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第十重天
出了那条曲折的巷子,来到了大街上,这两个黑衣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地在街道的黑影里走。“师兄,你不要难过,都过去的事情了!”樊莺感觉到了师兄精疲力竭后的虚弱,“我所喜欢的师兄不该做这种事……再说她也算是个无辜的女人。”
高峻走着,答非所问,咬着牙说了一句,“好吧,就让他活着!师妹,幸亏是你赶来了,不然我也会为自己的所为感到耻辱!可是我当时就是控制不了!”
樊莺停下,转过身攀住他的脖子,让自己挂在他身上,“你还有自己的夫人未动,怎么要便宜了她呢!我是绝计不许可的!”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娇憨的味道,瞬间将他的怒气与不甘冲击得无影无踪。高峻伸手搂住她的纤腰,把吻深深地送出去。
樊莺不能自持,低声问道,“师兄……你喜爱我吗……”
“嗯!”
“如果真的喜爱……告诉我有多深……”
“我说不好……总之能说出数目的事情都是可以掂量的……我说不出有多深,不过一位漂亮的太子妃裸呈的身体,都及不上你一个嗔怪的眼神……我更要谢谢你刚才拉住了我。”
“我偏要给你划出一个界限,看看你喜欢我到底达到达不到那样的一个边缘……天边,怎么样?你说,你喜欢我有那样深远吗?”
“……嗯……要是天有九重的话,你要找到第十重天……再来问我!”
柳玉如静静地躺在床里,耳朵听着房门的动静,当她终于听到两个人无声地回来的时候才放下心来。樊莺飞快地脱衣爬到了床里侧,心满意足地脸朝里闭目而卧,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平静、平稳的呼吸声。柳玉如从她一言不发的举动里知道事情圆满地结束了。
随后高峻无声地躺在她的身边,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就把热情似火的爱抚施加过来,她知道那是他身心极为放松而投入的倾诉。她理解、回应,身子像春风中的花瓣一样轻微地颤栗着与他娓娓对话,用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方式。
如果侯门的不幸与冤屈注定不能用暴力去破解,那就用另一种繁盛与荣耀去映衬和说明。在最热烈的时刻,高峻伏在柳玉如的耳边悄声道,“你要给我生一堆的儿子!”这句话像是有特殊的魔力,一下子让她的身子变成了春季里复苏的土地。
李绅急着要回雅州,是为了尽快地离开那里。不论是高别驾给他提供的两个锦囊妙计,还是郎州光明的前景对他都是极有诱惑力的。
比起在雅州李道珏的光环下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更愿意自己到郎州去发光,他是个男人。而且在郎州短短的几天里,李绅也感觉到只有离开李道珏这座靠山一段距离,对他的借重才更加有力。
早上起来,李绅破天荒地没有事事支派王问臣,他亲自去准备马匹。却看到西州别驾高峻比他起的还早,他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看来夜间休息得很不错。
五个人挥鞭上路,在黔州城门下的小摊前简单地吃过早饭,然后打马出城。
到今天为止,距离他们走出鄂州正好是一个月了,而此时的高峻已经不在乎之前与柳玉如、樊莺订下的拖延之计。他们对李绅马不停蹄的飞驰表示了理解,自己也渴望着早一天完成江夏王的两月之托,然后赶回西州的家里去。
现在在西州,恐怕牧草收购的大戏早已开场了,身为一位天山牧的总牧监,他不能长期在外边飘着。另外还有一层原因,高峻与西州家里的那些女人们已经分开了很长时间,此时在马上想起她们来,他内心里回家的愿望就更为迫切。
黔州的贫穷只有出了黔州城才看得更清楚。他们在路上遇到行人的穿着只能说界于褴褛与接近褴褛之间,而远处山坳里偶然可见的高大木架上慢慢旋转的木轮告诉他们,那里正有一口盐井有条不紊地出着囟水。而山林被砍伐后在山坡上留下的成片木桩,以及远处蒸腾的雾气告诉他们,这里的熬盐业也很发达。
为什么会是这样?
据路上的一个行人讲,再往前走便是涪州地界了,傍晚时分,一座关城从山林的后边显现出来,关头三个大字,“娄山关”。他们按着次序在关门下排着队等候守关的人察验过所。好半天才趿着鞋子从关上下来一名军士。
他漫不经心地一份份地察看,有的人几乎只是稍稍地被他在过所上瞟上两眼便被放行,高峻怀疑他这样的验法,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禁不住对他吊儿啷当的架势有些看不惯。
眼看着夕阳西坠,过关后还有很远的路才能到涪州,而排队等候过关的人还有十几个,柳玉如看出高峻内心的焦急,悄声安慰道,“峻,我们不急,不是要拖么?”
她说得轻声慢语,让高峻忍不住扭头去看她。这让她想起了黔州驿馆中琴瑟相谐的夜晚,脸一红,探询地望着他,好像在问,“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他们一起望向了关内,有十分清晰的猜拳行令的吵嚷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有人说着笑话,几人哄堂大笑。在一边不远处的火房里正传出整治夜饭的声音,让几人顿觉饥肠辘辘。
察验过所的军士永远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仿佛行人脸上因为天色将晚而浮现出来的焦虑神情,在他看来更有着稳如泰山的优越感。他听听火房中的动静,知道开饭还得等些时候,因而越发地不着急起来。
在高峻他们的面前终于只剩下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山里人,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担着一副两捆木柴担子。他把一页揉得皱巴巴的过所递过去。军士瞧了瞧,问道,“担一担子木柴……”担柴人不住地点头。
“走这样远……鞋都踩烂了……”军士嘀咕着,抬眼盯着那人的眼睛。那人镇定地看着军士。军士说,“把柴担到里边去,把柴捆解开。”随即扭着脖子冲关头上喊道,“别只顾玩儿,下来一个帮手!”
担柴人有些慌乱,“军……军爷,只是一担柴,要到涪州去卖的,草绳一解开就捆不上了!”他说话不敢生硬,有些央求的味道。
军士道,“不打紧,如果检查过没有事,大爷就给你一副好麻绳。”军士说着,不满地再冲关头上喊人。而担柴人则有些急切地说,“好了,我不要过关了!反正天也晚了,还有不少的路要赶,我等明天备了绳子再来!”
说着一弯腰就要担起担子走人。军士一把抓住担子一头,喝道,“我不察看你就很有耐心地等,好容易轮到了你,你却不过关了,是不是耍弄本大爷?”
第482章 蒙混过关
担柴人连连辩解着,“军爷,小的哪里敢戏耍军爷,实在是担心从这里到涪州的路还不近。柴捆一解,这些糟草绳就再也捆不起来了!”
察验过所的军士却不再理会他,也不让他退回去。而是叫排在后边的李绅把过所拿出来,不一会验完了。此时关头上又走下来一位,看着担柴人,有些十拿九稳地问他道,“说实话,你的柴捆中是不是有什么夹带?省得我解你的草捆。”
担柴人摇着手连声说着不敢。而此时,高峻、柳玉如、樊莺、王问臣也都验了过所进了关来。高峻想看一看军士所说的夹带是什么,就不急着往里走。李绅低声道,“高大人,军士们担心这人在柴捆里带了私盐。”
高峻看这两捆柴,都是从山林里砍来的荆枝、树条,用两股草绳捆得结结实实,每只柴捆粗若牛腰,要是在其中藏些什么东西也有可能。不过真要是解开之后,柴捆就再也捆不住了。
担柴人不能阻止,一脸的苦相,眼看着后下来的军士抽出了腰刀,一下子砍开了其中一个柴捆。用脚踢着让柴捆散开。
柴捆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有些不相信,又提着刀去看另一边的草捆。担柴人哭丧着脸央告道,“军爷,已经看过了一边,这一捆就留下吧,不然就没法子出关了!”
军士道,“那怎么行呢?不一一看过,我们就是失职了!”说着也用刀割开了捆柴的草绳。里面除了柴草没有别的。
他冲关口边那人说了声,“察看过了,没有夹带。”他完成了任务,将刀插回鞘内,转身往关上走。
担柴人在后边追着军士也上了台阶说道,“军爷,麻绳呢?”
军士站住,喝道,“你追着我做什么,要造反吗?”担柴人听了连忙站住,仍不离开。军士道“麻绳?是我说过要给你麻绳的吗?谁说过给你,你就向谁去要。”他看到高峻几人验了过所还不走,就站在上关的台阶上冲,居高临下地冲这些人喊道,“喂,这位公子,趁着天没黑透,你们不赶紧走,要等我们管饭吗?”
高峻道,“我在等你们找麻绳呢!”
验看过所的那名军士听了,往这边看了一眼,此时正有三套大车,各拉了沉重的木箱过关。他正在察验第一辆车,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哪里有草绳……腰带还只有一条……”说着,摆手对第一辆大车的车把式说道,“走吧!”车把式挥了鞭子,车辆隆隆地起动。
担柴人看到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处境,声音就有些高,上手拉住后下来的军士衣袖道,“军爷,无论如何,你们要给我找两条麻绳,不然我就走不了呀!”
军士一瞪眼道,“你敢威胁我!待我找条绳子把你捆上,看你走还是不走。”
担柴人无奈,看看地上的散柴,抓着头发想了想,便对军士道,“军爷,没有绳子,这些柴只能寄存在这里了,待我明天再拿绳子来捆罢。”
军士道,“随便你了,但是我们也要做饭的,万一明天你来的晚,少了柴可不要怪我们。”担柴人嘟嘟哝哝,看到第二辆马车也已进了关,便冲着车把式叫道,“这位大哥,你载我一载!”第二辆车的把式道,“上来,等我搀你吗?”
担柴人紧走几步,飞身跃上另一面的车辕。
第三辆车也进关来了。车后边一位五十岁的鲜衣老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跟随着三骑,都是年轻人,是押车的。他们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朝着关外而行。高峻在马上一抬手,说道,“慢着!这三架车不能走了!”
先前验看过所的军士跳过来道,“你要妨碍公事!”李绅、王问臣二人一听高大人有话,飞跑过去,在另一面的关口将快要出关的头一辆马车拦下,“等等再行,我们高大人有话要说。”此时西州别驾已经成了他们的高大人了。
第一辆车的把式跳下来,看了看拦在车前的两个人,伸手推了李绅一把,“你是哪个……狗拿耗子!”李绅和王问臣两人都是便服,但是过所上对两人职务写的明白,倒是高峻的过所上并没有提示什么官职。军士在那里叫着,“休得对两位大人无理,真正搞事的在这里呢!”
他站到高峻的马前,抬着脑袋瞧了瞧他,和他身边骑在马上的两位漂亮女子,看不出什么来头。不过他已经听到了李绅对高峻的称呼,“高大人,你们不赶路,一会落了关锁,想走就走不了了!”
高峻不理他的威胁,笑道,“这位军哥,我怀疑这三辆车上才有夹带,你也没怎么细致看就放他们出去,这不大妥当呀。”
军士怒道,我尊敬你才称你一声大人,为什么要多事?
高峻道,“大唐在此设关,又安插了你们这么多的人在这里,不就是为着做事?怎么军哥你反倒怕起事来了?你若怕事的话就去把你们的关令找来,我来和他说。”
军士已经从过所上看到了王问臣和李绅二人的身份,最高的品级是王问臣,也不过是个从八品,而李绅连品都未入。军士料想这位年纪更轻的白袍男子也不会有多大的官职,于是不耐烦地道,“我们娄山关关令罗大人,也是你说见就见的?我看你们是无是生非,不想出关了!”
他扯着脖子对关头上喊,“兄弟们,快快下来几个,有人要砸关了!”
关上边的猜拳行令之声顿时消停,不一会儿从上头闯下来四个人,如临大敌地喝问,“谁敢这样大胆?不怕锁了去见官吗?”
李绅此时有些怕,就算他有个了不起的妹夫,但那也是远在雅州。他是知道这里面的关节的,逼急了他们,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吃亏的一定是自己这些人。他看向高峻,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另一边的三辆大车已经等的有些急,车把式把鞭子甩得“叭叭”响,“闪开闪开,军爷已经说了放行,还轮的到你们无关人在此阻拦,快快闪在一边,撞着了与我无关!”
高峻冲樊莺挥了挥手,樊莺会意,催马过去往车前一挡,“事未弄明,急着走是何道理,难道是心虚?”
车把式也不笑,打量樊莺,“这位小姐,你细皮嫩肉的跟朵花儿一样,就不要拦着,万一牲口惊了、冲撞了小姐就不大好了。”说着挥鞭催马再走。
樊莺急了,刷地由腰间抽出缠莺剑,别人还没有看清她做了什么动作,只见寒光一闪,暮色中的关内像是打了一道电闪,第一辆车的车把式已经扔了马鞭,两手提着裤腰,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他的腰带断了,有些气极败坏地威胁道,“你再敢挡车,我就撒手了哈!反正我不吃什么亏”。
樊莺一瞪眼道,“你要敢耍浑帐,本姑娘就见什么砍什么!”那人早已被这位姑娘敢下手的举动吓住,闻言不但不敢撒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第483章 蒙混过关
这边吵嚷着,便有两个军士跳过去把进关的大门吱呀呀地推拢。一边落锁一边呼喝着,“不要让这五个搞事的跑了,一定将他们交与关令大人裁断!”
高峻知道他们是在虚张声势,一点都不着急。反倒说,“对,将马车关在里面,好等关令大人。”押车的老者连忙过来,冲着高峻作了揖道,“这位公子你、你这不是在闹关,是在闹我们!后边还有多远的山路要走呢!”
随后走上前低声说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老哥自问在涪州几条道儿上还是行得开的,几位莫不是也去涪州?咱们且顺顺当当地过了关口,到了涪州时老哥作东!”说着,趁着暮色将一只沉甸甸的袋子塞到高峻的手中。
高峻接过来,知道里面是银子,一边在空中上下地抛着、一边高声道,“我只说了几句话而已,就有人塞银子,谁还敢说无事!!”老者身后三位年轻人撞上来道,“你好歹不知,后边的路还走不走了!”
柳玉如道,“不要恐吓我家高大人,我家高大人从西域到辽东,现在又到了江南,被人恐吓的已经不少了。”
此时已经吵吵嚷嚷了有一阵子,终于有人喊了一嗓子,“关丞大人到了!”
六名军士立刻压声退在一边的黑影里,高峻对关丞拱拱手道,“这位大人,我们只是过关时心里面有些疑惑,问了两句就惊动了大驾。”
关丞道,“公子此言客气了,察关验货本就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岂敢说惊动二字。但不知公子你因何有了这样的怀疑,重新验看车辆不是不可以,不过万一重验了没什么问题,公子你要怎么给我个交待?”
高峻道,“这好说,如果是在下信口雌黄,那么今晚我们这五个人就不走了,任凭大人将我们留在此关过夜。”柳玉如听了禁不住想笑,天色这样晚了,难道是峻故意这样搅闹,就为着在关中借宿一夜?
关丞倒是十分持重,听了高峻的话笑了笑,“总要说些理由,如果在理,重新验看是一定的。”验看过所的那名军士跑过来,“关丞大人,这些人就是在无理取闹,明明小人已经看过了无事。”
关丞斥责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本官早就对你们有些怀疑了,罗关令今天不在,本以为你们会尽些职责的。如果真有玩忽职守,看我不如实向关令罗大人禀报了从严处置你们!”军士就不敢再说话,乖乖退了回去。
关丞对高峻道,“你且说说,为何怀疑到他们。”
高峻先看了看那个担柴的人,“关丞大人,在下的疑虑都是从他的身上引起来的。”担柴人还坐在第二辆马车的车辕之上,听说到了自己,他不由得紧张起来,竖了耳朵听这位白袍年轻人怎么说。
高峻道,“我们入关时天色已晚,后边除了三驾马车再无他人,而这位军士却有些刁难担柴人,不由分说砍了他的柴捆。一开始在下还有些同情他……大老远的山路,脚上只穿着一双草鞋,柴捆让军爷砍散了怎么担出关去?”
柳玉如接道,“他们察这一担柴竟然用了两个人、费了好一阵子功夫。而那边的三辆满载的马车却在这时全都放了行,难道三架车子要比两捆木柴更好验看么?”
关丞不住的点头,又听高峻说道,“更令在下奇怪的是,这一担木柴他说不要就不要了,起身就说要回家。在下记得他本来说担柴去涪州卖的,那么家该在娄山关的这一边。说要走时却跳上车往涪州方向去了,在下十分的怀疑他家到底在关口的哪一边。”
担柴人道,“我是讲过要去涪州卖柴,却不曾说我家是哪里的,难道不许我家就是涪州的,过关砍了柴再担回去卖?”
高峻道,“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你说走就走,扁担、斧头也不要,显见是与关中某些人很熟悉了!”
担柴人辩道,“我既已决定了明天再来担柴,何苦空拿了斧头往来?再说娄山关里放了东西还会担心丢了么?”
高峻想不到这个担柴人会这么能辩,就不与他纠缠,手里掂着那袋银子,“那么,这个……”老者连忙辩解道,“这袋银子却不是我的!”
高峻道,“那就是在下的了,”他将银袋隔空往柳玉如的怀中丢过去,“夫人收好,我们管他察与不察的,如果关丞大人说了不察,我看我们也不要充恶人了!”
关丞从这几人的话语往来里也听出了问题,于是说道,“来人,给我仔细地将三辆大车从头验过!”
唐境内有关二十六座,京城四面关口为上关,临驿道者为中关,不临驿道者为下关。娄山关因为不临京而临驿道,因而算是一座中关。关令正九品下阶,关丞是从九品下阶,此外还有录事一人、关史二人、典事二人。
今天除了关令有事之外,其余的官员们大部分都在。本来时间已近落关,马上就要开饭了,人们都没在意关下的察验情况。
此时再一次将最后闯关的三辆马车从头验看,众人都大吃了一惊。每辆马车上的沉重木箱里,除了上边码了两层装了麸糠的麻袋之外,底下竟然都是白花花的盐砖。
所有涉事人员都被带走了,包括那名故意放行的军士。娄山关丞对着高峻深深一揖道,“多谢这位高公子,不然,上千斤的私盐便进入涪州了!我们都难逃渎职之失!”
高峻道,“举手之劳,关丞大人不必客气。”
关丞忙着延请高峻、柳玉如、樊莺和李绅二人,安顿了几人的住宿,与众属下摆开酒菜。当得知高峻就是西州新任别驾、天山牧总牧监、大唐丝路都监之后,娄山关丞不由得从座中站了起来。
这位高大人的前两个官职虽高,但总的来说与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这个丝路都监,无论是哪里的关口都不敢小看。他有些自责地说道,“今天的事情,真是让高大人见笑了!”
高峻知道他的意思,在关令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样数额巨大的闯关事件,而且让一位西州的高官遇到,细追究起来还有内部人的勾联,说出去不好听。
高峻道,“关丞大人多虑了,此事虽然不小,但却是关丞大人严格察验后一举破获,是好事一桩……我只管喝酒,有什么事过关即忘了。”
得知这位高大人并不想深究,关丞极为感激,连连说着是自己疏忽。
晚上回到客房时,柳玉如和樊莺打开那只钱袋数了数其中的银子,不多不少二百两。樊莺道,“这银子我们就花了?”
高峻说,“既然无人认领,我们不花着要塞给哪个?”
柳玉如问,“这么大的闯关事件,我们就真的放过了?”
高峻说,“不该放的都抓起来了,夫人说我放过了哪个不该放的?我又不管盐道,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够意思了。我看出那关丞是无心之失,放他一马,他以后会更加仔细,总强让许多人委委屈屈,到头来还不是公事受损。”
直到躺下后,柳玉如还在回味高峻的这番话,感觉他在处置这类事情上还是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又没什么不对,再有这袋银子,就成了他们的了,也难怪一路上他们连吃带花费,银子反而越来越多了。
她看着高峻在身边呼呼大睡,说不清为什么,对他的爱恋之意竟然又悄悄地浓重了许多。
第484章 金碧辉煌
江夏王府长史李弥在高白和另外三个人的陪同下,一行五骑进入了雅州城。从鄂州出来之后,李弥因为要追赶高峻和柳玉如、樊莺三个人,一路上马不停蹄,非要看到他们才放心。
高峻带着两位夫人去了雅州,王爷说的。那么他们在汉江上遇险传说只是他李弥的一厢情愿了。就算他追上高峻也不会在路上动手,他不敢。
在邓州的那次交手已经让他领教了高峻的厉害。那时李弥手握着缠莺剑都被高峻擒住,现在宝剑到了高峻的手中,他就更不是对手了。
李弥已经知道了高峻此去雅州的目的,那么他就可以在这上边动动脑子,绝不能让姓高的小子得逞。由此而言,李道珏就是他可以利用的人了。
江夏王在鄂州的造船大计虽然也是重中之重,但是在李弥的心中,干掉高峻比这件事更重要。高峻、柳玉如、樊莺从丹凤镇出来之后还没有机会返回西州,那么他们无论知道些什么,都没有机会散布出去。也许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至于李道珏是什么样的人,李弥以前从江夏王的口中也听说过一些。一个花花太岁、无法无天、倚仗着自己皇帝宗室的身份为所欲为。他偏居西南一隅,天高皇帝远,据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李弥在想到他的时候,不由地撇了撇嘴。如果没有高祖李渊这一支的建树,李道珏也就是普通一人。说不定现在正在放牛,充其量算是个太原留守的远房当家子。
那么李弥就更好利用他一下,最好让他与高峻这小子互掐起来。他不知道高峻会对李道珏采取什么对策,不过高峻此行的任务与李道珏一定是相拧的——李道珏想从江夏王那里再弄到些好处,捞不到了要去见皇帝。高峻不想让他得逞,也不想让他对江夏王的事情产生干扰。
那就好办了。李弥想,如果这一次自己运作得好、运作得巧妙,八成能收到渔翁之利,甚至因此让李道珏看着高峻不顺眼也是极为容易的。
而李弥以为,一直以来无往而不胜的高峻,也许到了雅州才算是到了死地——他无所借重,手下又只带着两个女人,她们两人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一点忙都帮不上他。
到了那时,他才会借助李道珏的力量对高峻三个人痛下杀手,最好让他们永远地留在这里,而他就能放心地回去帮江夏王做事了。
因而,李弥一路上追赶得很急,他做任何事都喜欢成算在握,要让高峻三人进入了他的视线里才放心。但是,他追赶了一路,一直到雅州城的东门外,也没有看到这三个人的影子。
雅州地处蜀地一隅,东临邛州、嘉州,西接吐蕃,南连六诏,北控诸羌。自秦汉设立郡县,至隋始置州府。
及至大唐贞观年间,因为皇帝的族弟李道珏在雅州做刺史,沫水以东大片的地方都划到了雅州境内。使得原来与邛州、眉州大小不相上下的雅州,一下子比这两州加到一起还要广阔了。
雅州东西五百三十五里、南北三百八十五里,辖域之内有严道、卢山、名山、百丈、荣经五县。在城池的东南方向是一座半月形的山脉,将雅州城环抱当中,名叫月心山。雅州城的城墙就是借助月心山的山势而建,因而只有东门、北门、西门三座城门,而没有南门。
雅州城别看不大,但是处处看得出建设之功,城内的道路一律青石铺就,平坦宽阔,街两侧货坊酒肆一家挨着一家,行人摩肩接踵,这是李弥在一路上经过的所有州府都比不了的。
雅州又是西川院的所在地,煮盐业还算发达。要想建好一座不大的城池,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也是不行的。看来,皇帝将他的族弟放在这么个地方,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去处。
进了雅州城东门,远远地就看到前边鹤立鸡群般地有一座高大的府邸,别的不说,只是那一层层错落的青色琉璃瓦顶,便与东南方巍峨的月心山交相辉映,而瓦顶在阳光下反射的轮廓倒比苍翠的月心山更引人眼目。那里便是雅州刺史府了。
李弥心想,这个李道珏确实敢干、也会享受和显摆。有道是官不修衙,慨因官员流动不定、任期一到就不知调去哪里。再说,连长安的亲王府都不敢有这样的规模,他就敢。
通报进去后,不大一会儿便迎出来一个官员,二十**岁的样子,意气风发。从服色上看,这人绝不是李道珏,因为只是个从六品上阶。那人说他叫汪衡、雅州司马,奉刺史大人之命出来迎接长史李大人。
李道珏身为一位下州刺史,品级是从四品上阶,只比李弥高了一阶。李弥也是个从四品,又是从江夏王爷府来的,但是李道珏偏偏派了个司马迎出来,李弥也不介意,随着汪衡进去。
未见刺史其人,先闻到府中大厅传来一阵瑟琶之声。女声婉转、唱一首荡气回肠的曲子。李弥看到在正中虎皮座椅上歪靠着一人,三十来岁,白净的面皮、闭着眼睛,一只手在扶手上随着节拍一下一下敲打着。
汪衡领着李弥进来,见刺史大人还沉浸在乐曲之中,便先不说话、等李道珏睁眼,让李弥可以从容地观察刺史大人突出的眼袋。
边弹边唱的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子,面目经过精心的修饰打扮,看装束并非一般的乐人。在她的旁边侍立着四名丫环,有一位丫环正在给刺史大人续茶。一段终了,李道珏才睁开眼睛看阶下站立的几人,一连声地责怪汪衡怎么不早吱声。
李弥想着对方一定会问他的来意,想着要怎么样回复,谁知李道珏一眼看到李弥身后一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李长史,你可真有个性,嫌夜路难行是怎么的?还带这么一位?”
李弥回身看了看,他这次从鄂州出来时,带着高白、还有两名王府侍卫,还有一个人是半路上所遇,与他结伴一起来的,他剃着锃亮的光头。
丫环们早已按着礼节站直了身子,但那位弹曲的女子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了李道珏的话“扑哧”一声掩口而笑。
受她的感染,四位丫环也瞟着光头人,互相咬起了耳朵。
第485章 不见踪影
李弥笑道,“刺史大人真好兴致,下官是奉江夏王爷之命前来看望刺史大人的,王爷现在鄂州督造战船,实在是无暇抽身亲自来。”
李道珏道,“我的这位王兄是让李大人过来探听底细的吧?我知道他是不会来的……他在鄂州闷声发大财,躲着本官还来不及,哪里会到我这里来!”
李弥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李大人可见过了天山牧的总牧监、西州别驾、丝路督监高大人?他可是先在下一步到你这里来的。”
李道珏一怔,说道,“没有见到,不然本官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听夫人弹唱?西州升为上州,本官早就听说了。这位正四品上阶的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丝路督监怎么说都比本官高上两阶,他若是来雅州,本官最次也得迎出十里。”
李弥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对自己这位王府长史的轻视之意,心说,你也就是这么说说,高峻来了你也未必迎出去。双方落座,李弥有意说道,“刺史大人年轻有为,封疆一方,早就让在下仰慕了,如果西州的这位高别驾来了,在下相信李大人一定会与他惺惺相惜的。”
李道珏问,“李大人因何会这样说?”
李弥道,“只因这位高大人更是年少有为,二十左右岁的年纪,便放牧漠北、马踏西域、纵横辽东,连皇帝陛下都盛赞他三百人堪抵十万之众,不是正与刺史大人一样的英雄人物?”
李道珏听了,难以掩饰不以为然的神色,微微撇了下嘴,“那么本官就更期待着与高大人一遇了!”刺史年轻的夫人在一边说道,“一位放马起家的官儿而已,怎么好与我家刺史大人相较呢?天山牧……好大的地方,可有雅州方圆几百里大么?”
李弥听了正中下怀,忙赞她瑟琶弹得好听,曲子也唱的好。李道珏面露得意之色,但是高白在后边谦恭地说,“小的却知道,西州高大人的五夫人于瑟琶方面造诣很高,歌喉也好的不用说。”
刺史夫人马上问道,“比我如何?”
高白有些尴尬,笑着不知如何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刺史夫人听罢,便不高兴地说,“这位高大人就比不了我家刺史大人了,竟然娶了五房夫人,哪里有刺史大人用情专一?只有我和李家妹子两个……”
又对李道珏道,“大人,我是听长安来的人说过的,说有个西州的官儿在长安给他的夫人抢了皇帝御用的瑟琶,莫不就是这位高大人?”
她娇嘀嘀地问道,“大人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抢一把呢?我会弹得更好。”
李弥想不到高白会这样有眼色,他满意地看了高白一眼,看了看怀抱着瑟琶的刺史夫人说道,“夫人差矣!这位高大人哪里只有五位夫人,正好是七位!依在下看,他的大夫人和三夫人美貌殊绝,只应天上下凡。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也是人间绝色、绝非等闲女子可比。就算是他的二夫人、七夫人,虽然比不上前头几位,但在下在雅州还未遇上强过她们的呢!”
不论是刺史还是刺史夫人脸色都是一变,他们在这片土上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刺史夫人板着脸,收拾着瑟琶起身就走。
李道珏说,“夫人你且等等,瑟琶……我一定会给你弄来的,”但是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回后边去了。
汪衡对李弥道,“我这位妹子,真是叫刺史大人惯坏了,让李大人见笑!”
李弥这才知道,这位雅州年轻的司马汪衡,原来正是李道珏的舅子。他对李道珏笑道,“这不正说明李刺史江山美人同爱、妙歌美曲尽收么?英雄本色,果不其然!”
李道珏摆摆手,“听李长史方才之言,本官以后可再不敢以此自夸喽——”他问,“这位西州的高大人到这里来,李大人可知他有何贵干么?”
李弥道,刺史大人还不了解你的这位王兄么?我家王爷忙于造船,没有时间来见你,抓了西州别驾的劳工了!
李道珏忙问,“不知鄂州工程进展如何呢?”
李弥道,“极为顺利,王爷得西州高别驾妙计,不但一应木材的输送不用半条船只、全凭江、汉水路顺流而下。而且我已听说,鄂、沔两州空闲下来的船只,此刻正满载了当地的物产,到长江下游去赚银子了!”
李道珏一边连连点头,一边不住声地说“好”,吩咐下人道,“把雅州最好的东西、最好的酒搬出来,我要好好地款待我王兄府中的来客!”
席间,李道珏再次问起了这位未曾见面、已经将他和夫人比在下风的西州别驾。李弥极尽吹捧、挑拨之能事,于不动声色之间,将李道珏内心的争胜之火吹拂得熊熊而起。
而他也有缘见到了刺史夫人口中的“李家妹子”。这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比起汪夫人来,她于清秀方面略胜一筹,不过李弥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子在争宠方面是远不及汪夫人的。她没有多少话,头始终低垂着,只在李道珏有两次提到她时稍稍抬起下头。
李弥不忘将宏伟的刺史府夸赞了一番,李道珏高兴起来,说道,“本来,本官是不在意这些的,一座官邸而已,本不该着意在这上边。但是李大人你知道,在西南一隅,皇家的人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为着自己么?”
李弥一边附和,心思却不在刺史大人的话上,他暗暗想道,“高峻已然出来月余,怎么倒落在了我的后边?难道这小子知难而退,表面上应了江夏王,而半路上溜回西州去了?”
他想,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李弥出来的时候也是与王爷这样说的,要替回高峻让他返回西州去。如此一来,自己的事情就有些棘手了——他没办法到江夏王那里说高峻的不是,而李道珏这样好的棒子却不能为自己所用、狠狠地打到高别驾的身上,他不禁暗暗地希望高峻马上就来。
饭后,李弥就在刺史府住下,躺在舒适的客房里,李弥仍然在估计高峻眼下所处的位置,认为高峻回西州是很有可能的。如此一来,自己在李道珏面前挑拨的那些事情,就都成了自己下一步的障碍了。
王爷在鄂州忙着,李道珏不知道鄂州、沔州的这些事、还想再去鄂州揩油,如今他什么都知道了,岂会轻易放过呢?
他想到了高峻,竟然在心里默默地祝道,“高别驾呀高别驾,你倒是快些来呀,也好救我一救!”
第486章 姗姗来迟
第二天,高别驾没有盼来。第三天,高别驾还是没有踪迹。第三天,高别驾还是没有踪影。李弥几乎就要忍不住骂将起来。
李道珏怎么看李弥都是坐卧不宁的,心说你到我这里来,极力说自己的主子摊上多大的便宜,莫不是我那王兄有什么诳人之计,放你到雅州来做饵儿让我上钩?谁会这样傻、到处说自己占了大便宜?说不定我那位王兄正等着我一步踏入到那个烂摊子里去呢!
因而李弥再借机说起鄂州造船之事,李道珏反说,“那是不大容易的,多大的一片摊子!时间又紧,我是体会到我王兄有多艰难的。”
他不但从此不问鄂州的事,反而稳如泰山,提议道,“长史大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我帮不上我王兄什么忙,但乱是一定不会添的!你来了就安心玩上些日子,然后尽快回鄂州,去向我王兄多多转达我的关切之意……不如我就陪李大人到各处走走玩玩,连带等着这位西州别驾……雅州虽然地处偏僻,但可看之处一点不少!”
李弥只好从命。
雅州城城分两部,东部即雅州刺史府以及成片的州府各个衙门,而西半片便是严D县的县衙所在地。城东北三里是一座北坛,是李道珏主持秋祭的所在,同样也修的高大神圣,登之俯视苍生、顿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
李刺史对李弥道,“这座坛,一般人是不容登上来的,深秋致祭,除了祝祷五谷丰登之外还有另一层的意思,就是祁求西川盐业兴盛发达,为国效力!”李弥心道,一座破土台子也让你搞得神乎其神,你当我想上来!
李道珏却兴致很高,李弥越急,他越不急,亲自陪着长史大人又去了月心山南边的南坛、再游历了雅州城西二十里处的龙观山,又名万胜岗。有传说此山天设地生、胜过篷台仙境。李弥心中惦记着西州高别驾,一路上总显得无精打采。
龙冠山再往西有座悬空寺、东山脚下有雅州演武场。李刺史还像模像样的从兵器架子上摘下一柄九耳大环刀,给长史大人舞弄了一趟刀法。李弥虽然捏起鼻子也瞧不上刺史大人的功夫,但又不得不大大地将他恭维了一番。
刺史的兴致大好,要长史大人也选件兵器试试手。李弥只好抽了把片刀舞了一回,又不便舞得好过刺史大人。他一边舞刀、一边想到高峻可能已经在回西州的路上,将自己千里迢迢的追行甩在身后。他不禁后悔没在西州沉住了气多呆一阵子。
他想,那么他们夫妇三人一见到崔颖,八成会在一起访访古,而鄯州的事一定会提起来的。那么崔颖不但是人将会离开他大远、她的心也不要再想了——如果她本来对自己还有些心意的话。
李弥的内心已经有些像刺史大人的刀法那般凌乱,可又毫无办法。想着既然你李道珏都不急,我正好回去向王爷报功,然后再找个由头去西州看看虚实、另作谋算。
恰好在此时,有位雅州府的骑兵飞马赶来,向李刺史报告说有官员来访。李弥一阵心花怒放,心说你总算来了!但是骑兵随后说,是邛州刺史和眉州刺史到了。
在雅州刺史府,眉、邛二州的刺史先见过了李道珏、再见过李弥,当知道李弥就是江夏王府来的之后,就有些欲言又止了。李道珏对他们说,“两位拘谨什么?这是我王兄的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邛州刺史这才试探着说道,“李大人,江南造船、剑南输财,每艘船一千二百匹双线绢,邛州有些吃不住劲了,下边的各县已不止一次地叫苦!而下官有些什么办法,还不是要仰仗李大人往上说得上话。”
邛州刺史年纪要大出李道珏二十岁,但言语间对李道珏极为恭敬,边说边看李道珏的脸色。他发现李道珏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全不是前些日子三位刺史在一起商量时的态度。那时李道珏决心大得很,要为剑南三州争些好处的。
而这时就听李道珏打着官司腔道,“徐大人你的话差了!我的王兄——江夏王此刻正亲自在鄂州忙着,我们输些财产也是事先说好的,怎么出尔反尔!不都是为着大唐的基业?你们不要在我面前、在李长史的面前再说这话了,让人笑话我们只顾着自己!”
眉州的刺史姓彭,叫彭望海,本来想接着说说本州的难处,此时就将话咽回去了,不知道这位李弥长史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李道珏拐了这样一个大弯子。
李弥引导着问他们,“怎么,眉、邛两州有些什么难处么?不妨讲上一讲。”这二人倒什么话也不讲了。
正在此时,府外亲兵来报,“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丝路督监高大人到了!”李弥连忙问,“来了几个?”
“回大人,只到了一高别驾一人……还有西川院李大人。”
李道珏连忙说请,破天荒带着两位刺史、一位长史,还有雅州别驾、司马、六部参军出府迎接。他第一次看到这位名冠南北的西州新任别驾,发现他就是一位二十左右岁的小伙子,而他眉宇间的英气说明了一切。
李道珏十分的客气,称赞高别驾轻车简从与众不同。而李弥问道,“在下听王爷讲过,别驾大人是携了两位夫人一同来的,她们呢?”
李道珏也问道,我听李大人说,高别驾家中七位夫人个个美貌无边,不知这两位是哪两位?高峻回复道,“是在下的大夫人和三夫人。本来她们是要一同来的,但是半路听说在下的六夫人在凉州,她们从八月至今已经许久未见面了,于是两个人就半路拐去凉州了。”
李道珏听了,脸上现出毫不掩饰的惋惜之意。因为他听李弥盛赞高峻的大夫人和三夫人有如天仙,想不到竟然无缘一见。这样的表情是极不礼貌的,李弥见了不禁奇道:这个高峻真是邪门了,怎么就想到放他两位夫人回去?
李道珏还在想着要一睹人家两位夫人的容颜,便问,“到凉州路途遥远不止千里,高大人就放心你两位如花美眷单独上路?”
第487章 何去何从
高峻道,“不妨事,在下三夫人武艺不输于我,又有缠莺剑在手,我是一百个相信没有任何人敢在她们面前找麻烦的!”
李弥听了“缠莺剑”三字,止不住心中一阵刺痛,暗自恨得没法没法的。他笑着对李道珏说道,“高大人这位三夫人的本事在下是有所耳闻的,她年方二九,找遍大唐也找不见第二个了!不但品貌无双、武艺也好得很,高大人是不是直到现在也未舍得摘下她头上的红缨呢……哈哈哈……”
李道珏连忙道,“不说这个了,摆酒!”
借着三州刺史聚头,李道珏将这顿酒席办得风生水起,大、小夫人也都出来与众人见礼。高峻冷眼打量了李道珏的汪、李两位夫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大概:
这位汪夫人一定善妒,而且在李道珏那里也说话算话,尽管当着眉州、邛州、雅州众多官员,她在席间也顾盼自如,偶尔眉飞色舞起来,总要压那位李夫人一头。
而那位李夫人,也就是李绅的妹妹就安稳得多,不大出风头的样子,在装扮上也低调许多。高峻从汪衡与李绅二人身上也得到了印证,两个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大,李绅比汪衡还大上一岁半岁,但是汪衡已经是一位从六品上阶的司马,而李绅只不过是西川院的一位不入品的录事。
大概李绅在外面吹嘘的多么牛气,是要汪衡不在场的情况下才行。高峻也看出来李道珏对两位夫人的态度,李夫人能在刺史府中立足,一定有李道珏看中的地方,但是他不敢拂了大夫人的意。而李绅被压住起不来,多半是这位汪夫人的力量。
因而,高峻也进一步体会到李绅想离开雅州的心意了,都是真的。
李道珏问,“我王兄把西州别驾都请来了,不知他可有什么话说呢?”李弥猜测,高峻一定会言及鄂州的事情有多难多难,好让李道珏打消了到鄂州揩油的念头,哪知高峻道:
“王爷托我临回西州前,从雅州拐个弯子。王爷对在下说过:剑南、江南两道合力造船,他让在下请刺史大人亲去鄂州一趟,商量一下怎么算帐的事情,要不是王爷的脚在辽东负了伤,他自己就要跑过来商量了!”
李道珏摇着手道,“此事不急,喝酒!!”
他问高别驾,“我听说高大人的五夫人瑟琶弹得极好,歌喉也妙,是也不是?”
高峻心说,“除了李弥不嫌事少,谁会说这个,”于是笑笑说,“大人过奖了,她不过只会弹两首曲子罢了,哪有那么好!再说琴曲之事,一人一个品味,在下听着像那么回事,别人听着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汪夫人听了十分的入耳,便自靠奋勇地道,“那么宴罢,不知高别驾有没有意思听奴家为你弹上一曲呢?”高峻连声说好。
酒宴已至半酣,李道珏看出自己夫人跃跃欲试的样子,因而大手一挥,“我们各饮五大杯,随后听我夫人献技!”
高峻倒不怕什么几大杯,但是李弥就不成了。他本来烦闷,此前不等人劝,便已不让自饮,酒量本来不大的他已经晕头胀脸。此时李道珏眼睛盯着桌上的各位,看他们分毫不差五大杯一一饮下,自己捏着鼻子也只好灌下去,瞬间看所有的人都成了双影儿。
看着下人们过来撤去桌子,李弥极力辩认着大厅上有只空着的椅子,晃着走过去跌到里面。只是不大一会儿,一片瑟琶声就响了起来,而他竟然伴着琴音睡了过去。
汪夫人一边弹奏,一边偷眼看西州高别驾的状态。他发现高别驾已经听得两眼迷离、如醉如痴、摇头晃脑,暗道真是知音自远方来。一曲罢了,高峻第一个鼓起掌来,高声道,“妙极了!汪夫人的琴技出神入话,在下闻之如登篷台,与我那位五夫人就十分的不好比较了!”
李道珏听了心中大悦,连声叫下人们安排别驾大人的住处,汪夫人也极力挽留。但是高峻道,“在下一向是夫人不离身的,如今她们都不在身边,我就不便在府中住,去雅州驿馆睡下也就是了!”
于是诸人纷纷告辞,高峻临出来之前,恶狠狠盯了高白一眼,头也不回地独自去了。高白心中一阵哆嗦,把这位高阎王眼神中的意思琢磨了好几个来回,总是不大踏实。他在下人们的帮助下,将一摊烂泥似的李弥长史安顿着躺下,左思右想还是不大踏实。
他悄悄出了刺史府,摸着黑往雅州驿馆而来。而那个光头人也远远地尾随着高白,并不让他知道。他见高白进了驿站,在当值的驿卒那里看了高大人的住处,然后就走过去敲门。
高峻让他进去,笑着问道,“高白,你怎么与李长史在一起?是老爷让你来的,还是夫人让你来的?”
高白道,“回高大人,是李弥大人向老爷和夫人要的小人,让我跟着他。”
高峻一拍桌子喝道,“好驴不驾二磨,老爷和夫人就答应他了?”
高白又是一哆嗦,回道,“高长史倒没说什么,只是菊儿让夫人给留下了。现在我们夫妇一边一个,这些日子小人也不爽得很!”
高峻就知道他们已然成亲,心说崔夫人还有些心思,有菊儿在西州,高白还有些顾及。他说,“没有妨碍,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让菊儿追随你到王府去,你只须耐着心等就是了!”
高白怎么听都是反话,连声说,“高大人,你的意思小人十分明白,不过李弥大人倒没有问小的什么高府中事,即使问到,小的也不会什么都说的。”
高峻笑道,“李长史哪会如你所想,他难道不懂这里面的关节?除非与高府有仇,他再傻怎么会从高府挖人呢?你说说看,他与高府可有仇?没有仇要你做什么?”
高白道,“李大人确实没有问过什么!!”
高峻自语道,“那就怪了,不知道你在他眼里是什么异材!还是掏空了你肚中之货就一脚踹开?不能啊!那你不两头不是人了?我倒是听说这位李大人年过四十至今未娶……我晓得了,我不管崔夫人是什么意思,回去就把菊儿给你们送过去,省得你从中间作难。”
第488章 好好想想
高白猛然想起那次李弥提着酒坛、到旧村自己和菊儿的家里说要挖高府墙脚的事时,菊儿有些急切地偷偷掐自己的情形。原来是她早和李弥勾通好了!李弥当然强过自己万倍,她又哪有个不动心?
他哭丧着脸道,“高大人……容小的再好好想想罢,你知道菊儿一向是夫人的贴心丫环,夫人好意将她许给小人……小人终于知道崔夫人留下菊儿的用意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一路上,李大人可说了些什么话?我知道他替王爷办事,一向是十分尽力的。”
高白道,他倒没明说什么,不过小人看李大人一直对李道珏大人说鄂州那边天大的便宜……高峻听了冷笑。
高白从驿馆出去不大一会儿,光头男子便一闪身进来,“高大人!”
“周谯,你怎么这副尊容!”
这个人便是天山牧从九品下阶的护牧队周谯。他辞别了江夏王从鄂州赶出来之后,黄昏时在岳州城内就已经追上了李弥一行四人。周谯上一次返回西州时,曾经遇到过在牧场村传旨的李弥。因而一眼就认出了他。
周谯想起江夏王在他临出来时,让他不要对高总牧监之外的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周谯在岳州的大街上尾随着李弥几人,并不上前打招呼。心里想,江夏王知道他府中的长史向西来的行踪,为什么还这么叮嘱自己呢?难道是算准了两下人会在路上相遇?
谯不知道在牧场村的一面之缘,双方再冒然碰到了会不会还让李弥一眼认出自己。还有高白的出现也让周谯大为不解,高白是高府管些事的仆人,他怎么会和李弥混在一起?周谯看出高白对这位李长史是毕恭毕敬的,焉然就是个最贴身的仆人。
周谯是天山牧三百名护牧队其中的一个,又一直随高总牧监在外奔波,而高白是高府有数的几个管事的家仆。周谯认为,高白对自己是不大熟悉的,或者说他认得高白,而高白却不大认得准自己。
周谯猜不好江夏王让他隐瞒身份的用意,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他只能相信高总牧监,其他的人谁都不信任为好。因而在发现了李弥后,周谯就动了个心眼儿。
他看好了李弥在岳州城下榻的驿馆之后,就在岳州大街上找了个剃头的地方,把自己一脑袋的头发都剃了。
在牧场村那短短的一面时周谯穿着官袍,而现在衣服换了一套质地上乘的白袍子、头发也没有了,他确信连李弥也认不出自己了,这才也到同一家驿馆住下。
第二天从岳州驿馆出来的时候,周谯故意在李弥和高白几个人面前晃悠,观察他们的反应。他们看向自己时连神儿都没愣一下,周谯就更放心了。
周谯问,“高大人,接下来我该如何行事?”
高大人道,“在半路上李弥连问都不问你的来路……大冷的天你这脑袋就招人注意……估计他早就认出你来了。你什么都不必做,明天就按着王爷所说回鄂州去。王爷若问你这边的情况,你只须说李长史尽力了、高大人一点都没尽力就行了!”
周谯临离开前,高峻又对他道,“然后,你就回西州去,马上带三十名护卫队来。”
周谯走后,高峻的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了。高白的态度还在两可之间,等观察他一段才好确定他到底算哪边的。
如果雅州的事情圆满达成目的,那么他也不想与李弥争功。要是局面不可收拾的话,高峻相信以江夏王的头脑,一定会想一想:这样一件棘手的事,李弥争着抢着到雅州来是什么样的用意。
正是基于这一点,高峻认为李弥一定会挑动些事情的,虽然时间只剩余了不足一个月,自己也得做些准备。
他在进入雅州前让樊莺和柳玉如离开自己回凉州去,却是听了李绅的意思。李绅的担忧说起来有些好笑,他拐着弯子地说:樊莺到雅州来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麻烦来自于李道珏。高峻不相信李道珏会有这样大的胆子,但是他还是听了李绅的话。
柳玉如和樊莺临走时都有些依依不舍,从丹凤镇一直走到这里,三个人的感情让他意想不到地突飞猛进。尤其是柳玉如,她带给自己的感受简直可以说是天大的惊喜。他不能让她们搅和到雅州局势不明的事件中来。
临走时,柳玉如拉着他的手说,“峻,再过半个月你就回西州去,等你到了西州,两月之数就够了,也不算我们对江夏王失信。”
高峻知道柳玉如的意思,邓州之后,这个女子的心贴得越来越近了。他让她放心,并告诉她们从凉州经过的时候可以陪李婉清住上些日子,然后从凉州一起给甜甜带上两只小绵羊羔儿回家。
樊莺问,“我们到了凉州,万一李伯父舍不得婉清姐,我们要怎么做?”
高峻道,那么你们就在凉州一起等着我。他想过了,实在不行的话,将来只好把孟凡尘派过去了,这老哥俩还是蛮谈得来的。
一想至此,高峻感觉在雅州驿馆的夜晚凭白漫长起来,他不由的一阵发呆,控制不住地好几次回味起那具美妙的躯体。他不能像李弥那样醉得人事不知,李弥的酒量真心不敢恭维,高峻更猜到,当初的崔小姐是用的什么方法骗过李弥的了。
李弥当年也看上了崔小姐,即便崔小姐已经与柳伯余定了婚,但是李弥仍然心有不甘。直到他与柳伯余分手到了两支军队当中,不管柳伯余对崔小姐是什么态度,李弥的心意是越来越坚定了!
他看出崔小姐心中一直装着柳伯余,李弥要想愿望成真,那么柳伯余只停留在传说中的阵亡是远远不够的。在鄯州大战时,李弥的机会来了!
高峻想像不到在乱军之中拉开弓、对着昔日的好友射出一箭的人是一副怎样的硬心肠。但是他至此才终于体会到了侯将军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苦恼。
李弥的身份、也许还有乌蹄赤兔的诱惑、让侯将军一念之差放过了李弥,因而侯将军战后面对柳玉如时的矛盾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侯将军可以百般的容忍柳玉如那时对自己的欺负,看来原因就在这里了。不要说她只是做到这个程度了,那个时候柳玉如即便天天骑到自己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责怪她半句的。
第489章 先见之明
李弥终究怕侯将军良心发现之后把他揪出来。且不说射杀柳伯余之事会让他遭受什么样的白眼和直接的后果,他最不能面对的将是崔小姐对他的仇恨与绝望。当有了一个机会能将侯将军彻底扳倒时,李弥会怎么做?
高峻相信李弥处心积虑地想干掉当年丹凤镇的知情者,不单单是担心他与崔小姐当年之事被人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感情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他大可不必这样。他怕的是陷害侯将军一事被顺藤摸瓜地抖落出来。
高峻想,如果这件事情水落石出,自己是不会放过他的。侯将军当年对自己的冷陌和无情,现在想起来竟然让高峻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那么他在临死前特意留下了自己和柳玉如,难道是他对故友的一种忏悔与补救么?
这样想来想去,高峻竟然一夜未曾合眼,有关李弥的事大半还是猜测,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推测。如此说让柳玉如和樊莺离开自己就是歪打正着,至少李弥不会有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可能。
高峻知道现在李弥的心里才是最不好受的。李弥一定该意料到,他年过四十岁而不娶的痴情,将随着柳玉如、樊莺与崔夫人的见面,越来越象是活该!
那就敲打他、激怒他、让他害怕、让他行动。扒开江夏王府长史李大人的伪装,现在正是机会!他和柳玉如、樊莺分开,李弥一定会先冲自己来的,如果自己先倒下了,那些人不在话下。
这样一想,高峻反倒以为之前在路上消磨的一个月时间有些太浪费了。天光大亮,高峻一跃而起,他要到李道珏的府上去,看看李弥酒醒了没有。
刚刚收拾妥当,李道珏就打发着府里的人来请了。
高峻骑上炭火出了驿馆,猜测着李刺史这样急着来请是什么用意。到了府中一看,大早起又是大排宴席,王问臣回卢山县去了,但是李绅还在。
李绅看到高大人过来,悄悄拉着他到了角落里说道,“昨天晚上散席后,我妹夫又问了在鄂州的事情,高大人……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该实话实说的。”
高峻点点头,李绅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不错了。果然,刚刚落座李道珏便笑着对他道,“高大人和李大人能对本官实言相告,本官感激不尽呀。”
高峻说,李大人哪里话,人活于世总该表里如一,所谓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若是为着一句谎、一个错而时时遮掩,那会浪费多少精力,我凭什么要骗李大人呢?
李弥在一边听了若有所思。
高峻又敲打道,“更有甚者,一叶障目不见森林,一步步行去,就像个蹩脚的织工,本来袍子上只是一个小小的破洞,却让他补得越来越大,最后连遮羞都不能了!”
李道珏的两位夫人都在座,汪夫人听了崇拜地道,“高别驾,你的话真是深奥,连小女子听了也觉得很是在理。难道世间真有这样的人,连我们女子都不如么?”
高峻笑着说,“夫人过奖了!确实有这样的男子,织袍补洞不如女子、而在做人做事上也同样不如女子。像你我这样的实诚人是不屑于如此的,做这类事情正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在下倒是十分佩服李刺史直来直去的性格!”
汪夫人道,“果然是呢!比如我家李大人一直说剑南往江南的双线绢输得有些多了!试问在这样的大事上,谁有我家李大人敢说话呢?”
高峻道,“真是爽快!这样我们都不藏着、腋着,总比事后捂着、盖着强上百倍!李长史,你说是与不是?”
李弥突然剧烈地呛酒、咳嗽起来,连连说是。在他的内心里恐惧与呐喊在同时喷发,让他平静的外表几乎再也支撑不下去。
高峻又对李刺史说道,李长史的箭术相当的高明,在乱军之中说射谁便射谁、从不失手,不知刺史大人晓不晓得。想当年在鄯州大战之时,李长史就曾经与侯君集手下悍将柳伯余并肩做战,立下的功劳可不小。
对面汪夫人惊讶的追问,“真看不出来,李大人文文静静的,还有这样的手段!”李弥低头不语,汪夫人又道,“李大人还这样谦虚!还有些腼腆!”
李弥终于抬起头来,面不改色地对李道珏说道,“刺史大人,以前在下以为鄂州造船,虽每艘一千二百匹双线绢也是要赔钱的。但是高大人一去,替王爷省下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刺史大人说过,我们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有什么事是不好谈的呢?”
李道珏马上叫道,“这绝不行!王兄闷声发财,却不知我这里日子难过!”
高峻道,“刺史大人,也许你都讲出来,李长史会有个好主意给你。”他看李弥,心说你不必再藏着半边儿了,都说出来,我一定支持你。高峻微微笑着,一时间让李长史顿生凌乱之感。
李道珏立即面向着李弥,“李长史,你刚刚说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我就冲你说!”李弥内心苦道,“这不是你先说出来的吗?”
只听李道珏问,“你说说,江南道每造一艘大船,我们剑南道便要拿出来一千二百匹双线绢,江南道拿出了什么?木材?笑话!谁不知道木材都是山南道提供的?人工?笑话!你江南道连人工都不出还说什么造船!哦,本官知道了!江南道出了地方,你们把别人的东西摆到自己的江面上,然后再伸手朝别人要银子、要绢。”
高峻几乎就让他的逻辑逗得笑起来,看来这位李刺史耍起蛮来不是一般的难缠。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些钱物,而没有造船的调度、工期、人工和组织的概念。这样的人怎么讲理?他立刻就知道江夏王为什么宁死不来见李道珏的原因了。
他看着李弥,李弥在李道珏不停的追问下有些张口结舌,不顺着李刺史说,李刺史立刻就可能将他打出去。顺着李刺史说,那么接下来呢?怎么答应他的要求?答应了怎么回去向江夏王交待?
李弥道,“刺史大人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下官……真的是有些做不了主!也许每艘船减去一二百匹绢,下官倒可以回去和王爷说一说的。”他看到了高峻,眼睛一亮,提议道,“刺史大人,我们何不听一听高别驾的看法?”
李道珏马上看向了高峻,高峻知道此时李道珏是最在意人家说什么的了,他说,“雅州这个地方,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将李大人安插到雅州这个地方来呢?在下以为,雅州地处西南边陲,西、南、北三面都是蕃隅,关系复杂、土地贫脊、盐井也不多,出去向四外一看,到处都是荒山、大河。一千二百匹绢……在下以为是不大好筹措出来的!”
李道珏说,“都以为我是来这里享受的!!本官夫人只有两位,是来享受的?!”
汪夫人接话道,“我家刺史大人日夜为着州事操劳,只我和李家妹妹两个人,都整旬整旬见不到他面,还说什么享受!”
高峻干咳道,“如此说来,是在下享受了。在下七位夫人,谁照顾不到了都会怨天忧地,闹得人脑袋疼……看来,还是李弥大人有先见之明。”
汪夫人马上转向了李弥问道,“李大人,你有什么先见之明呢?让高大人也这样推崇?”她瞪着探询的大眼睛,眨着、眨着,像是要看到李弥的心里去。
李弥在心里咬着牙说,“本官的先见之明,就是离着你们这些难缠的女人远一点!”
第490章 渐得要领
这件事第一次提到了桌面上来,在这些人的嘴巴上绕了一圈儿,然后不了了之。李道珏可能不知道,他的这位王兄江夏王,派了一位西州大名鼎鼎的别驾、江夏王府的长史两个人过来,此时此刻竟然一个人都没把他念念不忘的大事挂在心上。
这两个人,一个人想的是侯府、柳家的冤屈,要想办法拉住最大的嫌疑人,从他的嘴里套出当时的真实情形,让自己的猜测最终得到确认;而另一个人想的是怎么干净利落地将新近出现的威胁打倒,让自己重新回到无忧无虑的过去。
他们不动声色,中规中矩地坐在那里陪着刺史李道珏说话,言辞有据,偶尔用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话互相试探,察看对方的反应,据此加深自己的判断。
一直到中午,李道珏的大事也没议论出来个子午卯酉。这些人吃着李道珏、喝着李道珏,就是绕着李道珏的事情走。饭前,邛州刺史徐图鲁、眉州刺史彭望海一起来了,他们是来探听消息的。
李道珏知道,随着江南道造船时间的延续,他所提的那些要求也越来越显得急迫,要是等着大船都造好了,皇帝陛下的目光会更多地凝聚到江夏王的身上。
到了那个时候他再去讨价还价,不但江夏王——他的这位王兄会手一摊说,“银子都花了,船在这里,要不你拉过两艘过去?”
而且皇帝那里也会为自己坏了他的好兴致,比任何的时候都认为他是在无理取闹。李道珏知道徐图鲁和彭望海这两个人只会朝着自己愁眉苦脸,在外边一点事都不顶。
邛州刺史徐图鲁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了,他坐在那里不说往江南道输绢的事情。他知道无论是西州别驾、还是江夏王府的长史说出来都不会有问题。要是自己出口,李道珏一个不顺心就会呵斥起来,别看二人都是下州刺史,自己又比李道珏年长,但是李道珏不管这些,他只凭自己的心情。
他愁眉苦脸地说,“时间不等人啊!这都十一月了,再拖上一两个月年关一近,谁还管我们的事?李大人,我们要早做打算才是。”
李道珏果然心烦起来,没有好气地道,“我请各位大人来,不是白吃白喝的!有什么想法你就讲啊!徐大人!”
徐图鲁道,“剑南道西川院下辖的十三口盐井,除了眉州有两口井、雅州有两口,剩下的九口盐井都在在下的邛州。以盐换绢的担子可都压在下官的身上啊!”
高峻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有时候一些事情看似扑朔迷离,不得要领,其实只要抓住了根子,不须用力一拉,这不就都拽出来了!
这次往江南道输送双线绢,实际上剑南道哪里有这么多的绢?那些丝织物正是江南道的强项。别的地方就不必说了,高峻对杨州织锦坊令的事情记忆犹新,他知道仅杨州一州所出之绢就不是剑南道所能比的。
剑南道要想将这么大批量的双线绢拿出来,说白了,还得靠盐!他们得把盐输到长江下游去,换了绢再给江南道顶造船的工钱。
皇帝一点都不糊涂,他知道剑南道造不出船来,甚至一开始就打算将造船的任务交给江南道,只不过钱从哪里出?皇帝是看上了剑南道的盐了。这么拐了一个弯子,钱就也有了,劳工也有了。
可是剑南道的官员们就傻?一点都不傻,他们不好明着顶撞皇帝,就把造船的大事一转手交给了雅州、眉州和邛州。
事实上这三州的地理条件是最不便于造船的,对此应该人人心知肚明。只说水道吧,到雅州的这两天高峻没少到外边溜达,雅州地面最大的水道就是青衣江,青衣江在雅州的东南方向汇入岷江,然后估计着岷江才与长江交汇。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造得了那些几丈高的巨舰?笑话!
剑南道的官员们是看到了李道珏特殊的身份,他是皇帝的族弟!那些官员们不敢找皇帝讨价还价,但是李道珏敢。
所以经过李道珏出面,造船的事情就名正言顺地推到江南道去了。谁造这些船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出钱!皇帝怎么不会乐得做这个人情?
现在,高峻已经猜到,有关李道珏所说的一千二百匹双线绢有些多的话,背后同样少不了剑南道的影子。船不必造了,现在剑南道所想的是怎么少出些钱才合适。这样一想,高峻倒有些同情起李道珏来了,看来,皇室宗亲的身份也不好当啊!
现在,这些人的力量集中起来又冲着李道珏使劲,这就很有些不仗义了。高峻预料到:如果李道珏这一次再大着胆子去找皇帝讨价还价,他一定会在皇帝那里碰个硬钉子!弄不好拍他的板子都有可能。
在皇帝那里一定会想:我是让剑南道出钱,又不只是你雅州——你雅州才有多少东西打到我眼窝里!你李道珏总打头阵我不说什么?只要不少了我造船的钱就行了。
因为今天只是小范围的聚餐,除了眉、邛二州的刺史涉及到切身的利益不得不到,其余的人就都是与李道珏有关的。有雅州司马汪衡、西川院录事李绅,李道珏的两位夫人汪夫人和李夫人,再就是高峻和李绅,总共九个人。
眉州刺史彭望海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他的主意很正,在酒桌上一直不大说话。看到李道珏瞪着牛眼睛瞧向他,他不得不说两句,“刺史大人……这是件大事,下官唯刺史大人的意思为上,绝地无不同意思。”
李道珏听了他这句一点内容没有的话,反倒露出了宽慰的笑模样,冲着彭望海说道,“我就知道彭大人总是替我想的,不像有些人,总是打自己的小算盘!”
正说到这里,大厅外亲兵来报,“刺史大人,有郎州公事到!”他举着一封书信交到李道珏的手上。李道珏展开来只看了一遍,便啪地将信往桌上一拍,“小小的郎州也来挖我的墙角,这还了得了!”
高峻和李绅都猜到,这一定是郎州要李绅过去做盐官的事情。他们对视了一眼,李绅的目光里有兴奋与事情不确定的不安。汪衡连忙问道,“大人,是什么事?”
李道珏没好气地说,“是商量要李绅去郎州任职。”
汪夫人就问,“怎么会与郎州牵上关系呢?是任何职位?”
所有的人都把耳朵竖起来听,李绅犹为紧张,只听李道珏说,“是郎刺史来的公函,”汪夫人又问,“我知道是郎州刺史了……他姓什么?”
李道珏正为信中的事情烦着,夫人一连的追问让他更不耐烦,脱口道,“你说郎刺史姓什么?当然姓郎了,我都说了姓郎,你还不明白!”
汪夫人被丈夫抢白,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道,“大人……人家就是一个没有听清楚,还不是替你着急?墙角都被挖了,还是个小小的郎州,真好大的胆子……你却冲我使横!”
李道珏马上好言去哄,“夫人莫哭,是我心情不好,你不要见怪。”说着,就当着众人的面,在桌上伸过手去擦她眼睛。
第491章 初次交锋
高峻竟然让李道珏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给感动了,看得出他对汪夫人是极在意的。他说,“是郎州的刺史,他正好姓郎……这回你知道了?”
汪夫人破啼为笑,嗔怨道,“那你不早说……是让李家哥哥去做什么?”
李道珏说,“在郎州发现了一口盐井,郎州没有盐官,正是要让李绅去做盐官的……那里还没有巡盐院,先让他去做个盐务管事。”
“几品?”汪夫人问。高峻注意到汪夫人旁边的李绅妹子也在凝神听着李道珏的回答,李道珏说,“又无定例,不过郎州只有两座下县,说是要给他个不低于下县县令的职位。”
汪夫人又问,“大人你的意思呢?”
李道珏反问,我倒想听听夫人的意思。汪夫人斟酌着道,按理说,李家哥哥有处高就是个好事情,但是却是去这么一个小郡,又那样远……我不怕别的,就怕我妹妹会舍不得呢!李家妹子只有这一位兄长,他再离得远了,我恐怕妹子会更没意思!说着眼圈儿又红了起来。
高峻已经发现,这位汪夫人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对李道珏十分的管用。
果然,李道珏大手一挥,“夫人所说极是,不就是个盐官,才一口盐井就敢到我这边挖人,我这里十三口盐井就不需要人了?不去!我这就回复他们。”
邛州刺史徐图鲁也连忙说,“大人说的极是,不能去的,西川院这么大的摊子,离了李绅大人怎么行!”
高峻看到李夫人的脸上一阵的紧张,她不大有当众说话的习惯,但是看得出她对兄长的前途还是很在意的。她偷偷去看李绅,发现他有些沮丧,又不好说什么,眼看着一桩好事就要泡汤。如果李道珏一口回绝,再将郎州的公函打回去,那么郎州是不大会坚持什么的。
而高峻也看出来了,这位汪夫人兄妹是在有意地压制着李绅兄妹,李绅这么久了虽说只是个录事,但是一直是事实上的西川院主官。如果不是汪氏兄妹从中作梗,那么,李道珏恐怕早就将李绅提拔起来了。
高峻看出汪夫人在李道珏眼中、心中的地位,几乎从未怕过谁的李大刺史竟然只怕他的汪夫人。李绅急着走也就情有可原了。
徐图鲁的意见已经很明确了,他不希望李绅走。而那位彭望海当然就看李道珏的意思了。他说,“大人,眼下眉、邛、雅州三州盐务正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怎么好让李大人离开呢?”他也不同意李绅走。
李绅求助似地看了看江夏王府长史李弥,发现他正低垂着眼睛谁都不看。于是李绅又看向高别驾。高峻岂会不知李绅的所想,郎州不但有个不再受谁压制的上品级的官职,更有一位刺史小姐在等着他,这样的忙他怎能不帮?
高峻笑笑道,“在下对于李刺史家中的和睦真是羡慕得很呢!想不到汪夫人会如此在意李夫人的感受!”
李道珏极为认可高峻的话,他想起来什么,看向坐在那里的二夫人李氏,便问她,“本官正是该问问你的意思,不知你是个什么意思呢?”
李夫人在高别驾说这番话的时候,就知道人家是在把李道珏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内心里早编算好了要怎么说,她也希望自己的兄长离开汪氏兄妹远一点,好不处处受他们的挟制。
听了丈夫的话,她说道,“大人,如果我哥哥去了郎州,并且在那里站稳了,依我看对大人的声望和影响力都是有好处的……至于我嘛……有大人和姐姐相陪,是没什么事的!”
高峻道,“李夫人所言有理,郎州既然主动来了公函商量李大人的职位一事,那么依在下看,李大人只要去了,就不存在站不站得住脚的问题了。以在下看来,如果有了这层关系,那么从今以后,不但雅州、邛州、眉州同气连枝,恐怕以后还要再加上一座郎州了!此等扩大雅州李大人影响的好事,放手的话就太傻了。”
高峻说话,无疑是对李夫人的话作了一个注解,人家妹妹没有意见,别人还好怎么说?哪知道李弥接话道,“只怕李大人一走,西川院的盐务就不好控制了!在下想,李绅大人一定会替刺史大人想到这些的。”
李弥的话就把李绅的话全堵到嘴里了,他即便想去,此时怎么开口?
而李道珏一直以来都极为看重西川院的人事安排,有李绅坐镇在西川院,只有两口盐井的雅州,便能够控制住其他两州的盐政大盘子。李绅走了的话,他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接替。
一直以来,李道珏不是没想过,只把李绅安排一个录事的职位是有些委屈他的。可是有什么办法?汪夫人虽然凡事不明说,但是他也知道汪氏哥俩的想法。她动不动就抹眼泪李道珏受不了,但是李道珏知道李绅是有委屈的。
高峻知道,李弥这是借此事拉自己的同盟。在外边,汪衡身为雅州的司马,当然要比李绅有力量得多了;而在李道珏的内宅里,汪夫人又明显的比李夫人有力量,李弥的主意打得不错。
高峻道,“李长史所言差了,雅州盐务再繁杂,终究是在李刺史的眼皮子底下。试问有谁敢玩用不着的?难道不怕李大人瞪眼睛么?别看郎州眼下只打出一眼盐井,李绅大人去了不出几年,郎州说不定就又是一座产盐大郡。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再造什么船、输什么绢,恐怕李刺史一句话过去,李绅大人能不全力去办?那是何样的气派!”
李道珏想了想,不禁眉开眼笑,抚头笑道,“果然是高大人看得远些了,”李弥就不再开口,这算是两个人第一次交锋,看样子李道珏让高峻说动了。他看汪衡面无表情,而他的妹妹汪夫人也收敛了笑容。
李弥不禁暗道,“高峻呀高峻,你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李道珏说你看得远,你就看得远了?为着一个不入品的李绅你就得罪了好多人了!我不在乎此事成与不成,只要汪氏兄妹知道谁好谁坏就成了。”
第492章 兄妹夜访
高峻虽然不看李弥,但是李弥此时怎么想的一点都逃不出高峻的眼睛,他要趁热打铁,让李道珏下定决心。于是提醒道,“邛州徐大人和眉州彭大人也不必多虑,你们担心什么、在下猜得不知道对是不对。”
徐、彭二位连忙问道,“高大人猜到了什么?”
高峻道,“在下以为,雅州、眉州、邛州三州的盐务,正是由于有李绅大人在这里,因而剑南道有什么事情都推到这里来。谁不知雅州不便造那样大的船,为什么硬推过来?还不是看重了雅州李刺史的厉害、希望李大人凡事出面去顶上一顶?李绅是刺史大人的妻兄,所以刺史大人有些事情不得不去管。”
高峻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白了,如果西川院的首脑不是李绅,而是剑南道某位高官的人,那么,只有两口盐井的雅州刺史李道珏,此时该有多么的惬意!估计当初连造船一事都不会沾上边儿了。
李道珏恍然大悟,他已经听明白了高别驾的意思,但是细致的内容还得慢慢体会。
高峻又道,“李刺史记挂着三州的生计不假,偶尔为着三州利益去与陛下讨价还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身为皇室宗亲,当有些事情与皇帝陛下的大计相左时,在下以为李刺史是一定会站在陛下一侧的。”
李道珏终于彻底明白了,邛州、眉州两位刺史不愿意李绅走,原来也是有私心的。他大声道,“此事谁都不许再提了,明天我要亲自送李绅去郎州!”
高峻拿定了主意,自己要想事情少一些,那么李弥的酒就要多喝一些。他举起酒杯道,“李长史方才的话,在下知道他都是害怕李绅一走,西川院的盐务就会受影响,其实他是考虑江夏王爷那里多一点,如此尽职尽职,真是让在下佩服。”
汪氏兄妹也连连劝李弥饮酒。
李道珏说,“高别驾一番话让本官受益非浅,剑南道的那些官儿也太会巧使唤人了,李绅一走,从此我就不再管他,爱怎怎地!”
彭望海起身敬李道珏道,“但是从下官的心情上讲,还是希望李大人多多操心盐务上的事情,不然……不然三州的盐务,还有谁能撑得起来?”如果李道珏当真不管的话,那么邛州刺史徐图鲁至少要比他高兴。
李道珏道,“我说不管就不管了,谁爱管谁去管,至少江南道的一百艘大船建造好了之前,我是一概不管盐务了,以后管与不管再说。”
李道珏还真是这么一个直来直去的人,现在高峻不由的想皇帝陛下将李道珏安排到雅州的用意。难道就只是照顾族弟?依他现在看并不尽然。
由于李绅的职务变动,一下子倒让李道珏的心情大好起来。他频频让在座的人饮酒。而汪氏兄妹二人虽然对再也压不住李绅有些遗憾,不过汪夫人转念一想,李绅走后,自家兄妹不是面对着李绅的一位妹子更为放心?真是想不开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啊。
不过,从这件事情上她也对李弥好感大增,她亲自接连敬了李弥几大杯,再把对付李道珏的法子对李弥使上,倒也让李弥不大好拒绝,不过她一次都不理会高峻。
大家一直喝到天色黑下来才散了场子,李道珏竟然也喝大了,他扶着丫环下去休息,并让李绅、汪衡二人送各位大人离席。
高峻从刺史府出来,径直回到了雅州驿馆自己的屋子里。此时再一次冷清下来,不由得又想起柳玉如和樊莺两个人,不知道她们此时是在凉州与婉清在一起,还是已经回到了牧场村。
他正在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听到房门被轻轻地敲响。此时已是戌时末,高峻不知道是哪个这时候来访,一跃起来去开了房门,发现是李绅站在那里,还有一个罩了面纱的女子。一看,是他妹妹。
高峻连忙请他们进来,也知道这兄妹二人一定是来道谢的。高峻说,“举手之劳,我怎么能不说这话呢?你们不必记着就是了。”
想不到李绅在这样的场合不会说什么,反而是他这位一直不见大言语的妹妹在说,“高大人,你能从中用力、让我哥哥离开雅州,小女子是从心眼里替他高兴,也十分感激高大人。”
高峻道,其实我到了雅州不久就看出来了,你的这位汪姐姐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她说,“小女子名叫珏铃,自幼与兄长相依为命,我是希望我兄长有个出头之日的,”她指着李绅道,“他什么都对我说了。他说,这么些年了他都是在懵懵懂懂里过来的,直到遇到了高大人,才知道人要如何做、事要如何做,这么说高大人是他的引路之人,也就是小女子的恩人了!”
高峻道,“其实在下对李道珏大人的性格却是十分赞赏的,倒比好些人值得结交,李绅去了郎州之后,有李刺史在,在下细想你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吧?”
他的话音未落,想不到这位李珏玲眼睛红了起来,话也说不出了。
李绅对高峻说,“高大人你是不知道,我妹妹的命也是苦呀。”他说,当初能攀上李道珏这根高枝,除了妹子长得好,还在于这个“珏”字。
高峻问,如何与这个字有关?是了,李刺史的名字中也有个“珏”字,就因为这个?
李绅道,“这位汪夫人与刺史大人的感情是极好的,想信高大人你能看出来。但是,这位汪夫人婚后一直未曾生育,李刺史今年都三十一岁了,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呢!”
李珏铃能进入到刺史府中做小,说起来还要靠这位汪夫人,不知道她由哪里打听到了卢山县有个叫李珏铃的姑娘,她认为三字之间一个“珏”字,正是李道珏得子的征兆,因而才把李大刺史打发到卢山县去看。
高峻笑道,“她倒能想,与其那样,她自己改一下名字不就成了?不过在下看,李夫人也不像是有了孩子的人啊?”
李绅道,“姓汪的哪会那样好心,她这么做,一来在李道珏的跟前表现她有多大度,二来也为在人前掩人耳目。我妹妹进入了刺史府,汪夫人一次都不许李大人接近我妹妹,你说我妹妹从哪里能生出孩子来呢?这不正好,汪夫人就有的说了——又来个李家妹子,不同样生不出来么?”
“那么李刺史呢?对汪夫人就这样言听计从?我就不信他一次机会都抓不到,汪夫人还能时时盯着?”他发现李珏铃的脸忽然红了起来。
第493章 不傻装傻
她说,“有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难道非要等他来找我?但是我哥哥在他们的手心里攥着……我就不敢了!”
李珏铃有他哥哥陪着来见高大人,主要的意思是借着府中人都喝多了,兄妹两个一同对高大人表达一下由衷的谢意。有她哥在旁边,这位李夫人说起话来也比平时大胆了一些。
高峻道,“这下好了,李绅大人很快就要去郎州任职,总算摆脱了汪氏兄妹的掌握,那么你就该没有什么顾虑、可以放开手脚了吧。”
可是李绅说,“如今我又不在她身边了,没有个人照应着她,她要是敢惹了那两位,身边就一个相帮的人都没有了!”
高峻又好气又好笑,看来这兄妹两个是让人家捏怕了。
李绅说,“我就有这个妹妹放心不下……想着临离开前给她找一个终身的倚靠才放心。自从随高大人一路走来,在下已经认定高大人是个可以倚靠的人……”高峻听了一阵的紧张,难道李绅是瞧着柳玉如、樊莺一个都不在,要拿着亲妹妹来抓机会?他可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我又觉着,这件事情是我们兄妹两个有些高攀了……唐突得很!但是我私下里问了问妹妹的意思,没想到她也是同意的,因而我就带她来见高大人。”
高峻看向李珏铃,发现她的脸越发的红了。
说心里话,有家中的那些女人们比量着,一般的女子是入不得高大人法眼的。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他真的有些措手不及,哪有哥哥领着妹子往人屋里塞的。
答应的话,总是纸里包不住火,万一李道珏知道了,岂不坏了大事!本来他在李道珏那里刚刚有了些起色,估计着完成江夏王的两月之约不会多难,只这一码事就能让自己前功尽弃。可是人家主动送上来,又当着哥哥的面,不答应的话,人家一个女子的脸往哪儿搁?是不是有些太不尽人情了!
高峻似笑非笑,表情极为尴尬。要说抓到机会在她身上揩把油还是可以的,玩真的可不行。谁知道什么时候这件事传到樊莺的耳朵里去?那妮子耍起性子来不得蜇得自己浑身都是包?在这种事情上高峻最怕的竟然是樊莺。当然还有柳玉如,他可不想看到她忧忧怨怨的眼神!家里另外的几位也不大好说啊,哪一个不是债主?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李夫人红着脸道,“小女子是巴不得能有高大人这样的一位英雄人物倚靠着……但是也知道以我们这样的身份是不好硬往上攀的,如果高大人感到为难……只当我没有这个意思。高大人你放心,这种事情我哪里好往外说的。”
李绅道,“如果高大人能够答应我们的请求,那么我妹子在汪氏兄妹的跟前就不落下风了!汪夫人的兄长才是个下州司马,而我妹妹就有个做西州别驾的哥哥了!看他们谁还敢事事压制她!”
高峻听了顿时放松起来,笑道,“原来是这事!可是此时此地也不适合做这些啊,在下背着李道珏、大半夜的和他夫人在这里商量这个……”他摇摇头,知道是自做多情了,“总归李大人上任的时候我和刺史大人都要送一送的,那时再当众提起来是不是更好一点?”
李绅欣喜地道,“这么说高大人,你答应了?”
高峻看了看他,不屑地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事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我答应便是。”李绅大大咧咧,听过之后只顾着高兴。李珏铃人挺聪慧,从高别驾前后的话里面当时就猜到他曾经想过什么,她第一次大胆地微红着脸看他。
高峻连连说,“我答应了,时候不早了,快快离去!”
这兄妹两个离开后,高峻一下子将自己扔到床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算是对自己片刻间意马心猿的惩罚。这算什么事儿?幸亏自己在今晚不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都是极为稳重的,不然不让人看轻了!
他不禁想到,今天晚上如果这兄妹两个的意思不是这个、而是那个……什么的话,自己到底能不能坐怀不乱?他坚信自己是一定能够做到的,但是不一会儿又对自己怀疑起来,真要是那样子的话自己是不是太傻了!随即又自问,崔嫣和李婉清这些人傻不傻?她们能傻自己就能傻,不傻也装傻!
看来高别驾在昨天席上的一番话说到李道珏的心里去了,李道珏很快给郎州回了一封信,让郎州做好迎接李绅到任的准备。然后在两天之内,让李绅大概地把西川院的事务交待给更下一级的巡盐院的官员,然后催着李绅上路。
李刺史对舅子到郎州赴任的送行仪式搞得很隆重,他要让李绅风光体面地去郎州,也算是自己以往亏待李绅的一个补偿。在雅州城外的北坛上,雅州众官员、西川院的官员、李弥、汪夫人等人都在送行之列。
李绅即将小鸟展翅,说话也不再看谁的脸色,气势上也显得大方起来。他从一出城,就在想着前日晚间高别驾应下的事情,想着要怎么开起这个话头。
恰好李道珏问道,“李大人即将去郎州,不知道还有些什么话,尽管说一说!”
李绅终于抓到机会道,“刺史大人,我与妹子一直相依为命,如今我要远行,与她见得少了,虽说有刺史大人照顾,但我心里仍是有些惦记……忽然想到就让她在送行的人中选认一位义兄,这样妹子与在下乍一分别之后就不会显得空落……”
李道珏立即应道,“是个好主意!如果她选的是位有能力的,本官就让他去西川院接你的位置!”
于是送行的人中,有几位就腆起了肚子,看着李道珏刺史的二夫人缓缓转过身来,恨不得把脸凑过去让她瞧见。当着雅州官场这么多的人,李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兄命难违,她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缓缓滑过。
汪夫人的左边是李道珏、右边就是李弥,她看到李珏铃迈步朝她这边走过来,有些心惊,暗暗想道,“李长史岂会看得上西川院录事一职!你要认他岂不是违了道珏的意思!”
只见李夫人站住,冲着李弥、汪夫人身后万福下去,“见过西州高别驾……妹子这厢有礼了!”李道珏哈哈大笑,说道,“太好了,如此我就又有个硬气的舅子了!”又看着李弥长史说道,你再问问你兄长,可不可多认一位?
汪夫人抢道,“夫君!长史大人我早已认下了!”说着也学着李珏铃的样子向李弥施礼。李道珏连忙说好,这么一会的功夫,就与西州别驾、江夏王府的长史拉近了关系,他当然高兴了。
他冲着高峻道,“舅子,那就麻烦你再与妹子送送郎州的大官儿,我就先回去准备酒宴,你们可不要耽搁得太久了!”说罢领着人回去。
第494章 有溪拦路
李道珏可真是个缺心少肺的人物,但是在高峻的眼里看来,他倒比李弥、汪衡之流可爱得多了。汪夫人在北坛之下几乎毫不迟疑地认下了李弥做兄长,看起来不动声色、事实上却将李家妹子刚刚取得的一点点优势抵消了。
而李弥乐得河水不洗船,转眼间在势头上又与西州别驾拉成了平手。不但如此,而且看起来比高峻还稍稍占了些优势。
高峻看着汪夫人和李弥等人一转身时看向自己和李珏铃意味深长的一瞥,忙对李绅抱抱拳,低声说道,“李大人,那就得靠你去实干了,盐井要多多地打出来。反正郎州方面人是不成问题的,而李刺史的关系要比你在雅州借用起来更有力道。”
李绅知道高大人说的都是肺腹之言,连声应着。但是高峻却无意多说,最后对李绅道,“郎小姐不可多得……对你的事也定有助力,你们的事情最好尽快操办起来,不要扭扭捏捏的。办喜事的时侯,你一定要想着单独将李道珏和妹子一起请到郎州去住些日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绅连声说,知道知道,到时一定也请上高大人!高峻说,“那就再看了,也许我那时已经回西州去了。”
李绅听了,脸上竟然现出依依不舍的神态来。本来兄妹相送,最难过的应该是李绅的妹子,但李珏铃的脸上一点都没有悲戚之色。有高别驾这位新认下的义兄在,她显得极为自然,反倒是不住地催她哥哥上路去奔好前程。
李道珏一行人还没到雅州城门口,高峻和李珏铃就已经追了上来。高峻听到汪夫人正在与李道珏、李弥二人亲昵地说,“你们都姓李,简直就是一家了!”她拉住李弥的手问她哥哥汪衡,“谁又能说我们不像是一家兄妹呢?”
李绅一离开西川院,西川院这样大的一个摊子就再也没有主事之人,只剩下了一位司仓掌钥,但是什么事都不敢拿主意。李道珏似乎把上一次高峻说的话一句不落地都吃到心里去了。他拿定了主意不参与西川院下一步人事安排的意见,至少他不急。
剑南道为着体现对雅州刺史的尊重之意,李绅走了没有一天,便专门派了官员从成都府跑了二百四十里路到雅州来,询问李道珏有关西川院人事安排的意见,说这一次借着李绅大人的离任,要将西川院的官员一步到位。李道珏哼哈着应付,回复说一切全凭上面定夺。
汪衡悄悄对他妹夫说,“下官倒有个人选,是妹妹出嫁前一位闰中好友的兄弟,人机灵、知根知底,又有些道道儿。”西川院令是个正九品下阶,他是想借此机会再巡盐院这样的重要位置安插上自己的人。
对汪衡的话李道珏不置可否,随后汪夫人又吹枕头风。李道珏有了些动摇,便偷偷问高别驾。高别驾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李刺史是干大事的人,这事虽然不大,但对皇帝陛下、江夏王的造船大计影响不小。刺史大人身为封疆大吏,又是陛下在西南唯一倚重之亲人,何去何从在下即便不多说,李大人也一定知道该如何行事。”李道珏终于顶住了夫人的攻势,将成都府的来人打发回去。
高峻冷眼瞧着汪氏兄妹以及李弥的动向,心中暗暗地好笑。想不到临从鄂州出来时所想的重重困难,竟然就这么几句话搞定了。似乎只等着两月之期一到,他便可以打道回府,去与西州家中众多的夫人们相会了。
接下来的日子,高峻身无牵挂,就骑了炭火、挎了乌刀,到雅州各处去游玩。雅州地方奇岭幽潭众多、云雾缭绕,风土人情自与别处不同。
郡域内,东边方向有金鸡山,相传谷内有金鸡鸣于此。梯子岭,在雅州城东三十里,状如天梯。高峻马快身轻一冲而上,站在高处再往远处看,就有人告诉他说,那片屹然而立的叫周公山,山上有龙穴、龙潭。相传武侯南征时梦见了周公,于是立周公庙作记。又有蔡山,望之兴云吐雾,可卜睛雨。
就这样,最初的几天高别驾天天在刺史府吃饱喝足就出去,天不黑不回来,在雅州城的东南西北玩得不亦乐乎。
这天,他居然打马跑到了离着雅州最远的荣经县来。荣经县是雅州五县最靠外的一座县,座落在雅州的西南。邛崃山上有雄关一座,驻有金汤军五千人马。
高峻看他们戒备森严,而自己从西州出来时只是个白丁,直到现在身上也没有个官凭在。虽说有正四品上阶忠武将军的名头,又对此处城、关、军力的部署情况十分心痒,但也不好冒然上去。
因而他一拨马头,往荣经县内而来。在离着金汤军四十里的邛崃山脚下,左右又是两座城,各驻唐军八百人。一城叫做制胜、另一城叫做龙游,将中间一座冶铜之所护住。
远远看去,在蒸腾的热汽与火光之中,那些冶铜的壮役们就在深秋时节里赤着膀子,握着长长的铁杆钩、捅冶炉中的矿石、扒出杂质。等他驰过去老远时,听到身后有拉长的声音喊道,“出——铜喽——”一条赤热的火龙从炉中倾泻而出,蜿蜒着游动。
荣经县城四座城门并不是当当正正,在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各有一座城门,有条河从邛崃山上下来,绕城往北流入青衣江去了。在城北有一座官渡,有大小三条船,渡夫三人,靠在河边的大树下说笑。
高峻要进城,便下了马上前打招呼,“三位,不知道此河叫什么?”
一位年轻的看过来,知道这人是个远道儿来的,先不回答高峻的问话,而是上下打量着他道,“哪里来的?进城做甚么?”
高峻道,“这有关系么?总之我是要进城,问一声有何不可?”
那人道,“当然关系大的很!万一你是细作不坏了大事。”高峻低着头看看自己的打扮,一身白袍干干净净,又抹了抹脸,哪里像细作了!又听那人还不起身,说道,“你大概不知,过河是要收些费用的。”
高峻笑道,“在下明白了,只要我拿了钱就不是细作了,你何不早说。”说着就往身上摸银子。不巧的是,柳玉如和樊莺走前是给他留了两只金元宝、三百两银子的,只是让他丢到雅州驿馆的房中了,身上只摸到了十几个大钱。
他在兜儿里捻了捻,将大钱剩到里头大半,托出来五个往前一递。那人却不伸手接,“你连人带马过河就给这些!舍不得银子你就动动腿,一步跨过河去不就得了!”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渡夫也道,“此河叫做一步溪,你就一步跳过去吧。”说罢便与另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笑,三人都不起身。
高峻看了看,这河真不宽,也就两丈五、六的样子,但水不浅,绿幽幽的旋着水涡儿。他往身后看看,并没有足够的奔跑距离,但在左侧紧临着河岸是一道坡,在河边耸立上来七、八尺的样子。
高峻飞身上马,跑到土坡的后面去了。
第495章 公与不公
年长的渡夫说着话,注意到这位小伙子的意图,他有些担心,冲着已经消失在土坡后的高峻喊道,“你是舍命不舍财,摔断了腿与我们无干!”没有回声。
年轻的道,“我们不必管他,且看他如何知难而退。再来求我们时,一定让他多掏一些大钱。”正说着,只听土坡后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正在惊异间,就看到一道红影由头上“呼”地一下飘出来,直往一步溪的对岸飞去了。
那匹红马的脚力不同凡响,三名渡夫瞪着大眼,张着嘴巴看着它只是再往前小跑了几步,便稳稳地停在河对面的细沙地上。然后看着他一踹马镫,红马朝着不远处的荣经县东北城门飞驰去了。
他们三个忘了说话,愣着神好一阵子。不久,又见到一位四十左右岁、佩着剑的白面人骑马过来。这次他们不敢怠慢,齐齐地跳起来排好,毕恭毕敬地朝着那人打千问安。那人掏了官凭递给他们,问道,“你们可知有个白袍红马的人从这里进城去?”
年轻的说道,“有的,长史大人,有的,刚刚过河进城了。”那人道,“速速载我过河……可要船钱?”年轻的回道,“要什么钱呢,这也算是官渡,县里早按月派给我们钱了!”说着解缆拿篙,挑了最大那条船,再伸手将马牵到船上去。
高峻边走边玩儿并不知道,紧紧地尾随而来的正是江夏王府长史李弥。此刻在李弥的心里才不把雅州方面的事情放在心上,他看高峻在雅州落单,正该是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的时候。如果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解决了这小子,那么西州那些人就不足为虑了。
李弥进了荣经县城,看到高峻在一家弓箭作坊前停了马,走进去看。心说高峻也会射箭?高峻带着人到西域、漠北、辽东闯荡,大概在弓箭方面也是不能小看的,就是不知道造诣如何。李弥隐身在街头买卖铺子的招牌后边,不一会儿见高峻空着手出来。
弓箭作坊的街对面就是一架方桌临街而设,上头铺了一条青色的布单子,摆着签筒、卦书一册。后边坐个老者,桌边竖了一杆小旗,上写“相面”二字。老者是荣经县纱帽坪人,进城来挣些盐钱。今天大半日没有一个人上前,正在枯坐无味,旁边伸过只手来,将一大锭足有十两的银子轻轻地放在老者的手边。
老者抬头看,是一位四十左右岁的白脸人,忙堆笑道,“大爷,用不了这样多,小人找不开呀!”那人盯着街远处,对老者道,“你去,替我买一张最硬的弓来,好箭三支!回来还有赏。”
老者乐不颠儿地起身,一路小跑地入店。进去后回身看看,见那人还站在他卦桌的旗子后边不动,便对店主低声道,“拣最好看而不中用的弓来上一张,我给我孙子玩耍。”
店主刚刚接待了一位白袍小伙子,小伙子拉了拉他递上的一张弓,说道,“硬是硬了些,”嘴上虽有夸奖,随后却摇头出去。
店主不知道高峻在西州时,曾与薛礼专门请教过弓箭上的奥妙,但他知道人家当了外人虽然没有明说,却看出了此弓的毛病所在。这是他徒弟将一副上好的胎料用反了。不用力拉尚可,若是开满了,会使弓弦回弹时产生些许横颤。
他与老者是相熟的,听他这么说,就再把这张弓拿了出来。老者上手拉了拉,拉不动,“这怎么行!”
店主道,“老哥,此弓正合你的要求,唬人是不会差的。”
老者道,“人命关天。”
店主道,“我以后还得求着你给我没见面的儿媳妇合婚呢!”老者掏出银子,店主道,“记在我下次的卦钱上吧。”老者将银子揣到怀里,再拿了三支好箭出来,对等在卦摊边上的这个人说道,“整好一十二两。”
李弥盯着街头远处,一手接了弓箭,一手再掏了五两丢到桌上。在他离开后,老者嘀咕道,“我就看你不像好人。”
卦摊边是一位卖菜的姑娘,同样也是生意冷清。老者将那五两的一锭银子丢给她,十两的自己留下,对她道,“收着吧,我图个心安。”说罢收拾着卦摊回家。
高峻一路走过去,就到了县仓大门前,看到那里排起着长长的队伍,原来是荣经县正在征收秋粮。担担、推车的各乡人慢慢地向前移动着。高峻想看一看秋粮如何收法,便牵了马也排在队伍里面。有人看他并无粮食,便提醒道,“兄弟,没有戏看。”
高峻道,“哦,我只是想消消食。”那人看他奇怪,就不理他。
仓前收粮的有五个衙里人,两个维持秩序,三个司斗。此时正轮到了一对父子,父亲不到三十,推着粮食小车来的。儿子才六、七岁,虎头虎脑,是跟着他父亲来县城里玩的。
按唐律,凡是有田者,每丁每年须上缴粟米两斛,而有稻者则缴稻三斛,这就是所谓的“租”。
这对父子秋粮正该缴纳一斛,父亲将米袋解开,那边有司斗上来,这是个大个子,像半截铁塔相仿,单手就将一袋上百斤的米袋轻松提了起来,将粟米倒进斗里,再拿起一只概木在斗口上将冒高的粮食刮平。边上一个小个子在记数,“两斗了……三斗……”另有一个人在边上记帐,“周家坪,某某……”
本来不会有事情,但是这人的小儿子忽然叫起来,他指着那个大个子道,“爹,他偏心欺负我们!”后边排队的人听了都扯着脖子往前边看。高峻也看过来,只见那个大个子把眼一瞪,喝道,“小毛孩子,哪里轮到你污蔑人!你说说,我哪里不公平了?”
男孩子的父亲连忙制止儿子不要再讲,不住地说着好话。但大个子不依不饶,“你不说明白了,今天就不要走了,治你个家教不严、妨碍公务之罪!”
男孩子初生牛犊,拿着清脆的声音道,“我爹、我娘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凭什么前边的你少收,到我们这里却一点不少?”
“嘿嘿!”大个子笑了两声说道,“大人们都没有人说我不公,你倒有了说辞,是你爹故意教了你来说的吧?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公平!”
本来第五斗已经量完了,他再上去,一伸手到米袋子里,“新做的斗、板儿不光,加你两抄米!”说话间那一抄米就从袋中抄出来再扔入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