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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6章 虚惊一场

    雅州驿馆里,樊莺、崔嫣正焦急地等待着,她们回来之后就听说高峻与汪衡、李弥一同去了荣经县。樊莺有些担心地说,“他一个人和李弥在一起,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身边连个贴近的人都没有!”

    樊莺听师兄说起过李弥在柳姐姐父亲身上做过的那些事情,更知道李弥是不择手段的人,她几次忍着才不说出要追到荣经县去。崔嫣看她如此坐卧不安,心里也十分的担心,便对樊莺道,“妹妹,不如你就去。”

    两个人正在嘀咕,听着驿馆门外一阵骚乱,翟志宁首先跑了进来道,“樊夫人,大事不好了!”

    未等他说完,樊莺等人就看到雅州司马汪衡挟了一个人闯了进来。崔嫣一看那人双目紧闭,嘴角挂着血迹,便认出他是谁。等再看清他后背上的那支插得死死的箭,当时便大叫了一声,“峻——”晕了过去。

    樊莺一见,也似五雷轰顶,怔在原地半晌不能动。她们刚才还在替他担心,他就出事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不知道是先去顾崔嫣、还是先去顾高峻。情急之下,连樊莺也想不起高峻背后背着的铜盘来。

    倒是汪衡进来后,叫着,“快腾出床来!”高白、翟志宁忙着收拾好床,让汪大人把高别驾侧着身子放倒在床上。汪大人又对他们道,“除了两位夫人,其他人到别室,没话不要过来。高白,你带人守在门外,任何人不许进。”

    众人都失了方寸,全都听汪衡的。雪莲、故太子妃都去了别室,而高白、翟志宁到门外把守。

    铜山镇的孙伙长悄悄一拉黑衣人的袖子,“鲁兄,我们也去帮帮高管家吧。”黑衣人的脸上竟然也露出悲愤之色,想不到刚刚将自己的后路找妥了,后路便出了差错。

    他的伤势本来已有些见好,此时只觉得胸口中一疼,忙用手扶住。孙伙长见了,忙把他再安排到另一间屋子,也不便离开他,就在旁边守着。

    黑衣人道,“我们怎么办?回去,自会有人想着杀我们灭口。不回去,就是私脱军籍,同样是无处可逃啊!”

    孙伙长宽慰道,“鲁兄,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且看一看,也许高大人不会有事……在天威军……要不是他的话,也许我早就让人用土埋上了!”

    崔嫣晕着,靠坐在床边地上。樊莺含着眼泪,连忙先去看师兄的伤势,看样子从他被汪衡一抱进来就一动不动,是有些凶多吉少了!

    但是汪衡却不管这些,一伸手握住了高峻后背上的箭杆,一下子把箭拔了出来、往地下一扔。高峻躺在那里,拔箭时也一动不动,这让樊莺的心也不由得一疼。她含泪冲着汪衡叫道,“有你这么拔箭的吗!!!”

    汪大人并不怪她对自己叫,而是嘿嘿地乐着,樊莺恨不得拔出剑来刺他一下。她一拉高峻的手,那只手软软的、热乎乎的,樊莺一下子愣住了。

    此时崔嫣已经回缓过来,坐在床边对着樊莺道,“妹妹,你给他盖上些被子……不要让他冷着了!”

    樊莺道,“姐姐,我们的手吓得冰凉,不知他的手比我们的手都热乎呢,我们不必替他操这份心!”

    崔嫣不信,听了樊莺的话立刻从地下站起来,也去拉高峻的手试试,果然像樊莺所说。高峻睁开眼道,“我是在骗李弥,又不想骗你们……”

    这两个人一齐扑上去,对着高峻一痛狠捶,“你不骗我们,为何还让抱着进来!”拳头下去才感觉他身上的两片硬邦邦的铜盘。高峻坐起,解开袍子卸下铜盘道,“真是份量不轻,再也不要挂了!”

    他说,“先把翟志宁叫进来。”他要问问李承乾怎么了。黔州不会在他离开这么几天就有人欺负到门上去。即便有人不法,也轮不到他夫人一块跑来送信。

    这两人很快进来,高大人不管他们一脸的惊讶,开口问道,“是怎么回事?”

    翟志宁说,“承乾殿下已经过世了!”高峻听罢,一时愣在那里。

    李承乾的夫人说,自从高峻三人走后,李承乾就得了一场大病,饭也吃不下——说实话,他是不肯再吃一口饭了,人也一日消瘦过一日。也请了郎中给看过,病因也说不明白,药也不吃,病哪里会好。

    故太子妃说。“郎中说他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又极度的……悲伤……是他的心先死了!”她边说边看高大人,发现他叹着气、再叹着气,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睛也湿润了,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二月,壬寅日。”她回答说。

    她就认为自己先前的判断是站不住脚的,只凭着一个人身上的香味,怎么好冤枉一个对他们这样关心的西州别驾呢!只有樊莺知道,高峻是在为着自己在黔州的行为后悔,虽然他没有最后采取行动,但毕竟这件事也他有关。

    翟志宁说,估计殿下过世的消息黔州早送到长安去了。他们想着天地之大,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便到雅州来找高大人。

    高峻道,“眼下我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翟志宁你们来了正好。等处置了雅州之事,如果不嫌弃……你们就去西州吧。”说罢,便让他们到别室去休息。

    这屋里,铜山镇的孙伙长正在与黑衣人对坐叹气,翟志宁进来道,“两位,到高大人屋里来一趟,有事交待。”黑衣人听了,脸是悲戚之色更重。他对孙伙长道,“这是高大人有后事交待,我们速去!”

    哪知到了那边一看,高大人活蹦乱跳,气色好得不用说。黑衣人和孙伙长惊讶万分,说道,“高大人,你、你这是……”

    高大人对黑衣人说,你的伤还未好呢,我这里就有了个没有人打扰的好差事给你做。他让黑衣人躺在床上,“你就在这里假装是我,在这里挺着唬人。”

    黑衣人道,“要是有人来看了怎么办?”

    “平时外头有几层人把守着,外人是进不来的,就算进来到了屋里,我让人找块黑布往你身子和脸上一块蒙了,自会有人阻止着揭开——你放心,饭还是按顿给你吃的。”

    白天高峻不能出去,虽然知道李弥一时半会儿不大可能赶回雅州来,但是还是不张扬的好,要提防走露了风声,那样的话按着高大人所说,李弥的劳工就抓不上了。

    天一黑下来,高峻就对樊莺说,“带我去文进县城外看看护牧队。”

    崔嫣自有李承乾的夫人陪着,黑衣人有高白和雪莲在屋里照看,而外头是翟志宁,旁屋里还藏着个孙伙长,相信一般的人没有翟志宁的同意,想硬闯是闯不进来的。

    高峻和樊莺骑了各自的马匹,换了便衣、带着各自的兵器,出了雅州城往北去了。

第557章 大大咧咧

    故太子妃看这位姓崔的夫人,与在黔州看到的柳夫人在面目上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相似,只是那么一点点。两个人在容貌和气质上的出入还是很大的,她们风韵各异,崔夫人年龄要稍小一些,也不如那位柳夫人体态丰满。只是因为柳夫人不在面前,不大好比较。

    崔嫣知道高峻无事,心情放松下来,与故太子妃在一起闲聊。太子妃听说柳夫人就是眼前这位崔夫人的姐姐,便惊讶地问,“是亲姐姐?”

    崔嫣道,当然是亲姐姐了。太子妃就更是奇怪,既然是亲姐姐为何一个人姓柳、而另一个人姓崔?她认为,那是高大人家的几位女人亲如姐妹,是故意这样说的。

    太子妃又问,“外面闹得这样凶,我看高大人身边也不带一兵一卒,不危险吗?”

    她的话再一次引起了崔嫣的担心,这样的担心不但是高峻人身安危上的,还有他的仕途。因为,她已经知道雅州和剑南道的乱局起因是什么。原来的时候,高峻去乙吡咄陆部还带了三百人,而现在只有一百二十人,又离着雅州这样远。

    如果这里的局面得不到及时的控制,崔嫣知道高峻第一个就是躲不过去的,他是钦差。恐怕到时没有人想高峻在这里如何的人少、如何的无处借力,雅州又不是他的辖区,而只会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来,那时皇帝会如何看待高峻的失败呢?

    恐怕以前所有的功劳都一笔抹去了也是可能的。她倒不是在乎高峻能升多高的官职,她是怕高峻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挫折。她可不想看到高峻难过的样子,崔嫣相信,西州那些姐妹们如果知道了,怕的也多半是这个。

    她听说连吐蕃和东女国也掺和进来了,事情才刚刚开始,谁说得好下一步又会有谁掺和进来呢?这些事情都指望着高峻一个人去摆平,想想就不容易,但是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便不再想高峻的事,就让太子妃说。哪知崔嫣听李承乾的夫人把以前东宫中的事情讲了出来,心中的担忧好像又加深了。一个太子、国家的储君说废就废了,更不要说一个西州的别驾了。

    她体会到了李承乾临死之时凄惨无助的情形,但是体会不到皇家的无情到底无情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她心中的担忧更甚,暗自祈祷高峻马到成功,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这样,她们又说了会儿话,故太子妃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崔嫣昏昏沉沉地总睡不踏实。好不容易睡着了,好像又听着大街上一片混乱,有杂踏的脚步声奔过来、奔过去的。

    后半夜的时候,她发现旁边合衣躺了个人,听呼噜声并不是先前的太子妃。她对这个酣声的印象是深刻的,分明是高峻,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点了灯,仔细地端详他,看到他哪里都好,这才放下心来再躺下。她发现高峻已经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到雅州来?”

    她以为自己的到来拖累了他的手脚,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小声说,“是母亲……还有柳姐姐同意了的,不是我任性!”她发现高峻忽然笑了,探起身来吹熄了灯。

    她在黑暗中问,“樊莺呢?怎么不见她?”

    “她进来的时候你睡得正沉,不忍打扰你,便与她到别屋去睡了。”崔嫣知道高峻指的是太子妃,“那么你就不懂事了,怎么把黔州来的客人叫起来给你腾地方?”

    “是樊莺说的……你从西州来的一路上,为了不耽误时间,就学着骑马……我知道你有多辛苦,可看起来这些天我是没什么时间多陪你的……”

    听了他的话,崔嫣一路上的辛苦就不觉着多苦了,她关心地问,“雅州这里的事难不难?”

    “难。弄不好我半世的英名就丢到这里了!”

    “那……我们明天就回西州去,你又不是雅州的官员!”

    “与其现在回去,还不如在这里一败涂地让人瞧得起些!你愿意我让人瞧不起吗?竟然给我出这样的馊主意!回去后怎么见西州那些人?怎么见郭都督?”

    崔嫣有些不好意思,“我管他们呢,我只要能见到你就成了!”又问,“那些护牧队也带来了吧?这样我就放心些了!”

    “没有带来,我已经给他们安排了下一步的行动,在涂州和彻州比这里更需要他们。这里总算还有个李弥帮忙。我的这一百二十名护牧队是我最放心的力量,涂州、彻州那里就靠他们了!”

    崔嫣不再细问,她认为高峻半夜才回来,一定很累了。于是就搂着他,自己不再说话,也闭上了眼睛。

    天亮时,崔嫣恍忽地听着大街上又出现了众多的人马走过的声音,她以为还是梦,但是高峻却一翻身爬起来,“我听到了,是李道珏回来了!他的笑声跟猫头鹰似的……我得躲一躲他!”

    崔嫣说,“你不是正缺帮手,怎么他这个正主儿回来,你倒要躲?”

    高峻一边收拾,一边说,“你哪里知道,李道珏这个人心大得可以,肚子里是盛不住事情的。万一他在李弥面前说走了嘴,让李弥知道我好好的,那么李弥的劳工就抓不成了。”

    崔嫣瞧他一副急吼吼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好笑。她躺在那里想,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像高峻这样的一个人,连李弥这种死对头都想方设法地使上一使,又哪里会缺得了帮手呢!

    高峻对她道,“我躲起来,你一会儿告诉樊莺、当然还有那个王妃,千万不可对他透露我的底,别的人我自去吩咐。”

    崔嫣笑着答应他,心里想着这位还没有见过面的雅州大刺史,原来在高峻的眼里是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也不知他会被骗到什么程度,崔嫣的心里就有了些看戏的期待。

    高峻刚刚把事情吩咐好了躲起来,李道珏就到了。

    在刺史府,只有汪夫人迎接着他和李珏铃回来,汪夫人也不知道高别驾“遇险”的事,当然李道珏更无从知道。

    李道珏只是听汪夫人说,好像高别驾和李长史、汪衡三人带着他府中的大半护卫去了荣经县。还听说高别驾的两位夫人总算露面了。

    李道珏的心果真大得可以,不想着马上过问一下荣经县那里的乱情,心里先想到的却是一定要到驿馆去看一看,看一下传说中高大人的两位美貌夫人是什么姿色。

    他携了二夫人李珏铃,一进驿馆的大门便扯着嗓门儿喊,“舅子!我回来了!快快出来迎接!”

    这一次去郎州,李道珏充分尝到了那些药酒的妙处,人也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听李夫人说过了此事的来头,李刺史心里对这位新认下的舅子就更觉着亲近。

    他知道这个时候高别驾一定不在驿馆中,但是不这么大大咧咧地喊着,怎么有个由头闯进去?万一先让人通报,人家一说高别驾不在,那他这个刺史还如何好意思进去?

第558章 如何演戏

    谁说李道珏大大咧咧,他的小心思也不少嘛!

    听到李道珏在外边大嚷大叫,樊莺和崔嫣这才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她们不是要看戏的,而是要在李道珏的面前如何演戏。

    她们都知道高峻没有事,高峻此刻就躲在一边的屋子里倒锁了房门睡大觉。要让她们在李大刺史的面前装出一副悲悲切切的神色来,这怎么可以做的到!

    简直不要说演戏了,只要想一想这件事,两个人就会忍不住要笑。但是,李道珏正等在外边,时间一久了根本就要露馅儿。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太子妃,便一把将她扯到前边去,郑重地说道,“你总晓得该如何替我们说吧?”

    说罢,两个人也一头钻进高峻的房里再不露面。

    太子妃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去。她想着那两个人的叮嘱,便尽力地把她和李承乾在黔州那些黑暗的日子回想起来,脸上就自然地流露出伤心的神色来。

    李道珏一看总算出来一个女人,不禁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他发现这个女子的确仪态端正,举手投足非常合乎礼节。不过怎么看,她原本很是耐看的脸上都多了一层苍桑感。

    李道珏拉了夫人李珏铃,郑重地一拱手问道,“本官听说了,高大人的两位夫人已经到了雅州,不知你是哪个?”

    太子妃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李夫人悄悄一拉李道珏的衣袖,低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问我嫂嫂!”

    李道珏自作聪明地道,“我晓得了,方才在刺史府我就听说是他的三夫人和五夫人到了……让我猜猜看,你是我舅子的……三夫人吧,因为我听说还有一位的年龄更要小一些的!”

    太子妃以前并未见过李道珏,李道珏也没有见过她,当时便这样认定她是高峻的三夫人。而太子妃此刻不但想到了自己在黔州那段为期不短的苦日子,更联想到自从李承乾失势以来,她曾经的一位太子妃,已经沦落到替人遮掩,心里的不甘与悲伤之色愈加明显。

    但是李道珏夫妇就看出来了,李夫人关切地问道,“嫂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妹子看你不大高兴?”

    太子妃说道,“刺史大人,高大人他……他已经过世了!”她想到了李承乾此刻正孤零零地一个人埋在黔州,眼泪再也止不住,竟然抽咽起来。

    李道珏大惊失色,看样子这位三夫人并非是开玩笑。但是这句话不亚于晴天打了个大雷,“你说清楚!谁过世了?”李珏铃听罢,也立时就哭了,问她道,“是怎么回事?”

    翟志宁一见,生怕高大人的瞒哄之计露出马脚,赶紧走上前对李刺史道,“高大人在连夜去荣经县的途中,遭遇了不明人员的袭击,他是背后中的致命一箭!”说着,把那支箭拿过来给李道珏看。

    李道珏已经迈开大步要往屋里闯,翟志宁想拦都拦不住。虽然与高峻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李道珏与西州的这位别驾竟然十分的投缘。猛然听到他过世的消息,李道珏控制不住,咧开了大嘴哭道,“兄弟!舅子!我来晚来一步!”

    他进了屋子,涕泪横流地看到高白和丫环雪莲也在屋里,便哽咽着问他们,“我舅子……临去前有些什么话留下?”这两个人哪里答得上来,连翟志宁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太子妃已经进了屋子,她代答道,“高大人只说……只说让李刺史不必难过,替他完成未竟的大事……就能让他放心了!”

    这句话说得极平常,只算是一般场面上的话,但是在李道珏听起来更觉得伤心。他眼睛朦胧着、看到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人,浑身上下、连头带脸地蒙着一面黑布,便上前伸手,欲揭了黑布来看。

    翟志宁一伸手挡住道,“李大人,不好此时再打扰到高大人……”假扮高大人躺在床上的黑衣人从李道珏一进来就极力地屏着气息,好不让气息吹动脸上的黑布,但是时间久了会憋不住的。

    翟志宁的话提醒了李道珏,他猛地转身,对着屋中人说道,“舅子为着我雅州的事情把命搭到这里了!你们放心,还有我李道珏在!剑南道输绢大计,本来我不大想掺和了,可是现在不行了!看谁敢倒拉车,我先对他没完!”

    高白看到李道珏一转身的功夫,他身后床上的人正在大口地喘气。他不敢笑,又觉得这样骗一位堂堂的雅州刺史有些不大应该,便提醒道,“大人,不便在这里大声……”

    李道珏立时就压低了嗓音,他再次转身,面对着躺着的人郑重说道,“舅子,你且安歇,李某人即便要哭,也回去再哭。不过你放心,害你的凶手我一定不会放过,早晚揖拿归案、大卸八块!”

    说罢,扶了夫人李珏铃迈步出去,在门口对太子妃道,“你也节哀,无趣时可以自到刺史府上与我两位夫人说话。”太子妃巴不得他快些走,抹着眼睛连连地点头。

    李道珏回了府上,汪夫人上前问高大人的夫人生得怎么样?李道珏心情不好,马上喝道,“我哪有心思品评这个!看把你闲得!把我的九环刀拿过来!”他冲着手下人喊道。

    他从来没有这样利索过,刀拿来之后,立刻召集刺史府中全部的二十一名护卫起程去荣经县。他倒要看看,那些趁他不在雅州期间闹事的人是不是三头六臂,害得他新认的舅子因此丧了命。

    在驿馆的门外,李道珏看到翟志宁正等他。翟志宁说,“夫人说……李大人带的人有些少了,让我随身保护李大人。”这其实是高峻安排的,但是只能说是夫人的话。在李道珏听起来也没什么可疑。

    翟志宁早选好了一柄朴刀,刀刃与刀把一般长短,各有两尺来长。这种刀的长处是可以双手来握,便于发力,比一般的单刀更有威力。当时,李道珏也给翟志宁找了匹快马骑上,让他随着一起去荣经县。

    而高峻正在屋中埋怨樊莺和崔嫣两位,怎么可以让旁人代劳。这两个人道,“莫怪我们,你倒试试看,我们如何哭得出来!”

    不过事后她们也意识到这样做有些不妥当,别的不说,对人家一位以前的太子妃有些不大敬重了。倒是高峻反过来安慰说,“事急,都是自已人,也没什么不可以。”

    话虽如此说,高大人还是亲自向太子妃道谢。这个女子已经听到了那三人正在说到自己,听到高峻称自己是“自己人”时,她的心里就有些感动。等高大人一道谢,她忽然又难过起来。

    樊莺和崔嫣以为还是自己做得欠妥,也是一连声地自责,“姐姐莫伤心,你帮了我们这回,以后就有我们帮你,你自管放心就是!”

第559章 大刀阔斧

    高峻一连几天都没有离开驿馆,但是一直留意着剑南道南、北两个方向的动静。李道珏从郎州赶回来坐镇雅州,高峻的感觉身上的担子忽然轻了不少。

    而涂州和彻州那里,他和樊莺连夜给黑达和护牧队指明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那就是继续潜伏,绝不许暴露行踪。

    这一百二十人的小小队伍放在剑南道地面上微不足道,尤其是在随处可见的大唐军府和军镇的包围之中,他的这支力量就更不能妄动。

    这里不是西域、不是漠北、不是辽东,以前敌人再多也都是在当面。而现在不同了,都是自己人,但是说不好什么时候猛然回头给你一口。他这一百二十人可禁不住啊。

    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高峻对剑南道内部的暗流已经摸了个清楚,黑衣人鲁小余携带的密信、以及对他亲口讲过的话,让高峻把目光紧紧地盯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就是威远府折冲都尉——承干。事实表明,这个承干将军与金国镇笪副将也有着暗地里的联系。

    他感到自长安的造船令下达之后,剑南道有些人就一刻没有消停过。一开始连江夏王李道宗甚至是高峻本人,都认为阻力是来自于雅州刺史李道珏,直到自己到了雅州。才发现李道珏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所以,高峻雅州之行的目的,也从一开始只是想拖过两月之期,改变为盯在这里、直到输绢大事圆满完成。现在高峻的计划又变了——有些人不除,高峻如梗在喉。

    那封信明白无误地告诉高峻,剑南道有些人,为着自己的名位和私利是不择手段的。他们想借着输绢一事让剑南道乱起来,又要乱局在他们的掌控范围之内——这样便可邀功了!

    高峻心中暗笑,如果自己不顺势而为,一个小小的西州别驾怎么挡得住他们?

    李道珏完全是在一种悲愤的状态下做事的,“高别驾”黑布蒙身的场景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位西州的别驾,曾经像一道闪电出现在李道珏浑浑噩噩的生活里,给他拨开了眼前的迷雾,随后又像闪电一样,转瞬消失了。

    李道珏在李弥的眼里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到荣经县,便按着李弥所出的“主意”,下令该县上一次裁撤掉的所有衙役、民役到县衙来。

    这些人来了,连金县令那位打过县丞大人的妻妹也来了。李道珏问,“金大人,县丞挨打一事,你是如何处置的?”

    金县令道,“刺史大人,我已把她赶回家去,闭门思过……”

    李道珏喝道,“只是闭门思过?你好严厉!若是别人打了你,你会宽容到只让她闭门思过吗?”

    金县令说,“卑职还花了银子,多次看望了县丞大人,他的气已经消下去了……”

    李道珏喝道,“但是本官的气才刚刚鼓起来,你说怎么办?”

    金县令说,“下官听刺史大人明示。”

    李道珏冷笑着说,“你身为一县之令,把个荣经县搞得乌烟瘴气,仓役行抢、妻妹伤人,虚列员额,冒领官银,若不是你的话,我的舅子也不会遭人暗算死于非命,这么多的事情,你还要等我明示?”

    金县令早已满头大汗,只听李道珏大喝一声道,“来人,将金县令收监!”

    李弥道,“刺史大人,一县之中不可一日无主……”

    李道珏说,“我早有人选,去个人到卢山县,把马县令提过来坐这个位子,卢山县就由原县丞王问臣主政。”

    李弥又道,“刺史大人,县令的品级虽然不高,但都是通过吏部委任的……”他在提醒李道珏,这样说撸就撸掉一位父母官,有些于制不合。

    李道珏冷笑着说,他把西州一位正四品别驾都害了,我哪有好心情等什么吏部的公文。就这么办,谁敢在我的雅州搞乱子,我就打掉他的破帽子,有天大的事情我去与我皇兄说。然后再一次喝道,“阚捕头!”

    阚捕头战战经经地走了出来。

    李道珏一口气列数了阚捕头的罪状,最后大手一挥道,“上一次来时裁减的人员有些少了,今天再加上你一个。”就这么,阚捕头成了无业游民。

    李道珏随后对那些人说,“这是我和长史大人的意思,今天公布下去,凡再有闹事者,所有与其有牵连的在职之官、差,一概就地免职!”

    李弥从李道珏的举动里确信,高峻确实是死了。一块大石头落地,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暗道,这可真是一举两得,没有了后顾之忧,且看我王府的长史大显身手,助李道珏平定各县、稳定雅州。回去后少不了江夏王爷的一顿褒奖!

    李道珏对他说,“我们即刻去百丈县。”他大刀一砍,荣经县的金县令、阚捕头轰然倒下,对那些还想搞些事情的人是个极为震撼的警示。在他们的身后,荣经县看起来一锅滚沸的开水,转眼间就平静下去了。

    李弥随着李道珏奔赴百丈,一路上不禁暗自赞叹高峻的法子真是对症,他竟然生出一种怜惜之意,“高峻这个人,头脑的确灵光,一眼看出了问题的实质。如果他不是死死地盯住了自己不放,哪里会有今天身死异乡的下场!”

    百丈县的情况比荣经县要好一些,李道珏如法炮制,公布了对荣经县的处置结果,那些县里的大小官员、衙役一鸟入林、百鸟压声,暗自把自己的处境掂量了一番,接下来要怎么做,就不用李道珏再说了。

    从百丈县往回返时,在纱帽坪的村边,村民们排列酒浆、夹道相迎,相面老者去过刺史府,李道珏是认识的,他问,“列位乡亲,你们这是……”

    老者说,“刺史大人,我们都知道了刺史大人在荣经县里的所为,雅州府减役削银的大政,我们是拥戴的。刺史大人不辞辛苦,亲历亲为,我们普通的县民深受感动,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些自酿的小酒,给刺史大人解渴!”

    李道珏深受感动,连忙下马接过酒来一饮而尽,说道,“乡亲,乡里之亲朋!我李道珏只是做了这么一点点事情,哪里有脸让大家这样夸奖!”

    老者和另几个人又问,“刺史大人,不知西州的别驾高大人怎么没有一同前来,那可是个好人!年轻有为。”

    又有个年轻的村民说道,“上一次他还到我们村子里,与我们一同饮酒谈天。”

    李道珏忽然悲从中来,手里端了酒,眼睛里再也含不住泪,哽咽着说道,“他、他……”话未说完,一个堂堂的刺史竟然放声痛哭起来。

    老者一开始就看见托他买箭之人就在刺史的身边,心中极为惊讶:连刺史都不能自持,而这人脸上的悲戚之色绝对是掩饰,他心中升起一团疑云。高大人的变故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接受的。

    他认为,这位西州的别驾不可能就这样挂了。

第560章 刺史遭袭

    从纱帽坪赶过来,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李道珏不说回雅州,而是决定马不停蹄地赶去名.山县。高别驾不在了,现在雅州的大局如何,上头都会朝着他一个人说话。

    在荣经县西北方县界处,是一片浓密的山林,官道在相对送迎的山岗间折拐着穿过,此时众人的视线也看不出多远。

    这里过去便是雅州了,四周黑黝黝的,山风乍起,李弥只觉得后背上一阵阵地发凉,因为这里便是他暗算了西州别驾高峻的地方。

    猛然间,就听到道边的山林里一声呼哨,前前后后的大道上眨眼间涌出来数不清个数的黑衣人。他们手持着刀枪,一声不吭,从前、后两处向着李道珏八十人的马队发起了攻击。又有一小股人从李道珏马队的半腰穿插下来,目标正是李道珏。

    驰进的刺史府马队立时被截住,队伍前方的马匹人立而起,马上护卫匆忙间抽出马刀抵抗。这些黑衣人行动十净利落、配合有度,又是突然袭击,让李道珏的护卫有些措手不及。

    马兵对步兵,又是在这样狭窄的山道上,马匹失去了速度和冲击力,事实上形势对于李道珏是十分不利的。护卫队长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身材高大健硕,有着一头浅色的头发。他抽出了马刀吩咐手下道,“分头截住他们,不使靠近刺史大人!”

    四下里刀剑撞击之声不绝,有惨叫声不时传来,分辨不清是哪边的人毙命。李道珏举起九环砍刀,一刀砍翻了一个冲到马前的黑衣人,骂道,“蟊贼!有种的都上前,让本刺史砍砍!也好泻一泻我郁闷之气!”

    李道珏没什么功夫,更谈不上懂什么刀法,充其量也就是在演兵场练过的那些花式。但是他比较二虎,此时胆子也不小,嘴里大声呼喝着,无形中给手下人一丝信心。汪衡也不会武,手中的刀纯粹是摆设,他只能不离李道珏左右,在他身边总会安全一些。

    突遭变故,敌方不明底细,李弥也急忙拔剑抵敌。他一催马到了队伍后边,那里也是一片混战。他挥剑砍倒一人,见另一个黑衣人手里举着一根棒子,正在偷袭一名刺史护卫身后,他赶上去就是一剑,来个围魏救赵之法,黑衣人匆忙间抽身抵挡。

    但是李弥猛然看到那个人有些面熟,那人也看到了李弥,一掩脸又往核心里冲杀过去了。李弥举着剑、也忘了追赶。但身边的形势不容他细想那人是谁,他用剑抵抵挡挡,护住了人、马,慢慢向队伍的前边迂回。

    李道珏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大个子挡住,这人大黑天的,却戴了一只宽沿大帽子,把脸挡得严严的,脸上还蒙了面。他手里拿着巨大的弯刀,三招两式便把一名马上的护卫砍伤,再大喝一声挥刀向李道珏砍来。

    翟志宁是专门保护李刺史的,时刻不离李道珏的左右,那些由外围冲到里面来,企图接近李刺史的人,已经有两三个被翟志宁砍倒,他大声提醒李道珏说,“大人,天黑敌我不分,我们不可恋战,速回雅州是上计!”

    但李道珏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意识里认为,在这样一个要紧的关头,敢于给他找麻烦的,都是与雅州安定大局格格不入的家伙。他已经砍翻了一人,认为总算给高别驾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这一次挡在他面前的,正是这个蒙面的大汉。两人的刀往一起一碰,李道珏就感觉虎口发麻。还没缓过劲来,黑大汉第二刀又飞快砍向他。

    他体力本来就不及人家,再刚刚从郎州赶回来,一路上在二夫人李珏铃身上也没少费体力,现在匆忙间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几招之后便险象环生。

    翟志宁适时赶到他身边伸刀挡开了对方这一下,对刺史喊道,“把他交给我!”李道珏连忙闪开,在旁边与汪衡一起给翟志宁观阵。

    大汉刚想一刀取了李道珏性命,却被翟志宁挡住,两人一声不吭就交了手。

    别看翟志宁在黔州时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但身手却是十分了得。一位故太子的贴身护卫,功夫就不可能是普通的花架子。什么样的变故、刺客没有遇到过?他的招式没有一样是拖泥带水的,刀刀狠辣,式式勾命,一上手就把黑大个子忙活得只顾了招架,也让李道珏暗自叫好。

    尤其是眼下的情况,翟志宁更没功夫在刺史大人的面前表演,两刀过后,整整高出翟志宁一头的黑衣大汉,就被他一刀砍中要害、倒地不动,宽沿帽子也掉了,原来只有一只眼。

    翟志宁用朴刀一挑他蒙面黑布,李道珏看到这人的脸庞被浓密胡子包围,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右脸上方划到下巴。

    李道珏赞赏地高声问道,“了不起的功夫!你叫什么来着?”

    “大人,我叫翟志宁,是别驾夫人让来保护你的。”李道珏刚才险些出了危险,听了这话牢记了翟志宁的名字,又暗暗地把别驾夫人感激了一番。

    而这时,翟志宁手下并不闲着,一边回答刺史大人的问话,一边挥手砍倒一人。他定睛一看倒伏于地的黑衣人,对李道珏喊道,“他是阚捕头!!”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动作略停了停,就听着远处再是一声呼哨响,贼人竟然退却了。

    李道珏不让追赶,立刻整理队伍,发现这阵子遭遇,自己的护卫死了三人,十几人挂伤,而对方却丢下了七、八具尸体。李道珏放弃了再赶去名.山县的打算,掩埋了死者,带起人马回雅州。

    一进城,汪夫人、李夫人,还有李道珏刚刚见过的别驾“夫人”都到大街上迎接,她们看到李刺史身上有血迹,但心情很好,原来是半路上没有吃亏。

    李刺史见到别驾“夫人”,连声对她表示感谢。并说,“翟志宁我要了!”别驾“夫人”有些惊讶和为难,因为她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别驾夫人,但又不敢回绝,事情就凭这一句话定了下来。

    李弥也不认得刺史连声道谢的这位女子是谁,心中狐疑。

    回来后,李道珏整理颜色,再到驿馆中看他故去的舅子,说道,“去买些冰给舅子压上,我要让我舅子亲眼看到雅州大定,才会给他风光大葬!”

    又想起什么,就问翟志宁,“你说袭击我的贼人里面有个人是阚捕头?”翟志宁刚要说话,李弥接话道,“兴许是天黑看错了吧?”翟志宁已经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他不好坚持,只好也说看不大清。

    崔嫣和高峻、樊莺在隔室听了李刺史的大嗓门,不禁说道,“有鲁小余受的了!还要压上冰。”高峻听了,却认为事情不那么简单。

    他想,自己总要露面,那么李弥这个人不能再留着了,只是如何除掉他呢?

第561章 何去何从

    刘万年受剑南道潘大人所托,到端.源和文进两县整饬县治。

    他意气风发、轻车简从,先到端.源县、后到文进县,所用之法比李道珏的连坐之法还要简单——把两县的县令拎过来,大声斥责:“潘大人把稳定局势的大任压到我刘某人的身上,你们谁敢不卖力,这个县令的位子有的是人要坐!”

    两县县令知道刘大人出手,那么这场乱子的火候已差不多该熄了,他们拍着胸脯儿保证,再有一点点事惊扰到了刘大人,你就朝下官说话!

    回来的半路上,刘万年想着如何向潘都督回禀此行的经过,他不负众望,一锤定音,一场乱子无声无息地便压下去。那么,对于上一次剑南道送去长安奏折上所说的严重事态,潘大人一定是再要有个交待的,不知他要如何写上自己这一笔。

    一位府中的家人骑马赶来,在半路上交给刘大人一封信,是他的夫人写来的。金夫人不知道丈夫去端.源、文进县,要多久才能回来,但是这件事急到了火上房,不尽早告诉他总是不行。

    刘万年接信一看,这才知道舅子那份荣经县县令的差事让李道珏一巴掌拍掉了。

    他在马上一拍大腿,“这个李道珏,不经剑南道知道,就敢罢去一位县令!”说归说,但他知道对于李道珏的所为,他这个益州长史兼剑南道按察史也只能忍着。

    刘万年在马上吩咐道,“有大事了,我们速回成.都府。”

    为着显示自己做事、办差雷厉风行,刘大人一天时间就跑完了两县,此时也是个傍晚天色。他在马上想着回去后,要怎么与潘大人说起舅子的事情。

    他认为,不论是让舅子到李道珏那里痛哭流涕、还是痛改前非,或是自己和都督大人说句话,总要让这件事有些转机才行,李道珏再牛气哄哄,剑南道的面子能一点不给?

    刘万年暗暗地骂着李道珏,下令前居然一点没考虑自己的脸面——金县令可是他刘万年的舅子!他想,自己的这个舅子办事也是不行,该动不动,不让他动时偏偏乱动,少不得自己平静端.源、文进两县乱局的功劳,要给他分一些出去才好使。

    天色暗了下来,刘万年正骑在马上想对策,不想迎面一箭飞来,正中他左胸!他像是被人猛推了一把,扑身跌落马下。手下人惊叫道,“大人中箭了!!”

    他们纷纷下马,上前扶起刘大人,他已经没有了脉搏和气息。此时,有二十几名便装人在黑暗中包抄上来,对着这些惊恐万状的人挥刀痛下杀手。

    那些跟随刘大人来的十几人,没有一名武将,眨眼间被放倒于地。最后一名刘万年的亲随在地下退着,看着这些辩不清面目的人前前后后将自己挡住,他彻底地绝望了。

    一个人低声道,“留他一条命,让他回去给潘若水报信,输绢之事最好不要扯上彻州,我们獠人不是好惹的……”

    剑南道治所成.都府。

    大都督潘若水一道加急军情飞报长安:自接诏,由剑南大治船,蜀人愿输财江南,计值作舟,舟取缣(双线绢)千二百。会巴、蜀大骚,邛、眉、彻三州獠皆反。吐蕃、东女国于外围伺机而动,雅州刺史珏夜行遇刺、益州长史兼剑南按察史刘万年殉职……请发兵击定之。

    而刘万年在彻州身死的消息,黑达也密派一人飞报总牧监高峻。高峻回复说,“即刻打起天山牧大旗,再去剑南道,找潘都督要马匹二百。就说奉钦差之命,剑南牧马。”

    他要黑达专拣威远府下属各军、镇行动的要道上“放牧”。如有无令而行之散兵游勇、乱民,敢于扰乱天山牧场牧马者,坚决击破之。

    雅州驿馆,汪夫人被别驾夫人请过来说话。李弥听说,别驾夫人明日起便要扶了别驾灵柩返回西州,他毫不怀疑,陪着李刺史去了名.山县。

    汪夫人有些奇怪,她们放着哭哭啼啼的李家妹子不叫,偏叫自己过去。她一到驿馆,便被樊莺、崔嫣二人请到了别室。汪夫人抬头一看,屋中还坐着一人。她吃惊非小,险些没有坐到地上,“别、别、别……”

    高峻笑道,“汪夫人是怎么了?不要大声让别人听到,不然还以为我对你非礼!”樊莺美目一瞪,在高峻肩头狠捅他一下,“你给我说正经事!”

    高峻说,“我哪有正经事,”他冲崔嫣道,“妹子,我知道你在长安的道观里是最能说到人心里去的,你替我说。”

    崔嫣的话却出奇的少,她说,“汪姐姐,你离了李刺史,也绝对指望不上李长史。”汪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她是李道珏的正牌夫人,一个皇室宗亲的刺史夫人,即便李道珏把自己休了、甚至是白送给李弥,李弥都不敢要。

    而她与义兄李弥有些事情,原本以为自己有些心机,但是现在想想,自己的那些想法几乎就是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若是李道珏知道了,还不得把她剁了!她喃喃着说,“可是……可是……”

    高峻笑道,“我那位干妹子再坏,还能坏过樊莺不成!?”

    樊莺又瞪起眼睛狠打他一下,高峻道,“有我在,李夫人更不能与你对立啊。再说李刺史是个重情之人,能像他这样因我而痛哭失声的人,整个剑南道也就是唯一的一个。那么汪夫人,你在刺史府的未来,谁都不用看,就看汪夫人自己如何做了。”

    汪夫人沉默着,听崔嫣笑着说,“汪姐姐,樊莺连高大人都说她厉害,但我却从未想到过怕她欺负……”汪夫人终于说道,“……别驾大人,你只管说让我如何做……我无有不从……”

    樊莺说,“汪姐姐,简单的很,附耳过来。”

    ……

    李道珏、汪衡、李弥一行三人,在名.山县之行异常的顺利。相临不远的卢山县,因为裁役减银一事走在了各县的前面,马县令临危受命去荣经县任职。虽然属于平调,但是脸面上与金县令一个天、一个地。而原卢山县丞王问臣一眨眼就做了卢山县的县令,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有谁会傻到不知道原因?

    再者,因为旁边就有县治稳定的卢山县,名.山县的事态本来就不大。李刺史只须稍稍勉励了他们一番,问题也就解决了。

    只是名山县的西北沫河对岸,那些异动的东女国人引起了李刺史的关切,他对李弥道,“千万可别到了惊动军镇的地步!要是我那舅子还在,我也不必这么担心了!”

    李弥没什么好办法,只是与汪衡适时催刺史大人回到雅州城去才稳妥。于是,这些人天黑前返回了雅州。汪夫人到前边迎接丈夫回来,并说,“别驾明天就回西州,要不要请他的夫人过来吃顿饭。”

    李道珏听了神色一变,目光中又有了些泪样,他神色黯然地说道,“难得夫人还能想着我那舅子,就有劳夫人安排吧。”

第562章 一举三得

    汪夫人立刻下去准备,吩咐厨房里:菜式不要搞得多么花哨,也不要大鱼大肉,要以素酒素菜为好。厨房里知道这是一顿什么样的宴席,哪里会不知如何安排,不大一会儿,一桌酒菜就摆好了。

    李珏铃自打回来听说了别驾的凶信之后,就一直是以泪洗面,连屋也不大出。因为只有她的卧室里才是义兄从未来过的地方。除此之外,刺史府中任何一处地方,都能让她想起高峻的音容笑貌,那不是自找伤心?

    高峻到雅州后的变化,最有切身感触的就是李绅兄妹了。高别驾一到,被压制在西川巡盐院多年不能抬头的哥哥李绅去了郎州,又贵为刺史之婿,在郎州的盐务上一人说了算,那种春风得意是不好一两句话就说清楚的。

    她和李道珏从郎州回来时,李绅正在筹划着要在郎州即刻开始新盐井的打制,他的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一举一动透着光明。

    而自己呢?其中的体会只有自己知道了。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表面看起来就是陪她到药铺买过些草药、泡过些药酒。细想想,连他对自己说过的话都少得可怜。但是她在刺史府的境况就是不知不觉地这么好起来了。

    这些日子,李道珏对她有些热情似火,而她也真正地成为了刺史的二夫人、也敢在他的面前耍些小性子——他还不生气。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竟然还会软语安慰。

    李珏铃越发地难过,她坐在屋子里,不知道下面的日子、下面的一刻要怎么打发。这时,有汪夫人的仆妇过来,说汪夫人请她一起去驿馆。李珏铃道,“让她自已去吧,我动不了……”

    汪夫人亲自去雅州驿馆,请了高别驾的两位夫人过来。李道珏到现在才见到了高别驾的“三夫人”,她虽然也算是出众,但还远远未到传说的那样如仙女下凡。他想,也许是正在丧期、她心情不好的缘故。

    后来听说,高别驾的两位夫人已经移步过来了,李道珏连忙起身相迎。他看到了先前的一位,而另一位更年轻些的,汪夫人引见说,是五夫人。

    李道珏暗自打量高峻的这位五夫人,果然生得不同凡响。只见她唇红齿白,眉如新月,肤如疑脂,不胖不瘦的,在自己平生所见的女子当中也算得是魁首了。

    来人正是崔嫣,若不是高峻有交待,她就也和樊莺一样不来了。但是此刻戏还要演,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与刺史大人、司马大人见过了礼,又冲着李弥万福过去。

    她的表情让李弥的心中不由得一疼,她的如意郎君死在自己的手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李弥想对她说些歉意的话,又哪敢说出口来!

    李二夫人也不想出席这次晚宴,好说歹说才移步出来。看到了驿馆里来的这两个人不由得又是一阵伤心,李道珏赶紧劝慰一番。

    李弥在席间几次打量在座的几人,他发现在座的女子里,最难过的是李珏铃,看得出她是在极力地忍着眼里的泪水,甚至不大敢去看驿馆里来的两个人。

    而脸上最平和的是汪夫人,她说些得体的、劝解的话,谈吐间不时露出一丝微笑,李弥看出她这还是考虑到了桌上的礼节才不会笑得更过分。

    他看崔嫣两人似乎已经不那么悲伤,也许同样是出于礼节的原因。

    再看李道珏,已经不止一次地偷眼去看崔嫣,目光中满是惊讶或是欣赏。李弥忽然灵光一闪,如果把崔嫣拉给李道珏,那么,未尝对女儿不是个补偿。

    他故做痛惜地说道,“高别驾英年早逝,身去事空,只苦了他的几位夫人,在下都不知道她们今后的日子要如何熬过。”一听此话,李珏铃首先哽咽起来,说道,“哥哥……我们的命好苦!”

    李道珏不知他此话是什么意思,便问道,“李长史,谁说不是呢?不知你的意思是……”

    李弥道,“在下说下面的话可能不大合乎时宜,但此类事情晚说不如早说……毕竟我们都要替生者考虑。”李道珏瞅着他,听他往下说。

    但是李弥却转向了太子妃,“在下是知道高别驾家中七位夫人的,据我所知高别驾的三夫人并不是你,请问你是……”

    崔嫣看被问到的人有些语吃,便灵机一动,代答道,“谁说她是三夫人了,她是八夫人!”李道珏奇怪,怎么这位八夫人,却看起来比五夫人年纪还要大许多。

    又猜测道,李弥能这么说,表明这位八夫人是高峻最后才拉进来的,那么刚才自己想的就全拧了,那么他三夫人又是什么模样?他一边喝着酒,好奇心像小虫子似地动了动。

    李道珏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没心没肺,也不管场合,就兴趣十足地询问李弥有什么好建议。李弥意意迟迟地说,“我们总要替生者考虑……我的意思是说,高别驾生前与李刺史感情亲如亲如手足,李刺史总不能看着这一大家子陷入凄凄惨惨的境地,而什么都不做吧?”

    李道珏问,“我做什么?”

    李弥看着崔嫣道,“三夫人和五夫人是在雅州亲历了高别驾出事的,那么雅州这个伤心地,能否因李刺史而变得更……有人情味儿一些呢?”

    李道珏先看了看崔嫣,她面无表情。再心虚地看了看汪夫人,他发现汪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义兄,看来是听明白了李弥的话,却一点都不生气。

    反倒是李珏铃变了脸色,一拂袖子站起来道,“我哥哥人还未凉呢!”说罢丢下不知所措的李道珏,径自回了后宅。

    这顿饭因为李弥的话不欢而散。崔嫣和那位“八夫人”起身回了驿馆,李道珏连忙去后宅哄李夫人,汪衡连忙告辞回府,他已经好久没到时回家了。席上只剩下了汪夫人和她义兄李弥。

    汪夫人嗔怪道,“哥哥,你怎么好说这个!把大家惹得都不高兴。”

    李弥道,我只是忽然间想到了,口快心直,妹子你不会也不高兴了吧?汪夫人笑道,“我家刺史的身体可没哥哥你想的那样好,你可不要害他。”

    李弥还要辩解,汪夫人举杯道,“反正也没有人陪我……哥哥,你就多喝些,好让我高兴高兴。”

    干掉了高峻,剩下樊莺和柳玉如根本放不到李弥眼里。如果能够把崔嫣从高府中拉到雅州刺史府,一来女儿那里有个交待,二来拉近了自己与李道珏的关系,三来自己在对付高府时再也没什么牵挂,说不定对崔颖那里还有后续的文章可做。

    李弥心里大事已了,酒在刚才就多喝了些。此时听了汪夫人的话,他有些意马心猿,说道,“怕什么……有哥哥在呢,你怎么能不高兴。”

    他宽解道,“高别驾死了,你的对头李二夫人没有了仗势,你怎么会不高兴呢?”

    汪夫人道,“我当然高兴不起来,你看看那位五夫人,她若到了刺史府,我怎么是她的对手,你竟然会给道珏出这样的馊主意……”

    李弥一杯酒下去,说道,“我……我说过了…….有我……”

    汪夫人笑问,“哥哥府中是没个女子的,难道是想要我过去?”李弥吓道,“那怎么行……”汪夫人心中更加明白,崔嫣说得没错。

    她妩媚着举杯道,“长史大人,请!”

第563章 以酒还箭

    酒真是个不错的东西,要不怎么有那么多的英雄美人都与酒结缘。李弥到了今天,一直提了许久的心才稍稍放入了肚子里,所有他前行道路上的拦路石都让他一脚踢开了。

    也许只有酒,才是他这辈子最没有办法的东西,这东西就像女子。说女子像水那就大错特错了,女子是酒。越是好女子,这酒就越芬芳甘醇,令人回味无穷、虽历经一生一世也不能忘却。

    “你敢不敢与我喝三大杯?胆小鬼。”汪夫人有些扭曲的笑魇在李弥的眼里迷离成了他人生的最新的一个挑战。他看了看她手中端着的酒杯,“这算什么大杯……有锅盖大吗?”不等着她先把酒杯送到唇边,李弥抢着把自己那一杯喝下去了。

    “好样儿的,来……第二杯来了!”

    李弥又抢着喝了下去,当汪夫人再想给他倒第三杯的时候,李弥已经人事不知了。

    李道珏陪着二夫人回到了后宅,看到她心情极为不好,他安慰说,“这有什么啊,他一说你一听,怎么就当成真的了?”

    李珏铃道,“李弥不是好人……夫君,你要离开他远一点,不然我不高兴。”李道珏连连答应。看看李夫人心情好了一点,李道珏说,“我先出去看一看,一会儿一定回你这里来。”

    他悄悄绕到前厅,发现那张酒桌上已经没有人了,汪衡不在、大夫人和李弥也不在。李道珏心中有事惦记,刚才酒也没怎么喝,那点量在他来说也只够壮胆儿。他站在大厅中想了一阵子,出来骑了马,也不须人护卫,就独自往雅州驿馆来了。

    到了驿馆,李道珏下了马就往里走,驿卒们都认得他,知道他是刺史,连忙引着他进去。

    出来与他见面的是个年轻的女子,此人容貌在他看来,竟然比那位五夫人还要出拔三分。她不笑而让人生怜、不怒也让人不敢心生猥亵。她个头与五夫人相仿,却是一身胡服、马裤、鹿皮靴,勾勒出让人更为心动的曲线,腰带上一颗耀目的红宝石。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女子的头上还扎着一根象征着尚未出阁的红缨络!李道珏结巴着说,“你……你是我舅子的三夫人?”

    那女子点点头,竟然还对刺史大人笑了一笑,“刺史大人有何见教?”她说,“刺史大人,屋里请吧。”

    他被领入的,正是停放高别驾的那间屋子。他还躺在那里,从头到脚蒙着一块黑布。李道珏一看就有些生气。他明明白白说过的,要放些冰块,竟然没有人听!

    他冲着别驾作了个揖,说道,“舅子,这两日你可好?转眼间你我阴阳两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哭也哭过了,痛也痛过了!还是李弥大人说得对……要替生者考虑……我听从李弥大人建议,认为他说得有理……就想着要不要替你分担一些家事……当然我也分担不了太多,三夫人和五夫人……我有意把她们留在雅州,也省得她们回到西州去睹物思人……当然这不好强迫,总要两方面都同意才行……”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到这位五夫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笑靥如花!他鼓足了勇气,再一次作了揖道,“你若是同意,就不必点头了……可以安心地去罢!你若是能动一动,我便死了这份心。”

    他留意到,面前人脸上蒙的黑布突然剧烈地忽闪起来,似乎是被布蒙着的人气喘如牛。李道珏有些奇怪,揉了揉眼睛再看。三夫人笑道,“你就动一动吧,再不动,崔嫣姐就让人拉走啦!”

    黑布呼地一下被底下的人一把揭去,随后,那个躺着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身子一挺就跳到李道珏的面前,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右眼窝上就挨了一拳,“我家里还有个大夫人更好看,你要是不要?!”

    屋外的翟志宁、高白、鲁小余、孙伙长、雪莲,人人听到李大刺史先喊“啊——”再喊“鬼啊!”又喊“舅子!”最后喊的是“饶命!”明明知道刺史在挨扁,但是谁也不敢进去。

    且说江夏王府的长史李弥,此时眼皮沉得像锅盖,心里糊涂得像一锅乱粥,早就不知道自己被人抬到了哪里。

    他只感觉有人将他放到一张宣软的大床上,又有一缕他永远忘不掉的香气沁入心脾,这是哪里?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是两只眼怎么挑得动锅盖?

    有那么一刻他自认为是清醒的,但看到的屋中情形却像是做梦一样朦胧。两只一人来高的木柜靠墙摆放,边上是四折淡青色的细绸屏风。屏风前一张圆桌,上边摆的几盘菜,他认为应该是素炒茶树菇、白灼菜心、清蒸白鱼、浇汁番禺。有位年轻的女子独坐,裙摆从凳子上垂下来,还梳着令他动心的发髻。

    他想起来了,这缕特别的香气正是崔小姐闺房中所特有的,那么他就是躺在丹凤镇那处最高大宽敞的宅子里了。李弥含糊地问道,“崔小姐……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你射杀了我哥哥,崔承夺……却有脸来见我……”女子站了起来,李弥确认就是崔颖的声音,她像是要走出去。

    李弥道,“别、别走……”

    “我看不起一个藏首露尾的男人,更不要正眼看一个杀兄的仇人。”女子说着,却始终背对着他,“这个人还射杀了我的丈夫!!”。

    李弥:“你如何知道了……你不知道的是……我想救他……一箭射去,哪知……你哥哥却……却……”

    女子:“柳伯余呢?你在大非川射死他,也是想救他么?谁信?”

    李弥:“他……他要的是马……连我想照顾你……赎罪的机会……也不给我!”

    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她朦胧的身影令李弥怦然心动,“颖……”他张开嘴,女子将手中端的一只精致小杯朝他唇边送过来,看样子对他的诚实回答还算满意。

    他伸出手,不大准确地要去接,女子手一松,酒杯在他碰到之前,跌落到李弥的胸前,她退回去了。“那么,侯将军呢,和他有仇吗,为何害他……你说吧。”

    李弥,“给我酒……酒……”

    女子摆摆手,一个中年打扮的女子进来,她到桌前倒了一杯酒,走过来递到李弥面前,并喂他喝下去。崔小姐说,“你连我一个曾经的仆人都不放过!却有脸躺在我这里来!”

    被最心爱的女子瞧不起,这让李弥有些无地自容,他沙哑着嗓音说道,“都是我害的……他们阻碍了我……得到最心爱的人……”

    “给他酒!”崔小姐吩咐道。仆妇用大杯灌了三杯酒给他,李弥强迫着不让自己失去最后的意识,他挣扎着说道,“天地蓄刍狗……我恨高和柳……”

    “你恨我吗!!为什么连峻也想杀?”崔嫣再也控制不住,哭着扑上来欲要捶打。但是两只木柜几乎同时打开了,高峻和樊莺从里面跳出来,抱住浑身颤抖的崔嫣。

    李道珏从李弥躺着的大床底下,一只眼睛乌青地爬出来,冲着李弥重重地“呸”了一声,“我二夫人果然说的不错,你小子就不是好人,爱这个爱那个……我看你爱的就是自己,呸!给我出的好主意,害我挨舅子打!”

第564章 黔州信到

    雅州刺史府,一场气氛热烈的酒宴正在进行,今天是贞观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雅州城中鞭炮声已经各处都有响起。西州别驾、雅州刺史两家人在这里举杯共饮、辞旧迎新。汪衡、荣经县汪县尉、严.道县的县令、县尉也在座。

    席间只少了两个人——江夏王府长史李弥、郎州盐务管事李绅。

    依着李道珏的意思,当时就砍了李弥,然后把他醉酒时的供词、以及李道珏和高峻、樊莺和崔嫣的证词往江夏王爷那里一交。

    但是高峻认为,李弥是王爷的人,还是交由王爷去处置为好。毕竟王府的长史是打着协助剑南道输绢的名义到雅州来的,只送个李弥的脑袋回去,总是不大合乎情理。

    但是除此之外,那些纸质的证言、证词一样不少。李道珏、高峻等人分别在上面签字画押,一并交给了负责押送李弥的刺史府黄头发护卫队长。他带着二十名刺史府护卫,押送着李弥的木笼囚车,一大早就往鄂州进发了。

    高峻、李道珏还把雅州及整个剑南道当下的形势详细地写明,另派一匹快马,专程送往鄂州去交给江夏王。

    他们在信中告诉江夏王,目前雅州以至整个剑南道的问题不在于各县,而在于以金国镇、威远府为代表的军镇、军府中个别人的推波助澜。

    高峻分析,在大唐当前强大的国力支撑之下,吐蕃小股势力与东女国的联合异动,如果没有唐军内部人的默许,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信中,接下来的意见就只是高峻的意见了,李道珏只有看着点头、最后签字的份儿了。高峻在信中说,无论是谁、以什么名义上报的剑南道的乱像,兵部都不能轻举妄动、随之而舞。更不能下令动用威远府等剑南道四大折冲府的军力。在高峻看来,你不下令让他动,他要动就不是名正言顺。

    信给江夏王送走后,李道珏不大确定地问,“舅子,有把握吗?”

    李道珏右眼窝一片乌青,在席间问高峻这句话时又问得一本正经,让汪夫人、李夫人看到、听到,两人都忍不住地想笑。

    她们想不到,在整个剑南道都没人敢明着招惹的李道珏,被高峻海扁了一痛之后,还能丝毫也不介意地与高别驾商量事情。

    高峻说,有些人就是想借着剑南道输绢一事鼓动起乱局,好彰显自己的本事。他们先是利用你这个雅州刺史的特殊身份,再就利用被裁撤下来的那些衙役的不满情绪,这两样事情多半是剑南道有些文官所为。

    但是因为局面被我们及时控制住,这两个法子都不怎么奏效。但是军中某些人的野心也被挑动起来,他们铤而走险、刺杀政务官员、联络域外势力极力制造乱势。一旦他们得了兵部的大令可以动用军力,那么杀良冒功之事断然不能杜绝,而剑南无辜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李道珏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他们点火,我们灭火,最后谁的手里举着火把,我们就抓他小子!”

    李道珏说,“就依舅子之计!先灭哪里呢?”

    “吐蕃!”

    “带兵多少呢?”

    “惊弓之鸟而已,何用一兵一卒,只要我与三夫人樊莺走一趟便解决了。”

    李道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以!这可是个危险事!虽然我是肯定不会去的,但我那些护卫力量,舅子想都带去也是可以的,只须把翟志宁给我留下即可。”

    高峻笑笑,不再理会他的小聪明,抹抹嘴对樊莺道,“夫人,事不宜迟,我们出发!”两人离席而去。李道珏摇摇头道,“不可思议。”

    散席后,汪夫人拉了别驾的五夫人到后边,讨教瑟琶弹奏方面的技巧,李珏铃也一同随着到了后宅。崔嫣并未把她的瑟琶带到刺史府来,只用汪夫人的瑟琶弹了一曲《出西关》。

    汪夫人和李二夫人听得如醉如痴,仿佛大漠春柳、驼铃叮咚。一曲终了,汪夫人向往地自语道,“总要去西州看一眼,才不枉此生!”李珏铃也如此说。

    长安,大内。

    兵部将剑南道的军情呈在了皇帝面前,这与上一次潘若水送过来的奏折只间隔了几天。剑南道的局势在几天里就有这样大的转折,甚至还有吐蕃和东女国搅和进来,这在皇帝的心里不能不有一种特别突兀的感觉。

    “如果剑南一道局面失控,兵部有什么对应之策?”皇帝问道。

    “回陛下,剑南道有威远、归德、二江、兴化四府,天威军、金汤两军,军镇二十七,有八城四关,什么事情都不必由别处劳师调兵,动用一、二府兵力即可。”

    “只是……明年三月,大唐水陆两军欲再伐高丽,此时在西南动兵,会不会牵动明年的部署?举兵之事非一、两月可成。那么,万一西南战事拖延,是不是我们只能暂缓讨伐高丽?”

    上一次皇帝亲自率大军的伐辽之战,战果并不算小,鸭渌水以西全部的城池、乡村尽归了大唐。直到现在,大唐在鸭渌水西岸也未部署一兵一卒,高丽那里也没有挑衅的迹像。

    但是皇帝知道,因为季节与气候的原因、以及军备和粮草供应的问题,上一次在八月开始的讨伐只能算是练兵了。

    因为对唐军来说,仗越打到最后天气越冷、粮草运送的路途越远、于唐军越有诸多不利。而高丽却是天时、地利俱全,又是以逸待劳,因而适时回兵是正确的。

    而盖苏文的有生力量并未损失多少,他内心的不服气可以想像的到。十二月初,皇帝命人给盖苏文送去铁甲二十领,如果盖苏文真的服了,那么他一定会派了使节来向大唐皇帝致谢。但是,在皇帝的预料之中——盖苏文受了铁甲,只字未吭。

    想想当时还有大臣建议:为着体现大唐的威严与宽大,是不是送光明金铠二十领。皇帝笑了笑,因为他在上一次出兵的同时便下达了造船令。他想,造船大计一刻不能停,三月出兵,就有的是时间驯服盖苏文这头牲口。

    而此时,剑南道的事情出得有些太及时了,如何应对,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有些举棋不定。他问道,“江南道造船一事进行得如何了?”

    有人回道,“陛下,江夏王坐镇鄂州,造船一事没有片刻迟滞,进度略有提前……”

    皇帝忽然想起了在鄂州抓住的那个协理输绢的钦差,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于是问道,“剑南道输绢一事,朕的那位小钦差,可有什么信到?”

    话刚至此,殿外有人奏道,“陛下,黔州有信到——”

第565章 我愧见你

    有人把信呈上来,皇帝看是黔州刺史府送来的,他打开来看。底下的大臣见皇帝半晌无语,面色上一刻比一刻地阴沉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帝说,“朕有些不适,从今日起罢朝三日!!”

    他起身离了龙座,转身后,眼角不被人察觉地涌出两行泪水。十二月壬寅日,承乾卒于黔州徙所。李承乾是他与长孙皇后的第一个儿子。大的喜欢小的娇,只是,他太不让自己省心了!他吩咐内侍道,“李承乾葬以国公之礼……他的妃子可有安排?”

    “陛下,目前不知去向,我会从速派人去黔州察访。”

    皇帝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回到了后殿,皇帝沉浸在无可名状的悲痛之中,他想起了自己妻子。

    那时承乾初生,他与皇后两人凑头俯视,见他宽额明目,不哭不闹,都以为奇。将他立为太子后,皇后待之极为严厉。记得有一次,太子承乾的乳娘,提请增加东宫日常所用器皿。皇后知道了说:“太子患无德与无贤名,器具少了些有何计较?”便一口回绝了。

    皇帝想,若是皇后仍在,也许承乾不会有这样的结局,皇帝的心一阵刺痛。

    贞观十年七月二十八日,长孙皇后撒手离他而去,那年她只有三十六岁。此时她温婉的面容浮现在皇帝的眼前,皇帝却闭上了眼睛,有些哽咽地对她道,“我愧见汝!”

    皇后去世之后,是自己出于对皇后的思念,对承乾太娇纵了!李承乾早已被贬为了庶人,而一个庶人之死,又能有多大的动静?也许皇帝只能以这种形式寄托对儿子的哀思。

    三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兵部关于剑南道的奏章也就一连压了三天。这时又有人报,“陛下,江夏王有飞信到。”

    “快拿进来!”

    皇帝展开信看,江夏王的信中只有短短数言,回禀的是江南道造船的进度,二月底,百艘大船可足数提前完工。江夏王怕皇帝忘了,特意再把西州别驾高峻的功劳摆在了前面。

    信后所附的内容才是重点,那是高峻和李道珏从雅州送到鄂州、又从鄂州马不停蹄转送过来的。无论是李道珏、还是高峻,他们的意见是不要擅动剑南道的兵力。

    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族弟李道珏的能水有多大,皇帝是极清楚的。他相信这封信绝不是高峻一时心血来潮而写的。剑南道闹得这样凶、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只言片语送到,那么这个仅有的建议就显得犹为重要。

    皇帝对这个未曾谋过一面的年轻的西州别驾是相信的,在皇帝的记忆里,这个人出道时间不久,经历和处置的事情却不少。有些人穷其一生的时间、也罕有办妥了这么多大事的经历,这些事情件件涉关帝**政走向,而他却件件四两拨千斤,而且未尝败绩!

    皇帝想,若不是耽误了这三天,也许发兵的诏令早就下去了。

    他从头梳理了一下自从下诏剑南道造船以来的桩桩事件,如果兵不血刃平稳处置了剑南道的乱局,那么他的大政方针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了!

    剑南道地处西南边陲,那里羁縻州府占了一大半儿,无论从哪方面讲,让剑南道造船的决定都有些把握不大的感觉。细想想当时自己下诏给剑南道时,心里就有一丝探探底的想法——他想看一看剑南道到底能承办多大的事情。

    李道珏第一次上奏章把造船之事推给李道宗,皇帝并不感觉突然,因而没过多考虑就同意了。皇帝退而求其次,只要求剑南道输绢。他从李道宗前几次的奏章里得知李道珏又在考虑减绢的事,他就有些不高兴了。

    江夏王有些怵见他雅州的这位兄弟,而是极力向皇帝举荐高峻到雅州去,皇帝同样想再看一看这位西州别驾的能力。

    高峻去了之后,雅州的李道珏变得平平静静起来、现在还破天荒上奏章给他出主意了!反倒是剑南道乱了起来。

    而高峻还不让动兵!那他就再看看!

    想至此,皇帝的心情无由地好了起来。高峻的用意表明了他的担忧,这也是皇帝一直以来考虑过不止一回的问题:因为地处边陲,民情复杂,剑南道的军力有些过于的庞大了,费用居高不下,人闲生事……

    他吩咐道,“晓谕下去,明日恢复早朝。”随后又吩咐,“有件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叫中书省即刻下诏,连夜送剑南道……”。

    剑南道,雅州。

    高峻与樊莺二人一身戎装、各带兵器,飞马出了飞仙关。雅州的东、西、南、北各有一道关口,南边飞天关、东北鸡栋关、东边竹菁关,而要过沫河往吐蕃地界上去,要出西边的飞仙关。

    樊莺在马上问,“师兄,我们此行的把握有多大?”

    高峻说,“哪有什么把握,也不知我义兄松赞当初送我这把乌刀时诳没诳人……他说过这把刀能调动他吐蕃的人马,我没试过,说不大好呢!”

    樊莺也知道这件事,但是时隔这么久,人家改没改了令都说不好。她骑在马上想,即然没什么把握,为何李道珏让师兄带些人,他却执意不带呢?

    樊莺刚刚要嗔怪他,就听高峻又道,“要是这把乌刀不好使,那么我们死在一起还是有把握的……总不能我死了,让李道珏惦记你……”

    樊莺嘴里要嗔怪他的话,让他这一句一出口,感觉再没什么好怪他的了,这个姑娘心里不由得一热。

    自从随着他去焉耆那次,师兄在月夜下的淡河中对她有过片刻的温存抚摸,其他时候彼此都是在不停的奔波,此去吐蕃果真是凶险十分,而他能以这样的理由带上自己,那么自己还有什么遗憾呢!樊莺赶上去与他并骑,对他道,“成与不成,我们都要再跨过沫河来的。不然,你舍得崔嫣姐么?”

    高峻哈哈大笑,说道,“我向来是说不过、要打得过,打不过、一定要跑得过,夫人,跟着我你就放心吧!”

    樊莺暗道,我这是怎么了,让他这个说不过的,动不动几句话就说得感动起来!

    “师兄!你等等我!”她催马追了上去。

第566章 一地鸡毛

    飞仙关的关令姓徐,四十四、五岁,他看到一对俊男靓女骑着马从雅州方向来,男的是一身普通的棉袍,女的却是一身胡服,两人说是要过关。

    验明了他们的身份,关令想不到这个年轻人会是这样一个吓人的身份,语气立刻就谦恭下来,对他们说,“钦差大人,出飞仙关沿着大道往西北二十里就是沫河,河上是方圆上百里内唯一的一座通向吐蕃地界的吊桥。”

    高峻问,“桥头有没有唐军?”

    关令说,“有一座柘林军镇,不到二百人。”

    高峻问,“镇将叫什么?”他知道一座不到二百人的军镇,镇将是正七品下阶。

    关令说,镇将叫丁英。高峻和樊莺听了要走,关令对他们说道,“高大人,下官听说眼下沫河那边正有吐蕃人马集结,柘林军镇已经下令:无关之人不得过关……”

    樊莺道,“钦差大人是无关之人么?”

    关令一下子被问住,高峻笑着说,“关令大人是好意,夫人,对关令大人要客气一些,”关令不住地点头,又道,“高大人,昨天夜里便听到柘林镇方向有喊杀之声……你与夫人可要多多小心!”

    高峻谢过关令,与樊莺打马上路。

    出关后地势一直往上,关令所说的这条大道也只能走得开一辆车。二十里的路一眨眼就到了,两人驻马在至高处,先听到涛涛不绝的河水翻滚咆啸,像开了锅一样。高峻对樊莺道,“飞仙关至少该建这这里,而不是窝在山底下。”

    樊莺手搭凉棚往山下看,果然见一道黛青色的深峡上架着一座白线似的吊桥,桥的上边影影绰绰的,有几个黑色的身影在忙碌着。

    桥这边的开阔地上有一座唐军营地,围栅作垒、白木营房,营边上坚着一杆旗子,离得远看不清旗上写的什么字。

    高峻和樊莺二人刚刚骑马接近了营地,便有唐军在营门边把守,一个年轻军校离远了抬起手制止道,“什么人?军镇重地、大战在即,请你们速速回去,不要再往前走了!”

    高峻不听他的,一边往前走,一边高声道,“军爷,不好意思,我与夫人从雅州城来,要过沫河到逻些城去探探亲戚,不让过去怎么行?”

    “逻些城?你们往那儿去干什么?不知道眼下两边正在紧张?我看你们是细作还差不多!说说看,逻些城是你什么亲戚?”

    两人已经到了大营门边,高峻闻到从营内随风飘出来一阵炖鸡的香味,有五六位唐军小校提着血乎乎的几只木桶从营外回来。而在营内,不远的木房子里有两个身影一闪,让高峻大起疑心。

    此时天色正当中午,他笑着道,“不瞒军爷说,我和夫人要去逻些城要看望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下的大哥——吐蕃大首领松赞。”

    守门的小校一听,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放他们过去、还是再盘查些什么,因为松赞的名字他是知道的。这时从大门内的一座营房里有个人冒了下头,“把他们拉进来,丁大人要问他们话!”

    年轻的唐军小校连忙一闪身,“进去吧,见到我们镇将大人不许隐瞒,问什么说什么!”高峻、樊莺下了马往里走,有军校过去要拉他们的马,但被炭火长嘶一声,吓得倒退几步,就不再敢上前去牵,任它们在营地外遛嗒。

    高峻一往里走,便看到营房的后边随风吹出不少的鸡毛,后边还听到有鸡嘶之声,像是还在宰杀。小校打开门,“将军,二人带到!”

    有位中年将官端坐在里面,旁边还有几名手下,看他的装束即是柘林镇将,在他们的面前,一张大桌上摆满了做好的山珍野味,地上一拉遛儿放着几只酒坛。

    有人恰好进来问,“丁将军,要不要请客人过来?”高峻确认他就是丁英。

    丁英摆手让那人先等等,而是上下打量了高峻和樊莺一阵,目光灼灼好一会儿才问,“听说你们是去逻些城,是去见松赞么?”

    高峻道,“丁将军,你真好耳力!外边的河水声音地这样大,你还能离着这么远听到。”

    丁英问,“不要恭维我,你只说说,你方才的话是哄骗军校、蒙混过关,还是确实?从实招来,我便不为难你。”

    高峻道,“回丁大人,在下说的句句是实,就是与我夫人往逻些城去。”

    “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不要等我当场揭穿了你,那时悔之晚矣!”

    樊莺道,“你这位将军可真有意思,难道我们非要骗你几句你才相信?那么我告诉你,我们两个是安国镇来的细作,专门往逻些城去报信的……你该相信了吧?”

    “放肆!敢和我们丁将军这样说话!”旁边的人不干了,作势去抽腰间的佩刀。

    丁英抬手制止了那人,说实话他并没机会见吐蕃的松赞首领,当下问道,“既然你说松赞是你大哥,不妨对我说说,他长什么样子?”他一指樊莺,“你来说,说错了本将军把你丢到沫河的深谷里喂鱼!”

    高峻道,“将军,我与夫人刚刚定下亲事,这是要带她去逻些城拜见我大哥松赞,她一次未见过他,要怎么说?”

    “那就你说。”

    高峻道,“我大哥三十几岁,中等身材,白面黑须,目光炯炯,不喜穿吐蕃服饰,日常喜穿绸服……”话音未落,便从屋外一推门进来一个人,这人面膛黝黑,络腮胡子,头上是一顶豹皮花帽,却是个吐蕃头目。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卫士,也是吐蕃人打扮。

    樊莺有些奇怪,心说既然两边对峙,为何在唐营里却出现了吐蕃人。她看高峻,见他不露声色,对进来的人也行了礼道,“这不是我大哥的手下吗?真是好巧!”

    丁将军说,“先别套近乎,你的那些话再对我的客人说上一遍,是真是假自然知道。”

    吐蕃人道,“不必了,我都听到了,白面黑须的人多的是,如果只凭前边半句,还有些不大确定,但是他说我们大首领喜穿绸服,却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他又问,“你可知我们大首领的夫人是谁?”

    高峻道,“你是说我的嫂嫂,她便是大唐嫁过去的文成公主,甲木萨!”

    黑脸吐蕃人一听,立刻面呈恭敬之色,眨着眼睛问道,“你可知我们的甲木萨长的什么样?”

    高峻暗笑,这么一个最下级的吐蕃小头目,估计是没机会见文成公主的,他笑了笑说道,“你难道不知甲木萨之意?那是‘汉女神’的意思!当然长得是天下少有的美人,不然我大哥岂会专门给她建一座布达拉宫?”

    吐蕃人确信不疑,与丁将军对视一眼,又低声嘀咕几句。丁将军道,“如此说你们就不是假的了!本将军可以放你们过去。不过……时候不早了,本将军看在你们是松赞大首领亲戚的面子上,就请你们在这里用过了饭,再走。”

第567章 一地鸡血

    看来不论是丁英还是吐蕃人,对高峻的身份不再怀疑。高峻给自己和樊莺各编了个名字,与这些人落座。有小校又端上来不少的白水煮鸡,用中号的黑釉瓷盆盛着,每人的面前都放上一只。虽然不加什么佐料,但是吃起来味道十分鲜美。

    这些人一开始说话还注意一些,后来又问高峻家是哪里的,高峻说,是荣经县里的。那些人又问,只是去看望大首领?高峻想了想说,“我大哥是荣经县一步溪上的渡夫,被裁撤掉了,没有了公事银,生活拮据,是想去逻些城拜望大哥,顺便借些银子。”

    丁英说了句,“果然为着输绢,已经搞得民不聊生了!看来笪将军所言不差……”

    高峻听他又说到了笪将军,暗想是不是安国镇的笪副将呢?丁英又问,“不是说松赞首领是你大哥么?怎么又出来个大哥?”

    樊莺道,“松赞是我们当家的义兄,再说,哪有亲兄弟分住沫河两边的?”丁英笑道,“分住两边也是有的!”但他不再怀疑,与那个吐蕃人说起话来也不再避讳高峻两人。

    这个吐蕃人知道了高峻小两口与大首领松赞的关系,对高峻两人十分的客气,一边吃着一边与高峻商量,“我要给逻些城的家中报个平安,不知能否替我带信过去?”

    高峻说,“顺路,当然没问题。只是万一信让我们弄丢了怎么是好?还是不要写信,让我们带个口信更稳妥,再让我夫人也帮着记记,就万无一失了!那人说,“就依你。”这下子,这些人对高峻更加放心,话也放开了声。

    只听柘林镇镇将丁英低声对吐蕃人道,“鸡血不大够,下午能否再送些活鸡过来?”吐蕃人说,“可以,纥干承基将军那里鸡有的是”。高峻听了这个名字,眉头一动,感觉樊莺坐在自己的身边,用手轻轻掐了自己的胳膊肘一下。

    席间他们所说的话断断续续,高峻也听不出其中的联系,吃过饭,吐蕃人心中还惦记着他那件事,起身拉了高峻就走。在拉着马经过那道吊桥的时候,吐蕃人还好心地提醒道,“叫你夫人一定要走稳了,万一掉进河里去,就没人能救了!”

    这座吊桥是两根粗大的、绳股中夹了铜线的棕索,分别牵在两岸的巨石上,每一根都有鹅卵粗细。在主索之间并排四条略细一些的长索作径,桥面用剥了皮的光滑树枝作纬,密密地铺过桥去。桥拦就是在高出桥面半人处各拦一道索子。

    人、马走在桥上,一步一摇,令人目眩。透过桥面的缝隙就能看到数丈之下奔流的河水,声若闻雷。

    令高峻不解的是,在桥面上遍洒着许多血迹,吐蕃人说,“鸡血。”

    众人过了桥,吐蕃人指着不远处的山坳说道,“我们的首领纥干承基就带着人驻扎在那里。”高峻顺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在五里之外果然的人马出没。他问吐蕃人,“听说纥干承基真要进犯雅州,这可是真的?”

    吐蕃人低声道,“松赞无令,他哪有那个胆量!”

    樊莺问,“那怎么传得和真的似的?”

    吐蕃人有求于高峻,又低声道,我们的承基首领与你们安**镇的笪副将是有些关系——笪副将妻子的姐姐嫁给了纥干承基。他说,纥干承基接到了笪副将的密信,说是要配合他搞些事情。

    “如何搞事?”高峻问。

    “约定时间,由纥干承基在沫河这边率人嚣啸呐喊、摆出进攻的姿态。而那边柘林镇假装抵挡不住,身上淋了鸡血后‘溃败’回飞仙关里去。而笪副将以应急戡乱为名出兵,趁机攻入雅州,说是要除了什么搞事的狗钦差……”

    “可约定了什么具体的行动期限?”

    “这事已经商量了许多日子,纥干承基昨天才下了最后的决心,议定在七天后行事。今天纥干承基就让我来送活鸡给柘林镇取血备用,那么还有六天的时间了!”

    高峻道,“攻入雅州……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知那位笪副将要用什么办法攻入雅州呢?”

    那人道,“这个就不是我关心的了,雅州怎么样、钦差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人家大唐的事情。不过……我听到了几句,说是什么月心山……”

    月心山正是雅州东南的屏障,那里没有城门。但高峻已经没有时间再细问了,他冲吐蕃人抱抱拳说道,“好吧老兄,你有什么口信,自管快些对我说。”

    吐蕃人道,“不是已经都与你讲过了么?要不然为何对你讲得这样细致?”

    高峻一愣,听吐蕃人道,“纥干承基没有逻些城的命令,擅自行动,万一与大唐惹起了战端,就不是他一个小头领能承担得了的!我正无法把这件事报知逻些城,就算我亲自去了谁认得我?谁知就遇到了你,真是太好了!只是二位路又不熟,怕是很难按时赶到啊。”

    高峻慨然道,“啊,原来我义兄手下还有一些能够看到大局的人!”

    他不急着走,反而在道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问那个吐蕃人,“你叫什么?”我好向我义兄松赞大首领保举你,让他重用你!你这样的人不能每天只是做些送鸡的杂事!

    那人道,“我叫桑吉,”又指着两位手下道,“这是次旦、他是次仁,我们都是吐蕃人……吐蕃人,怎么能不为吐蕃着想呢?”

    高峻道,“好,好,好。”吐蕃人着急地道,“怎么你还不快些动身?”

    高峻笑着说,“我就不去了,路不熟、时间又这样紧迫,而河那边又离不开我……”

    桑吉吃惊地望着他,他又道,“我的马再快,想来在吐蕃的地面上也快不过你……你亲自去逻些城向我义兄说明情况,让他速做决断。你就对他说,他要是来得晚了,这个纥干承基我就替他清理门户!”

    桑吉问,“你是谁?我只是个去过逻些城两次的下人,大首领怎么会相信我?”

    “你就说我是高峻,他便知道。”

    “总得有些信物才行!”

    高峻一把从鞘中抽出了乌刀,吐蕃人一见吃惊地说,“乌刀!这可是逻些城下达军令的信物!所有的部落都有这把刀的图形!你要让我拿着这把刀去逻些城么?”

    高峻笑道,“我哪里舍得!万一我义兄反悔了不还我怎么办?”他牵了牵炭火的马缰,又放下。对他道,“你只要和他说起我的刀、我的马,他就信了!若是再不信,你就问他,高峻给你的两只虎喂得如何了。”

    另两人说,“你得让我们见识见识乌刀的厉害,我们才信。”一个年轻些的倒大方,把身上的铁甲脱下来叠到地下,“你砍给我看!”

    话音刚落,高峻已经一刀劈了下去,铁甲叠成了三层,齐刷刷地被切断了。

    “你们三个一起去逻些城,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回来时告诉我义兄,我让他重重赏你们!”

    看着三人离去,高峻道,“看来乌刀还顶用,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第568章 二爷请客

    樊莺道,“师兄,我们要不要去纥干承基那里给他下个令?”

    高峻道,“下不下令他都不敢过河。再说眼下不是时候,”他们沿着沫河西岸走出去十几里路,没能找到可以安全涉渡的地方。沫河天险名符其实,除了那道吊桥,没什么地方能将大批人马在短时内渡到河东去。

    天快黑的时候,两人原路由吊桥上返回来。过桥的时候,有唐军小校奇怪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樊莺道,“我们改天再去,不行吗?”

    回到雅州刺史府的时候,李道珏问的也是这句话。高峻没有多说,只是把李道珏拉到密室里商谈。李道珏听了高峻的话,气得一个劲儿地咬牙,“这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一定好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高峻道,“只是雅州这里就只能靠李大人自己顶着了!我得去彻州,我怕黑达和护牧队对付不了纥干承干。”李道珏马上面露难色。

    高峻道,“有翟志宁在你身边,又是敌明我暗,以逸待劳,胜算都在刺史大人这边……你不想让你皇帝大哥、王爷大哥看看你的能力了?”他见李道珏还是有些迟疑,又说,“那好吧,大不了让我三夫人也留下来,在雅州城内助你……不许再讲条件了。”

    李道珏一听,拍起了胸脯,“舅子放心,万无一失!”

    西州,牧场新村。

    柳玉如一直等到了大年三十,也没见高峻有个消息送回来,她想起上一个年也是在忙忙碌碌中不觉过去的。那时候柳中牧场里遭遇大火,高峻昏迷不醒、命悬一线,要不是自己那一烙铁,还说不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那时高峻只是一位牧场里正七品的副牧监,现在已经是堂堂的西州别驾了。这一年的变化好大呀。

    再看看自己的家里面,去年过年时只有自己、谢金莲,樊莺刚刚由终南山到了西州。而今年再看,整整又多出来四个同辈女子!她想,自己与高峻感情上的进展,不也是在这一年里发生的飞跃?

    她知道在雅州一定正发生着高峻离不开身的大事,不然他早回来了。樊莺带着崔嫣,第二次跟随着护牧队走后,二楼上的空房子多出来两间,她就把自己的大屋给婆婆崔氏住,而自己就到崔嫣的房中过夜。

    自她回来之后,柳玉如就看到了她和樊莺离开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变化——高审行与崔氏正在发生着冷战。

    她看得出,李袭誉调任凉州刺史后,高审行因为没有升任西州别驾,心里十分的不痛快,每天都是在隐忍着。但是高岷大哥将牧场中的事情与高长史来商量的时候,长史才稍稍地说上一句,“我一个不招人待见的长史……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柳玉如发现,崔氏一直不往一楼高审行的屋中去,每天就在二楼上与她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崔氏今年只有四十,日常保养的又好,与这些人在一起时很开朗,在年龄上并没什么隔阂。没事时几个人摸摸纸牌,再听思晴和柳玉如讲一讲西域或是丹凤镇一行的见闻来打发日子。

    崔氏只有想起高审行与菊儿的事情时才有些闷闷不乐,柳玉如这些人不知道如何劝解,只是暗暗寻思着:只要不打起来就好,一切等高峻回来再拿主意。

    高审行偶尔不回来,大家都知道他是去了菊儿那里。但是人们似乎感觉着,只要他不在家,家里面的笑声就更多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天傍晚,高审行、高岷一同从牧场里回来,刘武副牧监和王副牧监、万士巨也一起来了。他们在一楼喝着酒,柳玉如听到他们在说牧草收购的事情。

    她听说,明天牧场里便停止收购了,接下来要抽检牧草质量,马上要按着质量定等、按等级付银子。今年高峻收草的主意是在鄂州时想出来的,柳玉如也参与了。不知道平静了一冬的收草之事,明天会不会有好戏看。

    今年入冬以来,在牧草收购上,大户的牧草都按着一样的规格、由草商进行打捆,连捆草的绳子都是整齐划一。

    而主管检验牧草质量的万士巨,这一次只负责检验草捆的外在质量,根本就不打开草捆检查。一开始时,贾富贵还有些小心翼翼,在控制质量方面下了些功夫。

    但是几天过去后他就放了心,开始大手大脚起来,每只草捆的表面捆得光光溜溜,但里面就杂带起了私货。西州这一冬未下雪,但是贾富贵在草捆里面稗草、杂草没少掺。

    第二天的牧草验等也别具一格。除了高长史、牧场中的三位牧监,还请了几位牧场村的老少村民,谢广两口子、谢金莲也在被请之列。按着刘武的话,男女老少、连官带俗都来做个见证。

    那些散户的牧草早就付过钱了,此时牧场里只有高峪和贾富贵两家大户的牧草分别垛在草场上。刘武说,“时间不多、人不少,我们按着高别驾的意思,来个三捆定等。”

    规则是:每家的牧草只验三捆。这三捆草不能由供草商来挑,而是要分别由牧场官员一人、村中老者一位、女人一位,每人在两家的草垛上各指出一捆草。两家的三捆牧草摆到了一块,开捆检验。

    官员的人选,大家一致让高长史出面,再推举出了一位老者,而谢金莲也被谢大嫂推出来。自甜甜去了凉州后,谢金莲着实地不适应了一段日子,这次柳玉如让她来凑热闹,也是让她散心。

    贾富贵站在边上什么话也说不上,他暗暗寻思道,“我那些草要是挑出来先送的还可过得眼,后来的就不必说了,只盼着高二老爷的草也不怎么样。”

    高审行、谢金莲、老者三个人依着次序,在两家的草垛上各指了三捆,摆到明面。高岷说,“开捆!”众人的眼睛一齐集中到了草捆上。

    贾富贵的三捆草打开后,别人不说什么,他自己就把头低下了。片刻后狡辩道,“虽然草是从我的垛上搬下来的,怎知这就是我的草?会不会被人掉了包?”

    高峪的草捆打开后,质量是表里一致,凉晒得法、没有杂质。而且每一捆草里面都夹着一块两寸长的白绢布条,布条上都写着高峪的名字。

    谢广说,“贾老爷,你不会好心在自己的草捆里写上别人的名字吧?”

    刘武说,“高总牧监曾从鄂州带过话来,他说如果有哪位草商不服气,可以给一次机会,让他在对方的草垛里挑出来两捆让大家检验。”

    贾富贵像抽签似地站在高峪的草垛前,祝到,“不好的、不好的,就是你了!”他挑了两捆出来。高峪也上去从贾富贵的垛上指了两捆,四捆草打开后,贾富贵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谢大嫂道,“我们家谢广也是个商人,可从不敢做这样以次充好的事情!”

    几位大人一嘀咕,刘武宣布道,“高峪牧草定为甲等上,贾富贵牧草……丙等下!今天所有参与验收牧草的,都去高峪的酒馆,高二老爷请客!”

第569章 金莲遭拒

    参与验收牧草的七、八个人,被乐得合不拢嘴的高峪隆重地请入旧村里他的酒店,高审行上座,高岷、刘武等牧场官员左右手陪衬着,谢广家两人、谢金莲、还有村中的两位老汉都在一张大桌上围坐。

    高峪在这次牧草验等中大获全胜,一担草的价格就是贾富贵的三倍,他大略地算了一下,除去了人工及其他的投入,他大概净赚五千四百来两,这在物价极低的西州来说已经是个大数目了。高峪一声呦喝,好酒好菜一块端了上来。

    谢金莲一看,在这张桌子上,她们谢家就占了三人,而且她大哥大嫂在一进店门时,店中的伙计毕恭毕敬请道,“谢老爷……”

    谢金莲一时间有些感慨,一年前大哥大嫂是个什么德性,为着几个大钱一家人大打出手,在旧村中都顾不得自家的脸面。而现在,大哥二哥在交河、柳中、西州都开了牛马肉铺的分号,大嫂和二嫂也在旧村的桑林中带班干活。

    他们也被人尊称一声老爷了。

    她想起自己和高峻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高峻和高峪二哥、冯征一起到旧村察看旧房,而他的大哥大嫂那时正想着法子把正生着病的自己撵出家门去。

    才一年的时间,谢家人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她知道,这都是因为高峻的原因。一念至此,谢金莲忽然有些想高峻了。

    原来,她以为这段时间自己闷闷不乐是想甜甜。但是细想想,甜甜在凉州,有一个拿她当孙女一样疼爱的李刺史,又有一位学富五车的孟老伯单独教她学问,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散席之时,谢大嫂拉了妹子,在背人处悄悄对她说,“高大人在外边这么久,天气也凉了,你怎么不琢磨着去看一看他?至少该带几件御寒的衣物去吧?”

    回到家里时,谢金莲还在想大嫂的话,就是不知道如何向柳玉如开口。大家都知道高峻在雅州是有正经事的,连护牧队都拉过去了,自己不能骑马打仗,去了不是添乱?

    但是她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回来之后,谢金莲看到思晴、李婉清、丽荣以及崔氏都在二楼上说话。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撩拨得有些坐卧不宁,认为凭着以往柳玉如对此类事情的处置,她总不大会当场拒绝自己。

    于是,她当着那些人的面,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姐姐,你说我该不该去凉州看看甜甜呢?顺便……也许我还可以……给高大人带些棉衣过去。”

    谢金莲以为,柳玉如一向都是很好说话的,再说,自己的主要目的是去凉州看望甜甜,送棉衣只是“顺便”。

    说过这句话之后,不但是谢金莲,思晴、李婉清、丽容三个人都停下了口中的话题,要听柳玉如怎么说,一时间二楼上鸦雀无声。

    柳玉如听了,定睛看着谢金莲,几乎没加思索地说,“不行!有樊莺和崔嫣两个人在那里,还能缺了他的棉衣?”

    谢金莲的脸有些红,为着找补一下自己的面子,她又有些倔强地补了一句道,“那么……我就单去一次凉州,看看女儿!”

    哪知柳玉如还是两个字,“不行!”

    崔氏对于柳玉如的回答,第一次时没怎么留意。但是她第二次说出“不行”之后,崔氏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柳玉如。

    思晴、李婉清、丽容在边上听了,也觉得谢金莲这次的面子上不大好过。本来,李婉清和丽容都打算着,如果柳姐姐同意谢金莲去了的话,那么自己顺水推舟,也说跟着,柳姐姐总不致于说不行,那么自己不就也跟着走一趟?

    思晴不说话,但是她知道,如果这三个人有谁去雅州,那么自己总免不了是要随行保护的。但是她刚刚有这个想法,谢金莲就已经被柳玉如一口回绝了。

    在这个家里面,没有谁敢与柳玉如顶撞,想都不敢想。崔氏此时看了谢金莲的难堪样子,想说些什么话打打圆场都觉得不大好开口。因为,自己的女儿崔嫣随着护牧队去雅州,就是她和柳玉如亲口同意的。

    不过,崔氏以往对柳玉如的了解,根本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地一下子否绝。想想那天崔嫣提出去雅州时,柳玉如还是满脸笑模样的,而且三言两语就通过了。

    再看谢金莲,一张粉脸胀得通红,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回了自己的卧室。

    崔氏这才低声问,“女儿……你们都是我的女儿,金莲的心意我懂,就算不让她去……怎么不柔和些,却让她难受呢!”

    柳玉如说,“母亲!怎么你也这样说,好像我多不近人情似的。峻在雅州可不是游山玩水去了。他一个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还是大唐唯一的丝路督监,为什么在雅州这么久了还不回来?难道是天山牧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他么?这次又把护牧队拉去了上百号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被那里的烂事给缠住了。我让樊莺去雅州,因为她身手了得、人又机灵,去了总能帮上高峻一些忙。崔嫣要去,那是因为她先提出来的,而且我当时想樊莺一个女孩子,在雅州总要有个伴儿才好。但是金莲再要去,樊莺就要照顾她和崔嫣两个人,还怎么帮峻?会不会让他分心?”

    崔氏笑了,“这么说是我也考虑的不大周到了!”

    柳玉如说,“即便要再去人,我也只会叫思晴去,因为她能打,去了总会帮上峻一些忙。我不讲出来,是因为在以往的时候,峻总会叫思晴和樊莺留一个人在家里的。比如上次去西域,不就是思晴跟着去了,把樊莺留在家里?那次樊莺委屈得直掉眼泪,我都没放她走,还不是为着家里万一有事了能有个人照应,好不让峻在外头分心?”

    众人听了,各自寻思柳玉如的话,竟然一点漏洞都没有。原来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想法,认为是柳玉如偏向着崔嫣,听过她的这番话之后,这一丝的误解也没了。

    柳玉如说,“峻已经四个月不在家了,家里人想念他也是极正常的。这些妹妹们有谁不想去雅州?第一次我和樊莺怕给峻添累赘,没进雅州就回来了。金莲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当姐姐的,不领好头,我不骂她就不错了!”

    崔氏听了十分高兴,笑道,“女儿,这么说你连我都数落了,不过很有理。”

    柳玉如说,“我哪敢说你呀母亲,只要金莲能理解就行了!”

    谢金莲躲在自己的屋里,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外头说话,听到这里,她作势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下嘴巴,心说,“活该受窘!”又想道,难道峻在雅州的事情还没办完?

第570章 麝香香囊

    睡觉之前,崔氏从自己的首饰盒子里挑了一对绿翡翠的耳坠,交给柳玉如道,“女儿,我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像样子的东西了,最好的一件红宝石指戒给了你,这对耳坠你就给金莲,就说是你给她的,好不让她难过。”

    柳玉如听了,连忙从自己的手上往下褪那只指戒,“母亲,指戒我不好要了!”却被崔氏一把手捂住道,“女儿不可,我看你自戴上之后就一直没有摘过,想来是有些喜欢的。那么这东西给你,就是我再愿意不过的了!”

    柳玉如道,“母亲,这是峻上次去西域之前为我戴上的,我是一直没有摘过……”

    崔氏听了暗道,同样还是这枚指戒,那么在柳玉如那里的意义就强过在自己这里百倍了!这曾经是高审行第二次从长安到丹凤镇去时送给自己的,此时看来已经是物是人非,因为他的心已经都在菊儿那里了。

    她对柳玉如说,“快去看看金莲,恐怕正在哭鼻子吧。”

    看着柳玉如脚步轻快地往谢金莲的屋子走去,崔氏的心才放下。同时又想到,女儿崔嫣去了雅州,不知道与高峻有没有时间在一起。

    上一次柳玉如和樊莺从雅州回来,给家中的几位姐妹都带了一只麝香香囊。樊莺的那只在襄州时送给了船家女,然后柳玉如就把自己的那只再给了樊莺。

    这些年轻的女子们只知香囊味道奇特十分喜爱,却不知这东西女子们戴在身上是不会怀胎的。崔氏当时便想指出来,但是看到她们高兴的样子,认为自己说出来会让一片好意的柳玉如、樊莺不好意思,所以她一直没有说出香囊的秘密。

    不过,崔氏与女儿崔嫣接触的机会还是多过其他人。趁崔嫣不注意,她瞅个机会把崔嫣的香囊偷偷拿过来,又在早起时估摸着高审行一定会先出院子去牧场,便把香囊丢了院中。

    果然,高审行一出院子便看到了那只香囊。他拾起来,不说问问是谁丢的,却很快地揣到了怀里。崔氏本有试探他的意思,知道他这是要送给谁去。

    崔嫣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香囊不见了,但她不敢声张,不然不显得自己对柳姐姐和樊莺送的礼物太不珍惜了?

    而菊儿知道高峻家中这些女人们都有这样一个珍贵的香囊,没想到老爷就给自己也拿了一只来。她虽然不敢在明面上挂上这只香囊,但是私底下也是喜欢得不得了,与高审行私会时总不忘戴上。如此一来,一只小小的香囊,就让多数的人都欢喜了。

    柳玉如到了谢金莲的屋子里,谢金莲一见她便不好意思地道,“姐姐你教训得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柳玉如不说这件事,而是把崔氏给的那对翡翠耳坠拿出来,细金链子下各挂着一只圆润剔透的碧绿晶石,十分的喜人。

    柳玉如道,“便宜你了妹妹,张嘴三分利,我才说不允你去雅州,婆婆就觉着不大落忍,把她的体已拿出来给你……下次你还这样做!”

    谢金莲见柳玉如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知道不是来苛责她的,她有些惶恐地说道,“姐姐你数落的对,是金莲想的太简单了!”两个人像没事一样,对坐拉手说起雅州来,不知道高峻目前的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了。

    剑南道,一道皇帝的加急诏书飞达成都府。这道急诏没有转道鄂州,而是从长安直达成都府,在路途上近了六成还多。

    诏书委任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丝路督监高峻为临时右剑南采访使,巡视剑南军政。平乱之事剑南道各府、镇、军、衙不得妄动。天子已从陕州、峡内各筹兵两万、整装待发,将视采访使高峻之意见随时由北、东两面发兵剑南道。

    潘若水一看诏书,便知道了长安的意思:到现在为止,高峻这个“协理”输绢的钦差身份就变了,他已经从后台一步跨到了前台来,而且剑南道各级军、政官员接下来的命运和仕途如何,将来都在高峻的一句话。

    剑南道目前的局势诡异得很,从一开始的各县小打小闹演变为袭击州府高官,李道珏深夜公干、归途中遇袭,剑南道按察史刘万年公干途中大白天遇刺身亡。

    更有雅州域外吐蕃、东女国力量在飞仙关、沫河以西异动频繁,他担心几方势力齐动,剑南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潘若水只与这位钦差见过一次面,这个年轻人目前的身份显赫归显赫,但是担子也重得不能再重了——剑南道的军队不让动,而陕州和峡内兵还未发,万一再乱下去——他能行吗?

    现在,天山牧护牧队公开露面,专在军事要道上牧马,听说与不明身份的多股强匪遭遇过几次。

    潘都督听说护牧队不多的一百二十人,战力甚是了得,不听有一人阵损,反而是护牧队队长黑达,一根浑铁大棍已经劈杀匪首数人,余匪均作鸟兽散。而护牧队不追不赶,没事放马、有匪击溃,牢牢把守住军事要道。

    威远府折冲都尉纥干承干坐卧不宁,长安的诏书不给他动兵的命令,他若是明面上动兵便是死罪。可是他现在也与死了差不多了,一盘好棋竟然被几个牧马人死死地占据了棋眼。他火中取栗的计策想得不错,火里早已噼噼啪啪,他却不敢伸出手去取。

    包括天威军司马在内,他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亲信已经死在护牧队手下多半——他们没有军功,死因连报都不敢报出去!

    天山牧是奉了钦差之命牧马,天山牧的旗子举得老高。而自己明的不敢动,暗的又搬不倒他们,纥干承干有些束手无策了!

    剑南道归德、二江、兴化另三个折冲府按兵不动,他纥干承干要是敢动一动谁都会看在眼里的。从军这么多年,手握重兵,纥干承干却是头一次让几乎看不到的小小力量钳制得酸痒难耐——他不能挠、不能跳,动一动都不能!

    他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个法子,派最得力的心腹去安国镇送信,让他们提前两天在雅州方面搞起来。然后北边这里……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只要南边一乱,北边天山牧这里,自己亲带一千人去铲平他们,足矣!

    他把密信送了出去。

    他的耳目回报说,深夜,送信人一出军镇外的小道,便被天山牧截住。不过这么一个打扮成普通县民的、老实巴交的五旬汉子,只是被天山牧问询了一阵,就放他离开了。

    纥干承干密找心腹,各自准备好家伙,人人脱了军装号坎、便服待命。只要趁乱灭了天山牧护牧队,这个影响足能说明,当地暴乱已经到了军队不得不临机出动的地步。

    那么所有的败象都可挽回,而那些为自己而死的手下也有个后事交待了——他们死于平乱。

    纥干承干耐心等待雅州的消息,他意识到自己筹划了许久的大事,到目前为止,初始的目的已经不知不觉隐去了。

    他现在只想把那些漏洞尽皆抹去,至少像从没发生过什么就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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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马王爷介绍:
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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