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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6章 箭技稀松

    师父说,“这是侯将军亲口对我说的,怎么会错呢。一般人一定以为,身为一位知名的将军,一定是弓马娴熟。但侯将军却是个例外,他射箭不行,虽然此事让人有些不信,但一位将军能不能打仗,看的不是拼杀格斗的技巧、而是谋略。”

    “在攻吐谷浑的最后一战中,柳伯余率人与数倍之敌激战,最后的时刻侯将军带人赶到了。侯将军说,他没想到柳伯余这么拼命,唐军在大非川这样的战场上正是处于极限之地——山地瘴疠还能忍受,但却不能持久。而吐谷浑人却不然,吐谷浑人常年居此,纠缠的时间一久,唐军在体力上必然不敌。”

    “前方敌众我寡一片混战,侯将军赶到时,双方还有一箭之地。到处都是敌军,侯将军不知柳伯余是生是死,此时就算明知射技不行,但前面十个人里有七、八人都是敌军,谁能不射?再者他认为虽然准头不大精、但大概还是差不了的。”

    高峻道,“怎么可能,我在吐火罗曾经遇到一人叫苏五,讨吐谷浑一役时,他曾是柳将军的马夫,他说射柳将军的另有其人。”

    “这个老夫就不知了,只把侯将军的话对你们说说……侯将军确信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好友,这是无心之失,但是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都会让人笑掉大牙。”

    “他对我说,当时他也不相信,但是战场上风很大,他射出一箭后不知飞向了哪里,但是柳将军背上插着的那支箭就是他射出去的……每一位将军的箭都是专用的,箭杆上刻有将军的名字。”

    “为了自己的脸面,他把这件事情隐下了,那些知情的手下更不会揭将军的短。但并不表示此事没有人知道,你们想想,当他从战场上回来后,每天面对着故人之女,是个什么感受!一面是无上荣耀,一方面是无尽的自责和担心,荣耀越大、煎熬越甚啊。”

    “那么我呢?侯将军没说过什么?为什么侯夫人也不知我身份?”

    “侯将军武德九年出征回来时,你已在侯夫人膝下了!将军连年征战在外,几年都没有机会回家,冷不丁见到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他该做何感想?”

    “那时天下乱战,贼寇蜂起,一个弱女子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开始的时侯,将军怀疑夫人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委身于人,但夫人死不承认,被侯将军冷落多年,以致于郁郁寡欢、积郁成疾……”

    “直到她死,侯将军才信了夫人的话,侯夫人也不知你的身世,因为早上起来,不知是谁将一个两岁大的男孩子抱来、丢在她的院子里。孩子在那里撕心裂肺地哭,她不能不管……”

    谢金莲眼睛痛红,早就不知哭过了多久,“师父,这个孩子就是峻了!”

    师父叹了口气,“不是他!”

    高峻、谢金莲、李婉清再一次瞪起了大眼,“那是谁?!”

    “侯夫人独身一人,把孩子抱进屋中喂养,这个孩子十分乖巧,很快就与夫人混熟了,但只过了两个月,孩子丢了,”

    “怎么丢的?”李婉清问道。

    “在屋中丢的,侯夫人与孩子晚上关了房门休息,第二天一睁眼,孩子被人掉了包儿,躺在侯夫人身边的也是个同样大小的男孩子,模样也一样,就像是一对双胞胎,但这个才是他。”师父指指高峻,“先前那个孩子额头上有痣,而这个胸前有个心形胎记。”

    高峻胸前的这个心形的胎记,谢金莲和李婉清都知道。师父指着高峻额头上已经不很明显的那颗痣说道,“你这个是后做上去的,”

    李婉清不说话,当初她和高峻在丽蓝的温汤旅舍亲热时,就恍惚看到过他胸前的胎记,以前那里应该是没有什么胎记的。但那时在水池中正是五迷三道,开始时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者他就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他叫高峻、来自高府、模样也是他,额头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痣……谁知道分手这些年他有什么遭际。再说……当时说什么都晚了。

    高峻说,“我就是冒名顶替高府原来的那个高峻,他额头有痣,是西州柳中牧的副监,他让我的马踢死了!”

    李婉清说不清内心中有没有悲伤,但五味杂陈。

    师父说,“你们互换了身份,而牧场中天天与那位副牧监见面的人却没人分辨你们的真伪,这不巧么?兴许他才是侯夫人先拣到的那个孩子。如果为师的猜测成真,那么你的真实身份就是高府中人,有机会你不妨验证一下。”

    高峻知道,这是个难以验证的问题——难在无法开口,一开口便自曝自己是假的了。不过师父的这个推测对他来说总算是个安慰。

    师父说出了他的担心,安慰高峻道,“徒儿,将门之后……是个人人想要的身份,为师以前不对你说破,就是想让你秉承将门之风、自励自强。今天说破了也没什么,你虽不是出自侯门,不是也闯出了侯门之业。”

    “师父多虑了!我仍然因为与侯门的渊源有些自豪,侯将军身为一将,没有出色的射技、因为自已的面子没有坦承伤友之责。但人无完人,谁能无过?将军临刑之时替我和柳玉如两个没有血缘之人乞命,恩同再造!”

    “其实这也是侯将军自身的再造,侯将军临死前的选择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他不想再错——因为没机会更正了。也因为如此,才更让人敬佩!”师父说着,一向喜怒不入心的他,眼圈儿也有些发红。

    “他已对不起故友,不能再对不起故友,因而替柳玉如乞命;他已对不起夫人,不能再对不起夫人,因而给夫人最在意的两个孩子选择了出路——侯无双年幼,将军抛下他独去,将无法面对夫人。而你正是将军愧对夫人的起因,留下你也一定是侯夫人九泉之下的意愿。”

    “无法坦坦荡荡地活,只求坦坦荡荡的死,我理解了!我也理解了为什么将军给儿子取名侯无双——除了他再无别人——将军什么都知道。”

    辞别了师父,三人沿着山道曲曲折折地下来,两名女子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师父将一位不世之将的曲折心路剖析给她们,何时想起来都让人肝肠寸断。

    李婉清哭来哭去,最后就成了哭自己。家中这么些女人,有谁像自己这样,一直以来感情上的维系一下子断开、飞去了。

第737章 人各不同

    曾经有个高峻让自己牵肠挂肚、寻死觅活追过来,投入的却是另一个高峻的怀抱,前一个、这一个,让自己的感情破败不贞,而腕子上的那道刀痕却再也抹不去了。

    尤其是谢金莲,她一直以来是恨侯君集的,恨他毁了自己的一生。此时觉得与侯将军一遇似是前世之债,冥冥中不能躲过。

    她们走着走着,看到高峻忽然在山道上重重地跪下,脸上亮晶晶的。她们不由自主地也跪在他的身旁。青山处处,却没有祭拜之处,而自已从哪里来,已经无关紧要。

    两个女子抱在一起,同病相怜,除她们二人之外,家中七人还有谁像她们这样?丽容、思晴、樊莺所遇就是这个、喜欢的也是这个,这也算女人一生之幸了。

    丽容虽然在容貌上不甚出众,但她性格倔强,认准了自己所爱之人便盯住了不放,高峻去白杨河也一步不离地跟着,竟然想到自填婚书,想想也让人佩服,没有哪个女子会这样坚决,那么她以这样的姿质入了高峻家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思晴贵为北漠公主,过去何时不是一呼百应?但自她一入高门便任劳任怨,从不见她发表什么与高峻相拧的意见,也从不见她表露一丝的争竞嫉妒,显然她很知足。

    思晴的二哥死于高峻之手,她随高峻去乙吡咄陆部也差一点殒命,但一直不见她有一丝埋怨,想来峻对她也是极为喜爱,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樊莺就更不用说了,她是高峻委委屈屈离开侯府后,所遇的第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子,二人同师学艺、同桌吃饭,言行丝毫没有拘泥,一起度过了人生年少的最美时光。

    也难怪只有樊莺敢和高峻动粗任性,这地位也没人能比了。高峻一直不肯解去她头上红缨,珍视之意谁不清楚?

    崔嫣,也要比她们二人幸运些了,这在李婉清看来尤为明显。崔嫣虽然也与过去的高峻有些牵扯,但她没有失的那样彻底,那一个恰似一个不确实的梦,把她牵入这一个的现实中来。

    而且她与柳玉如同父的身份,也算是对她之前小小曲折的补偿了,崔嫣与柳姐姐几乎同时得子,还有谁能这样?

    柳玉如与峻的情感联系,自终南山一行之后看似淡了,实则更浓了。他们二人的感情恰似在迷雾中开始,于一片浑沌中尚且无人能及,如今拨开迷雾、赤诚相对,二人之间所有的负担都不见了。

    “人世就一途,走去不可归。金莲、婉清……你们记着,此生此世我绝不会让自己后悔,也绝不负你们。”他这句话,把她们从解不开的思绪里一下子拉了出来。

    车马停在山下,谢金莲问,“峻,我们要不要立刻赶去高府?”

    高峻说,“不,我们哪儿也不去,不去高府,不回山阳镇,不回西州,不去见那些高官……我们住店。”谢金莲和李婉清知道他们此行是有大事要做的,两人听了高峻的话虽然满腹狐疑,也只好随着他。

    两人上车,车子起动。

    高峻骑在马上低头不语,有点信马由缰的意思。此刻,骑在炭火上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是谁?是谁?

    自从出道以来,这个人就认为自己就是侯门虎子,那些人人仰望的高府子弟在他眼中也不算什么。他敢想敢做、豪气干云,别人不敢做的事那是他们没有天赋异禀。但侯门中人不然,他敢做,他坚信自己将来的成就一定不会小过侯将军。

    现在,师父把他的这个念头拿掉了,原来他什么也不是。甚至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人家至少知道自己是哪棵树上分出来的枝杈。

    看得出师父一直瞒他这么久也是有想法的,也许他现在的胡思乱想、恰恰不是师父所乐见的。高峻抬起头,延平门到了。

    守门军士看过了他的官凭,马上笔直地挺起了胸脯儿,两腿并得不见一丝缝,他们对这位年纪轻轻的高官一定充满了敬意。

    高峻面无表情,骑马而过,这不是他以往的做派。也不是眼高于顶的高傲——他还在想自己的身世——不如那位向他致敬的守门兵丁。

    进了城门后,他们完全可以加快速度、天黑前抵达西北的兴禄坊,高府的阔门大院就矗立在那里,但高峻一到延平城门内的丰邑坊便站下了。

    斜对面那家客栈是他上次清明时入长安时住过的,高畅因为与郭二哥的矛盾曾经想对他霸王硬上弓,就在那里。门墙依旧,连伙计也依旧,但他的心情却再不是从前了。

    他骑马走了进去。

    谢金莲和李婉清下了车子,自有客栈中的伙计将车马拉去安置,两人跟在高峻的身后不说话,他去哪里,她们便去哪里。

    她们看到高峻和伙计打听一间客房,说就住那间。伙计说巧极了,就像是特意为大人和两位夫人留着的。开门进去,里面干干净净,连床上的铺盖都没有变化。

    外面的天色很快黑了下来,高峻躺在床上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谢金莲终于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有些担心地说,“你动一动……好让我放心。”李婉清也走过来坐在床边不说话拉住他的一只手。

    高峻说,“你们知道这间屋子吗?我和大姐高畅在这里睡了一夜……就我们两个人。”谢金莲和李婉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那你们……做了什么?”李婉清问。

    “睡觉。”

    李婉清不满他这么简单的回答,气道,“睡法儿多了,怎么个事情你快说!不然我就要重新看你了!”

    高峻看着她,笑眯眯的不说话,故意看她越来越生气的样子。谢金莲却一点不急,好像看透了他的小把戏。

    李婉清被高峻猛地欠身、伸手将她像腾云似地夹起来放到自己身上,就那么骑着,“这回你知道了?就这姿势!”

    这下子连谢金莲都吃惊了。

    高峻却无所谓,很快将她一拨、让她跌到床里去,“你是不是想歪了?”本原他想从头说一说,又觉着不该为了撇清自己抖落人家高畅的事,便道,“你太龌龊,一晚上不理你。”

    李婉清急了,重又爬上来捶打,谢金莲也笑了起来。有伙计在外敲门,谢金莲道,“快些进来,晚了就不好了。”

    李婉清此时想下来已经来不及了,伙计已经推开了门,他愣了一下,看着屋中三人的表情,问道,“高大人,酒饭要不要送进来?”

    谢金莲道,“尽管拿好的上来,酒也要三坛!”

第738章 酒话绵绵

    不一会儿,有两名伙计端了酒、饭进来,在桌上摆好后退出去了。高峻一跃而起在桌边坐下,招呼李婉清道,“吃饭时候你总在床上赖着干什么?还不快下来。”

    谢金莲把酒打开,给三人一一满上。

    高峻先举起一杯来,想都没想泼在地下,说,“敬你!!”谢金莲和李婉清知道他说的正是侯将军,也把酒泼在地下。再满酒后,高峻举着对谢金莲和李婉清道,“敬你们!”

    两人连忙双手捧杯,郑重地与他碰了一饮而尽。高峻道,“女子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回,我不知其中痛楚,但也猜得到,那么这一杯就敬柳玉如、金莲和崔嫣。”

    喝酒时,谢金莲的眼圈儿就已经红了,她想起自己的遭际有些自觉可怜。她本是个心气高傲的女子,在村子里没有谁家的同龄女子比得上她。

    贞观十四年时,侯君集的那位护卫长百般殷勤,可她正眼都没瞧过他,觉着那人不夷不胡的有些不善。然后是侯君集,那段痛苦的影像突然闯入到她的脑海里来。

    她怎能与柳玉如、崔嫣相提并论呢!三人同样生过孩子,而人家生的是峻的孩子,自己不能与她们相比。

    她压下心内的痛苦,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什么也不说一仰脖儿咽下去了。然后抢着再倒了、举着冲高峻道,“我要敬你一杯!在山阳镇的院子里,你对纥干承基所说的话,其实让我无比畅快!”

    高峻与她喝了,她再要倒酒,却被高峻压下来,“而三人中尤以金莲巧妙,使我有这么一个灵巧俊俏的女儿!”他说的是,柳玉如和崔嫣两人同时生的男孩子,谢金莲与他们不同。

    高峻再给她们各倒一杯,说道,“在旧村时,我一看到婉清腕子上的刀痕,便知你是个痴情女子,遇之我幸也!”

    李婉清眼圈儿也红了,“可你冒名顶替,趁人之危,我到西州来寻人,你不说明自己是假的,反而一见面先掀我一跤,还要打我,连我爹都看到了。”

    谢金莲此时的心情已好,闻言吃惊道,“还有这回事?”

    高峻对李婉清道,“你这就有些不讲理了,是谁举着画轴先要打我来!”李婉清辞穷,转而问,“那在丽容她姐的温水池子呢?你可曾与我商量!!”

    谢金莲又追着问,“他在那里也打你了?可怜的妹子……”

    高峻哈哈一笑,又把酒都倒满了,冲李婉清道,“生米已成熟饭了,你还耿耿于怀个什么劲儿。如果有真假一说,为什么我第一眼便认出了是你呢?”李婉清也高兴起来,喝干后忙着倒酒。

    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酒下去不少。她们忽然想起了西州的太子妃苏氏,“峻,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高峻发愁道,“我哪里知道,这种事以为我稀罕吗,家里已经这么多了,若不是你们懂事,恐怕新村的房顶早掀掉了,我是躲之唯恐不及!再说,柳玉如的态度在那里,我想都不敢想。”

    谢金莲来了兴趣,“那你细说说她,感觉怎么样?”

    高峻愁眉苦脸地摇头道,“说不出,不敢感觉。”

    李婉清笑道,“看你,不至于让柳姐姐吓成这样子吧,反正她也不在这里,你不必怕,大胆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高峻道,“要是从李承乾那里说,我对她没什么好感……一个太子翻车,能说与她没有关系吗?如果李承乾不把侯将军拉进去,将军也不致于遭难……或者柳玉如是对的,在这方面我相信她。”

    谢金莲说,那你还是想了,谎话不出三句自已就说破了。

    “这次与龟兹开战,她当着外人三番两次求长孙大人派兵,我看得出来……”李婉清笑道,“已经分出里外了,还说没想!”

    “而且在焉耆,就是她和丽容两个舍死护住了吊桥才争得了时机、将龟兹骑兵挡在了门外。这让我也大为惊奇,你们说她这么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唉!本大人不惧攻几座城池、赶几千匹马,唯独这事最没信心,弄不好了冲你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头都大了!偏偏丽容不嫌事少,没少在后边添风点火。”

    李婉清的脸红了,寻死觅活之辞仿佛在说她一样,“街上男子有的是,为什么都冲你来?因为好男人太少了!”

    “我算什么好男人,流氓一个!连自己的身世都搞不清楚。待诏大哥不比我好?也没见人家七个、八个的往家里搂!”

    谢金莲笑道,“待诏大哥是不错,但人家可不像你,你已经开了头儿,当然都冲你来了,柳姐姐现在才想起拦着,其实口子都是她开的!不过,我这阵子觉着柳姐姐比谁都要好!”

    “因而我才最看重她的看法,不可能伤她之心!”对于谢金莲的话,高峻只是心里暗笑,那时柳玉如虽然有婚书在手,但两人之间一直是那样一种骗人的关系,她对自己的处境没什么信心,不然哪里会那么好说话,放任他把一个又一个的女子接到家里来。

    高峻知道以后一定不同了,柳玉如以往在这类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豁达、宽忍,总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在里面。但是自邓州那夜撕过床单之后,她这样的态度一定不会再有了。

    所幸的是从那以后自己并没在这方面惹到她,不然,不知道家里会有什么翻了天的事。他现在有些后悔把苏氏接到牧场村来,搞得骑虎难下了!

    李婉清道,“可我在旧村时就听说了……这是长安的意思,你硬扛着别再惹恼了皇帝。有身份的人是最好面子的……比如侯将军,如果不是顾着面子,他怎么会难受了这么久,不惜以性命来撇清?我觉着你在雅州和龟兹做了这么多的事,皇帝对你一点封赏都没有,会不会就与这件事情有关?”

    谢金莲紧张了,以往除了那些家里、地里的帐目,她可从来没考虑过这样大的事情,她问,“峻,你再拖着,也许就不是封不封赏的事了,我和甜甜可都指望着你呢,你要想想好。”

    “官可以不做,但心爱的女人却不可伤她的心。”

    李婉清道,“可我现在愿意你接了苏姐姐过来,你伤不伤我心?”

    谢金莲连声嗯嗯着,“嗯,我也是……估计着丽容也是……樊莺和崔嫣一定是站在柳姐姐一边的,思晴……她一定是站在峻这边,那峻你站在哪边?”

    高峻咬着牙撑了桌边站起来,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身子有些摇晃,“我……我站在床边!”

    他拉过两人到床上去,“你们伤的心已经够多了,我自哄哄便是,但柳玉如……她说过的话就算数,皇帝不赏算什么!”

第739章 她是谁呢

    躺下后高峻呼呼便睡,李婉清对谢金莲说,“他就是这样哄我们。”说着伸手掐住高峻的鼻子,高峻憋来憋去总是气不通,一个扑楞坐了起来、马上发现是谁干的。他也不生气,躺下来再睡。

    李婉清委屈地对谢金莲道,“他一定以为我们与柳姐姐做对,不知道我们也是在担心他!惹了皇帝是多么好玩的事?难道我们两个就傻……不知道少个人进来好……”

    谢金莲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同样想的,但柳姐姐岂会那样简单!还不是担心他以后有麻烦!我刚才只是说说罢了,不作数儿!但从今以后,只要我跟着,再有哪个女子冲他多看一眼,我就立刻扑她出去!”

    她说着,发现李婉清半天没理会,摸着黑一看,原来李婉清正被人哄呢。

    早上,高峻一下子跳起来,看到另两人还赖着不起,便道,“得干正事儿了!都起来吧。”但那两人谁都不动,高峻想一想再躺下,不忍打扰她们。

    他在那里想事情,从师父所说的往事来看,弄不好自己就真是出自高府,但不知被谁给换到侯府去了。谁知阴差阳错,在西州借着那个高峻之死,被郭叔叔再给换了回来。

    郭叔叔能够在急切中想到这个法子,在他看来自己一定是与那个人很相似,而且当时身为副牧监管家的罗得刀,在见到自己时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而师父说……他们两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像是双胞胎。

    李婉清眼睫毛一动不动睡得正沉,但谢金莲躺在那里已经醒了,她睁开眼看着高峻,心中充满爱意,对他道,“不如我就把高府中的那些人给你说说,谁长什么模样,都是什么官职、什么禀性……”

    两人从头说起,高府中阁老以下五位叔伯,底下各再有夫人、子、女,只有六叔高慎行和他女儿高尧是高峻熟悉的。听谢金莲掰着手指头、管帐似地讲了一遍,高峻还是有些模糊,这么一来就错过了中午饭。

    直到李婉清起来后,高峻还是有些不敢闯上府去,以前他可从不这样子。谢金莲像是看出了他的迟疑,就提议道,“反正我们已到了长安,随时可去府上。不如我们去一趟清心庵静静心,我再把这些人对你说说。”

    于是三人出了客栈,往清心庵来。

    上次来这里接崔嫣时,高峻轻车简从,也未见过庵中的其他人,只是与纯青子略略数语就走了。这次来这里,庵中人听说是西州别驾光临,几乎把所有人都惊动了。

    住持领了众人,足足站满了大半个院子,这些庵中人对谢金莲和李婉清的熟悉程度让高别驾很奇怪。有人问,“谢夫人、李夫人,柳夫人和樊夫人怎么没来?”

    谢金莲和李婉清忙着解释,众人听了祝道,“原来柳夫人和纯青……崔夫人有这样的喜事,那就恭喜高大人喜得贵子!”高峻不住地回礼,又有人说起上一次在庵堂中,夫人们严惩倭奴国使者之事。

    主持谢道,“若不是柳夫人替我们说情,恐怕这件事就不能善了,再次谢过高别驾了。”

    高峻一面与住持说话,一边注意到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位道姑,她被其他人挡住半边身子,大概有四十几岁的年纪,脸色白净、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正直勾勾地看自己。

    但当他抬眼去看她时,她又把眼帘垂下了。高峻冲她施礼道,“这位道长,你可认得在下?”她把头垂下,慌乱地点了一下头,但紧接着不住地摇头道,“不,我以前不认得高别驾……”

    住持看了看身后这人,对别驾笑着说道,“高大人,她是无谷子道长,常年在后堂清修,今天要不是贵人到了的话,她是从不到前边来的。”

    高峻对无谷子道长的表现有些奇怪,她分明在此之前就认得自己,但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多问。众人用去后,住持亲自引着别驾三人在庵中上香礼拜。走了一会儿,别驾道,“道长事多,不如就叫那位无谷子道长领我们走走。”

    住持会意,转身再看时,发现无谷子已经离开了,她派人去叫。

    不一会儿去的人回来了,对住持道,“无谷子道长说身上不舒服,不便再出来见人。”住持一边说着“失礼”,一边对别驾表示歉意。

    高峻说,“巧得很,在下戎马生涯,对岐黄之术也有些心得,正好替无谷子道长诊上一诊。”住持闻听忙对一个小道姑说,“那你就领别驾和两位夫人到后堂去。”

    所谓后堂,就不如前面光鲜,廊、柱上的油漆都剥落了不少,但还干净,有人走动。

    但无谷子的住处却不在这里,穿过大殿再往后出了后门,是一小片露天的空地,长满了荒草,空地对面再是一间殿,进去后李婉清就看到一扇虚掩的房门,里面的两座小神像面对面放着,上边布满灰尘。

    高峻不解,怎么一位道长要住在这样荒凉冷僻之处。小道姑领着三人在一间屋门前站下,冲里面道,“无谷子道长,别驾大人来看你了!”

    里面没有回应,小道姑轻轻推开屋门,高峻看到里面干干净净,陈设简单,但没有人在。道姑有些为难,看着别驾,“也许道长有事出去了,您看……”

    高峻笑着说,“也许无谷子道长有不便相见之处,我们回去吧。”

    返回来再经过那道虚掩的房门时,高峻问小道姑,“这里……”小道姑惶恐地道,“罪过,高大人见笑了,这里是杂物间,存放许久不用之物。”说着,快步走过去掩了门,再领着三人回来。

    从清心庵出来之后,高峻对谢金莲说,“无谷子就在杂物间里。”谢金莲道,“我此时也觉得有些蹊跷,她为什么不见我们?”

    “我在长安没什么熟人,但不代表他没有,无谷子一定认得先前的那个高峻,不然她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还躲着我们。”

    时辰当不当、正不正,高峻领着两人在街上逛了一阵,谢金莲和李婉清在临街的衣店里各买了一套裙子,等他们在街上一间酒馆儿里吃过饭再出来时,天色已经黄昏了。

    三人回到客栈中,谢金莲、李婉清忙着关了房门试裙子,转着身子问,“哎,你看看怎么样?”他们发现高峻歪在床上眯着眼睛,李婉清道,“这会儿才知道累了!”

    高峻进入了一道梦境,有个梳髻的女子侧对着他,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他能看到对方半面白晰的脸。他一直盼着对方转过头来,到最后他想歪着头去看,但他动不了。

    这时李婉清推他,“你倒是看一看这裙子如何?”

    “她的年纪和崔嫣母亲差不多……”

    “我问你裙子……你别拽!”

    “快睡觉,明天一早去高府。”

第740章 雄壮威武

    阁老已经从灵州赈灾回来了,此刻正在府上闭目养神。他每天起的很早,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再泡一壶茶。这时有家丁跑进来报,“阁老!高公子回来了!”

    阁老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家中的公子们每天出出进进的,这也报?谁回来了?”

    “阁老,是五老爷家的公子回来了,带了谢夫人和李夫人一起来的。”阁老刚刚意识到是谁,高峻已经带着谢金莲和李婉清走了进来。

    谢金莲一边走,一边低声示意,“这是祖父。”高峻看到坐在上边的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被一口茶呛到、眼里含着眼泪。

    高峻紧走几步跪倒,“祖父大人一向可好,拜见祖父大人!”谢金莲和李婉清也跟着施礼,而此时高俭眼角就有后续的眼泪涌出来。

    高府的这个早晨是个不平凡的早晨,府上最年轻的少壮派、西州别驾高峻自贞观十四年去了扬州之后,第一次从西州回来了!

    阖府上下立刻忙乱起来,最先赶过来的是那些女眷,因为男人们都去各自的衙门里了,谢金莲和李婉清是最忙的,每有一个女人进来,她们总能用别人发现不了的方式告诉高峻这是谁。

    谢金莲只是偷偷用手在身边比划一个三,高峻便能从对方的年龄上做出判断,这是三伯母。李婉清只是比划个六,便知道这是六婶。

    好就好在柳玉如让两个人随着来了,要是一个人的话,高峻时时去看她难免露馅儿,但谢金莲和李婉清所占的位置总是让他不必转头就能看到一个人的手势,因而彼此见面并未闹出笑话。

    阁老听高峻接连得了两子十分的高兴,连说着“双喜临门”,忙着又叫准备礼物。

    高峻已经得知柳玉如她们上一次来,老头子已经花费不少。而且上一次明明谁都知道谢金莲是有个小女儿的,阁老并没什么表示,这次提出此事难免谢金莲有想法,因此连连推拒,“祖父大人,小孙才疏学浅,祖父大人给他们取个名字便是最大的赏赐!”

    阁老说,“这是两码事!”

    有人把礼物托出来,是两枚金锁,一上一下两只小老虎,一仰一伏抱着中嵌的白玉,取“弄玉”之意。玉中都镂刻着“长命富贵”四字,一块锁的背后雕了个“雄”字、另一块雕着个“壮”字。

    这便是两个孩子的名字了。

    谢金莲和李婉清走上前,代为收下礼物。阁老明明看到谢金莲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之意,也不理会,他微微一笑,“雄壮威武……正合老夫之意。”

    这时高尧跑进来恰好听到祖父的话,笑道,“峻哥哥,你才生了两个是不够的,快想一想什么时候生威、武出来!”说着跑上来先拉住高峻的手,“哥哥,你可是越来越威风了!”

    不知怎么的,高峻自从听了师父的话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出自侯府,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高府人,因而对高尧是出自内心的亲热,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比上一次去牧场村时又有很大的变化。

    上一回她脸上还有些孩稚之气,这时更多的显出些大家闺秀的气质来。

    阁老详细问高峻在天山牧场中的事情,再问他去年在乙吡咄陆部的事、在剑南道协理输绢的事,这次在龟兹的事情。

    他听的很认真,不论是高峻在牧场管理中那些纷繁复杂的人事、还是在战场上瞬息万变战局,或是在剑南官场上明暗交错的角力,都让阁老此时听起来有时眉头紧锁,有时心惊肉跳。

    高峻在这些事情上的处置无不恰到好处,借力打力,有强攻、有智取,在他所识之人中再也没有这样睿智机敏的了。

    他情不自禁地对高峻招手道,“站过来,让老夫好好看看。”

    高峻走过去,阁老拉住他,凝神细看,似乎越看越有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虽然在高峻的身世上,阁老的儿子高审行以前曾经坚持说他不是自己的孩子,但阁老故去的母亲无比坚定地对他说过,这孩子就是高府人。

    以前阁老认为,五子高审行有这样的看法,无非就是他离开妻子时间太久的缘故。但那时在战乱中,阁老的母亲是一直由五儿媳陪伴在终南山下的,她说的绝不会有错。

    而且现在,五子高审行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那就是这对父子在西州相处过后,审行也改变了看法了。

    阁老与高峻说起了高峻的母亲,再一次流下了浑蚀的泪水,他对高峻道,“你故去的母亲,对我们高家有恩呀!”

    高峻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在清心庵中的那位无谷道长,想起了她看自己时的异样眼神。她为什么故意躲着自己呢?从清心庵出来时,高峻知道她就躲在那间门虚掩着的杂物间里。

    晚上的时候,府中的男人们陆续从各自的衙门里回来了。最先到的是国子助教、老三高至行,接着是四伯高真行、三伯家的高峥、典膳丞高歧。

    每到一人,谢金莲或是李婉清就悄悄给高峻示意这是谁,高峻总是在对方进门后还在打量自己时,就迈步上去称呼对方,让这些人感慨高峻记忆惊人。

    这些人同门同宗,在相貌上总有些相似之处,两下里分别了这么久,想想从贞观十四年到现在,都过去了四五年了,但他还认得这样清楚。

    每个人都在暗暗打量他,发现高峻比离家之时魁梧了不少,脸色也比以前好看了许多,更主要是他的目光变化惊人,笑意的亲切中让人不敢直视。

    而在这些刚刚走出衙门,未及脱去官服的人群中,无疑高峻又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因为除了阁老之外,就数他的品级最高了。而阁老此时一身常服,尤其让这种感觉明显起来。

    彼此交谈,气氛热烈而亲热。

    府中众人以前对这个不着调的小子因为看不顺眼、而固化下来的轻慢之意,早在源源不断的西州传信中消失殆尽,而此时就一点不剩了。

    府中上下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晚宴,而阁老十分高兴,不觉诗意大发,当众吟道,“过江之鲫头接尾,蔽日玄鸰翅震松。骇浪林涛晚来看,彩云接水舞凤龙。”

    众小辈连声夸赞阁老诗好,阁老道,“我们高府人才济济,为国效命,老夫虽人不出门,也能感觉得到脸上有光,你们要多多自励,不可懈怠!”

第741章 字也言志

    老六高慎行道,“父亲,如今看来,最能给你挣脸的,尤其要数五哥一家了。五哥是黔州刺史,峻儿又是西州别驾,他们爷两个一南、一西,坐镇的可都是举足轻重的位置,而我们……惭愧了!”

    哪知阁老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审行……”他还不是借了高峻的光!但是忽觉这话不好当了高峻的面说出,便把后半截硬咽下去了。

    自从一见到高峻,承务郎、吏部主事、三伯家的高峥有些不大自在,以往在家中都是以自己为佼佼者的,而高峻一直是家中最不着调的一个。

    高峻去扬州时也不被他看好,以为他不过就是被踢出府去任其飘泊放荡、眼不见心不烦罢了。在家中这些小辈之中,他一直以为高岷走后,最有出息的非自己莫数,又是在吏部衙门做事,假以时日不愁不独占鳌头。

    上一次高峻家中全部的夫人们到府上时,他就改变了这种看法。柳玉如求他帮忙查阅过去的卷宗时他欣然答应,而且还带高尧去过一次山阳镇。本来他以为自己在心态上已经很自然了,但在亲眼见到高峻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高峥的夫人安氏也在场,她的心情居然和自己丈夫没什么两样,不过比对的对象却不是高峻,而是高峻的夫人们。

    高峻家中那些尽态极研的夫人们,给安氏的触动是极大的,她自认为比不了柳玉如、比不了樊莺,比不了思晴、也比不了崔嫣,但认为比其他的女子们还是不落下风的。

    哪知这时再看高峻带过来的谢金莲和李婉清二人,本来是不大显眼的两个,怎么此时再看她们也是那么的举指贤淑而得体,样子上也各有另一种动人之处。

    尤其是谢金莲一直不被她看好,在那些人里显得毫不出色。但安氏不知,这两人与高峻一路上到长安来,心意顺遂,先如春风吹拂一般。

    尤其是谢金莲,以往时碍于侯君集的身份,与高峻在一起总有些别扭,她自己背地里也没少长吁短叹,感叹命运的捉弄。有道是相由心生,她总这么别扭着,本来还不算差的底子也显不出好了。

    而在终南山听了师父一席话之后,谢金莲再也没有一丝担心,心锁一开,极度的放松,从此再无一丝的顾虑。这些心情都在面色上显露出来,当然是锦上添花,安氏哪里知道?

    此刻正是晚宴前光景,府中男人们在一起说话,安氏本不该插嘴,但是高峥脸上一闪而逝的难堪之色让她也看到了。

    她走出来对阁老施了一礼,提议道,“祖父大人,好诗需有好字,不如就由他们小兄弟间选出一人,将方才的诗誊写出来,挂于正堂,以记此时此景。”

    安氏不敢直指由谁来写,但她深知高峥在吏部办差,在字上是绝不会落人之下的。她们夫妻都有这个爱好,因为安氏平常也总描摩大家字贴,此时总要给丈夫增些脸面。

    众人齐声说好,高峻新来,官品又最高,任是谁都会想到由他来写,于是纷纷提议。

    高峻连连摇手,“诸位,不要为难我了,我那笔字怎么好拿得出手去,再说平时行写公文,都是柳玉如或崔嫣来写,我只是在后边签上个名字……”

    阁老看过高峻的字,也知道是高峥这个孙媳有意的,高峻的字是有特点,但是写出来裱上、挂到厅中的话,估计着连饭都不要吃了。

    但他不生气,也有意看看底下的小辈们争些强胜,便笑道,“这个主意不错,那就由峥儿和峻儿的家里人都来写一下。峻儿你就指定一个出来写,让老夫品评一番,以记今日盛况。”

    这么说高峻家中字体最好的是柳玉如和崔嫣了,但她们此时都不在。安氏听了就更有把握,必要显示一番。

    于是底下家人马上准备文房四宝,在桌上备好了。安氏当仁不让,走上去先说道,“孙媳献丑了!”提笔在纸上写起来。男人们远远站着,只有女子们靠上去细看,一边看一边不由地赞道,“真是好字!”

    谢金莲有些担心地看高峻,她是不行的。一定是李婉清上去写,但李婉清的字她从没看过,不知道咋样。

    高峻伏在李婉清耳边说,“只有你去了,不必刻意争胜,胜了又能如何呢?”李婉清点头。此时安氏已经把字幅写好了,人们不拿起来看,要等着这边也写了才请阁老上前。

    高峻笑道,“我家中常写的两位夫人未到,但我们不会认输的,就由我六夫人婉清试试吧。”李婉清移步上去,看到一边上安氏所写的字就在那里放着,先瞟了一眼,果然是一笔不错的字。

    字体具体可分为古文、楷书、草书、隶书、篆书、行书六种书写形式,即“古真草隶篆行”六体,而安氏所用的是中楷体,一笔一划都有章可循,四句诗排布也很得法。

    围站在身边的女子们都期待李婉清会写什么字,高尧离着李婉清最近,她悄悄看李婉清的脸,不希望峻哥哥家自己的这位六嫂落败,但心里又没什么底,想从她脸上看出些门道来。

    婉清提笔道,“大嫂所写的中楷果然好字呢,我不如了!古人学书法有这样说法:‘学书须先楷法,作字必先大字。大、中既熟,然后敛为小楷’,家中柳姐姐和崔嫣替峻行文都是小楷,要是她们在就好了!”

    婉清的话中之意是,安氏这幅中楷是不错,但我家中还有两位擅写小楷的。高尧听她这样一说心先放下一半,低声道,“嫂嫂别分心!”

    李婉清道,“那我就也用中楷来写吧。”于是蘸了墨下笔去写。站于稍远处的男人们心中猜测两人的字迹,好奇心顿起,只见李婉清脸上自若之色,料想也不会差,不一会儿就写好了。

    高尧说,“真是各有千秋,我是不能评了,祖父还是你来吧。”

    女子退去,男人们围上来,阁老高俭移步上前,拂须去看两幅字,脸上露出笑容道,“真是不在伯仲之间,峥儿家的字一看就摩过法贴,几乎挑不出毛病!”

    李婉清紧张起来,听阁老此话,人家的没一点毛病,那自己就总有不行了。再听祖父道,“而峻儿家的字,出自古法、又不拘泥于古法,具标准之形,执着之气呼之欲出……好……有道是诗以言志,原来字也言志……不错。”

    婉清不大好意思地道,“祖父大人有所不知,方才写前,我手心里都出汗了,是峻鼓励、才斗胆上前,写的总算不差大嫂太多!”

    阁老不愿在此事上让两个孙媳分出高低,颔首道,“这二人的字平分秋色,老夫也分不出高低,但心情却从没有这样好过!”

    他转头向谢金莲,“高峻家中能写的,我已见过了三位,玉如和崔嫣的字,先也在书信中看过了,不知金莲写的如何?”

    谢金莲脸红了,紧张道,“我的字,祖父大人还是不要看的好!”

    阁老笑道,“总比峻儿的好些吧?”

第742章 亲自出迎

    谢金莲听了脸更红,说不出话来。她的字哪有什么字体可言,无非是平时记些帐、不求好看但求清楚工整,摆不上台面来的。

    阁老说过这一句后后便回座,在别人看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但谢金莲听来便是祖父话外有音了。

    这次与李婉清一同陪高峻回府,她是很高兴的,只因她与李婉清二人在过去的经历上总有些相似之处——遇到高峻稍稍的有些晚了。

    在阁老和府上这些人看来,自己与婉清也有差别,至少婉清的字也是这么好,更不要说人家父亲还是凉州刺史了。自己呢?要哪儿哪不行,还从府外拖了个小油瓶。

    她哪里知道老头子去灵州赈灾,听了术士“金克木”之说,认为高峻家中这些人中只有谢金莲是金,别的都是木,下意识里对她就不那么亲热了。

    可不是么?柳玉如、樊莺、李婉清三人的姓中都明明白白有个“木”字在,崔嫣、思晴、丽容三人虽然没有木,但也没有“金”。

    阁老极信这些方士之言,他相信娶妇不良,是会影响家族运道的。更不要说这个谢金莲,到高家前不知与谁生过了孩子,而且还排在了樊莺等五个人的前边。

    酒宴摆上,阁老要高峻坐在他的身边,一边喝酒,一边就讲起了灵州赈灾的事情,说起了挖出来的那块有字迹的石头,随后再看似无意地说起家道之事。

    他对高峻说,“看你家中这些媳妇们,一片旺木,正好应证了你事业蓬勃之象……只是这个金莲,却是有些与大势不顺。”

    晚宴是男女分开落座的,其间杯盏叮当、欢声笑语,阁老的话谢金莲当然听不到,但高峻一听,就明白祖父为何问谢金莲的字了——无意也算有意。

    他有些不快,心说这老爷子,你怎么还在意这些呢,你哪里知道谢金莲此时在我心中的位置!

    谢金莲命运坎坷,又情非本意、抚育了侯君集的唯一血脉,高峻看她早比以前更为重要。难道就因为一个‘金’字便低人一等了不成!怎么不提她还有个‘莲’字,正从草木之类!

    但与祖父新聚,他不大好分辨,只道,“祖父大人,孙儿又不是什么不凡的人物,以前放浪形骸、不务正业,正是自从遇到了玉如、金莲、樊莺等人,于事业上才有了一些小起色。”

    六叔高慎行就坐在另一边,听出父亲话中的意味,于是对阁老道,“父亲关切之意我是清楚的,五行之说确实有些道理,不可不审啊……不然两下合婚先看生辰和名字,岂不是无用的?”

    阁老听了十分的高兴,高峻却不解,一向都倾向着自己说的六叔,今天为什么会这样讲话。

    哪知高慎行接着说,“正如峻儿所说,他之前的行为恰似一丛乱木,东伸西杈,谁都看不出个成材的气象……也许正是这个‘金克木’,才有了斧凿之功,将乱木修砍成了大材!”

    高峻听了连连道,“六叔之言极是在理,小侄这里有没有材不敢说,但木头挺多、斧头却是很金贵的。六叔之才让小侄佩服之至!”说着双手举了杯子敬六叔的酒。

    阁老一听,真是这么回事,而老六这么讲更有道理。再看高峻的表现,像是极为在意谢金莲的存在,那他还担心个什么呢!再说信则有,大可不必因此惹到一位孙媳。

    他想起方才对谢金莲说的话,有些不大落忍,便朗声责怪高峻,但也让隔了桌子的谢金莲听到,“为什么不把甜甜带来,老夫每日里只见尧儿在眼中晃,早已烦不胜烦!我听说甜甜这女娃儿极是乖巧的,正该带来羞一羞尧儿!”

    谢金莲听了心中一畅,连忙站起身来冲阁老说,“祖父不要谬赞她了,她哪里比得上尧妹妹!”

    阁老叹了口气道,“你们哪里知道,这丫头正有件事烦着我们大家。长孙大人替他小公子求亲一事已经很长时间了,但这丫头不知怎么想的,行与不行的不出准话儿,还不是烦我么!”

    然后对高峻道,“我知道她一向是与你最近的,不妨你再问问。”

    高尧嘟着嘴不吱声,最后道,“祖父大人不必烦我,大不了我也学崔嫣嫂嫂,去清心庵穿青袍、甩拂尘去!”

    阁老无可奈何道,“这是什么话!都是让你父母把你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再对高峻道,“峻儿,你这次师出龟兹,长孙大人可没少操心,这次你来一趟,最好去拜望一下。”说着冲高峻挤挤眼睛,再看看高尧那个方向。

    高峻知道他的意思,去的话顺便看一看这位长孙家的小公子长孙润是个什么德性。

    高峻会意,回道,“不瞒祖父,孩儿正有此意,今天歇一晚,明天就想登门拜望长孙大人,感谢他相助之意。”

    宴罢,众人酒酣情炙,又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散了。家丁开了上次柳玉如等人来时住过的房子,请高峻、谢金莲、李婉清三人进去休息。

    谢金莲和李婉清一进屋子,便说起斗字之事,金莲对婉清说,“幸亏柳姐姐把你派来了,不然我和峻两个,在字上还不让人家羞到桌子底下去!今晚我就不与你争了,峻就是你一个人的。”

    她们看高峻进屋后坐在那里,从怀中掏出来柳玉如从史馆带来的那几页证言、认真地看,说不清这是他第几次看这几页纸了。

    之前看到这些时,高峻即被无边的怒火和不解所包围了,搞不清楚长孙大人、褚大人和李道宗这些人怎么都与侯将军过不去。别人他不理解,但李道宗他是熟悉的,很正统的一个人,怎么也掺和到这里来。

    谢金莲道,“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正事?”

    高峻爬到床上去,这两个人已经躺下了,夹被下的两具身子曲线凹凸起伏,他嘴里念叼着,“雄壮威武,不知下半句是什么……我真是任重而道远呀,睡觉难道就不是正事?”随后灯被他们吹熄了。

    自从西州别驾一到山阳镇,长孙大人就知道消息了,但他不知道这位别驾到终南山去了一趟有什么事。他们三人一进长安没有急着到高府上去,而是在客栈里再住了两夜才往府中来,又让长孙无忌有些不解。而且他们还去了一趟清心庵,估计着是高别驾新得了儿子,是去还愿的。

    然后高别驾在高府上只住了一晚,就到赵国公府来拜望。高别驾此举让长孙大人十分高兴,这说明在西州别驾的心幕中,自己是占了极重位置的。

    府中家丁禀报别驾大人携两位夫人到访时,长孙大人很快吩咐,“到哪里了,待我出去迎一迎!”

第743章 走不脱了

    这是高峻和长孙大人的第二次见面,上一次是在西州牧场村,这一次是在长孙大人的府上。一见面,高峻就对长孙大人在西州与龟兹之战中的相助之意表示了感谢。

    长孙大人在这件事情上只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将话题落到了太子妃苏氏身上。暗示自己替西州调兵一事,多少也是与苏氏有关的。

    高峻仍然有些为难地说,“长孙大人,只是这事……这事,在我夫人那里的阻力还很大,小侄实在是难以草率呵。”

    长孙无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位柳夫人在西州别驾的眼里,说话不是一般的管用,“那么别驾你的意思呢?”

    “在她面前,小侄哪里有自己的意思,须知不论谁去了家中,最多都是和柳玉如打交道的,她不点头我想都不敢想。”房玄龄惧内的德性,长孙大人是领教过的,看来这一位也是。

    不过别驾伸手到怀里去掏什么东西,“这是家事……但公事就是我说了算……”长孙大人不知他有什么公事,看他在怀中掏了半天,但什么也没有掏出来。

    别驾扭头问谢金莲,“知道那东西放哪里了吗?我想起来是让你拿着的。”

    谢金莲和李婉清对望了一眼,“峻,你没让我拿什么东西啊?”她想了想,猛然想起来,慌忙去李婉清随身携带的一只布包里翻弄。

    长孙大人见她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白纸包儿,不知里面包的什么东西,“高大人你太客气,来就来,还带的是、是什么东西啊,”

    谢金莲把纸包儿打开,里面是两只荞麦面的火烧。

    她不好意思地说,“峻,在路上我和婉清妹妹看到这个,就一人买了一块准备回去吃的,又不能直接放在布包里,就用它裹了!”

    长孙大人看别驾大人慌忙地接过来,从纸包儿里抓出火烧塞到谢金莲的手里,一连声地道,“胡闹,真是胡闹,要面呈长孙大人的重要东西,你们怎么这样不慎重!”

    他把那几页纸递给长孙无忌,“长孙大人,夫人柳玉如不懂事,从史馆拿了案档中几页纸,这不是要影响到史馆的编纂事务。因而我狠狠地苛责了她一番,把这东西给大人送回来了!”

    李婉清嘟哝,“你何时苛责过柳姐姐,我怎么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你一迭声地答应姐姐说,‘一定如何如何’,谢姐姐,我可有说错?”

    谢金莲道,“我也没见他苛责过谁啊,对柳姐姐一直是笑嘻嘻地。”

    长孙大人不理会西州高别驾对他两位夫人挤眉弄眼,展开了手中的那几页纸,发现正是前些日子史馆丢了的那几页、写着自己和另几位大人签名的纸张。

    别驾道,“长孙大人大慨已经知道,我夫人柳玉如以前的身份正是出自于侯府,她任性从史馆偷拿了这些东西,要我替他出气。呵呵……小侄是没有苛责她什么,你知道她耍起性子来很缠人的……但我把这东西给长孙大人带来了,希望大人宽宏大量,不要为难于她。”

    至此,长孙无忌已经看出来了,这位西州别驾虽然惧内,但也不是无原则地惧内,在这样的大事上他还是有一定之规的。

    这个年轻人表面上答应柳玉如的什么要求,但背地里却直接把它交上来了。

    从他对待这几页纸的态度上,就能看出高别驾对此事不大上心:柳玉如十分珍视、他派人去山阳镇搜找了几次都找不到的东西,却被这位别驾随便地交给谢夫人保管,又被她们包了火烧!

    那么别驾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侯君集一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长孙无忌还从眼前这三人的小动作上看出来,柳玉如在别驾的家里一定是有些跋扈,这位谢夫人和这位李夫人也许表面上不敢顶撞柳玉如,但在内心里对柳玉如一定是不满的。

    因为她们当面揭破了别驾“苛责柳玉如”之语,情不自禁地对别驾的谎话表达了不满——那只是别驾好面子的说辞罢了。

    长孙大人哈哈一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前些日子倒是有史馆主事的说起过此事,但我们都不知道是柳夫人所为……这没什么的,我让人悄悄再塞回去就是了!”

    高别驾连声地致谢,一边自责什么管教不严的话,长孙无忌心说,“管教?柳玉如?你有那个胆子吗!”

    但他客气着说,“没想到别驾大人自律如此之严格,令本官深为敬服。这事就算翻过去了,都是陈年旧事!也请柳夫人不必担心。”

    高峻又感谢长孙大人从中运作、勾销柳玉如刑徒身份一事。别驾大人动情地道,“我没想到大人如此细心周到,我们虽然只见过两次,但长孙大人已经为我们了去了三件大事,小侄没齿难忘!”

    替西州援兵、原谅柳玉如不懂事的行为、勾销她的刑徒身份,这都是长孙大人所为,因而长孙大人对高峻的话丝毫都不怀疑。

    细想柳玉如将这几页在她看来无比重要的纸张交给高峻后,一定在等着高峻给她“出气”了。长孙无忌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感觉和这位只见过两面的西州别驾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因为这几页证言并未影响到高峻对自己的态度。于是他反过来关心地问别驾道,“可是……高大人回去后要怎么对柳夫人交待呢?”

    “呵呵,长孙大人,我夫人虽然任性,却是很好哄的,不出半月她什么都忘了!”长孙无忌看到高峻身边的谢金莲和李婉清都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

    长孙大人又笑了,看来夫人多了也真不是什么好事。他想起了太子妃苏氏,看来高峻的难处真是不小。

    他又想起了自己小儿子长孙润的婚事,从上次提出来到现在时候也不短了,只是此时和高峻说起来有些不大好开口,仿佛堂堂的赵国公有些低声下气似的。

    高峻也怕对方提起这事,想来再呆下去,长孙大人出不了三句话是一定要提起来的,可自己能做得了什么主!再说对高尧这个妹子的婚事,高峻一直主张要她自己满意才行,他不愿高尧在这样的大事上有什么委屈。

    只是人家长孙大人连帮了大忙,万一提起来时自己就不好应对。因而,别驾不敢久留,起身向长孙大人告辞。

    虽然有苏氏和小儿子两件事没有着落,但是长孙无忌还是认为高峻这次来,结果还算令自己满意,他笑容满面的稍作挽留,又起身送别驾三人出来。

    在大门口,有一位十六、七的公子哥刚刚骑马从外面回来,身边跟着六个奴仆,人人身佩弓箭,有人牵着狗,有人架着鹰,有人提着猎物。

    长孙无忌大声斥责道,“整天玩这些用不着的,难怪高小姐看不上你!”

    高峻心说,完了,看来今天是走不脱了!

第744章 一言为定

    事到如今,高峻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身为一个回家的别驾,高府不大可能不把长孙大人提亲的事让他知道,他此时再不吭声地走掉,就等于是把高府都卖了。

    别说长孙大人在大庭广众下把这件事情已经说出来了。

    高峻连忙站下,就不再说走,而是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眼前这位小伙子。他年纪也许比高尧还小个一两岁,生得倒是仪表堂堂,显然是带着家奴到城外打猎去了。

    受到父亲的当众责怪后,长孙润立刻毕恭毕敬地往道边一站,把头低下了。长孙无忌对高峻道,“这便是本官的犬子,单名一个润字,整天四处乱逛,不知气了我多少回,也难怪高小姐看不上他了!”

    高峻连忙解释,“长孙大人误会了,堂妹高尧是怎么想的小侄委实不知,但看不上之说倒不至于,小侄听说……她是在山阳镇、为保护我夫人柳玉如,被刺客惊到了。”

    长孙无忌想起自己手下的石护卫曾经行刺过柳玉如,所幸的是没有造成后果。看来他得再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惊吓到了高小姐。

    长孙无忌不由得一阵心烦,又对着儿子喝道,“你还不快来见过西州别驾、丝路督监、天山牧总牧监高大人!”

    长孙润本来让他爹吓得六神无主,但是一听他父亲说出眼前这人的身份,不由得喜形于色,“原来你就是西州的高大人!”

    “怎么,小兄弟你原来认得我?”高峻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哥哥的那些事迹,在长安谁人不知,”他父亲喝道,“你竟然这样随便,一点礼数都不懂,谁让你叫哥哥了!”

    长孙润又是语吃,也不辩解。高峻笑道,“长孙大人,我却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小兄弟了,正好又看到他的猎获,就不想走。不知长孙大人可管不管饭呢?”

    一听这话,长孙无忌先高兴起来,原先高峻想走,那么眼下又提出不走,当然不是看上了儿子手里的那两只山鸡了。如果西州别驾看好自己的儿子,那么这门亲事就有门儿了,他哪有不喜之理。

    他刚想说请,哪知长孙润先大声吩咐手下道,“听到没有,我哥哥说他想吃吃些野味,快快些!拿下去整治好了做上来!”

    长孙无忌本来想再喝斥儿子几句,但是这一次破天荒地忍下了,连忙请高峻和他的两位夫人再次入内坐下,吩咐家人备饭。

    高峻在一眼看到长孙润的时候,便发现这个人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身为赵国公的小儿子,身上并没有多少纨绔子弟的倨傲不恭之气。在受到父亲当众斥责后也规规矩矩,看得出还是有些家教的。

    另外,高峻看他目光纯净,其中并无奸诈顽狂之色,就想借此机会好好地再观察一番,那么回府后至少也可以给高尧一点建议。

    几人回到客厅后,长孙润也随后跟了进来。长孙无忌又给他引见了高别驾的两位夫人,他一一上前见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往旁边一站。

    看得出他极想与高峻说话,但碍于父亲在侧,又有些不敢随便。长孙无忌笑道,“今天高别驾到访,我就允许你说说话。别驾问什么,你只管如实答来。”长孙大人想过了,高峻去而复回,其意只在自己的小儿子。

    长孙润得了父亲允诺,不等高峻说话,便问道,“天山牧场大不大?有多少马匹?丝路上有没有什么可猎的野物?我的射技是不错的、骑驭之术也可以。”

    高峻笑问,“不知你练就这么多的本领,将来想做什么?”

    长孙润没有迟疑地答道,“当然是喜好了,哥哥难道不知箭射出后、追踪猎物飞去时你的期待有多么强烈?那可是稳稳当当、让你感受到男儿之强!”

    高峻看了看长孙大人,发现他对儿子的回答并未表现出过多的不满。高峻知道,长孙大人十二个儿子,除了长子可以承袭赵国公的爵位外,其他人要想得到过高的职位也不大容易。

    尤其是他的这位小儿子,看来长孙大人虽然表面上严厉,但实际上还是有些娇宠了。

    当问过长孙润的年龄之后,高峻的这个看法就更确定了。上眼一看长孙润比高尧大不了,甚至还可能小一些,但实际上他却正好比高尧大了一岁,只是不经世事,有点玩心过大、显得不成熟罢了。

    不大一会酒饭摆上来,为显亲切随和,除了长孙大人和他的小儿子之外,长孙夫人和另外三位侧室也都出来陪谢金莲和李婉清,这样一桌之上就有九个人了。

    高峻得知她们都是给长孙大人生育过的,也难怪会有十二个之多。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将来会有十几个呢?

    高峻也不客气,只要谢金莲和李婉清两个陪着几位夫人说话,他只管拣些问题来问长孙润。

    等到家宴将毕的时候,高别驾终于说到了自己的堂妹,“兄弟,你可知我的这位小堂妹喜欢什么样的人吗?她喜欢有男子气的、不婆婆妈妈、有不同常人志向的男子,另外不能只想着玩,总得做些正事……”

    当了长孙大人,他也不想再遮着、掩着了,也许由他这位即将离开的西州别驾说出来是最好的法子。高峻对长孙润的先天条件还算满意,那么他猜测高尧的要求也不外乎此。

    那么他就直接提出来,让长孙家自己掂量掂量。

    长孙润连忙道,“哥哥,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么高小姐一定愿意了!”

    高峻摇头,“只射些山鸡野兔……那些山中的猎户多的是,我妹妹能看上吗?你的本事只有为国效力,才算是用在了正途……”

    高峻狠狠心,不去看长孙大人的脸色,反正早晚都要说的话,早说出来总比拖延着有利,“总之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有这样的骑射之术,要是想去天山牧闯荡一番,哥哥倒是欢迎!”

    长孙无忌、他的三夫人、长孙润竟然异口同声地说道,“那真是求之不得了!”长孙大人的其他三位夫人也说好,长孙无忌道,“犬子能有高大人提携,正是我们做长辈的期待,只是要给高别驾添不少的麻烦。”

    长孙润更是急切地问道,“不知哥哥让我去了,给个什么官职?”

    “牧子。”

    长孙大人点头微笑,拍板道,“让他铡草料、铲马粪也去!不要在眼前烦我们就成了。”他总是有些狠不下心来摔打这个最小的儿子,能让他跟着高峻到西州去,长孙无忌大可放心了,他相信高别驾的决定。

    高峻又道,“不听管教,我瞪起眼来可不好对付!像普通牧子那样责罚你也是可能的……你再想想,仍想去的话,我离开时便带上你。”

    “为了高小姐喜欢,我一定去。”

    “一言为定。”

第745章 不打诳语

    从长孙大人的府上出来时,华灯初上,兴道坊的大街上人流涌动,谢金莲跟在高峻和李婉清的身后走着,不声不语。

    在长孙大人的府上,她和李婉清是严格按着高峻的吩咐去做的,包括用那几页证言包裹了两块火烧、把它弄得皱皱别别,言语和神色间暗示她们与柳姐姐之间的争妒之意。

    但是,高峻自作主张要带长孙润去西州,她就不明白了。难道仇人之子一事无成不是更好,怎么还要主动提出来要带他去磨练?!

    谢金莲认为,侯将军的仇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她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失落。

    高峻走着走着,忽然站下来看着谢金莲,她比以往显得更年轻些了,也更添了些妩媚之气,额前有两绺头发翘着,面色细腻,但垂着眼皮不瞧他。

    李婉清说,“姐姐你怎么了!”

    谢金莲尴尬地笑着摇摇头,同样不看李婉清,但她感觉着在夜色之中,自己的眼框有些潮湿。只听高峻低声地对她道,“金莲……因为甜甜、因为你们我才不能乱打,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说我是先顾死,还是先顾活?”

    谢金莲终于抬眼去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李婉清连忙伸手去给她擦。

    高峻说,“你也不想想,长孙润一事岂是敢轻率的?他本质不错,我拉他去西州,如果他变好了、被高尧所喜那是更好。变不好,离她不是更远了么?也许那时他就另有心仪之人了……总之我不能轻信什么,只凭这几页证言是不行的,但是相信每个人的所行,总有最恰当的结果在等着他们……”

    在街边的一家门面很大的玉器店,高峻领着二人进去,给甜甜选了一件雕工精致而且价格昂贵的白玉挂件,只比阁老所赐的金锁小上一圈儿,在坊门关闭前,三人回府。

    晚上的时候,谢金莲的心情果然好了起来,反过来为自己在街上任性的表现感到了难为情,自己是谁?应该先想什么?大事自有峻去料理,自己怎么能本末倒置去影响他?

    高峻的胸膛火热,爱抚却极轻柔……像拂过冰河的春风,让河岸潮湿起来……几欲泛滥……

    早上,他们去给阁老请了安,又说了会儿话,然后从那里出来。高峻说,“给甜甜的这块玉锁、还有祖父给的四块金锁都是要开光的,我们去求无谷道长。”

    西州别驾这么快就去而复返,让清心庵的住持很是奇怪,听了他们的来意,住持连忙叫请无谷。但别驾说,我们有求于道长,正该走去见她才是正理。

    于是有道姑领着他们再往后边来见。

    这一次无谷道长哪里也没有去,她见到这三人时有些吃惊,连忙用拂尘掸了座榻请三人坐。高峻说明来意,又对领他们来的道姑说,“小道长就去忙你的,不必麻烦。”

    小道姑就明白了,躬身退出去再也没回来。无谷有些惶惑,脸上透出一丝不安,见西州别驾环顾她的住处,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话。

    这是一间十分朴素且陈设简陋的住处,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高峻并不急着开光之事,几句话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小子上次来时,便看出道长一定是见过我的,道长不必相瞒,请直接告诉我。”

    无谷平静地回道,“高大人,我以前不认得你,是你多想了!”

    “如不认得,道长怎么会在我们第一次来时,便那样死死地盯住我的脸来看?呵呵,出家人一向是光明正大,从不躲躲藏藏的,但那日道长却躲在其他道长们的身后,在十数人中也算是唯一的异样,若说不识我,我不信。”

    道长说,“那是我凡心不灭,有好奇心做怪,惭愧了!”

    高峻道,“在下看,头一次道长匆匆离去,住持并未发话,但道长一转眼就不见了,好奇之人岂会这般行事?”

    别驾微微笑着说,“我看道长的住处干净而整洁,一定是个洁身自好之人。即便对一个人好奇,也断不会那样偷偷看人,更不会明知我们要到后边来看望,还躲到满是灰尘的杂物间里去。”

    无谷身子不被人察知地颤了一下,内心慌乱。高峻又问,“我猜道长一定与我们高府有些瓜葛,或者你就是从高府中来。道长,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那日死死盯了我,你是不是在看我额前之痣?”

    “……是……”无谷恢复了平静,“高大人仕途顺畅、屡建功勋,与此痣大有来头。正所谓‘男儿有志!’因而我才多看了高大人几眼。别驾大人,你不要多想,我与高府无甚牵扯。”

    “可是道长一定看出这颗痣是假的!我得微功可不是凭着此假痣,而是凭着与人不同的一颗心!”谢金莲和李婉清一直说不上话,此时也愣症着、看到高别驾无声地解了袍子、衬服,把胸膛裸出来。

    无谷十分惊愕地看到,在别驾胸肌发达的左边处,赫然有一块心形的胎记!她再也把持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望着高峻问道,“峻儿呢?那么峻儿呢?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就是他,一别这么多年,谁敢说我胸前不能再生出个心形印迹!”

    无谷摇着头、语无伦次地道,“你、你别骗我了,你们一个额前有痣,另一个胸上有心形的胎迹,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他呢?”

    “道长是谁?”

    无谷道长哽噎着道,“我、我是你们的母亲!你们是双胞胎啊!”

    高峻身子摇晃、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谢金莲和李婉清也是如闻炸雷,她们只是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扶住他,再忙着把衣服、袍子给他披上,然后随着高峻一下子跪倒。

    “他呢……”无谷不动,喃喃地问。

    “母亲!你既知我是你儿子,为何不问我,只问他?”

    无谷恍回神,擦着眼泪道,“两子都关心,但你在面前,他却不在,你说我先问哪个……”

    “那么我们两个谁是大谁是小呢?”

    “我生你们时,痛得死去活来,身边只有一个老迈的祖母,事后连她也不记得你们谁先谁后,因而取了一样的名字,但他叫峻、你叫骏……他呢?告诉娘。”

    “那么我为何去了侯君集的府上,这是不是母亲只关心他不关心我的原因?”

    无谷道,“非是我不关心你,而是你生下来不久,便不知被哪个天杀的盗走了,娘哪里知道你落在了谁家!我知道了……他走时去的扬州、后来又去了西州,但这次回来的却是你……他一定不在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看高峻不语,她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终于走过来,拉起高峻、谢金莲、李婉清,让他们都坐下,“也好,什么都是命,有什么好难过的!娘看到你们一家花团锦簇,也就放心了!”

    她仔细地端详着谢金莲和李婉清,“多好的两个媳妇,要不是让那两三个一比,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她情急下说的是实话,也足见柳玉如、樊莺等人上次来时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谢金莲和李婉清早就这样认为,因而听了这句话丝毫也不生气,反以为婆婆有什么说什么、不隔心。

    高峻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问,“可母亲你为什么到了这里,我后来听说你是故去了的!不然崔夫人怎么能进门为大!”

第746章 崔氏夫人

    黔州刺史夫人崔颖,在这些护卫们的保护下,离了山阳镇赶往黔州。一路上倒还顺利,一过了荆州进入莽莽的大山,景象又是不同,处处峰峦叠嶂,浓林蔽空,猿声鸟鸣此起彼伏。

    此次山阳镇之行,崔氏见到两位女儿都平安生养,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转而担心起远在黔州的高审行,不知道这些日子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她在路上催了两次加快行程,赶夜路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后来她坚持不走大道了,大道通州府,是为了邮、驿之便,因而经由郎州再往黔州,就往西南方向拐了一道大大的弯子,但路也远了不少。

    护卫里的小头目坚持了一回,第二回就不好再坚持。他征取了李引的意见,认为他们这么多的护卫不会有什么事,于是一行车马从郎州北六十里插进了深山小道,取了一条大略的直线直奔黔州。

    但是更多的时候就赶不上宿头,赶上了也常常是深山中的穷苦人家,能有口热汤热水就不错了。有时他们只好在半路的山道边宿夜,护卫们找一处背风背雨的所在,将夫人的马车赶进去。

    此时崔夫人就和丫环在车中而眠,护卫们里外两三层地席地而卧,有的找棵大树爬上去睡觉。李引十分地尽责,往往别人都睡下了,他还要四下里察看一番,有时是整夜不睡,刀、箭不离手地宿卫。

    有时他就到路边的林中射来山鸡、野免,放在篝火上烤了,并把最好的部分撕下来给予崔氏。他不亲自送、总是让其他人拿到崔夫人的面前。

    崔氏一路上不住地观察这个李引,越看他的一举一动就越是象李弥,但不知道短短的日子,他脸上的刀疤是怎么来的。

    初时她有些害怕,知道李弥是经过正经战阵的,而李弥与高峻的过节不是一般的小,万一真是他,那他混在这些人中间,真想对自己进行报复的话,恐怕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上一次在山阳镇的菜地边,李弥对自己的仇恨,她都看到了,恨不得她立时死掉。他的刺杀行为被高峻和樊莺的师父制止之后,李弥颓废而无奈的背影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这一次,崔氏坚持走小道,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想抄些近路。夜深人静时才发觉,主要原因都是在这个李引的身上——她要看看李引的底细——只是有些太危险了。

    一连数日,她发现李引对自己没有丝毫敌意,于是又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这日,一行人在山道上宿了一夜、再一次整理着行装要起身的时候,崔夫人招呼李引道,“李引,”

    李引低了头走到车边,冲夫人拱手道,“夫人,你叫我?”

    崔氏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不知……你脸上的刀疤是怎么来的?不知能否相告。”

    李引淡淡地道,“回夫人,这是不久前小人自轻所致,让夫人笑话了!”于是再也无话,李引忙着上马,与众人一起护着车子赶路。

    放下车帘儿,崔夫人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就是李弥,他脸上的刀疤就不是老痕,而且在回话时极力隐藏的黯然神色、他卖山果时添秤的那双手、一丝也没有逃出崔夫人的眼睛。

    但她此时却一点不害怕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他在菜地边用刀逼住她,咬牙切齿所说的那几句话又回响起来,又觉着自己骗他有些过分了。

    眼下,自己的隔辈人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再看看他呢!年过四旬、仍然孑身一人,不能不说与自己也有一些关系。

    再者,高审行高官骏马,原来平起平坐的李弥却沦落到了他的一个护卫,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呢!崔夫人暗道,只要他不再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自己就装傻到底,不去揭破他。

    总不能再逼他了,不然他往常就在老爷身边出入,万一再发起疯来那就不大好了,“罢了,死者已矣!师父放过他也许有些道理,我便装傻,只当为小辈们积福罢!”

    这样边行边想,不觉车外的天色又黑了下来,小丫环道,“夫人,看来我们又要在野外露宿了。”

    她还想说话,但猛然车外一阵大乱,有铜锣声响起,远处有人呼啸连连。护卫们叫道,“有山贼劫道,保护好夫人!”

    马车陡然间在高低不平的山道上飞驰起来,崔夫人不敢往外看,小丫环伸手撩帘,外面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大部分的人都在后边不远处截杀,贼人的喊叫声和兵器碰响声乱成一片。

    车后有几骑随护,有人道,“李引兄,贼人势众,我们要不要去助?”

    她们听到车外那几人中有李引的声音,“要助,可夫人谁保?!”说话间,从路边的山林里再冲出十几条黑影。

    李引叫道,“你们几个自去挡住,我拿弓箭助你们!万一走散了,无论谁传话其余兄弟,我们在此道往西所遇的第一处村镇处聚齐!”

    这一处也截住了厮杀在一起,人影重重,马蹄踏响了山道,李引弓弦连响,于黑暗中瞅空射杀山贼,远处有人惨叫痛呼。

    但来人不知有多少,疑是撞进贼窝里来了,因为不远处的山林中再是一片晃动,又有人来了!而马车边除了李引和赶车的护卫,再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李引沉声吩咐道,“请夫人下车!”

    崔氏和丫环早失了主意,听见后连忙下来,这才看到身后远处、近处都混杀在一起,分不清敌我优劣,两人吓得心里乱跳,腿都要软了。

    恰逢有一支不知哪里射来的箭,正中李引左胸,崔氏惊叫一声,“李弥!”

    但那支箭却在他胸口撞了一下跌落在地,他中箭后没什么反应,而是对赶车的护卫道,“你趁黑驾车往岔路那里去,引开贼子,且记住了我们相会之处!”

    马车再次启动,往岔路上驰去了。十几条黑影高声叫着去追,“车往那里去了,细软一定都在车里!”

    李引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不能再站在大路上!”他引着两位女子离了大道,往林密之处钻去。

    小丫环早吓得迈不动步子,反过来还要崔氏拉着。李引在前边开路,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僻静处走,身后的喊杀声始终像是在耳边,让他们不敢住步。

    翻过了几处高岗子,钻了不知多远的山林,总算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们才停下来,不知摸黑到了哪里。

    四周都是浓密的林子,连点天色都看不到,崔氏到这时才真正有些惧怕,后悔不该离了官道走什么近路。丫环道,“夫人,我……我不小心,把装了盘缠的包裹掉了,下车时还有的!”

    但崔氏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李引的身上。

第747章 该回来了

    如果他此时要报宿怨,恰逢其时!

    崔氏和一位不经世事的小丫环,二十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别说是两个了。她紧紧地抓了丫环的手,心里总有一种担心。也许,这一切是他故意安排下的?神不知、鬼不觉,嫁祸于山贼。

    但是李引却没功夫理会她在那些胡思乱想,先是爬到一棵大树上去往四外下看,好像连他也失了方位。山林中风扫树叶哗哗的响,却凭添寂静,崔氏轻微的呻吟声引起了小丫环的注意,“夫人,你受伤了?”

    崔氏轻声道,“许是被山石撞到了,这条腿上十分疼。”

    李引听了立刻从树上跳下来,“夫人,不知严重不严重,还能不能走路。”崔氏几乎一下子就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放心,说道,“该无事吧,”她试着撒开丫环的手再走两步,又“哎呦”了一声。

    李引显得手足无措,“这可如何是好!”他想了想,去身边的枯树上拿刀砍了一抱干枝,用火镰引燃了一堆火,又对丫环道,“你替夫人查看一下伤势,我去找找近处有没有水。”

    说罢四下察看一下,便隐身在林后。

    丫环借了火光,看到崔夫人丝裙上浸出了殷虹的血迹,小心地揭了裙摆来看。崔氏的右漆上两寸处不知什么时候在锐利的山崖上刮破了,血已染了一片,看不清伤口大小。

    崔氏见了也是一阵心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丫环惧血,拿着哭腔道,“夫人……我怕!”崔氏反过来安慰她,“怕什么,不是还能动,只是皮肉伤罢了。”让她放心的是李引的态度,那么这点伤算什么!

    丫环扶着夫人,靠着山崖处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了,“可是夫人方才还拉着我跑了许久……”但她束着手,不知道要如何处置。看着夫人腿上那片血,旧的已干涸、而新的还在漫漫地浸出,丫环一阵一阵的晕眩,额上冷汗直冒。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到了她们的耳中,两人抬头,两三丈外的树丛里有数不清个数的萤萤兽眼被火光映衬出来。丫环惊叫一声,躲到了夫人的怀里,感觉夫人也在颤抖。

    这是一群狼!它们被血腥气所吸引,觅到这里来了。

    崔氏叫苦不迭,暗叹此命休矣!丫环哀告道,“李引、李引,你快来啊!你快来呀!来晚了,我和夫人就没命了!”但四处山风阵阵,没什么动静。

    崔氏也暗道,“李弥,你倒是走了多远,也该回来了!”

    随后,身边轻微的足音一响,李弥手中端了一只破开的瓷坛,半底半肚,里面盛了一下子清水,他是在山泉边清洗破坛子浪费了时间,但总算赶到了!

    他一眼看到了崔氏腿上的伤,把水放在她腿边的地上,对丫环说,“你看住了火,别让它熄灭,”又把刀摘下来给她,再抽了一支箭,“用箭敲刀,狼是怕听铁器响的!”

    崔氏所坐之处靠了山崖,与火堆尚有几步远。这样一来,丫环添柴就在最外边了。她有些胆小,扭头看看李引已经半跪在崔夫人的腿边,丫环先加了柴,然后用箭敲刀。

    那些亮晶晶的兽眼一动不动了盯向这里,但李弥镇定自若,先撕了自己身上的一块布,在水中蘸了,去崔氏腿上浸湿已经干涸的血迹,然后再一点点地把血迹擦去。

    伤口不大,也不深,但里面夹杂了不少的石沫。崔氏一条右腿露在外边,也忘了难为情。她不知道他要怎么办,因为他带来的那点水太少了。

    李弥看了看丫环,此时加了柴,她正瘫坐在火边,握了箭竿一下一下地去击打刀面,李引笑道,“你那是钉,不是敲,敲你会吗?”

    崔氏看了也笑起来,丫环不好意思,这才握了箭尾,用箭头击打在刀面上,金铁碰击之声一下子响亮、尖锐起来。狼群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但仍不愿离去。

    李引低头道,“夫人,得罪了!”他端起水在唇边少抿了一下,然后伏下身子,在崔氏的伤口上去吸吮,把血污吐到地下,再去吸。

    崔氏见他跪在那里,认真地做这件事,出气呼到腿上有些痒,她一动不动地等着,直到把伤口清理干净,用水最后冲洗一次,他再从身上撕了一条布,帮她包扎好了。

    “李引,柴烧没了!”丫环紧张地说。

    “天也亮了,我们走不脱,这才难办。”李引说。

    狼群的忍耐力是很出色的,它们先时怕火,因而只是把山崖前三个陷入困境的人死死围住,它们夜里轮换着,却让这三人一刻也不得放松,只等三人困顿不堪时一拥而上拣些便宜。

    有一只体形大如牛犊的该是头狼,它呜咽几声,有两只个头小些的野狼钻出林子,从两个方向漫不经心地向三人踱近。

    崔氏道,“你带了她走,不必管我,想必能逃出去的。你们都未成家,不可轻死,与我是不同的,”她连孙子都有了。

    李引嘘了一声,“夫人,李引怎么能这样做,我不会离开夫人!死则死尔。”

    他拿过了丫环手中的刀,示意她退到夫人身边去,而他在那堆余烬边守着。慢慢地,有一只狼胆子大起来,火已没有了,它靠近去,也有些胆怯。

    猛然间,李引大吼一声,将刀插在灰堆里,朝着那头狼一挑,一篷闪着余焰的木柴灰泼向那头狼。狼叫着逃开了,另一头狼扭头就跑回去。

    崔氏和丫环闻到了一股焦味,但这不是办法,灰烬也早晚会没的。

    清晨的林端不知何时聚拢来成片的黑鸦,但个头比鸦要大,更像鹫,它们在空中盘旋,迫不及待地找个枝子落下,足有上百只之多。它们在等着一场别人的豪猎之后取些残羹剩饭。

    李引把刀挂好,摘了弓箭,崔氏以为他要射那些狼,谁知他拉满了弓一箭往空中射去,有两只黑鸟被一箭穿了,落到头狼的脚下,仍在不住地扑簌。

    树上的鸦群只是出现小小的骚动,惊起的几只又落回去了。

    头狼不为所动,仍然盯着这边,李引静静地等了片刻,再一箭射到树上去,崔氏和丫环惊讶地看到,又是一箭两只!而且又落在头狼的脚前。

    李引举了弓,站在那里大大地伸展了四肢,仰天长啸,“呵呵,今天真是痛快!平生仅此一次……老天,我谢过你了!!”

    话毕,猛地抽箭弯弓连连施射,竟然箭箭不落空,每箭必有黑鸦坠地。群鸦终于失去了耐心,往远处惊散。

    头狼也同样长啸一声,扭头没入林中,群狼上前叼了中箭的死伤黑鸦随后离去。不一会儿,四下里除了冽冽的山风,再也没有动静。

    丫环与崔氏相拥而泣,“走了,走了!”

    李引问道,“夫人,让你受惊了,不知夫人还能不能走?”

第748章 有所不知

    崔氏认为是小伤,又未伤筋动骨,于是说道,“不碍事,我能走。”

    此时,就是让他们再去遭遇山贼的地方找那些护卫,恐怕地方都找不到了。再说战果不明,那些护卫们也许早就离开了原地,还有可能遇到山贼。因而三个人只能按着大致方向往西走。

    他们从栖身处走出来,看看天色辩认方向,李引在前边开路,小丫环搀扶着崔夫人,三个人在密林中慢慢行进。

    走不多久,崔氏便有些支持不住。只因坡陡林深,十分难行,而夫人的伤又是在膝盖处,迈步间不停牵扯,伤口处一步一痛,走得十分辛苦。

    李引尽量挥刀砍开挡在路上的灌木、枯枝,给后边的崔夫人和丫环方便。但这两人走得太慢了,他们走了近一个时辰,连条羊肠小道都没看见。

    他们所处的这片山怎么越走越陡峭,好容易走出了林子,但是前边却是一道高坡,李引端详了半晌,最好翻越的地方也十分的难行。

    崔氏不愿拖两人的后腿,逞强似地迈步往上爬去,但是只往上登了两步便退了回来,她说,“李引,我和丫头在这里歇歇,你爬出去看有没有什么人或是道路,然后再来接我们。”

    李引说,“崔夫人,恕李引难以从命……李引一步都不能丢下你们,夜间的狼群夫人都看到了,万一你们有什么闪失,李引如何对刺史大人交待?”

    崔氏道,“可……可我此时甚为勉强,实在是爬不了啊。你去吧,有丫头在这里陪着我,还能有什么事……要不你把刀给我们留下也行!”

    李引想了想,也不摘刀,独自往高坡上爬上去,边爬,边踢开前方的碎石,不久他爬到了坡顶。当坡底下的两人以为他还要往前走时,李引却返身回来了。

    “夫人,我已上去看过,上了坡顶以后,路还是难行。可我们在这里耽搁不起,如果捱到天黑再找不到出路就很危险了。”

    他解了身上挂的弓囊、箭袋,把刀也交给了小丫环让她挎着,他单腿跪着、伏身在崔氏的前面道,“夫人,李引得罪了,请允许我背夫人上去。”

    崔氏犹豫着,小丫环有些焦虑地看着夫人。由于没什么好布包扎,这段路走下来,夫人的丝质薄裙上又添了新血痕,“夫人……”她欲言又止。

    李引不起来,“夫人,若在往常,李引出此主意便是不敬,但今天事急从权,如果夫人嫌弃李引,也要等李引把夫人平安护送到黔州,然后我自请除名!”

    李引的嫌弃之辞让崔氏很不得劲儿,自遭遇山贼以来,李引的表现让人不能怀疑他的意图。崔氏道,“李引……那就有劳你了!”

    丫环上前,扶着夫人伏到了李引的背上。李引一挺身站起,对丫环道,“妹子,你就在前面,万一滑脱,还有我挡一挡。”

    小丫环背了弓囊、箭带,刀在手里拄着,有些感激地看了李引一眼,然后往前边爬上去。李引背了崔氏,一步步往上攀登,“夫人你扶好些!”

    崔氏没有吱声,只把手扶在李引宽阔的肩头。李引先爬过一回,上得并不太难,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倒是丫环背了沉重的弓囊和箭袋,爬到半路上身子一歪滑了下来,被李引一伸腿挡住。

    他们很快上到高坡顶上,崔氏道,“让我下来。”

    李引浑然不觉,更不吱声,继续往前走,崔氏便不好再提。虽然上了坡顶,但后边的山路果然如他所说,还是难走得很。

    但李引背着个人,却渐渐走到了丫环的前头,走一段还要停下来等她一下。为了有些话说,崔氏问,“李引,你练过什么功夫,怎么昨天傍晚,我明明见一支箭射在你身上却没见你负伤?”

    李引问,“夫人,李引不知呀……我也是血肉之躯,哪有什么功夫……大概是天黑,夫人看差了罢。”

    崔氏以为他不想说,而小丫环也说,“我也看到了,有一箭正射到你左胸上,然后弹掉了!”李引仍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怎么可能?”

    丫环道,“你中箭那时候,我明明听到夫人还惊叫了一声‘李弥’,李弥是谁呀?”

    崔氏明显地感觉到李引的身子一颤,扶住她腿的胳膊也瞬间僵硬,她的心也狂跳起来,“你、你不要胡说,总是你听错了!”丫环不知因何被夫人埋怨,便不吱声、闷头走路。

    李引背了崔氏,走了大概有不到两个时辰,山路开始往下。很快,远远地在坡底露出几间木屋,也有了人影。再往前边,远处的树顶上露着两座白木杆搭就的高架子尖顶。

    崔氏道,“你放我下来。”

    这次李引没有装聋作哑,把崔氏放下,接了丫环的东西自己再背上,由丫环扶了崔氏,三人慢慢地走下坡来。

    李引说前面这些人是在打盐井,他们兴许能弄些吃的充饥。另两人听了,才想起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腹中已有些饿了。

    这些是正是郎州新打着的两眼盐井,工程进展到了一半,上头让日夜不停,加快进度。因而有二十多人已经干了一宿,再有二十***到白天干,此时正在吃饭。

    李引走过去,对一位管事模样的人拱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李引,护送着我家刺史夫人迷路至此,此时饥渴十分,能否向兄台求些水饭?”

    那人道,“只是我们出的是公差,饭都是有份数儿的,再说这里也不是酒馆儿饭店,有些为难呢!”

    李引明明看到他们在木屋中盛了饭菜出来,不像是包份儿的。但人家说的不错、并非以酒饭卖钱,但用意却是一个“钱”字。

    丫环已经说过,钱袋让她慌忙中弄掉了,他到自己的身上去摸,居然只有四个大钱,于是托出来往前一伸,但管事的看也不看,“这哪够!你们哪两个不吃呢?”

    有人端了饭碗、正蹲在那里吞咽,听了之后抬头看过来,“刺史夫人……怎么只有这么几个钱?骗我们的吧?”这些人都是出公差的,并没有人十分过分,听了此话也只是笑了几声。

    李引看了看崔颖、丫环,知道她从昨天傍晚至此时水米未进,而他只有那块崔颖给他的碎银子了。他视这块碎银如命、为了它不惜连杀两命。而此时他却只是稍作犹豫,伸手往左胸的贴身衣袋里掏出它来。

    崔氏看他手掌心里托着的那块碎银子,禁不住喉头一哽。

    她在想象里、给眼前这人戴上一顶大沿帽子,只让这只托了银子的、五指修长的手掌清晰起来,碎银子!正是她捏了放在他掌心里的!

    有人道,“还迟疑个啥,舍不得了?”

    李弥狠狠心,“兄台有所不知……就是它,替在下挡了一箭,今天虽有不舍,也只好拿出来了!”

第749章 三人管够

    管事的接过来往兜儿里一揣,“进去吧,三人管够!”

    三人进去,有人拿了碗、筷给他们盛了饭菜,崔氏和丫环吃得挺香,但她发现李引像丢了魂儿似地、如同嚼蜡。

    她不好说什么,便问,“那么小的一块碎银子,如何挡得住那么凌厉的一箭?”但她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自觉不该将话题引到这上边来。

    李引道,“夫人……李引不知……”

    外边的那名管事拍着手喊道,“李大人到了!我们麻利些,速速吃过了上工!”屋内三人不知是什么官员到来,侧耳细听。

    听管事在外头回禀道,“李大人,有三人说是黔州刺史府来的,还有位刺史夫人在里面,我们招待了饭菜,因而耽误了一些些时候!”

    有个人道,“哦?你说是黔州刺史府?我与黔州刺史一家正是实在的亲戚,快让我去拜见拜见!”里面,崔氏不知在这里的是什么亲戚,而且还是官员,她十分的纳闷。

    而外头话音一落,一位年轻官员已经迈步进来,他看看风尘仆仆的一男两女,目光停在李引的脸上时一愣,却想不起他是谁。随即冲了崔夫人道,“夫人,在下是郎州长史李绅,敢问夫人……确是黔州刺史府来的?”

    崔氏站起道,“李大人,我们正是要回黔州的,只是遭遇了山贼、又迷了路,与护从们也走散了,因而至此。”

    李绅道,“那么……西州有位别驾、又是天山牧的总牧监、大唐的丝路督监,是夫人的什么人?”

    丫环嘴快回道,“你是说高别驾呀,他是我们黔州刺史高大人的公子——高峻。你们怎么认得的?”又指了崔氏道,“这就是我们崔夫人!”

    李绅道,“何止是认得!高别驾不但是我们兄妹的贵人,更是我妹妹——雅州郡王妃的义兄!看来总不会弄错了!”

    他跨前半步,冲着崔氏深深一躬,“伯母在上,小侄有礼了!”崔氏的丫环这才弄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原来他所说的亲戚,是从高峻那里论起来的。

    小丫环又是嘴快,“那就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家别驾大人的柳夫人、崔夫人喜添了两位公子!正好我们失了钱袋,李大人总该助我们些吧?”

    李绅道,“那可真是大喜之事,只是我只见过柳夫人、樊夫人,其他几位却未识的,”于是再向随行的几位郎州属下道,“把整些的银子都先拿出来,回去再还你们。”

    有四五位官员很快凑出十几两银子,李绅交与丫环道,“不好意思,只是这些,不如就请夫人去郎州歇脚,也好让我多准备一些。”

    但再去郎州就是走回头路了,崔氏谢过李绅,说银子足够了。

    李引向丫环要了一块碎银,比自己给出去的稍大,去向管事的换回来,崔氏看他再旁若无人地、仔细地、将这块去而复回的碎银子揣到了贴身的兜儿里。

    李绅挽留不住,临行指给他们道路,又把自己的马让给崔夫人骑,双方挥手作别。

    这下他们赶路的速度快起来了,有时丫环在地下走累了,也爬到马上去,李引在下边牵着。他心情不错,大步流星,天不黑时便到达了李绅所指的一处镇子。

    在那里,他们见到了走散的护卫们,但马车和赶车的那名护卫不在、生死不明,另有几人负伤。众人在镇子上宿了一夜,看看再无人赶到,于是起程上路。

    阳光明媚起来,一边行着着路、崔氏看着前边李引的背影时时发呆。在最终确认了他的身份之时,她曾伏在那里心跳如狂。

    而此时,那道背影慢慢地、变得重又陌生起来,让她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

    九月中旬,唐军班师。

    此役,大唐将西川江作界,江北三十余城有了新主人,盖苏文的条件是唐军舟师渡海所占、平壤以西的牙善、黄龙两城归还高丽。

    这里是守住高丽海防的门户——虽然他的海船已经几乎全部覆没了。大唐皇帝本来也没想要这里,因为他的舟师是要回航的,留在这里没有合适的停泊港湾,而秋季的海风也猛烈起来了。

    以彼之城、换彼之地,这买卖做的过。

    皇帝将双方换盟之地——育地城,改名为“辱夷”,以纪此次大捷。而自西川江往东北、直至鸭渌水上游的国内城一线,就成了双方新的分界,盖苏文心里难爱,也只好如此。

    因为再打下去,恐怕他手中的力量都不足以挟制高藏了。纥干承基被人家祸弄的那副惨样儿对他的触动极大,总觉着是理亏的样子——还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吧。

    唐军只在鸭渌水东岸留军两千,占住了龙兴、凤头两处要地,其余城池皆用原来的官员,只不过改了个称呼而已。唐军兵力虽少,但留守的将领却让高丽人不能小视,他就是唐军的先锋薛礼。

    随后,皇帝又拨了艨艟巨舰五艘,驻于江对岸的泊灼城,以备薛礼可能的需要,其余人马、舟师皆凯旋而归。

    褚遂良回到了长安,当天就到了长孙大人的府上,在详尽地说过唐军二伐高丽的战况后,他对长孙大人说起了西州的别驾,说起被他剁去双腿的纥干承基。

    他说,“长孙大人,有个事情大人不可不知,这是纥干承基说起的,虽然不能最后确定,但我觉得这件事总不是空穴来风。”

    长孙无忌忙问什么事,褚遂良道,“不但那个柳玉如出自侯府,眼下看,西州别驾的二夫人谢金莲也与侯君集有关。她有个女儿看来就是侯君集的私生女。”

    褚大人以为,他带给长孙大人的这个消息一定会让他跳起来。哪知长孙无忌只是挑了下眉毛,说道,“这事呀……别说没有确证,就算是又能如何?”

    他对褚大人讲了西州联军将龟兹沙丫、康利两城收入囊中的战果,以及一座赤河金矿、两座铜矿和几千顷良田的事。

    而取得这样战果的是一帮杂凑的军队。

    长孙大人并未说起自己的小儿子已经去了天山牧的事,但他说起了高峻返还了侯君集一案的关键证言一事。

    褚遂良听说就是这位谢夫人,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用来包裹荞麦面的火烧,不禁拍股大笑。

    长孙无忌道,“关陇乏人啊!而我们将老。褚大人你再看看,我们结好了西州高别驾,不但是西州,便是鄯州、凉州、雅州,庭州、甚至是黔州都拉近了,一盘棋上凭空就多出了多少硬子!”

    褚遂良颌首道,“我还有个绝好的消息要告诉长孙大人,据听说,高别驾的大夫人生孩子的功夫,别驾在西州一边拿下了两座城池,也夺得了美人之心!”

第750章 美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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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无忌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歪向褚遂良,“褚大人,怎么我坐镇长安,消息却不如你灵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褚遂良道,“当然是那个纥干承基告诉我的,那时候陛下盛怒、要拔了他舌头。在御帐之外,这家伙大概以为不说出来就再也没机会了,因而才讲出来。”

    长孙无忌暗道,这么说,纥干承基揭发的谢金莲身份一事也不会假了!他问,“这人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那时他被高别驾像条狗似地拴在院门外,院子里的事情什么能瞒过了他?毕竟他不是狗啊!”

    长孙大人边听边点头,他看过了高峻留下来的那几页证言,知道这个纥干承基与侯君集谋反案大有牵扯。高峻狠下心来,挥斧剁去一位吐蕃友军首领的两条腿、再像狗似地将他拴在自家门外,没有刻骨的仇恨没人这么做。

    褚遂良还想说出对高峻身份的怀疑,纥干承基曾说过高峻可能是侯君集的儿子。但是纥干承基就是因为在陛下面前说出此项指控、而失去了宝贵的牙齿和舌头。没有根据的事他还是谨言的好。

    长孙大人猜测道,“太子妃一事,我看还要感谢这位高丽国的奸细,是他揭发了李承乾,才让苏氏远赴黔州受苦。那么在他面前与另一位高官出双入对,也算是很气人的一件事了!”

    褚遂良搞不清,一向十分睿智机警、看问题入木三分的长孙大人,为何一牵扯上西州的高别驾就如此的昏聩,难道他不知道苏氏一事的阻力真正来自于何人?

    “高别驾在送回那几页证言时,有没有顺便问过侯君集的事情?”褚遂良谨慎地问道,他不能说的太明确,但仍希望长孙无忌想明白这件事。

    长孙大人笑道,“别驾大人的不关心这件事,一句也没提起过……再说他哪有功夫问这件事!我看他的二夫人谢金莲,与柳玉如的争妒之心不小。但高别驾都畏柳夫人如虎,谢夫人大概只敢在外出时才有所表示了!”

    这下褚遂良也弄不明白了,如果柳玉如和谢金莲都与侯府有关,她们两个最不该这样啊。他相信长孙大人于细微处看人的功力,庆幸自己话没说尽。

    但是两位大人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西州别驾高峻的能力和份量越来越不可轻视,而且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敌意,用身份上不确切的猜疑去惹人家的烦气做什么,拉还来不及呢!

    褚遂良和长孙大人谈起了皇帝在回师路上的星言片语,他断定不久的将来,陛下一定会再给高峻一个更恰当的身份。

    那么除了一州之刺史、都督之类,还有什么官职更贴切人家的功劳呢!他猜测道,“陛下曾说过,要以西州、庭州为底子,再沟通龟兹、焉耆、疏勒、轮台等地,成立安西都护府。当然郭孝恪是都护的不二人选。那么西州刺史之职,我看就非高峻莫属了!”

    长孙大人道,“陛下这样想一点都不奇怪,高峻做个刺史我是极为拥护的……连王达都复为庭州别驾了,他总得要升一格。”

    他话锋一转道,“我在他上次送还证言时就提出过这种可能,但高峻说他根本不想做什么西州都督……”

    褚遂良再一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为何啊?难道他有病?!”

    “呵呵,高别驾说,柳玉如坚决不同意他再往上升什么都督!”

    褚遂良愣了半晌,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伸手揪自己的耳朵。长孙大人看他都把耳垂揪了老长,但脸上还呈现一副极为舒适、且表意不明的笑模样,好像他的笑容都是拽出来的。

    长孙大人道,“看来这美人之心,我们都猜不透啊!”

    长孙大人还想说话,但褚大人已经蹭地一下跳起来道,“别愣着啦,快把此事搔着边儿告诉陛下想个万全之策!不然圣旨冒然下到西州去,救火的事儿还得我们!”

    上一次苏氏的事,柳玉如坚决相抗,长安有那么多的高官都说不下情来、弄得不了了之。等着大家一不理会了,苏氏不也进了高大人的院子。

    可是这一次他有些不信,万一圣旨下到西州去,这位柳夫人就真敢抗旨,他认为褚大人大可不必这么急着开溜。

    ……

    在清心庵,无谷的话让高峻、谢金莲、李婉清深信不疑。

    高审行与父兄被发配岭南,后来中原渐渐稳定了,他提前一年由岭南返回终南山。这种打前站的事非他莫数,因为是他的妻子在终南山陪着年迈的祖母。

    他与久别的妻子几度春霄,然后再回岭南向父亲复命。

    一年后,当高审行与父亲、几位兄弟回来时,发现神色凄惶的妻子怀中抱着一个男孩子——只是一个,而另一个已经不知所踪——她不安的神色就是因此而起。

    但他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个子太大了——看上去根本不像刚刚生下来的样子,他上次来时是在一年前。

    高审行对此耿耿于怀,并且对祖母直言出来,哪知道立刻被自己的祖母一顿好训。老人家说,孩子是她新手接生下来的,“个子大不好么,你愿意你的儿子像根豆芽菜?”

    但是老人家并未说出另一个孩子失踪的事,既然已经被人偷走了一个且下落不明,那就是这一个好了。因为,她不想自己这位贤惠的孙媳迎回了丈夫、再承受他看不住孩子的指责。

    无谷说,但高审行不这么看。虽然他当了祖母和父兄不再提起这件事,可不代表在私下里不对她进行审问。她坚持着,哭泣着。

    高审行一定以为她有难言之隐,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只个头硕大的红宝石指戒,放在手中把玩。那用意很明显,只要你解开我心中之忧,此戒就是你的了。

    这是一只罕见的红宝石指戒,赤金的托子上是一朵少见的、交趾式样的蝴蝶兰,雕工奢华而精致,尤其是它衬托着的那枚红宝石,璀璨夺目,价值连城。

    这是高家父子们在岭南所得的唯一一件。他们认为,只有审行的妻子可以享此殊荣。但是,他凝视了妻子一阵儿,把它又揣起来了,以后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高审行不敢明面上给妻子气受,这会招至阖家上下共同的指责。但他可以不回来、回来时也不与她说句话、不给她温存。私下里与她相处时,在沉默的面孔上给她鄙视。

    孩子十来岁时,阁老的五儿媳终于让自己失踪了。

    高峻知道,后来一定是崔氏夫人带着她活泼可爱的小女儿进门,那枚红宝石指戒戴在崔氏的手上。

    高审行坚信崔嫣就是他的女儿,这回轮到府中上下的人不相信了,但没有人有功夫表示怀疑。怀疑了这个,就表示他们同时也怀疑了审行的忘恩、和喜新厌旧。

    总之高峻和崔嫣之中会有一个不是高审行的骨肉,府中人坚信高峻、高审行坚信崔嫣,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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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马王爷介绍:
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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