敌军撼天震地的嘶声怪叫,就连杀得眼红上头的赵霖也不住当即一怔。而仍在催骑破阵冲杀的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等人,以及发觉自己的侄儿被反军部众冲散得了,顿时心急如焚,随即立刻要率部前去救援的赵昶一愣神的功夫,顿时都有所察觉,脸上神情也不禁尽皆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这几日出城交锋厮杀下来,虽然无法杀退兵力已达数万的贼众大军,但好歹每战杀得痛快淋漓,屡屡给敌军造成相对惨重的杀伤。今日也是如此,虽然赵霖一时间身陷于敌阵当中,但暂时也能自保...反观各支反军部曲气急败坏的疲于应对,也有几拨兵马被唐军劲骑冲击得灰头土脸,根本未曾占得半点便宜。
可是这数万反贼又齐声鬼嚎作甚?听他们狂嚎声中分明也夹杂着欢呼之意,好似眼下已打破了陈州宛丘城池一般......
看来是又有后继的反军部众抵达宛丘,可是谁的到来会让这数万兵马高声造势,如此夹道欢迎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大人物场景,又使得本来动摇的全军士气,却又为之一振?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看来造反之后之后席卷得大唐治下各处地动山摇,而教天下人无不闻名色变的一代枭雄黄巢...也终于到了!
042章 冲天率土大将军,他的恐怖之处
被世人敬畏唤作冲天大将军,又自号率土大将军,转战天下大片江山,终曾杀入大唐国都长安而自立称帝的黄巢,无疑是宛丘城大片凶狠残暴,豁出性命势必要与朝廷对抗到底的反军部众主心骨,而三军所系的灵魂人物。
所以似乎是大齐朝金统皇帝黄巢亲自挥军抵至宛丘的消息,在如今正在鏖战的反军各部当中传播开来。本来士气动荡的反军部众,尤其是当中追随黄巢反朝廷、打天下已有些年头的将兵立刻竟似是打了鸡血的狂暴野兽一般,剽悍凶戾的亡命之气陡然间又充斥胸臆,竟狂性大发,仍势必要宰杀屠尽眼前那些仍听任于唐廷的走狗奴才!!
一些歇斯底里嘶吼的反军将官,打眼瞧见身边那些投军时日不久,眼下一时间仍是惊愕惶惧的流民新兵。竟有些人抡起手中钢刀劈斩下去,顿时鲜血激溅!脸上滚热的鲜血滴落时,一些反军将官又举起锋刃滴血的兵刃嘶声叫嚷,他们咆哮的言语几乎也都是一个意思:
“临阵怯战的无胆猪狗,杀!杀!杀!在陛下面前,必要宰尽了那些胆敢出城搦战的唐军猪狗!!”
察觉到本来军心有所动摇的反军部众忽然又爆发出亢奋的战意,李天衢竟也不禁会有悚然心惊的感觉。周围不少反军将兵,看来也与极端痴迷信奉某些宗教的狂热分子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是啊...沙场上反军其中恐怕绝大多数人,本来他们是饱受官府盘剥压榨,忍气吞声了太久的寻常百姓;他们是曾被迫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苦苦挣扎求生而只能被死死踩在脚下的贫苦民众;他们是横下心来触犯过王法,官司在身,因为各种因由,而早已被逼到绝路上的江洋大盗......
已经决议豁出性命去造朝廷的反,他们又并非是有足够的本钱对朝廷有利用价值,还能讨价还价的成名贼首。时至今日,若是只能追随着黄巢一条路走到死......
挨过近十年的惨烈阵仗、尸山血海,多少次遭官军围剿险些被荡灭...但黄巢首领一直能带领我们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声势比起以往反而更为浩大!
我们早已不愿再做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蝼蚁,只有追随黄巢首领,我们这不是才能转战天下,活得扬眉吐气,打破唐廷国都,杀得狗皇帝与那干权贵滥官丧胆奔逃......
什么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以往那些天一般决计触犯不得,视我们如同蝼蚁的猪狗,我们终于能杀进他们的官邸,抢尽他们的财宝,玷污他们的妻女,教他们匍匐在我们这些以往的贱民脚下哀嚎讨饶,就像一群摇尾乞怜的狗,正如这些猪狗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一般!
甚至去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仿佛能够切身感觉到黄巢这个冲天大将军麾下反军的冲天怨气,以及曾一朝得势后尽情宣泄早已被激发出来的狂戾兽性...非但李天衢顿感心头发悸,就连这几日大杀四方,骁勇难挡的王彦章面色也不禁一变。
至于同数十骑身陷于敌阵当中的赵霖,很快便感觉到压力倍增。又有一队面目狰狞的反军骑众发了狂性,直向他这边截杀过来。
赵霖咒骂了声,手中长枪疾速探出,直搠中当先挥刀杀来的一个骑将胸膛。虽然被长枪捅进了躯体,可是那员反军骑将脸上狂热狠戾的神情却愈发浓郁,他仍奋力挥刀剁开,浑然不顾锋刃枪尖迅速从自己的后背透出,手中马刀仍直朝着赵霖的脖颈处恶狠狠的夺取!
贱汉反贼!当真是发疯了不成!?
赵霖大惊失色,他只得撒手放开枪杆侧身避让。眼见将死的那个反军骑将仍圆睁着满是血丝的眸子恶狠狠瞪视自己,呲出森森白齿,似乎也正要朝着自己的脖颈间咬来。在这一刻赵霖更是心中终不免惊慌失措,脸上也不由的流露出惶恐之色。
加上周围又有成群的反军步卒嘶吼着涌杀奔至,挺起手中军械一并搠来。完全慌乱了手脚的赵霖再要躲闪时收势不定,当即便从惊嘶的战马上坠落了下去。
其余数十唐军甲骑,大多也先后栽翻率领下马。大批反军步卒随即蜂涌围将上前,绰起手中军械朝着那些坠地的唐军将士只顾胳肢胳察的乱搠乱剁,浑如一群饿了许久正在分食猎物的鬣狗!
如此一来,一时间周围也再无人前来救援赵霖。摔得个灰头土脸的他仓促站起身来,立刻又拔出腰挎的佩剑,慌张的转身来回望去,就见四面八方尽是神情癫狂凶狠的反军部众朝着自己这边涌杀过来...眼见赵霖也要如那数十唐军甲骑一般,很快便要被乱刃分尸!
宛丘城前战阵的另一侧,同样是战事险急,就连这几日一直居住骑阵当中指挥的赵昶也不得不舞动起马槊与敌骑近身厮杀起来。两面开刃的马槊锋破甲棱舞动起来,但见得甲叶碎片混杂着鲜血四下飞溅,赵昶的呼吸也不禁变得越来越粗重起来。
而就在他身旁策应的侄儿赵麓虽已力斩二三十名敌骑,可他肩头却也挨了一刀,伴随着剧烈的动作伤口涌出泊泊鲜血,但如今这等形势之下,赵麓却也只能咬着牙强撑硬挺!
很快的,赵昶目光一瞥,也已遥望见自己另一个侄子赵霖跌翻坠马,又有大批的反军上前将其团团围住。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儿,赵昶见了更是心急如焚,然而纵然有心救援,骑军讲究的就是个机动性,可如今已被几拨敌军缠住施展不开,倘若强行率领余下骑众冲杀过去,不但也有成千的步卒奔袭而来,被拦截住了去路,实在难以催马冲驰得开,周围还有成群成批的反军部众源源不断围截过来......
恐怕为救侄儿一个,自己身边这些将士也难保不会要尽数陷在城外!
而赵昶的目光再一瞥,又瞧见方才也被几拨反军部众冲散了军阵,很快却又会合在一处冲杀血战的李天衢、王彦章、安仁义几人。而他们统领一众甲骑与敌军鏖斗的位置,要比自己这边要距离正处于生死关头的赵霖要近了七八十步。
这等险急关头,赵昶抡起马槊,当即将一个眼见要听叉搠进赵麓腰肋的敌骑砸翻下马,便立刻大声喊道:“李都将!”
手中长柄宽刃直刀剁进一名骑将的胸脯,却卡在了对方的胸腔与铠甲裂缝间。李天衢很快撒手拔出唐刀,奋力又将从斜侧杀来的三个敌骑斩翻下马,而差不多就在隐约听见赵昶高声叫喊的同一时刻,他也注意到不远处赵霖被反军团团围住,又坠下马去眼见便要命丧当场。
面上不敢触怒了自己的父亲与两个叔父,再加上王彦章这么个狠人确实勇冠三军,又是抵抗黄巢大军的要紧关头。所以赵霖眼下好歹还没刻意去寻李天衢等人的晦气,枉自多生事端,只是这些时日因兵事偶有接触时他轻慢鄙夷的态度多少也会流露出来。是以不但是李天衢,包括王彦章、安仁义等人在内,与赵霖平常都不曾给彼此什么好脸子看。
身旁安仁义在李天衢的掩护下收了收了骑枪,又干净利落的擎起硬弓一箭过去,将百步开外一个正喝令麾下部众截杀过来的敌将射翻坠马,他催马前驱,与李天衢并肩冲驰之际转头过来使了个眼色,而李天衢当然也明白安仁义是在示意:
那个纨绔,到底救是不救?
043章 以后敌方的猪队友,你还大有用处
只须稍微延俄,有意教那群反军乱刀剁杀了赵霖那厮,赵昶应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而挑出理来......
然而李天衢转念一想,思付片刻,便当机立断的厉声喝道:“收拢弟兄们结阵,前去救人!”
由李天衢统领的这拨骑众尽皆领命,周围甲士轰然应诺,纷纷催骑冲杀,又组成锋矢阵型。冲透了两层阵列,但听得弓弦声音响动连鸣,一张张满的骑弓顿时就倾射而出,层层呼啸着扑向那些正朝着赵霖涌杀过去的反军部众。
虽说极有可能是黄巢挥军亲至,而使得众多反军将兵士气大振,但是他们再是凶性大发、悍不畏死,撞上再度催马冲在骑阵最前面,把一杆浑重的大枪使得风驰电掣的王彦章之时,依然也只有被杀得人亡马倒的份!
几十支箭簇急坠落下,射倒了一片马步军卒。惊觉身后又有唐军劲骑奔袭而至,不少挥舞着军械疾奔,正要就在眼前不远处的赵霖给乱刃分尸的反军将兵慌忙转过身来,便见到王彦章浑如天神下凡一般,已骤然杀至他们的面前!
双方人马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又是一片人喊马嘶混乱喧嚣响起。双方兵马纷纷嘶声怒骂着厮杀成一团。至于胆敢挨近王彦章的反军骑众,便是他们各个如癫似狂,面对势逾千钧的浑重大枪横扫过来,也无不被从马背上一扫而空!
李天衢手中唐刀则旋斩而出,闪电般也掠过一名骑将的咽喉,对方猝不及防,口中叫嚷的恶言置骂声也是戛然而止,便被割断了咽喉。一片激血飞溅,那骑将的头颅耷拉下去,连带着身子也倒栽坠马之时,李天衢又高声大喊道:“二公子,快往这边杀来!”
看似是不计前嫌,急忙要来搭救赵霖性命,实则李天衢心中却是暗念道:
虽然这厮碍眼可恶,可按说你本来命不该绝...何况眼下不止要送你老子和两个叔父一个人情。你若是仍会去做朱温的女婿,日后势必要对抗争锋的敌对势力中能够多几个“猪队友”,且你留着这条命,以后或许才对我更有用处......
所以现在可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至于赵霖当然不会知道按自己原本的命途轨迹,也不应该死在此处。他拼命挥舞着手中佩剑格挡开从周围疾搠过来的兵刃,却终究是势微力薄,休说是突围杀出,再延误片刻,只怕便要被乱刃斩成几截残尸!
内心终于被恐惧充斥,赵霖本来已是万念俱灰,忽然却听到李天衢高声叫唤。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必须要死死抓住,赵霖又怎会还会算计以往对李天衢的成见!?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之下,赵霖奋力几剑劈出斩杀挡在身前贼兵,一边慌张的挥舞佩剑格挡他周围攻来的兵刃,一边拼命往李天衢所统领的骑众这边疾奔过来。然而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愈发清晰,四名反军骑手急催战马,各自挺起手中军械,眼见便要追上仓惶奔逃的赵霖。
与李天衢一并驰骋冲杀的安仁义看得个真切,他一手擎住骑弓,一手从放不久前接过麾下军骑补充,此时斜挎的箭囊中抄出四枝箭来,纵马疾驰,在颠簸的马背上安仁义倒提拈住三枝羽箭雕翎,将一枝箭搭在弦上拉拽,弓弦方成满月状会拉开便骤然回弹弓弦,当即一箭射将出去。
被倒提拈住的三枝羽箭雕翎又是一枝箭随着安仁义手臂的动作一摆搭了在弦上,一支接着一支如法炮制。但听得硬弓弓弦绷绷声接连作响连响,羽箭浑如流星赶月一支追着疾速射,这等连珠快箭,当真是一气呵成,教人看得目不瑕接!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声几乎同时响起,那四个催骑直追赵霖的反军骑手似乎也在同一时刻被射中身上要害,当即毙命栽落下了马去。与此同时催骑突进的王彦章又是虎吼一声,手中大枪大有要横扫八荒六合的架势,凄厉的破风尖啸声划破长空,自是大枪过处,反军挡者尽皆身折骨碎、肚破肠流,只片刻的功夫,便又有二十几名兵卒死于王彦章的枪下!
李天衢与一众甲骑继续催马冲杀,为奔逃过来的赵霖扫清出一条血路。而眼见赵霖已奔至距离己方军骑不过十来步远的位置,安仁义又使出沙陀人控马的手段,他单手握住骑弓,随即俯腰伸手往旁边一探,正抓住方才被他射杀的敌骑奔驰而来的无主战马缰绳,顺势又是一带,便牵着那匹战马乖乖的一并朝赵霖那边扬蹄奔去。
终于会合在一处,赵霖利落的翻身上马,他头盔已被打落,扎住的发迹也三郎耷拉下来一半,那副模样已是十分狼狈不堪。好歹是得救援从敌军重围中摆脱出来,赵霖倒还知道连连朝李天衢点头示意......
眼下要紧关头,也顾不得再多言赘语,李天衢等一众人立刻又调转马头,往赵昶、赵麓那边突围疾奔过去。待骑众会合在一处,便要立刻撤返回宛丘城去。
期间又直凿如几支拦截过来的反军部众当中,兵刃激烈相击,溅出漫天的火星。杀红了眼睛的王彦章在骑阵最前面开道,他虎吼连连,朝着挡在面前的敌骑劈头盖脸的把大枪猛挥过去,这几番的冲击下来,又不知道已挑翻荡飞了多少对头!
还有安仁义绰弓往四处射去,箭啸破风声嗖嗖连鸣,几十步、上百步开外又有几个统兵的反军将官哼也不哼一声,轰然栽马坠倒。李天衢、赵霖亦是拼了命的挥动唐刀、佩剑突围斩杀,率领一众甲骑终于又冲破了一层反军部众的围堵。
幸好赵昶、赵麓指挥得当,率领骑众一并疾奔突围,两拨袍泽汇聚得十分迅速。眼见赵霖性命无虞,赵昶心下稍安,随即便又扯开嗓门大喊道:“撤!快退回城里去!!”
再一路纵马疾驰狂奔,虽也不免丢下些儿郎的尸首,但重新聚合的赵昶、李天衢率众距离宛丘城郭也是越来越近。然而身后大批的反军部众集结在一处,纷纷嘶声高吼,急匆匆的继续追杀上去,马步军阵中亮出层层长矛大刀倒映闪耀着寒光,看来也是要趁机撞入城郭,抢下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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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关于李天衢暂时投从赵犨抵抗黄巢大军的关键地点,按查证史载中所述,的确在唐朝时“陈州淮阳郡,隶河南道”。可是继续写的时候查阅相关地名资料才发觉,在唐末五代十国时期淮阳这个地方,应该称作陈州宛丘才是。
而宛丘古城遗址就位于后世河南周口淮阳县,由于是边写边查证核实资料的,到底还是不及当地人民更为了解,所以书中用的是后世淮阳的称呼,而这也与唐末时应唤作宛丘的地名混淆了。写到这里,方后知后觉......
对照前面章节,会尽量把前文中出现淮阳的部分都做修改为宛丘,后面也都会以宛丘称呼。不单尽可能严谨些,陈州宛丘,对于后面章节再要招募一员五代十国时期的名将也有着十分重要的联系,所以特此告知。
044章 杀我孟楷兄弟的,又是哪个!?
虽然后面成群成批的反军追势甚猛,宛丘城门楼下方一直矗立观望,面色十分凝重的赵珝临阵应变,反应确是极快,他立刻高声下令,守城步卒立刻张起一片片步弓,锋尖簇芒闪烁寒光,随即嗡嗡嗡一阵的绷响箭啸,从城头上骤然飞出势如飞蝗一般的箭雨,越过了赵昶、李天衢、王彦章等将领统领的军骑头顶,朝着后方直直追来的反军骑众疾落而去!
反军马步将兵,有的已进入城头上唐军弓弩射程范围之内,伴随着一通箭雨落下当即倒下了一片,行伍军阵顿时混乱起来,诸般惊呼怒喊声也响成一团。
刚被放下的吊桥随即发出嗵嗵嗵极是密集的震响声,无数铁蹄飞快的践踏着桥板朝着另一侧疾冲过去。李天衢随着骑阵终于穿过刚被打开一半的城门,他喘息稍定,再朝身后望将过去,就见出城厮杀的军马但凡生还的几乎也都撤回城内,守军步卒在所部将官急促的喝令下又动弹起来,迅速要拉起吊桥、关闭城门。
李天衢心中感慨,他一直怔怔的朝着外面望去,注视着城外横七竖八摆列的尸首,以及更远处声势浩大的反军兵马...直到两扇城门重重的合在一处,将他的目光与外面的景象彻底隔断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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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过后,距离宛丘城被四五里处的反军大阵正中,四方都架起了金黄色的幔帐随风微微飘动。其中大驾卤簿,长方幡、羽饰幢等诸般旌旗林立,四面方辇、小辇、鸾旗车、皮轩车...周围也皆有一队队披甲锐士矗立守卫,倒是摆足了唐廷时节皇帝出巡的仪仗架势。
位于四面黄金幔帐的中心处,起先统领兵马抵至宛丘城前的大将王播跪伏在地上。本来也是杀阵上曾大肆屠杀唐军将兵,做惯了杀人舔血勾当的反军中成名大将,可眼下王播面朝地面,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经过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他狠狠咬了咬牙,而恨声道:“末将惭愧,这些时日攻城不利,有负陛下重托,当真无颜前来复命...还望陛下责罚!”
位于跪伏在地上的王播周围,数队杀气腾腾,虽身着劲甲锦衣的宿卫甲士却尽将满头长发披散下来垂在肩后(按《新唐书·黄巢传》中所载:贼众皆被发锦衣,大抵辎重自东都抵京师,千里相属...巢乘黄金舆,卫者皆绣袍、华帻,其党乘铜舆以从),发不束而披散,非但又格外狠戾,倒也透着一股原始的凶蛮。
除了宿卫甲士之外,自然也有黄巢自立的齐朝钦封,此时神色各异的诸多统军将帅密匝匝的恭立在一旁,瞧他们貌相神情,看来也多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最先率部抵达宛丘城前的王播,统领三万兵马倒被区区两千唐军甲骑杀得败退,这些时日下来军力增至七八万,竟然仍没占得什么便宜,甚至根本就未曾对宛丘城防造成半分破坏打击,如此战绩交的,也未免太过寒碜了些。
其他伪齐朝大将望向伏地请罪的王播时神情或是鄙夷、或是关注、或是疑虑、或是幸灾乐祸...然而包括王播在内,有资格处于这四面金黄幔帐之内、黄金驾舆之前的统军将领,几乎尽是与唐军大小战阵交锋了无数次,见惯了刀光血影,且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许多次的人物。
他们在战场上都见过大世面,每一个人自有股生杀予夺、草菅人命的凶戾气场,就算与寻常身上背着几条人命官司的江洋大盗撞见,恐怕对方也会因这些专要与唐朝对抗到底的反军大将震慑得心悸胆颤。
然而杀一人为罪,屠万人为王,杀得万万人,方为王中王。在场一众伪齐朝将帅的气场,却被王播伏拜正对的那个人给压制住了。
本来于似乎全是由纯金所打制,黄灿灿、金闪闪的皇帝驾舆前拉载的几匹宝马虽然已被牵走安顿。可是黄金驾舆厢门大开,上面正有个凛凛大汉身披黄袍,却赤着双足,而单脚架起踩在厢门口处,并豪放不羁的把手搭在膝盖上,在他左右,分别各有一名美妾跪伏听候使唤。
无论是其中那个被勾肩搭背揽住的,还是在旁做势伏在那大汉身侧的美妾,虽然样貌生得极为标致,皆是国色天香,可说万里挑一的绝色女子,可她们的神情看似恭顺,眉宇间却似乎又夹杂着几分恐惧......
而被这两个美妾服侍的那个凛凛大汉,实则瞧他面相已有些苍老,大概已是五六旬上下的年纪。而且他无论是肆意披散下来的长发,以及颌下颌下蓄着的那团长髯虽大半苍白,但明显也是有仆役侍妾给他打理的光滑溜顺...但他一对目光炯炯如电,依然是威猛已极。
饶是看似慵懒的在黄金舆车厢门口那么一座,也是气势慑人。就算眼前尽是久经战阵的统军大将,可是在那大汉面前,却尽皆似是被咆哮山林的猛虎给震慑住的群兽一般。
而那汉子虽然做势要拜足了皇帝的排场,但是他披头散发着显得格外的狂放张扬,也未着衮冕龙袍...即便也按唐朝天子明黄、太子淡黄,赭黄除帝皇外臣民不得僭用的制法(皇帝穿黄颜色的龙袍制度正式始于唐朝,而按《新唐书·卷二十四车服志中有载:唐高祖,以赭黄袍、中带为常服,接着天子袍衫,稍用赤黄,遂禁臣民服)身披与黄幔帐、黄金舆颜色相近的华服,然而上面并未绣有龙形图纹,反而是一团团茂绽放的菊花......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个举止豪放的盘坐在黄金舆车厢门的凛凛大汉,自然便是当世无论威名、恶名都最为显赫,似乎若是一跺脚,天下仍会颤上几颤的大枭雄黄巢了。
眼见王播伏地请罪,黄巢面沉如水,只是冷冷的凝视过去。在他没发话之前,在场一众手上不知都已沾染了多少鲜血的伪齐朝将帅都感受到一股威压之气......
面庞已被阴霾之色所笼罩的黄巢终于开口,语气也自有一股凛凛势威:“王播,你好歹追随朕的时日也久,怎的又如此不济事!你教朕来治你的罪?蠢汉!你督战不利,便斩了你的人头,也是轻了!”
王播脸上神情三分惶恐、七分羞恨,当即往脑袋狠狠往地上一杵,“嗵!”的声劲响,额头当即磕得渗出了血迹:“陛下眼下治罪斩我的首级,末将死而无怨!可不得杀尽陈人,虽死也不得瞑目。若陛下宽胥恩许,肯教末将豁出命前去攻城,一雪前耻。如若不成,末将提头来见...便是百刀千剐,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黄巢闻言重重哼了一声,显然王播的答复仍然不能教他满意。若非他也是当初很早便投从自己打天下的弟兄,而长安拉锯战期间,王播倒也曾立下击败唐廷邠宁节度使朱玫这等战功...就凭攻取陈州宛丘战事不利,黄巢也根本不会给王播请罪辩解的机会,面都用不着见,便遭遣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不过陈州赵犨...那厮不识抬举,朕也的确小看了啊。当年他虽然曾杀败王仙芝那接连变节的软骨头招聚的兵马,但也不过两州义军,唐廷众多公卿大臣将帅被朕杀得亡魂丧胆,望风降伏,他区区一个刺史官又算什么?可孟楷兄弟骁勇善战,本以为任他做先锋必能扫荡蔡、陈、许等数处,却没料到孟楷虽挥军杀得蔡州秦宗权降从,竟折在了陈州赵犨手上......
然而再一想到自己麾下心腹爱将孟楷,黄巢的心不免又似被人用刀给狠狠戳了一下...本来脸上神情便已阴云满布,黄巢狠狠咬牙,切齿咯咯作响,脸上凶戾之色更是浓郁!
045章 因为猜忌,所以残暴
非但在黄巢身旁侍奉的那两名美妾,最直接感受到这个黄袍加身的杀人魔王所散发出的强烈杀意,都心里油然而出一股刻骨铭心的恐惧,便如同在暴怒猛虎面前吓得破了胆,只是呆立在当场的小鹿一般...在场一众伪齐朝将帅似也感觉到黄巢势威陡增,四面金黄幔帐内的空气骤然间也变得无比凝重!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我黄巢如今便是天子!惹得我动怒,也要教天下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一对招子凶芒毕露,脸上也是杀气满布的黄巢心中又发狠念道:是啊,除了狗官赵犨,胆敢拒我大军兵锋的陈州杀才...还有杀我孟楷兄弟的那个鼠狗辈!这个仇,我也一定要报!
毕竟对于黄巢而言,如果要说他生平最恨的事,那应该就是最不能接受遭人背叛了。
当初唐乾符元年,天下各地连年水旱灾重,而各州县滥官污吏非但又不赈灾救济,竟是赋敛愈急,致使百姓流殍。终于使得与自己同是做贩私盐行当王仙芝与尚君长等人聚众数千,揭竿而起,传檄诸道,四方苦于苛征暴敛的百姓风从响应,而教世人传言“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
从那时起,向来野心勃勃,本来做贩私盐行当时便颇爱招聚亡命之徒的黄巢便知道自己成就大业的机缘终于到了。
可是随着反军声势愈发壮大,首领王仙芝竟然打算接受朝廷招降,却挨了暴怒的黄巢一通老拳,又因群情激奋而只得作罢。然而随后几路反军分道扬镳,王仙芝那厮竟又暗自派人去与朝廷谈判,要求讨个藩镇节度使这等高位要职......
黄巢虽然也曾接受过朝廷招降,但也是为一时权宜的诈降,待时机成熟立刻翻脸再度造反,势必要与唐廷对抗到底。可当年被他奉为反军大首领的王仙芝却又如何?
若非是当时朝廷要争功的招讨使宋威有意设计,向朝廷谎奏虚报而劫持斩杀了他派出去与朝廷交涉的使者,王仙芝所部人马恐怕也已被收编,掉过头来倒要与昔年的同道下属兵戎相见了。
随后黄巢与王仙芝余部会合,被推举为王,号做冲天大将军。采用大规模流动战法转战四方,终得横扫天下,而杀得无数朝廷公卿大臣将帅伏拜奉他为主,挥军杀入关中,吓跑了狗皇帝,占据得大唐国都,又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霸道!
可出逃的唐廷狗皇帝诏令各道节度使并赴京师大举讨伐,同盟起兵、传檄天下。轮到了黄巢反而要为打理国事而劳心费神之时,唐夏绥节度使诸葛爽、河中节度使李都、忠武节度使周岌、平卢节度使王敬武...等成批的唐廷降臣又先后背反,纷纷在自己的身后捅刀子...还有张直方等一些已被诛杀夷族的狗官当初假意归顺,暗地里却藏匿唐廷公卿,又暗通消息以做内应!
不仅如此,我黄巢要推翻唐廷暴政,也是为教天下徵敛赋租、一切均平。可不止是于长安城,天下各处草民待我军来时夹道欢呼,肯依附响应...可唐军去时掉头却又仍做朝廷的顺民!如此墙头草、两面倒的猪狗,又留之何用!?
正因为屡次切身感受到遭背叛的恨意而愈发的猜忌残暴...好歹出入长安时,黄巢还能安抚民众晓谕“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可是如今在他看来无论朝廷公卿、蝼蚁贱民,几乎尽是反复无常之辈,没一个信得过的,也唯有尽数杀了(《旧唐书·黄巢传》中有载:贼怒坊市百姓迎王师,乃下令洗城,丈夫丁壮,杀戮殆尽,流血成渠)!
还有当初本来是身边的得力干将李详、王虔裕,以及黄巢甚是看重,而提拔重用的后起之秀朱温...这些反军旧部的背叛,不但更是在挑动着黄巢愈发敏感的神经,而这也教他不由感叹留在身边仍能信任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而被黄巢钦封为大齐国尚书左仆射、知左军事的心腹孟楷,正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个。
本来因极端偏激而愈发的暴戾,孟楷被人斩了首级,这对于黄巢而言同样也是手足兄弟被杀的血海深仇。而戾气恨意满臆之际,黄巢忽的感觉到身旁被自己揽在怀中的美妾身子微微发抖,他缓缓转过去头去,森然道:“怎么,你很怕朕么?”
那侍妾骇得花容失色,虽然她连忙摇头,可与黄巢那对有凶芒流露的双眼对视浑身更止不住的抖若筛糠。本来姣好的容貌却因恐惧而变得扭曲,那侍妾也只得断断续续的说道:“不...陛下...臣妾......”
“贱人!”
黄巢厉声喝骂,猛的薅住那侍妾的发髻并用力往旁边一掼!“嗵!”的声劲响似乎还伴随着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那侍妾额头顿时鲜血淋漓,瘫软倒在黄金驾舆当中。位于另一旁的美妾虽然也受到极大的惊吓,可她暗暗伸手紧掐腿股,尽可能不会让自己的身子因惊惧而不住颤动,脸上仍扮出副恭敬顺服的模样......
黄巢倒未再往旁边望去,他忽的从驾舆中跃下,光着脚踩在地上。虽已不复壮年,可他昂首耸立,在场一众在伪齐朝身居要位的反军将帅更是垂首做恭谨状。这个冲天大将军,看来倒仍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雄霸威严。
就算是曾经内外交困...又有降而复叛的王重荣,以及李克用那沙陀汉联决唐廷忠武、义成、义武等诸部藩镇,还要加上朱温那个叛徒组成的联军力战攻杀败北,只得连夜撤出关中,国都重陷于唐军之手...可这些年下来黄巢首领...陛下带领我等几经大起大落,又焉知我等不能再杀回长安?
只略作思付,黄巢便高声喝令道:“尚让、黄揆,你二人分别统领本部军马屯驻于太康、西华,收掠周遭诸州钱粮以充军需,防备唐廷藩镇兵马!林言,你率部督管征据来的工匠连夜砍伐左近山岭间木植,补备攻城器械。
再传令蔡州秦宗权那厮...虽说他是新降的唐廷藩镇节度,朕尚还不能完全信他。可如今务必早些打破,且命那秦宗权调遣军马协同,仍须提防,便命他去攻取许州(按《新唐书·列传·卷一百五十》逆臣下中所载:巢遣宗权攻许州,未克。于是粮竭,木皮草根皆尽),非朕亲将诏传唤,蔡州军不可逾界前来。且看他是否肯竭力效死......”
发号施令时,黄巢又把眼乜向仍跪伏在地上王播,心中倒终不免一叹:如今追随朕这一路走下来,尚能信托的却还有几人?而这王播,到底也算一个。
心中念罢,黄巢沉着张脸俯视过去,便道:“王播,朕便再予你一次机会。明日便赴前阵督管兵马攻打宛丘城郭,若仍督战不力,你便亲自同阵前军卒一并去跨壕攀墙,也要杀进城内!总之若不能强夺取城关,你也不必回来见朕。届时数罪并罚,朕自会命人去割了你的脑袋!”
王播闻言立刻又连连叩首,并高声表态道:“遵旨!蒙陛下洪恩宽胥,末将便是去用头撞、去用牙咬,拼了这条命不要势必要打破宛丘城郭!若仍不能为陛下建功,未将必当自戕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