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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86章 于无声处

    崔氏最是惊讶,她完全没有意料到菊儿这个丫头会这样大胆。崔氏也意识到,这是方才柳玉如对高峻提起的、高白与雪莲的婚事刺激到她了。

    菊儿能这样大胆,就是因为她的那些事情涉及到了高审行。高审行是西州长史,职位在郭孝恪和高峻之下,她在饭桌上提出此事,就是在拿着高审行的脸面做赌注,她也真是豁出去了!

    崔氏不动声色地看着高审行,高审行突然变得局促不安,夹到一半的菜掉在桌上。

    哪知郭孝恪笑了笑,不等菊儿开口便对崔氏道,“嫂夫人,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就不掺和了。但是你就不成了,你是高府在西州内宅的女主,家中有些什么事情还不是你做主?”

    菊儿还想说话,但是郭孝恪已经起身,对在座的人说道,“西州不能一日无人主事,我得走了!”菊儿的话就不能再说了。

    郭都督起来后又转向柳玉如,说道,“这不还有玉如在吗?家里的事,你要多替我嫂夫人操些心。尤其是小辈们的事情,尽可试着做主,可不要什么事都牵扯到高峻的精力!”

    柳玉如连忙答应,郭孝恪不但不想掺和高府中的家事,还指出了该处理这些事情的两个人——崔氏和柳玉如。

    高峻刚听菊儿讲话脸就板了起来,但是他看郭都督当时就打了这么一招太极,不得不佩服都督的反应。

    菊儿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说的,一定不会是无关痛痒的话,那么不论他怎么回复,仓促间总不能尽善尽美。他是在告诉菊儿——你的事该找这两个人。

    更让崔氏佩服的,是郭都督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处对高审行说的另一句话。郭孝恪说,“审行兄,西州大事频仍、正处在多事之秋。高峻马上要与待诏去疏勒,我也要调集军力以为后应,西州就没人主事了,你不能再躲清闲。”

    高审行立刻道,“都督有事只管吩咐就是,高府中人是不含糊的!”

    郭孝恪道,“那好,我要高兄即刻去西州主持日常事务!”他说得语气平和,但不容置疑,“当然嫂夫人是必定要跟着的,嫂夫人的工钱我会出的!”

    他开玩笑道,“宽敞的寓所早就替你们夫妻备好了,不然高兄的老寒腿怎么办?”

    所有的知情人听了这话,都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暗赞了一声郭都督,真是于无声处!也难怪人家就该是都督了。不但一州的军政大事尽在心底,一家之内的细微小事也几乎瞒不过他。

    高峻暗道,“我与郭都督还是差着许多!”

    郭孝恪刚来时,院子里的乱象估计也看到个尾巴。再从柳玉如对高峻说过那句话之后、菊儿大胆的申请,以及高审行、崔氏当时的表情上猜到了大概。也可能猜得不是十分准确,但是他最后的安排目的就很明确了:不管因为什么,你们两个给我到西州去,别在高峻家里呆着了!

    西州都督安排西州长史去西州,理所当然。

    高审行有被重视的感觉。这是去西州主持!这是公事。自他到了西州,这是第一次!

    他也感谢郭孝恪,不管怎么说,这是都督保全了长史的面子。高审行记着高峻的话,连忙对高峻道,“你那车酒呢?快快给都督拉上!”郭孝恪连忙谢过,那边一车好酒已经整装待发。

    郭都督走后,高审行未进院子,就与夫人崔氏商量,“事不宜迟,夫人你看,我们这就动身如何?”这竟然是高审行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与夫人说话。

    崔氏道,“都督不是说了,外事老爷做主。你说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不过,我身边也得有个人吱应……老爷你看谁去合适?”

    高审行道,“家事当然是夫人做主了,你定就是。”

    崔氏笑了,转向了柳玉如,“女儿,你来定!”

    柳玉如眨着眼睛道,“那么一定要去个女儿了……一定要乖巧机灵、日常事情件件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这就不好选了……我想让丽容去。再去两名仆妇做些粗活儿也就是了。”

    丽容却看向高峻,柳玉如道,“我想起来了,峻很快就要去西边什么地方建牧场,也许少不了在西州落脚。那就再去一个……金莲,甜甜不在身边,你愿不愿去?”

    是柳玉如的后半句话起了作用,谢金莲和丽容几乎同时应道,“全凭姐姐吩咐就是!”

    于是,紧随着郭孝恪后尘,高审行也立刻启程。

    这些人走后,高岷和高峪兄弟两个才得知郭都督来了,等他们赶过来时家里已经安静了不少。高峻道,“二哥你把酒店收拾出来,明天不接散客了,我要给高白他们办婚事!”

    当天下午,高岷主持着,从乙吡咄陆部带回来的十名女仆也都分派下去。高峪手中又有十套院子被人订走,他拍着胸脯儿道,“十一对新人婚礼开支我包了。”他财大气粗,天黑前派人去柳中县采购所用之物,晚上新旧两村的鞭炮就响遍了。

    为着体现婚礼的隆重、正规,西州户曹参军罗得刀罗大人专门被请过来,为每个人开据婚书。

    主婚人是西州别驾高峻、夫人柳玉如。证婚人是西州户曹罗大人,谋人是高岷、刘武副牧监,这个规格够意思了。

    早上起来,新旧两村的户主们纷纷到酒店道喜,酒桌子都排摆到高峪的两家酒店外面。高峻从雅州拉回来的三车好酒,一车在凉州给了李袭誉和孟先生、一车给了郭都督,剩下的一车高别驾也不省着,全都拉到了酒店里。两村中所有的户主们、牧子除了当值的,只要过来的都有酒喝。

    时间一到正午,牧场村的鞭炮声再上了一个档次,恨不得连浮图城都能听到。这是自高别驾和柳玉如的婚礼后许久不曾有过的事,比刚刚过去的新年更加热闹。

    十一对新人在高别驾的主持下一板一眼地走了场面,谢广兄弟一家也坐了贵客席。谢广看到在女客席上与柳玉如、樊莺、思晴等人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女子,竟然让他怦然心动,便悄悄的向人打听。没有人知道更多,只说是姓苏。

    高峻酒喝到了半酣处,便对高白道,“管家,夫人随着老爷去了西州,菊儿就不好再住厨房了,她与烧饭婆子不对付……你要再把她拉到家去,不能欺负她,都听到了?!”

    高白哪能里敢说个不字,方才他早看过了,雪莲在这些新婚的女子中更显得清新可人,还不是高大人有心?前段的日子真好比是浮萍遭雨,到现在他的心才再一次稳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菊儿和他是一同贪心崔夫人的指戒,才一步步地有了这段揪心的经历,严格说菊儿还是在自己的引诱下才起的贪心。如今自己转回来了,他也觉着丢了菊儿虽然有看似正当的理由,但是他无法单独面对她。

    柳玉如就在临桌,听到高峻的话,就对高白说,“你快去找,这时候最是刺痛人......”

    听了柳夫人的话,高白酒未喝完便从席上出来,四处找菊儿。

第587章 高白踏雪

    高白从酒席上出来,先到了旧村自己的家里。最初从长安与高白一起来西州的一位家丁,正在指挥着两个小厮在大门口挂红灯,看到高白进来,忙着向高白道喜。

    高白进院、进屋,里面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雪莲的屋子一片喜庆。但是菊儿的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只是人不在这里。高白稍稍有些放心,出来问那个人,“看到我夫人了吗?”

    那人没有反应过来,“你夫人……大婚的时候找夫人……怎么和我找?”

    高白急道,“我是说菊儿!”那人不解地摇摇头,高白骑上马又往新村来。如果家里没有,那么一定是在新村高大人的家里。

    但是那里也没有,厨房里那张窄窄的小床、充满了调料与油烟味道的小小角落,曾经是高白归途上温暖的一片亮光,现在高白看起来像原野一样空旷。

    他失魂落魄地从厨房里出来,除了这两个地方,他竟然再也想不出菊儿会去什么地方。在门房的外边他看到了婆子,眼睛红肿的厉害,正眼也不理他。

    他说,“菊儿不懂事,都是她不好……妈妈,你不要记恨她……”

    婆子沉吟了好一阵儿,直到高白低着头出了院子再要上马时,她才说,“死丫头是往新村西口去了。”

    “她走了多久了?”

    “有一个半时辰了。”

    高白听了顾不得道谢,飞身上马往村西追来。菊儿如果想回长安该是从旧村往东,而不该往这个方向来,因为从这个方向是去交河县、交河牧场或是贾家庄三个方向的。

    牧场和贾家庄她只定不会去,那么只有去交河县。但是过了交河县只有去白杨河或是浮图城的路,她去交河县做什么?

    高白一直追出了新村村口,然后头脑里一片空白地沿着路往西走。他似乎体会到菊儿就算是要回长安,旧村中喜庆的场面、来来往往的人也是她不愿意面对的。

    就算她硬着头皮从旧村往东走,到了长安她又有谁可以投靠呢!这样看她去陌生的交河县就可以理解了。

    走到半路上,天上居然飘起了小雪花儿,西州一冬天没有下雪,过了年倒下起雪来。在去往交河县、交河牧场的岔路上,地上已经一片白了。

    高白只在去往交河县的路上看到了一串不很清晰的脚印,已经渐渐地被雪掩盖。年刚过、牧草卖完、走亲访友也告一段落,一般人家都倦在家里很少出门。那么结合婆子所说的时间以及菊儿的去向,高白确定这串唯一的脚印就是菊儿的。

    他打起马追下来,小雪下得久,但雪势并不大,脚印越来越清楚,只不过一进了交河城,往来的人一多,脚印就再也看不见了。

    交河县衙的陈捕头正带了两名手下巡街,他离着老远就看到了高白。捕头是认得高白的,高白到了西州后曾经有几次到交河来,有两次还是与菊儿一起过来的。他离着老远便笑着打招呼道,“高兄,你们小夫妻都跑过来,却不一起走,一定是在闹气!”

    高白大喜过望,连忙问菊儿的去向。捕头说,“你只管跟兄弟走!要是在交河县连个把美女都找不到,我还能干这差事?”

    在西州,交河县竟然是菊儿出走的第一选择,因为这里还算陌生。看到温汤旅舍的招牌,菊儿立刻走了进去。

    老板娘丽蓝也认得菊儿是妹妹丽容的婆家人,她看菊儿进来,从菊儿的脸色上知道自己不该多话,不过仍叮嘱手下人好好侍应。

    温暖的池水无处不在的体贴,菊儿的心里却一刻比一刻地冷静。从此干干净净离了这里,随便找个没有人认得她的地方生活。长安和牧场村再好,也与她无关了。

    她在池水里泡了好一阵子,不但是身子、连心情都打理干净了,才挎着她从高家带出来的唯一一只包裹慢慢地出来。丽蓝留饭被她谢绝了,又执意付了钱往外走。

    陈捕头与两名手下引着高白进了院子,与菊儿走了个对头。菊儿低了头往一边走,被高白挡住。菊儿轻声道,“高白你大喜之日不陪新娘子,还跑来羞辱我吗?”

    高白连着声、又有些结巴地道,“不、不、高大人和柳夫人让我来找你回去……”

    菊儿哼道,“不必了,我又不是他们什么人。”

    陈捕头一听,就带人到里面去了,院门处只剩下高白和菊儿。高白道,“可你是我家里人!这就是我意思,你不能走!”

    菊儿道,“我都让你休出来了,再有脸回去么?做雪莲夫人的使唤婆子?你还是省省心吧,”说着就往外走。

    高白一把拉住她道,“谁说的?休书是我写了玩的好不好,以后我就是两个夫人了,要是连休书都不会写,还怎么当家。你莫要当真!快跟我回去,该是谁你还是谁。”

    菊儿听了心里动了动,但是高审行的影子瞬间浮现出来,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高白又说,“说到底,是我不是人,是我先贪图夫人的指戒……把你带到沟里去了,高大人说的对,”他比划着指戒的大小说道,“就这么大点事情,把它扔到沟里去,人出来就成。”

    菊儿哭道,“你说得轻巧!!”她挣着要从高白的手中脱出手来,但高白就是不放,“你走了,我会心不安。”

    菊儿道,“说到底你还是想的自己,你多大度!”

    两个人在一起拉拉扯扯,门外又进来几个人,饶有兴致地驻足,在那里看着他们。高白见了,扯了菊儿低声道,“你别闹了,让人看笑话!”

    进来的几人,为首的正是浮图城的少城主雉临。

    阿拉山口有事时,雉临曾经想趁机折腾,但是被高让请到守捉里喝了几天酒,放回来时连他的父亲阿史那薄布在内,两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了好些日子。

    高峻从乙吡咄陆部回来后连理都没理浮图城,小半年过后,他们父子的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过了年,雉临也敢再出来伸伸触角。

    雉临笑道,“光天化日的拉住一位妇道人家,想干什么?我是浮图城少城主,我命令你放开这位娘子!”

    高白却不怕他,“我拉的是我夫人也要你操心。”

    雉临手底下有人说,“休书都写了,你还说什么夫人?我们少城主的话你敢当耳旁风,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另一人不怀好意地说,“那么从今天起,她可以是我的夫人,却一定不是你的。你没脸是怎么的,再不放开我夫人,等我放倒了你就不好看了。”

第588章 已出分晓

    为书友罗威那加更此章,19:00是今天正常第二章。

    雉临狠狠踹了那小子一脚,“你的也不是,”那人立刻闭嘴,雉临对菊儿说道,“你只要点个头,浮图城的少女主就是你了,”他对菊儿道,“你不必怕这小子,我替你收拾他,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高白瞪了眼道,“我是天山牧总牧监、西州别驾、大唐丝路督监高大人的管家,高白就是我,你还敢与西州长史、别驾使横不成?”

    雉临一听当时脸色一变,几个月前那位高牧监不但扁过他,还抢了他中意的女子。他心里再是恨得没法,也只敢闭起嘴巴咬牙。哪知菊儿一听高白说出了长史这句,手一抖,抖开高白对雉临道,“我和你去!”

    雉临笑道,“这不算我抢,是人家愿意,就算是那位高牧监来了,我也敢与他说理,”说着,他从怀里一把掏出一只硕大的足金指戒,对菊儿道,“浮图城虽小,人马也不多,但是只要站在了理上也不怕什么高牧监。你去了就是少夫人,这个给你做个见证。”

    说罢,手一抛,指戒在空中划了一道金线,往菊儿这边飞来。

    高白大怒,一巴掌拍落指戒,让它掉到雪地上,“谁稀罕你这破玩艺儿!难道我给不起?”雉临手下不干了,几个人一下子围上高白,推搡着他喝道,“你好大胆,敢打落我们公子的东西。”

    陈捕头闻声,带了那两个手下出来,喝道,“我不管你们有理还是无理,敢在交河地面上使横就该我管!”他与手下只有三人,在人数上少过雉临,但是气势丝毫不减。

    雉临看到菊儿便想起了丽容,似乎她比丽容还有些韵味。想不到自己看中意的两个女人,竟然都与姓高的有牵连,难道姓高的上辈子与浮图城有仇!上一次的亏这一次一定要找补,这事关尊严!!!

    他一步跨上去,望着高白便打,高白毫不示弱挥拳反抗。雉临的手下、陈捕头立刻加入了战团。但这些人哪里是雉临一个人的对手,不一会高白的鼻子就淌了血。但他仍不后退,雉临打在高白的身上就像是打在那个高牧监的身上,拳脚不是一般的重。

    菊儿终于哭着道,“你们不要再打了,我哪里也不去,不回牧场村,也不去浮图城!”

    这场斗殴就很有意思:陈捕头三人上手后,雉临及手下即使身上挨上他们几下也不加理会,只是发狠地往高白一个人身上招呼。

    高白一边挨揍仍在反抗还手,一边对菊儿道,“菊儿你还记得长安吗,我在郊外采过野花给你,你曾说花比什么金银都好……那时的你和这时的你……都是我心里那个菊儿。你不回去我回去有什么意义……”

    菊儿哭着求道,“高牧监,求你快来救救高白啊!!”

    雉临听了,手底下动作一滞,但是仍然一边打一边道,“别拿不在这里的人吓我,他的名头还到不了这份上!”

    温汤旅舍的大门外站了两匹马,是高峻和思晴两个人,这是人们回家后婆子说起的,高峻和思晴赶过来了,他们已经在门口停了片刻,思晴想上手但高峻不让。

    高峻道,“菊儿,这是高白给自己抢老婆的事情,我管不大好吧,顶多事情有了分晓我会替我管家出出气也就是了。”

    菊儿哭道,“高大人,已经出分晓了……我跟高白回家。”

    雉临等人一听高峻的声音,当时就住了手。高白这顿反抗虽说成效不大,但是雉临和手下几人的衣帽也都歪了,雉临的脸上还被挠了两道血印子。

    雉临道,“总牧监你不可以拉偏驾,当初是这位夫人说跟我去浮图城的。我当是高白劫持良家女子,这才路见不平上的手。”

    高峻笑道,“我没有啊,我和夫人一直在这里看着,思晴做证。不过你打了我管家多少,我不找回来谁都不许跨出大门去。”

    雉临知道高峻的厉害,哭丧着脸,用手指着脸道,“可我也吃亏了。”

    高峻指着雉临的一个手下道,“那好,你也把他鼻子揍出血来,就扯平了。”那人不敢动,高峻抬手就抓起马鞍上挂着的乌刀,厉声喝道,“你打是不打!!”

    雉临高声喊,“打啊!”

    他的手下跳起脚一拳砸过去,雉临鼻子里的血就喷了出来。高峻道,“成了,上次在守捉的事情,看在你今天路见不平的分上就一笔勾销了,走吧。”

    几个人灰溜溜地跑了。

    高白从雪地上拾起那枚沉甸甸的金指戒,足足比颗枣子也小不了多少,他把指戒交到高峻手上道,“高大人,这是那帮人的。”

    高峻接过来看了看给思晴,思晴交给高白道,“这是你的了,奖励你为了菊儿这样勇敢。”高白接过来高兴地说,“那我就把它送给我夫人,”说着,拉起菊儿的手,郑重地给她戴上。

    陈捕头和丽蓝也上前见过高大人,丽蓝是头一次见到思晴,得知这位漂亮的女子就是高峻的四夫人后,便对高峻笑道,“今天高大人的几位夫人我就见到四位了,一个比着一个好看,我妹妹丽容在家,少不了低声下气吧?”

    思晴说,“哪里,不但是在峻这里,丽容就是在崔夫人眼中也是乖乖宝,已经随着崔夫人去西州府玩了。”时间当不当、正不正,但丽蓝和陈捕头仍然请高大人喝过酒再走。高峻高兴,立刻与思晴、高白、菊儿进去。

    在酒桌上,高大人对菊儿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气着婆子,回去后一定要陪个不是。”菊儿不住地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之后高峻就忙着准备,去西州与郭待诏聚齐,龟兹之行又是充满着挑战的征程。

    但是在高峻看来,此行再有挑战,有人有马有兄弟,身后又有郭都督大队的人马兜底,总不会难过自己在雅州耍光杆子。那时候还有个王府的长史李弥掐了弓箭找机会,不也挺过来了。

    他不知道李弥此时是什么处境,依着自己对李弥之恨,得了他的口供之后真想一刀了结了他。但是高峻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不管不顾的那个人,地位与经历都让他忍下了自己的冲动。

    李弥是江夏王的救命恩人,自己结果了李弥,江夏王大概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还是让王爷自已去处置他吧。

    更主要的是,他还不能表现出对李弥有多么大的仇恨,事情就是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因为柳伯余的后边是崔嫣的母亲崔夫人,而侯君集又是自己什么人?

    让高峻以这两件不小、但表面上看来却与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就挥刀砍人,怎么说都是不合常理的。

    不过高峻也大致能猜出王爷对李弥的处置,就算李弥是他的救命恩人,王爷对李弥也不大会留情的。雅州郡王和西州别驾做证有罪的一位长史,李弥是生是死已经放不在高峻的眼里。

    满眼龟兹。

第589章 明白糊涂

    大唐境内适于养马的地方并不多,而高峻看上的地方有鄯州以西的大小榆谷,在德东河曲一带。自从两年前,高峻与柳玉如随着岭南刑徒到西州、路过那里一次之后,他每一次从鄯州经过时,便会想这个问题。

    还有大理。这次去雅州时,纱帽坪相面的老者曾无意中和他说起过,这个地方出好马,专适走南方的山道,大理主要以马与内地进行贸易。高峻并没去过大理,但这个地方却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

    只是这两处地方既不属于西州、也不在丝路沿途上,高峻是真想不出什么理由把马赶到人家那里去,除非脸皮够厚,那也不行啊。

    此外还有甘州的张掖、凉州的武威、沙州的敦隍、西州的焉耆、柳中、蒲昌、交河,西州以西的龟兹、疏勒,都有适于养马的绿洲。

    这就好办得多了,这些地方虽然不归西州别驾管,但是都在丝路上,那么他这位丝路督监就能沾得上边儿。相比较来说,其他地方或者已经入手,或者已在大唐的州府管辖之下,就是这个龟兹已经说不上多少次让高峻想起来了。

    龟兹,西域古城名。又作鸠兹、屈茨、归兹、屈支、丘兹。居民主要务农,兼营畜牧。冶铸、酿酒业也较发达。其地有文字、擅音乐。

    东汉初龟兹传入佛教,魏、晋后愈加盛行,胡教就先退干净了。汉代通西域后属西域都护府,东汉班超任西域都护时,立龟兹侍子白霸为王。三国时属魏,前秦将军吕光,曾立龟兹首领的弟弟帛震为王。在龟兹东面不远的焉耆边界上还有吕光馆,高峻助守焉耆时不止一次从吕光馆路过。

    当郭孝恪和他说起龟兹干扰丝路,西州要采取些行动的时候,高峻不立刻飞过去,而是先操办了高白、那些女仆们的婚事,又给高白和菊儿打和,就算很有些稳当气象了。有这样公私兼顾的机会,就能拉得上西州的帮手,他岂能放过。

    樊莺和思晴都希望能跟着高峻再去西边,高峻说不行。崔夫人去西州后离着牧场村也不大近,当然就照顾不了家里了,剩下柳玉如几个人在家,他不能拉走樊莺和思晴任何一个人。

    上一次带着思晴去山口那边,樊莺哭鼻子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干脆谁也别去。但是他答应,只要龟兹的事有了眉目、事情安定下来,他会拉上柳玉如、樊莺她们所有的人去玩一次。

    牧场的事情高峻也安排好了,高峻对大哥高岷说,在他不在家里的时候,天山牧所有的事情都由大哥做主。

    高岷不确定自己行不行,高峻道,“怎么不行,你见识比我广,去乙吡咄陆部拉来的女仆比我一点都不少,”有他这句话高岷就放心了。高岷刚来西州时,虽然没与高峻明着顶翻,但是在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大自在。

    尤其是这次他又听说了妹妹高畅奶水不出的事情,妹妹、妹夫不是来找他这个亲哥哥、一句话都没有,却允许高峻出手,至少说明在高畅两口子的眼里,自己与高峻没什么区别。

    高峻的安排倒比他听到牧场职位迁升的小道消息更高兴,只要自己把牧场的事情干好,高岷相信那都不是事儿。

    高峪这段日子与兄弟也是聚少离多,在高峻出行前,他摆了一大桌酒,将高峻一大家子、高岷、刘武一家、谢家兄弟一家、王道坤等人请到一起,算是给高峻践行,大家饮到深夜才归。

    晚上回到家时,高峻已经烂醉如泥。柳玉如等五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扶二上楼,到柳玉如的大屋子里服侍着躺下。

    这些人原指望着能最后说说话的,但是高峻的呼噜声已经打起来,气得这些人嘀咕着,“怎么也不知道留些量!”

    樊莺还有些怪他不带自己去龟兹,临回屋时恶狠狠地在高峻腰里拧了一把,高别驾的呼噜声连停都没停,反而打得更响了。思晴、崔嫣、李婉清掐胳膊的掐胳膊、拧腿的拧腿,人人泄了恨才走。

    柳玉如不好制止,等她们都回屋了才关好了门,去洗澡间拧了湿手巾给他擦脸。谁知高峻闭着眼睛一把抓住她,把柳玉如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来,看到他正瞅着自己笑。

    柳玉如被他拉到怀里,柔声说,“我去与妹妹们揭穿你,至少与樊莺说。”

    高峻吓道,“那我就又醉了。”又央告道,“只剩半夜了,别再招事。”

    自雅州城外一别,两人感觉像是分开了几年,其间的旖旎自不必说。早上起来时柳玉如对那几个人说,“酒倒是喝了多少,到现在还睡不醒呢。”

    又过了阵子高峻才出来,一个劲儿地说腰上、还有腿里子肉疼,“难道是喝多了撞的?那也撞不到腿里子上去啊!”这些人就装糊涂。

    柳中牧场所有的护牧队都集合了,已经不足三百了,由牧子三十名补齐,马匹二百、大旗一杆,往西州进发。

    因为有马匹,队伍走得慢,天快黑时才到西州。郭待诏带了人到城外迎接,自从阿拉山口分手之后,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四条有力的胳膊狠狠拥抱了一下才分开。

    郭待诏现在是从六品上阶的振威校尉,个子比弟兄待封要高出半头,哥俩都使长刀、弓马娴熟,只是郭待诏实战经验更好。高峻说起在鄯州看到大嫂的事,便开玩笑说,“大哥,你侄子都有了,自已是如何打算的?”

    待诏无奈地道,“父亲在西州的军事无人帮,我总是在各处巡察驻守,这几天可有些时间,她又去看弟妹了。”

    郭孝恪既然把高审行拉到西州来,按着先前的理由,他决定带西州抽调的人马前驻到焉耆,以作高峻和郭待诏的呼应,西州的事情就真的留给高审行去处置。

    这是高审行到西州后头一次接触一州的政务,此时觉着在牧场里除了惹到一肚子闲气、沾了一身腥气、一点正面的分都没加上,与夫人崔氏的关系也几近走到悬崖的边缘。他决心在西州的这段日子里一定好好管些事情,不让郭都督操这边的心。

    高峻只在西州陪了谢金莲和丽容一宿,天一亮,便与郭待诏率领的五百骑兵,趋赶了马队出城往龟兹方向进发。

第590章 地主老财

    郭孝恪要比待诏和高峻晚两天到焉耆去,高峻与郭待诏先行。他们的这只混成的队伍只有八百人,都骑着马,两天后过了焉耆东面一百二十里的银山湖。

    银山湖方圆二百里,深深地陷落在天山的怀抱之中,从山顶上看下去,湖面像是一只朝着西州方向飞翔的大鸟,头东尾西,两只翅膀一只伸向西北、一只伸向东南。

    郭待诏和高峻的人马就沿着湖边行进,西北的山岭高达数千丈、白雪皑皑,人、马呼出的白气更显寒冷。

    西州地面上刚刚下过的一场雪,在正午时分开始融化,整个山口像在淋浴。雪水汇成涓涓细流,又汇入喧闹的小河从山坡冲击而下,汇成绵延不绝的开都河注入银山湖。

    湖北侧沼泽遍布,积雪下掩盖着齐膝深的暗流和沼泽,冰凉刺骨。入夜时他们在湖边宿营,护牧队的随身装备是牦牛毯子,当郭待诏的人在那里忙着搭建帐篷时,高峻这些人已经把毯子往地下一铺倒头睡下了。

    半夜无风,却很冷,高峻找到郭待诏,“我们不能这样走,白天让这些马趟冰水,马腿湿了,晚上会受不了,我们这些人也躺在这里喝西北风。我们换过来,连夜走。”

    郭待诏一想真是这么回事,白天暖和,雪水一化泥泞难行,而晚上越睡越冷。他们招集了人马整队上路,黑夜中,这些汉子们没有多少话,动作干脆利落。路面上白天化过的雪水此时都冻结了,人马跑动起来果然轻快,身上也热了起来。

    天亮时到了吕光馆,关上的唐军看到天山牧的旗子,大声地冲关下打着招呼。守将中有认得郭待诏和高峻的,吩咐人飞快地开关落锁,让这些人马驰进去休息。

    过了吕光馆路就好走多了,久违的焉耆就在眼前。有在城外打草的居民看到队伍中飘扬的是大唐天山牧的旗子,一点也不害怕地跑上来询问,“我们的高镇守使和他那位樊夫人来没来?”

    高峻和他打了招呼,问了问城中的情况。现在焉耆城里还算安定,城里人往城南来打柴也很安全,不过西面就不太平。

    高峻问他西面怎么了,那人说,“西面是龟兹的康里城,那里离着焉耆怎么说还要三百六十里,但是现在往西只能走三十里,一到淡水河往西都不让通行了!”

    郭待诏叫人拿出地图,在图上找到了龟兹,用手指着对高峻说,“龟兹共有五城,最东面的康里城离龟兹二百四十里,与焉耆交界;沙丫城,在龟兹正南六十里;新合城在龟兹西南一百里;最西边是白城,离龟兹二百二十里。”

    高峻已经对龟兹城的大致地理形势有个了解,龟兹城完全是北面背靠着天山,而东、南、西三面都有城池屏卫。从龟兹这样的城郭布局可以看出,他们防范重点是在东、南两面。

    只不过随着焉耆城归入西州,在龟兹的正东面就只剩下了康里一座要隘,显得有些薄弱了。他们采取的弥补方法,就是将防御的纵深往东延伸到了淡水河边。

    康里与焉耆间距三百六十里,只给焉耆留下了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这既是试探、也是必要的反应,只不过有些欺人太甚了。

    高峻笑道,“他们以为龟兹城有四城环卫,北边靠着天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在我看来简直不堪一击,四面都有漏洞啊。丝路从这里经过,那些客商们沿途上竟然要受到这五座城分别的盘剥!郭叔叔要经略这里,真是不能再拖延了!”

    郭待诏身为武将,也不止一次地想到过进攻龟兹的门路。他认为,要取龟兹,大队唐军行动路线首选龟兹的东南面。

    从西边遥远的葱岭上下来一条大河横穿了塔里木盆地,叫做赤河,龟兹的五城都在赤河北岸,龟兹城后靠天山、前带赤河,又有四城拱卫,确实是个虎踞龙盘的险要之地。

    但是在赤河东段与东南流向的孔雀河之间,正好夹成了一道九百里的走廊,两河之间最宽的距离有九十里,窄的地方只有四、五十里的样子。春夏季那里水草丰美,可以输送大量的唐军骑兵。

    过了这道走廊再往西北三百里,正好是最东面的康里城。

    不得不说龟兹首领苏伐,对于康里城的设置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它恰好卡在了由东、南去往龟兹的战略要道上。但是郭待诏想,要是让他领兵攻打龟兹,人马过了孔雀河与赤河的走廊之后,只须再往西沿着赤河迂回过去,就可以绕开康里城的当面之敌了。

    一边行军,郭待诏一边把自己的这个想法与兄弟沟通,他是想听听高峻如何想的。不过,在他看起来,高峻一定会同意他的方法。

    高峻说,按着大军的打法,这条路是不二之选,首先一路上的给养就不是问题。不过遇到的阻力一定不会小——既然是我们的不二之选,人家苏伐就想不到?一有风吹草动,估计他一定会在我们的当面排下重兵层层截击。那么我们就有一场走一路、打一路的恶仗了,除非不宣而战。

    郭待诏听了,补充说,“还有一策,就是我们的大军主力仍从这里进攻,再派出一支人马,沿着赤河的南岸一直向西,在龟兹最西边的白城打入一根楔子,不就成了东、西两面对龟兹的夹击了?”

    谁知高峻还是笑着摇头,“这法子也不错,对我倒是个提醒。那么我若攻打龟兹,会把大哥你说的这两个法子一起都给他用上……但是我会把这两路人马都设为佯动,只是在最后的阶段才会把孔雀河过来的第一路人马以佯转真,给他雷霆一击。”

    郭待诏对高峻还是有些佩服的,别的不说,只说他带着寥寥几人,就敢到四处行动,而且次次达成目的、又一人不失,这个他就做不到。

    但是他心幕中一直把高峻的行动与正规的军事行动区分开来,行军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呢?毕竟龟兹五城,个个不是摆设,战事一起就是实力的对撞,有些耗费也是应该的。

    高峻看出了郭待诏的心思,笑着说道,“大哥,我只是个牧养马的,因而是个土财主。一事当先,土财主当然想着不吃一点亏了。将来大哥万一带兵收复龟兹,小弟这里有个法子,先偷偷卖与大哥,算是小弟一点心意。”

    郭待诏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因为除去这两个法子,他实在想不出还从哪里入手。

第591章 城下取水

    高峻只说了一句。“北面。”

    郭待诏道,“可是北面是天山,看看山顶上那些积雪!根本不适合大军行动。”

    高峻道,“不是大军,有我护牧队三百人足够了,再说大军都让大哥派到东、西两面来了,这里只须小部队。”

    他说,从龟兹城的布局来看,苏伐一定认为北面是万无一失的,如果我们配合上前两路大军的佯动,他更会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唐军的东、西当面。那么从天山翻过去、突然出现在他北城下的三百人,便可收十万之效了。

    郭待诏还是摇头,“龟兹城也不是纸糊的,三百人……看起来不大可靠。”

    高峻笑道,“我又不拿三百人去攻城……大哥你想,一颗木刺扎到脚上,与扎到心窝子里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到时候,苏伐受到心腹之患,必然分兵来救。但临战匆忙分兵是兵家大忌——他不分又不行——那么趁此机会,你那两路大军便可以佯转真、趁乱进攻了,必收排山蹈海之效!”

    郭待诏道,“天山怎么过?天山要是好翻越,估计着苏伐早该在那里派兵把守了。”

    高峻道,“山再高也能跨过去。大哥你想想,是让我们的军士爬山危险呢?还是让他们冒着矢石去攻城危险呢?大哥你考虑的是怎么过这道大山,其实也不难,最难的不过最后那一段路。”

    他问,“大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银山湖的所见?开都河流入银山湖,我们就不能沿了河谷逆流而上?地图我也看过了,在龟兹城与它西南的新合城之间,渭干河有一条支流,它的源头与开都河一条支流的源头只隔了一道六十里的山梁……翻天山,听起来吓人,其实只不过是翻越这六十里而已。”

    郭待诏从马上翻身跳下来,大声叫着,“再拿地图来我看!”

    有手下将地图展开在沙路上,郭待诏伏下身子来看,一边看,一边频频地点头,银山湖在焉耆地界,人马入河谷不必担心暴露,入了河谷想暴露都难。

    所有的河谷都是山间低洼之地,而一般人只看到了天山山顶的白雪。

    高峻所说的那道山梁确实只有六十里,只要翻过了它,那么两条河的河谷就是人马行动的最佳掩护,真可收出奇之效。

    他跳起来,重重地在高峻的胸前捶了一下子,笑道,“我只给你看了一回地图,你就给我拿出这么好的一个方案!按着你的所说,到时候想不立大功都难!”

    又凑上前问道,“兄弟,要我怎么谢你?”将来父亲要收龟兹,郭待诏是一定要带兵的,军马未动而妙计已成,他是真的高兴。

    高峻道,大哥,你称我兄弟,谢字就不必说了吧。当初你在我最须要人手的时候去助守阿拉山口,我可没说过一个谢字呀。郭待诏大声重复着道,“对!我们是兄弟!!”

    至此,郭待诏对高峻的认识更加深了一步。在银山湖,郭待诏考虑最多的只是他的人马怎么行军,对那条开都河想得最多的,也只是它给行军带来的诸多不便。没想到这么一条河也被高峻纳入到将来大军的行动方案里去了。

    看来,高峻以往的那些胜利,真不是凭空撞大运得来的。高峻的话让郭待诏心潮澎湃,兄弟!兄弟!

    他问,“兄弟,下一步我们怎么走?”

    高峻想了想,“总不能像做贼一样啊,我们不是到了龟兹地界了吗?就大摇大摆地走。谁说淡水河以西就该是他龟兹的地方!我和三夫人上次在淡水河里洗澡时还在要河边晾衣服呢,总该有给个晾衣服、打柴的地方。”

    郭待诏大声下令,“旗子打起来!队伍排整齐!向西进发!”唐军、天山牧护牧队人不算多,但是吓人的大旗就有两杆,再加上从牧场里带来的那两百匹马,规模就看得过去了。一路上,他们这支小小人马趟起多高的沙尘,行进的速度再度加快。

    对这次的行动,高峻比起雅州之行放心得多了,不但有这么多手下护牧人员跟着,还有郭待诏领着正规的唐军。再回首看看剑南道之行,自己虽然顶了个钦差的名头,但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家丁、丫环、细作、仇敌……其中的艰苦与压力,连高峻也不敢多想。

    他笑着道,“真该从西州带了丽容来。”

    有唐军军士打浑道,“高大人,你去向龟兹城要些女仆也就是了!”

    高峻道,“正是,你们这些大兵都谁没有老婆,速速报上名来,到时我与待诏大哥一定替你们考虑!总不让你们空跑一趟。”

    这些人过了淡水河西岸,轻轻松松再深入一百五十里,也没遇到康里城的阻挠。康里城与焉耆相距三百多里,按理说在他们现在这个中间点上,正该是康里城做些什么的时候了。按着康里城原先的势力范围,高峻他们大摇大摆的深入进来就有些挑衅的意思。

    郭待诏和高峻不发话,他们的这些手下同样都想到了这层意思,时间还早,没有命令,队伍渐渐慢了下来,高峻建议道,“大哥,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宿营。”

    郭待诏抬头看了看老高的太阳,“宿营?好,就宿营!”人们留出游动巡视哨,其余的都跳下马,打橛立桩支帐篷,下围栏圈马。

    做饭的时候,高峻说,“我们带的水是不多,只为解渴,哪能做饭,另去取水来。”

    有人问,“高大人,这里正是当不当、正不正的地方,附近也没有河水,只有返回淡水河去,不如就用我们带的水。”

    “康里城外是有条河的,为什么不去那里取水,”高峻吩咐许多多和苏托儿,“你们带几个人,用马驮了水袋去康里城下取水,”

    许多多和苏托儿是高峻在天山牧护牧队里的两员大将,高峻把他们都派去取水,看来这趟差事很危险,他是极其重视的。

    郭待诏低声道,“你是故意,本来我们出远门水是够用的,是不是要去试探?”

    高峻点头道,正是,我们在这里扎下来就是试探,不出意料的话,康里城也一定会派出人来试我们的反应。可我们的试探不止是到这里……就去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取次水,先看看他们的反应,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扎在这里就是了不得的事,要到他城下去露脸。

    郭待诏说,“那也该是我的人去。”

    “大哥,我的人是放马的,怎么都好说,有了危险丢下水袋、撒丫子开溜也不丢大唐的脸面。你的正式军士去了就不好说,而且那不是试探,就真成了挑衅了!”

    许多多和苏托儿早已熟悉了高大人的打法,知道他这样安排的真实用意。他们立刻挑了五匹体格健硕的好马挂了水袋、再带上三个快弩手,五人一声呼哨,尘土飞扬地往康里城方向去了。

第592章 琴名蝴蝶

    郭待诏再一次暗自琢磨,本来他们这些人跨过了淡水河、再深入到龟兹境内一百多里,就已经够让人家不爽了。放在自己的话,他会把主要的精力用在如何应对康里城接下来的反应上。

    不得不说高峻的做法是出乎他意料的,但是细想想,高峻只是增加了城下取水这一个小小的环节,这边与龟兹城还未真正打照面,在气势上就变得主动起来。

    他们这些人驻扎在这里,康里城一定地研究着应对的法子,因为这已经很过分了。高峻取水的安排无疑是在告诉对方:我们驻扎在这里不算什么,要应对的话先看看自己的城下吧。

    等他们的饭都做好了,许多多和苏托儿才赶了马、带人返回。郭待诏问,“如何?”

    许多多指指那五匹马,上面都驮着满满的水袋,“很顺利,我们刚到那里时,城上还问了一句,可是我们谁都不理,只管取水。后来他们城上连问也不问一声,人就更不出来了。”

    高峻道,“这就不好办了。”

    郭待诏道,“是啊,我们总不能跑到人家的城里去拭探,那就太过份了!”

    入夜,他们还不动。

    从中午到现在一点事情都没有,有护牧队闲得没事,白天时跑出去射到几只野兔,高大人也不管他们。等拿回来整治了先给高、郭两位大人拿上来,郭待诏和高峻在帐篷中就着野味小酌。

    待诏道,“兄弟,我都有些羡慕你们这样的日子了,没有那么多的禁令,简直是为所欲为。似乎也不比正规军队,时时顾及所谓的名义和脸面问题……”

    他还不忘把自己的手下派出警戒力量,认为白天时对方可能忍了,但是晚上一定不会一点动作都没有。高峻深以为然,对待诏的安排十分赞同。他也把自己的护牧力量划出一部,让许多多和苏托儿分班巡视,然后再与郭待诏喝酒。

    半夜时两人的话还说不完,把酒撤下去之后还躺到一顶帐篷里谈天说地。郭待诏想听高峻到阿拉山口外的那一段,高峻就从头给他讲。高峻也想听郭待诏在守山口时的情况,郭待诏也给他讲,二人无话不谈,感觉着相见虽然不晚,但是像现在这样抵足卧谈的机会确实不多。

    后来实在没什么可说了了,高峻便开玩笑道,“我在鄯州看到了大嫂,真是很美的一个人,大哥你说说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娶到的?”

    郭待诏道,“兄弟你这就说得过分了,她人是不错,但与你那几位夫人比起来,哪里还敢说很美……不过,她也算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你大嫂姓柳,娘家是河东道并州的一个大族,与那里的王氏家族也有姻亲。”

    高峻道,原来大嫂也姓柳,与柳玉如也算是同家了!有机会一定让她们姐妹好好叙叙长幼,那我们就又是兄弟又是连襟,岂不是亲上加亲?

    两个人正说着,帐篷外头一阵说话的动静,有护牧队报告说,在营地北边二十里巡视时,捉到了三个康里城细作。高峻和郭待诏立刻一跃而起,吩咐,“拉进来。”

    进来的是三个色目人。色目人意即“各色名目”,也是大唐对西、北部姓氏稀僻人的称呼。问过他们的姓名,一个五十多岁的叫“阿速八”,两个三十来岁的分别叫“哈剌鲁”、“阿儿浑”。

    他们牵着的三只骆驼也在帐外,高峻和郭待诏审问他们,这三个人委委缩缩,说是往长安去的商人,要连夜赶路、到长安的波斯坻去。

    高峻看郭待诏,不知道这个波斯坻是什么。郭待诏说,波斯邸是长安西市中的一处有名的店家,从隋代时就开设了,以善于辨识珠宝著名。

    但是待诏却不大相信他们所说的话,“你们长途去长安,怎么才有三驼、三人?不知道旅途艰险?快说你们是不是康里城的细作。”又吩咐,去把他们的货物检看一遍。

    年老的那个阿速八央告道,“两位大人,我们真的是商人,本小利小,哪里置得起那样多的驼队!”

    不大一会儿,再有护牧队进来报告说,看到了为数不多的玉石,还有三张驼绒毯、一驾稀里古怪的琴。高峻说,“都拿进来。”

    另两个年轻些的胡商争辩道,“你们要抢劫是不是?”

    高峻一边翻看着那架琴,一边道,“一入唐境便须有过所,不然你们寸步难行……把你们的路引拿出来我看。”又问,“这叫什么琴,看起来有些古怪……”

    阿速八连忙指着琴道,“这是蝴蝶琴,在波斯、大食海沿岸好多地方都很盛行,但是在那里就不叫蝴蝶琴,而是叫做‘钦巴龙’,唱歌、跳舞时都离不开它的。”

    高峻看这架琴,音箱木制,形似扁平的扇面,琴面上有铜丝弦十四、五档,每一档两三根或三四根弦,用手去拨弄时却没什么声音。

    阿速八讨好地上前,从音箱的侧面取了两只竹制的签子,每支有一尺来长。签子除了把手之外,大半的地方用刀刮得很薄,只留了竹皮,一抖十分绵软、弹性很好。在竹签的头部各留了大半寸长的竹肉,形成两只小锤。阿速八说,“是用这个打的。”

    说着,就拿两只小竹锤示范。小锤打在铜弦上,便立刻被琴弦回弹起来,但是在后边很薄竹皮的弹性之下,手不须动、小锤又很快回弹下去。

    高峻看那人演示,弦、锤每敲碰一下,便以数不清的频率不停震荡,发出连绵不绝的悦耳声音。听起来似乎与崔嫣的琵琶发音类似,但又有很大的不同,看起来两只竹锤在弦上跳动,真如蝴蝶一样。

    “这个也是去长安卖的?”高峻接过他们递过来的路引问,对方说是。高大人又皱了眉头道,“为什么只写着到西州,而你却说去长安?”路引上只写到西州。

    “回大人,原是要到西州后再换大唐过所的……那里再写上长安不就行了。”

    郭待诏道,“但是据我所知,你们要换过所是必须的,但是路引上也该写清目的地,不然西州怎么为你们开据内地的过所呢?”这是真实情况,郭待诏哪里会不知?

    高峻听了,立刻说,“你们这些奸细,敢骗到我这里来,滚回康里城去,货物全都扣下。跑一趟长安只带三条毯子,自己盖的吧?”

    东风君:今天是12月26日,中国一个了不起的人的诞辰。7:00、13:00正常更新,19:00、20:00、21:00加3更。

第593章 有理有节

    三人抗议道,“这里也是丝路,你们就敢打劫!”

    高峻道,“少废话,再说人也不要走了。我们打劫的是西边来的奸细,可不是客商。你们的路引与所说去向不符,还能怪得了我们。”

    有护牧队员接了令,上前来推那三人走。阿速八看看事情无可挽回,又央告道,“那就求求你们,把琴让我们带回去。”

    高峻说,“那更不行了,玉石你可带走,毯子充公让我们御寒……蝴蝶琴么……正好是个新鲜玩艺儿,我要送给我五夫人去玩玩,你就不要再想了。”

    两个年轻些的有些急眼,顾不得害怕,大声叫着道,“强盗,强盗!你们这些人就是大唐的强盗!”

    高峻吩咐道,“把这个骂人的,扇过了他嘴吧再让他快些走,省得我改变主意就不好了。”护牧队上去啪啪几下,三人老实下来,收拾着玉石,嘟嘟哝哝连夜往西走了。

    高峻抽了乌刀,把扣留下来的三块毯子抽出来一块,刷刷几下割了几块,吩咐苏托儿道,“你带个人,用毯子裹了马蹄,悄悄跟着他们,看看是去哪里。”

    苏托儿带了一个人去了,高峻又用剩下的毯子小心地把蝴蝶琴包好了,外头用绳索打牢,吩咐一名赶马的牧子说,“连夜送到牧场村去给我五夫人,”说罢又夸张地道,“哇,我都等不及想听听崔嫣怎么弹它了!”

    牧子问,我琴送到了要到哪里来找你们?

    高峻道,“你把蝴蝶琴送到了就是大功一件,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你就不必回来,去牧场养马也就是了。”

    郭待诏想不到兄弟对他这位五夫人如此大紧,正好趁着有人回西州,就写了一封信,说细报告了这两天的情况,让送琴牧子给父亲带到焉耆去。

    牧子连夜走后,两人又商量,看来这三个人多半就是康里城的出来试探的。那么为防万一,郭待诏说,后半夜就不能睡觉了,马队留在营地,而唐军和护牧队要趁夜在营地左右十里隐伏下来,有事互为呼应。

    高峻说“妙!大哥,有你在,简直比我自己在雅州滋润多了!”两边分头行动,不一会,除了二十九名牧子和马匹仍在营地里,其余八百人都潜入黑夜里。

    后边无话,一直到天亮也没什么动静。高峻、郭待诏两部人马天一亮就隐伏不了,但是并不赶回营地汇合,苏托儿和另一个人跟踪之后也赶回来,对高大人说,三个色目人果真回康里城去了。

    这么说,康里城还是十分谨慎的,让人扮作了客商过来打探。郭待诏想与高峻再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却发现高峻仿佛入定一般,半晌也不说话。

    许久,高峻才对郭待诏说,白天康里城可能要动真的了,我们得研究一下对策。他说,“要是康里城的人马冲出来的话,我们看情况。马群在前,护牧队在后,大哥你的队伍在护牧队的后边二十里,万一交起手来的话,我不打旗语你就不要赶来支援。”

    看到郭待诏还有些不解,高峻说了自己的意思:对方是一定要出城的,不然也太软得可以了。他们若是抢马,二十九名牧子也不必死命护着马匹,只管把马给他们就是。然后护牧队先上去,就算他来千八百人,交手也不怕他,护牧队能够应付。

    郭待诏还是不大明白,但是他是相信高峻的,当时先让马群、护牧队一前一后往西走了出去,两边拉起了二十里的距离,郭待诏才下达命令出发。

    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里,二十里的距离丝毫不影响视线,八百人的队伍分成了三拨儿,慢慢地向康里城靠近。

    二十九位牧子赶了马,往西行了四、五十里的样子,从西边康里城的方向沙尘飞扬,冲过来一支五百人的胡人马队,齐声呐喊着,像一股狂风向着高峻的马群冲过来。

    那些赶马的牧子按着高大人的吩咐,一见人来了,更不抵抗,扔了那两百匹马,返身就往东跑。对方许多人分作两股,一股二百多人,一南一北包抄过来,把高峻那两百马匹圈在当中。有人哈哈大笑着,“真是大便宜!”

    他们对跑掉的二十几个大唐牧子并不追赶,一小部分人赶了马群往康里城走,大部对着东面冲上来的护牧队摆开了防御姿态。领头的人喊道,“放他们走也不走,那就与他碰一碰,务必一个人都不放过,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康里城人马的厉害!”

    护牧队已经如疾风般冲过来了,胡将抽刀喝喊道,“杀过去,那些马只奖励有战功的勇士!!!”人们呼喊着,马队如涨潮的海水,奔腾着冲了上来。

    大旗一摆,护牧队一触即走,人马少而灵活、方向往左边一偏,避开了敌方的冲击,等对方在奔跑中纷纷圈马回来寻战时,护牧队的马队就把箭射了出来。

    郭待诏在二十里后眼珠不错地盯着西方的战况,那里黄沙漫天,风中传送着人马的嘶喊,让郭待诏的心里一阵阵起急——人家在那里拼打,自己的正规军却躲在后边。他吩咐,只要高峻的护牧队一打旗子,这些人就立刻冲上去解围。

    还有几名唐军也负责看护牧队的旗语,但是一直没有求援的迹象。郭待诏说,把我们唐军的旗帜挥舞起来!

    有军士说,“郭将军,是不是天山牧的高大人不大好意思求我们?不如这就冲上去的好!”

    郭待诏心里已经很急,却道,“急什么,事先说好的安排,怎么能不遵守!你们看,天山牧的大旗挥得还是那样带劲,根本不是顶不住的样子。你们且耐心等着,不要给我丢人。”

    足足有一个时辰,郭待诏发现双方斗得难解难分,但是高峻一直也没让郭待诏过去。终于,有眼尖的军士喊道,“郭将军,护牧队让我们去了!”

    郭待诏在马上一举长刀,唐军的骑兵呐喊着冲过来了。二十里,在骑兵看来也就是踹两次马蹬的功夫,郭待诏的五百人就冲到了。

    战场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十名康里城的人,而康里城的人已经溃退了。那二百匹马也抢了回来。

    望着远远溃去的敌骑,郭待诏埋怨道,“兄弟,你该早一点打旗子叫我过来,”他下边的话没有说出来:一个时辰只消灭这么一点人,若是他早一刻到的话战果会大的多。

    高峻道,“大哥,你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机。你不来,我们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郭待诏问,“这一定又有你的道理了。”

    高峻道,当然了,恰到好处!歼敌多少是有讲究的。你的人一上来就打,那就是西州与龟兹的正式对决,接下来的变化就太少了。可我们是去龟兹的身后建牧场,不想大打出手啊。

    郭待诏说,详细讲。

    高峻道,“我先让他们先抢了马匹,护牧队再上去就有理了。我这里打而不歼,那是护牧队保留了实力的,乙吡咄陆部比他们强悍得多的一千二百人都能被我全歼,怎么会怕了他五百人。”

    “那么最后才让我们上场,是什么打算?”

    “当然是吓走他。”高峻笑着说,“大哥你的正规军多能啊,你要是再不过来,他还纠缠起来没完。这样就好办了,康里城接下来可能有两种应对:一是增兵缠斗、二是龟缩不动。”

第594章 恰到好处

    高峻说,“大哥你把他们吓走的时机正好,既没有让他的损失大到了痛楚难忍、以致于非要报仇的地步,又让他们看到西州是有大军在这里的。那么从他们接下来的反应,我们就能看出龟兹方面的真实想法。”

    郭待诏,“可他们还是损失了几十个人,这事要放在我身上绝对不干的,兄弟你也不会罢休,不然在白杨牧场只死了一个人,你也不会非打到阿拉山口那边去了。”

    高峻说,“这就说到了有理无理,我那时非要打出去,是对方极其无理在先。眼下到龟兹的地面上来是我们无理、到他的城下取水、抢他‘商队’又是无理,如此三番的无理之后,怎么也要让他无理一回。我先让康里城抢了我的马,那就是他无理了。”

    郭待诏说,“为什么算好了只伤他们不足百人呢?”

    高峻道,“他们在不全占理的情况下折了几十个人,如果不选择急眼也是有理由的——因为有西州大军在这里啊,死这点人还不算太丢面子”。

    郭待诏说,“原来我这五百人就是干这事儿用的!”

    高峻说,“我们不打急了他,才能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接下来,如果康里城不再来挑衅,说明他们对我们表现出来的力量有些忌惮。那么我们也不没完没了,马上放过他们、绕道去疏勒干正事。”

    常理是,人急了才暴露真实想法,可是高峻却在控制着不让对方急眼,这又是他与别人不同的地方,郭待诏问,“如果他选择再来报复呢?是不是说明他们认为这次的失利,只是在人数上处于劣势?”

    高峻说,“就是啊,我们的护牧队与他缠斗了一个多时辰,才干掉了他五百人里面的几十人,护牧队这样的战力也是‘弱’得可以,他要再来打斗也是有理由的。因而他来与不来,主动权全在龟兹方面。”

    郭待诏说,“可是……这样的气他们要是也可以忍下,还是于理不合啊,我们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可是丝路的终点却是长安城,”高峻说。

    郭待诏终于明白:大唐这位唯一的丝路督监虽然屡次挑衅,可人家还是占理的。高峻不但想从对方下一步的行动上看看他们在战术上的态度,也想看看龟兹方面在战略上的态度。

    高峻如此算计着、不打急了对方、再把选择权交还给对方,看似被动其实却是有意让龟兹方面平平静静地掂量掂量,经过仔细掂量过后的行动,才能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这样一想,郭待诏也认为自己没有参与第一次交手是有些道理的了。护牧队对敌方示弱的情况下,对方吃了小亏后不再来,那是他们顾虑着西州甚至大唐。来了,说明他们所虑的只是双方在此时此地的人数。

    如果第一次就把对方打急了眼,那么他们再来时,什么都不好判断了。待诏说道,“只是……如若他们再来的话,人数上一定是少不了啊!”待诏说道。

    “正是,所以我们马上要做些准备了。”两人说着,并肩走出了帐篷。帐外艳阳高照,无风,一片寥廓天地。但局势却总不会像天气这样直观。

    天山牧场的所有牧子们和西州的骑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西州。

    高审行一大早起来,草草吃过了早饭,就徒步往府衙走来。郭都督在西州的主街上给高审行夫妇准备了一套宽敞明亮的寓所,三进的院落,前边是高府随来的下人们居住,高审行、崔氏住了中间,而谢金莲、丽容两人是在院子的最里面。

    院子离着府衙一点不远,步行一会儿就到了。不得不说郭孝恪对他们的到来是上了心的。郭都督统领人马去了焉耆之后,在整座西州府就是高审行长史的职位最高了,这让高审行的心里十分得劲儿。

    到了西州,高审行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堵塞于心的那些烂事,才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他是堂堂的西州长史,却因为一个小丫环弄得抬不起头来,说出去也真让人笑话。

    不过现在好多了,夫人崔氏似乎也有转暖的迹像,在高审行面前的脸色也晴朗起来。而谢金莲和丽容两位儿媳,似乎在态度上也受到了她们婆婆崔氏的影响,对长史也变得恭敬起来。这是真恭敬——不像以前,恭敬中透着冷陌。

    眼不见心不烦,丫环菊儿不在这些人的眼前晃荡,高长史就像是没发生过这些事儿一样,一心一意地投入到西州日常公务的处理上去。

    高审行在牧场里混得惯了,初入西州接触到这些繁琐的事务,还有些不大适应。但是别忘了他是从长安来的,所有衙门里的事大同小异,完全可以融会贯通。

    有些下属拿了什么东西到长史面前来请示,在长史的分拨和指点下,竟然大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心说,这才是大地方来的。

    在高审行看来,他在柳中牧场、在牧场村耽搁的那段光阴简直是虚度了生命,他的岗位是在西州府!

    高审行有时自嘲:你说你一个从长安大衙门来的官员,与那些牧子牧监和牲口们挤在一起有个什么意思!也难怪会让一个小丫环捆住了手脚!

    就这样,短短的几天过去,高长史在西州府衙的威信竟然很快地竖立起来。

    罗得刀曾经是高峻的管家,那么因着高峻的原因,在对待长史的态度上就比别人更近了一层。高审行也似乎知道这一点,有一次当了许多人的面,用重话说了罗得刀几句。

    罗得刀的脸上立刻习惯性地现出一位管家对待主人的那种表情,让西州那些中下层的官员们开了眼:罗得刀大人可是西州郭都督提拔上来的户曹参军,对长史大人不也这样毕恭毕敬!

    尽在掌握!

    高审行昂首挺胸地到了西州府衙,在大门处,许多前来坐班的官员们也都陆续到了,与长史恭敬地打着招呼。高审行看到一位天山牧场的牧子,正风尘仆仆地跳下马来,他的背上背着一只大大的包裹。

    见到了高审行,那名牧子马上站直了身子,“老爷,我是高总牧监派着,从龟兹那里赶回来的。”

    高审行问,“你们总牧监有些什么话带给我?”他只提总牧监,习惯上不提西州别驾。

    牧子随机编道,“老爷,总牧监说让我顺便来问候一下老爷,看看你有什么吩咐。总牧监说,如果老爷关心那里的情况,就由我对老爷讲上一讲。”

    高审行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那些官员们在大门处经过时大都放慢了脚步,相信都听到了这两个人的对话。

    高审行说,“那么好吧……你到我这里来一下。”牧子背着高总牧监亲自打好的包裹,跟着高长史进了府衙大门。

第595章 放下放下

    于是,衙门里那些中下级的官员们竖着耳朵,不大费力地听到了长史和牧子之间的对话。他们一个问、一个答,又听到长史大人让牧子打开包裹,又听到了几声音质悦耳的琴响,又猜不出是什么琴。

    随后就听长史大人说,“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总牧监出去干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还有这样的闲心思,他是有些不像话了……你把东西留下,回牧场去吧。”

    又听牧子有些为难地问,“老爷……以后总牧监问起来我没法子交待呀!”

    长史说,“我是他爹,他还敢说些什么?你自管走,不必担心!”于是,从门缝里,官员们看到牧子离开时,背上的包裹不见了。

    直到傍晚步出了府衙,高审行才想起来他扣下来的那架琴,听牧子说是叫作……什么蝴蝶。不得不说这架琴连高审行也是头一次见到——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当机立断地把琴扣下来,只是想在众官员的面前再耍耍当老子的威风:别看你是西州别驾,又是什么丝路都监、天山牧的总牧监,但老子是不怕你的。

    反正只是一架琴罢了,自己回牧场村时再给崔嫣带回去也就是了,晚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只要说明是高峻那小子送给她的,崔嫣也一样会高兴。

    不过,到了家门口时,高审行还在不大认真地想,高峻是会哄女子欢心的。他敢从长安抢皇帝御用的琵琶给崔焉,出去到龟兹也忘不了带个新鲜东西讨崔嫣的欢喜。也真是难怪有那么多出类拔萃的女子对他死心踏地。

    柳玉如、樊莺自不必说,思晴、崔嫣、李婉清……就连谢金莲和丽容两个人,她们此时就在西州,每当高审行看到她们的时候,也认为在西州大街上都不太容易找到能与她们比肩的人。

    上次那个雅州来的苏氏刚到牧场村时,柳玉如的吃醋表现高审行也看到了,心说在这方面所有的女子都一样啊。因此他彻底地原谅了妻子崔氏,进门前脸上的笑容也很真实。

    往大门里一迈步子,高审行甚至灵光一闪,凡事不都在于人为么?眼前这架蝴蝶琴,完全还可以有更好的处置方向,可以说在长安它也算得上是第一架。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搞激动了。

    休息一晚,高审行早早又到了衙门里,在书案上郑重地铺了烫着金花的高品质信签,托着腮斟酌了半晌,才提笔给长安的父亲写了一封长信。

    然后找罗得刀,让他再找人仔细地把蝴蝶琴包裹好了,再找个稳妥的人背了这架琴、携了他的亲笔书信往长安的高府去了。

    他要把这架琴献给皇帝。

    当然是以一位长史和父亲的名义,他要告诉皇帝:自己儿子在长安抢皇帝御用琵琶的事情,一直是令自己感到不安的。

    这是一个弥补的手段。虽然来得晚、但是心意是一样的,而且时间上的晚、不正好说明了自己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当然,要是皇帝从这件事情上再联想些什么好事,那就不是他高审行所关心的了。

    他认为这件事虽然自做了主张,但是,他是为着小辈们甚至是高府的前途着想,全不似他们只是为着玩、为着卿卿我我,因而就更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下来,高审行更为投入地做他份内的那些事情,有时他想起了高峻的雅州之行,听说也是取得了极大的成就。但是老于事故的高长史还是体会到了:这次与以往不同。

    以往高峻每一次自作主张的行为,往往是所有的人都不大看好,但是皇帝嘉奖提拔他的诏令几乎是随后就到。

    而这次似乎不大一样了,是皇帝让高峻去的雅州、事也办成了,但是长安却很安静,高峻没有得到只言片字的表彰。

    就像以往高峻每一次的胡闹、高审行都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一样,这一次他连猜都懒得猜。但是他认为,送琴之举简直就是自己的神来之笔,也许会给高府、甚至是给自己带来极其意想不到的荣耀。

    送琴的牧子回到牧场村,先去高大人的府上报了平安。高总牧监千叮咛万嘱咐要送给五夫人的蝴蝶琴让他弄丢的事情,牧子对五夫人崔嫣连提都没敢提。

    柳玉如、樊莺、思晴、崔嫣、李婉清这些日子是最平静的,家里少了五个人,这让她们更有时间打发初春时短暂而无聊的日子。

    每天晚上姐妹五人说会儿话,早上时天色很晚才起床,然后或是两三人、或是一二人,去旧村看望一下苏氏,再到谢家大嫂、二嫂家串个门,回来吃过了午饭再歇个晌,天就又黑了。

    现在,她们这些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对高峻跑到外边抱有什么过分的担心,她们受到的惊吓已经不少了。

    更主要的是,事实征明她们坐卧不安的表现只是在折磨自己。哪一次高峻都不出意外地大胜而归,有时候担心也没用,她们只要打理好自己,就是对高峻最大的支持了。

    柳玉如也感觉到了,这一次剑南道之行,高峻没有升职,虽然不合惯例,不过她理解——郭叔叔春秋鼎盛,他还能升到哪个层面去?

    长安,大内。

    皇帝这些日子一直郁郁寡欢,剑南道乱象的圆满解决,让他感到十分的高兴。有高峻在那里出现,长期以来,剑南道的所作所为在皇帝心中积蓄的不满得到了释放。但是新的抑郁却是让他一直无法排遣。

    就是为着他儿子承乾的去世。

    妻娇子抱啊!长孙皇后是皇帝一生中最爱的女人,而李承乾是他与她第一个儿子。皇帝即位后就把李承乾立为皇太子,那年他才八岁,极其聪敏。

    贞观九年太上皇去世,皇帝守孝期间,李承乾第一次掌管朝政,表现非常好,大臣们有口皆碑。从此以后,凡是皇帝离开长安,都让太子监国。

    只是后来承乾有了足疾,太医们会诊后向皇帝报告说,可能是痛风或隐形畸足。但是皇帝私下里听说,是他郊游时翻墙去偷民户家的牛,才摔坏了腿。他宁愿相信人们的私传。

    皇帝承认,这时候自己对与长孙皇帝所生的又一个儿子李泰过分宠爱,这件事也可能使李泰萌生了夺取东宫之心。

    但是,对于李承乾接下来的自保计划,还是让皇帝极为痛心。贞观十七年他与汉王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杜如晦之子杜荷、长广公主之子赵节密谋攻取大内,但还未实行就被纥干承基告发。

    皇帝有时想,不论是承乾后来的放浪、还是他们兄弟相争,都是自己在无意间促成的。在贞观十年自己的妻子长孙皇后去世前,他的家庭是多么的和谐呵!

    不管怎么说,李承乾的离世对皇帝的打击太大了。这是一个承载着过去许多欢乐岁月的一个爱子——因为他曾得到了妻子一生中第一次慈母之爱。

    “小妇不梳妆,莺语弄雏儿。”

    皇帝只能想起来两句,便问底下的侍者,“故太子妃……有消息吗?”

第596章 见诏赴任

    有人答道,“回陛下,上次陛下吩咐过后,已有专人去过黔州打听故太子妃的下落,黔州刺史府也不掌握她确切的去向……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问。

    “在承乾殿下去世前一个月,曾经有个人去黔州看望过他们夫妇。”

    皇帝问,“是谁?”

    “回陛下,是新任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丝路督监高峻。黔州别驾沈洪还提供了一个情况:高峻是受东阳公主所托去看望的承乾殿下,去时给承乾殿下留下了银两、命人修缮了殿下的宅院、惩治了入宅滋事的坊内屠夫和坊正。”

    这倒大出皇帝的意料,从时间上看,这一定是高峻由鄂州去雅州途中做过的事。这让皇帝大为感动,皇帝对于一个废太子的一般境遇是知道的——猜都猜的到。高峻能去看看他,这也是一般的人做不到的,更不要说赠送银两、修宅、替他们打抱不平了。

    黔州刺史府就没有做到。

    要是他们对承乾照顾的好,哪里等的到高峻经过时,才给他们修宅子,他们小夫妻的宅院要破到了什么程度!生活要拮据到什么程度!还有一个什么小小的坊正、屠夫也敢入院使横!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不屑于因为这件事情追究坊正和屠夫的责任,但是不代表他对黔州刺史顿生不快。他想起了高峻,心中对他的好感再次浓厚了几分。

    剑南道因为造船、输绢一事所出的乱象,曾经让皇帝产生过放任一下的想法。那里羁縻州府过半,族类与风俗多杂,又紧接了吐蕃、诸羌、六诏。长安对剑南道一直以来都是采取怀柔的策略,也不曾在什么大事上压过他们,但是不代表这种情况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输绢一事便是块试金石,高峻处置得法、得其时,既让该暴露的人、事都暴露出来,又没有动用大唐的一兵一卒,又让皇帝看到了剑南一道的问题所在:那些普通的民众并非生事的根源,而是那里庞大而低效的军、政机构、尸位素餐的将领和官员。

    皇帝曾经担心过,把一位西州年轻的别驾放在那里处置剑南一道的事情,是不是压的担子过重了,万一事情压不住的话,对这么一棵好苗子来说就可惜了。

    可是事情的处理结果正合皇帝之意,高峻撤并冗员冗役,增加丁税,并县撤镇,减少军政费用等等一系列的举措,都是受到百姓们拥护的。

    皇帝甚至从高峻对此事的处置上得到了启发。

    贞观皇帝即位时,国家的行政组织已失去平衡。高祖在世时曾经大封皇室和许多外戚、以及那些曾支持他获得政权的人们。他还新设许多州县,让那些曾帮助创建王朝的人们去治理,到武德九年他逊位时,贵族数目激增,州县数已是隋朝的两倍多。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怎么样有条不紊地限制这个官僚机器急速膨胀的形势。

    他从高峻剑南道平乱的事实当中,再一次看到了解决这一问题的根本方法和希望,民心才是根本。这也应了他常说的那句话,顺应民心者万世亨昌!

    皇帝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未曾谋面而被自己飞速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什么秉性,他简直太合自己的意了。

    剑南之事一了,皇帝只是将李道珏晋为了郡王,因为承乾过世之事让他在好长的时间里都凝聚不起精神。至于高峻,他认为一定要好好斟酌一下,总不能亏待了有大功的人。

    让他迟迟没有下诏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西州郭孝恪和高峻的组合让皇帝拆分起来有些不舍。让这两个身居一、二位的官员替他经略西州,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二是西州已经升为上州,在任地内提职已经不可行。

    今天皇帝听到的有关李承乾的消息,以及由此产生的对黔州刺史的不满,让皇帝的头脑里灵光一闪,如果让高峻去黔州主政会怎么样?

    黔州联络剑南、江南两道,地位不可小视,而那里的政务一直以来并没什么起色,只是一个充军、流放的待选之地。这样的话,高峻就有可能在目前的品级上再进一步了,大不了把黔州也升格就是了。

    随即,连日来影响他决定的第一个原因又跳了出来:丝路事关经济与大唐对西域的影响、帝国的马政涉关大唐军力……以及西部的安宁,与黔州比起来到底谁重谁轻……

    他不能决定,或者说再次放弃了刚才的想法。他只是决定了明日早朝时与长孙无忌、高俭再商量一下。兼听则明,皇帝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陛下,关于故太子妃的寻找……”

    “不要放弃就是了……总之一定要找到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朕记得她今年该二十七岁……更不能让她再受什么委屈,”皇帝问,“去台州她的娘家问过没有?台州刺史苏亶可是她父亲。”

    “陛下,还没有,我这就去安排。”

    也许高峻接了这个找人的差事会有些办法,至少高峻不会等着自己来出主意。皇帝摇摇头,去休息了。

    早朝时,皇帝想把这件事情当众提起来,还未开口,高阁老先奏了一件事,他呈上来一封信,是阁老的五子审行从西州写来的。皇帝接过来看,洋洋数千言。

    皇帝看过后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为着晚辈的一件小莽撞,这么久还念念不忘,朕意甚慰……高峻在长安强买琵琶一事我早忘了,不过他为讨得心上人的欢心、而不计其他,足见情意忠纯,甚合我意。”

    随后,高俭又呈上了那把蝴蝶琴,皇帝在高审行的信中已经知道它的名字,他心情很好,吩咐道,“命太乐署拿下去,叫琵琶国手进行研摩,下次我就想听一听。”

    随后,皇帝几乎是在一种激情的支配下说道,“中书省拟诏,西州长史高审行任黔州刺史,见诏赴任。”

    至于先前所想的与长孙无忌、高俭商量的事就不必了。皇帝认为,既然高峻动也不好动、升也不好升,那么将他的父亲擢升一下,未尝不是个折中的办法。

    而对原来的黔州刺史,皇帝也懒得说什么了,中书省也不问。

    吏部有人出班奏道,“陛下,西州长史职位出现空缺,臣意以为,现任天山牧代理总牧监高岷可以接任,因高峻已经回去主事,那么……”

    “准奏!”皇帝不等他说完,便准了。

第597章 食色性也

    长安,兴禄坊。

    高府子弟们没有想到,久不上朝的父亲,为西州一封来信上了一次朝,竟然带回来高门两位官员提升的好消息。那么高审行身为下州刺史就已经是正四品下阶,而高岷也是正五品下阶了。高岷的父亲高履行也很高兴。

    不高兴的只有高尧,她当了祖父和众人的面就说道,“为什么剑南道平乱的钦差是峻哥哥,升职的却是别人,皇帝太不公平!”

    阁老笑着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剑南平乱这么久了,陛下迟迟不说高峻,一定是西州、丝路、牧场三方面都离不了他。陛下升任你五伯父和高岷时连想都不想,还看不出来他们爷三个的份量吗?这两个实在是都借了高峻的光啊!”

    高履行悟道,“是呀,希望岷儿能知道就好……”

    老六高慎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而且他据此想到,五哥和高岷的变动在某种程度上说,对高峻是很有利的。

    也许接下来,他一直看好的高峻手脚会更放得开。高慎行欣慰地想,只要高峻从今后稳扎稳打,不在一些细节上出现毛病,那么真会前途无量啊!

    接下来,阁老次子、国子监助教高至行问父亲,“高峻自十几岁离开长安,一转眼已经有些年了,这些年我们对他的关心还是太少了!”

    高履行等人都有这种感觉,众人一齐向父亲建议,是不是抽个时间,看看高峻如果有空,就把他的一家接到长安来,一家人团聚团聚。

    目前的形势谁都看出来了,整座高府最如日中天的人不在长安,而是在西州。

    高府三辈中这么多的人,除了高峪是在西州从商之外,其他人都在官场中混,而这些人的地位除了阁老之外,就要属高峻了。

    高审行虽然马上就要赴黔州上任刺史一职,名义上要高过西州别驾,但是在品级上还是低过了高峻一级,更不要说他这个刺史是怎么来的了。

    高尧第一个表示同意,她说早已经十分想念她的嫂嫂柳玉如,当然还有崔嫣。而且后入高峻家的那些人她都还没有见过。

    高俭认为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成与不成取决于高峻有没有空,不过阁老点头了。四子高真行的儿子叫高岐,今年二十二岁,目前是个典膳丞的职事,正八品上阶。

    他自告奋勇地说道,“祖父大人,要是我兄弟高峻一家能来长安,那么酒宴置办一事非我莫属了!”阁老同意,就由老六高慎行主笔给西州写封家书,问问高峻的意思。

    就在高府中商量着这件家事的时候,有几匹快马正从长安城内驰出,由宗正寺少卿率领的、寻找故太子妃的专使正赶往台州。不说人找不找的到,从长安至台州两千四百里的路程就不是个省力的差事。

    而几天后,皇帝重听了有蝴蝶琴参演的大型合奏乐——《秦王破阵》。这是皇帝亲自主持编纂了多次的乐曲,目前已经列入法定的多种场合使用,既是军乐、又是降重场合的迎宾曲,还可以是舞曲。

    今天就是载歌载舞,乐工共八十二人,舞者一百二十人——当然不是那种腰肢柔软的舞伎,而是体材匀称健美的年轻男子。

    舞曲以鼓声为先导,节奏鲜明、声声催人奋发,再加上那些舞者倾情的演绎,让皇帝仿佛年轻了许多。

    他亲自上去执鼓槌击打了一段,而此时蝴蝶琴适时响了起来,琴声连绵不绝,清新悦耳。鼓琴相合,如轻云绕雷、又如马踏绿洲。下来时皇帝很高兴,吩咐说,“蝴蝶琴的演奏还须熟练,我下次再听。”

    西州,牧场旧村。

    谢广与二弟商量,是不是摆两桌酒席,请新旧两村有些头面的人们喝上一回。他对兄弟说,我们兄弟以前是个什么样子,人家掐了半截儿眼皮子都看不上我们。现在是今非昔比,我们买卖遍地、哪能锦衣夜行,一定要张罗一次,对村里人也是个回报。

    谢大、大嫂、二嫂异口同声地同意,商量着都须请谁。

    谢广说,“金莲和妹夫虽然不在家,但剩下的柳夫人等人当仁不让是最该坐主位的。另外我们当敬老,新旧村上年纪的都要请到。还要敬学,学堂里的先生要请,交河牧场的王允达也要请。”

    谢大嫂说,瞧他那个德性,不请!

    谢广道,“你懂什么!前次传出妹夫失踪时,看他那张狂的样子,非请他不可。”谢大也想起来了,“大哥说的对,这次我再给他吃十斤好牛肉!”

    谢广又道,“既然请柳夫人、樊夫人等人,那么随着樊夫人、崔夫人从雅州来的苏夫人,就要一并带上,不然冷落了一个就不好了!”

    大家都同意,于是分头去张罗准备,先给柳玉如等人送信。

    自苏氏一到牧场村,谢广便在观察她。谢广见多识广,他一眼看透苏氏淡淡的沧桑之下娇好的气质,这是个百里挑一的女子,不但是容貌还是见识绝非一般人可比。

    他坚信这个女子就是一颗夺目的珠子,只不过蒙上了生活的灰尘,只须要一阵轻风便能让她重放华采……他就是风!

    如今谢广已经是牧场村数一数二的大户,不但是衣着还是行止、买卖、宅院,都达到了一个大户所该达到的档次,唯一缺憾的,只是内宅没有起色。

    自高峻抽过他之后,许不了是不能再想了,那么苏氏呢?

    谢广观察苏氏好久了,先前,谢广以为苏氏又是高峻从外面带回来给他自己留的。这段时间苏氏单独住在旧村的一座院子里,一定是高峻家里还没商量好,因为苏氏一来时柳玉如摔醋坛子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但是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自将苏氏安顿在旧村后,高峻一次都没来过,倒是柳玉如、樊莺、思晴、崔嫣和李婉清几乎天天来看苏氏。她们对苏氏如此的热情周到,那么事情就一定不是自己想的。

    让谢广的这个念头强烈到忍不能忍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高白。

    高白充其量只算是高府的一个家丁罢了,却先后娶到了菊儿、雪莲两个双胞胎一样的夫人,他凭什么!不就是个三等人!

    高白哪里能与自己比呢?自已说什么也是高大人的大舅子呀!自已在高白面前,那就是他高白的半个主子!哪有主子搂了黄脸婆,而下人却左拥右抱的道理?

    谢广把苏氏放在要请人的最后才提出,是在掩饰着内心里最隐秘的打算,幸好兄弟、妻子都没察觉,他暗喜,接下来祈祷苏氏可不要拒绝。

第598章 旧村风波

    谢家二嫂对这位大门不出的苏氏也有着充足的好奇,请酒的这天晚上,她自告奋勇去苏氏那里请她。

    苏氏到了西州,第一次看到高别驾家里这些女子们的时候,又让她小小地悲伤了一下。她不是伤感于柳夫人一见面对自己表现的冷落,因为柳夫人将她安顿在旧村后,表现的热情也不是假的、对自己的照顾也挑不出毛病。

    但是她的伤感却是来源于她们所映衬的自己。看看柳、樊两位,再看看另几位、甚至看看谢金莲和丽容两个人,她们仍然比自己光鲜。脸上没有一丝愁容、时常挂着笑,每个人细腻的肤色都展示着她们内心的从容。

    而自己曾经是一位太子妃啊!

    她对着铜镜自顾,并且自己动手做了晚妆,扑粉、点脂、画眉……等一切都做好了,她想起了雅州刺史李道珏的“八夫人”之语,看着铜镜内寂寥的身影,她忽然悲从中来。

    当谢家二嫂说明来意的时候,苏氏问,“二嫂,柳夫人怎么说?”

    谢二嫂说,“我们老谢家可不是谁都肯请,场面和面子还是有些的,柳妹子她们是真正亲戚,当然也会来啊,”于是苏氏道,那就多谢二嫂,恭敬不如从命。

    谢家兄弟相临的两座大院子里挑灯如昼,足足排开了十几张大桌,两村中的老者、学馆先生、交河牧副牧监王允达都到了,高别驾家里柳玉如、樊莺、思晴、崔嫣、李婉清也刚到。

    当苏氏随着谢家二嫂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引起了人们心里暗暗的吃惊,男人们奇怪,除了高别驾的家里,旧村怎么还有如此别致的女子。而女人们则在暗暗端详苏氏别具一格的宫延式妆法,想从她晕染细致的脸上瞧出来描摩的手法。

    这样的手法柳玉如是懂的,也会,但是自到西州后、尤其是听高峻在柳中遇雨时说,她不涂脂粉才更好看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连家里那些姐妹们都不得见。

    樊莺自有侠气、美出于天然,自然也不好此道,思晴也不会。而崔嫣与李婉清虽是大家闺秀,于妆术上各有心得,但是对苏氏的手法仍然十分好奇,也在暗暗的打量她。

    而谢广看苏氏今晚的打扮,就算拉她到西州出席那些生意主雇的宴会,也能撑得起门面来。他大声地安排着将苏氏让入柳夫人的席上,倒显得把王允达都冷落了。

    只有苏氏,很快在高大人家这五位花枝招展的女子面前感到了不适,好像人家不须雕饰便美艳自然、而只有自己是靠了脂粉似的。

    她抓了机会,低声对柳玉如道,“让姐姐见笑了,我带来的那些脂粉都是大以前的,晚上自己正涂了玩儿,不想就被二嫂拉了来。”

    柳玉如十分理解,对她道,“妹妹你这么自在很好啊,哪天还要教教我们。”

    这些女子们只是出于礼节才来的,但是不能像别人那样喝到多晚。不久,柳玉如便拉了另四人起身,不想听谢家老大、老二在村人面前吹嘘。苏氏一见,也忙着起身。

    谢广是懂些诗赋、比兴之类的,更愿意在王副牧监或是苏氏的面前卖弄,此刻正与学堂的老先生对句。一见这些女子们起身,谢广连忙丢了先生送出来,对柳夫人、更像是对苏氏道,“天黑,不如就让送一送,”说着就找马。

    苏氏笑了一下道,“多谢谢大哥,反正路又不远,我自已回去。”谢广被苏氏的笑容激荡得心潮涌动,在柳玉如面前又不好再坚持,就去吩咐谢大嫂。柳玉如也说不必,正好她们姐妹送过去。

    谢广回来又与村中的人吹了会儿牛皮,草草将晚酒收了场。待众人散去、二弟夫妻也回了自家的院子,谢广借了酒劲儿,就对谢大嫂道,“你看看……那位苏夫人如何?依我看,真是旺夫家的好面相!”

    他念着山音说,“这要是谁娶她进来,买卖还不得开到长安去!!”

    谢家大嫂立刻警惕地说,“你别做梦,家旺了……够呛就是我的家了!”

    谢广又道,“你说得什么话,糟糠之妻不下堂,在我眼里你总是老大。她就是再好,在你面前还不是做小!再说有这么一位妹子,不更显得你高人一等?”

    谢家大嫂骂道,“你少给我灌汤喝,是成心让我像个老妈子!你有了点银子就花心、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怕把她娶进来你会死得更早些!”

    谢广一晚上的破费所换来的体面与自尊,被谢大嫂三把两把扯了个干净,在决心和胆量的支持下,谢广抡起巴掌打了谢大嫂一下,“反了天了你!”

    谢大嫂无法谢广,哭着一路冲到苏氏的院门外,跳着脚地哭嚷道,“你是哪里来的,跑到我家勾爷们的心,脸上哪里写着旺夫家了?你老大不小地、夫家旺在哪里?”

    谢广被她吓得酒也醒了,生怕再嚷下去整个旧村的人都知道了,跑过来死命拉了妻子往回走,但谢大嫂更来了劲,一个谢广哪里拉得住。

    苏氏的院内很快亮了灯,不一会儿只听“咣”的一声。院门被打开了,二人一看,却是樊莺与思晴。樊莺低声喝问,“你们干什么?!”

    谢大嫂知道门里这两个人美起来似天仙、但发起威来连天神都惧怕,当时就禁了声。谢广更不敢大声,这里一安静,就听到院子里隐约地有女子的哭声,是苏氏不堪其辱,正在悲泣。

    思晴道,“速去,不要让人看到你们在人家院门前。”

    樊莺道,“去不得!都给我进来,去给苏姐姐陪个礼!”二人不敢不听,一起进了院子,思晴再把门关严了。

    旁边有人爬起来,悄悄开了院门往街上看,却看不到一个人。

    柳玉如五人送苏氏回来之后,觉着回家去更少个说话的,就决定在这里陪苏氏一宿,哪知正赶上谢广两夫妻过来闹。

    她们一听就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看苏氏悲悲切切、伤心欲绝,知道是大嫂“旺夫”之词捅到了她的痛处。苏氏的夫家曾是怎么一个旺法啊,大嫂这样的话任是谁都承受不住的。

    谢广夫妻二人此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谢广一连声地道歉、而谢大嫂一字不吭,但她在柳玉如这些人的面前也只能强硬到这里了。

    谢广本来算是大哥,但是这几位女子你一言、她一语,一分面子也不给。思晴道,“大哥大嫂,你们弄清楚了吗,就做这样的打算?”

    李婉清道,“大嫂你们这样做事情,就是摆八十桌酒,脸面也挣不够丢呀!”

    樊莺越说越气,只差忍着不动手,她对谢大道,“你死了这份心,高大人把苏姐姐大老远的从雅州接过来,是给你考虑的?!”柳玉如生怕她说出其他什么“八夫人”的话来,不住地示意她住口。

    苏氏听了,啜泣声渐渐平静下来。

第599章 二月浴种

    第二天早上她们回到家时,婆子故意审问道,“你一夜去哪里了,小心高大人回来我告你的状。”

    柳玉如知道她是关心,就对她说了夜里的去向。并对婆子说,“妈妈,我看着苏妹妹一个人蛮没意思的,怎么是好!”

    婆子道,“人家刚来的时候一下了车,是谁先打翻了酸坛子?现在窝占稳了,又来充好人。”

    柳玉如听了,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最后恨恨地说,“难怪菊儿和你死掐,今天才看出来一点不怪菊儿!”

    婆子言归正题,建议道,“这不都二月了,总归那些蚕也该浴种了,就拉上她,和新旧两个村的女人们一块干干活儿、也省得她孤单。”

    柳玉如道,“妈妈你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就这样办!”

    于是,这些女子们开始召集两村中的女人们,准备养蚕要用的曲箔、蚕匾。又从高峪二哥那里雇来两个壮力,把桑林对过的一排蚕房从头收拾了一遍、用石灰水淋了墙角门边、门窗外架好芦席遮阳。

    二月浴蚕种,三月初一开始养蚕。

    苏氏被柳玉如拉了过来,菊儿、雪莲两人也以一户入了股。这件事让菊儿有些感慨:原来想入蚕事股,死活没有入成,而这一次却是这么容易。

    李婉清指挥着人们,先去野外向阳处采来新生的白蒿芽儿,又有村妇们在路边架起大锅,将白蒿煮汁,晾凉后浸泡蚕种。

    清除蚕卵上的脏东西之后,她们就在蚕房中生起炭炉,去潮加温,静待蚕种发蚁。

    苏氏在这些日子里,与村中女子们一起干蚕事有关的活儿。重活自会雇了壮力去做,她们要做的与其说是活儿、倒不如说是玩儿。

    苏氏一忙一天什么也不想,几天后就与村中人混熟了。她感觉这些人的心地都是很朴实的,没有宫里那样勾心斗角。

    顶多日子好过些的如谢家大嫂、二嫂偶尔有些显摆,其他的即便有些小算计,也无外乎拉拉近乎、抓空向她请教些描眉、抹唇的技巧。

    菊儿慢慢地也恢复了平静,一则是高审行不在这里,让她不必时时想起二人之间的那段尴尬。二来雪莲比较懂事,一点不拿菊儿当外人,两人同出同入,处的十分融洽。

    而在几天前,在康里城以东一百里之外的地方,高峻与郭待诏两人就设伏以待康里城人马反攻。但是一直等了一天一夜,康里城也没有动静。

    高峻对郭待诏说,“这不就明白了,龟兹不是怕我们,怕的是西州和大唐。”

    他们扯起了西州的大旗、天山牧的大旗,大摇大摆地沿着赤河北岸,在康里城城上守军的眼皮子底下往西去了。

    五天后,兄弟两个抵达了渭干河边。因为是天山南麓,又紧临丰盛的水源,这里的绿洲只经过了短暂的冬天,便露出了春天的迹象。马们开始走走停停挪不动步子,一冬的时间它们吃的都是干草料,岂会放过这样的美食。

    高峻问郭待诏,“大哥,你说……如果我们就在这里扎下来,龟兹会是什么反应?”

    郭待诏看了地图说道,“这里已是康里城以西、西有沙丫城、新合城、北面就是龟兹,我们是处地四城的包围之中啊。”

    高峻道,我们再试试他们的反应,就在这里扎营。

    待诏道,“正合我意,若是匆匆穿城而过,倒显得我们没什么底气。不过我们这些人的退路要早先想好才行。”

    高峻看了看地图说,看似凶险,但我们只算条小鱼,这张网稀疏得很。三座城都是在我们西面、北面,东面只有一个康里城,往东二百里宽的沙漠,他来多少人马能拦住我们?

    高峻对手下那些人说,只要有事,马扔了可以再抢回来,但是命要保住,命没了谁去抢马……一有危险,只要我说跑,谁跑的快我给谁立功。

    这个命令在郭待诏看来又是个古怪,心说我也得学学。

    他们建起围马栏、派出牧子沿渭干河、赤河去放马。而待诏的骑兵、高峻的护牧力队们,除了安帐、设置警戒,就是在一起切搓骑射技艺。营地上西州和天山牧两面大旗飘扬着,俨然这里就是西州的地盘、要在这里长期驻扎下去。

    龟兹首领苏伐,正在当年。他自幼习武,鲜遇对手,因而脾气也暴躁得很。但是自从西州来的这支小小队伍在康里城外出现,苏伐却一次火也没发过,一直在注意着他们。

    他对康里城守将、他的得力部下钦察汪的表现不大满意,因为他错失了良机。“当初那几名牧民到康里城下取水时,为什么不开城捉住他们?”

    钦察汪试探地问,“大王,难道你要处置他们吗?”

    苏伐道,“即使不便处置他们,等他们来城下要人,我们不就有了些主动?你倒好,本来五十个人能办成的事情,你出动了五百个人、又折到人家那里五十个,你也是蠢的可以了!”

    钦察汪有些受不了,向苏伐请令道,“卑将再去邀战,我只须带足了一千人马,一定要把这次的气找补回来。”

    苏伐道,“你这时想起来打了,已经晚了!探子报说焉耆集结了西州的大量人马,也许正等着我们将把柄递到人家手里。不想想焉耆是怎么没的?”

    “那么,大王你还挖苦卑将,我还以为你有法子呢!”

    苏伐道,“我不是怕,只是在等时机罢了。英雄须借势,硬砸是锤子。我只等着大唐伐高丽的人马一出,便也在西边起事。最次的结果,我也要争得丝绸之路的课税权利才能罢手。”

    有手下问,“大王,我们不是一直在行使着课税的权利吗?”

    苏伐道,“可那不是名正言顺的!更不要说焉耆一失,龟兹东面的防务已经捉襟见肘,让人家的一千来人,在我睡觉的功夫就跑到了我的地盘上!我还敢那样收税吗?我知道他们是冲什么来的,就是冲我在丝路上收重税来的!”

    丞相那利说道,“我们此时选择隐忍是对的,如果先开战端,说不定大唐皇帝会推迟发兵高丽,那么所有的压力都是我们的。反之则掌握了主动,那时向他要个课税权利,估计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利说,从隋朝至今,他们与高丽早就较上劲了,若是等他们交起手来,必定不会半途而废,我们再行动就主动的多了。

    他问钦察汪,“让你派去西州送信的事做的如何?我知道大唐只要一对高丽行动,军马是必须要从西州去征调的。”

    钦察汪再也不能隐瞒,回复道,“送信的三个人被截回来了!”

    苏伐恨道,“一定是这些人干的了!”见钦察汪点头,苏伐又道,“这太被动了,我不能缩在城里,得去会会他们。”

    那利提醒道,“大王,你是最尊贵的身份,不好亲自去冒险。”

    苏伐道,“在我的地盘上,我怕什么。”

第600章 赤河北岸

    牧群在南面背靠着宽阔的赤河,沿岸布置了游动哨。

    西州带来的五百骑兵,被高峻、郭待诏分作两队,一左一右安排在牧群的正北方十里处以为门户。而擅长在运动中远距离杀敌的护牧队,则离得更远。

    天刚亮,有大约三百人的龟兹巡逻马队从沙丫城方向驰出来,直冲着牧群方向而来,从他们身后趟起来的烟尘看,速度非常快。

    正当面的一支郭待诏的骑兵小队立刻保持了高度的戒备,弓上弦、刀、箭出鞘。小队的头领回身看看营地里西州的旗子一动都没有动——没有做出任何的指示。

    但是许多多和苏托儿率领的护牧队先从远处冲过来,一直往唐军与龟兹马队的中间位置插过去。这是高峻的意思,有什么事护牧队先上。

    护牧队没有拆分、还是统一行动,由苏托儿负责长刀手、许多多负责弓弩手。对面冲过来的龟兹骑兵也有三百人,护牧队这里也是三百人,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十里、五里、三里……许多多的身后,西州两支小小的马队一动不动。

    许多多大声对弓手喊道,“射支箭过去,问问他们的意思!”

    闻声立刻从长弓手的队伍里驰出一匹马,一名长弓手跑到队伍的前面,一箭朝着沙丫城马队射过去。

    天下无风,那支长箭在如洗的碧空里看得十分清楚,划了一道又高又快的弧,落下时远远地斜插入沙地中。

    而那支冲过来的沙丫城马队像是没有看到这支长箭,在离着落箭处十几步远的地方,纷纷把马头一拐,折向康里城的方向去了。许多多撇了撇嘴,“人家说了,不是冲我们来的!”

    护牧队可没有唐军那样正规,听了许多多的话纷纷嚷叫起来,“我看他们是在装傻!那么长的箭会看不到!”

    正午时分,高峻、郭待诏下令支锅做饭、烧烤猎到的野味,营地上弥漫着诱人的香味。此时再有一支康里城出来的马队往沙丫城去,郭待诏和高峻扔下嘴里啃着的烤兔腿,“吃个饭也来凑热闹!”高峻下令,“牧群往北靠上去十里!”

    西州的旗子一挥,前边担任警戒的两队骑兵同时向北移动,而龟兹城的那支马队,仍然是在相距二十里的地方驰过去了。苏托儿说,“人家这是例行的巡逻。”

    郭待诏提醒高峻道,“兄弟,这也可能是常用的迷惑之法,我们万万不可懈怠。”

    高峻笑道,“大哥你就放心,我的护牧队可不是这样好骗。只是他们都是放马的,可比不了你的正规骑兵。不信你看看,他们可有一时一刻是不懈怠的?”

    郭待诏手搭凉棚看过去,发现那些护牧队果然比自已的手下显得活跃,除了队伍里那杆天山牧的大旗一动不动之外,所有的人都处在不消停当中。有的三五个驰出去射猎,有的跑回来提一块烤肉回去。但是只要旗子一动,这些人立刻飞快归队。

    傍晚时又出现了情况,在暗下来的天色中,沙、天渐成一体,由西往东的沙道上,有一支夜行的三、四十人的驼队,正缓缓地向着天山牧的牧群靠近。他们驼了许多的帐篷、装满了家拾的木箱,但货物很少,没有人挑灯、没有人喧哗。

    但是一支三十人的护牧队快弩手,不知从由黑暗中什么地方飞快地驰过来拦住了他们。随后,驼队里点起了灯,被带到高峻和郭待诏面前。

    驼队的领头人是个三十多岁的色目人,说他叫甘里木,是带了这些人前往长安的。高峻看看他的驼队,问他是做什么生意。

    甘里木说,他们是去往长安的杂耍班子,去时一路表演,回来时就用赚到的钱,捎带长安的货物返回西域去。

    高峻道,怎么不点灯呢?

    甘里木说,“不是不点灯,而是在这段路上他们不敢,因为有龟兹五城的人发现后,要来收过路税的,”他对高峻和郭待诏说,“我们还没赚到银子,没有钱交税。去时没有货物,也不必交货物税,只须回来时交一次。”

    郭待诏看这些人,果然什么年龄的都有,还有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女孩子、老人。

    苏托儿道,“不要怕,你们可知道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正是大唐丝路督监高大人,还有西州振威校尉郭将军,自管把灯挑起来走你们的路!”

    甘里木听了十分高兴,对这些人道,“那么,我就放心了,再也不怕有人来了。但是天色已晚,我们也不想走了,正好为两位大人表演一下我们拿手的节目!”

    于是,就在天山牧营地的前面,这些人从驼背上卸下了那些木箱,打开,从中先蹦出一只小猴儿,脖子下挂了铃铛、吱吱乱叫,对眼前这些人不大友好。

    随后再从另一只大箱里取出来粗细不等的十几截木杆,杆端都有榫头,被他们麻利地接到一起、竖在场地正中,却是高耸入夜空,杆顶上挑了一支罩子灯,在风里不停地晃动。

    接着,杂耍开始。

    郭待诏的骑兵仍在远处十里外,可是高峻的护牧队随着一声口哨,就有一部分约有几十人挤过来看热闹,高峻也不管他们,这里的看客就是郭待诏、几十护牧队、二十九名牧子,再就是那些夜宿的马匹。

    先是有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打了腰鼓,指挥着那只小猴儿表演,它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行头,却是大唐官员的服饰,头上也像模像样地戴了一块黑纱帻。它翻跟头、出洋相,没有人笑。

    节目草草结束,猴子端了一只盘子到护牧队员跟前讨喜,没有人理它。猴子极不高兴,那块小脸越发的红,吱吱叫着、跳着挑衅。

    护牧队只是把上着箭的快弩对准它,也不说话。它的小主人受到了甘里木的训斥,赶忙唤它回去。

    高峻从兜儿里摸出一把铜钱往沙地上一撒,笑道,“是不是一入大唐地面,就该给它换上西域胡服了?”

    甘里木意识到是猴子的装扮惹了这些人的不快,一连声地解释,并挥挥手上它下去,然后,第二个节目开始了。

    上场的是那个小女孩子,十几岁的样子,头发在顶上扎成一束。原来她是要给这些人表演高杆上的平衡功夫。首先,她的爬杆手法就大出人们的意料,太快了!一根两丈高的长杆,她手足并用地一眨眼就攀到了杆顶。

    人们纷纷仰了头观看,在杆顶那盏防风灯的映照下,只见她只用一条腿折弯过来夹住木杆,另一膝支撑,身子探出去,手里已经摘了那盏灯。而木杆顶端极细,随着她的旋转大幅度的晃动起来。

    终于有护牧队喝起好来。

    只见她挂好了灯,身子一翻到了杆头,单手撑住杆头,身子倒立起来。

    高峻也暗暗点头叫好。然后见她身子在杆头一翻、手也脱开,杆头带着那盏灯前后晃动起来。她的一只脚十分准确地找到了木杆顶端,稳稳地踩住,整个人身体的重量都在那只脚上,别处无处扶握、仍在不住地晃动。

    底下的人群中暴发出一片叫好之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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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马王爷介绍:
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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