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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6章 疯狂到了最后,便是自取灭亡

    就算攻占了东都洛阳大肆烧杀劫掠,可先前经过据守李罕之纵兵大肆祸害一番,又是在军粮告罄的情况下退守天池县,可孙儒所部反军抢不到粮食,金帛财物也无法填饱肚子,所以这伙凶兵恶匪仍旧以最残忍的方式屠戮百姓做成人肉军粮。然而等到人都吃完了,攻城的反军部众还能靠什么果腹充饥?

    反观李天衢、葛从周、张归霸各自主持一方城郭防御战事,暂迁至城内的各处村坊百姓虽然按张全义招抚政策,可以保留几乎所有收获的庄稼粮食,可是到了残暴的贼军兵临城下的生死攸关时节,他们自然也会踊跃的捐献粮秣,尽可能襄助义成军守城部众能够抵挡住贼军猛攻。

    此消彼长之下,孙儒所部反军虽然势众,可分兵攻打三处县城便如狗咬刺猬,无从下口。每轮攻城气势汹汹的往城关扑去,枉然丢下不少尸首,终究还是会狼狈的败返回来......

    每日距离管城县城门前二里扎下的营盘当中,众多反军凶兵恶狠狠瞪视着耸立在眼前的城郭,多餐人肉双睛赤,他们那瞪视血丝满布的双目神情狰狞扭曲,却也只得等候孙儒的号令,说不上哪一次填命强攻时也要葬身于城墙之下,终日大嚼着腌制的人肉,但仍旧奈何不了城内百姓分毫。

    所以本来惊闻孙儒所部反军杀至城下,而不免心惊胆战的郑州刺史张全义,过了一段时日,他紧绷的神经也终于略松缓了下来。

    毕竟是自家主公亲自统领兵马前来,主持守卫郑州诸县战事,张全义当然早就发付胥吏忙前忙后,不但恭请李天衢于府署司衙发号施令,还腾出了自家宅院供主公暂住安歇。

    期间张全义新娶的正妻,与纳得一房美妾也先后前来见礼。李天衢暗付他本来的正妻应该是聪慧机敏、貌美善媚,却也免不得要被朱温宣召过去宠幸的储氏,却由于张全义转而投到了自己麾下,现在还不知在何处呢。不过瞧眼前张全义娶纳的妻妾也都十分貌美,颇有姿色。

    不过李天衢心说就算按原本的轨迹,就算朱温那厮睡遍了其妻妾、女儿、儿媳,他张全义仍能忍耐得住继续效忠...好歹我还更要脸,张全义如今纳的正妻妾室,也不值得因为她们便开了与属下家眷有染这个坏头。

    这段时日下来,陆续打退孙儒功臣贼军的战事经过也是如出一辙。李天衢坐镇州府衙署,询问城内军民日常加固补牢城防事宜,张全义便立刻点头哈腰的报说道:“全仗主公英明神武,屡番击退贼众侵攻,振奋城内勇壮抗战军心。听候调遣的男丁民壮整理城防,而城内粮秣尚也足够用度,主公尽管安心便是。”

    李天衢听罢,又对张全义和颜悦色的说道:“倒也是因赵刺史施仁政安抚百姓,如今郑、滑两州人丁日渐兴旺,开拓耕田补充仓廒逐步也有了气色,如此纵然贼军来犯,也能据城郭之险与其鏖战,赵刺史的确功不可没。”

    张全义闻言更喜,也立刻起身向李天衢恭敬施礼道:“这也全因主公再造提携大恩,给微臣治政建功的机会,只不过...微臣所虑者,今番纵然打退贼众侵攻。秦贼如今又攻破洛阳,距离我义成军毕竟已不过两百余里的路程,倘若时常来犯,微臣自当谨慎应对,但招抚生民大事,也难免因兵灾战祸守受阻,如此唯恐有负主公重托啊......”

    张全义边说着,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忧虑之色。而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李天衢统掌的根据地要做大做强,首先必须要尽可能的收纳因战乱迁徙的百姓,于义成军治下安家立户,进而扩充积累粮草、役工...乃至预备役军旅等不可或缺的人口与资源。

    可是倘若秦宗权反军如今能够直接威胁到义成军境内,三天两头的兴兵前来攻打...这次所幸开垦的农田庄稼收获了一季,临近播种撒种的时节,好歹没让大举犯境的贼军糟蹋了粮食,可以后却又如何?终不能让治下各地百姓每回都抛下田园农舍的往城里跑,根本无法安居乐业。而义成军下辖城郭县坊战火频起,其他流民百姓又会安心再迁徙而来落户?

    李天衢点了点头,安抚张全义言道:“你的顾虑,我当然明白。如今秦贼虽然势盛,又陆续侵攻夺下忠武军、洛阳等地,而威胁到我义成军藩镇...可是按我所料,洛阳等地秦贼也占据不了许久。毕竟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懂得,你也懂得,可是那秦宗权与他麾下凶丑贼党却是反其道行之,冒天下之大不韪,纵兵太过滥杀无度,如今东都洛阳也被那孙儒烧成了一片废墟,哪里又可供他屯驻兵马?又哪里会有百姓供贼军索讹钱粮?”

    正说着,李天衢感觉秦宗权不但是残暴到令人发指的吃人魔王,现在也真怀疑他的思维已变得愈发不正常了。乱世群雄相互攻伐,屠城等暴行向来是做为恫吓的手段,或是刺激麾下将兵发挥出最大战力而尽快达成作战目的,但是如秦宗权的兵无论席卷到哪都要进行大规模的血腥屠杀,可就未免太过反常。

    以东都洛阳为例,反军纵兵大肆掳掠,还放火焚毁城郭,直到他再挥军前来攻打郑州,昔日仅次于国都长安的名城要地,人丁竟然已不过百户...本来复兴洛阳、修缮宫室,招抚民众的张全义如今也成了郑州刺史,孙儒守着被他一把火烧成残垣的洛阳,又几乎杀光了老百姓,如此目光短浅,又怎么能守着废墟继续对义成军构成威胁?

    但凡有些见识的藩镇节度,攻城掠地也不忘收买人心,尽可能的让所征服的土地上平民转而归从于己方势力。可不止是秦宗权残暴至极,麾下大军所过之处都要化做人间地狱,似乎也从来考虑对攻占的州府采取长治久安的政策。那孙儒也是如此,等到他转战至江淮之地,一时间也能在淮南掀起腥风血雨,可仍旧只知烧杀抢掠,仍以活人为食致使军中疫病肆虐,继续分遣兵马至附近诸县抄掠,才被杨行密趁机派兵擒杀......

    是以眼下孙儒统领的贼军再是残忍凶恶,只要能抵抗住对方几轮猛攻,他们也根本无法在义成军附近的州府立足。

    如今的秦宗权,根本不像是与群雄争霸天下,而是竭尽所能的要造杀孽恶业...李天衢再望向若有所思,且不住点头的张全义,又道:“若是我所料的不差,孙儒贼军应该在旬日间便只得退兵,就算秦贼打破侵袭了周围藩镇州府,但也根本无法治理抚民。贼军部众皆如贪婪无度的饿鬼一般,秦贼也唯有不断的兴兵作乱。

    终究无法攻破宣武、天平以及我义成等几处藩镇,北上受阻,周遭去处又劫掠烧杀遍了,秦贼想必已另有所图。朱全忠那边应该已有所察觉,直待秦贼不得不谋划侵攻其它地界之时...那么距离他遭报应伏诛,而我义成军也能得以除绝这祸害的时日,应该也就不远了......”

167章 危情解除,秦宗权的动向

    大概半月过后,孙儒满目怨毒的又环视管城县一圈,终究不得不下令收兵撤退。因为如今攻城军旅非但粮草难以为继,甚至蔡州秦宗权方面也发付文书,晓谕另有要紧军务,遣人诏令孙儒立刻收兵。

    不但李天衢坐镇管城的侵攻,力抗住孙儒所部反军,东面荥阳县守军也数度打退敌军的攻势。最后一次攻坚战中,虽然也有孙儒麾下嫡系剽悍牙将扑上了城头,但是由葛从周坐镇指挥,荥阳城防仍把守的稳固,而小拨攀登上城头的攻城兵马立足未稳,便撞见了更是凶悍好战的霍存恶狠狠的冲杀了上来......

    随着寒芒卷起疾落,鲜血如注泼洒。霍存双目也露出灼热的杀机,他嘶吼连连,发出如狼嚎的咆哮声,随着不断的狂奔突进,率领着守城将士迅速蚕食尽扑上城头的敌军所占据的空间。

    本来攀上了城头,正要大肆砍杀的反军悍将眼见霍存那般生猛狠厉的打法一时间竟也看傻了眼。虽立刻回过神来上前厮杀,然而周围却尽是重新占据城关义成军兵卒。那反军步将脸上也不由流露出惊恐之色时,就见霍存抡起长刀,夹杂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自己猛劈而下,还瞪目大喝道:“驴鸟!以为就你凶恶?比谁狠,你和老子还差得远了!”

    噗的血光迸溅,半截残尸从墙头上颓然直坠了下去。霍存举起长刀,又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膛,与周围一众将士发出振聋发聩的欢呼声。葛从周也仍是气定神闲的调度指挥,攻打荥阳的反军部众再一次无功而返,不数日,便也收到了孙儒传达收兵会合,退返蔡州的军令......

    至于奉命统兵攻打密县的反军主将,则根本没活到得令放弃攻城,只得归返的时候。

    前几轮的攻坚战的经过与管城、荥阳方面大同小异。久攻不下,而这一路的反军主将性情躁急,不住亲自压到了前阵指挥督促麾下步卒猛扑城郭。城门楼上主持城防战事的张归霸居高临下,见状遂当机立断的吩咐他兄弟张归厚引小股劲骑从另一侧城门迂回而出,并迅速集结成冲锋阵势,发动了直取敌军主将的斩首战术!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麾下步卒正不断向上攀爬的密县城郭,浑然没有料到守城兵马会向自己这边发动奇袭。等到攻打密县的反军主将回过神来,张归厚挺搠催马,几无征兆的率领麾下骑军奔腾向前,眼见便要杀至他的面前!

    义成军眼下战马相对缺乏,由张归厚亲自统领的甲骑儿郎实则也不过一百五十余人,多半还都是随他一并归从李天衢的黄巢军旧部。以这等兵力仍生生要往人多势众的敌军阵里面凿,当然也是万般凶险。然而张归厚向来敢杀敢冲,他一马当先冲驰在最前面,本来被杀得个措手不及的反军部众回过神来,纷纷在涌杀上来时,张归厚脸上神情反而变得愈发亢奋起来!

    沉重的大斧擦过铠甲护肩,激得碎片飞溅,又是一把铁枪刺如右肋寸长的深度,可是刺骨的疼痛反而激起了张归厚的凶性,马槊贯注进狂野霸道的力量不断抡舞,那些抢攻上前的贼骑顿感反震力如巨浪怒涛倒卷而回,不住纷纷惊叫着坠马。

    下一刻,直扑到那反军主将面前的张归厚迅速挺起手中锋刃滴血的马槊又狠狠攒刺过去,这势大力沉的一槊捅了个正着,当即刺穿那敌将的心窝,鲜红的血光激溅,对方惊慌的眼神开始涣散、黯淡下来时,张归厚又发狠一挑,贼将的身躯从马背上脱离,并狠狠的砸入十几步开来反军溃乱的阵列当中!

    “好!俺兄弟既袭杀了贼首,儿郎们随我杀出城去,尽数杀溃了那干贼汉!”

    张归霸在城头瞧得真切,眼见张归厚袭杀得敌军主将得手,他也立刻抄起亮银枪,往城下疾奔着赶去。一刻功夫过后,密县城门被缓缓打开,由张归霸亲自统领城内诸部义成军将士都如放闸决堤的洪水怒涛一般席卷而前,激荡的喊杀声也直欲震碎长空,而要与张归厚合兵至一处,并迅速扑向对面的无主敌众!

    由于主将被张归厚突袭搠杀,面对张归霸出城迎战之际反军部众已是乌合之众,当即被杀得崩散溃逃。残部兵马狼狈奔逃,好不容易再与孙儒所部反军会合之时已是伤亡过半。

    如此管城、荥阳、密县三地尽皆打退了反军侵攻,期间又有葛从周审时度势的趁机发兵袭扰,连同于密县城下取得大胜的张归霸又缴获了五六百匹战马。而孙儒再是不甘忿恨,也只得退至洛阳再引军南下,经忠武军藩镇地界,奉秦宗权诏令前往蔡州听候调遣。

    而这次秦宗权发动全面侵攻,不但一时攻占忠武军、东都洛阳,分兵席卷陕、怀、孟、唐、汝...等周围二十多处军州。期间诸葛爽方面也只得收缩兵力,退守河阳军治所所在的怀州城郭,紧闭城门死守,任由反军席卷诸县村坊,仍是施行几近于三光的屠戮抄掠手段。

    如此李天衢掌管的义成军、朱温统御的宣武军虽然力抗住秦宗权的侵攻之势,然而河南道西面地域生灵涂炭,各地百姓或被屠尽杀绝,或是只得背井离乡、逃亡散尽。秦宗权实际掌控的领土,虽然看似突然膨胀了一大圈,但实则所攻取的各处州府县镇人丁凋零,甚至杳无人烟,抢下再多的地盘,可是人口资源仍极为匮乏,如此秦宗权一方虽然军力依旧强盛,权衡收支供给军队的问题也已是愈发严重......

    是以不但孙儒奉伪诏被传唤回蔡州,秦宗权的胞弟秦宗衡经传唤也奔赴至如今伪齐国的国都所在,蔡州治所蔡阳,准备奉旨出兵,另行图谋侵占别处地域......

    眼下的蔡阳县城,虽然也仍旧有可供秦宗权反军盘剥压榨的百姓居住,可是城内市井间死气沉沉的,每日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

    偶然能见到街上稀稀散散的行人,他们的神情也都显得十分的麻木,然而在撞见城内巡视的兵卒之时,那些无处可逃,相当于被禁锢在蔡州地界的百姓脸上也都是流露出极度惊惧之色,他们纷纷避让,甚是浑身颤抖着伏地叩首,看来那股子对于秦宗权麾下兵马的恐惧,也都是深入骨髓的。

    秦宗权实际掌控的领土范围之外的黎民百姓,对于反军而言尽是待宰的牲畜,而不得已苟活在高压恐怖统治之下的原奉国军藩镇下辖驻民,对秦宗权来说也都不过是可以肆意奴役的牲口,在这等极度压抑的环境内,也自然不能指望城郭内外会有什么活泛气儿,何况纵兵残杀、侵犯、抢掠的恶行也时常发生,家中尚有女眷、余富的百姓终日战兢兢过活,只是尚存最后一丝生的指望,能多熬一日,便算是一日......

    这般情景,让秦宗权的胞弟秦宗衡看来也都感到十分的不适。哪怕百姓的死活他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终日置身于这等阴森压抑的地方,长久下去,也不由要逼得人发疯。

    然而心说所想,却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兄长言及,待秦宗衡赶至伪朝所谓的皇宫当中,入了署厅,便立刻毕恭毕敬的高声言道:“微臣秦宗衡,拜见陛下!”

168章 最是臭名昭著的军阀,因为癫狂入魔

    秦宗衡拜见他兄长之时,秦宗权尚正在署厅当中用餐。

    然而眼见秦宗权面前桌席上摆着生熟程度不一的几盘肉脯,随着他手上剜肉尖刀切割的动作,剖开其中一盘不知是甚么食材做制的半生肉脯,血丝满布的肉块被秦宗权拿刀尖挑起,放入口中咀嚼着,一抹鲜红的血迹从他的嘴角留下...秦宗衡看在眼里,忽然不住有些反胃。

    因为秦宗衡立刻回忆起来,有一日他与自家兄长面议之时,秦宗权曾看似宠爱的抚着一旁貌美侍妾的面庞,并柔声说道:“你看起来...很嫩.......”

    从那一天之后,秦宗衡便再没有见到那个侍妾,而次日秦宗权的膳食,便是如今日这般的肉脯。

    若是其它食材充足,谁他娘的又会吃人肉上瘾?如今转投李天衢效忠的安仁义还曾于他秦宗衡军中任职,而蔡州军自从背反朝廷,据地作乱以来,虽然向来因治下不修治政,人丁匮乏而粮食短缺,只得纵兵肆无忌惮的屠戮民众做为军粮,可是以秦宗衡的身份,自然也不必似寻常军汉那般只得开剥宰食同类,直至不少人已似癫狂入了魔怔......

    然而秦宗衡却还清楚的记得,秦宗权曾对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无论是当初设舂磨砦、捣磨寨的黄巢,还是我掠人肉为食的蔡州军,世人再是痛恨唾弃我等,可知我秦宗权的名头,也无不闻名色变,这是因为吃人能够让世人怕你,我麾下孩儿们开剥活人,不但是要填饱肚子有力气厮杀,也是要让天下胆敢与我为敌者未战前便已胆寒惊惧...这般乱世既然本来便是弱肉强食,无论好事歹事,我等倘若举事不成,落到唐廷手中犯下的也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既然不愿做沽名钓誉的伪善人,我等也早已背负着让世人不齿恶骂名,那也莫不如把事做绝,只要他人恐惧害怕...所以不但听从我号令的将官兵卒要吃人,而要震慑得他们不敢有异心...当然我也要吃......

    秦宗衡正想着,不住的有些出神,然而他很快便感到自己似乎被毒蛇阴冷的双目给盯上,顿时不寒而栗。发觉到秦宗权双眼幽幽的凝视过来,秦宗衡浑身猛地一个激灵,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肃立,低眉顺眼的听候秦宗权下达旨意。

    “...宗衡,你我既是亲兄弟,也不必如此拘谨。朕宣你前来,想必也应听过些口风,孙儒不数日也将抵至蔡阳,届时还须你们二人联手,为朕开拓基业。而孙儒虽骁勇善战,今番袭取下洛阳,倒也抵消了前番竟然大意败于那义成军李天衢的罪责......

    只是这次出兵,不必与河南道地界侵攻州府,各路兵马朕大概还能掌控得住。而兴兵入淮,就怕有人会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不遵号令...毕竟你是朕血亲手足,到时当由你为正、孙儒为副,朕才能安心......”

    秦宗权忽的开口说罢,他手上绰刀剖食肉脯的动作也仍旧慢条斯理。实则当初自立门户,带头开拓一片地盘基业的虽然是秦宗权。可是于倒戈向黄巢背反唐廷,直到继承了伪齐国祚开始大肆侵袭周围藩镇州府之时,自称大齐国皇帝的秦宗权便一直在深宫内苑养尊处优。

    所以此时的秦宗权,不比当初还在许州做牙将时那般的狠戾凶相外露,也震慑得孙儒、刘建锋等一众凶狠毒辣之徒投从效命。秦宗衡眼见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长故作斯文,装腔作势的注意保养的那副模样不止感觉既是古怪,瞧他的感觉甚至还有几分......病态。

    也不及秦宗衡多想,便听秦宗权又悠声说道:“朕早便欲取江淮之地,可除了感化军节度使时溥不足为虑,本来所忌惮者,也就唯有那落雕侍御高骈。毕竟当年黄巢都险些亡在他的手中,而高骈统掌淮南节度使,坐镇扬州拥兵十余万,既然他与唐廷交恶,只图据地自守,本来朕寻思也不便去招惹他......

    但如今听闻高骈年迈昏庸,笃信什么神仙之术,宠信吕用之、张守一等方士非但专断独行,动辄谮毁诸将﹐如今藩镇内也已是上下离心。是以如今也正是时候由你与孙儒点齐兵马,侵攻江淮。如此我大齐雄踞河南道,侵吞豫西、兼并荆襄,若能攻克淮右、淮左诸地,不但能进取齐鲁、江东,威震河朔,届时兵锋所向关中...长安也未尝不能落到我大齐手中!当年黄巢能慑服诸处藩镇望风归降,朕又为何不可?只是在朕看来,黄巢还是不够心狠手辣,为势所迫而降从之徒,该杀绝的,却尚未除尽呐......”

    秦宗权正说着,他眼中已似有狂热的火焰正跃动着。然而秦宗衡迟疑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报说道:“微臣谨奉陛下旨意!只是...我蔡州以北,终究还有朱温、朱瑄、李天衢、诸葛爽等几路藩镇牙兵联合,北上占取河南道全境受阻,而那几路敌军虎视眈眈,微臣以为,也须集中兵力先除眼前的祸患,若是此时分兵发往江淮之地.......”

    “这无须你来忧心,只管与孙儒好生谋划攻取江淮诸州战事便是。”

    秦宗权忽的打断了秦宗衡,他又将一块有血水滴落的肉脯放到口中咀嚼,片刻后又道:“朕又如何不知朱温、李天衢等杀才是与我大齐邻近,偏偏碍足碍手,也务必须尽早除尽?只是宣武、义成、天平等几处藩镇相互救应,倒也死抗得住我军几番猛攻,一时间难以赶尽杀绝。周遭州府都已剽掠过了,我军粮秣短缺,这又如之奈何?

    手握重兵,这才是朕...咱们兄弟在这世道立足的资本,纵兵以人肉为食,可若是连人都吃尽了,又怎能教麾下将士抵死竭力?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再打出一片江山。而朱温与李天衢等敢阻挠朕霸业的鼠辈当然也不能放过,江淮之地由你与孙儒分兵去取,至于北面宣武、义成等各处藩镇,便由朕御驾亲征,如此双管齐下,俺大齐军中孩儿们不能闲下来,也让他们都有个横抢硬夺、牟取暴利的奔头。”

    眼见秦宗衡似乎仍有所迟疑,秦宗权忽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森然戾气:“怎么?你是以为朕久不掌兵,便不能一举宰杀了朱温等碍眼的祸害了?”

    秦宗衡闻言神色立变,就算他追随秦宗权投军入伍,从趁机侵夺蔡州,假意归附杨复光讨伐黄巢,再到背反唐廷自霸一方期间,也曾到处纵兵袭掠屠戮,手上沾染得无数无辜良善的鲜血。可秦宗权眼下只轻飘飘一句话,也仍能骇得他这兄弟立刻伏在地上,并高声表态道:“全因陛下英名,微臣才有今日这般造化,便是生着天大的胆子,又怎敢质疑陛下?今奉御旨,必当尽智竭力,若有违陛下重托,便提头来见!”

    “...成了,到底是朕的亲兄弟,你又何必这般小心?这些年来虽也尽心尽力,只是虽说你手段已够狠辣了,这胆识魄力却还差些...毕竟孙儒追随咱们兄弟都是刀口子舔血打下的这片江山,今番兵发江淮你既是主帅,便莫要在他面前露怯。”

    秦宗权嘱咐几句后,又想到北面那些尚铲除不绝的死敌...渐渐的,他不再是那副矫情故作斯文的模样,脸上浮现出那抹病态的愉悦愈发的狰狞,也似入了魔怔一般的癫狂:

    “朱温、朱瑄、诸葛爽...还有那李天衢,到底还是要由朕去亲自除绝了。我大齐仍是兵多将广,你们抵挡一时,今番朕亲自统兵前去讨伐,却又能硬抗得了多久?朕要以儆效尤,亲执住剥光开宰,炙了他们的肉、喝着他们的血、熬了他们的骨、拌了他们的筋、煎了他们的肝、还要剖了他们的心做醒酒汤...这才好让天下人知道朕的厉害!”

169章 会战前夕,有了兵源,可钱粮匮乏

    至少眼下而言,李天衢与朱温共同面对秦宗权这个大敌,关系上还是协作关系稳固的联合友军。不但对方恨不得立刻要除绝眼前的碍眼敌手;李天衢、朱温当然也想诛杀了那天下恶名最甚,且严重干扰到己方势力发展做大的心腹大患。

    直到闻知秦宗权果然派遣秦宗衡、孙儒分兵袭攻江淮之地,李天衢也知道距离让那个兽行做尽的吃人魔王伏诛授首的日子,应该也已不远了。不数日后,朱温那边果然也立刻派遣兵马知会,与李天衢、朱瑄、诸葛爽方面互通声息。约定秣兵历马、随时准备,待下一次秦宗权再兴兵大举来犯之时,几路藩镇也将一并协同进军,打响于蔡州反军交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会战。

    毕竟朱温的地盘与秦宗权最是邻近,反军动辄大举进犯,也远要比侵犯李天衢统掌的义成军藩镇更为频繁,他治下也就更无法安心发展民政。

    然而如今会战在即,朱温所掌控的军力,却又强盛了许多。

    因为现在于宣武军如今官居诸军都指挥使,仍是朱温麾下首席名将的朱珍虽然没有参与进前番抵抗秦宗权大军的战事当中,他却是奉令至宣武军以东招募兵士,只十日的功夫便获万余人。而待朱珍返至汴州复命之时,朱温也仍按史载中的轨迹那般欢喜言道“贼在吾郊,若践吾麦,奈何!今珍至,吾事济矣!且贼方息兵养勇,度吾兵少,而未知珍来,谓吾不过坚守而已,宜出其不意以击之”.......

    然而如今朱温北面的邻道藩镇节度,可并非本来那个毫无作为的安师儒,而是甫一从接管藩镇开始,便处心积虑的要壮大声势的李天衢。所以不但宣武军平添了万余兵马,义成军也迎来了大量添兵的机会。

    毕竟有秦宗权这个祸害,中原各地以河南道为中心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大量无生计寻觅的流民四处迁徙,其中不免也有些被蔡州贼反军同化成残忍至极的凶兵暴徒,自然也有对秦宗权深恶痛恨,在反军大举侵犯前便携家带口的弃离乡土,投往尚还有自保之力的藩镇州府。朱珍便趁着这个机会一口气招募了万来军卒,而吸引大量背井离乡的壮丁投效从戎的条件,现在的李天衢也已具备。

    不久前孙儒终究无法打破义成军下辖的三处县城,治下百姓几乎也未曾受反军部众侵害。加上张全义宽政厚待招抚流散逃亡的民众,由于洛阳、许州、唐州、邓州、汝州等周遭二十余处州府也遭受秦贼肆虐屠戮,侥幸事先逃离的乡土的流民颠沛流离一番,到底慕名而来,也致使李天衢这边招募军士,踊跃投伍从戎者,竟达一万两千人上下。

    被招募的新军兵卒当中,除了不幸家小尽亡的落拓光棍汉,便是迁徙来的民户中男丁不止一个,家中有余力开垦耕种,所以或是为保卫家园,或是也在投身军中求个出身的青壮。要安顿这些军士连同家小,自有张全义全权操办,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由于多出这一万多的兵卒,李天衢发现也暴露出了关乎藩镇军政发展的另一大难处......

    “若是我军集结兵马,倾镇而出,那粮秣堪堪也只够一个月的用度。而且府库内兵甲也不过两千多副,多半破旧...新选练编制的兵卒,一时也难以尽数戎装得齐备啊......”

    李天衢长长叹了一口气,心说又何止是挖矿打铁冶炼,乃至打造购买兵器、甲仗、战马等一应军用备置,如今藩镇之时大概建立起基本的行政体系,尚还要细化布置,而募兵练兵、修葺加固城郭、筹集粮秣物资,还有军队的粮饷、恤金、补给...无论哪项支出都需要用钱,而且还是如流水般花销的天价巨资。

    然而现在李天衢最大的问题,却是有权没钱。

    关键统管藩镇初期抚民免赋,才是吸引得大量流散人口投从至自己的地盘安家落户的资本。终究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不去压榨搜刮治下百姓,义成军钱粮收支状况一直让李天衢不住的大皱眉头,随着军力的扩充,财力投入也愈发巨大,休说坐拥金山也经不住这般花销。

    就算有张全义治理民政,偏偏自己统掌的地盘又大小,回报在头一两年也并不是很大,也是要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收益将愈发显著的长久之计。只眼下而言,维持实力雄厚的藩镇势力,要支撑起几支庞大的军队,最快能获取的资源渠道,就是不断的对外发动战争大肆掠夺。然而现在不是枉自树敌的时候,如果太过依赖劫掠其它势力来维持自己的统治...秦宗权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李天衢寻思一圈,主意则又打到了他以后的“老丈人”齐克让身上。

    与泰宁军藩镇的婚约一直撂着未去迎亲,齐克让倒也能体谅李天衢这边战事吃紧,彼此书信往来,对方还是说抵御秦贼战事乃要紧大事,贤婿迎娶小女也不急于一时。

    然而齐克让虽然终究会被他人夺取基业,但这也不代表他是个宅心仁厚的老好人。

    场面话说的再是好听,但李天衢回复书信中暗示请求泰宁军方面哪怕不派遣援军,好歹供应后勤粮秣,以讨伐对抗唐廷国贼的意愿。可是齐克让便如史载的轨迹那般,根本无意参与诸处藩镇联合对抗秦宗权的战事当中,搪塞过李天衢的援助要求,总之仗着治下泰宁军不与蔡州反军接壤,还有朱温、朱瑄、李天衢、诸葛爽等藩镇节度顶在前面硬抗,便是一兵一卒、一枚钱一粒粮他也不肯支援。

    到底还是出自于自身利益的考量,而肯与我结成姻亲...李天衢冷笑暗付,心说不管是我,还是邻道天平军的朱瑾,如果击垮秦宗权,而解除自家藩镇遭强敌临境的险情,那么当然还是他的好女婿,可是我若是被秦宗权击败覆亡,与他的女儿既只是定亲而未成婚,当然也伤及不到他泰宁军分毫。

    待熬过了这一场会战,有些事仍是要做,他齐克让的地盘,也还是要抢的。

    而眼下被委任督管练兵事宜的葛从周、霍存前来商议,李天衢略作寻思,便道:“秦贼想必久耐不住,用不了许久仍要挥军北上,恐怕也不会留给你二人督监整练兵马的时间。而库仓的兵器甲仗不足,虽招募一万两千余新兵,却尚还未如义成原本驻军那般,经历战阵磨砺。

    今番再与秦贼用兵,新近招募的兵卒经整编后,只择最为勇壮的两千人随军出征。其余部众趁会战之前,也仍有霍存你行都团练职事,不止都监各部战技、力气、阵列操练事宜,军纪军法,更是决计怠慢不得。”

    霍存立刻轰然领命,随即又向李天衢报道:“如今既平添得万余兵卒,择选那两千最为勇壮的军士,是否编制入主公亲掌的衙内亲军里去?”

    李天衢听罢,联想到的却是五代十国时期军中由来已久的军中弊政,他沉思了片刻,便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也不必,选编入藩镇衙内亲军的,还须由我亲自检视过投戎的新军之后,再做定夺。”

170章 以下反上,五代传统,怎么破?(1)

    白马城南,为了安顿一万两千新募兵马虽搭建起几处简易的寨棚,可大部分军汉仍是席地而坐着。也仍有两三千人排成几列稀稀拉拉的队形,挪蹭着步子缓缓前行,正接受藩镇属吏询问姓名、原乡籍贯、家小人数,本来从事的行当的资料记录在册。

    大多投军的汉子衣衫褴褛,看来也是久经颠沛流离的苦楚,眼见寨棚周围有袅袅的炊烟升起,有些人站起身来,不由的凑了上去,还时不时吞咽口水。倒也有义成军牙兵队伍来往巡视,有将官随即点起了一些已记录在册的人手,大呼小叫的命令新兵蛋子帮手打水砍柴。

    虽然是方自投军入伍,还未曾厮杀建功,可是要安抚应募来投的军汉,这饭当然也是要管的。大概小半个时辰过后,也有伙夫招呼着教人帮衬,搬来几大桶的热汤。虽然不带点荤腥,可是熬熟了野菜佐盐,喝着入味倒也能下肚。

    至于半稀的粗粮粥,也多是由存放时日久了的陈米所制,好歹热腾腾的看着也有些食欲。就算量还不够,也有同样拿粗粮做的蒸饼充饥,大概也足够寻常汉子吃得个六七分饱。

    毕竟不比张罗着几个好友到饭馆胡吃海喝,这可足足多了一万多张嘴巴等着喂,眼下军队的粮草支出便已需要精打细算起来。然而李天衢倒也别出心裁,遣下属晓谕投军入伍的新兵因义成军财政不足,钱粮绢布等军饷尚未还常例发放。众人若能在义成军行伍中供职效力,日常供养、春秋冬赐、粟米抚恤等日后自会补齐,且据战功另有赏赐。

    然而大多新兵也就是一听,权当这是个尚无法确定的奔头,如今乱世人命贱,这时节投身行伍能够给春冬衣,并家口粮只怕也是种奢望。李天衢许下的诺言,他以后又能兑现几成,很多人也尚还无法确定。

    可饶是如此,排成队列等候发放伙食的军汉眼见已有人领了粥饼,急匆匆退到一边手里捧着食物,发出稀里呼噜的响声吃得香甜,不少躁急的汉子见了也不由肚里馋虫大动,唯恐落到人后供给的食物没了不免少拿一张饼、一份汤,便开始鼓噪着插队推搡起来。

    这么一闹,耸动的队伍间也难免有人鼓噪喝骂,甚至抡起拳头要打。好在有几队义成军老兵上前厉声叱喝,维持住了秩序,才没有使得新兵行伍间的骚动进一步扩大。

    可是趁着巡视的军士不备,也有些流里流气的军汉四下寻觅,望见蹲坐在地上捧着粥碗蒸饼,且一副老实相的新兵劈手便夺,将对方的蒸饼抢到自己手里,这也不免激得有些庄稼汉模样的汉子起身理论:“你,你怎么抢俺的饼?”

    “呆鸟!瞧你这怂样,是庄稼汉出身吧?老子本是别处州府来的官兵,全因上官不济事,不敌蔡州秦贼,只得转投过来另谋生计,你倒算什么东西?可又曾杀过人?老子本来便是吃这碗饭的,能者多劳,让你孝敬这点物件有什么大不了的,别不识抬举!蹲下去噤声,若敢鼓噪,老子日后也有的是机会寻你计较!”

    被夺了食物的军汉反而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通臭骂,可气忿忿的往周围望去,又见到些**不怀好意的瞥眼望来。也是物以类聚,这一万两千多名应招募的新兵当中,有老实巴交好像受气包似的庄稼落拓汉,也有些别处城府间偷鸡摸狗惯了的闲汉无赖,以及转投军旅的溃兵败卒...甚至也不乏有也如当初听从李天衢号令投往陈州的芦冈强寇那般,以往本来也曾做杀人越货勾当的蟊贼土匪。

    一万两千余名新军鱼龙混杂,其中臭味相投的三五成群聚拢在一处,最受气的,也就只会是那些性情相对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那手中蒸饼被夺去的军汉不愿多生是非,也只得忍气吞声,遂转头便走,听着身后哄然响起的嘲笑仍是默默的离开。

    “真他娘的,这些驴鸟还是欠操练!主公尽且宽心,俺好生督管这些新军练兵事宜,也管教这伙尚不知军中规矩的竖汉服服帖帖,无人再敢撩是生非!”

    巡视新兵的义成军队伍当中,却是身着伍长制式衣甲的霍存忿声骂道。在他身旁的李天衢微微抬起头来,也做寻常兵卒打扮的在寨棚间环视了几圈,铁盔下那对招子四下里望去,就见这边一伙新兵凑成一团,开着黄腔说些污言秽语正兴高采烈,也尽是一副**的模样;又瞧另一边几个低调本分的军汉赶忙将手中蒸饼囫囵吞到肚里,满脸苦相的蹲在地上,而瞧见披甲持刃的巡视军士走来,虽然已投身行伍,可从他们的神情看来,也依然会对官府官军有种本能的畏惧。

    而霍存的目光从散布的新兵当中那些看似老实巴交的军汉闪过,脸上也不由的流露出一抹轻蔑之色:“那干怂货,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知抗争。不过今番应募从戎的新兵里面,看来倒也有些干过玩命勾当的。俺且先自会管教,择选其中最为勇猛强壮的兵卒,再举荐至主公与王彦章兄亲掌的衙内亲军去......”

    “不,我之所以要派遣胥吏记录新兵过往出身,又与你做伍长兵卒扮相,刻意亲自前来检视一番...衙内亲军要择选什么样的兵,我也早已有了打算。先前曾做过逃兵、匪寇的,就算生性剽悍,且有战阵经历的,我也一个都不要。只管督监操练,再调拨至葛从周、张归霸或是你掌管的军旅中便是。”

    李天衢忽的开口,随即又道:“衙内牙军要择选的兵,四十岁以上的难免体力不支,不收;而皮肤白净,看似以往生计劳作不多的难以吃苦,也不收;而曾在州县府衙内做胥吏衙役,亦或他处军旅行伍中任职的也不收,因为他们大多十分了解行伍内的门道,难免耍滑取巧,多半养成了十足的兵油子痞性;而且那些庄稼流民出身的新兵,他们往日久受官府压榨,又时逢兵灾躲避贼军,好不容易有生计寻觅,所以息事宁人不愿多惹事,也未必就是胆怯;反而胆大妄为的,我倒更不不收,因为非是行伍将官,只是走卒胆大心急时反而也易偏激,如此聚少成多,反而容易扰乱军心。

    而似那等庄稼汉,不但吃得了苦,也有力气。从中择选精气神俱佳的汉子选入我衙内亲军。虽然他们眼下对官军匪盗,乃至官府藩镇尚有所畏惧,可恰恰如此也更能遵从军令,还我想来,这不但更易打造成精兵,而且做为藩镇节度身边的牙军卫兵,也才更能安心呐......”

    霍存听李天衢说罢不由愣怔了片刻,毕竟他虽善于练兵,当初随着黄巢造反,也是野路子出身,操练兵马讲究的固然务求实效、不图形式,可是最先能得霍存赏识的,往往都是那些敢打敢冲,亡命搏杀的主。然而那一类兵,往往也多有桀骜不逊的,霍存凭自己的手段也能震慑得住,所以对于那些没经历过厮杀、安分守己的农户新兵,也不过是他择精兵操练之时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而李天衢长声说罢,心里则暗付道这择选兵卒的门道,毕竟也应是距离如今时节七八百年后的大明抗倭名将戚继光戚少保所想出来的...好歹戚家军军纪之严明,以及完全服从于主帅的高度统一性,哪怕只能效法得六七成,那也能未雨绸缪的遏制五代时期以下犯上的骄横牙军弊端了吧.....

171章 以下反上,五代传统,怎么破?(2)

    “...主公既如此说,我照办便是。选拔踏实肯干、本分健壮的农家汉子,先行操习闻鼓金疾徐进退、阵型集合疏散,磨熬筋骨气力,以及熟识刀枪剑戟等军械技法等兵家本事,再由我亲自筛选,转调至衙内亲军牙兵当中。还要看主公又要选练多少马军,毕竟要新兵熟识骑术所需的时日更久,也怠慢不得。”

    虽说仍有几分疑虑,霍存还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李天衢又与其细议一番,心想距离这一支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亲军规模成形,也尚还需要一段时日。虽说现在可没有条件,如戚继光的戚家军那般招募明朝时节民风剽悍、好勇斗狠的义乌旷工为班底组建军旅,但是将自己的理念灌输进构想的这么一支军队当中,比起其它剽悍桀骜的部曲相对也要容易很多。

    毕竟谁都不是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懂得打仗的,藩镇私军,更是直接由节度使统领的衙内亲军初期虽然个人战力、好战习性虽然与其它以流寇乱军为主的军旅无法相提并论,可是就一支军队而言重中之重,也已然是能炼成铁一般的纪律。

    李天衢忽的也想到拿破仑所说的那句名言:两个马木留克兵绝对能打赢三个法国兵;一百个法国兵与一百个马木留克兵势均力敌;三百个法国兵大都能战胜三百个马木留克兵;而一千个法国兵则总能打败一千五百个马木留克兵。

    至于其他以闲散无赖、逃**汉、流寇匪盗为主的应募新兵,但凡是能成为既战力的,无论良萎,现在虽也没有条件挑肥拣瘦。然而由葛从周、符存审、张归霸、霍存...等名将统领,凭他们的本事李天衢也相信足以震慑的住那群军中刺头,最关键的是,既熟知葛从周等人的史载轨迹与为人秉性,这些已经与自己能推心置腹的属下几乎不可能倒戈背叛。

    兵不知将、将不知兵那一套现在这等局势下也是绝对不能搞的,也唯有兵知其将、将练其兵才能发挥出军旅最大的战力。可是属下重用的大将但凡有点异心,便会拥兵自重,促成麾下将士家族相承、世代从军,姻族连接,逐步桀骜难驯,且不直接听命于君主的骄兵集团,毕竟这才是五代时期屡屡暴发“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乱相,君主被属下诛杀或驱逐夺权的最根本原因。

    李天衢深知现在手中掌握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亲军,而且重用的将领也完全能够信任,但也难保不会在十几二十年后,军中仍会爆发出五代时期由来已久的弊端隐患。那么趁着自己仍然能完全掌握麾下军旅,李天衢也计划着构建一处总掌军政体系的军事机构......

    唐朝时节虽已设立枢密使,却是由宦官担任,而司掌接受朝臣以及四方表奏并宣达帝命职事。可是在后梁时期所设的崇政院,又于后唐时期则更名为枢密院,而五代后三朝期间经改政权限时大时小,直到周末宋初时节,对节制武人跋扈的确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李天衢则是打算在自己的势力壮大到一定的规模时,便让这个军事机构提前些年份提前问世。

    当然宋朝时期以文抑武、强干弱枝那一套军制放眼到现在也不宜采用。可是若是设立枢密院总掌内外牙军招募、阅试、迁补、屯戍、赏罚之事,掌控调发更戍发兵符的权限,如此也是最大程度的防患于未然。

    然而宋太祖赵匡胤吸取唐末乃至五代藩镇割据、军阀频反的惨重教训,而终结五代乱世,便立刻着手于削除武将兵权之前,实则也是沾了他昔日的君主柴荣的光。因为后周时期的军政已具备约束军队的先决条件,由五代第一明君柴荣整顿军纪、改革军政,一口气诛杀了七十多个军中关系盘根错节的宿将,仍在五代时期一举扭转了军人专权的弊政,于是乎按史书所载:

    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

    当然了,柴荣再是英明神武,却没有预料到唐末到五代末朝武人跋扈的传统,虽然由他改革军制隐患已渐渐消弭,但确因为他英年早逝。而致使五代十国最后一次拥兵自重的大将篡位称帝,却是他重用的赵匡胤坑到了自己遗留下的孤儿寡母身上。

    所以打算设立的枢密院权限,乃至己方设立的军制倾向于宋朝还是后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道理也自然懂得,李天衢心知期间的尺度自己务必要拿捏的精细。这也的确能进一步强化中央集权,使得君主能直接掌握军旅建置、调动与指挥大权。

    如此按戚家军选练士卒之法而组建直接听命于自己的牙军,是眼下应做的工作,至于开始计划设立枢密院,则是长久之计。

    霍存遂奉命专心操练部曲、扩充诸营事宜。李天衢又授意让他从应募的新兵当中再择选五百相对强壮的军汉,届时调拨由新近来投,前番管城防御战事当中也已立下功勋的王重师统领,另行组建起一支军旅号曰长剑军。

    毕竟按唐朝最能打的时期,诸军按其职能分弓弩、驻队、战锋、马军、跳荡奇兵等,由身披重甲、手绰大剑的锐士做为偏师一排排往前奋进,绞杀敌军也能起到奇效。王重师剑术冠绝于世,由他统领这拨部曲传授军中实用的剑技自是行家里手,虽然眼下兵力不多,但以凭王重师的本事以后逐步扩充,应也能成为一支在杀阵上起到奇效的精锐步军。

    然而南面尚有秦宗权那个魔头,他当然也不会留给李天衢安稳治政发展,乃至演练操习新近招募的士兵而能投身战场的时间。整顿操练新兵,着手选练编制事宜这才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便已有宣武军朱温方面派遣来的快马日夜兼程,拜见李天衢时便立刻疾声报道:“李节帅,秦贼果然亲自统领大军侵犯我宣武军,按先前与我家主公军议定夺,还望节帅速速发兵,集结藩镇联合兵马,以抗御秦贼侵攻!”

    这个时候,也仍须出兵驰援,去与朱温联手...到底秦宗权那畜生肆虐造恶的时日已是太久了,而今番若是战事顺利,应该也能重挫反军。自此战略局势上转守为攻,不但可以图谋一举铲除那极恶祸首,我军也才会争取到对外扩张的机会......

    李天衢心中念罢,也立刻点头应允。在义成军方面安顿新蓦的军卒,并大举调兵遣将的同时,蔡州方面,大批举着各式各样伪齐军旗号的散乱军马,从南向北,进入了宣武军藩镇领地。

    蔓延至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秦宗权所部大军,也开始展开两翼朝着汴州的方向席卷而去,眺望那漫山遍野的反军,虽然阵容散乱不堪,可是却气势汹汹的不断侵袭挺进,就像以往那般,就如同成群的食人蚁,不但是沿途经过的县坊坞寨,乃至生灵血肉瞬间便要被淹没吞噬。

    而除了由秦宗权亲自统领的兵马,也另有一路军旅沿宣武军东面北上侵袭,进军的方向,也正要阻扼住李天衢挥军赶赴汴州开封与朱温会师的道路......

172章 前哨遭遇战,名将之才,由微见著

    一场大规模会战的开始,双方总是要派出轻骑探觑敌军动向,大多时候也不免要从前哨战拉开序幕。李天衢所统领的大军派出的几支轻骑小队沿路先行张开二三十里,探寻前方是否已有敌军出没。

    而担负督管轻骑哨探军职的符存审也亲自率领一队轻骑,率领麾下军卒探路十分的精细。这一路小心谨慎的探寻敌军声息,直至宣武军治下位于郑、汴之间,距中牟县城北二十六里,也属于扼水陆交通要冲之地的万胜地界。

    万胜跨汴水南岸,治下有王满渡等码头渡口,也是当初李克用与朱温联合大败强渡汴水的黄巢反军所在。李天衢心说如今那处要扼之地虽然尚还达不到宋朝时节那般因由于地处水陆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商货大都需于此装卸、中转、散集,而逐步成为中原商埠名镇的规模...但眼下也属于连通宣武军与义成军的咽喉之地,秦宗权兴师动众,要阻碍几处藩镇联军之间的联系,也很有可能派兵迂回包抄袭取万胜镇。

    万胜汴水北岸,符存审引兵哨探至此,就见途径的村落市镇已全部荒废,四下渺无人烟,丘陵起伏,除了风起时四下里树影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山沟里还有几声鸟啼兽鸣声传来,周围也甚是寂静。

    所以机警的符存审闻得随风传来一阵细微的异响,他身形猛的一直,立刻朝后摆手,又低声喝令道:“噤声!好生看住马,立刻到侧面山岗间隐藏起来!”

    一众轻骑隐声藏息,利落的潜至入夜时分斜侧半高的山岗后预作埋伏。直待众军士牵马卧下,符存审又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多兵卒就地隐藏,自己只与身边几名干练的小校轻轻起身,悄然朝着前方山坡爬去。还没到顶坡时,符存审等几人便将身子伏下,手脚并用继续上爬,隐藏在草丛当中,随即眺目远望,以印证方才的直觉无误。

    又过了片刻,随着细微的马蹄声传入耳中,符存审等几人望见下方林道间稀疏的火光跃动。随着响动声愈发的清晰,趁着月光映射,也已能看见有几队哨探轻骑正朝着这边行来。

    符存审等人更是屏气凝神,伏在草丛深处看着那些骑兵一边行进,一边又发出唿哨声与后方的同伙呼应着。到底此间地带也是通往万胜的交通要道,果然也有秦宗权所部反军包抄过来。然而符存审也敏锐的意识到对方虽警戒着巡视哨探,但是他们一时无法探明有敌军轻骑潜藏在不远处山坡另一侧,夜间闹出的声响已引人警觉,队伍中也有人在喝骂谈笑,骑军聚集在一处还暴露了形迹...看来这一波敌军轻骑也甚是骄狂懈怠。

    可是对方入了夜明显也有些倦了,虽然并非在小心警戒查探,但是符存审沉住气再观望了一阵,发现他们果然只是做为后方同伙的前驱,陆续出现在视野之内的,大概有三百余骑继续前驱进行。

    草丛当中,符存审身旁的几名小校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一对对招子仍旧紧张的注视着下方敌军轻骑的动向。虽然先行占得个好地势潜藏起来,又将下方敌军的动向尽纳入眼中,而对方暂时也没有察觉他们的存在...但是己方轻骑军士都隐藏在山坡下方,敌军哨骑倘若再谨慎些,派人绕弯至山坡另一侧稍加探查,亦或下面的同僚稍有不慎闹出些响动,那么也必然要引起对方的警觉,而暴露己方兵马潜藏的位置。

    在符存审身侧,有个本是义成军原驻军出身的小校遂悄声言道:“我军到底骑军有限,此处做哨探轻骑的弟兄不过百来人,不想却撞见贼军三四百来骑,而且就怕后面还有敌军大队兵马...如此还是小心隐藏片刻,待这拨贼骑远去,再回去速报本部兵马说此处也已有贼军哨骑出没才是......”

    符存审闻言只迅速片刻,便摇了摇头:“我等既担负哨探军职,不但是要探路搜索敌军动向,也是要拦截敌方的哨探,以有备攻无备,要对付的也不过是三百来骑,否则等到我等回报军情之时,放任这一拨贼骑过去,却不是也要探清我军虚实?

    既然我等已先趁着地势做下埋伏,眼下那伙贼骑慵懒怠懈,这仗自是可以打的。也不能让这群贼汉们大摇大摆的再沿路探下去,趁夜奇袭,胜算更大。何况就算闹得大了,而惊动贼众大军,主公统领大军是要经王满渡往汴州去与宣武军会师,我等却是为有备无患,沿西吴寺渡一隅哨探是否有敌军出没,骤然出击、随即便去,倒也正可混淆贼军视听,所以这一战,当然也没有不打的道理!”

    听符存审说的坚决,周围几个小校略作迟疑,先后也都点了点头。符存审随即指挥着他们往山坡下退去,吩咐山丘下林中的军士解开马拴,各自挟弓持刃,就等着骤然杀出。

    渐渐的,马蹄纷踏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愈发的清晰。符存审回过头来,眼中竟然也透出一股凶狠之色:“记住了,咱们要打胜了,也不止是为多得些犒赏,须知道秦贼来势汹汹,这万胜地界可距离咱义成军治下县坊不远了。

    眼前的贼骑,都是吃人成性的畜生,你们当中也有人家眷族亲曾被那伙兵祸害了,便是郑、滑二州本地出身的,全仗主公指挥得法,力抗反军至今,今日这番前哨战,咱们不但要争功,先除去一拨贼军的眼目,也是做郑滑二州百姓的屏障,绝不能让贼骑再踏进咱义成军地界半步!”

    符存审这一席话传入众人耳中,也无疑像是给百来哨探军骑打了针强心剂,眼见麾下军骑儿郎各个神情振奋、摩拳擦掌,符存审又是一声低喝,吩咐麾下军士准备发动奇袭。

    而在另一侧,贼军轻骑中的一名骑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正咒骂着哨探劳苦,把眼朝着周围山坡密林环视过去。忽的他隐约似听得一声喝令声起,那骑将当即一愣,甚至还没有回身过来,便听见利箭呼啸的破空声频起,数支羽箭骤然射出,并直朝着他这边袭来!

    噗的声利刃入肉的闷响,箭镞顿时从那贼将张开的口中穿过,疾声呼喊的戛然而止,鲜红的血液却顿时从大张的嘴巴里飚射出来,那骑将当即毙命,也不免头上脚下的从马上直坠摔在地上。

    嗤嗤利箭的破风声又急袭而来,也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大喊道:“敌军!是敌军哨探!”贼军哨探军马顿时乱作一团,并纷纷抽刀绰枪,只是一时辨别不清敌军有多少人马,又都潜藏在何处,也只是惊呼乱撞的团团转。

    山丘的另一侧也骤然爆出一阵激荡的喊杀声,陷入混乱中的自贼军轻骑有人惊慌望去,就见一彪军骑催马骤然杀出,手中兵刃在月光的映射下耀出寒芒,他们声嘶力竭的高声呐喊,急催战马,直直就朝着这边撞杀过来!

173章 朱温发威,到底是后梁太祖

    锋利的长枪突刺而至,寒光闪烁间,便已狠狠的刺入对面另一员神情惊愕的贼军骑将咽喉。符存审直搠入肉挺枪几乎捅穿了他的脖颈,须臾间又是一拔,锋利的枪刃闪耀冰冷的寒芒,又溅起殷红的血液随着枪尖被发出的动作乍起一抹血花,那骑将也当即坠马毙命。

    骤然杀出,汹涌突进的哨骑军马冲进混乱的贼军阵列,恶狠狠的撞击在一处。既是杀得对方个措手不及,猛烈的撞击声过后,便是凄厉的嚎叫声顿时交织成一片,灿烂的血花到处绽放,众多贼骑很快便哀嚎着翻身坠马。

    何况前哨站厮杀的规模不大,这也就更能突显出带队主将的武勇,符存审当机立断,冲杀战姿又是骁勇难挡。射杀枪搠掉几名带队的贼将,再麾下劲骑也如同风卷残云一般迅速歼灭了贼骑余众。

    迅速搜刮尽贼骑尸身上那些做工相对精良的军械衣甲,符存审瞧向敌军哨骑马鞍佩挂的那些腌制的人腿肉块,脸上当即便流露出深恶痛绝之色,眼下却也只得就地弃了焚烧,又吩咐甲士去牵住那些无主游荡的贼骑战马辔头,收了军械,一手带住胯下坐骑,一手牵引着另一匹缴获的战马。符存审又喝了声撤,如飞鸿冥冥,便率领麾下哨骑疾行远去,遁进夜幕当中。

    随后几日,符存审先后又伏击截杀了三拨贼骑哨骑,三战三捷,阵仗果然因闹得大了,也有溃逃回去的贼兵示警传报。如此惊动了于万胜驻军,对汴州形成夹击之势的贼将卢瑭调遣兵马,至汴水西吴寺渡一隅布防戒备,并又调遣军骑搜寻频繁出没的敌军轻骑部众。

    然而七日之后,李天衢引马步军一万二千却出现在王满渡北隅,又率部搭建浮桥,轻易抵至南畔,杀散了小股贼军部众,眼见也要与贼将卢瑭所部设栅扎寨的反军正面交锋。

    卢瑭统领着万余兵马,本来与李天衢方面军力相差不大,无论谁胜谁负,另一方也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伤亡。然而本来陷入夹击之势的宣武军藩镇,却已有一拨精兵出现在卢瑭贼寨的另一侧......

    因为还未等诸路联军会师,朱温便甩开膀子先大战了一阵,直接向进犯到汴州郊野的反军发动了猛攻,而与秦宗权战事取得关键性转折的那场战事经过,就如旧五代史后梁太祖本纪的记载如出一辙:

    贼将张晊屯于北郊,秦贤屯于版桥,各有众数万,树栅相连二十余里,其势甚盛。帝谓诸将曰:“此贼方今息师蓄锐以俟时,必来攻我。况宗权度我兵少,又未知珍来,谓吾畏惧,止于坚守而已。今出不意,不如先击之。”乃亲引兵攻秦贤寨,将士踊跃争先,贼果不备,连拔四寨,斩首万余级,时贼众以为神助......

    击溃了侵犯到眼皮底下的贼军,朱温很快便掉过头来,仍是按史载的战事经过又要向屯兵于万胜的卢瑭所部反军发动奇袭,只不过今番战事,又多出了李天衢这一路强援。

    是夜,幽暗的天空下先是有数百骑甲士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贼军营寨的南侧,他们悄无声息的向这前方摸去。直待巡守的反军甲士有十余人先后从望楼上中箭直坠了下去,夜空下忽然又响起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

    凄厉的箭啸破空声划过,几百来支锋头上燃烧开来的火箭划成高高的抛物线,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旋即又直直的坠落下去。而贼军寨门、栅栏乃至里面的一些营帐,也都处于箭雨的打击范围内。

    无数处火头继续燃烧,缠在箭矢上混杂着沾满羊脂与蒿草的麻布火焰持续燃烧着,有些去处渐渐的也形成熊熊烈焰,火势眼见便要窜起来。

    虽然也有反军兵卒惊呼乱叫的前去救火,然而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夜袭的宣武军甲骑前阵勇士催马前驱,胯下战马蹬踏撞开寨门,夜空下霎时又响起振奋的嚎声,又有众多劲骑好似凭空杀出一般,呼啸而前,立刻撞入随着火势渐大,也如同被煮沸的米粥一般翻腾混乱的贼军寨中!

    先前得过朱温方面派遣来袭攻万胜的骑军遣快马知会,李天衢这边一见贼寨另一边有火光冲击,也立刻派遣兵马发动夜袭。如此引军至万胜对汴州形成夹击之势,并意图阻碍宣武军与义成军之间联系的卢瑭所部反军,反而陷入了腹背受敌的险局。

    却说宣武军袭营的骑军当中,最先撞杀入寨的那员骑将把马鞍得胜钩的方天画戟早就擎在了手中,抡臂施展开来,在有火光摇曳迷乱的夜色当中划出一道道寒芒,周围惊慌乱窜的贼兵顿觉眼前一片白茫迷眼,倏忽间,便又是残肢抛飞...尸首撞地...鲜血横流!

    本来也是黄巢反军尚让麾下第一悍将,而投从了朱温的李唐宾继续催马驰杀,锋利的戟刃划出的寒芒愈发耀眼,旋转的戟锋光轮挟裹着冰冷的杀机,不断的席卷向那些溃乱的贼军将兵,引领着身后劲骑在卢瑭贼寨当中横冲直撞,直杀得挡者披靡。

    如今转而成了宣武军首席大将朱珍的副手,由主将募兵治军、临阵指挥,再有他这个更善于撞阵厮杀的悍将冲杀在战阵上的最前线,他们二人配合起来也是相得益彰。今日更是与李天衢方面的义成军联合对侵袭汴州的秦贼部众发动奇袭,看来再将斩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而李唐宾又往前冲杀出一阵,就见前方也出现一彪军马冲驰在贼军寨中大肆斩杀着,对面率部冲杀的那员骑将搅动双臂,握于手中的亮银枪呼啸疾搠,倏忽间化道几道银蛇扑向对面溃阵,猝不及防的贼兵纷纷哀嚎着倒下,那些当即毙命的贼兵身上致命处,被枪锋洞开的血窟窿上鲜血仍旧泊泊向外涌出。

    既然是联合奇袭的友军,李唐宾率领骑军杀散了周围残存贼众,又喝令麾下甲骑莫要杀红了眼往前面成编制的骑兵撞去。彼此仍要继续趁势绞杀贼众,双方夜袭踏营的兵马打过照面,也都有意转而各自往两个方向冲驰,继续在混乱的贼寨营盘当中继续扩大战果。

    然而彼此骑军催马疾驰,又接近了一定距离,待李唐宾瞧见义成军那边袭营的骑将相貌倒不由一怔,随即讪讪的一笑,而高声招呼道:“呵呵...原来是张归霸张将军,当初有缘拜识,也曾有同袍情分,却不料今日会在此处相见。”

    也都是曾经投从黄巢与唐廷对抗的贼将,随后一个降从于朱温,另一个却归投到李天衢那里去,如今却又因各自效命的主公联手,合力对付另一个造反的贼子秦宗权...张归霸当初倒也曾与李唐宾打过照面,今日再得相会,心中也不住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片刻后也高声回复道:“今日倒也再得与李将军联手,眼下尽力剿杀贼众事大,待战事罢了,再与将军好生叙旧不迟。”

    两彪军马遂拨转马头,继续在贼军营盘中冲杀下去,张归霸心中却不禁念叨:

    剿杀贼众...呵...当初我和李唐宾也不是要被藩镇联军剿杀的贼将?叙旧还能说些什么,当初跟着黄巢造反的往事?何况如今已各为其主,再得谋面也不过寒暄几句罢了......

    毕竟若能顺利荡灭那秦宗权之后,各处藩镇对持竞争,而我家主公与宣武军以后是敌是友...现在谁又能料得清楚?

174章 同心协力?尔虞我诈

    遭受李天衢、朱温双方派出的锐气甲士趁夜联合发动奇袭,万胜方面贼众折损惨重。营栅被冲击的七零八落,火势渐大,吞噬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贼军尸首,看来到了天明之时,此间贼众营盘也将彻底化作一片废墟。

    非但是腹背受敌,更是要葬身于水火之中,卢瑭扎下的营盘不远处便是万胜这水路要冲之地流经的汴水,残存的贼军兵卒惊嚎惊呼着退避逃亡,却是一派河水横在了他们的面前.......

    汴水南隅,也已是一片片的血泞,扑倒在地上的尸首堆叠,也有不少贼兵毙命倒在了水势湍急的汴水河中,而靠近岸边的汴水上血色渲染开来,呈现出浅红的颜色。残躯顺水漂流而下,终将消逝不见,看来也都不免得要喂饱水里鱼虾。

    身陷于这等绝境,贼将卢瑭也知道自己非但难以挽回败局,恐怕也终究无法再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万万没有料到朱温没有再采取守势,而且主动出击,迅速击破了秦贤所部兵马,以雷霆万钧之势荡灭万余部众,随即又立刻掉头过来与李天衢合力夹攻而来...这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卢瑭头簪撒乱,提着刀惊慌四顾,又听得周围麾下兵卒狼哭鬼叫的惨嚎声传入耳中。茫然间又望见大批的敌军甲骑势如破竹,从烈焰肆虐的营盘中疾驰杀出,又有军骑从两侧包抄,也很清楚自己便是想逃,却也没了去路。

    被敌军夹击遭受奇袭,而身处于绝境当中,自知打也打不赢、逃也逃不了,每个人的反应也都有不同...卢瑭则是面露绝望之色,终于转身望向水势湍急的汴水河,狠狠咬了咬牙,也仍按照他原本轨迹的死法那般,纵身便跃进了尸首扎堆漂浮的汴水当中。

    主将卢瑭于兵败之后,选择投河自尽葬身于汴水,残存的贼兵当然也更无力抵抗藩镇联合骑军的猛攻。本来杀人不眨眼的凶兵暴徒,如今却哭丧着连望向转眼间便杀至他们面前的锐骑甲士,大多人就算立刻抛下了手中兵器,伏在地上高呼愿降饶命也已来不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宣武、义成两军凶神恶煞的甲骑扬起手中兵刃,不带半点慈悲的猛劈下来......

    汴州万胜一役,贼将卢瑭伏诛,其麾下万余贼众也几近全军覆灭。

    打扫战场之时,两处藩镇牙军兵卒来往观察,发现伤重哀嚎的贼兵上去该补刀的补刀,下手也是格外的利落。到底也是前来支援己方势力抵抗秦宗权的藩镇友军,奉朱温钧旨率部奇袭贼寨的大将朱珍遂引一彪军骑,与李唐宾一并亲自前去与义成军节度使李天衢会面。

    大老远瞧见朱珍骑乘在战马上,并大咧咧的朝着自己这边胡乱施了个礼,李天衢也是面带笑意的驱马上前,彼此说些场面上的寒暄话。

    而朱珍面上虽然客气,但李天衢也能看得出他也只是出自于对友军主帅的客套。彼此间仍似是有层隔膜,不但谈不上推心置腹的交情,而且性情相对莽直了些的朱珍言语中,也透着一股矜傲之意。

    李天衢倒是不以为意,他又把眼乜向与张归霸等属下有一搭、没一搭攀谈的李唐宾,心中暗付:虽然这朱珍是朱温打天下初期最为倚仗的名将,又添了那李唐宾辅佐更是如虎添翼,但就算早晚我要与朱温为敌,你们两个也未必能对我军构成长久的威胁......

    因为有些事如果仍会按原本的轨迹发生,你们终究会因朱温的猜忌而自相残杀,到头来要上一场大闹乌龙,都要被你们效忠的主公坑死,那么又何须我出手?

    然而眼下先与宣武军总掌兵权的朱珍会面,各自统领的军队休歇整顿过后,还望赶赴汴州去与宣武军节度朱温细议。而且联合抵抗秦宗权,不出几日也将前来会师的,也少不了天平军朱瑄、朱瑾兄弟。这也让李天衢心中不住吐槽道:我这算是和老朱家杠上了......

    过汴水万胜,李天衢与朱珍合兵南去,大军浩浩荡荡行进,抵达距离汴州开封已不过四十里的陈桥时,便见到宣武军扎下的营盘。

    一座座营寨绵延无际,当中旌旗如云,待李天衢与一众亲随甲骑驱马入了营盘,便见宣武军众部牙兵排成严整的阵容,不但行伍整齐,擎起刀枪军械寒光飒飒,耸立时也透出一股凛然肃杀之气。

    很明显接连斩获两场大胜,宣武军诸部军旅也正值气势如虹之时,严阵以待的兵马士气高涨。而朱温张罗着前来迎接邻道节帅,毕竟是挥军到了他的领地联合抵御秦宗权,比起前几番相处朱温对李天衢的态度也更为亲切,虽说彼此都是心怀鬼胎,可起码眼下把手言欢、谈笑风生,这要是让不明所以的人看了,当真还以为李天衢与朱温因为携手奋战了几次之后,便也已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直到朱瑄、朱瑾兄弟也引军抵达汴州前来相会,几路藩镇节度之间的氛围立刻就变得微妙了许多。

    大队的人马也驶入了宣武军设下的营盘,人喊马嘶之声既是喧嚣。在一众显露出趾高气昂之态的亲随军马拥簇下,朱瑄、朱瑾并着天平军几名将官翻身下马,虽然眼见得朱温笑呵呵的亲自前来相迎,可是朱瑄一眼便望见连营当中也已树立起义成军藩镇牙旗,再瞧见与朱温并肩朝着自己走来的那个青壮汉子,朱瑄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勉强挤出几分笑意,目光转向朱温也驱步迎了上去。

    而李天衢大致瞧见朱瑄脸上神情的变化,心中也冷笑道:啧啧啧,瞧你这厮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现在大敌当前,朱瑄暂还没有向李天衢发难的理由,也到底还不是公然撕破脸皮的时候。三处藩镇节度会合在一处,面上也不由要寒暄三两句,然而在朱瑄身旁的朱瑾却沉不住气,他神情不善的横眉乜视,忽的对李天衢开口时语气也已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你便是李天衢?当初俺们兄弟接掌天平军打出名号时,听闻你还只是个不知在哪里厮混的山野村夫,当初经由我藩镇地界,侥幸取黄巢首级抢了大功,这才平步青云,如今也敢与我堂兄平起平坐。还巴结邻道藩镇来往的密切,看来你也不但是撞了泼天大运,倒还懂些靠附凤攀龙投机图利的手段呐......”

    虽然身边几员义成军将领闻言当即面露愠色,李天衢却神色如常,他把眼瞧向朱瑾,反唇相讥道:“哦?朱将军这话我却有些听不明白了,当初有幸能斩下黄巢首级,当然非我一人之功,当时宣武军朱节帅可已是竭尽全力,但凡另有一路兵马肯出兵协同,并探寻见巢贼踪迹,也不至让我占了这天大的便宜。

    既有机缘除那国家大患,当然是义不容辞。也总不能按兵不动,而任由黄巢从自己眼皮底下逃了去?那样放任巢贼逃脱得去,久后还要祸乱天下,这也枉为戎卫一方的藩镇节度。至于巴结邻道藩镇、攀龙附凤...这又从何说起?朱将军这般言语,听着怎么像是我坏了你的好事?”

    朱瑄闻言脸上顿时似被一层戾气所笼罩。如今因为秦宗权威胁自身势力,这才联合几处藩镇共讨反军...而李天衢如此说,不就是暗讽当初黄巢自从围攻陈州、又与朱温、李克用等几处藩镇交锋,随后溃败后又从天平军治下经过之时...他却一直袖手旁观么?

    至于朱瑾听罢当即一愣,随即瞪目切齿、怒上心头。在天平军治下横着走的狠人,除了自己的堂兄,又何曾听过有人敢反驳讥讽他?朱瑾也更没想到李天衢竟直接戳到自己痛处,自是按捺不住,而立刻便要发作!

175章 反守为攻,出手便要致命

    虽然不便提着善使的马槊前来与朱温会面,可朱瑾极是恚怒,当即不管不顾的探手抄向腰挎的佩刀,眼见便要与李天衢动手火拼。

    忽的眼前一黑,朱瑾眼见有个身形比他还要高大壮硕的汉子挡在身前。王彦章怒目而视,浑身也透露出一股霸道的势威。朱瑾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为对方的气概所慑,那种强横难犯的武人派头,比起他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以朱瑾的秉性,也断然不会因此而服软,反而更要上前争斗。现场的氛围变得愈发的剑拔弩张,然而朱温却也走上前来,以朱瑾的立场,也不便将他这个尚与己方势力较为亲近的藩镇节度推搡开再去厮拼,而当朱瑾站住身子,刚要言语时,便见朱温又笑呵呵的说道:

    “按朱将军所言,正是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李节帅不正是一员福将?故而能斩获得奇功,这却也不是我等几路联军的幸事?方今我宣武军,李节帅义成军与尊兄的天平军齐心协力,如此其利断金!何惧贼众?又焉愁秦贼不除?尊兄,还请入座细议,毕竟我等会师共商...不就是为了铲除秦贼这个大患么?”

    朱温边说着,目光从朱瑄、李天衢身上扫过。然而当他与李天衢四目相对时,却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还有意使了个眼色。

    李天衢见状面色微微一变,心中立刻想到:朱温这个老狐狸,看来不但早就发觉我与朱瑄相互抵触,而且他...似乎也察觉到其中些许的因由,如今又是这副做派,他葫芦里面卖的到底又是什么药?

    他娘的,这还盟友呢,和这些人物相处,彼此尔虞我诈,一个赛着一个的费心劳神......

    而朱瑄那边眼见朱温别有深意的目光往来,似乎是在示意自己仍是向着他这一边,只是眼下形势,名义上联手的友军有甚矛盾也不宜闹大...彼此对视过后,朱瑄权衡一番,终究沉着脸走到朱瑾身旁,说道:“还不收手,正如贤弟所言,如今仍是军议征讨秦贼事大,既然身处于贤弟统掌的营盘,你又怎可造次?”

    然而很快的,朱瑄又对朱瑾低声说道:“要对付这李天衢,至少不是现在......”

    朱瑾闻言不得不停下动作,虽然朱温做和事佬打圆场两边都不得罪,但宣武军其他将领瞧过来时面色已有些不善。东道主的面子,也不能不给,何况自己的堂兄也发话了,朱瑾也只得暂且罢手,但仍朝着李天衢、王彦章那边瞪视过去,双目当中似要喷出火来。

    朱温随即又引请李天衢、朱瑄以及双方随行的将领至大帐内入座。虽然义成军、天平军各自将官大眼瞪小眼着相互瞪视,好歹仍有朱温镇住场子也还不至兵刃相见。

    回到正题,计议与秦宗权战事,磋议过目前的形势,朱瑄遂开口说道:“秦贼凶蛮暴戾,也忒过穷兵黩武,纵兵袭掠各地以人肉为食,而由贤弟统兵大胜两阵,贼军不得寸进,如今粮秣难以为继,而疲不能兴,如此我等几路军马只须谨守阵势,待秦贼粮尽力绝,只得退兵之际,我等再乘其不备,挥军掩杀,如此也正可斩获得大胜。”

    “尊兄所言的确在理,可秦贼屡番侵犯我等藩镇,以往只得采取守势的时日也是太久。俺以为...如今已是时候反守为攻,主动进取了......”

    朱温淡淡一笑,随即长声而起,又道:“如今秦贼派遣其弟秦宗衡与贼将孙儒分兵侵攻江淮,盘踞于河南道的贼众声势已大不如前。纵然眼下由秦贼亲自统领的贼军号十万众,实则也多是虚张声势之众,是以版桥、万胜两阵,屯守贼军皆万余众也委实不堪一击;

    何况河阳军诸葛爽虽久病卧榻,无法亲自前来与我等共商讨伐秦贼战事,但河阳藩镇被反军打破洛阳,又袭掠治下几州城郭县坊,遭秦贼祸害最是惨重,毕竟唇亡齿寒,如今河阳军也遣人前来报说,会派遣大将刘经统领兵马,以戎尉牛礼为前部巡守豫北,以免我等几路藩镇有后顾之忧;

    还有陈州赵公调选锐骑、深入蔡境,进可袭扰秦贼后方,退可固守城郭,使得秦贼忌惮,又无法遣兵迂回袭扰李节帅与尊兄统掌的藩镇疆土...如此依俺看来,今番由我等几路联军也不必再任由秦贼占得先机,这先发制人的时机,也已经成熟了......”

    李天衢把眼望向面带深沉的笑意,举手投足间也已流露出一股指点江山气概的朱温,暗付按正史所载朱温每每抵御秦宗权的猛攻,虽然也能以少胜多、出奇制胜,但初期因为军力不济,屡番交战或胜或负,只能采取被动的守势。的确正是于秦宗权分兵意图攻取江淮,又亲自统军再度大举进犯宣武军之际,朱温便如同蛰伏隐忍了许久,又突然亮出了獠牙利爪的野兽,反而向秦宗权大军频频发动猛烈的攻击......

    这一场会战又多出了己方这一路强援,那么战事结果应该不会出现任何变数,秦宗权的实力至此大损,只得归缩回蔡州自保,也再也无法成为威胁到宣武、义成、天平等周围各处藩镇的强大军阀。

    心中寻思过后,李天衢遂也立刻点头说道:“我也认同朱节帅的决议,如果仍是长久采取守势,秦贼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也无法一举重挫反军,使其再无法东山再去...秦贼所克州县无不焚杀掳掠,方今河南道诸州多是人烟断绝,长久下去贼军仍要侵害周围州府,对于我等几处藩镇治政民生也是愈发不利。

    秦贼猖獗,本来就是仗着收编大批黄巢余部之后党羽势众,实则军纪严明、能征善战之士想必也是死不足一。如今又因分兵军力大减,此等乌合之众,又先已大声两阵,如此我等趁势进取、先声夺人,贼众震恐,再溃败几阵想必便作鸟兽散,如此秦贼也无法再卷土重来,正可一举勘定乾坤!”

    本来朱瑄听朱温言语时已不由暗暗点头,虽说听李天衢接茬表示赞同脸皮又顿时一耷拉,可是他这个天平军节度使也算是拼杀了多少年争来的地位,权衡形势战局也有些道行。

    何况天平军同样算是受到伪齐反军威胁的重灾区,朱瑄也早就想尽快铲除了秦宗权这个心腹大患,无论是朱温...还是那就算自己已甚是痛恨的李天衢所言也的确在理,两权相害取其轻,秦宗权、李天衢都是要与之为敌的祸害,但也莫不如与其中威胁较轻的联手,先铲除掉更大祸害的道理,这谁还不懂了?

    何况你李天衢方才暗讽我剿除黄巢时不曾出力,也未免太过可恨,如今你有胆子去与秦宗权正面对决,便以为我朱瑄就不敢了么!?

    朱瑄也拿定了主意,倒刻意不去瞧李天衢,只是面向朱温说道:“贤弟以为这是与秦贼长久鏖战的转折之机,打算与秦贼立做决战,而一分胜负,如此胜则可兵锋直抵蔡州,消弭我等几路藩镇威胁...好!联合主动出击,当然也少不了我天平军,只是几处藩镇兵马又须如何部署,也须先计议得明白。”

176章 阵前斗将罕见,可不代表没有

    先行击溃两拨数以万计的贼众,宣武军朱温方面,也按旧五代史梁书太祖本纪所载的那般:自是蔡寇皆怀震詟,往往军中自相惊乱。帝旋师休息,大行犒赏,由是军士各怀愤激,每遇敌,无不奋勇。

    而且又有李天衢、朱瑄两路藩镇兵马驰援联手,经过商议部署,朱温统领宣武军军旅居中,由汴州开封以南的陈留方向挥师挺进;李天衢统率义成军兵马过雍丘、往太康,沿汴州治下东面路径进军;朱瑄以及朱瑾等天平军将领,则率牙军过中牟,直指鄢陵与接邻的忠武军藩镇,从汴州西面行军主动出击......

    如此朱温隔在了李天衢、朱瑄两路友军中间,就算是义成军与天平军看彼此再不顺眼,而意图使阴谋下绊子中伤对方,到底也只会误了大事。

    大军启程之日号角齐鸣、鼓声震天,李天衢与朱温暂作话别,率领一万两千马步军众从连营当中挺进而出。虽然进犯到朱温眼皮底下的两处贼军已被荡除歼灭,可是秦宗权亲自统领的贼众大军尽数侵入宣武军汴州境内,所以不出三日的功夫,义成军方面便已要与前方扎下营盘的贼众大战一场......

    两拨大军在旷野上列阵对持,天色昏沉沉的已透露出一股萧杀之气,烈风萧萧、旌旗飘扬,诸般兵器耸立如林,而中军本阵,李天衢与麾下一众将领朝着对面遥望过去,就见对面准备迎战的贼众也已展开了阵列,如今虽是与朱温、朱瑄各自统军主动出击,这也分担了与秦宗权交锋时兵力相差的压力,但是旷野对面贼众的规模浩瀚如海,极目望去也是一眼看不到边际。

    因为对面贼众阵中,打出的是贼将张晊的旗号。而这场会战的经过,有些事也仍还未脱离史书中所述的内容:“诸贼连败、不敢复驻,皆并于张晊”......

    先前哨探轻骑已打探的明白,除了拦在眼前的反军部众,周围地界并无伏兵。而眼下粗略了估计一番,张晊所统领的贼军应该有三万上下,而义成军出动了一万两千兵马,兵力对比上固然处于劣势,然而李天衢环视了一圈,眼见众将仍是豪情满臆,战意高昂。

    挺进入汴州之后立刻要与贼军交锋,而杀阵上战机瞬息万变,也不是时刻都能想出预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计谋,虽说该硬碰硬的时候,也就唯有力战...李天衢观望对面贼军虽众,可是排开的阵型仍显得十分散乱,很显然秦宗权大多部曲军纪废弛,眼下兵力对比也并非形成数量上的绝对压制。

    何况前几日两场大胜下来,便歼灭近两万贼众,反军至此不敢再贸然进击,士气更遭受严重的打击。眼下很快就要与反军正面交锋,那么又该如何调兵遣将,安排先攻兵马,而能进一步重创贼众抵抗的军心?

    在得知今番要交锋对决的,乃是秦宗权麾下另一员将领,前些时日曾于忠武军与宣武军交界两相对持的贼将张晊之时,李天衢便已想好了先行进攻的方式,却是两军厮杀时并不常见的作战手段:单挑斗将。

    诚然两军交战,也绝对不会像话本演义中那般,在列好阵势之后,会派出一员大将叫阵,偏偏对方还真答应,彼此便留着成千上万的兵卒只充当在后面摇旗呐喊的角色,但凡哪一方就算只是单挑胜了,主将便大手一挥命全军掩杀过去,单挑失败方就只能溃逃惨败...但是就真实战例而言,单挑斗将,从而致使一方士气崩盘的按例虽然罕见,但并不代表没有。

    只算唐末至五代十国的斗将记载,也不算在乱军混战当中斩将夺旗,例如葛从周不但善于指挥,于扫平叛军时节屡曾擒获活捉敌将;

    而五代第一猛将李存孝除了每临敌阵,必披重甲率领悍猛锐骑往敌军阵里凿时乃一等一的大杀器,按《新五代史》所述驰援泽州时与梁将邓季筠单挑,于二马错蹬时将之力擒;

    还有晋军大将周德威与朱温梁朝大军阵前厮杀,以铁楇砸敌将陈章而将其生擒活捉,还有单挑砸落桀燕骁将单廷珪的例子......

    还譬如说...李天衢边寻思着,目光便朝着在一众将领当中已是跃跃欲试的张归厚瞟去,毕竟就按他打出名号来的那次经典战例所述:

    蔡将张晊以数万众屯於赤堈,归厚尝与晊单骑斗於阵,晊不能支而奔,师徒乘此大捷......

    如今除了张归厚没有投到朱温麾下,打得却还是秦宗权,贼众同样人多。这场斗将战例胜负两方的正主都凑齐了,估计那张晊多半也仍会应战单挑,那么让他们两个仍按原来的剧本唱完这一出阵前厮杀,不是正能加剧对贼军造成的士气打击?

    “张归厚,我就命你先去叫阵搦战,若能引出贼首张晊出来应战最好,先斗将一阵,挫了贼众锐气,再由我挥军掩杀,一举破敌!”

    张归厚听李天衢点名要自己打头阵,还是两军对垒时不甚常见的搦战斗将...他只怔了片刻,随机脸上便露出狂喜之色,也立刻朗声说道:“末将领命!主公信俺的本事,今番若不能拔得头筹建功,还怎有脸面回来向主公复命!?”

    张归厚豪声说罢,随即便急匆匆的急催战马,绰起马槊便疾奔去了。而眼见李天衢不做多想,直接点名张归厚打头阵前去叫阵,还是也以他最擅长的马上厮杀本事前去搦战斗将,王彦章也是一愣,心中到底仍不禁犯起了嘀咕......

    前几番坐镇义成军未曾参与战事,王彦章便已不觉技痒难耐,这次终于也一并统军至汴州与秦宗权反军交战,更何况这阵前先让两军候着,在千军万马众目睽睽下大逞威风的机会也不多见。张归厚固然是出类拔萃的斗将,但马战武勇本事到底还是不及我...既然如此,这怎么还要让我干候着?

    王彦章略感不甘,他转头向李天衢那边望去,而正要言语时,却见李天衢早已笑吟吟的瞧他这边望来:

    “彦章兄弟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可是那贼将张晊若肯出战,而归厚也当真能胜过他,也未必能一举搠杀了那贼汉。就算只除他一个,可那三万贼兵犹在。

    待归厚杀得张晊退却,趁着贼军震恐,我军再趁势掩杀上去...统领锐骑从侧翼直捣贼阵,比起败贼一将,而统兵歼灭大股贼众,致使敌军阵势彻底溃散,彦章兄弟亦能斩将夺旗,这也不是你行家里手的本事?”

    王彦章闻言神情一顿,未过片刻,脸上那一抹幽幽怨怨也消散开来,他咧嘴一笑,随即便也向李天衢轰然领命......

    而张归厚兴高采烈的催骑窜过层层队列,直到驾马出了前阵又奔驰了一段距离,他只身一个处在两军对持的旷野间也显得十分的乍眼...张归厚傲然朝着对面望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扯着嗓子大声吼道:“我义成军已杀至眼前,尔等还敢抗拒,当真讨死!张晊狗贼,老子前来寻你阵前捉对厮杀,你又可敢应战?还是要等着我军直把你贼寨填平,人马踏碎,再生擒活捉你这贼鸟,碎尸万段!”

177章 一将战败,所引发的雪崩效应

    嗵嗵嗵嗵嗵的战鼓敲击声十分激促,本来眼见义成军方面阵型开始动弹起来,也引得贼军前阵一片骚动。以为敌方立刻就要挥军猛攻过来,张晊所部兵马阵中人头攒动、推推搡搡,各部将官厉声喝骂声也是此起彼伏,看来这还没开打,反军贼众便已势堕了几分。

    然而遥望见对面义成军前阵向两侧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只有一骑疾驰奔出。赶到两军阵前,又立刻高声喝骂叫阵,张晊方面的反军贼众这才意识到:李天衢那厮这是要派骑将前来搦战斗将?

    贼军阵中,面色本来便已阴沉不定的张晊眺望那在阵前耀武扬威的敌军骑将,神情变得又狞恶了几分。

    然而阵前要挑战对方的主将单挑,也不像演义话本中那般一方出来开骂,另一方如生得顺风耳一般闻言大怒,便拍马杀出。两军对持,中间拉开近五百步以上的距离,张归厚驱马至贼军弓箭大概射程范围之外的地点落定,一时间张晊也听不清对面那敌将大呼小叫的在吼什么......

    本来张归厚扯着嗓子骂得那叫一个欢实,可眼见贼军暂时没有回应,还以为那张晊真就不肯应战出来单挑。可是你不出来,我又怎么在阵前逞威显能?张归厚心里一急,再叫骂时,自己所知的污言秽语便都招呼了上去:“张晊,无胆匪类!你就是个婢养的孬种!欺软怕硬的畜生!跟着秦贼做丧尽天良的歹事,眼下却要做缩头的乌龟王八,我呸!烂腚的怂货,原来胆子如此小,真是丢人现眼!”

    眼见张归厚飞扬跋扈的来回纵马叫骂,经前阵贼众传报,张晊听得个七七八八,他眼中当即燃起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额角也暴起一条条青筋,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囚攮的!鼠狗辈!还以为老子本事不如你,当真不敢应战!?”

    同伙统御的部众,前两阵却惨败于朱温与李天衢统领的藩镇联军,其余寨垒兵马尽皆震恐,只得收缩后撤。恐慌的情绪也在自己统领的军队当中蔓延开来,张晊当然也是心知肚明。

    上一次于忠武军藩镇,张晊既已夺下治所许昌,遂不愿画蛇添足而去与李天衢交锋。可这次秦宗权亲自统兵前来,要一举扫荡宣武、义成等几处藩镇也是势在必得,这场大战也已是免不了,张晊正盘算着如何激励麾下兵马士气,他也自诩马战武艺极是了得,结果张归厚便出阵指名道姓的一通臭骂,他又如何肯再按捺下去!?

    胯下坐骑唏律律一声长嘶,张晊狂吼连连,叱喝前面队列让开了一条道路,他紧绰马刀、狂催战马,犹如一只暴怒的噬人野兽,而立刻纵马奔出了阵列,口中还厉声咆哮道:“狗杀才,去死吧!”

    “好啊!只怕你不来!”

    张归厚终于盼到对面敌阵也杀出一骑,看来正是这一路反军的主将张晊之际,他不但面色欣喜,眼中却已流露出狂热的杀机!

    两匹战马扬蹄驰骋,眼见就要撞在一处时,张晊厉啸一声,手中长刀激荡而起,挟裹着呼啸的破风声朝着张归厚直直斩落下来。张归厚意兴*****手中马槊也重重轮扫过去!与两般兵器剧烈撞击在一处时,张晊不但感到脑袋中嗡的一声乍响,强大的反震力如巨浪般倒卷而回,他身形在马鞍上一个趔趄,便险些跌翻下马去!

    张归厚则得势不饶人,抡起膀子挥舞着马槊劈头盖脸的扫砸过去,口中还不断的狂吼道:“成不成?成不成?你到底成不成!?”

    “铛!”、“铛!”、“铛!”...等激烈金铁交鸣声接连响起,张晊十分狼狈的抵挡着张归厚如狂风暴雨一般的猛攻,两人堪堪又斗了足有三四十合。按说张晊与张归厚厮拼能支撑到现在,的确要胜出许多阵前厮杀的骑将,只是他本来以为对方使得马槊过于长大,欺到他近身处时总会有机可乘,可没有料到张归厚把一杆马槊使得迅猛凌厉,对张晊而言根本无机可乘。

    而眼见张归霸渐渐的压制住了张晊,已占据完全的主动,义成军方面众部将士立刻举起手中兵刃,齐声鼓噪欢呼起来,那般场面更是气动山河。反观贼众这边,大多士兵面面相觑,脸上惊骇震恐之色,也已是愈发的浓重......

    又是一声激荡的震响,火星迸溅、铁屑挥撒,张晊手中紧绰的马刀刀身上已被砸出两道豁口,他的臂膀也止不住的颤抖着。到底是不及对方马战的武勇,再缠斗下去,俺的性命迟早也要交代在这处......张晊虽然不甘,却也只得虚晃一招,便调转马头,催骑便往本阵逃去。

    “好!”

    远处观战的李天衢见状,也立刻喝了声彩,旋即他举起手中兵刃,策马扬刀,遥指向对面散乱的贼众军阵轮廓,当即厉声喝道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今日除尽眼前贼众,也当与众兄弟好生痛饮庆贺!”

    周围众将闻言立刻豪声高吼起来,片刻过后,诸部早已如搭在弦上利箭的将士也都起身呐喊,义成军方面的军阵骤然发出地动山摇的喊杀声,眼见也要发动全面猛攻,马步军众便如刚刚放闸涌出的洪水,就要往对面的贼众那边席卷而去!

    张晊所部贼众眼见敌军发动全面猛攻,散乱的阵列更是轰然哗乱!统领兵马的主将,尚且狼狈不堪的直往本阵这边逃来,一时间群贼无主,各部的将官也都乱成一团,谁又能坐镇指挥,稳住阵脚,而抵抗住敌军的狂攻!?

    张晊这一败阵奔逃,便如引发高山上覆盖了几十年的积雪开始震动的异响,堆积区漫无边际的皑皑白雪,又经过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声影响,这也使得贼众大军眼见也要引发雪崩一般的溃塌!

    “狗贼,原来你当真不成!可是还没留下首级,你又想往哪里逃!?”

    张归厚见张晊败退,他意气风发的又高声呐喊起来,旋即催马便追。虽然眼下周围别无同僚兵马,然而张归厚单槊匹马的紧追张晊,直要率先撞杀入敌阵当中,从贼众这边军阵的视角看来,张归厚身后还有大批敌军将士也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卷杀过来。那般场面,也是格外的惊心动魄!

    然而这个时候的张归厚,由于实在太过显眼,也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上。

    溃乱的贼军军阵当中虽人嚎马嘶,而一处乱哄哄的阵列却闪出一骑,张晊麾下一员以骑射见长的军校眼见张归厚已冲杀出弓箭射程的范围之内,他眼中骤然掠过一抹冰冷的杀机,他挽弓搭箭,弦方被拉满,须臾间一支狼牙箭便激射而出,锋利的箭簇刺穿了空气发出刺耳地尖啸,也闪电一般直取张归厚的面门要害!

    张归厚本来仍死死盯着催马败逃的张晊,也正准备率先撞杀如阵,可一支利箭破空而至,他骤然听得呼啸声时,就见一支锋利地箭簇上犹自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已袭至他的眼前。张归厚连忙把身子向后一扳,可他的身形仍不免猛地一顿,因为一片血光飞溅中,疾射来的暗箭已径直从张归厚的左眼穿入!

178章 拔矢啖睛,狂暴的血性!

    不曾在战场上受过刀劈、枪搠、箭刺等金疮伤已习惯了的寻常汉子,若是被利箭射入身子,切身体会到那种箭簇金铁撕筋裂肉的痛楚,很多人也都不免疼得哀嚎打滚...更何况,是被一箭射中了眼珠这等格外柔弱又敏感的器官?

    张归厚骤然遭受重创,虽然他双脚死死的蹬住马镫,身子仍堪堪坐在颠簸起伏的马鞍上,可是脑袋也渐渐耷拉了下来,而平举的马槊也缓缓垂下,仿佛随时都要脱手坠到地上......

    胯下战马,仍旧长嘶着往前疾奔。前方惊恐混乱的贼军当中也有人注意到张归厚被一箭射穿了眼睛,虽仍坐在马上,看那模样似乎也已疼得快昏死过去...随着几员反军步将的厉声嘶吼,喝令麾下一众兵卒擎起长枪,就算终究要承受敌军的全面猛攻,好歹也要先将那个最先要冲突己方军阵的敌将搠翻下马,再乱刀砍成肉泥!

    近了...越来越近了...窘迫至极的张晊方自催马奔逃回本阵,几队步卒便立刻收拢阵势,举起手中长枪,朝向距离这边已不过三四十步远的张归厚。一片寒芒闪烁的枪锋便如钢铁荆棘,眼见便要洞穿前面那直喇喇撞来的敌将身躯......

    低垂着脑袋的张归厚却忽然抬起头来,他左眼眶中插着的那杆箭簇犹在,另一只眼睛血丝满布,也似快喷出炽烈的猛火:“就这一箭!还要不了老子的性命!!!”

    沉重的马槊再度被挥舞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大圈重重的横扫过去,当即一片枪杆折裂横飞,涌上去的贼兵遭受重击纷纷倒飞而出,撞在后方的同伙上,引得一片人仰马翻之时,张归厚催马舞槊,已直直撞入敌军的乱阵当中!

    那种强烈到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钻心痛楚,反而激得张归厚凶性大发,他疯狂的挥舞着马槊,每一招每一式势大力沉、大开大阖,都夹杂着凶暴狠厉的的杀伐气。而更让那一众贼兵士卒心惊肝颤的是,他们眼见张归厚伴随着剧烈的动作,插入他眼眶的那支羽箭箭杆还一上一下的摆动着......

    “这到底也是爹娘给俺的骨血!”

    利箭插在自己的从眼眶插入自己的脑袋,那种金铁簇尖颠簸来回搅动的痛楚谁又能承受得住?张归厚忽然单手带住马槊,直接拔出了插在左眼当中的利箭,眼见簇尖上还吊着半颗爆裂的眼球,他已是发了狂性,张开大口咬住自己的眼珠,随即用力一嚼!很快张归厚便丢了利箭,双手又紧绰住马槊,完全陷入狂暴状态,而继续催马冲杀!

    不少贼军将兵,眼见张归厚那副疯狂恐怖的模样吓得胆寒发竖。就算他们以往虽然屠杀开剥百姓惯了,可没有一个敢像冲杀到眼前的敌将那般对自己都这么狠。如此也只得任由连人带马浑身浴血的张归厚大发狂性,硬生生撞杀出一条血路!

    只张归厚一人驰杀撞阵,便已引发贼众军阵一阵溃动。更何况,遵从李天衢号令而一并发动全面猛攻的义成军将士,眼见也要狠狠的撞进混乱的敌阵当中。

    在汹涌猛烈的冲击之下,本来军心惶恐、士气低落的贼军部众彻底崩溃散乱,血雨挥洒落下、人马纷纷翻倒,凄厉的哭喊声响成一团。侥幸尚未遭受敌军袭杀的贼兵也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四下寻路逃走,又乱撞成一团......

    绝望恐慌的情绪在反军阵中彻底蔓延开来,几乎所有反军将兵,不管先前多么的残忍狠毒,在这个时候也都丧失了拼死抵抗的勇气,他们只想尽快从这片眼见要化作屠宰场的杀阵中逃离。对着士气高昂的藩镇牙军,还要硬撑下去又哪里是厮杀了,那根本就是送死!

    如此被张归厚挫败奔逃的张晊也根本没有喘息之机,就只得继续朝着后方催马奔逃,他所过之处,周围贼众队列未触即溃,也都纷纷转身溃逃。若是跑得慢了,也只能怨时乖命舛,而到头来难逃被义成军将士绞杀屠戮的命运。

    自顾不暇,还谈何统领兵马继续与李天衢交锋?也张晊暗付麾下的兵马崩溃败逃,再脱离险境之后能收拢招聚多少便算多少,眼下最为要紧的,也唯有先保住自己这条命。

    然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斜侧骤然袭至,迂回汹涌途径的一支骑兵也已经狠狠的与张晊侧面的溃兵撞击一起,凄厉的人马惨嘶声又在耳中回荡起来,那数百骑义成军将士虽然人数不多,却像是两百柄锋利尖刀轻易的戳进了早已乱步成阵的贼众溃兵当中!

    张晊脸上筋肉猛的一阵抽搐,他清楚的看到周围奔逃的败卒非但被敌军骑队大肆绞杀,率领那一拨军骑的敌将手中沉重的大枪抡舞起来,也迅速从前面溃乱的人群当中扫除一片空间,惨嚎连连的兵卒被那大汉扫翻撞飞,任由着他见驱马突进,转瞬间便已杀至眼前!

    王彦章奉李天衢钧旨,待张晊与张归厚交锋力气不支,只得拨马退返之时便立刻下令,率领数百锐骑骤然杀出。趁着马步军大举碾压上去追杀贼众败军,他的目光也早已从溃乱的人群当中锁定了贼首张晊奔逃的方向,随即率领锐甲铁骑轻而易举摧锋破阵。张晊虽然从张归厚的槊下暂且留得条命在,却终究不免被从斜侧奔袭而至的王彦章给截杀住!

    眼见那尊杀神也似的敌将生生拦截住自己的去路,他睥睨俯视,手中沉重的大枪也横扫过来。张晊避无可避,也只得硬着头皮架刀格挡,然而先前与张归厚厮拼的双臂已是酸麻无力,他挥出的马刀与大铁枪撞击到一处时,竟然骤然往回弹射过来!

    一刹那的功夫,张晊骤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马刀刀背,反而重重的镶嵌进张晊当胸披甲与胸脯血肉当中...而王彦章手中大枪锋刃所划出的寒芒也从他的胸腔间骤然掠过。张晊遭受巨力冲击,身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

    非但是胸腔骨骼尽碎,鲜红色的液体也正从枪刃剖的伤口处喷溅而出,随即化作血雨淅淅漓漓的落下...张晊的身躯向后飞出丈远的距离,弥留之际,他还绝望的念道:

    这个汉子...竟然比方才与我厮杀的那个身手更为了得......

    当张晊重重的砸入惊嚎溃乱的溃兵当中,也已然气绝毙命。而王彦章一枪击杀了贼军主将,仍旧睁圆了双目瞪视向眼前如无头苍蝇乱撞的贼军败卒,他率领着数百军骑,仍旧阵型彻底崩溃的人群当中横冲直撞着,仍旧毫不停歇的趁势扩大战果。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已注定李天衢所统领的义成军部众又斩获得一场大胜。而最先撞杀入阵的张归厚一只眼被射爆了仍旧死战不休,另一只眼也早已杀红了,当他模糊的意识到贼军彻底溃败,周围不断上前涌杀的,也尽是己方的马步军锐骑之时...脑中那股如狂战士般的嗜血杀性渐渐消散,疼入骨髓的痛楚便已迅速开始蚕食他仅存的意识。

    已经战至体虚脱力,又是剧痛钻心,本来呈现出血红一片的视角也彻底黑暗了下来。张归厚左眼眶内泊泊的仍有鲜血涌出,他右眼也紧紧闭合,已然昏死了过去,身子骤然向前扑倒,眼前便要落入后面旋即而至的滚滚铁蹄之下......

179章 讨伐共敌的联盟,也快散伙了

    一只手从旁疾探过来,一把挽住了张归厚的臂弯。疾驰向前突进的马步军众当中,正是张归霸骤马狂奔,终于与自家兄弟张归厚并肩齐驱,并抢在他扑倒坠马之前及时扶住。

    一手擎住手中的亮银枪锋刃上鲜血沥沥滴落,张归霸另一只手扶住张归厚,眼见他这兄弟已经昏死过去,而脸上左眼眶处,也已成了教人望之顿感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张归霸也是满脸的痛惜与激忿之色,随即又朝着身侧的军校厉声高吼道:

    “快!快护住俺兄弟退回去立刻救治包扎!”

    此时此刻,旷野上尸首已是累积如山,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张晊一方的反军兵卒。再掩杀出几里地的距离,也是尽可能的扩大战果。胜负已然注定,侵犯至宣武军汴州东部地域的贼众主力,自此被李天衢所部兵马一举击溃。

    义成军方面已经开始派遣兵士在战场上翻拣检查尸首,安顿轻重伤患,归置其中伤重者准备送至后方诊治。战事的同袍遗体就地安葬,贼军残尸则被胡乱归在一处点火烧了,以免滋生瘟疫。

    经战后大概统计,李天衢这边伤亡折损两千余人,反军方面不但主将张晊伏诛,被歼灭的也足有一万两千人上下,而且余部也尽做鸟兽散。

    “归厚虽伤重,好歹及时抢救得回,也已遣兵马护送返程回去调治,所幸性命无虞......”

    听张归霸禀说张归厚的伤势,李天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住念道或许有的人按本来命数一些事也仍会发生,张归厚便如他本来的轨迹那般被射瞎了一只眼...而他也仍旧死战震慑得贼众亡魂丧胆,如今义成军这一路兵马,也得以扫清贼众主力。

    至于朱温那边...李天衢心说无论是按原本的命途轨迹,还是如今大势所趋,就算这次秦宗权亲自统兵来犯,面对宣武军兵力上也仍占据着优势...可是另一处战场上朱温与秦宗权大军正面交锋,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他也能斩获得一场大胜,而致使秦宗权所掌控的军力受到致命性的打击吧?

    ※※※※※※※※※※※※※※※※※※※※

    再度挥军北上侵攻以来只败不胜,而且败仗都打得十分窝囊,兵力成万成万的减员。秦宗权倍感羞耻、盛怒之下,勒令诸部反军齐头并进,其实还要是仗着军力更多,意图要把战线退至汴水一隅,兵锋直指汴州开封。

    然而双方主力兵马终于坚持相逢,秦宗权却见宣武军扎下的营盘当中旌旗蔽日、势威雄壮,他寻思斟酌一番,到底还是选择暂且按兵不动,只顾守着营盘,而不敢主动出击。

    如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诸部贼众眼见秦宗权兴师动众的挥军前来,结果撞见了朱温统领的主力牙军时却驻足不前。本来便在军中的恐慌情绪,也进一步蔓延开来。

    而朱温一改往日以守势为主的应战策略,次日便主持指挥各部军队,一齐进攻秦宗权的营寨发动全面猛攻。

    秦宗权闻报后也立刻召集部众,只得被动的与宣武军力战厮杀。然而朱温方面,有朱珍、庞师古、李唐宾、邓季筠、张存敬、郭言、丁会、李思安、李谠、李重胤...等众多能征善战的将才汇聚在一处,立刻向反军发动势如风狂雨骤的攻击...秦宗权顾此失彼、焦头烂额,又如何能抵抗住立刻采取主动攻势,而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敌军全面猛攻?

    杀声喧嚣的营盘当中,宣武军兵马手持锋利的兵刃,各自结成密的阵在血光当中纵横呼啸,往复冲突。而营盘外面,尚还不知有多少锐士迂回包抄,直要往营盘中阵要害处杀去。

    秦宗权狼狈不堪,只得喝令全军弃营后撤,仍试图与敌军纠缠下去。然而本来便是军心动荡,又遭逢朱温大军的突然打击,秦宗权下令一退,更是引发得诸部反军溃散乱相的加剧,而再往南退,也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匆匆后撤奔逃的反军兵卒大多心惊胆战、精瘦力尽,非但精神与肉身都承受着煎熬...更是军阵溃动、队形散乱,各部间的旗号散落大半,不同部曲的人马混杂在一处,兵寻不见将、将统不得兵之时,一直紧紧咬住敌军往死里打的各部宣武军牙兵,便又已大举围杀了上来......

    如今趁着己方大军牢牢把握住战局的主动,恶狠狠的反扑猛攻,往死里痛打重挫秦宗权的机会,朱温当然不会放过。反观一直在蔡州自称天子,装腔作势的秦宗权,他以为自己就是让天下人闻名便骇得胆破的大魔王,然而眼下须考究他战场上实打实的本事,却以狼狈成这个样子......

    羞恼与怨恨到了极处,秦宗权面目再是凶恶可憎、狰狞扭曲,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就是无能狂怒罢了。

    所以秦宗权只能选择落荒而逃,更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什么黄罗伞盖等伪朝仪仗尽皆皆抛在原地。朱温麾下,先是有李唐宾、郭言、丁会、李思安几员大将率先统兵杀至贼众中军,却并没有发现秦宗权的踪影,遂继续喝令麾下继续追击。那个如今最为臭名昭著的首恶,更是自家主公的心腹大患,也尽可能要在这一场大战内便除绝了!

    而此时反军大多部众已无上官指挥调度,各部兵马也没了秦宗权那主心骨主持统领,只得各自为战,陷入混乱当中的颓势也在不断加剧着。除了掩护秦宗权拼命杀出重围向南走,而试图立刻奔逃会蔡州境内的反军兵马之外,有些部众被几拨宣武军牙兵截杀住只得拼死抵抗,却无外援帮手,不一时便被歼灭殆尽;更多的部众不分东南西北,也只是朝着敌军相对稀少的方向撞去,期间也不免被杀得崩盘溃散......

    是役,朱温挥军出酸枣门,自卯至未,与秦贼短兵相接,贼众大败,被追斩二十余里,僵仆就枕。

    至于李天衢在得知朱温统领的宣武军与秦宗权亲自率领的反军主力正面交锋,斩获得一场战果更为显赫的大捷,这也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毕竟秦宗权虽然也是州府牙将出身,但他是靠投机取巧,钻营反覆一步步的做大声势。又吸收黄巢余部,成为所谓的中原实力最大强大的军阀,可他随后久不掌兵,只靠极端恐怖血腥的手段震慑世人,如果不再具备军力上碾压性的优势,那么他带兵打仗到底有几分本事,终究也要暴露出来。

    能带几千上万的兵马厮杀,与亲自指挥大规模的军团发动会战完全是两码事。如今秦宗权如果顶不住朱温的猛攻只得退却,他麾下各部反军也立刻陷入群龙无首的窘境,作战毫无章法,从原来的气势汹汹迅速变成一败涂地。就武略而言不但被朱温按到地下摩擦,宣武军藩镇不少牙将统兵作战的才能,也都完全足以吊打他。

    而李天衢转念又想到:秦宗权遭受这一场大败,他面前维持起来的庞大军力也将完全崩散,至此被彻底打回原形。不过蔡州方面反军不再会是周围藩镇最大的威胁,那么我义成军、宣武军、天平军与河阳军等藩镇所组成的松散联盟,至此也快彻底解散了吧......

180章 黄巢虽平、宗权复炽;秦贼虽堕、孙儒分家

    踌躇满志而来,却一朝溃败,更是陷入了军力大量流失的惨状。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逃至蔡州治下,秦宗权满心的羞怨忿恨难平,尽最后的尝试,又派遣麾下贼将张日至尽可能招聚余部反军,绕路又往汴州袭攻而去。

    然而经朱温排兵部署,于封禅寺一隅先命大将朱珍诱敌,随即伏兵尽出,将反军部众截成三段分别歼灭。张日至大败而归,最终也免不了被秦宗权问罪斩首的下场。

    至此蔡州伪齐势力,也完全丧失了继续主动发起大规模战争的能力,已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而朱温挥军趁势尽取,也正按着旧五代史梁书太祖记中所记述的那般:

    始蔡人分兵寇陕、孟、怀、许、汝...皆先据之,因是败也,贼众恐惧,咸弃之而遁。帝乃慎选将佐,俾完葺壁垒,为战守之备,于是远近流亡复归者众矣。

    如此朱温趁势又吞并周围数处军州,由于地理位置相隔,李天衢也无法趁机越过宣武军地界趁机吞下些州府,眼下也尚不宜与朱温虎口夺食。至于朱瑄、朱瑾统领的牙军方面,陆续击破几拨士气尽丧的反军部众也是顺风顺水,也已准备往天平军班师归去。

    毕竟藩镇联军虽然接连斩获大捷,迫使秦宗权大肆侵吞的州府相继失守,只得龟缩回蔡州地界,可朱温、李天衢、朱瑄三路大军难以长久维持粮草补给。秦宗权若是一味据险死守,也尚不知这场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三方节度使也不便久离自己统掌的藩镇,所以各自收兵归去,还要由秦宗权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如今的秦宗权实际掌控的领地,也只剩下奉国军以及他麾下大将赵德諲统掌的山南东道两处藩镇。为今之计,他也只有速召自己的胞弟秦宗衡与大将孙儒放弃侵攻江淮的计划,火速班师回蔡州固守疆土,以抵抗朱温等藩镇待粮秣充足、养回元气,则随时会来讨伐的敌军。

    然而位于唐廷治下河南道与淮南道交汇处的濠州地界,已做势要杀入江淮的反军营盘内所设下席宴当中......

    “孙儒!你这厮,当真要造反不成!”

    本来以为副帅孙儒设下席宴,是打算与自己缓和关系,然而这时方才方觉是入了对方设下的鸿门宴。孙儒开始尚还笑脸相迎,哪知酒还未过一巡便突然翻脸,三百刀斧手随着他一声令下分拨涌杀进来,更将设宴的厅堂围得严严实实。只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只剩下秦宗衡孤零零的被一众兵卒给包围住,随他而来的几名亲信,也尽成了血泊当中的残尸肉块......

    秦宗衡惊怒交加,焦急的朝四下里张望过去,眼见除了听从孙儒号令的刀斧手,也尚还有一些将领仍愣怔的端坐之时,他心中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又嘶声咆哮道:

    “柴再用!马殷!徐绾...你们众人,眼见孙儒贼子图谋不轨,意图加害本帅,为何却还愣着!?还不快召集兵马,把这反贼给我拿下!”

    然而但凡是被秦宗衡点到名头的伪齐将官,或是垂头不语,或是直接把脑袋转过了过去,自是充耳不闻。秦宗衡见状当然明白他们倾向哪一方,不但心已凉了半截,更听到有人阴测测的说道:

    “反贼?秦宗衡,你还真把你自己当成是皇家宗室王爷了?要知道咱们兄弟出生入死,辅佐你兄长继承了黄巢国号,这皇帝瘾他是过了,可不也是反了唐廷?秦宗权既是反贼的头子,你还与我摆什么皇帝排场?”

    孙儒狞笑着从一众刀斧手中踱出身来,他上下打量着孤立无助的秦宗衡,眼中也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狰狞的杀意“老子苦战万里,凭本事也当赏罚由己,又怎肯再屈居人下?当初为你兄长出生入死的时日也久了,也是时候让俺孙儒另起门户打下一片江山。

    至于秦宗权...如今到底已不济事了,还要拉老子回去往火坑里跳?就算以往俺尚忌惮他几分...秦宗衡,你老哥既大势已去,就凭你,也配对老子发号施令!?”

    秦宗衡瞪视向孙儒,虽然也是满目的怨毒,可他甚至性命掌握在对方手中,满腔的污言秽语强忍着吞回到肚子,也只得说道:

    “孙...孙督帅,当初你尚在忠武军中只做得个小校,自从投奔得我兄长之后,便得重用提携,也从来未曾亏待过你。家兄做得大齐天子,而厚封重赏孙督帅。如今只因败于朱全忠、李天衢、朱瑄那几路藩镇联军一时挫了锐气,你便要背弃叛离我兄长,如此没个良心,这也未免太不讲道义了!”

    孙儒闻言好像便如听到个笑话一般,当即张狂的大笑起来:“秦宗权不亏待俺,是因为老子对他有用!而当初肯听命于他,也是因为秦宗权够心狠手辣,俺尚也忌惮他几分,而且他那时的确能想出主意,带着弟兄们打下一片江山!

    可是秦宗衡,你以为眼下在场的弟兄为何都愿倒投于我,肯背弃你兄长而去?因为秦宗权从自称皇帝开始,与你养尊处优的时日也久了。而南征北战到处杀伐抢掠,带着众兄弟豁出性命去与各路藩镇厮杀的,也正是老子!”

    正说着,孙儒止住了笑声,虽然玩味的望向秦宗衡的眼神满是轻蔑之色,他的语气却变得愈发森然:“咱们要在这世道争霸业,自然是要不择手段。无论是秦宗权还是俺,以往又凭甚么让各路藩镇甚是忌惮,因为我等所犯下的杀业,便是阎王也怕!

    杀一人是罪囚、屠万人为豪杰。什么老幼妇孺、寻常草民咱们已杀了多少?也驱使麾下孩儿们吃了多少?为成就大事,谁还讲什么良心阴德?你兄长秦宗权,就是如此发迹的。既然咱们双手上都已沾满了鲜血,秦宗权也再没法子带领众弟兄享荣华富贵,反而要牵连我等与他陪葬...到了这时候,你才他娘的跟我讲良心、说道义?”

    “...孙督帅,你的心思我已明白了...我也绝不再胁迫你统兵随我班师驰援我兄长,可好歹...好歹念在家兄与你的君臣情分,是否能...留得我的性命返回蔡州?如此也不至把事做绝,日后也未尝不能与家兄还有相见的机缘......”

    “依秦宗权的性情,我既已背离,他又如何肯放过俺?老子还真不明白秦宗权怎么会有你这等兄弟?日后相见,不至把事做绝?这等时节要打天下,就是要把事做绝!也无须再赘言,老子该说的都已说了,至于俺又肯不肯大发慈悲饶人性命不杀...你...说...呢?”

    眼睁睁的看着孙儒又是一声令下,一众凶神恶煞的刀斧手立刻擎起兵刃向自己这边涌杀过来...秦宗衡逃无可逃,终于万念俱灰,须臾间心中绝望的却念道:恨只恨兄长急召孙儒班师回援蔡州,这厮称疾不往,我屡屡催促,与他说僵了眼见便要翻脸...现在想来,我就不该信孙儒会设宴说和,应该事先发付兵卒抢先动手,唯有先杀了这狗贼,才有可能带领众部兵马返至蔡州去......

    这个时候,秦宗衡才忽的想到当初自己奉令挂帅,分兵侵袭江淮之际,他兄长秦宗权曾嘱咐他的言语:

    “你这胆识魄力却还差些...毕竟孙儒追随咱们兄弟都是刀口子舔血打下的这片江山,今番兵发江淮你既是主帅,便莫要在他面前露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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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