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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1章 唉声叹气

    须知吐蕃松赞可是看在文成公主的请求上才派兵来助高峻的,高峻万一有个处理不好、被纥干承基钻了空子、两边发生了龌龊造成了伤亡,那又是一个怎样复杂的结局?

    可结果却是,吐蕃三千驼兵很快就被毫发无损地打发回去了,而纥干承基被擒了,此刻就拴在门外。

    哪知高峻说,“大哥你多虑了,这不都好好的?胜败只看表面的兵力对比是不行的,还得看人心啊。苏伐盘踞丝路虽然得势,但他内心是惶恐不安的,早就是惊弓之鸟。沙丫城撒而柯不得人心,我们攻打此城时,城外百姓没有一人助他。但你再看看现在,人人踊跃参加筑城、做工、挖矿,不可同日而语呀。”

    郭待诏深以为然,高峻又道,“你再看看阿史那社尔,原来浮图城受气的时候他在哪里?也没见他跳出来一次给浮图城撑门面。可你再看看这次,我看他的表现不亚于你我兄弟,完全是大将之才!”

    “还有我夫人丽容,和苏夫人,大哥你可曾想到,就是她们两个女子,在焉耆城南门拼死守住了吊桥,不然我们岂能安心在前边开仗?”

    苏氏被高别驾夸奖,有些不大好意思,她想起当时的情形,捂着胸口说道,“可不是,那时我连个空吊桥都拉不起,丽容在城下对付奴必亚,眼看着龟兹五百马队就冲来,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但是我在城头,看到高大人的红马从黑夜中冲过来,就什么都不怕了!”

    丽容看着她笑,让苏氏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多了,她止住不说,听丽容道,“谁又能想到原来使奴唤婢的一位太子妃,会手脚步麻利地从城上丢枪下来给我呢?”

    苏氏低声道,“这与什么妃没关系。”

    丽容连连道,“对,对,哪儿有关系!都是与峻有关系的缘故。只要他带着,人人都是好兵!”正说着话,门外有人通报,浮图城少城主雉临和奴必亚来了。高峻说,“快请进来。”

    雉临和奴必亚这次是随着高大人一起回来的,之前高峻忙着布置沙丫城防务,一直没有功夫与他们说话。奴必亚心里十分不安,想想自己在焉兹城放火夺桥之事,恐怕高别驾要找她后帐。

    奴必亚遇到雉临,便不再想什么龟兹,在城南的沙陵上,当雉临冒着危险独自一人、迎着新合城一千马队冲过来的时候,她就受到了极大震撼。

    能有个男人为她不怕死,有的人一生之中也遇不到一个。

    在龟兹城里,雉临被困木笼跳着脚地大骂苏伐,就是为了激怒他,一般的人也是不敢的。奴必亚知道,雉临当时就是想让她下决心跟着他走。

    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两个人走得了么?生死还两说着呢!但是雉临就那样做了。

    东来的一路上奴必亚还在寻思,高别驾会怎么对自己呢?在城外看到了丽容和苏氏之后,她的这个担心就更强烈了。但雉临在前面走,她怎么能不跟着!

    雉临说,“你别怕,我会拼死保你的,我让我爹、让田地城驼马牧场的牧监王允达大人都去找高别驾给你求情,一定没事!我知道王牧监和高总牧监的关系很好,而我和王牧监像亲兄弟一样,他也会替你说话的。”

    就这样,奴必亚让雉临拉过来了。她看到高别驾、郭将军、樊莺、思晴、丽容、苏氏都在场,就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高峻道,“恭喜少城主,你不但冲锋陷阵、拔城夺寨,还顺带夺了我最好的女仆过去!以后你走在路上小心我那些护牧队打你的闷棍!”

    奴必亚一听,就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道,“高大人,可我烧了焉耆城粮草,又险些伤了你七夫人丽容……”

    别驾笑道,“不妨事……反正都是自家东西,烧了也没妨碍别人!丽容你就算真伤了她,我看在少城主面子上也不计较。”丽容听了,假装生气。

    从酒桌上下来后,樊莺、思晴、丽容便和苏氏再回住处,一屋躺了两人,苏氏才想起道,“高大人喝完酒回来就没处住了,”

    丽容学着高峻在酒桌上的口气道,“不妨事……反正都是自家东西,好在不妨碍别人!”

    在对面屋中的樊莺和思晴听了不由得暗暗担心,因为她们都知道,远在山阳镇的柳姐姐是极力反对苏氏进门的,但是看丽容的意思,却是巴不得立刻把苏氏拉进来似的。

    两人叹了口气,对以后家中是个什么情形猜也猜不透。

    高峻一宿都没回来,与郭待诏一直喝到天亮后,才被人扶了、醉醺醺地进屋躺下,高峻人都动不了,还躺在床上说,“马…..马呢,该去山阳镇了!”。

    回到牧场村之后,高峻去山阳镇的想法再一次耽搁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大事,他绝对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因为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

    浮图城的大汗阿史那薄布,手托着浮图城兵马大印到牧场村来了。雉临和奴必亚回城后,向阿史那薄布说了龟兹战事经过,阿史那薄布听罢,闭了眼睛想事,于是就有了这个决定。

    他的这些人马在浮图城,多年不打仗,每天还要操心他们的吃喝拉撒,原来有一万人早就让他不堪重负。前些日子在和天山牧的别扭中,一万人马被高峻削去了两千人,还剩下了八千,那时他还有些心疼。

    这次他派四千人出去援助西州,一连几个月家里只剩了四千人,这才显出了人少的好处来——心静了,原来那些人马吃一个月的粮草,够这四千人吃两个半月的了!

    舒心的日子才过了两三个月,又有两千人马得胜回城。这时阿史那薄布再看他们就止不住地心烦,这简直就是一群蝗虫啊,啃得人心尖都疼!再说与西州搞好了关系,这六千人都显得过于的多了!

    他亲自到牧场村来,一手交帅印、一边对高别驾说,“人我是不想再管了,再说以后还分什么你我,人马我不要、浮图城并入西州就算了。”

    他想明白了,自己已老,儿子胸无大志,得了奴必亚就是人生中的大胜。这种情况下手中握兵就不知道以后会招谁烦气。他想,怎么不是一辈子!识些时务、安安稳稳地过两年、再抱上个大胖孙子难道不好吗?

    高峻赶紧找郭孝恪,把郭都督请到牧场村来,因为这件事他可定不下来。

    郭孝恪一纸奏章送往长安,坐镇长安的长孙无忌估计也要速报并州太子李治,然后再往高丽前线转送。等奏章返回来、在时间上还得些日子。

    但是高峻就走不了了,因为郭都督让他至少先拿出个计划,这些浮图城的人马要怎么安排。樊莺、思晴和丽容听他坐在家里唉声叹气,拿不起精神,知道他在想山阳镇。

    可等着郭都督的奏章从高丽前线返回来,再按章落实,那又要等上多少日子!

    樊莺说,“你还不快点儿干正事,我估计着那边八成都已经生了!你早干妥贴了,我们好早些去山阳镇看看。”

第722章 安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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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事情哪有樊莺说的那样简单,浮图城自阿史那薄布以下大小官员几百人,民户数千,阿史那薄布一经作出并入西州的打算,哪个人、哪一家不是人心浮动?

    尤其是那些官员,在浮图城盘根错节多年,各有各的人脉关系、各有各的利益,西州接手后在政策上稍有不慎,便会有大麻烦。

    高峻往西州跑了数次,与郭孝恪商量浮图城之事。高峻说,阿史那薄布兴许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才做出浮图城并入西州的这个决定。在长安明确的意见返回来之前。西州要做的事就是不使阿史那薄布反悔,不然什么计划都打乱了,长安和高丽前线的皇帝陛下也会对西州的能力产生看法。

    郭孝恪说,西州要从两个方面入手。

    一是要尽快安定人心,如果浮图城人心思归西州,那么这件事就不是阿史那薄布一个人的事情了。首先,要让阿史那薄布手底下的那些官员们放心,让他们看到希望才不会起反作用,他们的力量不容忽视啊。

    另外浮图城的百姓也是一方面、而且不能小视。只有人心思定、让他们安居乐业,那么浮图城的大事也就翻不了盘了。

    二是浮图城的政务机构,要尽快地拿个意见。长安的意见只是最后一锤定音,繁杂的事务、人选还要西州来事先拟定好。

    郭都督重点对第二点拿了意见,他们不能不仔细分析阿史那薄布的想法。阿史那薄布到底是想一退六二五、只求一身轻,还是归并以后仍想抓着浮图城不放,这个先要搞准了才好往下安排。

    郭都督说,如果阿史那薄布什么都想放手只求省心好办,这边只须委派一位高官过去接手,而浮图城原来的各级官员,只要没有民愤、能力过得去,就官居原职还管原来的一摊儿。经考核有些能力的,还要酌情擢升一批。

    如果阿史那薄布还有些想法,那么浮图城首官一职只能是非他莫属,但给他委派的这位副职就得煞费苦心地琢磨琢磨了。

    对于阿史那薄布的意见,高峻倾向于第二种,凡人遇事都是先给自己考虑退路的,他不大可能说退、就一下子退个干净,那么选择一位有能力的副职给他就成了重中之重。

    他们想到过岳青鹤、刘武、高岷,把高岷放在浮图城反倒不如王允达让人放心。人的能力各有所长,高岷在西州行,但放在浮图城就不合适。高峻提到了一个人选——王达。

    都督听高峻说过王达的去向后,说,“王达做过西州别驾、这个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只是他与你以前有那么大的龌龊,他来了能和我们尽心尽意吗?”

    高峻道,“郭叔叔,我们不能拿老皇历看他了,他在当阳县的表现还行,再说我夫人们没有少提到过他。就再给他个机会,我相信这哥俩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他们一定能稳住阿史那薄布父子!但是如何运作、想办法让王达再回来,我就没办法了。”

    郭孝恪难得高峻不计较以前的事,当下拍板道,“这事我去办,不管阿史那薄布是哪种想法,让王达回来都有用处。但第一点,安定浮图城人心的事就要你去做。”

    两人议定分手,高峻苦笑道,“我现在的心就极不安定,夫人在山阳镇生孩子,我却赶不过去!”

    郭孝恪道,“有我贤嫂在那里,你还操的什么心!”

    高峻道,“安定浮图城之心,有一个人是不能忽视的,我估计,只要他安心,他老子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都督问,是不是他儿子雉临?

    “正是他,你说我们该不该风风光光地把雉临的喜事办了?新娘子可是我的女仆,我们去掺和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还等什么?”都督吩咐,“把罗得刀喊来,看看我们掏多少银子合适……我决定,西州七品以上官员都要赶过去喝喜酒!”

    于是,安定浮图城的重中之重,便从少城主雉临和奴必亚的喜事开锣。

    从西州回来之后,高峻先派人去浮图城转达郭都督的意思:西州、浮图城共办雉临与奴必亚的婚事。

    本来人马回来之后,阿史那薄布已经有些后悔的意思,他这个将浮图城并入西州的决定,就等于是把自己一百多斤都拱手交出去了。

    但话已出口,阿史那薄布知道,他即便想反悔也没个好机会。想与儿子商量一下,但雉临整天与奴必亚呆在一起,根本就没功夫理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高别驾送信的人就到了,阿史那薄布听此消息百感交集,重赏了送信之人,然后把这事告诉了雉临。雉临当然高兴,再告诉奴必亚,奴必亚就更放心:自己在浮图城,这就算安顿下来了!

    第二天,西州户曹罗大人亲自带着人来送西州贺礼,白银五千两、细绢二百匹。罗得刀转达郭都督的意思:明天便是八月八日大吉之期,喜事宜从速办来。

    整座浮图城立刻忙碌起来,阿史那薄布乐得合不拢嘴,事从哪头办也没个章程,罗得刀说,“都督和别驾大人委托下官来帮忙,如果大汗信得过,我就全权替大汗操办。”

    阿史那薄布连声说好,搓着手问,“罗大人,那么你说我们接下来做些什么?我都听你的,只想早抱孙子!!”

    罗大人说,“浮图城要全城同庆,家家结彩、户户同欢,当下要马上派人打扫全城,净水泼街,四座城门红灯高挂。别驾大人说了,他算是奴必亚的娘家人,今晚奴必亚就不要在浮图城了,但接到牧场村去又有些远了,不如就先接到田地城去,住在别驾七夫人丽容的祖屋,明天我们去迎娶。”

    阿史那薄布又是连声说好,再听罗大人安排人去西州府、西州下辖各县、天山牧各牧场以及田地城撒放喜贴,去交河县采办鞭炮、蔬菜、肉食,去田地城打扫奴必亚住处。

    还要安排好浮图城城内婚庆场所——既然是全城同庆,那么所有的城中居民都有喜酒喝。罗大人分派人手下去,在各街坊中划定聚餐之处,筹备桌凳、杯盘,安排各聚餐点负责人员。

    罗得刀筹划能力出众,一个人把整座浮图城、连阿史那薄布都支使起来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喜事的准备工作便分拨得井井有条。

    既然奴必亚要先接到丽容的祖屋去,那么丽容就不能再呆在牧场村了,她也要先行到田地城去冒充娘家人。

    她不选樊莺和思晴与她同去,却与高峻提议让太子妃苏氏陪着她。高峻知道她的小心思,樊莺和思晴两人往边上一站,就显不出她有多好看了。

    再者丽容和苏氏两人,当初在焉耆城下与奴必亚打得动刀动枪不可开交,让她们两个人去,却是不打不相识,反倒不会让奴必亚生分。

    高峻还叫人通知与奴必亚一同从龟兹城出来的另外九名女仆,让她们也到田地城去,要把她们与奴必亚的婚事一勺烩。

    当天晚上,浮图城四门同时烟花齐燃,声闻数里,远在古屯城、白杨牧场都看到了东面大山背后映红了半边天,他们和轮台县、静海县都接到了快马喜贴,赴宴的城主首领等头面人物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半夜起身去浮图城。

第723章 普城同喜

    从康里城回来之后,太子妃苏氏就回到她在牧场旧村的那间小院儿。一进来,虽然还有仆妇们出来进去地侍候着,菊儿和雪莲也过来相陪,但她还是感到无边的空虚。

    相比在焉耆城和康里城紧张刺激的经历,这里太安静了,静的好像她再一次让人遗忘了似的。她先去旧村的蚕事房做了半天事,还是提不起精神来。随后丽容跑过来拉了她手道,“姐姐我们去田地城操办奴必亚的大事!”

    当晚她们便到了田地城,田地城也是到处张灯结彩。既然算奴必亚的娘家之城,那么这里也得着意妆扮,城外的牧场大门也挂了红灯,丽容的祖居早被打扫一新。

    苏氏一进去就想起了自己的将来,她有些黯然、但又不能不强打欢颜。

    奴必亚一被接过来,进了院子便冲着迎在这里的丽容和苏氏行礼,谁都想不到短短时日、三个人就会在这里相见,而且已经化敌为友了。

    丽容叫左邻右舍,“这是百年不遇的大事,到时候少城主来了,不能让他痛快把我们新娘子接走……你们能不能挣些外快,这不用我教你们吧?”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想些刁难之法。赵县令也赶过来安排,到时候田地城同样要大排宴席,而另九名女仆也要找地方安置。

    简短无话,第二天一大早,田地城外响起一阵鞭炮,雉临来了。

    在田地城的大门口,那些城民们不会让雉临痛快进城,人都塞满了城门口,雉临胸有成竹,大手一挥,成片的铜钱就漫天地撒了下来,人们忙着拣钱、让开道路放他们进来。

    沿途每走一步都要以钱开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雉临已经大汗淋漓。他看到管家高白的两位妻子菊儿和雪莲在院子里,另外苏氏和丽容也在。

    但此时他心中的不平早就没有,奴必亚虽然并不比她们好到哪里,但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他与奴必亚两个人心心相通,再看其他的谁都是那样儿了。

    天不亮,静海、轮台县县令便与古屯、弩支等铁勒各部的头领们赶到了,接着是西州交河、蒲昌、柳中五县县令也带着贺喜的人马赶到。阿史那薄布满脸喜色,亲自带人到城外迎接。

    岳青鹤、刘文丞、柳中县莫县令都准备了厚礼,西州都督操办的事谁都不敢不当回事。随后是天山牧各大牧场的牧监、副牧监们携夫人抵达,礼品堆积如山,一片寒暄之音不绝。

    刚刚把这些人接进来,阿史那薄布就听着城外鞭炮声大作,有欢呼之声传来。有人飞快地跑过来报,“大汗,西州都督率全体官员道贺来了!”

    阿史那薄布连忙问,怎么这么热闹,是谁在欢呼?

    “回大汗,是浮图城百姓自发到城外迎接西州都督,城内各条巷子都空了,人们都到了城外!”阿史那薄布忙再出城,与郭孝恪告不迎之罪,郭都督身后便是西州府七品之上全体官员,一时冠冕如云、笑语不绝。

    郭孝恪道,“大汗并州之举,正是顺天应人,造福全城百姓,我们自此便是一家,你可不要再客气!”

    阿史那薄布道,“都督,你只要看看我城中这些出来迎接你的百姓,就什么都知道了,想来这个决定是我做出的太晚了!”

    都督笑道,“晚么?一点都不晚,依我看倒是我们的高别驾到的有些晚了!”众人连忙四下里找,果然别驾人还未到。

    一会儿,八抬大轿、吹吹打打、从田地城迎亲的队伍到了。

    丽容和苏氏也到了,她们一到便在人群中寻找高峻,没看到他和樊莺、思晴,却先看到了从白杨牧场赶来的陆尚楼和夫人许不了,还有冯征夫人杨雀儿。

    冯征、许多多和郭待诏此时还在康里城和沙丫城不能赶过来。许不了和杨雀儿只见过丽容,却不认得苏氏,一见面,许不了便指着苏氏问丽容,“高大人真没闲着,这位是他几夫人?”丽容连忙示意道,“当然是排在我后边的……”

    许不了便道,“哦,那便是八夫人了!”苏氏闹个大红脸,抢着捶丽容道,“我让你敢胡说!”丽容道,只有我一个替你说话,再不成个好人也没天理了!

    许不了动情地说,“就我那个兄弟,原来一整天弹弹抹抹的就像个女孩子,如今也是西州军界一位领兵的了,我们谁能想到他有今天的变化和成就,还不是多亏了高别驾!”

    吉时已到,庆典开始,一切都是按着成例一板一眼地排场下来,将奴必亚送入新房,酒宴开始。阿史那薄布满面红光,面对着下边数不清的各地官员,他口齿都有些不大灵便,“众位大人,我们请都督讲上几句。”

    郭孝恪起身说道,“列位,报往长安的奏章很快就该批回来了,浮图城各级原有官员一律录用、各司本职,有能力出众者,西州也一定会给你个更适当的职位,”底下一片欢呼。

    都督又说,“我已奏请皇帝陛下,浮图城划过来之后,赋税核减三成,此例施行三年不变!”底下再是一片欢呼。

    有人问,“都督,我们大汗不知如何安排?”

    阿史那薄布也侧耳倾听,只听郭孝恪道,“我就不安排他……这得长安来安排,我就不够资格安排了!如果大汗愿意再操些心,浮图城和田地城当然还是大汗来管,但可能换个称呼,或是刺史、或是都督。你们说我这个都督能安排人家一位都督么?”

    众人一片赞同恭贺之音,阿史那薄布的心也放在了肚子里。

    酒都喝过一巡,高峻才赶到了,浮图城这些大小官员都耳闻西州高别驾家中有几位美貌夫人,听说柳夫人、崔夫人此时不在西州,他们此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一睹樊莺和思晴两位夫人的风采,哪知只是高别驾自己、面色喜忧掺半地走进来。

    今天临出门到浮图城前,从山阳镇赶来一位送信的家人到了牧场村,报说柳夫人生养的喜讯。高峻急着问生的什么,送信人道,“恭喜你高大人,喜得贵子!”

    高峻一听,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有些不稳当,樊莺和思晴连忙扶住问,“你怎么了?”高峻道,“没什么,高兴的,这比我取了康里城、沙丫城还高兴。”他问来人,“我儿子长得如何?夫人身子可好?”

    来人道,“公子降世这么少的日子小人哪里见的到?不过听其他夫人们说小公子很壮实……但是柳夫人么……”他有些为难。

    高峻两眼发直,不知道他这句吞吞吐吐的话代表什么意思,要知道女子生养如过鬼门关,他一时忘了问话,心一下子就乱了。

第724章 有些想法

    樊莺催促来人道,“你还不快些说,我柳姐姐难道有什么大事?该快讲时你不快讲,看看把我师兄急成什么样子了!”

    “高大人,小人来时只是听说柳夫人心情不大好,听说夜里还哭过……小人还听说柳夫人拒绝给小公子喂奶,一次也不喂、也不抱他……但柳夫人的人倒没事。”

    高别驾稍稍放了心,不过仍然嘀咕道,“这也是大事呀,不知她怎么了……如何是好!”

    樊莺问,“那我儿子怎么办,喂什么?”

    “回夫人,是崔夫人在镇上找了两位模样看得过、脾气也和顺的女子,她们也是刚刚生了孩子的,轮流过来喂小公子奶吃。”

    高峻在底下团团转了两圈儿,然后喊婆子,“妈妈你有经验,马上、立刻和樊莺、思晴速去山阳镇!”

    婆子嘀咕,“你忙那些乱事都忙忘了,我早想去,但家中一个送我的人都没有,我怎么去!还好,大概可以赶上崔嫣那份!”

    浮图城那里樊莺和思晴就去不了了,两人精心准备的衣裙也用不上,马上准备车辆,与婆子起身往山阳镇去了。

    此刻坐在浮图城的喜宴上,高大人还是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心早飞到山阳镇去了。平安生产了本是喜事,柳玉如哭什么?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呢?这里边一定有大事。

    他准备把浮图城的事情料理出个头绪,然后也赶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恰逢郭都督让他也讲两句,高峻起身,努力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举了酒杯道,“众位,雉临和奴必亚大喜之日,我感觉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就是要计议一下,将来他们的儿子要怎么安置……”

    众人连郭都督和阿史那薄布在内,都以为高别驾一定说些军国大事,谁知他却说到了这件事情上来。不过此时说起来就是高别驾在插科打诨、增加喜庆之意,于是他们都仔细去听他再说些什么。

    别驾道,“孩子是我们西州、浮图城的未来,吃的、喝的一定要跟上,小身板子一定要养得壮壮的才好……”众人一连声地赞同。

    高峻顺着自己的思路,再想着自己的事,于是不由自主地再往下说,“万一奴必亚将来生了孩子不好好给他喂奶、再哭鼻子……列位说怎么办?”

    大厅里一下子就肃静下来,众人都是一愣,唯有雉临瞪了眼睛问,“怎么,还有这种事?!!高大人,你总是料事在先,快给我拿个主意。”

    高别驾此时已经清醒了,都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他往回转了话头道,“我哪知道怎么办,只是在这里给你提个醒,具体的还须你与奴必亚商量……我是说,将来等他们长大了,西州军界、天山牧场还等着他们去充实……绝不能饿着他们,不然别说阿史那薄布大汗不干,我也是不干的!”

    底下有人恭维道,“西州高别驾果然想事与众不同,新娘子刚进门,就想到了孩子的事情、想到了他们的将来,难怪高别驾处处得胜!”

    高别驾忽然再想起了奶妈之事,觉着不吐不快,又接着说道,“西州这点人还是太少了,这么大片地方没人怎么行?我准备和郭都督提议,凡是州内有生养的人家,不论城乡,一次性奖励银钱若干,免庸、役一到两月为好……当然谁不好好喂奶的一律不享受这个待遇。”

    大厅里一片叮叮当当碰杯之声,“我们一齐敬都督和高别驾一杯”。

    这场盛事一直闹了一天一夜方才罢休,之后高峻按着郭都督的授意,紧锣密鼓动安置浮图城官员和城中人马,他要先一步拿出安置意见,待长安的奏章返回来后立即着手落实。

    浮图城原来八千人马留在沙丫城两千,城内还有六千,这也太多了。在浮图城养兵过多没什么用处,也会耗去大量的银钱挤占其他事业的用度,除有一部分留守之外,其他的都要找个去处。

    高峻的意思是,一方面在西州各处守捉、戍镇上再增加些兵力,大概需要一千人。再分一部分去焉耆,大约一千人。

    天山牧各地牧场里也要增加一部分饲牧力量,这部分人可多可少,凡是上些年纪的,体力跟不上的,都可吸收到牧场里来。另外,高峪两处牧草场也需要人,这么一分派,浮图城最多能剩下五百到八百人。

    一与阿史那薄布商量,阿史那薄布毫无意见,现在他没别的想法,早已看出西州从都督到别驾一干人并未把他们当外人,他此时的心态是从没有过的清爽,以后每天都可以茶壶捏着,也不必再给这些兵马操心吃喝,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就是那些原有官员的安置,这倒没有多难,大部分官居原职,只需在细节上多考虑一下即可以了。

    高峻身边只剩个丽容,他带了丽容回到牧场新村,苏氏也跟回来。家里再一次冷冷清清,只有瘸脚的老汉带了他小孙子看门。

    纥干承基就拴在高别驾的院门口,白天时,村中的孩子们已经围着纥干承基打闹了一天。有的孩子一开始时害怕这个怪人,慢慢地胆子大些了,就骑到纥干承基的身上当马,呼喝着让他往东往西。

    纥干承基脖子上套了铁链子,一开始撑目呲牙地吓唬他们,后来就冷不防地揪住了一个,威胁说再也不放他走。

    孩子百般挣扎不能解脱,哪知瘸脚老汉出来喝道,“吓到他们无论哪个,看高大人回来不收拾你!”于是,纥干承基赶紧一下子松开他,再换上一副顺从的样子。

    老汉一天时间也没好好给纥干承基一顿饭,此时再让孩子们折腾了一天,早就筋疲力尽了。天黑后,他一见高峻带了丽容回来,便讪着脸说,“高别驾,总得给我些吃的,也好不饿死了耽误你出气……”

    丽容道,“苏姐姐,我们去弄饭。”

    高峻上来踹他一脚,“听说过狗有说话的吗?”纥干承基连忙闭嘴,而丽容手里拉了苏氏,已经进院子往厨房去了。

    晚上饭端上桌,高峻才发现苏氏也在,他知道这都是丽容的主意。

    他有那么一刻认为,柳玉如在山阳镇哭鼻子,就是因为苏氏进到家里来了。他对丽容这些日子有些热心于苏氏之事有些不快、又不好发作,只是说,“把老爹和他孙子也叫进来一块吃。”

    饭间丽容一连说了几次话,高大人明明听到了都没有吱声,饭后,他指着那些剩饭对瘸脚老汉道,“弄个槽子,给那狗吃,再给他在院子外头搭个窝棚。”

    丽容对高峻的沉默有些生气,这分明是他故意的。苏氏和她在焉耆舍死护桥,到家里吃一次饭还能怎么的?再说柳姐姐也不在家,就把他吓成这样?

    有心一甩手回屋,但苏氏还坐在那里,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苏氏道,“高大人,你是不是在琢磨浮图城的人事安排?我倒是有些想法。”

    高峻眼睛一亮,问她,“什么想法?”

第725章 狗不说话

    苏氏说,浮图城的官场动的太大了不好,一点不动也不行,这件事象征的意思大于实际的意思,但是作用不要小看。

    高峻本来已经要起身,这时就再坐下来问,“你细说说看。”

    苏氏道,“凡事向来都讲究恩威并施才行,在浮图城派些人,不要让那对父子以为浮图城还是以前,不然慢慢的,保不住再生出些不好的想法……浮图城既然属了西州,那么西州是有这个权利派人的,但又不能一下子派得过多,不然给人急不可耐的感觉,总的说来是派副不派正、派武不派文。”

    她说,天山牧护牧队马上就增加不少的人员,而那些去过乙吡咄陆部的护牧队们,因随高大人去了辽东而立功受奖、都有了品级,但那不是护牧队法定的官职。后来的人如鲁小余都是不具有品级的,有一二百人品级比他高,让他怎么管?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有品级的人都安顿下去,西州军界要走了一部分、护牧队再安排一些分领各护牧小队、浮图城和田地城也该去一部分,他们去了之后,万一有急事,高大人也好有些嫡系。而且以后鲁小余再管起护牧队来就好办多了,不然尾大不掉是不好的。

    高峻不住点头,苏氏又道,“这些人到浮图城去,重点抓城中的治安和武备,那么大事可定了,浮图城多半不会再有什么起伏。和奴必亚一同来的那九名女仆都该到浮图城去,奴必亚不会反对、雉临也就不会反对。女仆们的丈夫去了也有个理由,不会显得太突兀。”

    “嗯,就这么办!”

    丽容的脸色稍稍有些好看,心说要不是我把苏姐姐拉来,谁给你出这么好的主意。她想,家中那些人都不在,就她自己在家,一会睡觉时一定好好向他诉诉委屈,问问他吃饭时不理自己是什么意思。

    谁知高峻说完了事就起身,对苏氏道,“天色已经这么晚,你不好再回旧村去,就让丽容陪你吧,”他说有事,要到隔院子拉着刘武、去牧场里研究从浮图城增加多少牧子合适。

    丽容一听,知道今晚他是不会再回来的。这本来是与高峻两人单独在一起的大好机会,泡汤了。

    在院外,高峻借着院子里透出的灯光,看到纥干承基坐在刚刚搭好的、木头窝棚前边的地上。他已经把饭吃完了,正举着破碗、歪着脑袋、借着院内亮光察看碗内还有没有丢下的米粒儿。

    看看再也没有,他抬手就想把破碗抛出去。一见高大人牵着炭火出来,纥干承基连忙把碗轻轻放下,讨好地问,“别驾大人……你这么晚了还出去呀?”

    高峻回答他的就是一脚,“你他妈的,知道不知道狗是不说话的!”他回身冲着院内吩咐道,“老爹!记着明天早上再饿他一顿!”

    高峻走后,纥干承基委顿于地,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高峻分明就是想让他这么活着,这样就做到既不失信、又充分地出气。

    因为在沙丫城时高峻说过不要他的命。可是这也够要命的了!怎么他会这么狠、这么恨自己,难道对待一个奸细都要用这个办法?

    在康里城他认得了苏氏,知道她过去是李承乾的妃子,可这跟高峻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是为了讨好苏氏才这么做的?苏氏都没这么恨他,在康里城下只是抽了他一鞭子……

    不久,瘸脚步老汉把院门关上,院门外一片漆黑。纥干承基用手拽了铁链子拭拭,铁链的另一端用大号铁锁扣在墙上一只铁环子里,那本来是拴马的,逃走就不必想了。

    他用手抚摸了自己的两只光秃秃的膝盖,高别驾够仁慈,砍了他两条小腿后及时给他止了血、还上了药,这样他既可以像个矮子似地直着身子用膝盖走,也可以爬着走。但是就算没有铁链子,他也逃不出多远。

    他一阵沮丧,听着从街的另一头来了个走夜路回家的人,他低声叫道,“喂,老兄!你过来,我有个事说。”

    那人站在黑影里也不过来,揣着手问,“何事?”

    纥干承基道,“老兄,你只要往吐蕃逻些城走一趟,我保你吃穿不尽!”

    “我到那儿做什么?不认识什么人、也无亲戚。”

    “你到逻些城告诉松赞大首领,就说我没死,我是吐蕃沫河部落的首领纥干承基,只要你把信送到了、说我在这里,大首领一定会赏你的。”

    那人道,“你还是算了吧,谁不知道高别驾和吐蕃的松赞是兄弟,你真是什么首领就该是别驾的座上贵宾,怎么会像狗似的被拴到这里!”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把纥干承基留在那里发愣。

    二楼上,丽容和苏氏两人脱衣躺下挤在一处,苏氏不好意思地道,“妹妹,是我不好了,把高大人欺走了!”

    丽容无所谓地道,“大事要紧啊,谁说晚上他就一定要在家里呢?”联想到高峻晚上在饭桌上不理自己的表现,他对自己说的话竟然还没有对苏氏说的话多。

    丽容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都是因为柳玉如对苏氏的态度。她想,是不是自己在焉耆时对苏氏的应允有些弓拉得太满了?

    “哎,”她对苏氏道,“我看他在听你给他出主意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还有上次在旧村你和他谈论马匹的事情时,那双眼睛也是贼亮……”

    她还想对苏氏说说柳姐姐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猛然想起了晚饭时高峻在饭桌上的表现,心想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二十天后,郭都督的奏章才从高丽前线返回来,阿史那薄布主动提请把浮图城并入西州这么大的事、一份加急的奏章在路上走了这么久,果然是经过了长安——并州——高丽前线——西州的传递途径。

    这件大事在奏章所过之处引起的轰动都不小,知情者无不慨叹:全国这么多的州府,西州的风头又出大了!

    没有谁听说过本来在明面上非敌、而实际上非友的两处势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融合在一起,而且还是浮图城主动提出来的。连长孙大人在第一个看到奏章之后,也对西州在此事上拉、打结合的做法直拍大腿。

第726章 串串门子

    这是谋略上的成例、手法很简单。但实施起来简直有些诡异,诡异在当时的条件:大唐对高丽刚刚开战,龟兹和浮图城两相呼应,蝴蝶琴密信就是在这个时机上出现的,你不惹他们、他们还想借机找些茬儿挑事。

    一般人处在西州的角度上,此时会自求龟兹和浮图城不出事就好,哪还敢主动出击。至少长孙无忌认为,若是自己在西州、处在这样的条件下也不敢这么做。

    每一个可能出现的不良后果对于西州来说都可能是崩溃性的,这样的结局对每一位官员的仕途来说都是致命的。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西州的胜利对龟兹和浮图城的触动才最大。

    一帮杂凑的军队,在最不该出击的时候出击、轻取龟兹康里、沙丫两城,丝路中道完全置于西州的控制之下。这样想来,阿史那薄布的做法就可以理解了——这是绝望之后顺理成章的选择。

    而且西州先打掉浮图城两千、再借兵四千的做法,有谁想的到、又做的到?高峻做到了,帐码够精细的。整个龟兹战事过程中,后方的西州始终是五千人对浮图城四千人,阿史那社尔、雉临都被高峻拉走了,浮图城只剩下个阿史那薄布,他怎么敢轻举妄动!

    更让长孙大人满意的是,郭孝恪在奏章中,浓重地把自己在此事中的作用写上了一笔:长孙大人当机立断、广发鄯、凉、松、雅四州之兵相援……郭孝恪太会做人了!他和高峻两个简直是绝配……不说了,奏章飞送并州呈给太子,而他要去高阁老那里串串门子!

    长孙大人精心挑选了给高阁老的小礼物——一盒当年的明前云雾。虽然从两人的身份来说,长孙大人大可不必如此精心,但必要的礼节是要讲究的。

    他去的时候,阁老正在手掐了紫砂小壶品茶。在听他讲了西州的战果后,阁老淡定的态度就像他之前听西州将要对龟兹动兵时一样,而且更谦虚:“长孙大人在此战中运筹帷幄,派兵之举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事关战局!”

    “这都是该做的,本官接到郭都督的奏章后也偶尔猜测,陛下会对浮图并入一事做何打算。上次高别驾平息剑南之乱,也不见陛下对高别驾有什么升赏,这次估计是免不了的了!”

    别驾再往上升,躲不过一州之刺史,那么高府之中就有在任的刺史三位了。

    阁老道,“长孙大人,高峻有些太年轻了,老夫倒不求他怎么升职。呵呵,我这里已经有一件天大的喜事、都高兴了几天了!”

    长孙无忌连忙问是什么喜事,阁老道,“我五儿媳已经从山阳镇传来佳音:七月二十八日,玉如为老夫添了一位重孙!而且高峻的五夫人马上也要生产,这是不是双喜临门呢?”

    长孙无忌连忙道贺,“阁老也该派人去看一看了,正好报一下西州战果,也让她们高兴高兴。”随后,长孙大人道,“若是高别驾再往上升,不知阁老认为到哪一州合适?”

    这句话表明了长孙大人对高峻擢升一事的重视与关心,先在高俭这里透透他的意向,也许具体操作起来他可以出些力气。

    阁老道,“长孙大人,老夫不敢想这些事,得之失之,也一向不许小辈们多想,只要能为国效命,便知足罢!”

    长孙大人告辞时,阁老道,“他们只是尺寸微功,要与长孙大人学习的地方多了去了……高峻总无功夫到长安来,他若是来了,老夫一定让他登门拜谢长孙大人相助之情。”

    等人走后,阁老叫六子高慎行来,“长孙大人上次透露的有关尧儿的亲事,到底你们夫妻有没有个打算?总这样拖拉下去就不礼貌了!”

    高慎行道,“父亲,我们倒没什么想法,女大当嫁,能攀上长孙大人的门庭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这件事行则行,不可含乎!”

    高慎行说,“只是尧儿不大愿意,我们夫妻哪敢强迫她……好在长孙大人上次说起时并不大明确,因而拖延至今。”

    阁老听了微微皱眉,“还要让人家怎么说?这是人家留了回旋的余地!我们高府眼下的势头正旺,我也看出长孙大人有意与我们结好,尧儿那里还要多多开导她,莫要让她任性!”

    高慎行唯唯而应,他绝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父亲能这样说,就是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事情还要让他们夫妻去做。也许此事再这么误迟下去,下一次就不是这个口气了。

    阁老道,“玉如生养、高门添丁,这样的大喜之事,我们总该去个家里人看望一下,带些银子、补品过去。顺便再把西州、龟兹的战事结果与她们说说……让她们不可过于喜形于色。一个刺史的职位对高峻来说是早晚的事,不值得张扬。顺便把尧儿带着,路上开导她一下——让她看看嫁个好郎君有多重要。”

    高慎行下去准备山阳镇之行,阁老眯着眼睛、再捏起了紫砂茶壶。

    ……

    皇帝在西州的奏章上毫不吝啬笔墨、表示了他对西州战果的满意。他在浮图城的归属上提出了意见:以浮图城、田地城,以及轮台县、静海县、铁勒十三部成立庭州、下州等级。

    以阿史那薄布暂任庭州刺史,刺史以下各级官员由西州并阿史那薄布协商而定、报吏部备案。庭州境内的白杨牧、田地城驼马牧场仍归天山牧管辖。其他未及之人的封赏,待高丽凯旋之日宣布。

    此战,鄯、凉、松、雅四州相援人马、浮图城、铁勒等部相援人马俱有赏赐,由各州给付,带兵将领各升一级。

    皇帝的意思有的地方很明确、有的地方比较含糊。比如阿史那薄布“暂任”庭州刺史一句,为什么非要加个“暂任”?是不是表明这只算是个过渡?“暂任”之后对阿史那薄布如何安排?过渡之后的刺史之位给谁留着?

    “其他未及之人”,当然是指的西州,因为其他的都有了封赏。

    郭孝恪想,这表明皇帝陛下在高丽前线也不轻松,能够很快提出来这么多的意见已经不错了。他唯独不提西州,表明了陛下的慎重——至少在回复奏章时并未想出一个他认为妥贴的赏赐方案。

    郭孝恪见了批复,立刻把王达之事操作起来。既然皇帝说了,庭州刺史以下人选由西州拿意见,那么此事不会有多大阻力。

    他给吏部去了一封起复原西州别驾王达的公文,很快,吏部回文同意了。

第727章 正对路子

    然后他再给当阳县去话,让释珍都头到西州来——这就没必要再通知当阳县所在的州府了,释珍只要一到西州、立刻就可以是王达了,也不必与任何人解释。

    郭孝恪有些纳闷儿,关于复用王达的事情只是高峻一句话,而自己连一丁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过,以为这个意见确实就是最合适的。

    当时他和高峻想到高岷和岳青鹤、刘武这些人选时,总能很快找出每个人在什么地方不大合适。但恰恰是这个王达,高峻一提,就好像这个庭州的副职非他莫数似的。

    王达的兄弟、王允达现在是田地城驼马牧场大牧监,而王允达与雉临的良好关系,郭孝恪早就听说了。王达去了,简直是对王允达再上了一道约束,这位天山牧最晚提起来的下牧牧监在有些事情上是很毛草的,他兄长去了,岂不是正对路子!

    以前王达是在自己的手下干过的,一直以来郭孝恪都看不上这个人,他有些虚浮、功利和狡侩。以他和高峻两人以前的过节,也难为高峻会想起他来。

    郭都督想,一位西州别驾的一句话,就把一个仕途已死的人、从名义上的白丁再提到另一州别驾的位置上,恐怕放眼整个大唐也找不出第二份了。

    接下来,高峻怎么在浮图城折腾,郭孝恪就不管了。他在想另一件事情,就是康里城和沙丫城拿下来之后,与西州有些太远了。

    这两座城的丝路上的位置占得太好了,保不准苏伐什么时候再产生什么奢望。万一那里有事,苏伐离着太近、而西州有点鞭长莫及。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焉耆,它正处于两地中间,正该好好地经营一下那里。

    ……

    晚上,柳玉如黑了灯之后又偷偷地哭了。自从生产之后,她总是觉着极度空虚,长久以来身上那种坠坠的感觉已经让她习惯——虽然行动不便,但她觉着有高峻的一部分正活跃于自己的腹中,那是很充实的。

    现在这种感觉没有了,她又是自己了。从到了山阳镇高峻就没有来过,当然她知道人家正在忙大事,但是她好像被人遗忘了。

    她总是一阵一阵地感到害怕,有时想高峻在西边的战场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以前杀出去最晚也没晚过这回,早该有信了。

    既然并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那就该没什么大事,可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谢金莲躺在柳玉如身边,她听到了柳玉如极力忍着的啜泣,欠起身问她,“姐姐,你又担心什么了?”

    柳玉如在那里低声说,“不担心……只是觉着……为什么做个女人会这么苦。”

    谢金莲不吱声了,她想到了自己、想到远在凉州的甜甜,这句话触动了谢金莲一直以来的心事。她早就知道了柳玉如和高峻两人的真实身份,樊莺在开玩笑时说起的、高峻在邓州撕床单的事情,让谢金莲知道自己与柳玉如还是不一样的。

    在遇到高峻之前,柳玉如只是名义上的侯府人,她是侯君集挚友的女儿,侯君集只是无法拒绝夫人故世时的恳求,才给了她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身份。而在他的内心里一直是将她当女儿来看待的。

    而自己却正好与柳玉如相反,她没有任何的名义与侯门有关、但却有事实。其实从内心里来讲,她要比柳玉如尴尬得多了!

    谢金莲想不起自己与高峻是多久以前在一起过了,仿佛那是上辈子的事。以前她认为那是高峻忙的缘故,现在她似乎明白了,高峻可能是在故意避免再与她在一起。

    谢金莲理不清今后自己要持个什么态度,想来想去的也悲从中来,哽咽着对柳玉如道,“你还有什么可哭的,该哭的正是我……”

    柳玉如隐下了高峻,对她说,“只有我知道你的过去,此外没有一个人知道甜甜是侯将军的女儿,你哭什么……甜甜那么俊俏……你再看看这孩子,哪有一点峻的样子!他太丑了!”

    谢金莲不由地高兴起来,“哈,原来你因为这个才哭!告诉你吧,小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子!甜甜那时比咱儿子还丑上五分,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等他过一个月再看看!”

    柳玉如将信将疑,“你别骗我,看他这丑样子,我都不敢见峻的面了。”

    “我保证,绝不胡说!”

    谢金莲的声音大了点儿,孩子惊醒过来,他小声地哭了,好像对自己的相貌也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柳玉如没动,谢金莲爬起来点了灯。

    他两只大眼睛朝着上方看着,多可怕啊!刚才醒来的黑暗和此刻耀眼的灯光、屋顶上摇曳的黑影子都与以前不一样。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些日子,但他还是不大适应。

    “姐姐,你总该哄哄他的,你一次奶都不喂他,”

    “……他是个男人,溺爱不行,迁就更不行!只会哭着让别人注意那怎么行?将来怎么成为他爹那样的男子汉?再说我的奶早退回去了,没有。”

    谢金莲摇摇头,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大人,谢金莲揭穿道,“男人,你居然把不足一个月的孩子叫做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好在崔夫人请的两名奶妈夜里也有一个值夜,是在东、西两屋间设了一张床,她睡在那里,估计现在睡得正沉,她得出去叫。

    谢金莲下了床,对柳玉如道,“我听说长安的贵妇们也是这样,为着保持身材从不奶孩子的……还有一种很特别的精油,涂在肚子上,再用特别的手法每天按摩,很快就会去掉皮肤上面难看的纹理,就和从未生过的一样。”

    柳玉如爬起来问,“你是听谁说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精油。”谢金莲“哼”了一声,“那么不奶孩子的事你一定听说过了,”

    柳玉如像说谎被人揭穿的小姑娘,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看着谢金莲出去叫奶妈了。她偷偷再看儿子,发现今天他就比昨天更顺眼些。不过还有些怀疑,反正崔嫣也快生产了,到时再对比一下两个孩子看。

    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过苏氏了,奶妈进来抱起孩子喂奶,而柳玉如在想,“找谁去买精油呢,”她观察过,肚皮上并没有谢金莲所说的难看的纹理,和以前一样,但抹一些总不会有坏处。

    她又想起苏氏来,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反正她是该睡一会儿,胡思乱想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园子里的菜早就长起来了,早上谢金莲蹲在那里摘茄子,手里抓着一个在那里发愣,高峻和樊莺的师父恰好从外面散步回来,谢金莲和师父打招呼,“师父你早,”然后接着发愣。

第728章 蓄而不发

    师父象是专门和谢金莲说一句话才走进来的,平时除了吃饭、他从不迈过门房的北墙那道线,“孩子,好事多磨……有些事情是没必要庸人自扰的——”说罢,他在原地伸展了几下胳膊、慢悠悠地回了门房。

    谢金莲一下子抬起头来,往身后、左右看了看,此时院子里就她自己,那么师父说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是对自己说的了。

    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担心?谢金莲连忙在原地站起身来,往她和柳玉如那间屋子的窗前地面上去看,窗前花坛里的土昨天晚上刚刚松过,里面没有任何的脚印。

    再说老师父绝不会去窗前偷听她和柳玉如夜间的谈话。

    但是他的话明明是有所指,像是针对自己的心事而专门说给她听似的。她有些慌乱地离开菜地去屋中做饭,天啊,这件隐秘之事只是昨天晚上才偷偷说过一句,他是怎么知道的!师父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是长辈的许可吗?

    她打算抓个没有人的机会问一问老师父,她为什么可以不必担心什么,是因为自己的身份除了柳玉如再没人知道,还是根本就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大街上,一阵车轮滚过青石板的声音,人还未到,樊莺的话语声先传了进来,“总算到了,我第一个要看看儿子长什么样儿,”随后马车停在了院子大门口,樊莺一步跳进来就往里面跑。

    但她想到要先和师父打声招呼,便返身到门房里,但她很快再出来,“师父呢?师父哪去了?我不在家,他就敢不忠于职守!”

    谢金莲道,“明明刚才才进去……”

    樊莺道,“这老头儿,我和思晴离开这些天一定憋闷出病来,一见我们回来、他肯定不打招呼就走了!”

    屋中的人纷纷出来迎接她们,樊莺已经一步钻到柳玉如的屋里,“哇!这小子真英俊——”,众人不知道樊莺和思晴两人回来都是骑马,因何还带了辆马车,难道丽容也来了?待看到是婆子从马车上下来,众人笑道,“这下子我们也可以休息一下子了!”

    婆子先到柳玉如的屋子里,看到樊莺正把孩子抱到怀里问,“取什么名字?”柳玉如说,“等峻来了再说罢,”婆子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点头道,“嗯,月中看大,像极了你们两个!”

    她打开随身的小包裹,从中取出两只精致的小玻璃瓶子交给柳玉如,里面是油一样的东西,“为了你们,老婆子专门拐了一趟长安……每天晚上睡觉前抹上些、再用手掌心……”

    她不经柳玉如同意,便伸手扒了柳玉如的衬衣、去她肚子上看了一眼,“不必了,省下吧,”就去要柳玉如手里的瓶子,柳玉如不给她,放赖道,“妈妈,你不会小气到只买了两瓶吧?”

    婆子见到崔嫣也挺着肚子过这边来,便说道,“对,就是这样,每天多走动,千万不可懒在床上!吃一口养一口,就不会有柳丫头这样的造化了!”

    众人连忙问起了西州的战事结果,樊莺抱了孩子没空,就由思晴从头讲起,到最后人人都放心了,谢金莲问,“峻怎么还不来看我们?难道又有什么事?”

    思晴说,“说不好眼下在干什么,不过他催着我和樊莺出来时,正急着去参加婚礼。”柳玉如问,“什么人的婚礼?!”

    樊莺抽空道,“不是苏妃子的!他不敢,这些日子他连旧村都不敢迈过去一步!苏妃子也不敢到咱家去……”柳玉如眨着眼睛,看得出她对这句话很满意,“为什么她就不敢去?”

    樊莺道,“师兄从龟兹拣了一条狗回来、就拴在院子外边。”

    柳玉如不关心这个,她头一次主动要过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道,“可爱的丑八怪……可爱的丑、八、怪……”

    樊莺不满地道,“他哪里丑了,有师兄丑吗?”

    柳玉如刚刚听思晴说苏氏在牧场村的事,对高峻的表现很满意。再听婆子也说孩子不丑,这才心情好起来,逗弄孩子之语也算是心情好的表现。

    让樊莺这么一抢白,柳玉如就坐在床上、把孩子往站于床边的樊莺怀里一塞,“既然你这么护犊子,我就不要他了,以后你就是他娘。”孩子在樊莺的怀中咯咯笑起来。

    ……

    唐军云集在鸭渌水西岸,重重的营垒漫山遍野,让江对岸白马、乾川、筒浮、姑城等地的高丽守军卧不安枕。

    盖苏文从后方调集人马,从南向北构筑防线,以上四城位于唐军当面,他各城屯集重兵四十万,一旦唐军渡江,他便可趁敌立足不稳,集中兵力将他们再推回到鸭渌江里。

    以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副总管右武卫将军李海岸,率舟师五百艘自莱州渡海,一百艘艨艟巨舰、四百艘大小战船起程往东进发。莱州刺史李道裕率上千官民在岸上相送。

    唐军在陆路上已经将高丽重军牵制在了鸭渌江沿岸,高丽后防空虚,他们已接到皇帝命令,舟师跨海、直击平壤。

    这便是陆上唐营蓄而不发的原因——为了更进一步地吸引高丽军视线。八月,亲勋翊卫校尉薛礼率两千五百人沿江而上,在北边几百里外乘夜渡江、奇袭了高丽小城——古林城。

    他留了五百人守城、亲带两千轻骑,马不停蹄向南翻越古城头山,在山顶上能遥遥望见对面犁丘山上盖苏文的帅营,他们已在高丽国白马、乾川、筒浮、姑城的身后了。

    薛礼此时的身份是皇帝身边的亲卫,正六品上阶。严格说他现在还不是将军,散官只是个校尉,但身为校尉来说品级已经不低了,只要再往上进一步,入了五品才算将军。

    皇帝先将自己身边的亲卫派作先锋、此时再派他出来杀在敌后,就算是一位将军也要掂量掂量此行的轻重,这说明皇帝是信得过薛礼能力的。

    他早已对薛礼面授机宜:让他在恰当的时候、在高丽沿江防线的后边突入,不能让盖苏文安安稳稳坐在中军,要把他们调动开来,一求其乱、二求让盖苏文不敢撤军后援,减轻大唐之师压力。

    高峻在此时带领西州联军深入龟兹的消息薛礼也知道了,但西州后面的战果还没传过来。不过薛礼认为,高峻肯出手,西州一定不会吃亏,只是便宜大小的问题。那么在东面自己就更得胆大心细,干出个样子让人看看,至少不能让西边比下去。

    他吩咐手下,就在古城头山潜伏待命,在完成陛下两项任务的基础上,如果条件许可的话,他要直接取了盖苏文。

第729章 皇帝赐琴

    盖苏文此时就在犁丘山顶的主帅大营中,前边防守固若金汤,他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身后的平壤城。

    自从盖苏文把高丽王高建武乱刀剁了、再丢入臭水沟之后,唐皇没有理会手握实权、已是事实上高丽首领的盖苏文,反而又册封了高建武之子高藏为高丽王,这才是让盖苏文极为不爽的地方。

    他分析当前的形势,敌我双方都对峙在这里,谁都不能轻动。好比两个大力士角力,两手死死扒住对方、脚下牢牢扎稳,谁有一个疏忽、脚底下滑脱一下就被对方撂倒了。

    他不能让后方的高藏坐看自己拼命、而他却一点事儿没有。人闲生事,弄不好高藏还要在背后给自己来一下子。就算高藏只是一个孩子,但他跑到一个大力士的腿后搔他痒痒也够这人受的!他要给这个傀儡找点儿事情做。

    盖苏文派人往平壤传信,让高藏通知国内城从北边采取些动作,干扰唐军注意力。

    上次辽东大战后,高丽军全线退守鸭渌江东岸,一时如惊弓之鸟不敢轻动。但是后来,盖苏文接报:大唐撤军后,在辽州城、建安城、安市等地均未加派重兵,只留了文官若干去管理。这很明显就是气人玩的——不担心盖苏文反扑,根本就没瞧得上他!

    盖苏文果然没敢动手收复这些地方,上一次的大战让他手中的兵力损失不少,得缓一缓,还得留些力量监视高藏。

    但是他看上了鸭渌江西岸、上游九百里的国内城。国内城在上次不战而退,人马都撤回江这边来了,大唐连个文官都没派。盖苏文自己不去取,让高藏之子男福带人轻松松重占了该城。

    高藏恨不得盖苏文在前方大败,好去除自己最大的威胁。但他接到盖苏文的信不敢不动,叫人去国内城通知儿子做些什么、而且要马上做、不得迟疑。

    男福思前想后,能做点儿什么呢?他就在国内城选拔了美女四人,十六七的年纪,个个俊俏、惹人喜爱,再派一名使臣带了、毕恭毕敬送往唐营来。

    大唐皇帝的御营一直扎在凤凰山上未动,如果为着高丽稳定,他上次只须册封了盖苏文,让他遂了心便没有后边的事了。但他偏偏不这样做,他不肯让蕃属之国中的某些家伙尝到拥兵自重的甜头。

    他们只有服从才是正理。

    皇帝打定了主意,下一次他就不亲自来了,只让薛礼来。今后年年搞他一下子,只要到了种地开荒的季节就搞,要把高丽举国上下自隋代大战以来的优越感一点一点地再吐出来,直至他们真正的臣服。

    此时男福的使者带着四位美女到了大唐的御营。他战战兢兢,在大帐外二十几步远就跪下了,膝行而进,在帐内往上回禀道,“藏王派小臣来为大唐陛下进献侍女四人,以解陛下鞍马劳顿……”

    “怎么来的?”皇帝看了看底下跪着的四位俊俏的高丽女子,问使者。

    “回陛下,小臣骑马来的。”

    “你很行啊,骑马就过了鸭渌水。”

    “回……回陛下,小臣是从国内城来,不须乘船的,”使者答。

    皇帝说,“朕上次退兵时已有诏命,鸭渌水以西都是大唐地面,这是怎么回事?”使者不能答。江夏王李道宗回道,“陛下,上次在国内城你可没派刺史。”

    使者忙说,“对对对,我们藏王只是派他的儿子男福代为管理该城!男福殿下早就讲过,只要大唐刺史去了,他立刻过江去,不然盖苏文那里不好交待……”

    大唐皇帝说,“那就派个刺史过去,”他问手底下的那些文官,“谁愿意代朕治理国内城?”使者提醒道,“陛下,男福殿下说,陛下的人去时需带些兵,不然他回去后没法儿向盖苏文交待。”

    “刺史一人,带护卫十人……谁去?”皇帝说过此话后过了一阵子,上次在大内连夜为他调蝴蝶琴的太乐署值夜乐正站了出来,“陛下,小臣愿往”。从乐正至刺史,没点儿胆色是不行的。

    这次出征比上次不同,皇帝把蝴蝶琴也带来了。皇帝同意乐正去国内城,并对高丽使者说,“那么朕就赐男福蝴蝶琴一架,这可是朕的天山牧牧监、带着些人马收复龟兹两座城时的战利品。如今朕的乐正都做了刺史,就把琴让男福玩吧。高丽弃武修文,才能长治久安。”

    皇帝再看了看那四名女子,人人面色忧戚,便道,“色者人所重,然令其去亲戚以伤乃心,我不取也,都回家去吧。”四女连连扣拜。

    盖苏文不久就接到男福的消息,此时男福已经到了江这边,说大唐雄兵十万夺了国内城,他和那些手下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才得以活命,并夺得蝴蝶琴一架,转赠盖苏文。

    盖苏文大惊,再接到了去平壤传令亲兵的消息,说大唐舟师已达海岸,登陆人马已经抢占了平壤城外的黄龙、牙善两城。

    平壤一丢,那他还在这里顶个什么劲!底下众将从盖苏文瞬间所露的惶恐神色里,看到了主将内心的慌乱。

    盖苏文吩咐,江边四城虚张旗帜,骗过对岸唐军不敢轻举妄动,而四城的主力人马要乘夜抽兵回援平壤,一部到平壤城西侧抵住大唐水师,一部在平壤城北清川江南岸,依靠加头、长垣两城、依河布置防御。

    盖苏文此令一出,鸭渌水对岸高山上巡望的斥候当夜就发现了,高丽人马在暗暗调动回撤。他们飞报中军,皇帝说,“让薛礼动一动。”

    盖苏文的大营也拔营了,军士们匆忙整理着帐篷等物装车,人人敛息闷头干活儿、只求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护卫们簇拥着盖苏文和他的亲随出帐上马,远处一片大乱,有人叫喊,“唐军从古城头山杀下来了!”只见一员白马白袍的唐将,手里端着一条银龙似的大戟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不管不顾地冲到核心里来。

    盖苏文催马就跑,手下十几员将冲上去截住薛礼,哪里截得住,一眨眼三将死于非命,剩下的人丢了兵丁也跑,漫山遍野都是溃兵。薛礼挥军猛杀,斩首数千余,一见再也追不上敌将,一返身往回杀来。

    鸭渌江上有十数艘巨舰正在往对岸渡兵,身后也出现了唐军,白马、乾川、筒浮、姑城四城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人立刻开城投降,唐军入城。

    大唐皇帝本来不想过江,但是从后方有人用铁链子牵了一个人送来,说是西州别驾高峻让送来的。皇帝连夜审讯,之后改变了主意——他也过江。

第730章 弄巧成拙

    皇帝看到了随这人一同送到的信件,信是西州别驾高峻写来的,信中截然不同的两种字体十分有趣。正文是规规矩矩的小楷,字迹工整、连秘书省那些多年的抄录们看了也要汗颜,而后边的签名却是张牙舞爪的两个大字——“高峻”。

    那么这才是他的笔体,狂放得像原野上奔流的江水。皇帝猜测,正文一定是他的哪位夫人代写的,因为信中说他正在山阳镇,有两位夫人喜得贵子。

    信上说,此人叫纥干承基,武德五年随那些高丽遣返的战俘混进来的。这兄弟两个,哥哥混到了洛阳宫卫士,事发后逃去了吐蕃、又做到了吐蕃沫河部落的首领;另一个竟然做到剑南道军府的折冲都尉。

    这两个人,一个被西州别驾斩于剑南道的骚乱、另一个被高峻砍了双脚,此刻匍匐于皇帝的帐下。纥干承基到这时只求大唐皇帝不杀他,一被审问就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了。

    他们兄弟是高建武生前亲自安插进遣返战俘的,皇帝都没想到,如高建武这样表面恭敬顺从的人也有这手儿。

    高建武被盖苏文杀掉之后,高丽国虽然很长时间里、并未给纥干承基传达什么指令,但他们的案底还在。这次再征高丽,盖苏文又让纥干承基不辞辛苦地从吐蕃赶去龟兹搞事儿。

    纥干承基认为有必要把以前的功劳对大唐皇帝讲一讲,“陛下,武德九年,在突厥侵犯渭水时,就是我和我兄弟从泾州跑回来报的信……”

    武德九年这件事情,皇帝已经强制自己许久不曾想起,被纥干承基一下子再提起来。他压下了心头的不快,对纥干承基说,“你尽可放心,我必送你回高丽。”

    他想好了,把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送回去,让他给高丽人做个榜样,看谁还敢再跑过来卧底。

    纥干承基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如果能安全的回去,看在自己以往功劳的份儿上,高丽王或是盖苏文总会让自己衣食无忧的。

    到这时,他便再一次痛恨起西州别驾来,这是他的杀弟仇人,害得自己从今以后只能爬在地下,这是多么大的仇恨!

    纥干承基体察到,大唐皇帝对自己这个潜伏多年的高丽奸细还是很仁慈的,至少他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多讨厌自己。他想了想,说:

    “陛下,罪民还有一件事说……”皇帝抬头,看他脸上是一副诌媚之色,“讲。”

    纥干承基道,“罪民向陛下揭发一件事,西州别驾高峻在牧场村他的家中,胆大包天,把大唐先太子李承乾的夫人苏氏留下过夜……”

    皇帝一下子把眼睛瞪了起来,这倒是个极为让他兴奋的消息。他去看李道宗和褚遂良,哈哈,夫人们在山阳镇生产,这小子总算是忍不住了。

    那么,回师以后,就把这事悄悄抖落出来给这位别驾看,先给你送人你不要,这才过了几天便把人拉到屋里去了。只要抓住此事先打后拉,不怕这小子不乖乖的!

    纥干承基见皇帝脸上虽然还是板板着,但眼睛里却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心说这件卸腿之恨总算可以报了!高峻呀高峻,你斩草不除根,便是你最大的失误,兴许你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可能的。

    这次,西州别驾牵了他往山阳镇来,一路上寻驿宿店,都是让他在大门口趴着,动不动就给他踹上一脚,让周边出出进进的人好奇地来看,这耻辱比天都大了!

    他们先从牧场村到了凉州,从凉州刺史府里接上一个小女孩,这个叫甜甜的小女孩居然是他的女儿。

    然后他们才去的山阳镇,在那里,纥干承基在出来迎接别驾的女子中,一下子看到了一位女子,小女孩从车上跳下来,奔过去对她叫妈妈,她竟然是谢金莲。

    此时此刻,纥干承基无地自容,讨高昌时他是侯君集的护卫队长,虽然职位不高,但也前呼后拥。而现在他颈挂铁链、没了两腿、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她的面前,只要是个男人,谁受得了这个!

    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这个女子竟然是他的大仇人——高峻的二夫人。

    高峻像是要成心气他,进院后坐在那里,把谢金莲和甜甜叫过去,让她们站在他的身边。高别驾一手揽了一个,手在谢金莲的腰、胯上摩娑着,对他道,“你这狗贼!居然曾经有那样的妄想,谢金莲是你能染指的?她以前是侯门的人,现在、往后也同样是!”

    当时,纥干承基不敢反驳,满脸堆笑地连声说“是”,也没感觉高峻的这句话中有什么不对劲儿。但是此时,纥干承基跪于大唐皇帝的脚前,被仇恨燃烧着的头脑猛然间爆出一串火花。

    要说谢金莲以前算侯门的人,那没有什么出入,因为她曾被侯君集***但是高峻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对劲儿——凭什么说她“现在和以后也是侯门的人”?

    当时纥干承基只是以为,这是西州别驾为了气他才说的,并把他的别驾身份与自己的囚犯身份作个比对。而此时再想起当时的话,纥干承基就觉得谢金莲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有些羞怨的神色就不那么正常了。

    还有当时站在高峻身边的崔夫人,她是他们的长辈,仿佛当时也看了高峻一眼。但很快的,那个叫他做师兄的樊莺就把话岔开了。

    “回陛下,罪民斗胆揭发,这位西州的高别驾的身份有些可疑,他极有可能是侯门的人,他不姓高……”他停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以高峻的年纪和能力,封公封侯也该是早晚的事。

    而此时再回想谢金莲的表情,分明就是当着外人被别驾搂抱,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但是,纥干承基还是佩服自己的意会能力,只要能甩姓高的一身泥,他纥干承基过了鸭渌江,心里也顺当些了。

    他去看大唐皇帝的两位近臣——江夏王李道宗、褚遂良,他们面无表情。而皇帝怒不可遏,“你这狗贼!事到如今还敢诋毁朕的爱将!本想放你过江去让你苟且偷生,谁知你贼性不改,那就怪不得我了!”

    纥干承基一下子魂儿都飞了,拼命喊道,“陛下饶命啊——是我信口胡说的!”

    皇帝哼道,“高峻不杀你是有道理的,你放心,朕也不杀你……不过你这副吹木而枯的牙舌就不必再留着了!”

    他大声吩咐手下,“褚遂良,你去给他拔牙、去舌,朕要马上过江,亲自把这条断筋之犬给盖苏文牵回去!”纥干承基被扑过来的四名金甲卫士像拖死狗似地拖出帐去。

    很快,在帐外响起纥干承基痛不欲生的惨叫声。

    ……

第731章 可我不怕

    山阳镇。

    高峻先去看了柳玉如,孩子抱在樊莺的怀里,柳玉如不下床,坐在那里瞅着他笑眯眯的,有些害羞和自豪的表情,身上不但没有生产后的疲惫,反而更动人了。

    他再去看了崔嫣,她还没有恢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母子都好。高峻放了心,拉住李婉清的手对她说,“我知道这些日子是你最累,怎么谢你呢?”

    李婉清这些日子确实很累,觉睡不好、人也有些消瘦。她悄悄地对高峻说,“你快去看看,谢金莲心神不宁地出院子去了,别再有什么事!”

    高峻想起自己进门后当着纥干承基的面所做的、所说的,这才发现自从派人把纥干承基送走之后,谢金莲都没怎么在自己的面前出现过。

    听了李婉清的话,高峻马上从这屋到那屋、再到院子里,都没有谢金莲的影子,而且连甜甜也不见了。

    高峻对纥干承基的话当时不觉得,怎么气对方怎么说。但是此时再回味起来就觉得很不合适。这不是分明在告诉她,自己对谢金莲彼此的身份自始至终是知道的?

    他匆匆地来到院子门口,这里也没有她们母子。

    走到街心往左右两边看看,也没有。

    有个镇子上的村妇走过来对他道,“高别驾,是不是在找谢夫人?”她指了指镇外那片菜地,“去你家菜地看看吧”。

    高峻飞奔出镇,那片菜地正是郁郁葱葱的时候,豆角爬架了,茄秧多老高,但是地里没有人。这时是正午时分,天色阴沉,有成片的红蜻蜓在那里飞舞。

    高峻站在街头有些茫然,难道谢金莲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了?

    他看到菜地上低空中飞舞的蜻蜓忽然散开,随后有一个小脑袋从菜秧中出现了,那是甜甜,接着从成片的豆角架后边闪出一个人影,是谢金莲。

    高峻跳过了大路边的水沟,跃过一畦韭菜,朝着她们跑过去。

    谢金莲的脚底下有只菜篮子,里面已经满满的,她留意到高峻朝她们跑过来,也不打招呼依旧在摘菜。直到高峻跑到面前、站住了,她才飞快地瞟了一眼他,再专心摘菜,对他道,“为什么追出来……”

    高峻说,“李婉清说你不见了,让我出来找。”

    谢金莲暗道,啊!婉清也听出来了!她脸上一片通红,甜甜问,“娘你怎么了!”

    谢金莲说,“你快些回去,看一看小弟弟们有没有哭。”甜甜好不容易看到谢金莲,因而谢金莲出来摘菜也跟了出来,此时一听,就想起了那两个,蹦蹦跳跳地自己走了。

    为了不尴尬,谢金莲问,“峻……那个纥干承基……你是怎么抓住他的?”她伸手去掐架上垂下来成串的豆角,秧子瑟瑟而动。

    “从上次和柳玉如、樊莺从黔州路过、我就从李承乾那里听说了这个人,他是个高丽的奸细,武德五年就潜进来了……到雅州时几乎我就把他忘了。这次在龟兹,这个人再跑过去搞乱,还带了三千吐蕃驼兵故意纠缠,让我动也不能动。一动,只要两下里有伤亡,那就是大唐与吐蕃的大事,我也承担不了的!”

    谢金莲认真地听着,再问,“怎么抓的他?”

    “我和翟志宁半夜捉了两名驼兵,是他的护卫,我们换上他们的衣服、铁甲,站在他的大帐门口……很轻松就把他捉住了!”

    “哦?那你怎么带他出对方的大营?”

    “嘿嘿,我把他点了穴道,埋在他自己的床底下,等他们撤军之后再挖出来的。”

    谢金莲认真地听着,但脑袋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翟志宁是哪个,也无心深究把一个大活人埋在地里怎么不死,找这些话说与其是关心,不如说是找些说辞来掩饰她此刻心中的慌乱。

    菜篮子早就满了,谢金莲还往里塞,最后是高峻说,“纥干承基把以前的事都说了……就是平高昌那年的事……要不是他心有妄念,吓唬你母亲不让她去送衣服,你也不至于……”

    谢金莲打断他,“就因为这个,你才说到什么……侯门?”

    “哪里啊,不是因为这个,你大哥大嫂不是经常说,谢家在晋朝时就是朝延的高官,这不算侯门算什么?再说,我姓高的只要多多建功立业,将来做到个侯爷也不是不可能的,你不就仍然属于……侯门了!”

    一个大雷“咔——”地一声在他们的头上炸响,谢金莲一哆嗦,手里的豆角都掉到了地下。红晴蜻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天地间黑得吓人。

    有两三点、随后是七八点豆大的雨点子“叭叭”地落下来打在菜叶上,在摇曳的菜叶上闪着亮光,随后天地间一片“哗哗”声,雨线如白帘。

    高峻飞快地脱下身上的官袍,往谢金莲的身上一披、再拉上来蒙了她的头,从地上拾起菜篮子、拉起她就跑。雨点子毫不吝啬地倾泻到两人身上,高峻边跑边道,“是谁开了这么大一片菜地,跑都跑不出!”

    谢金莲兴奋地道,“是我和柳姐姐、樊莺,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把地间的小路留宽……自作自受!”

    又有几声雷在头顶上炸响,谢金莲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勇气,一边被高峻牵着跑,一边在高峻的袍子底下问,“峻,你怕雷劈吗?”

    “当然了……我高某人又不是铁打的!!!”

    那条来时跳过来的窄窄水沟,甜甜都能从容地跳过去,而此时就积了一汪亮晶晶的水面,沟边的坡地一片湿滑。高峻拉着谢金莲,只在那里迟疑了一下,便伸手揽住谢金莲的腰,脚下一跃,要带她跳过去。

    哪知此时的地面绝不是平时可比,他运足了力气,因而脚下的滑脱也实实在在,人没跳起来,两人一下子跌到了水沟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一片不甚凉、可能还有些温暖的水意回流过来,很快浸过了半边身子。听远处的镇子里,有村妇正在大声地叫孩子盖腌菜缸,高峻嘴里骂着、马上要起,却被谢金莲死死地搂住脖子动不了。

    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沾在额头上,脸上也都是水,对他说,“可我不怕!”

    高峻愣愣地看着她,“这么大的雷,怎么不怕?”他歪头看看身边,两个人倒在低洼的水沟里,身上早都湿透了。

    ……

    自雨一下起来,家中人们便盯着院门,李婉清问甜甜,“他们两个呢?”

    甜甜说,“在菜地里。”

    后来雨下成了一片,人还不回来,急切间想找把伞又没有,李婉清嘀咕道,“也没多远呀,怎么还不见!”

    婆子开解道,“一定是找地方避雨去了。”这时,才看到两个人跳着脚从街上跑进来,婆子道,“避雨吧……浑身精湿一身泥水,没避雨……怎么没个孩子跑的快!”

第732章 睡个好觉

    对于婆子的问话,两个人都假装听不见,谢金莲慌忙跑进柳玉如和樊莺她们那屋,躲到床后找衣服换。高峻也**地跑进去,在床的另一边换衣服。柳玉如坐在床上埋怨,“两个大人……摘个菜也让人担心……淋出病来怎么办。”

    樊莺看着谢金莲换衣服,就问,谢姐姐,你里面的衬裙怎么扯破了?谢金莲道,“还说呢,跳菜地边上的那条水沟时摔到里面了!”

    柳玉如马上歪着头去看,“嗯,后脑勺儿上都是泥了,摔得不轻……外边裙子没破,衬裙倒破了……”谢金莲面红耳赤地反驳道,“我挂到树根子上了,不可以吗?”

    柳玉如挖苦道,“当然可以了,只是树根子也太会挂,偏偏挂破了那里……撕了那么大口子,腿却没事。”

    樊莺也说,“是呀,那道沟里什么时候长出树根子了!”随后马上抚着谢金莲的胸脯儿道,“是了、是了!一下雨哪能不长呢!”

    高峻换好了衣服说,“听你们的话就像摆八卦阵,竟然比收复龟兹两座城还复杂,晚上我就一个人去门房中睡,图个心静。”

    他坐到床上,望着柳玉如的脸,“让你受苦了!”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柳玉如到长安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所有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褚遂良突然揭破她侯府刑徒身份时的惊愕无助、决定离开高府时放弃的艰难、一到山阳镇故居时破败院落与西州高大住宅的反差、毒酒及江夏王假死风波、一边担心高峻一边招架程公子的骚扰、还有不明身份的蒙面人行刺时的惊吓……全都不算什么了!

    高峻伸出手去,有些手重地在柳玉如脸上擦眼泪,“呵呵,你这雨也不小!”柳玉如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她低下头去,从胸前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页纸,塞到高峻的手中。

    高峻接过来,坐在那里低着头看,脸色越来越是一片铁青。

    谢金莲站在那里看着高峻的脸色,从他脸上揣摩高峻此时的心情。她担心高峻会猛然爆发、大吼大叫摔东西,这是个有些时候十分粗鲁的人。

    她拿眼睛在高峻身边和手边看有没有什么随手抓到、可以摔到地下的东西,担心会不会吓到孩子。但是,谢金莲看到他眼中的火焰一点一点地褪下去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平静如常。

    他埋怨道,“你们真大胆……揣着这么一支大炮仗跑到山阳镇来,而他们只是送醋过来……我此时倒有些感谢他们了!”随后笑嘻嘻地伸手去揭柳玉如胸前的衣服,“让我看看,有没有炸到哪里。”

    高峻把那几页纸郑重地揣到自己的怀里,“还是放在我这里吧,过些日子,等儿子们过了满月,我要带到长安去炸他们!”

    柳玉如慌忙道,“不行,那么多的大块头,你不要惹他们了,我们只求从今后一家人平平安安、不要再有什么事来扰我们!”她伸手到高峻的怀里来掏那几页纸,“都过去的事了,我后悔把它们偷来给你!”

    “哼!现在才知道后悔,已经晚了!”

    柳玉如最后自已开解道,“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莽撞的……”她转换了话题,“苏氏那里怎么样?你把她扔在牧场村跑过来,有没有担心她?”

    高峻淡淡地说,“丽容在那里陪她,家里没人了,只好留她看家。”

    外边雨过天晴,院门处,当阳县都头释珍一边收着蓑衣、斗笠交给随从,一边独自走了进来。他是冒雨赶来的,县令亲口告诉他、让他到山阳镇来见西州高别驾。

    高峻连忙迎出去,低声笑着打招呼道,“王别驾,多久不见!”

    王达自上次保护柳玉如等人受了伤之后,被老师父一边医治、一边给他调理,原本蜡黄的脸色已经透出些红光,而面容上也渐渐地更像以前了。一听高峻这样称呼他,都头有些惊讶,“高大人,你就莫再羞我了!”

    崔氏夫人、谢金莲、樊莺、思晴、李婉清等人都出来,王达一一与她们见礼,堂屋中还有奶妈、婆子两人,整个堂屋就有些拥挤。

    高峻说,“不必多说了,你就把当阳的事赶紧交待一下,速去西州找郭都督,然后去庭州别驾职上上任吧,你兄弟——田地城驼马牧场的王大牧监也在等你呢!”

    王达眼泪汪汪,鼻翼翕动,膝下一软就想跪下,却被高别驾死死拉住胳膊动不了。高峻说,“庭州刚刚归入,一般人是保不了稳定的,郭都督向朝中推举你做庭州别驾之职,我只是传个话,一切就靠你好自为之!”

    王达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是连连点着头道,“高大人……你就放心,王达两世为人……再不走好每一步……就……太对不起人了!”

    “谁能无错,你去庭州后,我也没什么帮你的,但是你我同为别驾,要些人、物什么的,我还能作得了主。”

    王达走时,一直躬着身、抱着拳面朝院里往外退去,一任脸上泪流成河。他看到屋里所有的人都出来,站在高别驾的身后向他挥手。

    送走王达,众人这才发现中午饭错过了,一片从云缝里透进来的阳光,照着院子里绿油油的几畦菜。

    有几只红蜻蜓又飞到院子里来了,檐下有雨后新织的蛛网,一只蜻蜓粘到上面挣扎,高峻走过去将它捏下来往空中一撒,它重新振翅、有些歪歪扭扭地飞走了。

    “种种菜、搂搂夫人、抱抱孩子的田园生活真心不赖!”别驾说。

    婆子道,“你毛手毛脚地,晚上别再压到小孩子,不出满月不许你进来……就去门房中睡你的。让金莲、思晴和婉清也去,樊莺愿去也可以,晚上起夜的事就让我老婆子干、让她们也歇歇!”

    樊莺说,“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在柳姐姐这里做个好梦,看能飞到几层天去。”

    谢金莲和思晴等人连忙洗了篮子重去摘菜做饭,一家人将桌子放到院子里围桌而坐,吃过饭后先是隔壁丁大哥过来串门,接着镇子上的许多人、连村正都来拜望西州别驾。

    人们一见这个人不禁暗暗称奇,如此年轻的一个人,穿了正四品的职事服,稳稳当当丝毫没有高人一头的倨傲,精明中透着些与年龄不相称的老练,心说人家在西州边疆能混到这个身份也不稀奇了!

    他们原来只见到柳、谢、樊三位别驾夫人时就在暗暗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才会同时有这样的艳福。此时再看到其他后来的几人,此时也就纷纷释然了。

    高峻说,再过几天全镇摆酒,给长子过满月,请乡亲们务必赏光。众人纷纷答应。

    晚上时,婆子便将谢金莲、思晴和李婉清的行李扔到门房里来,樊莺道,“这下子我可以横着睡个好觉了!”

第733章 不许多带

    接下来的日子,人们发现这位西州的别驾好像一点都不操心西州公务的样子,安安心心地在山阳镇住了下来。

    他每天清晨亲自打开院门,拿了扫帚扫街,吃过早饭便扛着锄头到菜地里锄地,那个叫甜甜的小女孩形影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回来时别驾常常背着她回来……

    看样子他打算在这里长住下去了。只有柳玉如知道他看起来这么安安静静的,肯定在想长安的事,因为西州眼下都安定了。那几页她偷来的证言该如何处置,他想不好是不会动身的。

    她不知道高峻怎么处置这件事,柳玉如私下里希望,凡是在纸张上签了名字的,一个不少、个个都要有些应得的下场和报应才行。那么高峻一个小小的别驾怎么是他们这么多人的对手。

    有时她就希望皇帝从东边的战场上赶回来时,好好地对高峻论功行赏,封他个更高些的官职,让他更有权力、对付这些人就不吃力了。别驾之上就该是刺史,皇帝会不会这么大方呢?

    但是偶尔再想起祖父高阁老在府中对她说过的话,更多的时候柳玉如又希望他别升的那样快,免得惹人嫉妒。

    就算功劳大到如侯君集,统一军、灭两国、做到了尚书,也免不了众妒成伤。那么比侯将军年纪更小、资历更浅的高峻成了一州刺史,那些人还不得眼里冒出血来?

    就这样,柳玉如矛盾了许久。

    八月末,办了长子的满月酒,山阳镇全镇的人都来道贺,当阳县县令也来了。

    高峻终于说要去长安走一趟,他想去终南山看望一下师父、再去高府上走一趟,这将是他成为高府中人后第一次进门。另外,两个孩子到现在也没起名,就把这件高兴事让阁老祖父去做。

    他想顺便再把怀里这几页证言的事办妥了,这种事不能总这么揣着,他到山阳镇的事长安肯定已经知道了。

    原来他没来山阳镇时,那些大人、王爷们走马灯似地往这里跑,现在却安安静静地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高峻不能让有些人胡思乱想,他得主动找上门去。

    柳玉如抓了个只有两人在一起的机会,对他说,“峻……你去了求求祖父,如果有谁挑着头要你做个刺史什么的……不论他们是不是好意,我都不许你做!”

    高峻听了一点儿都没惊讶、也没有迟疑地回道,“好。”

    这样简短而肯定的回答让柳玉如有些惊讶、有些受宠若惊、还有些感动。这表明他知道她的心意了!她热切地看向高峻,虽然此时他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但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想他。

    她被高峻紧紧地抱在怀里,有些窒息,又不庸置疑地说,“苏氏我不让她进门……”

    高峻同样没有迟疑,“行,再说我也从来没想过啊。”

    柳玉如还想说什么,发现谢金莲进来,就说,“去长安时带上金莲和婉清,这些日把她们累坏了,你路上不许欺负她们,因为谁都不许带多余的衬裙!”她嘻嘻笑着说,“但她们欺负你就可以。”

    高峻连连说是,谢金莲道,“那怎么够换呢?”她的意思是,路上怎么不得带一套替换的。话一说出来时,就看到柳玉如不怀好意地道,“带多了我就不怕再被车辕子刮破了?过日子不得省些过呀!”

    柳玉如对谢金莲道,“闲话少说,不只是让你们去玩儿的,峻从来没去过高府,府上那些人除了六叔和高尧、还有哪个是他认得的?到时你和婉清一定要机灵一些,凡是人来了,先给他提醒,免得张冠李戴闹出笑话。”

    谢金莲和随后进来的李婉清连连答应。

    樊莺知道后并没有要求,本来要过终南山看师父,她该去,谁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想去,“上次请他来时就惹到老头儿了,我才不去找骂。”

    高峻离开山阳镇之前,先接到了从黔州来的一套车驾、二十几名骑马的黔州刺史府护卫,他们是来接崔夫人回黔州的。来人说刺史高大人积劳成疾,身上已是多日极不爽利,早就想夫人回去了。

    他们说,刺史大人每天到各处为着州事操劳、跑里跑外,回到府上只有崔夫人那只小白犬陪着,也真冷清。高刺史算着日子也该差不多了,这才让他们来接崔夫人。

    崔氏听了很高兴,山阳镇这边都看过了、哪里都好,她此时就有些归心似箭了。院外的车、马都备好了,二十几名护卫个个精神抖擞,有十几人不但带刀,还挎了弓箭,高峻也没什么担心的。

    所有的人都出来送,包括左邻右舍的街坊都来了。大家看着崔夫人和小丫环上了车、冲大家挥挥手,车马起动、朝着镇外驶出。

    上车前,崔氏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车驾前后的那些护卫,里面有个人虽然一直低了头、站在这些护卫们的身后,还是被她一眼看到。

    崔氏突然之间像是被什么撞到心尖上一下。这个人四十几岁年纪,腰间挎了刀、一张弓、一壶箭,白净的脸上是一脸乱篷篷的胡子,右边半张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他很像前不久从菜地里一直追杀她到大街上的那个人,唯一不同的是那一脸的胡子、和这道疤。只是他的身量和个头、面色都太像了!

    他一直侧对着崔夫人,崔氏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却看到了他的一只手,买梅子时记忆深刻的一幕再一次闪现出来,两只手的影象有些重合。

    她有些慌乱,想过马上叫高峻核实一下。但一想这样也不合适,没有哪一位刺史的夫人疑神疑鬼、会盯住府上一位护卫做这种事。

    她看看这些护卫们似乎与这个人很要好,领队的人还对此人说,“李引兄,我们收拾一下,马上起程了。”

    他原来叫李引,听了领队的话马上应了一声去做事。

    车马很快出了镇子往官道上驶去,崔氏忘了与女儿们的离别之苦,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李引。李弥、李引,多么的巧合!大概也只算是个巧合了。

    坐在车里,她的耳朵不时留意着车外,前后都是那些护卫们所骑的马蹄子敲打在山道上的声音。“如果现在叫停、再返回山阳镇去还来得及,”崔氏想,“按着李弥心头对自己的忿恨,万一就是他的话……这些护卫们也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随后,她听到车外这些人的说话声,只是赶路,这么远的行程没有谁规定护卫们不能说话。崔氏听着车外这些人的谈话,十句里竟然有五、六句都是与这个李引有关的。

    “李兄,我真没想到,在我们黔州还有你这样的人才。”

    又一人说,“像李兄这样的能人,作战勇敢、有勇有谋,刚从军就因功选拔到刺史府任护卫,也是少见了!”

第734章 有理有据

    “李引,你这一手射技是师从何人,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好的箭法,居然能够一边纵马飞驰、一边连续的箭无虚发!上次剿灭矩州过境山贼,要不是被你一箭射死头目,我们还要费些周折!”

    她听不到李引说话,看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随后那位小头领道,“李引,按着我们上次剿贼时的表现,司马大人要奖赏你,你为什么坚辞不受、偏偏让我代你去受赏呢!”

    李引终于说话,“小人初来乍到,只求为黔州尽些力气,没想过别的,你看看我这副尊容,还是不要人前露面的好!”

    头领说,“只是上次战斗是你我同时出马,我知道全是你的功劳,却让我跑到你的上头做了护卫头领,心里不大落忍!不过你放心,早晚我会向刺史大人提起你的。”

    “不必,不必,能有这样的差事,李……引,已经很满足了!”

    崔夫人悄悄掀开车帘往外望,但是看不到这个李引,他总是落在车后边。越是这样,他偶尔说话出声,每一句都叫崔氏狐疑不定,这分明就是李弥的声音!

    她挑开车帘,用铜钩将帘子挂住,在车内叫道,“护卫——让李引过来见我。”车仗停下,有人往后边叫李引……只有一匹马从车后、队伍的最后踱过来,崔氏看到那个人麻利地从马上跳下,转身面向她躬身施礼,“夫人,你叫小人?”

    崔氏认真地看着他,想像着这张脸如果去除了浓黑胡子、再去掉那道伤疤是个什么样子,却寻不着对方的眼睛,他一直低垂着眼帘。夫人问,“李引,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李引道,“回夫人,小人以前在余杭郡贩卖鱼虾为生,上个月才到黔州从军。”

    夫人问,“刺史……见过你吗?”

    李引终于抬起眼来看了夫人一瞥,说道,“回夫人,刺史大人见过小人。上次立功就是刺史大人接见我们的,也是刺史大人决定让小人留在护卫队中的。”

    崔氏想在对方的眼中多停留一会,但他早把眼皮又垂下去了。她在对方的眼神中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神色,但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仇恨,像是一个人的灵魂被抽掉了、换上了另一个人的。

    总不能叫他过来只打听这件事,崔氏解释说,“我方才听了你的事迹才想起来问一句……黔州正在用人,你好好干吧,刺史不会埋没人才的。”

    李引再一次抬起眼来回道,“夫人,李引只求效些力气,再不求什么,这样已经很好了!”

    从山阳镇出来、过了邓州、襄州就不必再循着汉江走了,而是由陆路直接取道荆州,从荆州过江后翻大娄山、直奔黔州,总路程一千七百六十多里。

    行程漫长而平静,这一行人除了住宿便是赶路,崔夫人最初的担心慢慢的消失了,她发现这个李引虽然不是头目,但这些人连头领在内,有什么事都喜欢征求他的意见。

    比如夜晚投宿到哪里合适这样的问题、走不走近道的问题,他们也总是喜欢和李引商量好了、再请示崔夫人,崔氏只须同意就行了。

    而每一次分派在外面守夜的人时,这个李引总是抢着做。他说,“你们年轻,觉多,去休息吧。”因此这些护卫们几乎人人对他抱着好感,而崔氏也发现他每次值夜从不偷懒。

    有的时候明明天色还老早的,李引就建议找店借宿,这些人也听他的。后来崔氏才发现,如果再往下赶路的话,真正夜晚到来时,他们会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

    五天后他们过了荆州,接下来就是上千里的深山了……

    ……

    高丽前线,唐军过了鸭渌水之后只遭遇了零星的抵抗,白马、乾川、筒浮、姑城是盖苏文着意部署的防线,乍一撤兵,后边那些地方不但防线不能加强,反而受到了前边撤下来这些人的影响,搞得人心惶惶。

    在乾川东南六十里的聊珠城,高丽守将闻风而逃,等薛礼的先头队伍赶到时,聊珠城的内城、外城一片火海,守官跑掉以前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官仓烧民房,到处火光冲天。

    薛礼把救火的事留给了后续赶到的皇帝亲率的中军,在后边撵着敌方逃兵一路猛追。一天之内攻克了片月、犁丘、龟城、篷山四城。右路李靖率军攻占了龙骨、西林。左路李道宗拿下了窟岩、山城。

    大唐皇帝率中军在后边慢慢跟近,他在马上慢慢地踱进,拴纥干承基的铁链子他让人加长了,坐在马上便可牵在手里。

    他骑马慢慢地走,纥干承基在地下爬。

    有关这个奸细的大部分事情他都知道了,就是这个人牵扯进李洛、李承乾的案子中。如果他在两件案子当中真的泼出命去做些什么的话,皇帝反而不会这样羞辱他。

    这个人在后边吹风打气,然后一转身再去告发。

    他觉着这么亲手牵着他对自己来说就是一种耻辱,于是狠狠地拽了一下链子。纥干承基扑倒在地,但是马上再爬起来、尽量跟上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快的前进速度。

    前方来报,“陛下,凤头山高丽守官出城纳降!”

    皇帝说,“战都不战便跑出来缴枪,我不见他!”他把手中的铁链一抛,“叫他牵了此狗去见盖苏文,凤头山守官另派!”

    “是。陛下。”

    高峻把这小子废了真是太解气了,拔了他牙舌就更解气,他吩咐褚遂良,“褚大人,把纥干承基的罪状一条条写清楚,给他挂脖子上,告诉他们,这便是我二伐高丽的原因!”

    褚遂良暗笑,这算什么理由!唐军过辽河时,这位纥干承基还四脚健全、有牙有舌地在龟兹给高峻添堵呢!但他哪敢违命,文字上的功夫不用人教,不大一会儿,一篇有理有据、气壮山河的檄文一挥而就。

    “观天道,鼓雷霆以规万物。求人事,明往来以信四方。高祖远怀,有诏遣遗,前隋少胜,何欺大唐!高丽国小,包藏奸诈,递犬送鼠,噬我柱梁。朕所以宵不解衣,讨罪之意。荡贼寇而动成汤之师,穷五刑而莫大者焉。凡此诸军,万里齐举,布天罗、横地网、出鸭渌击尔腹心,临白马荡其巢穴。丁壮尽于锋刀,羸老弊于耕桑,罪在斯尔!”

    褚大人啰啰嗦嗦写了这么多,其实简单的就一句话:前隋败了,莫轻大唐。你玩阴的,我玩命。而且你所有人都战死了、所有田地都荒芜了与我无关,责任都在你。

    写完了,皇帝看过十分满意,“朕何时出过不义之师,将此檄文让纥干承基叼着,给他主子送过去!”

第735章 只有两人

    感谢书友罗威那的月票,今天更5章。7:00、13:00、19:00、20:00、21:00。

    大唐二伐高丽,兵分两路,其中水路是以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李海岸为副总管,率舟师五百艘自莱州渡海。

    莱州刺史李道裕率全城官民欢送大唐水师出征,一百艘艨艟巨舰、四百艘大小各型战船载着三万四千人铺天盖海望东而来。

    当他们出现在平壤以西的洋面上时,平壤城的海岸前哨两城——牙善、黄龙,主将早就发现了,他们一面调集港内驻泊的大小船只准备迎敌,一面飞报留守在平壤城内的高丽傀儡王高藏。

    高藏大惊失色、失了主意,盖苏文正在北方前线一时也找不到,高藏便想举旗纳降。但这两城水师主将都是盖苏文的嫡系,哪里会听高藏的,再说他们共有大小战船六七百只,怎么也要到海里搏一搏。

    恰好牛进达并不急着进攻,有意造成兵临城下的态势,好牵动高丽陆上兵力回援。因而百艘战舰泊于海面,只是严密防守,夜间少掌灯火以作怠兵之计。

    高丽两城守将合计:敌势众而我有地利,这里港岔纵横,唐军大船根本不能靠岸。而高丽战船体小、出入灵活,他们只须趁夜袭之挫其锐气,便是大功一件。

    探子报,唐军果然停师不进。于是高丽水军趁着月黑风高,全部战船倾巢而出,往海面上摸来。谁知船也近了,唐军船上突然灯火通明、喊杀声四起,再看身后退路都没有了,双方陷入混战。

    唐军巨舰横冲直撞,高比城垣,对方根本无法攀爬,高丽战船遇之便被撞翻,跑又跑不出数百艘各战船的围追堵截。

    大唐最小的船只都大过他们几号,这仗还怎么打。天亮时海面上到处都是撞碎的船板断桅、落海的高丽水军。牙善、黄龙守将见全军覆没,弃城而走。他们不敢回平壤,直接往北找盖苏文去了。

    此时盖苏文正在长垣城、加头城临江布防,短短几天的功夫,西川江以北四十多座城池都丢了,但散兵游勇仨一群、俩一伙没见多少回来。这时大唐皇帝的檄文以特殊方式送到了。

    最后一次给这位纥干承基传信正是盖苏文的主意。

    他命令纥干承基无论如何也要在大唐西部搞出些大动静,不然便将他的身份通报给吐蕃的松赞知道。

    他没见过纥干承基,但是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吐蕃沫河部的首领,若是能挑起吐蕃与西州的矛盾、或是能联合龟兹给西州制造些麻烦,那么唐军就首尾难顾了。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人,是被凤头山守将牵着过来的。很明显,纥干承基的这副尊容不是向来如此。看到他,一向自诩心冷似铁的的盖苏文也脊梁沟直冒凉气。

    从纥干承基的下场看得出大唐皇帝此时的愤怒,再看这篇大唐的檄文,理由就这一个——让谁看了人家都有理。他摆摆手让人送纥干承基下去。

    随后牙善和黄龙的两名手下就跑回来了。

    现在真正首尾难顾的是他,大势已去,剩下的这点兵还是用来对付高藏吧,再扛下去,身后那些上了岸的大唐水师早晚会杀过来的。

    只不过神是自己请下来的,但送神的差事还得高藏来做。盖苏文马上派人回平壤,请高藏王过来收拾烂摊子。

    ……

    高峻带着谢金莲、李婉清这日赶到终南山。师父从山阳镇回来没几天,正打算着出游时他们就到了,“徒儿,怎么你和樊莺那丫头轮着番地烦我来!上次叫我去看家护院,这次又是什么大事?”

    谢金莲说,“师父上次在院子里的那句话媳妇不大明白,求老师父指点!”

    师父一连声说着,“惹事了!惹事了!”

    谢金莲冲李婉清使个眼色,两人上去一边一个给师父捶肩。师父看了看高峻,最后无奈说道,“那好吧,有件事情老夫一直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本以为将错就错下去,既不令徒儿难过、又对得起故人。但是如今看,再不说就不好了!”

    高峻道,“师父,我本来只是专程来看看你,并没有什么事打听。金莲所问之事我一概不知。如果不好说,师父尽可不说,不可被她们捶两下子就失了原则。”

    “唉!也许老夫不去这趟山阳镇,这件事总也想不起来。”

    谢金莲道,“师父……如果这事讲出来会让峻难过,那金莲就不问了。”

    老师父对她道,“丫头,你与柳玉如夜间私语,老夫在门房里也能听得真切,我看你纠结便有些于心不忍,这才跟你说了那句话……”谢金莲听了大为奇怪,怪不得那天她看过窗下并没有脚印,原来师父听力如此惊人。

    师父道,“别以为老夫有听女人说话的喜好,只因樊莺请老夫过去保护你们,我不便时时近前去看,那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事?你们不哭不叫、论谈些什么老夫都不会听,但你们一哭一叫,老夫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谢金莲想起上次崔夫人在街上遇险,也是尖叫出声,老师父很快就赶到了。她说,“想起来了,那晚我和柳姐姐说到伤心处,是都哭来着!”

    高峻早已听得不着边际,“你们哭什么?”

    师父道,“你们这一大家子,真正与侯将军有些牵连的,只有两人。”

    李婉清问,是不是峻和柳姐姐?师父摇头,“这两人一个是谢金莲,一个是甜甜。”此语一出,三人全都愣地当地。高峻身子晃了晃,问道,“师父,你不好乱编!”

    “徒儿!若是为师乱编的话,那么你娶柳玉如,为师尚不会干涉。但你敢收谢金莲,以为为师会容你吗?”

    高峻猛打个激零,“师父,我、我开始真不知道,为此还揍过柳玉如一次,但自从知道她们的身份后……一直……”谢金莲发现高峻的脸红了,她想起下雨那天,在菜地边的水沟里发生的事,她问,“那么峻呢?峻是谁?!”

    师父摆摆手,对高峻道,“算啦!老夫以前不揭破你的身份,本意是让你以将门之子的身份、来时时激励自己,自强不息闯出个大局面来,也不枉侯将军对你和柳玉如的活命之恩。可现在再不说出来,就是只顾死者之虚名、而令生者难过了!”

    “师父……那我到底是谁?”

    老师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侯将军送你到终南山时,只说你不姓侯,他也不知你哪里来的,侯夫人生前也不知道……那时你与柳玉如见面就掐,甚至都动了刀子、伤了人命,他把你送到终南山来将你们分开,也许就是唯一的法子!”

    “侯将军是不可能责怪柳玉如那丫头半句的,他与其父柳伯余是生死的交情,一起出生入死,但最后却对不起他。”

    “没有替柳伯父报仇、捉出凶手么?”高峻问。

    “报什么仇?侯将军死了,柳将军的‘仇’也就报了!这是侯将军亲口对我说的——柳伯余死于侯将军之手——被他一箭射中了后心。”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让三人抛下了高峻身份之迷,急着要问个究竟。既然彼此是好友,柳将军又替他在阵前拼杀,侯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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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马王爷介绍:
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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