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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1章 漂亮弟妹

    他先赶去文进县,把江夏王府长史的官凭摔到县令的脸上,勒令他立即放人,“你们不思想着怎么把筹银之事办起来,却来挤兑这些县民,耽误了江夏王爷的造船大计,摸摸你的小官帽还在不在!”

    他几乎是拎着县令大人的袍襟子,拉他到了大牢里,指着那十几位青岗村的村民道,“速速放人!加庸之事你想都不要想,给我学着雅州的法子,把你们的仨亲俩友通通地裁撤干净!”县令无法,下令放人。

    那些村民对李大人千恩万谢,回家。李长史又指着另一牢监里背对着他坐在草帘子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问,“他是怎么回事?!”

    县令道,“回长史大人,他藐视公差,当众抠打捕役,也没什么好审的,只是在等他姨丈来领。不巧的是,他姨丈的腿摔断了!”话未说完,李长史已经快步走了出去,他要赶去端源县。

    县令从牢里出来,赶紧写一封密信,叮嘱送信人说,一定要面呈刘万年大人。不过,他认为刘大人面对着江夏王府耍浑的长史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

    谁知,不久刘大人的回信就到了,他果真无法王府的长史,就在密信中把他大骂一顿,说除了你可以暂且坐在县令的位子上,其他任何人、任何人的公事银子都可以裁、裁、裁!裁撤的力道绝不能低于雅州的任一县,否则你也滚蛋。

    看完信,他把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这才顾得去擦额头上的冷汗。

    炭火在大道上看到的,正是从西州昼夜兼程赶来的护牧队。这支一百二十三人的小小队伍到了凉州时,崔嫣就弃了马车,也像樊莺一样骑上了马。她得了母亲和柳姐姐的准许,能跑出来这样远来见高峻,内心中的渴望早就满满的了,哪里还会坐在车里慢行?

    刚开始时是有些不大习惯,樊莺边走、边给她讲解骑乘的要领,此时已经很熟练了。不过她与别人不同的是,别人手里拿着刀剑弓弩,她怀里抱着的是那把心爱的瑟琶。

    这些人全都认识炭火,它冲到队伍里不住地嘶叫、焦躁不安。黑达、周谯、樊莺、崔嫣一齐围上来,看到高大人没和它在一起,当时众人的心就提了起来。

    马鞍子上挂了高峻的衣服,乌刀也不见了。崔嫣和樊莺感觉着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当时就想撒开了炭火,大家跟着它去寻高大人。

    但是周谯说,“先等等。我知道高大人是在雅州的,炭火怎么在这里?你们不知道剑南道输绢的事情有多复杂,连江夏王府的长史李弥也在雅州呢。万一我们这么多人寻过去,给高大人惹了麻烦怎么办?”

    别人不知李弥,但樊莺和崔嫣一听就更着急,“那你快说我们怎么办?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们不去,我们姐妹也是要去的,看看炭火都急成了这个样子!”

    周谯说,让我先跟着炭火去看看。

    两位女子道,“我们一起去,遇事也好有个照应。”领队的黑达认同周谯的法子,他自已先带着护牧队在大道下扎住,让这三人先进城打探。

    炭火在前边跑,带着三个人一直到了文进县衙的大门外,便驻足不走了。周谯上去冲着守门的问道,“请问西州别驾高大人在不在里面?”

    门子见这三人的打扮,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跑进去回禀。先前是江夏王府的长史来问过这位高别驾,这回又有人找,县太爷此时正没好气,对门子道,“告诉他们,本县有个疯子刚走、别驾没看到,乞丐还有一个!”

    门子出来,原话一说。但是炭火就是再也不动窝儿。樊莺和崔嫣就更怀疑,对门子道,“烦你再回禀一声,乞丐我们也要见。”

    县令冲门子吼道,“你不会叫人把他们打出去?这点事情也三番两次的跑进来,真该裁了你们!”门子说,“太爷,要打也只有你敢下手,反正我是不敢。”

    “不敢你就领着他们去看看啊。”

    周谯在大门外看住三个人的马,樊莺和崔嫣两人真到牢房里来,有不少的监房里都是空的,门子直接领着她们去见那个乞丐,手一指,“在那里。”说完,门子不走,他就想看看这两位绝色的女子看到乞丐后是什么表情。

    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花布包头、看不清脸面,她正蹲在木栅门边,从竹篮子里端出两只菜碗,两块蒸饼,从木栅的缝隙里递过去。

    那个乞丐也隔了木栅蹲在她对面,低着头一份份接过。樊莺和崔嫣看他那身破衣服,当时便认定不会是他。但是一听他开口说话,就觉着耳熟,“弟妹,你做的菜真是太好吃,比我那个要饭婆的手艺强到天上……下次你什么时候来给哥哥送饭?牢饭咽不下!”

    送饭的女子听得莫名其妙,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一位天上才有的妙龄女子快步走上来,俯身怒目看过他的脸、再看她的。在她的后边还站了一个女子,同样是只有画中才能得以一见,但也是娥眉微蹙。

    蹲着的两人同时抬起头来,高峻当了门子无法打招呼,嘻笑道,“今天我是春天撞到桃树上——落了一脑门子花呀!”飞快地冲樊莺使个眼色。樊莺一句话不说,扭头拉了崔嫣出去,门子看到这两个人被一个乞丐嘻落,竟然一句话都不会反驳,感觉在县令那里得来的申斥得到了发泻,也笑眯眯地也出去了。

    高峻低声对送饭女子说,“你一会出去,那两个女子一定会盘问你,尤其那个小些的,拉剑威胁要砍你也是可能的。你不必怕,就把她们引至僻静处、实话实说。然后,你再让她们两人速去雅州驿馆住下,不要抛头露面,暗中相助一个叫高白的。与她们来的三十人不要再走,就在文进县城外找个背人的山坳潜伏下来,不许打旗子、不许张扬,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妄动。快去!”

    女子问,“她们是什么人啊,好像在生你的气似的。”

    高峻道,“还有谁,我的两个夫人。”

    女子吐了一下舌头,她狠狠地被惊到了。马上提了篮子走出去。高峻大声对她说,“漂亮弟妹,想着再来送饭——”

第542章 志在必得

    樊莺拉着崔嫣快步出了县衙大门,崔嫣才嘀咕,“我平常都以为他在外边忙什么大事,却放着好好的西州别驾不做,到这么远的大狱里来撞什么桃树!西州没有桃树么?”

    樊莺笑而不语,崔嫣道,“你倒是说话呀,看起来你很高兴!”

    樊莺道,“那当然了,我求着柳姐姐、又央着母亲才获准跑出来见情哥哥。如今总算见到,当然高兴了。虽然他眼下沦落到了一个乞丐,又有个漂亮弟妹陪着,总归是没什么危险,我怎么就不高兴了呢?”

    崔嫣听了,知道她是转着弯子奚落自己。她不但不生气,反而暗暗埋怨自己心实,差一些就让樊莺和周谯看了笑话。崔嫣是知道樊莺脾气的,见她如此不关痛痒,那么自己一定是让高峻骗了。

    不一会儿,送饭的女子挎了篮子从里面走出来,她抬头在街上看到她们,不等着叫,便低着头朝她们走过来。她到近前却不先说话,笑眯眯地打量樊莺和崔嫣两个。

    樊莺急道,“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告诉我们!”

    女子对樊莺道,“他刚说有个年小些的夫人会拔剑砍我的,你的剑呢?”樊莺的缠莺剑是盘在腰里的,她看不到。崔嫣笑着说,“她方才生气,把剑丢到房顶上去了。”

    送饭女子说,“哎呀,与他说的不同啊,让我传的一大堆的话,后边我都接不上了。”她不敢多说没用的,把三人拉去僻静处,将高峻的话原样交待给她们。最后说,“两位姐姐,真想和你们在一起,不过我要赶回去给你们的乞丐丈夫做饭了!”

    樊莺和崔嫣虽然不大明白高峻这么急着将她们这些人打发走的用意,但是知道只有立刻照做才不会坏了他的大事。她们与周谯三个人匆匆出了文进县,与护牧队汇合。黑达、周谯率队离开,到文进县城外山坳里潜伏,而樊莺与崔嫣二人往雅州城来。

    事实上她们在文进县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她们刚走,江夏王府长史李弥就打马进了文进县城,他不在城中停留,飞马往剑南道的治所——成都府去了。

    眼下,李弥雄心勃勃,决心把逃跑钦差丢下的烂摊子收拾起来。他有了个新打算——要在另一方面先打败高峻,然后再图他性命。

    他不是无往而不胜吗?漠北、西域、辽东……原来他的死地却是在南边!从各方面来看,这位西州的别驾果真是回西州去了。那么,就让他这个长史来试试。

    端源、文进两县是硬骨头,现在都在李弥的强压之下老实地开始了裁减冗员、冗役。他要回到成都府去,他要成都府从上到下严令各州县一丝不苟地把这件事情做下来。那么用不到明年的三月份,大事可成。

    他骑到马上,不由想到了崔颖。她当年没有选择自己就是个错误,看看她嫁的两个人!柳伯余不诚、而高审行不实。现在看这个高峻也不过如此。不可否认这小子是有些小聪明,也在以往的行事中占到了极大的甜头。

    但是高峻有些忘乎所以了,他以为四面八方唯我独尊,支身一人就敢来趟剑南道这潭浑水。想不到由雅州荣经县开篇的大好局势就这么丢给了自己。不就是裁减冗员冗役、核消公事银?这有何难!

    李弥可以想见到百艘大舰造成之日,便是江夏王府拥有极大荣耀之时。他与王爷一东一西,剑南、江南两道呼应、成就大事!而人人以为是一块输绢路上拦路石的刺史李道珏,竟然成了自己的妹夫!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李弥快马加鞭,他要连夜赶到成都府去坐镇。但是想到李道珏的时候,他不禁连带想到了后院设伏的那晚,自己在妹子汪夫人胸前抓的那把。软弹弹的触觉以及汪夫人惊讶而意外的轻呼,让他心神一荡、差点没把马鞭子甩出去。

    前边是一条不甚平整的山道,窄至仅容两匹马并行。李弥边想边驰、经过这里。猛地山道上浮土崩开,一条绊马索弹了出来。他的坐骑前蹄一失,嘶叫着向前扑倒,而李长史整个从马脖子上被丢了出去。

    暗色中,从两边的乱石后蹿出十多个人影,为首的喝道,“快快,乱刀剁他!再找个海眼一丢,我们便去领赏。”

    李弥年纪也不轻了,突然间像摔泥饼一样跌到了碎石遍布的山道上,周身上下的骨头都错了位置。他眼冒金星,听到身前身后脚步声临近,先大喝一声,“我是长史,你们这些草寇们待要如何!”

    脚步声不停反急,“弄的就是你,”两人的手已经搭到了李弥的肩头上。李弥是经历过战阵的,一边猛然滚到山道边躲开这些人的围攻,一边把腰中挂着的佩剑抽了出来。

    他知道是遇上了强盗,名头越大,反而让他们咬起来越有力气。唯有奋力一搏,才有逃脱的机会。缠莺剑失落入高峻手中后,李弥一直没有个趁手的家伙,但是以李弥的身手,对付他们有把剑也就足够了。

    他借助于地势之利,腾挪出这些人的包围圈子,让他们在狭窄山道上至多只能两个人冲到前面。转眼间,这两个人便倒在李弥的剑下。

    当最后一个负伤之人坐在地下、被李弥用剑顶住的时候,长史玉树临风,悠然眯着眼睛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这场突然的遭遇以及并不费力的胜利,让他想到不久后更大的成就,不禁豪情顿起:“想我纵横河套,刀剑如林,万马军中让他骑良驹、如过隙,也躲不过我一箭;审时势、察秋毫,随他灭国上将也不留全尸!岂会在乎你一个毛贼!”

    他踢了那人一脚,将血淋淋的剑在他肩头上蹭了蹭,独自跨马飞驰而去,丢下这人守着十几具尸体,呆若木鸡。

    成都府北门外十里,官道边有家裁缝铺子。时候已经不早了,里面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还在挑灯夜做,旁边的木架子上挂着几件刚刚做出来的袍子。他们听到官道上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渐渐放缓,在自家的门前停住。

    老者放下手中的针线,从窗户往外看,只见一个官服人并不下马,就站在他家的招牌下边黑影里,看不清面目。

    他挑起窗子,探头问道,“大人,你可有吩咐?”

    那人不说话,在马上一扬手,一大锭银子飞入窗子,落在老者的怀里,“照我的身量拿一件袍子出来。”

第543章 夜里剑南

    老者连忙拿了尺子,要跑出来给他量身量。那人不耐烦地说,“差不多了就成,哪里要这样费事!”老者丢了尺子,慌忙摘下一件长袍送出来,那人就在马上伸剑挑过去,在身上披了,飞马往CD府北门而去。

    剑南道大都督潘若水直到现在也没有休息,给皇帝的奏折刚刚写好,明天一早就会派六百里加急的水陆驿送往长安。旁边只有一个小书僮侍应着,门外大厅里灯火早就熄灭了,显得他这一间独亮着灯的书房如此的清冷。

    有值更的门子在门外回禀道,“都督大人,江夏王府长史到了!”他有些奇怪,天都这么晚了,李大人跑上来有什么急事?潘都督拿了一本册子,将刚写的奏折掩住,刚想着说请,李弥已经大踏步地昂首而进。

    潘若水看李长史在官服的外头加了一件普通的袍子,便拱手道,“李长史为着输绢大计不畏夜寒、往来奔走,真是……”

    李弥抬手止住潘都督的话,“潘大人,端源、文进两县裁撤之事,本官已然搞定,其他的州县想来不会再有难事了吧?钦差不在剑南道,潘大人操劳至深夜也不休息,想来也是正在为此事过心吧?”

    潘都督笑道,“那可太好了!本官天明后即会再次督令各州,把这件事情从速开办起来。”李弥道,“不,不是明天,而是当下,剑南道要连夜到各州督办!”

    潘都都连连点头,“好好好……只是长史大人过于劳累了,本官这就为你准备客房先睡一觉再说,其他的事都交给本官。”

    李弥道,不了,本官还要连夜赶去雅州,荣经县里也不大太平,这里就交给都督了!说罢,拱拱手、再示意潘都督留步,李弥又昂首挺胸走了出去。随后,都督府大门外,一阵马蹄声远去。

    书僮指着地下惊道,“老爷你看!”

    书案前,地下的石砖上,印有一来一去六、七只不甚清晰的血脚印,但鞋子的尺码大小、形状足以辩别。

    潘都督一见,吩咐他道,“莫要声张,你叫上门子、再不许找别的帮手,然后打起灯笼,要将书房门槛以外所有的脚印都清除干净。”

    书僮只十一、二岁,此时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他打了水、拎了抹布、进了书房就蹲下要擦。潘若水道,“你傻呀,听不清我说的是门槛以外?”

    望着门外黑漆漆的,书僮道,“老爷……我……我怕!”潘若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才挽起袖子与他一起出去。

    李弥在雅州并没有别的落脚处,就是在李道珏的刺史府中开的一间客房。他是个细心的人,知道自己在荒郊野外的那场乱斗一定会在官袍上溅上血迹,因而才想到买件长袍罩在官服外边。

    进了雅州刺史府那间客房,脱下袍子,把官袍也脱了,从里到外仔细地检视一遍,果然在官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有不少喷溅的血迹。

    幸好高白不在也无人发现,但是他不能不抓紧将长史的官袍洗干净,因为他不能总穿着这件买来的袍子出现于人前。

    为着稳妥,他想到了自己的干妹子汪夫人,因为李道珏也不在。于是,李弥将官袍团起来,包着到后院来。

    汪夫人已经躺下,正在睡着,只听到自己的窗格子上有人轻轻地敲击不断,她轻手轻脚爬起来,不点灯往外看,从身形上看出是李弥。她想了想,为不惊动对面屋中值夜的仆妇,便悄悄将窗子推开,让李弥跳入。

    汪夫人捂着胸口轻声嗔道,“哥哥,你也不给个话,就从哪里冒出来,知不知道会吓到我!”她睡眼惺忪,面如桃花,又让李弥心中一动。

    李弥把带血的袍子递过去,汪夫人又道,“心急!着凉怎么办,不能进来再脱?”

    李弥道,“我是从CD府连夜赶来的,半路上遇到了狼群……你替我洗一洗,但是不必让别人见到,不然还要费口舌解释。”

    汪夫人知道这是他明天就要穿的,于是拉了自己的被子,让李弥躺进去,再放下床幔遮严了,这才开了门叫仆妇,“去给我备两桶清水来……再生一盆炭火端进来。”

    又说,“去弄几样小菜、一小壶酒。”

    一切都备好了,水也提进来,汪夫人才关严了房门,亲自下手,仔细地将义兄官袍洗干净了,亲自托着在炭火盆上烘烤。

    李弥正是腹中空鸣,此时就倚在床上,细嚼慢咽、浅酌慢饮,看着汪夫人在地下忙碌。这小小的一壶酒对他来说已经不少,半壶酒喝下去,就看着地下炭火盆边的仿佛是崔颖小姐。

    他在汪夫人的床上不觉之间眯了一觉,醒来时听城中鸡都叫了头遍了。他知道不能再呆在这里,一会儿仆妇们一开门,他跳窗子都不行。

    而此时,他的袍子刚刚烤干,他脱了买来的布袍,汪夫人提着官袍的襟子,帮他把胳膊伸进去穿上。

    看来她为着这一件袍子,整个下半宿都没睡,李弥一时动情,暗道,若是崔颖也这样对我,该多好。他无意地又在汪夫人胸口上拂了一下,“妹子,你的美意,为兄敢不铭记于心!”

    汪夫人道,“布袍子也拿走,不然人家问,我怎么说?”李弥一笑抓起布袍,仍从窗子里跳出去,赶去自己的客房,心里竟然有了说不明的愧疚之意。

    此时的雅州驿馆里,樊莺和崔嫣二人共住一间客房、一张床。崔嫣已经醒来,像这次离开家跑出这么远来,她长这么大也只是第二次,兴奋是免不了的。不过,想到高峻就在离她不远的文进县,又觉着雅州的这一觉倒比四、五个月来的西州更踏实。

    她猜不透高峻装扮成一副乞丐的样子要做什么,但是见樊莺和护牧队那些人就是按着他的话去做,一个疑问都没有,那就是必须的了。她不去想高峻,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就推醒了樊莺。

    “妹妹……我一到驿馆,就看出一件事情……”

    “嗯……我也看出一件……”樊莺说,“崔嫣姐,就是我看出……你很兴奋!觉也不让人好好睡。”

    崔嫣道,“和高白在一起的丫环,我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是菊儿什么时候跑过来了,细看才知不是她……比菊儿小些。”

    樊莺的觉没有了,趴起来,“果真很像,我们再看看,说不定……”她忽然不说了,因为不大确定,也不大好意思说。

    崔嫣也想到了,想到了西州家中高长史与菊儿相关的那些家务烂事,不由的替母亲担心起来,内心里一阵烦躁。

第544章 十七军士

    早上起来,樊莺和崔嫣牢记着高峻所叮嘱的话,两个人也不出去,只是到高白和雪莲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黑衣人。樊莺看出他的伤势已无大碍,虽然闭着眼睛,但人却早醒了。

    这几天黑衣人感受到高白和雪莲两人无微不至的照看,知道他们是受了高大人所托才会如此,不然,有三个自己也早死了。

    他闭着眼睛却闻到一缕异香进屋,心知肯定不是那个丫环,便睁开眼。是另外两个他不认识的女子。她们年纪不相上下,略大的那个面目皎如明月、长裙曳地。略小的那个宛若仙子,却一身的胡服,马裤、纹锦衫,腰带扣上一颗灿烂的红宝石。

    他开口问,“高大人呢……”

    樊莺道,“你且不要多说话,我们还想他呢,只是他眼下被事缠住了脱不开身。”

    他欲言又止,有些心急的样子。崔嫣道,“我们姐妹不知你有什么话要对高大人说,他不在,你更要养好了伤才是当下的本份,大概高大人不止想听你的那些话吧。毕竟只有身体好了,不但能为高大人做事,有多少话也说得清楚。”

    她的话像是起了作用,黑衣人马上安静下来。

    李弥在客房里候了一阵,看看天光放亮,便想去荣经县再看一看。他的马就拴在前边,刚要迈腿入镫,猛然发现这边的马镫上似乎有干涸的血迹!血迹已经不很明显,上边覆了一层不知哪里踩来的黄土。他低头在前后地上看看,没有脚印,这才有些安心。

    但是上了马之后,昨夜在成都府的情形像道闪电一晃,他改了主意,拨转了马头朝成都府飞驰而去。

    剑南大都督潘若水忙了半宿,把外头那些血脚步印子清洗干净了,天也快亮了。他刚想歇口气,便接到了威远军府的公事函。

    折冲府的公事函中提到:该府下辖的铜山军镇,昨天夜里派出军士十八人,在文进县外山中夜训,突遭大股不明暴民围攻,十七人就戮、曝尸荒野,一人下落不明。为此,铜山镇军情激愤,已近失控。望剑南道三日内缉拿暴民归案,否则便上报兵部,令到后派兵进剿。

    潘都督闻讯,马上叫上刘万年,带了十几个护卫到达出事地点。现场已经被严密封锁,威远折冲府一个从六品下阶果毅都尉带着三十人守在现场。

    十七个死去人都是便装,都是被一种利器所伤。他们死态各异,但大都是被三两招致命。山道上、道旁的树木巨石上到处都是溅上的血迹,潘都督留意山石道上那些杂乱的血脚印,却分辩不清个数。

    潘大人问,“你们怎么知他们是铜山军镇的军士?”

    果毅都督尉三十几岁,情绪仍很激动。他闻言上前,在一个倒毙之人衣服下随便一翻,便掏出一只一寸宽、寸半长短的方竹牌,上边用火漆烫着“铜山”两字。他说,“潘大人,难道是我们无事生非,把不是我们的人硬说成是我们的?”

    对于果毅都尉言语中的不敬,潘大人并不介意。折冲府兵的调遣由中央兵部牢牢掌握,地方官乃至十二卫都没有调兵的权力。战时,中央从各地调集军队,高级将领都是临时委派。战争结束后,“兵归于府,将归于朝”。

    平时,全国的折冲军府由十二卫和六卫率分领,但同时又按地域隶属于各道,对府兵是有双重节制的。潘大人笑笑说,“不知是谁先发现的他们?”

    都尉口气缓和下来说,“他们一夜不归,我们就按着事前的布置派人来看,因而发现的还算及时。都督大人,不知你对此事有什么要说,卑职还要去与我们折冲都尉承干将军回禀呢!”

    潘若水从这些人的致命伤口上出,这些人都是一人、一器所杀,根本不是对方所说“大股暴民”,他们可真会替自己遮羞。

    江夏王府长史李弥飞一样地赶到成都府潘大人的官邸,首先留意的是一进大门的台阶、地面,发现上边并没什么异样。他径直去了潘大人的书房,发现房门紧锁着,一问,才知道有人命案,潘大人去现场了。

    他听了一下便赶来了,一来时正听到潘都督对军府一位果毅都尉说,“本官知道了,请折冲都尉承干将军放心,大致已经有个眉目。但此事事关重大,本官不能不谨慎行事。三日之限恐怕……还请将军代为通融。”

    潘大人看到李弥下了马,十分谨慎地躲避着石路上已经干涸多时的血迹,他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笑问道,“长史大人不辞辛苦,又跑过来了?”

    李弥道,“我听说了便坐不住,哎!真是多事之秋!”潘若水暗道,“你心中无鬼怎么会再跑过来,不跑过来,在雅州又如何听说的这样快?”

    他特别对长史道,“幸好逃生了一人,这便是我们侦办此案的关键。”又回头吩咐刘万年道,“马上在左近各州县贴出告示,遍寻那名军士。”刘万年领命下去安排。

    而李弥暗自后悔,都是自己当时太过大意,以为那就是些打劫的流寇。但是即便是流寇也该是“除寇务尽”啊,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连忙问,“潘大人,不知这一人可有线索了?”

    潘大人道,“相信马上就会有线索,李大人,我们拭目以待。”说罢吩咐回衙,李弥在后边一步步随来,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那个自己放生之人现在到了哪里。

    又想,就算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又如何敢指认自己这位堂堂的江夏王府的长史?于是又有些放心。

    再想想昨天夜里对汪夫人的野狼之说,虽然当时不得不如此,但在此时此地就有些画蛇添足,只能回去后再叮嘱一下妹子,不要让她多嘴。不然,他到哪里去找那么一群野狼?

    文进县令接到了两封信,一明一暗,都是刘万年大人送来的。他先看密信,刘万年指示说:裁役减银,宜按部就班、务求稳妥,不生事非。因有折冲军府搅和进来,这就不是他刘万年能够左右得了的。

    县令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一牵扯上折冲军府,这事就超出了刘万年的掌控,替人做嫁衣的事情,刘大人是不会做的。

    他又看过第二封信,立刻大声问手下,“昨天半夜在城外捉到的那个满身是血的汉子,再速去牢中看看,搜一搜他身上有无黄竹军牌,马上回来报我。”

第545章 文进县牢

    昨天半夜,文进县城北门城上,巡夜的弓兵发现城外不远处山道上有个人仓皇而行,似乎受了伤。他们在城上喝令他站住,那人不停反而加快了脚步,于是被捉进城来,怎么问他都咬着牙不说自己是谁、因何负伤、从哪里来的。

    此人形迹可疑,暂且关到县牢里。押他进去的狱卒见他一身血污,不忍再糟蹋了一间干净监房,便想起那个乞丐来,于是打开了这间监门,一脚把后来的人踹进去,“让你嘴紧!不招个详细,饭也不给你吃!”

    高峻看他虽然负伤,但是行止却不像是普通的人,进来后仍然坚持着靠墙端正地坐了,更不答话。他便把吃剩下的饭菜端到那人面前,抽眼打量他。

    那人饿极了,只说声谢,便狼吞虎咽起来。

    高峻待他吃罢,这才问道,“这位兄台,不知从哪里来,为何这样悲惨呢?不会是去打劫去了吧?”

    看在这顿饭菜的份子上,那人才正眼看了看面前的这个乞丐,撇了撇嘴道,“你莫小看了人。”

    高峻道,“还要我怎么高看你呢?看看你这一身,都比不得我这一身!”他站起来,张着胳膊,夸张地在那人面前转了一圈儿,“这可值五两银子。”

    那人道,“我就告诉你又如何,听说过文进县铜山军镇么?我是那里的。”

    “切!你要敢这么说,我便是那里的镇将了!”

    正值夜深,牢里也无别人,那人被眼前这个乞丐一激,脱口道,“你一个要饭的,可不能信口胡说,小心抓了你去问罪。”

    “那你又是因何到了这个地步,反正闲来无聊只当解闷儿,把你那些露脸的事情从头说一说,充作我的饭钱也罢。”

    “唉!还提什么露脸!我奉了镇将命令,带了十几个手下,连夜乔装蹲守一名大盗,他被我们盯住一天,只想着夜间好成事。百般部署,却功亏一篑,折了十七名兄弟让他跑了!想想我这战绩,如何说露脸?回军镇都没脸回啊……”

    “这个大盗,若是让我碰上,我一棍子就拿下他了,你们……还说自己是军士!不要说,不要说的好!”乞丐连连摇着头。

    那人瞧不起地看看他,认定他又在吹牛,“别看他一个人,可不是什么你入村要饭,随便碰上的看门护院子的狗。我们十几个人,一眨眼被他一人放倒,他一口剑神出鬼没,难对付。”

    “什么人这么厉害,别叫我碰上,”乞丐说。

    “那人四十来岁,扮作官样,若非我们镇将明言他是乔装,连我都信了。”

    又轻蔑地说道,“人家说了,‘纵横河套,刀剑如林,万马军中让他骑良驹、如过隙,也躲不过他一箭;审时势、察秋毫,随他灭国上将也不留全尸!岂会在乎你一个乞丐’?”他故意把毛贼换成乞丐气他。

    乞丐像是被吓住,当时无话,好半天又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嘴里嘀咕着听不清说的什么。那人再次冷笑着,不想再看乞丐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打算闭上眼休息一阵。

    乞丐问,“估计是你为自己遮羞,才编出这样一套瞎话……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那人不睁眼,从腰里摸索着掏出一物,往高峻脚边一丢,高峻拾起来看,是一只方竹牌,上边烫着“铜山”二字。高峻认得此物,连忙问事发的地点。高峻知道,那个大盗大概是谁——李弥。虽然还不确定就是他,但万一是李弥的话,也许很快这里就再也不安静了。

    高峻坐在地上想,铜山军镇派了这么多人暗算李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剑南道有人污陷李弥,说他就是大盗。二是铜山镇明知李弥的身份,却故意把他当大盗来打。

    而无论哪种可能,都只有一个前提:李弥的所为影响了剑南道或是军方的意图。

    那么在自己躲到牢中这几天里,李弥都做了什么呢?难道他真以为钦差不在,在替输绢一事奔走?高峻想,牢里再呆下去已无必要,说不定不等天亮,就会有人来了。

    那人正在闭目,忽听乞丐问道,“闭目等死啊?想不想出去?”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监房一面石墙、三面牛腿般粗细的木栅,摇了摇头,“出去,谈何容易,不等我们砸开一根木栅,恐怕人就知道了!再说用什么砸?用这脚镣?还不如说报信!”

    虽然时值后半夜,但牢中值夜的狱卒就在不知哪间屋子里,这不开玩笑在吗。

    乞丐道,“让你见识见识。”说着,抓过他身边那根麻片缠绕得十分密实的棍子,解开,露出一柄长刀,只看刀鞘便是平生未见,抽出来更是黑漆漆地不反一点光亮。

    他瞪起眼睛,看着乞丐在正面木栅上选好了最靠边的一根,蹲下去,在离地面两三寸处伸出刀只轻轻一推,刀就无声地从木柱中滑出。他再站起来,在头顶上方再一下,便把一人高的断木抄在手里,轻轻放在地下。

    又过来,拿那把刀削开了他手腕上、脚腕上的铁链,对他说,“我们走,到了军镇上,你要多多替我美言,让我做个队正。至少要管他五十人,过过当官的瘾才是。”

    那人忘了说话,连连点头。两人扁着身子钻出了监房,乞丐再将半截削下的断木小心安放回去,从外面看木栅还是完整,但是监房中却空空如野,只在地上丢了一堆断脚镣。

    文进县令不久便得到了消息,牢中的人已经不见了。手下人到牢里时,看到木栅完完整整,连牢门上的铁锁都没动过,人是怎么遁走的呢?他拍拍牢门,最边上有一根木头咣当一下子倒到里面去了,切口整齐。

    不但是那个人不见了,连那乞丐都没了踪影。县令虽未确认那人的身份,但是从他一身的血迹、以及抓获的地方,估计与剑南道刘万年所提之人不差。

    他立刻报与成都府知道,不久,刘万年和江夏王府的长史李弥一同赶过来了。他们到了监房中一看,李弥指着那堆断脚镣问道,“什么利器,会削得这样齐整,而且没有太大的动静?”除了缠莺剑……便是……

    他问,“那个乞丐呢?你们放了?”

    县令指着木栅上的豁口道,“有腿都会跑的,别说一个乞丐。”

    长史哼道,“他要是个乞丐就好了。我听说他有个姨丈……是哪里人?”

    有人答道,“回长史大人,是青岗村一个老头,前些日子来县衙告状诉庸,还把腿摔断了。”

第546章 多说一句

    高峻带着这个人,城门一开就混出去。两人先去了一趟青岗村,高峻先把他藏在村外的树林里,独自进村去见他“姨丈”。一进院子,那个小媳妇正挎了篮子想再去文进县牢里送饭,看到高峻已经提了棍子走进来。

    他对她说,“以后不用再送饭了,我被放出来了。”他就是这一件事,不忍人家再白跑路,说完就往外走。到了村外扶了那人道,“快带我去铜山军镇,我要做队正。”

    他们走了一个时辰,从山下又来了一匹马,马上人正是李弥。他打听到断腿老者的家,又看到灶台上有只竹篮里面的饭菜,便问女子,“你可是准备去文进县牢里送饭?”

    女子说,“刚才是,现在不用了。他刚才过来讲,说他已经被放出来了。”

    李弥问,“是他一个人,还是两个?”

    女子看他一身的官袍并不像坏人,便道,“当然是他一个呀。”

    “他说去哪里了吗?”

    老者在屋中听着外边的来人不停地追问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乞丐,便抢着答道,“我这外甥就是四处讨饭,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弥想,看来是我多虑了,说不定他就是个乞丐。大概是随着逃走的军士一齐出来,到了姨丈家只说是放出来的好听。

    临走时,他叮嘱一句道,“实不相瞒,你的这个外甥眼下已经是官府中的人了,正在乔装查办一件大案。如果你们得知他的消息,请务必去成都府衙找我,我是江夏王府的长史李弥。”

    长史走后,老人和儿媳同声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他那样有钱,一出手便是一大锭金子,还有那样一口宝刀呢!

    女子想起来自己丈夫从县牢里放出来就曾说过,是一个什么王府的长史勒令县令放的人。现在丈夫正在铜山军镇上出庸役,看看灶台上的竹蓝,心说何不就把饭给他送去,正好和他说说长史大人到家来过的这件事。

    于是,她告诉一声公爹,挎了篮子喜滋滋地出门。好在铜山镇离着村子并不远,往北再翻一道山梁也就是了。

    老者躺在床上慨叹了一回,猛地想到自己是没有外甥的。既然他说那小伙子是一同为官的,而那个小伙子又是个密探,岂会不告诉这位长史——他这位姨丈是假的?

    老者知道儿媳的去向,想叮嘱一声不要让他们小夫妻多话。后来的人是好是坏老者还辩认不清,但那小伙子却是很好的。但儿媳的人已出了院子,他下不了地,也就作罢。

    李弥想,高峻在与不在剑南道,决定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他的行踪要进一步摸一摸。另外,既然深夜要谋害自己的是铜山镇,那么他就找上门去,料想大白天的,他们也不敢把自己这位长史如何。他的胆子也是够大的,一路打听着,就往铜山镇的方向来了。

    哪知,他人生地不熟,走走问问,还是不大确定。正在一条三岔道上游疑不定,就看到刚刚在老者家见到的那个小媳妇挎着竹篮子,从一条小道上走下来。她对李弥说道,“这么巧!长史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弥问,“你呢?如何又碰上了。”女子一说是去铜山镇,李弥心里暗道,正好多个见证,那就有些把握了。于是,他跳下马,让女子坐上去指认道路,自己步行着,很快便看到山口边有一座军镇。

    女子的丈夫正和一大帮村民打石、垒垛口,离着老远便看到了底下山路上走来的两个人。更认出与自己媳妇在一起的,正是揪着文进县县太爷袍襟子、让他放人的长史大人,便有些炫耀地对身边人说,“看,那个大官儿到这儿来了!”这些人都是同村,一齐对李弥打招呼。

    李弥冲他们挥挥手,想起来问道,“你们可曾见到一位身上有伤的人到军镇里去?”

    有几个人连声说,“大人,你来得太不巧,是有这么个人,与一个乞丐模样的小伙子一同进去过。但是半个时辰前,两个人又被五名军士护送走了。”

    “去了哪里?”李弥问。

    “大人,军机大事,我们修城的谁敢多问?不过那个乞丐很高兴,说是要去天威军驻地,那边已经许他做更大的官儿了。”

    李弥本来已经打算闯到铜山镇去问一下二人的去向,这么一来就不必冒这个险了。他打算就去天威军。那个乞丐既然仍与铜山镇的这名脱逃军士在一起,那么,他会不会就是高峻呢?这个想法让他想要放弃都不能了,更要一路追下去。

    送饭女子一见丈夫和同村的这么些人都认得这位长史大人,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那他一定就不会是假的了。看长史大人要走,似乎要找到那两个人有急事。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后边追上去对长史道,“大人,你若是实在找不到他们,不妨就去雅州驿馆。”

    李弥眼睛一亮,问她,“你知道他在那里?”

    女子道,“我……我丈夫的表……弟虽然不一定在,但他两位夫人却是一定在那里的,但你不可随便透露她们的行踪。”

    本来她还有一句,就是高峻让她传话时所说的,那三十个文进城外潜伏的人。但是她自己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此时已经让她有些后悔了。

    她还知道嘱咐别人“不可随便透露她们的行踪”,自己却先暴露了。既然人家是同僚,何须自己多嘴。万一她们出了什么事,不就是自己对不住那位恩人了。

    所以,李弥翻身再下了马,详细再问她雅州驿馆中的两位女子的容貌时,女子说,“一个要饭的,夫人还能有多好看?”

    李弥看出她不想多说了,于是上马再走。他认为这个乞丐越来越可疑了,谁听说过一位乞丐还能有两位夫人,而且还能住得起雅州府的驿馆?再说,乞丐在彻州出没,他夫人跑到雅州去做什么?这不就是告诉自己,他们的老窝在雅州吗?

    这个发现让李弥一阵激动。看来,自己一向能够不吃亏,绝不都是运气使然。许多的机关都藏在一两句话中而已,一般人谁能察若秋毫?

    但是,被袭那夜自己放走一人的纰漏,立刻提醒他不能太得意,一时的得意倒是惹来多大的麻烦!他拿定主意,要尽快回一趟雅州驿馆确认一下。如果乞丐就是高峻,那么深夜遇袭就给自己带来了主动。

    他虽然路不熟,但这回就不必着急,李弥骑着马如太公踱步般,还有心思欣赏一下山间的景致。如果高峻没有离开剑南道,自己就再一次拥有了乱中取命的天赐良机。

第547章 两截木桩

    剑南道共有折冲军府四个,分别是威远府、归德府、二江府、兴化府。前边三个军府都在成都府,只有兴化府是在邛州。另外,还有金汤军在雅州、天威军也在成都府。整个剑南道境内还分布着上、中、下三级军镇二十二个、城八座,戍点守捉不计其数。

    铜山镇是个下镇,专门为着守卫文进县境内的一座铜矿而设。镇将是个正七品下阶,他看到自已派出去的十八个人,只有孙伙长自己逃回来,而且还带着个乞丐。

    镇将简单问了问他们回来的经过,知道这两个人是从文进县牢逃出来的,只有这是个新情况,其实也不必再问了。他早已听到了消息,此事连剑南道潘大人都知道了。

    今天一大早,由威远府、天威军一层层地传下密令:务必找到没死的那个军士。上头严令,一经找到他,直接禀报威远折冲府。

    那个乞丐一见到他便说要当什么队正,他安慰说,“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救了军镇上的人,一个队正怎么够,恐怕上头会给你个更大的官也是可能的。”说罢并不耽误,直接便派了五名军士,让把他们护送到自己的上一级——天威军去。

    军一级的长官并不是什么将,而是也叫作司马。一个军的兵力超过两万时,司马的品级是正六品上阶。不足两万的,军司马是从六品上阶,比一个上镇将还小了一阶。

    剑南道两个军——天威、金汤的人数都不超五千,因而天威军司马张大人,便同样是从六品下阶。

    他接到底下人禀报,也不出面接待,立刻把这两个人安排住下,好酒好菜、不许乱走,并在外头安插了军士。随后派个心腑飞马上报威远府折冲都尉承干将军。

    高峻暗地里对孙伙长道,“怎么也不见个当官的接待,反而外头还派了兵把守着?”

    孙伙长道,“兄弟,军镇上的事情你是不知,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军士,不到战时,恐怕能见到镇一级的将官就不错了。人家那样忙、日理万机的,怎么会见我们……不过,你我只要安心呆着,仔细听吩咐便行了。”

    高峻低声道,“我们不可太过实心眼子,到时你得听我的,看我的眼色行事。”孙伙长已经猜到这个一身乞丐打扮的人是有绝枝在身的,当时点头。

    两个人吃喝完毕,躺下休息。直到晚饭时才又有人来,把饭菜端上来十分的丰盛,酒也是一坛好酒。

    孙伙长一下午呆的已然百无聊赖,忍不住问送饭的军士,“兄弟,上头怎么说?”军士不答,面无表情。高峻笑问,“酒里该不会是下了药吧?”

    送饭军士不说话,从坛中倒了一碗酒,面无表情地一仰脖子喝下去,“菜要不要一样吃上一口?”这回高峻不说话,那名军士再由所有的菜盘子里面一样夹了一些,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高峻道,“我们兄弟二人吃喝多没意思,你得陪着我们才最好。”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知道这个乞丐还是不放心,于是坐下来陪着吃喝。

    高峻高兴起来,几杯酒下肚便笑着问,“军爷,铜山镇死了十几名兄弟,上头就没什么话?”孙伙长也停下吃喝看那名军士,“那名大盗过于的厉害,身手好得一塌糊涂,这次去的人太少了。”

    陪吃的军士道,“咱们威远府可不是好惹的,我只听说承干将军大发雷霆,以他的脾气是不会就此罢手的。在下听威远府一位知道些事情的好友说,将军已将此事上报了长安右领军卫,请求免去威远府明年正月的轮番。据听说,承干将军打算集中兵力追剿残害铜山镇军士的乱民。”

    乞丐不关心这个,只是又问,“那么我的队正还算不算?”

    那人喝了口酒道,“剑南道军镇无数,队正多如牛毛,想来你这个队正不会有什么大出入。但是再大了,你就超过本人了。”乞丐便高兴起来,将一大碗酒干掉,再倒时酒坛已空了。孙伙长酒已喝多,大呼上酒,于是又有人送上一坛。

    再喝下去时,陪喝的军士就看到这个孙伙长与那个乞丐一头趴在桌上昏睡过去。他站起来踢了乞丐一脚步,“你还是到阎王那里做个伙长吧!”他吩咐,“好生看住了他们。”

    “旅帅大人,要不要捆了他们?”

    这个人看了一眼两个一动不动的人,“要死的人,还能跑到哪里去!”然后起身。

    不一会儿又进来四名军士,看到孙伙长还是原来的姿势,但那个乞丐已经摔到了地下,怀里死死地抱着他那根棍子。一个军士上前拿了一下却拿不动,他摇了摇头,对另三人道,“弟兄们,上手。”

    他们两人一个,将两个昏睡不醒的人抬出来,扔到一架推车上。外头的天色已经漆黑一团,四人推起车子往营地外的深山里走去。一边走,一个人还说,“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报应?”

    另一人道,“当兵听令,有报应也是报在上头那些人的身上,与我们何干?”到了一处密林,找了块空地,四人便各拿了锹、镐掘坑。一人道,“我听咱们旅帅说……正月的轮番可能取消,那就不必大远的跑去长安一回了。”

    “还不是一样,这回免了下回还得并上,也许右领军卫上会给我们安排个春暖花开的时节,那是最好……我们也可以看看长安那些贵妇们的胸脯儿了!”

    他们边说边干,不大一会掘好了一个可容两人的方坑。领头的说道,“我们送这两位兄弟上路吧。”其他人不说话,一齐扔了工具朝推车这边走过来。

    他们借着模糊的夜色一看,推车上的人已经没了。人们慌道,“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上头知道了,我们会是什么下场,备不住这只坑就挖得小些了!”

    “深山老林的,兴许这两个人是让野狼叼走了!”

    “怎么会没有动静?”

    他们蹲在地上揪了头发想了一阵,领头的说,“哥几个,脑筋活泛点儿,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另几人看他,他说,“去找两根差不多的树桩子埋上,我们回去交令!”

    “可是,哪里有那样合适的……不埋上点什么东西土又不够……”

    “可是砍树……大半夜的,不怕人知道?”

    正在商量着,他们就听远处忽然有一棵大树倒下来,枝杈刮断了临近树上的枝杈。四人吓得往那边看,那边又安静下来。心刚刚放平稳了,忽然从那个方向凌空飞过来两截树桩,沉声落到离他们不远的地上。他们惊魂不定地走过去,看到这两截树桩根根有一人高下。

    领头的说,“快埋上!”

    四人手忙手忙脚乱抬过来、填土,在地面上起了个小小的土堆儿。领头的吩咐,“不论谁问你们,这里都是埋的那两个人,都记住了?”

    手下三人连连点头,四人推了小车回营。

第548章 两位夫人

    李弥打听着找到了天威军驻地,军司马张大人好半天才出来接待长史,说从没见到过什么乞丐。并看着天色催促道,眼下彻州地面上并不太平,要不要派出些人马护送长史大人回去。李弥暗道,“你还是省省心的好。”看看没什么收获,李弥趁着天没黑,打马回剑南道来。

    天黑时李弥到了成都府潘都督那里,潘若水并未将他让到书房去,而是在前厅里召来了刘万年等人共商大事。威远府又来话说,天威军两名火头军,在文山县后边的深山里打柴时去向不明,疑为乱民所害。

    刘万年大人道,“潘大人,依在下看,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会不会与我们目前的大事相关?下边的州县可都有些风言,说对这次的裁员撤银一事颇有不满。这是个不好的苗头,我们不可不察呀。”

    潘大人连忙问长史李弥有什么计策,李弥不置可否,几句话搪塞后起身回雅州去了。潘若水这一次却不为所动,他的态度有些出乎刘万年的意料。潘大人说,“好不容易把这事操办起来,怎么能半途而废,除此一法,我们还有退路么?刘大人不可妄加意会。”

    送去长安的奏章还得些日子才有消息,钦差也不在,但钦差定下的方法没有人说不行,那就继续做下去。

    剑南各州府目前来看还算平静,裁员削银之事也都做着。只有一个涂州和彻州出了点事情,不足以让剑南道一道的大事停顿下来。马上就要进入正月,年关的事情不会少,一晃正月十五一过,剑南道输绢一事留给潘大人的时间也就没多少了。

    刘万年回来后,左思右想都不甘心。看来钦差高大人是看透了一件事——就算裁撤的力度再大,那些吃惯了公事银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倒是军镇上有了些动静。

    输绢一事在刘万年的心里同样也是去日无多,这是个少有的机会,不得不抓紧做些什么。上一次金县令回话说,雅州汪司马带着人,把整个荣经县看了个死死的,他是一动都不敢动。看来,自己这个亲戚就是只青蛙,水不热一下他是不会跳出来的。

    李弥连夜回到雅州,心说无论如何也要亲去驿馆中看一看,乞丐的两位夫人到底是何许人。他把马放在驿馆门口,大步走了进去,先到驿卒那里,大声问这两位神秘的夫人住在哪里。

    但是他一进去,先听到一阵动听的瑟琶声从里面某间屋子里传了出来。李弥心说,他的干妹子汪夫人难道也在这里?正自狐疑,瑟琶声停了。

    随后有三个人从屋中走出来,有一个年轻男子,一身正四品的别驾公事服,俗称弁服,是做工精致的朱红色小科绫罗。腰围鹿皮、白色裙襦,革带上犀扣饰金,还挎了一只标配的、走着金线的小小皮囊,小绶、双佩、乌皮履。

    此人正是高峻,在他身边有两名美貌女子。一人绝色,他认的得正是樊莺,腰间的红宝石刺得李弥眼睛生疼。另一人美艳端庄,李弥也认得,是崔嫣。

    这两名女子一齐上前,冲着李弥长史飘飘万福,尤其是崔嫣,她脸含笑意,让李弥心头一暖、又一寒,暗道,“这便是我的女儿么!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分明高峻就是她如意的郎君,可是这小子与我是绝对不会走到一起去的!”

    他想,就是冲着柳玉如他也不会。那么冲着自己的女儿崔嫣呢?他会如何?随即心中一阵苦味涌了上来,“又有谁认可崔嫣是自己的女儿!”

    高峻冲李弥一抱拳道,“长史大人,在下在屋中便听着像是你在询问我两位夫人,不敢在屋中坐着了,特意出来相见。”

    看看高峻衣履鲜明,再看看自己一身的官袍,早已在往来不停的奔走中风尘仆仆。李弥压住心底猛然间翻涌上来的惊讶,在脸上挂上笑回道,“高大人你好自在,原来是两位夫人驾到。”

    高峻道,“剑南道各州府筹银一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输绢大事已定,我这个钦差也该交令了,我两位夫人是特意来迎我回西州去的。如果长史大人有兴致,在下还要邀请长史大人与我同去西州。”

    李弥笑问,“不知行期定下没有呢?”

    高峻道,“咱们的刺史妹夫还未回来,恐怕他是乐不思蜀了!我只等他回来,见上一面、道个别,也就可以走了!李大人你随不随我去西州?我听说有位十七年洛阳宫的卫士已到了西州,可能与李长史相熟,你不去看看?”

    李弥再吃了一惊,想从高峻的笑脸上看出些门道,但是他又失望了。连忙说,“什么卫士,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难道是下官已经老了不成!不过,我仍有心思去西州找高长史聊聊,但要请示过王爷之后才可以。”

    他抱拳告辞,出来牵马时感觉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颤。贞观十七年洛阳宫的两名卫士早已经不在人世了。高峻故意说出来,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他已经摸到了当年侯君集一案的线索。一想至此,不但是手、李弥觉着连他的心都颤了起来。

    “女儿,爹对不住你了!!!”

    送走了李弥,樊莺问道,“师兄,咱们那一百二十人为何还不调到雅州来?”

    高峻道,“我大哥不派三十、却派来一百多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现在军方正找乱民,但愿他们不被军镇上发现才好。告诉他们,没有我的命令,只当是在剑南道做一次潜伏训练,不得乱动。”

    樊莺倒不担心藏下来的护牧队还有谁能发现,于是问,“那么这里呢?”

    崔嫣也道,“峻,我也有些替你担心。”

    高峻安慰道,“没什么,小小的荣经,哪里会逼得我动用护牧队?李道珏的人足够了,”他们说着,一齐到黑衣伤者的屋中来看望。

    高白和雪莲这几天一直衣不解带地服侍黑衣人,再有高峻的独家药方给他内里养气、外边去毒,他的伤势恢复得极快,已经能从原地坐起来。现在可以轻声说话,但仍不敢使劲嗑嗽。

    自从这位救了他命的高大人一回来,黑衣人就几次想与高大人说话,但是高大人好像并不急,只是让他静养。这次,他见高大人带着两位夫人进来,他又要张嘴,但是高大人却对着雪莲说了话。

    “雪莲姑娘,本官的五夫人向我建议,说高白去而复归,我这个做家长的总要有所表示……你看看,我们高府的管家人品如何?”

    雪莲一看到了樊莺和崔嫣,便理解了高大人因为什么对自己正眼都不瞅了,自己与人家的夫人又如何能比。听了高大人的话,雪莲的脸立时就红了,她明白高大人的意思,如果能去西州进入高府,倒比在这里强上百倍。

    崔嫣嗔道,“峻,你怎么好这样直白地问人家女孩子!”高峻哈哈一笑,“那么我就不管了,都交给你去问。”

第549章 授人以渔

    然后,高峻把高白、雪莲都支使出去,这才对黑衣人说道,“好了,现在你有什么话,可以知无不言。”

    黑衣人道,“高大人,我在说下面这些话时……是有些顾虑的……”

    高峻说,“我晓得,但是我早有个打算,要是怕剑南道容不下你,那么西州如何?只要你点头,我们离开时你可以跟着我。”黑衣人被高大人说中了心事,终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李道珏携了二夫人同赴郎州,去参加舅子李绅的大婚典礼,在郎州受到了空前隆重的接待。郎刺史虽然与远道而来的李刺史同属下州刺史,品级也都是正四品下阶,但是两个人的气派却有着很大的区别。

    人家是皇族,下辖五县,有大盐井两座。而郎州才两个县,小小的盐井只有一座,不论是身份还是规模都不可同日而语。因而郎刺史接到消息之后,率领着众官员迎出来三十多里。

    郎州刺史府早已将郎小姐和李绅婚礼准备妥当,只等贵客光临。李珏铃随着丈夫一进郎州城门,沿街的鞭炮便鸣响起来,郎州民众万人空巷,都来一睹雅州刺史、重点是刺史夫人的芳容。

    刺史夫人也真不给雅州丢脸,她的马车内早就准备了六十斤重的一口袋铜钱,马车一边行进、她一边喜笑着亲手将铜钱洒向道边的人群中。

    郎州刺史府内彩绸红灯、宾客盈门。年龄大出李珏铃许多的郎州刺史夫人也是早早地候着,看到年轻的李夫人,她一点不敢托大,拉住李夫人的手嘘寒问暖。

    吉时一到,郎州新任盐务管事李绅与郎小姐三拜成礼,李道珏大声说,“舅子!有日不见,你可比在雅州英气多了!”

    李夫人自打一进门便观察哥哥,李道珏说的并不是客套话,她也发现哥哥的气色比以往好了很多。这里面的原因很多,但总离不了心情舒畅。刺史的乘龙快婿、盐务上的大当家,说句话早有八下里应承着,心情哪有个不好。

    李绅兄妹父母不在,因而李珏铃和李道珏便充了高堂之数。李珏铃看到哥哥红带袅娜地牵出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她的眼睛立刻就湿润了。想不到她们兄妹苦尽甘来,也有今天。

    席间,郎州众官员都来敬雅州李刺史喜酒,但他夫人低声道,“今天大喜的日子,允许你破例一次。”李道珏连声答应。

    原来,在他们一路前往郎州这十来天的时间里,李夫人每顿饭只把她带来的一小坛药酒给李道珏三小杯,别的酒一概不准喝。

    李道珏尝到了药酒的甜头,青春勃发,势不可挡,还真是心甘情愿地让她管得死死的。郎刺史问,“我们都知道西州高别驾去了李大人的雅州,此刻高朋满座,唯独高别驾不在,倒是有些遣憾了!”

    他说,高别驾雁过留声,和他的两位美貌夫人从这里一过,便给我带来盐井一座、贤婿一位,更有妙计两条。恐怕不只是我,就算是郎州百姓,也是多有受益啊!

    李道珏说,“哦,你是说我那个舅子,他哪里离得开啊……什么?郎大人、郎贤翁,你是贵人不打诳语,你刚才说我那舅子是带了两位美貌夫人从这里经过的?可我怎么只见他光棍儿一个?”

    李绅到郎州后,并未讲自家妹子认下义兄之事,因而郎刺史听李道珏一口一个舅子地叫着,也是大瞪着眼睛十分奇怪。李珏铃笑着道,“西州的高别驾正是侄女的义兄……”

    郎刺史听了以手加额道,“那么郎州、雅州和西州就都有亲戚了!”。

    然后再接李道珏的话问道,“怎么,李大人没有见到她们?”李珏铃也说未见到,但她相信这两个未曾谋面的女子绝不会在路上有什么意外,因为高峻到雅州后像没事人一样,那么她们去了哪里?

    郎老夫人笑着说,“他的这两位夫人可是我平生没见过的美貌女子。大夫人姓柳、三夫人姓樊。要说她们貌美如花,那么任凭什么花在她们面前都要羞死了!不信就问问在座的,凡是见过她们的,能不能找个词描画出来?”

    李道珏听了心里更是好奇,不知道自己这位干舅子到雅州前,到底把她们藏到哪里,几杯酒下了肚,他还在嘀咕,“真是怪了!”。

    这一夜,众人彻夜联欢,开怀畅饮。只有李绅退得稍早,他妹妹特意请他偷偷喝了三小杯酒。第二天早起,李绅带了郎小姐来见雅州刺史,郎小姐也知道雅州贵客的身份,脸上那一丝刁蛮之气一扫而光,落落大方地见过李道珏夫妇,连郎刺史也有些意外。

    早宴后,李珏铃刚刚应她哥哥所请——说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将药酒的密方给郎小姐写完整,雅州司马汪衡派来的、催他们回去的快马就到了。

    李道珏不敢耽搁,马上踏上归途,不知道雅州目前是什么要紧的情况。

    雅州,荣经县阚捕头家。江夏王府长史李弥似乎是不经意间出现在这里,捕头夫妇毕恭毕敬地把长史迎进来。

    长史刚刚从荣经县衙汪司马那里来,他发现汪衡这次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对李弥的话从不反驳,就像从前一样。但是在维护荣经治安方面,就像是正在执行着什么人的即定方略似的,十分的坚决。

    长史十分关心地问捕头道,“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阚捕头连忙回答,对这位身份显赫的王府官员能想到自己的身子,感到十分的温暖。长史忽然面色一整,严肃地对他道,“你啊……目光还是短浅了些!”

    捕头不明所以,李大人又道,“只不过裁了你舅子几两银子罢了,怎么能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怎么能指使你的舅子、勾结军方扰乱地方县治?”

    阚捕头吓得,恨不得给李长史跪下,连他夫人也忙着替丈夫、替自己兄弟撇清。李弥又说:现在涂州、彻州因为裁彻之事民怨都不小,地面上不太平,已经出了两次人命。李道珏刺史不在,钦差大人正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北边。要是等他回过身来、再等着李刺史回来,那么你和纵容妻妹殴打县丞的金县令、指使部下以兵冒匪的笪将军是个什么下场,只有鬼才知道!

    捕头脸都黄了,“大人……金县令和笪将军那里是什么情况小的不知道,但小的绝对没有这个事,都是我舅子一人所为!”

    阚夫人哭着捶他道,“你个没良心的!”

    李长史道,“连你夫人都不信,还指望钦差信你么?还不快去找金大人、笪将军商量一下,怎么样坦白清楚、争取宽大。”

    说罢,李长史飘然而去。

第550章 因风吹火

    李弥从捕头家中出来之后,很快发现阚捕头一个人往安**镇上去了。李弥悄悄随他出了城,隐伏在道边的树丛后边等他。两个时辰后,他看到阚捕头匆匆地由军镇里出来,便闪身截住他道,“捕头,与笪将军谈得如何?”

    捕头吱吱唔唔地辩解道,“长史大人,我没去找他……眼下躲着事走还来不及……”

    李弥并不戳破他,而是说,“我也相信捕头没有参与其中,不过……你那舅子一类的人,本官最是了解,只怕吃过了夹棍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正说着,由安国镇里驰出来一匹快马,马上一名军士背挎信囊、急匆匆地往雅州官道上去了。

    李弥看着那人的背影,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管是不管?不管的话,可惜了金县令了,多好的一位父母官!”

    道上没有别人,阚捕头突然给李弥跪下,央告道,“李大人,小人知道你这位京官要比西州的官心善,求你给个万全之策,救一救我们金大人!”

    李弥岂能给他明言,他还怕万一事发,会授人以柄。于是说道,“你们荣经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插嘴,但金县令既然还坐在那里,你有事总该与他商量,不该私做主张。”

    阚捕头连忙爬起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高峻从彻州回来之后,这两天一直在驿馆中陪着自己的两位夫人,弹琴饮酒、大门不出。崔嫣不远千里找到雅州来,现在与心上人在一起,心中十分自在。细想一想,自从八月上旬高峻带着三百护牧队杀到乙吡咄陆部去,到现在已经整整四个月了,两人四个来月不见,猛然一见彼此是个什么心情可想而知。

    她对高峻百依百顺,眼下正在边弹边唱:

    “蜀道越名山,峨眉望险关。青峦屏目列,紫气绕霞烟。弃我修仙术,同君彻夜弹。何时骑宝马,共赴桃花源。”

    她嗓音清澈婉转,词也是现想现唱。蜀道对峨眉,既说出了她来雅州一路上的辛苦,也道出了关山重重、不足以阻挡她投奔过来的信心。

    后边四句又是以歌言志,表达了她放弃清灯古佛的向往,而甘愿与高峻共堕红尘的决心。一曲终了,樊莺首先鼓掌道,“崔嫣姐,你的歌与柳姐姐有异曲同工之妙,唱出了我的心声!”

    驿馆大门外,汪夫人在另一位丫环的陪同下已经站了好一阵子。丫环提着夫人的琴囊,汪夫人驻足聆听,迟迟不敢进去。

    她是听义兄李弥说起,高别驾的五夫人到了雅州,就是会弹琴的那个。汪夫人好胜,于琴技上颇为自负,便有了前来领教一番的想法。

    但人未进去,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琴音飘出,宛若玉珠入盘、清泉出涧,一出一入,她竟然猜不透弹琴人使的什么手法。而那婉约的歌喉更如同当头一棒,让她愣在当地。

    丫环不知夫人的意思,望过来、要问汪夫人进不进去。但汪夫人看来就像是丫环的嘲讽。她轻叱一声道,“愣着干什么,回府!!”

    李弥从荣经县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他随后赶去见妹子,看到她正趴在床上一言不发。最近这些日子汪夫人心情极不好,时时感觉李道珏与李夫人正在卿卿我我。此念一生,便如一把小铲子,不停在挖自己摇摇欲坠的凳子腿儿。

    更兼方才在雅州驿馆门外,那个琴音歌声对她又是一击,感觉这日子是再也没法儿过了。看到义兄举步进来,她委屈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哥哥,我的命……这样苦!”

    李弥安慰道,也只好听天由命……只是你那位哥哥闷头干活儿,怎么也不替自家妹子想想。汪夫人恨道,“我是指不上他,不知他这些日子躲到何处去了,幸好我还有位哥哥呢!”

    李弥叹道,“我空有心帮你,总归是人生地疏。本来是有汪衡这个帮手,谁知他又……又拉了堂兄汪县尉,去给李二夫人的义兄忙碌起没完了!本官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汪夫人猛地由床上坐起来,“他在哪里?”

    李弥说,“荣经县衙。”

    汪夫人冲着屋外喊道,“往荣经县去个人,把那个傻子给我叫回来,就说我得了急病,来晚了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快去!!”

    长安大内,有一道来自剑南道的奏折、一道右领军卫通过兵部呈上来的奏折、一道江夏王李道宗由鄂州送来的奏折摆在贞观皇帝的面前。这三道奏折都是六百里加急披星戴月送过来的。

    他最关心的是江南道造船之事,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十八年的年底,江夏王在奏折里说,到腊月末,造船进度已经追平了亏欠,按这个进度下去,一百艘大船一定会按时完工。

    江夏王还把新任西州别驾高峻大大地褒奖了一番,李道宗说,若是没有高峻恰好去江南道,那么大事有可能就此耽误了。王爷列举的、高峻为追赶造船进度所出的几个至关重要的主意,在皇帝看来也不住地点头。

    最后,李道宗为着江南道城乡随处可见的赀布推销出路,皇帝知道这肯定又是高峻的主意。他准了,准备第二天与军部说一说。

    此前,在西州都督郭孝恪的来信中,皇帝知道天山牧马匹越冬牧草的筹集已经接近了尾声,那里没有什么问题,总牧监高峻摇控着,又拉了一百二十人去了剑南道。那么,他坚信剑南道即便有个李道珏,输绢一事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兵部上报的是右领军卫下辖威远折冲府并番一事,就是说正月的番上他们不来了,要与第二年并在一起,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皇帝又有些奇怪。

    府兵平时分散在各地折冲府,每年轮番到京城担任宿卫任务,称为“番上”。兵部将距京城五百里内的折冲府分为五组,每五个月轮流番上一次;距京城五百里至一千里的折冲府分为七组,每七个月轮流番上一次……而距京城两千里开外的威远折冲府只能一年轮上一次了。

    兵部有“并番”的规定,而且,如果路途确实极远、而又影响到了府兵服役质量,那么折冲府可以上缴一定数目的钱物来“免番”。如遇临时征发远征作战,战后可按作战时间免去其番上任务,如此即可保证府兵的训练时间不受干扰。

    皇帝奇怪的是,剑南道的四个折冲府历年来奏请的都是以资代番,为什么这时却请示并蕃呢?他寻思着,最后拿起剑南道潘若水送来的奏折,这才意识到,三道奏折包括先一步由西州送来的奏折中,都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一个地方——剑南道。

    他想,高峻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皇帝虽然接连把高峻由一位正七品下阶的下牧副监,一直提拔到了目前这样一个显赫的位置,但是回想起来,他竟然一次也没见过这个人。

    他打开了潘若水的奏折,随后眉头皱了起来。

第551章 荣经起乱

    贞观十八年腊月的最后几天,雅州城内家家户户熬肉炖鸡、洒扫庭除,都在准备着过年,看起来这个年就要平平安安地到来了。

    二十五日夜晚,也就是雅州司马汪衡,被他妹子强行从荣经县诳回雅州的那天半夜里,荣经县那些被裁撤了公事银、除去了公役的几百人吵嚷着说没银子过年了,纠集着仨亲俩好、再加上些好事之徒拥挤到县衙大门前请愿,求县太爷周济。

    金县令深夜爬起来,带了几名值更的衙役到大门处勒令众人回去,不想群情激愤起来,人们冲击了县衙。金县令一边命人堵住大门,一边叫人冲出去叫县尉汪大人带人过来支援。

    汪县尉在堂弟汪衡回雅州后,正在家中睡觉,接信后立刻带着人过来,堂堂的一个县尉,处置这样的事情游刃有余。

    但是在去县衙的大街上,不知由哪里冲出一股不明身份的人将他们拦住,二话不说就下了手。他们行动一致、动作麻利、下手凶狠、毫不留情,像是对汪县尉有着深仇大恨。

    汪县尉手下带的那些人眨眼之间便溃散了。汪县尉一看,也无力救援县衙,他趁乱抢了一匹马,往雅州报信去了。

    这些人足足有两百人,他轻车熟路直奔县衙,撞开了大门,有人对那些拥堵在大门外的请愿人喊道,“他们不让我们过年,我们还等什么!自己动手取啊!”人们呼啦一下冲了进去。

    金县令趴到角落里,腿上、背上仍然被不知有多少人踩过去,他只能抱着头假装失去知觉。只听着四处乒乒乓乓,翻箱倒柜,有人点燃了县内的公事帐册。

    天亮后贼人退去,金县令发现县衙内狼籍一片,忙着清点损失,该烧的都烧了。他知道县牢里的那个黑大个子也一定不知所踪,那么一切乱麻都一刀斩断了,再把一团理不清的乱线也扔到了钦差的头上。于是,他吩咐手下察看伤者,并派人往雅州城去给钦差大人报信。

    经查,县仓没有事、县学没有事、县牢里除了关押捕头舅子的那间牢门被砸,还像征性地砸了几间空监房的牢门,而李道珏携夫人裁撤公事银的一些底帐当然也残缺不全了。

    一切做得煞有介事。

    一名手下给灰头土脸的县太爷端来一杯茶,金县令是真渴了,本打算接过来喝上几口,却突然一把将茶杯打落在地,“都什么时候了,哪里有时间喝茶!”

    高峻正与樊莺、崔嫣休息,汪县尉和汪衡便来砸门。

    汪衡回来一看,妹子哪有什么病!反正也没有外人,李弥也早就回客房去休息了,汪衡怒气冲冲将妹子训斥了一顿,看看再返回荣经县也不大合适,便回了家。

    不想汪县尉由荣经县赶来,告诉他荣经县里发生了大事,汪衡知道西州别驾就在驿馆,马上与汪县尉一同赶了过来。

    高峻打开门,听了汪县尉的话说道,“最初有人闹事,是谁告诉你的?”

    汪县尉道,“是金县令。”

    汪衡说,高大人,我们要不要立刻集结些人赶过去?

    高峻说,“人呢?刺史府的那几十人我还有大用处。”

    樊莺此时也与崔嫣一同穿衣起来,崔嫣听了高峻的话说道,“那一百……”被樊莺一把捏住胳膊,不让她说出来。

    听高大人吩咐汪氏兄弟道,“你们速去,分头把雅州城中所有当值、不当值的衙役、力役、捕役、快役、门子、驿卒都召集起来分成四部。万一事急,派出其中三部支援雅州城三门,一部在城中巡逻。城门从现在紧闭,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出入。

    汪衡道,“要是长史李弥大人让开门,怎么办?”

    “钦差是我,”高峻说。

    这两个人就听明白了,汪衡道,“高大人,严道县也在城中西部,要不要把他们也集中起来?”高峻道,“要的,从即刻起严道县尉负责西门,司马大人负责东门,北门就由汪县尉守住。”

    两人分头而去,樊莺问,“师兄,有这样严重么?”

    高峻无暇解释,忙着从角落里翻出一样东西来。崔嫣一看,却是两只不圆不扁的铜盘。看高峻脱掉了外袍,将铜盘挂到身前身后,再将袍子罩上,扎好了皮带,又不知翻了个什么东西揣到怀里,一会儿就弄好了。

    他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对樊莺、崔嫣说,“一会儿李弥必来,那时我拉住他出去。你们两个就带了高白、雪莲、再加上铜山镇的孙伙长和黑衣人,再去雅州刺史府拉上汪夫人。”

    樊莺问,“做什么?”

    “雅州城三座城门,因为有月心山作了一方屏障。山上东数第二峰,半山腰有处隐蔽的山洞足以容纳你们这些人,又易守难攻,你们带齐了吃喝住进去。”

    雪莲道,“高大人,我是知道怎么走的!我带路。”

    崔嫣这么一阵子,看到高峻在身上背着这么两片玩艺儿,又如此安排,她脸色有些紧张,担心他的安危。高峻安慰她道,“只是求着稳妥,至少城中该不会有事。”

    这两位女子道,“那我们就不离开驿馆。”

    “你们不离开驿馆,岂不是让我放不开手脚……再说,我为什么先拉住李弥才让你们走?”

    樊莺道,“一提起他,你就更比我们危险。”

    “总不能等李道珏回来,他的汪夫人却有个什么闪失。”听了这话,樊莺就不再坚持,忙着把其他人都叫起来。黑衣人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倒不影响行动。这些人刚刚起来收拾好,李弥就骑了匹马赶过来了。

    高峻等人迎出去,看见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步入了驿馆。此刻那名男子正在扭着头找驿卒,想要定两个房间。但驿卒们都让汪衡召集走了,哪里还有人?高峻一看他,是翟志宁,而那位女子正是李承乾的夫人。

    他们两个为何深夜至此,一看就是从黔州风餐露宿赶过来的,那么李承乾呢?高峻的脑海里翻了个个。

    但此时李弥已经下了马往里面走来,高峻低声对樊莺道,“一会儿带那二人一起去山洞。”樊莺认得他们,当时会意,迈步先迎住二人。

    李弥左挎弓、右手持剑,一进门便问,“高大人。出了什么事情?”

    高峻道,“荣经县里闹了骚乱。”

    李弥道,“那么雅州为何如临大敌呢?”话音未落,就有人从北门上下来,向高别驾回禀道,“高大人,名山县送信的人在城外,汪县尉问要不要放进来?”

    李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请示,直接放进来不就是了!”那人听了一动不动,看着高大人点了下头才匆匆跑去,因为汪司马有言在先,城门出入只听钦差一人的。

    名山县也暴发了骚乱。

第552章 乱象纷纷

    感谢罗威那,24号加一更。

    又有从名山县赶来的人,向高峻快马通报了名山县的情况,那里的情况大抵与荣经县类似。不同的是,与名山县的事情相呼应,东女国正在集结人马,似乎也要有所行动。

    高峻不知道这个东女国是怎么回事,连忙把汪衡从东门叫回来。雅州东门外便是去往黔州方向,那里的情况并不复杂、压力也小于雅州的另外两门。

    汪衡赶过来,听高大人问起,便回答说,这个东女国是西羌的一个小国,在沫河以西。西南与吐蕃接界,往东南行七十里就是雅州的名山县地面,此国有大小八十余城。

    这样看来,这个东女国与吐蕃方面一北一南,隔了沫河与雅州相望。高峻道,汪大人,你说得能不能再详细一些?

    汪衡道,“这个小国俗立女王,女王称为‘宾就’,居住在康延川。平时与雅州及大唐其他相临州府倒还相安无事。但这一次却不得不防啊,荣经、名山两处都不消停,不知与东女国在这个时候的异动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高峻问,“战力如何呢?”

    “据称有民户四万、常备兵有一万人,日常散驻在山谷之间,有事则及时啸聚。东女国与名山县只隔一条沫河,也算是一道天堑。但他们备有牛皮船,渡之甚易,我们要到他那里去却不大容易。”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名山县外围有平戎、依名、利云、溶川、罗护等大小军镇七座,兵力也该相当。隔沫河而守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弥问,“要不要给那里的各军镇上送个信,让他们前出到沫河沿岸警戒,防止东女国的人马渡河?”

    高峻笑道,“此事我不做任何处置,李长史说调兵,你可有兵部的鱼符?”

    李弥一时噎住无语。这是李弥给高峻下的一个套儿。就算他贵为钦差,但是长安并未给他调兵的权力——他只是个“协理”输绢的钦差。无令调兵,那可是死罪。

    他以为,以高峻这样一位年轻官员,就算再有些道道,但是像眼下这样的乱象估计也是头一次遇到。要是他忙中出错,那么就不须自己费力除去他,也许兵部就代劳了。

    如果高峻只是点下头,那么李弥就可以打着钦差的名义把军队再挑动起来。反正事情都有钦差顶着。到时候上边过问下来,他只须说是钦差让做的。

    被高峻不动声色地回绝之后,有那么一刻李弥像是被人看破了心事,他冷眼观察着高峻,但是在高峻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想不到荣经县闹出了乱子来,高峻不去荣经救火,倒先忙着把离着荣经县挺远的雅州城严加戒备。他想出城往荣经县去看看形势,又不知道城门处会不会放行。

    他对高峻道,“高大人,那么在下应该做些什么呢?现在人手不够,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便是。”

    高峻道,“李长史,你只须跟着我就行了。”

    正说着,西门上由卢山县赶来的信使又送到了一个消息:沫河下游对岸,出现了吐蕃人马集结,大约有两千人摆出了要渡河的姿态。

    高峻一到雅州,便在闲暇时四处转悠过,他知道在那个方向有金汤军的大池、鸡心、龙溪、赖泥四座军镇。又有灵关、鸡栋关两座关隘,兵力总高于两千人。不过吐蕃人异动,想来也与雅州的动荡有关了。

    他对来人道,“你速回去,告诉卢山县马县令和王问臣两大人,不可被域外之事干扰了视线,那些事情自有军方负责。我要他们二人集中力量,稳定县内局势,待我与李长史平息了荣经之乱,即会赶去助他。”

    对名山县来的人,他也是这样说。

    把两县来人打发走之后,高峻对汪衡和李弥道,“雅州看来不会有什么事,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去荣经县了!”他对汪衡道,“汪大人,雅州刺史府的护卫力量总共有多少?”

    汪衡道,“总共八十一人,李刺史去郎州带去二十人,我们这里还有六十一个。”

    高峻道,“留一个看家,剩下的六十人我们都带上一同赶去荣经县!不管多少处乱起来,我们总得一处一处的摆平……李长史,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弥道,“全听钦差大人吩咐。”

    于是刺史府紧急行动起来,六十人的小队披挂整齐,高峻一声令下,“去荣经县!”李弥、汪衡都随行,东门守卫一事暂且交给了严道县县令。这些人出了雅州,直奔荣经而去。

    高峻不知道的是,此时在涂州和彻州,端源县和文进县也有不明身份的两伙人冲击了县衙、大行打砸之事,事情的起因都指向了剑南道正在进行的裁撤冗役、裁撤公事银一事。

    两县引起的事端,也像是发酵一般的冒起泡来。其他州县像是快要窒息的鱼盆里放入了两条泥鳅,一时间也有些人心不稳。各县父母一面压息事态,一面快马向剑南道报急。

    潘若水都督有些六神无主,忙与剑南道各位属下商议。刘万年道,“潘大人,我们是不是暂时停止裁员之事?”

    潘大人为难地说,“本官知道事情的起因……只是,此事乃是钦差大人所定,我们不好中止啊。好在事情刚刚起来,我们总要有所行动,只是不知哪位大人敢于挺身而出,为剑南一道分忧……”

    钦差大人下达的十日之限,在各州裁人、裁减公事银的命令,损失与触动最大的就是各县的利益阶层。雅州,涂州和彻州,在剑南道一南一北,像是同时商量好了似的同时闹将起来。

    身为剑南道首官的潘大人心里有多烦可想而知,他说,“谁能止乱于初萌,本官就是让了这个都督与他,也是心甘!总比事件大到不可收拾了罢官丢职要强。”

    刘万年道,“大人差矣!为国分忧,岂是贪图一官半职,大人你且在益州坐镇,端源、文进之乱且放心交与在下处置便是。”

    潘若水感动地说道,“有劳刘大人了!!”

    刘万年知道,自己行动的时机不能再晚了。万一其他县也动起来,那就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的。而端源、文进两县令都是自己的人,事起初期,只要他一句话那里便能平静下来。源头不动,其他县也不大敢再动,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去,就可以马到功成。

    但是再晚一些,局势连他也说不好。

第553章 各怀心事

    威远折冲府,几名核心的将领正在议事。一位嫡系的将官问道,“都尉大人,安国镇笪副将派人来问,他们可不可以有所行动。”

    他正请示的那人稳坐在高位,面无表情,笪副将是他大哥的连襟,办事也太没个稳重。他沉声说道,“派个人告诉他,问问他急什么。我听说东女国和吐蕃都在纠集兵力,如果两方同时发难,雅州外围的那些个军镇戍点是抵挡不住的,到时还不得指望我们。”

    “大人,万一势成水火,那不是更危险!”

    “怕什么,剑南道已经许久不曾有大事了,我都担心你们这些人到时候连马都爬不上去了……我的第二道奏折已经专人飞马送去了长安,一旦长安令到,有你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说罢,他摆摆手,再让几位将领退去,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人。那人凑近了问,“将军,依卑职看,这下子可够那个年轻的钦差受的了!”

    将军说道,“这才哪到哪儿!我们坐镇后方,且看他忙去!我都猜不透他无兵无人,要如何收拾这样一副烂摊子!”

    而那个手下道,“剑南道这么多的兵,他却无权调动。前些日子卑职听说他回了西州,要是那时走就好了,现在想走也走不成,八成要一个跟头栽到这里。”

    将军自负地说,“何止于这些,我们的军力明面上不会动作,不代表暗地里不能……你可找些心腹之人,以另外一种面目到外边推波助澜,等长安令到,便是我们大显身手之时!”

    那人恭维道,“将军英明!”随后退下。

    屋中只剩下了将军一人,他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剑南道四个折冲府,威远、归德、二江、兴化。除了自己主持的威远府和邛州的兴化府是下府,另两个与他同驻益州的归德府和二江府都是中府,这已经让他不爽了好长时间了。

    下折冲府的都尉,是正五品下阶。而中府折冲都尉是从四品下阶。同样的军务,主官就差着两阶,要到哪里说理!这件事情要运作得好,那么他要出人头地也不会有多难。

    他想过了,威远府和任何一处军镇、甚至一座小小戍点的军力,这个钦差一点都借用不上。没有长安的鱼符,谁敢动一动军镇就是谋反大罪。但那是指的明面,不表示自己这里不会在暗地里有些什么动作,这是两码事。

    他想,那个钦差想一万次都不会想到军镇方面对他的不利。他管不了军镇,但自己这里如何动、何时动,主动权都在自己的手上,那就不是他一个钦差敢过问的的了。剑南道输不输绢与自己关系不大,他们就是穷到砸锅卖铁,也不会少了自己一文的军饷。

    只是,这位西州赶过来的钦差目前所做的事情,正好为自己所用。要说自己不得不与他为敌,那也只怪姓高的命不好罢了,这与私怨无关——他连高大人的面都未见过,哪里谈得上私怨。

    将军得报,从西州来了一百多人的天山牧人马,这样一支力量虽然人数不多,但在经过沿途关隘时,不能不留下什么踪迹。

    只是自他们一入剑南道地面便像是失去了影子,也不知道匿去了哪里。不过,他不认为这支小小的队伍在剑南道广阔的崇山峻岭中能有多大的作用。

    一旦他们敢于掺和进来,那么他便可把这些人说成是乱民。按制,应对突发的暴乱,军府是可以相机行事的。长安对各地折冲府控制虽严,但对于造反一事控制更严厉,打击起来也更及时、凌厉。

    这样一想,他认为高峻只能耍光杆子,他那些从西州调来的人马同样是摆设,甚至还有可能给他添乱。屋里只有他一个,但他沉声问道,“那些放马的……可有什么消息?”

    外面闪进来一人回禀道,“将军,属下派出去几个人打探过,但那些人像是地遁了,一个人都不见……而文山县边界各关隘,也没有报来他们离去的迹像。”

    将军轻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那人又闪出去了。

    黑达率领着一百二十名护牧队抵达了文山县城外潜伏后,高大人就一点消息也没有再传过来。他们按着高大人的指令潜伏了几天,后来有的人就坐不住了,提议是不是出去个人打探一下,也许高大人有什么麻烦拖住了不能脱身,这也都是说不定的。

    黑达说,“我们不动,这里可不是西州,是在自己家门口,我们不能自惹乱子。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情能缠住高大人,且耐心等候命令。”其实黑达的心里也十分焦虑,但他知道不能乱动。

    为着能够及时隐形遁迹,他们连营帐也不架起,只是分散于深山中,把牦牛毯子遮露避寒,顶多烧些热水,煮了肉丝充饥。有人开玩笑道,“以为到了这里会有好招待。”

    有几次在附近出现了几拨儿人,为数不多,三三两两,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县民。他们就从这些人潜伏的树丛前经过,这些护牧队大气也不出,放他们过去。一晃五六天过去了,高大人还是一点消息也没送到,他们便耐心地等下去。

    而樊莺和崔嫣等人并未去高峻指给她们的、月心山上的那处山洞。本来是想去的,但是她们到了刺史府,劝说汪夫人一同离开时,汪夫人说什么都不动身。她的哥哥汪衡在这里,义兄李弥也在雅州城里,她凭什么要随着这些并不熟悉的人去什么破山洞里。

    她第一次见到高别驾的这两位夫人,一见之下就觉得,自己与人家比起来更是相形见绌,根本一见之下便失去了比较的信心,因而抵触情绪就更有了不便明说的理由。

    她从崔嫣时刻不离怀抱的那把瑟琶,就认定了她是那位五夫人,一问正是她。当时就说道,“崔夫人,我两位兄长未发话我是不走的。”

    崔嫣听了,暗地里与樊莺商量道,“不如我们也不走,我们再回驿馆去,峻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得知。”樊莺平时是不怕师兄的,但是在这样的紧要时候却不大敢有违高峻的命令。她也知道留在雅州驿馆里是方便一些的,只是怕因此拖累了师兄的大事,让他不能放手出去。

    崔嫣道,“到时他要发火,只好我们两个应着。”

    樊莺下了决心,“那好,我们这就回去。”她们再劝汪夫人一同去驿馆,汪夫人想到,去了之后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对方这么些人,总是不大相信他们,于是再次拒绝。

    但是不久,钦差便有命令到:刺史府只留一人看家,其余人都拉出去了。这时汪夫人才有些害怕,但话已出口,不好再说去。

    待到樊莺等人离开,汪夫人只好给自己打气道,“我的两位哥哥绝不会不管我的。”她令仆妇们关严了后院的大门,再关了内室的各道门,只留那一位护卫在前厅,而她和两位仆妇躲到自己的屋子里大气不敢出。

第554章 什么意思

    李承乾的夫人与护卫翟志宁的确是由黔州一路赶来的,他们知道西州高大人临行时是说去雅州办事,他们怕高大人办完了事情离开,因而一路上都是很晚了才投宿、天不亮就起程。

    到了雅州后,恰好赶在高大人下了封城令之前进来。翟志宁想着,总要先在驿馆中安顿下来,然后才好去刺史府找找高大人在不在。如果高大人没离开那是最好,不在的话,只好再赶着去西州了。

    他刚刚到了驿馆,却哪里都见不到一个管事的人。正在猜测,对面樊莺恰好迎了上来。两人都认得樊莺正是高大人的三夫人,这么说,高大人还在雅州,再看对面那人不正是高大人么!

    但是翟志宁发现,这位三夫人并不想让他们立刻上前与高大人相见,而是示意他们先在一边静待,等着高大人和另二人带着人离开后,这才带着他们往刺史府来。

    故太子妃一见到樊莺,脑海中就是一怔。因为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麝香味道让她想起了黔州居所中,深夜中发生的那件事。这样的香味自从他们离开后,再也不曾闻过。

    她暗自打量了一下这位三夫人的身量个头,再假想她是一身黑衣、蒙着面,越发怀疑她就是那晚第二个出现黑衣人,就是她救了自己。那么,她与先前进来的黑衣人是什么关系?她与他怎么那样亲密,能让第一个人放弃他的想法?

    她不大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樊莺从她身边经过时,那股异香不断地提醒她,自已和翟志宁千里迢迢地追过来,会不会再撞到他们所不知道的罗网里去。

    故太子妃再看看樊莺身边的这位崔夫人,已经不是上一次去她家的柳夫人了,那么柳夫人去了哪里?

    就这样,她懵懵懂懂地随着这些人,由驿馆去刺史府、再由刺史府返回到驿馆。一路上,太子妃一直是心神不宁。想与翟志宁商量两句,但人多眼杂,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再看高大人已经不在驿馆里了,他为什么不许自己与翟志宁上前相见呢?

    在雅州前往荣经县的官道上,高峻带着这些人纵马飞驰。李弥乐见这位西州的别驾顾东不顾西、四处扑火的样子。李道珏不在,担子竟然都压在了一位年轻的西州官员身上。

    他故意拖到后边,让高峻和汪衡抢到队伍的前面去。李弥摸了摸身上挎着的弓箭,发现现在不是时候。这一箭射出去,高峻怎么都逃不掉,但是自己也洗脱不清。他决定再等等。

    哪知高峻却不着急了,慢慢地落到了后边与李弥走在一处。高别驾对他说,“真是时不我予,李大人,你的心里也不大好受吧?”

    李弥故做糊涂,问道,“高大人因何这样说话?”

    “李道珏不在这里,让我们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李大人,你身为江夏王府的长史,万一雅州出了什么事情影响剑南道输绢大计,总是不好对王爷交待。”

    李弥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些急躁了,他认为这是他在开始为自己的失败拉上个垫背的。李弥说,“在下还略为轻松一些,只怕高大人你的担子更重,在下都想不好高大人将来要怎么面对皇帝陛下问询。”

    高峻冷笑道,“我向来是自己好不了,也至少会拉上一个。”

    他们渐渐拖到了马队的最后边,这里只有他两个人。李弥听了高峻的话,暗暗地再摸了摸身边的硬弓。

    听高峻又道,“我大夫人和三夫人去丹凤镇时,那里曾经死过一位老婆婆,不知道凶手到了哪里。但据在下所知,她当时似乎想起了常去崔小姐家中的两个男子的名字,”

    李弥心中一紧,又听高峻道,“还有,鄯州大战时柳伯余身中的那一支暗箭……在下去乙吡咄陆部时,在吐火罗也遇到了一位当事人,他那时曾经是柳将军的马夫!”

    李弥冷着声音道,“如何?!”

    高峻道,“也没有什么,他只不过和我说起了柳将军身后飞来的那一箭是谁射的。”

    “恐怕事隔多年,他也会记不大清楚了吧?”

    高峻道,“哪里会呢?在那样一个危急的关头,这人不思杀敌,却为着一个女人伤害了队友的性命,可不是某天喝过的一杯酒,哪能会轻易忘却?”

    “可是高大人,你和我讲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李大人你不要急,这还不算完呢,眼下的乱局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侯君集,若是他在,什么吐蕃、东女国,恐怕都轮不到你我这样匆忙奔走吧?可他也被奸人所害,贞观十七年的那五名卫士,在下已然掌握了他们的姓名……而且在下知道,谋害侯将军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射杀了柳将军的同一个人!”

    李弥听罢,吓得好悬由马上一头栽下来,他扶了鞍桥,稳了稳心神说道,“时过境迁,侯君集遭斩又是皇帝亲口下的旨意,谁又如何翻得了案!高大人你还是管好了眼下的事情,不然,不但前头那些人的冤屈不能洗雪,你这个钦差都交不了差!”

    高峻道,“这有何难?吐蕃、东女国之流,做做样子尚可。他们不动便罢,敢跨过了沫河,我不信那些军镇会坐视不理。李大人你要知道,外敌入寇,军镇没有命令也是要抵挡一番的,不然不成了摆设?”

    “那么剑南道各县里的乱象呢?高大人你总不会也指望着军镇上吧,那可都是起自于你的裁员令、裁银令。到时影响了造船大事是小,剑南生乱的话,长安和江夏王爷可找不到我的头上。”

    他看到高峻似乎是让自己的这番话激怒了,别驾大声说道,“内中乱象有根可循,怎么谈得上麻烦呢?谁若说这些乱事是由我裁撤公事银而起,就表明谁才是罪魁祸首。”

    又道,“我为大唐造船而奔走,怎么会怕这些人!又怎么怕担一身的不是!惹恼了我,只要贴出告示去,把那些闹事的抓一个、就连坐他们仍然在职的官员亲属,不信他不老老实实!”

第555章 情急之下

    李弥听了,不禁暗竖大指。在他看来,雅州以至剑南道发生的事就是一团乱麻,要让他自己处置也没什么好方法。但是让高峻情急之下几句话,就抓到了这团乱麻的绳头儿。不过他还是太年轻了,肚子里还是盛不住事情。

    高峻心急之下所说的,正是处置荣经县以及其他各县乱象的不二法门。雅州府裁了冗员冗役,减轻了百姓负担,那些普通的县民们是不会有意见的,因为县内总算少了些花钱的人、而多了纳租的人。

    真正不乐意的正是裁下来的那些人,他们才是河面底下的暗流。而高峻情急之下也道出了制服他们的诀窍——他们以前凭着关系在上边作威作福,还不是因为县里有人?只要一用连坐之法,不要等别人去管,他们那些仍然在职的亲戚恐怕就坐不住了。

    高峻说过此话有些后悔,他对李弥说,“只要李大人此次与我同心同德,高某对以前的事情可以不再过问……”

    李弥知道高峻是在情急之下,正拿着自己以前的那些短处乱拉同盟。他也是失了心智,怎么能求到自己的头上来。这样答应他,岂不是默认了他所说的那些事都是事实?

    他李弥怎么会这样傻!于是问道,“在下有些什么事要你高大人宽大?不过请你放心,在下怎么说都是江夏王的人,在雅州敢不尽心尽力。”

    这个年轻人没有得到李弥确定的答复,便抬出了最后的一道杀手锏,“崔夫人的兄长是怎么死的……在下新近听到了全然不一样的说法!李大人你可要好好想想!”

    他看到李弥一脸惊愕,知道击中了长史的要害,于是哈哈一笑,放心地丢下了李弥,把后背全亮给他,往前边赶过去了。李弥不甘心,在后边大声问,“你到底是何意!”

    高峻拨回马头,李弥不由自主地勒马也站住。他听到高别驾在马上大声道,“想我纵横河套,刀剑如林,万马军中让他骑良驹、如过隙,也躲不过我一箭!原来李大人,你不但纵横过大非川,还纵横过河套……”

    直到高峻放心地回身驰去,李弥好久都忘了要有所行动。他的心一片冰凉,不知道自己前一世到底和高峻这小子犯过什么冲克,要让他来一遍又一遍地揭露自己不能见人的伤疤。

    自己身上所有的痛楚,只要高峻不过分、不挑明,他都能忍受。那是自己一直以为,那些事情早已杳入烟尘,无从拣拾,自己身为江夏王府的长史,任何人要动一动自己都会琢磨琢磨的。

    但是,崔颖。

    高峻把话题再一次不知天高地厚地扯到了崔小姐的身上,他是真活腻歪了!!二十几年来自己不娶的心迹,不是一朝一夕、一寒一暑能够做到的,岂能让他的一句话抹杀!

    他不怕得不到崔小姐的人,但是他怕她彻底把自己从心里抹去。李长史仿佛看到崔颖披头散发地向他冲过来,“你还我哥哥!!!”

    他不由地打个寒战。

    现在的光景正是凌晨时分,大道上的这支小队人马在微亮的晨曦之中不难辩认。高峻此时正在与汪衡并驾,两人在马上歪着身子,一边行进、一边低声商量着什么事情。

    “确实,你也躲不过我这一箭,崔公子不能、柳伯余不能,你也同样不能!敌人的后背在我眼里大如锅盖!”

    李弥知道现在的机会再也难遇到,他总不能等到一切都让高峻揭露出来再着急。他感到自己数回的行动,只有这一次是有些仓促的,但也不得不如此。

    他这样想了,便这样做了,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支利箭,搭到了弓弦上。恰在此时,前方好像遇到了什么不明人员的阻挡,那六十人的马队忽然沿着道边散开了,各找地方掩蔽。而高峻和汪衡正在大声地指挥着那些人行动。

    李弥瞄准了高峻的后背,一箭射出。

    那支箭穿过两名护卫中间的窄窄空隙,不偏不倚正中高峻的后心,高峻在马上摇晃了一下,直接由红马上栽到山道上。巧的是,在李弥的身后,五、六匹快马从弯道后闪了出来,朝着这边驰来了。

    李弥抽了宝剑,返身截住来人,二话不说挥剑便砍。其中有个人喝道,“你这个狗官,砍我们做甚!”

    但李弥像疯了一样,再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一剑快似一剑,让那些人不大一会儿便两人负伤,叫骂着往来路上逃了。李弥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大非川的战场上,这些人如何比得过吐谷浑骁勇的骑士!

    李弥返身追上去,看到高峻此刻正斜靠边在汪衡的怀里,双目微合,后背上的那支箭还在,整支铁箭头都没入到袍子里去了。李弥上前,看到汪衡一脸的悲戚,“李大人,高大人中箭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话音刚落,李弥就看到高峻嘴一张,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汪衡道,“高大人已经说不了话了,李长史,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李弥道,我在后边截住包抄的敌人苦战,他们刚刚才退去。汪衡哽咽着道,“高大人在你来之前,曾说要你带人去荣经……我要护送他回雅州去见他两位夫人一面!他是为着李道珏咱那妹夫才来雅州的……”

    李弥已经看出高峻这小子算是交待在这里了。他一身的轻松,却赶紧说道,“好吧,荣经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带高大人回去。”说完,他也叹了一声,挥手带着六十名护卫上路,只把汪衡和高峻留在大道上。

    听听这些人的马蹄声远去,高峻睁开眼睛,笑道,“汪兄,你的演技不错!”

    “可你嘴里的血……”

    高峻“噗”地一声吐出来个东西,“一只鱼鳔……我只用了半个,里面装些鸡血,再用线扎紧,用的时候一咬便像真的一样。”

    两人上马,高峻又道,“这下子你妹子或是夫人再任性了气到你,你就可以吐血来吓唬她们了!”

    汪衡说,“戏要演得真,你就不能这样欢实,得在马背上趴着驼回去。”高峻听了,果然听话地伏在马背上,背上插了一支箭、两条胳膊垂到下边、随着炭火一步一摇。

    他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对汪衡说,“当时我的后背发紧,万一他不射这里,会如何?但我坚信李弥这一招鲜,情急之下是不会想到射别处的。”

    汪衡问,“他带人去了,能不能把事态压下去?”

    “放心吧,我在‘情急之下’,早将处置方法都告诉他了。”两人骑马远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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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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