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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尹文勋     天步九重txt下载     天步九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三百七十九、该去的地方

    朵兰擦干眼泪说:“放心吧,这里已经没事了。了凡也让他回去了。我们已经按预期到达。各路宵小已经断了念想,没有人再惦记我们了。”

    李达扫视了众人一眼,说:“子诚大人,本使代表朝廷,按开始说的,给纳兰的家人一个出身。他有两个哥哥,都到官府任职,一个八品,一个九品。每家出一个孩子去把里城读书,免除全家赋税、徭役。”

    大家都点头赞叹。

    李先看没什么事了,赶紧起身,出去安排牌票,用钦差关防,以便到把里城换上当地文札。

    朵兰和陈鲁也赶紧告退,二人分工,朵兰去做纳兰的思想工作,陈鲁去换一身新官服,高阶的官服。

    陈鲁走出去,看见老哨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陈鲁没说话,摆摆手,示意他到自己的房间。他们随着韩六儿来到陈鲁的佥押房,老哨长跪下磕头,泪流满面。

    陈鲁笑着说:“起来,老哨长,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不要行这大礼了。我听说你一直在外面晃悠,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老哨长站起来,也没擦眼泪,忍着眼泪往下流。韩六儿说:“鲁哈图知道老爷回来,专门去找他。他这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陈鲁心里恻然,也很感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哨长说:“看起来大人都知道了?”脸上没有昔日谄媚的表情,淡定,又有几分木讷。陈鲁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卑弁也想埋骨桑梓。用大人的话说,这一大把年纪了,不想客死他乡。大人饱读史书,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大人理解就好。实则无奈而,只是到了最后时刻,会不会是竹篮子打水?卑弁心里没底。”

    老哨长不装了,说话文绉绉的,已经把内心的意思表达明白了。这意思是说,他没把陈鲁当作官长,而是亲人,否则这话万万说不得,又得凭添罪孽。

    陈鲁很忙,没有时间打哑谜,看他对自己这样,索性说了实话:“老哨长,你是咱们使团的第一有智慧的人。大人们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老哨长点点头,说:“陈大人,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大丈夫顶天立地,讲的是来去分明。两位天使的意思卑弁很明白,在内心也着实感激。陈大人,你很忙,能看到你,我就很知足了。每次大人出去办差,卑弁都怕再也见不到大人。”说完又是泪下如雨。

    “说什么呢?就按我老人家说的,平安回到京师,我们奏明圣上,为你请功,恢复祖业,娶妻生子,以全人伦。我马上就去办差,回头和你说话。”陈鲁心里酸楚,但自己力量有限,只能安慰他,明白自己说的话也是苍白无力。回到京师?自己还不知道路在何方,能不能回到京师呢。

    两人一起走出房门,纳兰姐妹站在那里等着。老哨长看见纳兰,并没有表现出怎么样的愤怒,而是一脸的不屑。陈鲁看在眼里,心里打鼓,老哨长已经看破世情了,真的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出人意料的是,纳兰紧走几步,在老哨长面前跪下,拜了四拜,喊道:“爹,不孝女儿走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来来往往的官兵们全都惊呆了,这个纳兰又要玩什么花活,这个老哨长不是总在轻薄他吗?差一点还被他得手,对她纳兰造成了重大伤害。

    朵兰也走过来,在老哨长这里深施一礼,说:“老哨长是得道之人,请饶恕我妹妹吧。她这就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大家都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是大家都懂的一句话。朵兰用的不是很恰当。她毕竟是蒙古人,汉人的语言环境,人到最后都得去该去的地方,走到最后的终点。大家以为纳兰要被处死,又想起了她的诸多好处,在各住站着,目送他们。

    人的固有思维就是同情弱者,这个同情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你弱得很具体,几乎弱得一塌糊涂。你虽然弱,但是你还是强过某人,这个人当然不会同情你。

    老哨长惊讶地看着陈鲁,又看了一眼这姐妹,说:“你们想把她怎么样?”

    陈鲁看他一脸的惊恐和不满,心里也不免叹息,老哨长,是她在折磨你,是她搅得使团不得安宁,是她杀掉了你唯一的亲人老七。老哨长,你可长点心吧。

    老哨长一下子跪在那里,说:“陈大人,纳兰姑娘虽然死有余辜,但是他对使团的贡献,除了你陈大人就是她了,还请大人法外施仁。”

    陈鲁不能再纠缠了,再纠缠下去会很被动,不是自己被动,而是两位天使被动,弄不好他们还以为他陈子诚在玩花活。他不再说话,背上朵兰递过来的文袋,看了一下,牌票在里面。

    韩六儿已经把一青一白两匹马牵了过来。陈鲁看了一下大白马背上的褡裢,有两个包裹,里面都是衣服,还有一些金银。

    陈鲁的褡裢里也是一些日用品,此外还有一些金子,大约有十个马蹄金。

    陈鲁告诉朵兰,让阿德来把绿玉公主接到天上去,把东西都带着,不用回来了。主要是给圣母配解药。

    两人告别众人,翻身上马,大家看出来了,不是杀人的样子,目送着两位出了军营,散了。

    两人走到没人处,纳兰看陈鲁要作法,停了下来,说:“陈大哥。”

    陈鲁的心里是矛盾的,确切地说,是复杂的。他骑在马上,也没回头,问道:“你姐姐都告诉你了?”

    纳兰已经下马了,说:“陈大哥,我都知道了,这是我的命,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了。我已经有了根基,我不嫁人了,争取世世女儿身,直到嫁给陈大哥为止。”说着泪如雨下。

    陈鲁也忍不住了,心里在骂娘,你说你好好的神仙你不做,非得闹。但是他不想节外生枝,说:“你姐姐怎么嘱咐你的?”

    “让我回家先看看我爹娘,告诉他们大功告成,我要远嫁到海外,做官太太。你这就派兵护送我去嫁人。”

    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陈鲁点点头,说:“这样更好,省得你爹娘挂念。”说着自己也下了马,想就在这里作法,连人带马一起奔把里城。

    纳兰跑过来,一把抱住陈鲁,哭着说:“陈大哥,我舍不得离开你,我爹娘我都舍得,就是舍不得你。陈大哥,夫君。”

一千三百八十、咫尺天涯

    特么的,这算不算我老人家轻薄你?还是你轻薄我?女人就是比男人有优势,随便一顶轻薄的帽子扔出去就有人信,反过来打死也没人信了。

    陈鲁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了,把她的手推开,说:“纳兰,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不死,我就去看你。启程。”

    两人很快到了把里城,把钦差的滚单拿给王爷,王爷和陈鲁早就熟悉,听说他们已经到了哈烈国,而陈鲁又在这里出现,很吃了一惊。他告诉陈鲁,西域各处的王爷想进京面圣,请示什么时候动身合适。

    陈鲁告诉他,等使团回来,一起动身,人多势大,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论王爷如何挽留,陈鲁谢绝了,换过排票,告辞出来。

    二人从王府出来,陈鲁记挂着老师的医长所,他们打听着来到这里,看一个老人在给人家看脉,旁边侍立着一个中年人。看长相很像把脉的这个老人。

    这位老人长得很像阿德,陈鲁判断,这就是阿德曾经说过多次的、继承他衣钵的儿子买奴,侍立在旁边的一定是阿德的孙子。他看到这里门庭若市,大家都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买奴,心里赞叹,在门口留下一锭金子离开了。

    他们骑着马来到水月庵,陈鲁在梦中来过这里,第一次听到朵里兰音的名字。他们在这里跪拜布施,离开把里城。陈鲁作法来到了郡王营子。

    郡王营子都是游牧人家,好在人们又回来了,因为已经到了休牧时节。家人早早就看到了他们,两个哥哥派人告诉伯颜,他们跑着迎了过来,带着两人回到毡帐,家人都过来拜见陈鲁。伯颜带着孙子回来了,赶紧磕头。

    陈鲁看纳兰哭成了一个泪人,于心不忍,自己说话了。把事先想好的话讲了一遍。

    陈鲁觉得心里特别发虚,他不知道是在做好事还是在做坏事,他把把里城的牌票交给伯颜。

    伯颜开始和老婆也是泪眼婆娑的,孩子要远嫁,此生定难相见,看有了这几道牌票,眼睛瞪大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大是本地理问所八品理问官,老二是守备府必闍赤(秘书),两个孙子去把里城读书,还免去徭役和赋税,牛羊都不再上税了。

    这真是喜从天降,他们没有眼泪了,而是惊喜的笑脸。家人争相传看,伯颜夫人一直在喊着不要弄撕了,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沉浸在光宗耀祖的遐想中。

    纳兰已经不哭了,冷眼看了一会儿,脸上逐渐平和了,给陈鲁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退出去,陈鲁把自己马背上的金子拿出来放在大帐门边上。二人上马走了。

    可能是马蹄声惊动了幸福中的人们,陈鲁他们听见了喊纳兰的声音,很快又是一阵阵惊呼,然后是欢呼声。两人明白,这欢呼声是那些金子引来的。

    看起来圣人说的对,官爵财帛动人心。

    两人升到空中,纳兰说:“陈大哥,我想在小岛上站一站。”

    陈鲁说:“天马上就黑了,不怕误事吗?”其实到了这里,陈鲁也想起来一个事,就是那个红珊瑚宝石,是时候还给人家了,他打算送完纳兰再回来还,这样也好,就算是留一个念想吧。

    两人在小岛上停了下来,文袋里带着镇海珠,早惊动了真如。陈鲁已经开了天眼,看得见他们的宫殿,真如在宫殿门口跪着:“见过制爷。是办差吗?”

    “你起来吧?我老人家去魏铭国,顺便还给你的宝贝。”

    真如吃了一惊:“制爷开了天眼,可喜可贺。臣请制爷携夫人来吃一杯再去。”

    陈鲁说:“没时间,接着。”说着,把红珊瑚宝石向宫殿里丢去。整个大海像是罩上了一块红布,在深夜里放出暗红的光芒,很快这一片光束直投天际,久久不散。一声巨响,宫殿,大海,都城、小岛都剧烈地晃动几下,红光逐渐消退,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真如大喜,刚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带着百官三跪九叩,山呼万岁,被戒修偷去上千年的镇海之宝又回到了原处。陈鲁把手一挥,宫殿和城郭一点点退去。

    纳兰根本没注意这些,她沉浸在遐想之中,这里就是他们第一次提出娥皇女英的地方。那时只觉得好玩,也是为了和哈三赌气,谁知道这都是冥冥中的天意,自己逆天而行,铸成大错,草菅人命,最后落到这种下场。

    纳兰看陈鲁忙活完了,想说几句话,她现在最想听的就是陈鲁几句温存话,但是看样子陈子诚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纳兰知道,这是最后的诀别了,把该说的话必须得说了。

    没等纳兰开口,陈鲁说话了:“纳兰,我们走吧。直接去那个私塾,你还记得吗?我没去过。”

    纳兰点点头,心里涌起一阵阵失望,又有几分幽怨,觉得陈子诚太过绝情,于是不再说话。陈鲁作法,在纳兰的指引下直接来到这个私塾,这个横联上写着“贪痴嗔疑”的私塾前。

    这里是夜间,刚刚掌灯时分。陈鲁的眼睛能夜视,看这份对联,太符合纳兰的身份了,简直是纳兰这二十年,尤其是这一年的真实写照。对寰宇十方似乎不屑一顾,而又非常留恋。

    这个横联说的是五毒,故意少了一毒——慢,说的就死纳兰,和修成真仙只差一步之遥。陈鲁真的理解了什么叫咫尺天涯。

    这次纳兰也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了,感觉一切皆有天意。陈鲁看她正在发呆,把一灭大师给的符道祭出去,在纳兰的脖子上落下。纳兰一下子惊醒,意识到要发生了什么,赶紧用手去揭符道,符道红光一闪,没了踪影。

    纳兰浑身抖动几下,衣服换成了右衽,眼睛迷离地看着陈鲁,如同路人。陈鲁心里叹息,问道:“姑娘何人?”

    纳兰道了一个万福:“小女子王娜兰,见过大人。”

    “你认识本官?”陈鲁问道。

    “看着面熟,一时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纳兰似乎有几分羞怯,准备离开。

    “谁在外面说话?”一个声音从私塾里传出来。

    陈鲁赶紧说:“这个马是你的,东西都在褡裢里面。”在纳兰看大白马的一瞬间,骑着大青马急速升空看着。

一千三百八十一、归宿

    出来的正是袁文,他看了纳兰一眼,惊喜地说:“小相公,难得你还记得这里,你是来看我的吗?”

    纳兰傻傻地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袁文非常欢喜,说:“还好,王爷给我找了官宰,我住不惯,平时还是住在这里,只是没有了学生,在集贤司(国子监)教学生度日。”

    陈鲁听李达说起过,这是集贤司六品的教谕,竟然喜欢这清贫的生活,可叹,可敬。

    “小相公来自哪里?”可能是袁文觉得自己唠叨了半天,这位“小相公”几乎一言不发,感觉不对,问了一句。

    纳兰摇摇头,袁文慌了:“这是晚上了,你不会不知道回到哪里吧?”

    纳兰点点头,袁文看了一下天空,说:“这是怎么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总不能住在我这里吧?”纳兰又是摇摇头,意思是不知道。

    袁文沉思了一会儿,说:“也好,你进来吧。”

    纳兰迟疑了一下,随他走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陈鲁心里又是一阵阵刺痛。他想一走了之,很快袁文又走出来牵马,说:“小相公,小生去官宰里过夜,过了今晚再做道理。”说着摇头晃脑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鲁竟然有些不舍,黯然伤神。他不想早早离开,在空中晃悠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了大海边,想到了原来自己经常做的梦,佑佑在海边上凝视。

    陈鲁向那个私塾看了一眼,心里默念:“纳兰,别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落下了几滴眼泪。

    他在海边降落下来,坐在那里凝视,他已经找不到自己那半块铜镜了,想一想这一年来的遭遇,悲从心来,在地上坐了下来,“女儿美丽过了,爸爸。”他产生了幻觉,是佑佑的声音。

    但是他似乎真的听见有人喊他爸爸,是一处光亮,他走过去,竟然是佑佑的那半块铜镜。陈鲁把持不住,哭出声来。他知道了佑佑的下落,在江右省陈家,成了他陈子诚的孙女。

    寰宇十方变态,在折磨人吗?

    纳兰,朵兰,老哨长,老七,寰宇十方的各种是是非非,缠绵纠葛,自己空有一身本事,也要不久于人世,陈鲁在这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

    他哭了一阵,心里好受了不少,骑上大青马,升空而起。他心情很糟,可能是因为纳兰和佑佑,寰宇十方再也没有这两个人了。

    月亮升起来了,他看到一片片红光直冲云霄,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大片桃花。这是桃花国。

    有趣的是,这里的桃花是常年开放,几百年才能结果,他看见了桃花寺,里面正在做着法事。他注意到,不是平常的法事,而是在安葬死人。他按住辔头,看了一下,人们从方丈室离抬出一个人来,陈鲁仔细看了一下,是自己最近扶持的方丈。

    陈鲁没了意思,本来还想去弄几坛桃花酒。但是这里的桃花喷火一样,他实在不想离去。他突发奇想,如果是到了寿数那天,他就埋在这里,如果是真的成仙,也不再管寰宇十方的是是非非,到这里来做住持,做一个酒肉和尚。可是朵兰怎么办?

    陈鲁调转马头,向来处飞去,恋恋不舍地看着美丽的桃花国,真是世外桃源啊。他想起了福来,那次在他家的遭遇,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路走来,片刻时间,陈鲁又哭又笑,真是间歇性正常人。

    陈鲁下意识地向下看了一下,竟然看见了福来的院落,院里养着鸡鸭。

    陈鲁感到奇怪,他应该去做官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陈鲁降下来,牵着马走进栅栏门,喊了一声,出来的真是福来,穿得比较整齐,后面跟着妻子,不用两人穿着一件衣服了。

    看到陈鲁,他们一时没看清楚,举起灯笼费力地看着。

    陈鲁说:“举得越高,看得越模糊,照的是自己的眼睛。连我老人家都不认识了?”

    这一声老人家,两人认出了陈鲁,赶紧跪下磕头,站起来向屋里面延请陈鲁。陈鲁摆摆手,说:“我老人家到这里公干,看你们这里亮着灯,很奇怪,过来看一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住在这里?”

    福来看陈鲁执意不进屋,不好强求,叹了一口气,说:“说来话长,我们不是做官的料,一些东西根本处理不了,一个月就卸任了。”

    陈鲁算得上一个老官僚了,明白其中的意思,当了几代人的草根,一旦当上官员,就想为老百姓谋福祉,愣头青一样,得罪上宪,得罪同僚,闹得鸡飞狗跳,很快就得从官场滚蛋。

    可这里说世人都欣羡的桃花源啊,又有新国王,开明的新国王,怎么会这样?

    福来看出来陈鲁的疑问,说:“恩人,小人说句实话,整个寰宇十方没有一片净土,在哪里就说哪里好吧。请恩人屋里请,我们也今非昔比了,设酒杀鸡作食。”

    陈鲁明白了,别看福来只做了一个月的官员,家里已经小康了,不用几个人穿一件衣服,也有了米菜和肉酒。可见做官还是脱贫的最佳捷径。书中自有黄金屋,官中更有黄金屋啊。

    陈鲁谢绝了,福来挥挥手,老婆跑了进去,很快抱了几坛酒出来。陈鲁一看,正是桃花酒,大喜,谢过,想留下点金银,想一想算了,不要给已经脱贫奔小康的人留钱了,宁济饥人一口,不给饱汉一斗。

    陈鲁告辞回到使团,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辰正时分。迎接他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哈三,他在大墙外坐着,似乎在看着什么。看见陈鲁骑马过来,赶紧跑过来见礼,牵过大青马,走在前面。

    陈鲁不好意思,只好下马,说:“兄弟,你在这等我吗?有事?”问完就后悔了,问这话的人都是情商有问题。他在等着说纳兰的事情。

    陈鲁明白过来,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含糊其辞地说:“纳兰很好。”

    哈三说:“朵兰姑娘也这样说,兄弟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陈鲁愣了一下,说:“兄弟,去了哪里我们也找不到了,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吧。她能保住一命,已经很难得了,中使大人算是网开一面了。”

    哈三没再说话,和陈鲁走进大营。

    陈鲁知道李达也非常喜欢这桃花酒,李先只喜欢宁化府的老陈醋,让喜子把酒搬进议事大厅,李达眼睛瞬间亮了:“子诚,你这不虚此行啊。本使对这口念念不忘。”

    陈鲁顺水推舟:“我子诚当然知道,这几坛子我喝一杯就行了,全是大人的。”

    李达笑了,说:“那个地方让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子诚大人,求你一件事,你是有本事的人,我们虽然不说,但是我们都知道,别的我们不敢奢求,本使死后,就埋在那里吧。”

一千三百八十二、纵横捭阖

    李达虽然是笑着,但是说的非常的苍凉。李先也吃了一惊,这回没说出家当和尚,为自己选上墓地里。

    李先说:“中使大人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大人现在春秋正好,为何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李达笑着说:“圣人不讳死,我们虽然不是圣人,但是死生有命,谁能免除?”

    陈鲁听出来李达的弦外之音,看起来李达也不是没有成仙了道之心啊,只是在寻找机缘而已。

    “如果有机缘,本使真的想到那里去修为,终老一生,死后救埋在那里,也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李达有感而发,刹不住车了。李先赶紧岔开话题,这才作罢。

    吃过午饭,陈鲁来到四方院,只有同知在这里,这都是熟人,陈鲁问了一下提督,同知把陈鲁延请进佥押房,告诉陈鲁,提督是一个年轻人,是相国的大公子,叫阿沙黑。很少在这当值,基本就是吃空饷的。

    陈鲁对这些都比较了解,开玩笑说:“那这样你不就是实际的老大了,你应该高兴啊。”

    这位年近半百的官员说:“说实话,陈大人,下官很知足了,不是大人帮忙,我这一辈子来哦佥事也当不上。”

    陈鲁摆摆手,说明来意,想和这里的各国使节见面,改天请到大营里吃酒。

    同知眼睛放出光来,说:“这是好事,他们也一直想结识天朝使节。你们的副使大人来过两次了,大家谈得都很愉快,就是和吉利大公、基辅大公两个公国的使节不够融洽,你们的副使大人脾气不小。”说完笑着看陈鲁。

    这是腹诽,陈鲁心里明白,也是变相地批评,作为外交官这是大忌。

    但是陈鲁没理辩三分,笑着说:“谁没脾气?你没有吗?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还熬不上去,还不是你的脾气闹的?我老人家你也了解,这么多年搞外交使节,一言不合我就发脾气。但是你也看见了,我的朋友遍天下。不就是两个大公嘛,何况还是使节。我知道他们和你们不睦,放心,包在我身上。不但和你们签订友好条约,还要是使团到京师朝见。”

    这是自信,是对自身素质的自信,也是对天朝的自信。

    同知疑惑地看着他,以为他不懂大公国是个什么东西。

    大公国就是一种叫法,其实也是主权独立的国家。他们属于分裂的帝国,就像天朝春秋战国,各自为政。但是他们都算要脸皮的,没有自己封王。不像战国时期,最后都扯下了遮羞布,连郡王都嫌矮化自己,干脆都成了亲王,而周天子不能制。

    陈鲁看出了他的意思,指着他笑了一下,没说话。向外面挥挥手,同知让他稍候,走了出去,很快各国的正使都来到了佥押房,有的还认识,其中也有大马士国的使臣。只是缺了两个公国的使臣,连一个小兵也没有。

    大家热情地寒暄一回,陈鲁郑重其事地发出邀请,明天晚上在使团设宴,款待各位使节,中使大人要和诸位见面。

    大家明显感到不一样,人家天朝属于组团来忽悠了,带着兵马,住进了兵营,而且所有的开销都算在王廷上。他们也听说了,王上特意叮嘱,给每人赶制两套冬装,按天朝的服装样式。各国使节羡慕不已。

    大家都愉快地答应了。同知许诺,他安排车马。当然这都是客套话,哪个使节都有自己的车子,这也是对主权的宣示。

    陈鲁送走使节,说去拜访两位公国使节和大马士国使节。同知愣了一下,随即对陈鲁竖起了大拇指。陈鲁是一个副使,低下身段没什么,按级别来说,毕竟人家都是正使。

    同知和陈鲁一起登门拜访,真的是令这几位使节吃了一惊。陈鲁嬉笑怒骂,插科打诨,把这些人忽悠的找不着北了。陈鲁一口一个老人家,别人不但没有反感之意,反而觉得他率性、真诚。

    陈鲁马不停蹄,带着自己的亲兵来到吏治都尉衙门,都尉劳奔是十足的反华派,和相国哈剌章是死党。

    但那都是拿不到桌面上的东西,陈鲁到了,这是老熟人,代表的又是天朝,三声炮响,中门大开。陈鲁打了一会儿花胡哨,把中使大人的意思转达,又郑重其事邀请明晚赴宴。

    劳奔显得很高兴,愉快地大答应了。

    陈鲁马不停蹄来到治粟都尉衙门,李先已经来过一次。吏治衙门可以不去,治粟都尉衙门必须得先到。人家好草好料地供着使团,总得有一句话吧。李先上门表示感谢。也送上了一些礼物和金银。

    三声炮响,大开中门,都尉耶律无忌迎了进去,两人是老朋友,陈鲁“自投罗网”,耶律无忌岂能轻易放他走!申时到的,耶律无忌就吩咐烧菜、煮酒。

    陈鲁心里有事,还得到总督府去一趟,拜访一下,这是礼节,落人不落门,三个都尉府,不能丢掉一个,他要去都督府。

    这纯粹是礼节性拜访。然后还得到刑名司,这是差事,就是呼延童的问题。秃鲁已经被李达凌迟,还有这个呼延童像是在人间蒸发了。陈鲁怀疑他救在相国府,被阿沙黑藏了起来。

    陈鲁这次有了充分准备。一定把此人捉拿归案。

    耶律无忌只好放他走,说:“你把这些差事都办完,正好你的菜也好了。那时候我们一醉方休,到都督府把我儿子喊道,和他一起来。”

    陈鲁答应着,告辞,来到都督府,说了几句话,邀请明天赴宴,随后就告辞了。

    耶律强送了出来,把盖有都督府关防大印的文札递给陈鲁,陈鲁告诉他一会回到治粟衙门吃酒,让他一起去。陈鲁的意思让他现在就过去,但是耶律强不放心,怕刑名司的人不买账,非要和陈鲁一起去。

    陈鲁来到刑名司,这个衙门的级别不高,只是一个正四品,这比天朝的同样衙门要低得多。天朝的是刑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正二品的衙门。

    陈鲁到了,提督派人接了进去,陈鲁说明来意:“我们天朝使团从肃州出发,这个呼延童一直跟着我们,他和山贼秃鲁勾结,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我们使团开始苦于没有他的行踪。后来能追踪到他,才知道他是贵国的官员。我们中使大人很为难,打狗看主人。最后决定,保护好自己使团,到了这里再知会贵衙门,由你们去处理吧。”

一千三百八十三、请辞

    陈鲁这话说得相当难听,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又是官员,到底是官员还是强盗?又说什么打狗欺主,这不是编着花样骂人吗?

    这个人和陈鲁互不相识,他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下陈鲁递过的信函,不能不表明态度:“这个人我没听说过,我们到吏治都尉府查一下,如果确有此人,我们一定调查。”

    其他什么都没问。这就是明显的不作为,也许是一种包庇行为。陈鲁带着当事人,还有当事人的证词,而且这个当事人是都督府的都事,还是治粟都尉的公子。可是看上去提督并不在乎,连看都没看一眼证词。

    陈鲁心里有数了,笑着说:“大人,我们虽说不是初次见面,但你可能对我老人家并不了解。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和同僚们打听一下,不管是谁,就是沙哈鲁,想糊涂庙、糊涂神地就过去也不行。谁要是有这种想法,那他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提督大怒,这是实实在在地骂人,连弯都不想转了,但是看他说话,把自己国的大王说得像是一个同僚一样。提督没敢发火,把熊熊燃烧的怒火使劲压着。说:“本督正要请教大人,贵国的律法难道不讲证据吗?我们……”

    陈鲁摆摆手打断他,说:“提督大人,我老人家今天是来登门拜访的,还有来请客的,不是来吵架的。你慢慢地找证据,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会有人办这件案子的,没人办,还有沙哈鲁呢。你忙,明天晚上在我们使团宴请贵国官员,我们中使大人邀请提督大人赏光。”

    提督心里犯了合计,陈鲁的意思很明显,你要是敢不作为,我就让你们的老大把你拿掉,一撸到底。这话可不是一个官员应该说出来的,也不敢乱说,他觉得这个人不一般,但是也许是吹牛。他狐疑地看了耶律强一眼,耶律强一直在给他使眼色。

    这个家伙明白了,陈子诚在这里也许真的有很大能量。他站起来,说:“陈大人,本官把话又说回来,只要是我们这里有了证据,不管他逃到哪里,我们都会把他抓捕归案。请陈大人把证据留下吧。”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和前面的话也算是完美地组合在一起。陈鲁站起来告辞,提督又加了一句:“多谢陈大人,也转告中使大人,本官明天晚上一定赴宴。先行谢过。”

    陈鲁告辞,来到治粟都尉衙门。吃了酒,把在刑名司的情况讲了一下。其实在来的路上,耶律强已经告诉他了,这个提督是相国的人,等闲人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陈鲁吃了酒回到使团,已经二更天了。心里放心不下太阳屿,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漱一番,告诉韩六儿,他要出去一趟,明天早晨不论谁来都说她睡着呢。

    他心里有数,李达一定不让别人打扰他。

    陈鲁来到太阳屿,正是下午未正时分。他直接来到百花司,问了一下配药的情况,然后来到自己的佥押房,处理一下堆积如山的奏折。让古风带人拿着要紧的奏折来到太阳宫见圣母。

    首先,陈鲁汇报一下解药的情况,告诉她正在抓紧赶制,只是仙子还不够全,药效不一定太好。圣母告诉身边人立即下旨,把所有的百花仙子全部寻到。接着陈鲁把使团的事也汇报一下,当然也包括纳兰。

    圣母说:“你们到达哈烈城,所有的恩怨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也就没有了仇杀,你可以放心把寰宇十方的事情处理一下,最近我不太方面出面。”

    陈鲁听着别扭,你不方便出面就让我处理,不管处理的好坏,都得遭你猜忌,我老人家没事吃饱了撑的?

    “子诚,你怎么不说话?”他的犹豫圣母看得很清楚。

    陈鲁意识到这一点,赶紧拿出平时的那一套:“圣母,我老人家就不能溜一下号啊!我在考虑圣母为什么不提纳兰的事?这说明圣母大人对我们的处理方法很赞同。还有一个想法,进来时我就想说,一直没敢说……”

    咯咯……

    圣母动人的笑声传了出来:“还有陈子诚不敢说的,这倒让本座开了眼。”

    “圣母,你说经过一次大难,应该改变过去的做法,不必藏藏掖掖的,结果还是被小人利用。圣母应该大大方方地和百官见面,这才是正理,一些宵小也就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了。”陈鲁试探着讲。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子诚,这有什么不好讲的,忠言逆耳利于行,这句话本座还是明白的。”

    “圣母,我也是那么想的,作为寰宇十方老大,心胸是足够的。但是,老大,你太狠了,我老人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没想过什么事会遭忌,也没想过我会和圣母在私人感情上会有破裂。这次我老人家长了记性,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使团在哈烈城开拔,我子诚真的要卸去寰宇十方任何职务。”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阿德在陈鲁身边,变了脸色。这话是一个官员应该说的吗?在你的大脑袋瓜子里循环一万个周天,最后也得咽下去,气沉丹田,化作一个屁放出去就完了。

    陈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在和李达相处时,特别注意为官之道,中庸之道。不想产生一点点芥蒂,这次事情以后,他了悟了。

    怕也没用,所有的事都在太阳屿一手掌控之中,不想再折腾了。他现在已经开了天眼,天步九重也达到顶峰,无官一身轻,有人敢来拘自己的魂魄,就大闹地府,谁敢把我打入轮回?你试试!

    是时候和圣母摊牌了。

    “子诚,你这就不对了,本座不是被别人挟持了吗?是我自己的意思吗?”说着话,圣母已经坐在对面的茶几上。

    现在太阳屿千头万绪,整个寰宇十方又乱了,差不多回到了陈鲁改革之前的状况,圣母的威信已经降了很多,本来别人就不怎么怕她,现在几乎成了汉献帝。圣母心知肚明。

    陈鲁听了火大,特么的,又甩锅,感情错都是人家的。陈鲁说:“这些我不想说了,我就想和我的家人过着普普通通的神仙生活,其他的真的不管了。圣母对我老人家讲过的,今天也算是正式回绝,希望圣母另择贤者。”

一千三百八十四、支疯子约架

    圣母的脸色变了,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她那天和陈鲁谈的话,出自真心,发自肺腑。她也想有一个男人,也想有一个自己中意的好男人,陈子诚无疑是最佳人选,不管是出于生活还是政治目的,陈子诚都会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里。

    她对陈鲁是动了真感情,然而,在作为女性的同时,他还是政治家,理性在上风头,关键时刻,必须使霹雳手段。

    圣母没说话,把一张纸弹了过来,陈鲁接住看了一眼,是支秋枫的折子。只能说是算折子,其实就是一张便签,连正式的信都算不上。

    陈鲁没等看内容就发火了:“支疯子算个圣母东西?我老人家就不明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支疯子竟敢和圣母半斤八两,还和你坐下来对等谈判,真是反了天了!那些人,显婆婆,胡帝尊都去奉承他?为什么?为什么?我老人家就想问十万个为什么?”

    “先看一下,关于你的。”圣母看陈鲁真的发火了,心里有几分安慰。这就像是有人来挑衅,也有人出手撑她。

    是挑战书,给陈鲁的挑战书,两个代言人约架。说的很倨傲:我老疯子早就对子诚说过,不要着急,你们,当然也包括我们,必有一战。我们按约定,在这个九月二十五做个了断,先在牧马山峰,决出胜负,然后到大堂山,胜出的代言人接受寰宇十方挑战。我们是光明磊落之人,直到子诚到了峰顶,我们再双峰合璧。希望圣母即时莅临。

    看这口气,一口一个子诚,好像是几千年的老朋友,反而是约架,让人感觉到有几分火力。陈鲁不觉得笑出了声。

    大家又是一惊,这个人见到挑战书竟然笑了,牧马山是那么容易去的吗?只怕是有去无回。

    陈鲁说:“这个支疯子不俗,约架方式也与众不同,竟然把他的对手说得像是几世几劫的老朋友。”

    大家都笑了,阿德说:“臣插一句嘴,本来也没有什么个人恩怨,这都是老圣母的布局,布了上万年的局,就是为了有一个合格的首辅,完全是为了公事。其实支秋枫和陈总制倒是真的很像。”

    大家又笑了,圣母捂着嘴看着陈鲁笑。陈鲁一下子明白了。指着阿德说:“你在骂你的学生疯子。老师,其实最坏的人是你,圣母他们那样整你的弟子,我老人家不图你帮忙,也不图你选边站队,你就给弟子透一个话,哪怕暗示一下,就你这寰宇十方聪明无双的弟子也算有个准备,不至于弄成这样,差一点命丧黄泉。”

    大家一下子愣了,这陈子诚是在借题发挥,找出任何借口在打击这里的人。

    阿德正色地说:“陈总制,论私,你是我的弟子,可是论公,我是太阳屿的秘书监,用你陈总制的人品来说句公道话,臣应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大家都沉默了。但是在圣母眼里,师徒之间有演戏的嫌疑,在表演双簧。陈鲁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但主要还是发自内心的,不管这次阿德是不是有意靠拢圣母,他陈鲁马上就要披挂上阵,完成免堕轮回之苦的最后一战,再有上次那样的事,阿德得适当考虑了。

    大家又议了几件事,圣母乏了,正赶上桂臣前来送药,结束了。临走前,陈鲁郑重其事地说:“我老人家请旨。”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有这么请旨的吗?自称老人家。不等圣母说话,陈鲁接着说:“请下旨为莫合尊者和支玛丽赐婚,恢复金朗姓氏,认祖归宗。”

    圣母沉思一下,这也是打击金家嚣张气焰的最佳时机,也是敲打支秋枫的有力手段,她点点头,说:“同意,由太阳屿下旨,秘书监,具体事情你来操办,沈梦主婚,尽快定下婚礼,本座亲自到场。至于金朗的姓氏问题,还是由他本人决定吧,外界不好说话,太阳屿也不好下旨,你说呢?子诚。”

    陈鲁理解圣母的难处,这样下旨,会引起官员们的反感,也令金朗为难。他毕竟还有几个弟弟,和那个金明情同手足,还是由他自己做主吧。

    陈鲁点点头。圣母接着说:“一会儿阿德和子诚,你们就到金朗那说一下,他就在军情处,然后去三静轩,最后去找莫合尊者。”

    陈鲁尽管很忙,还是非常高兴,愉快地答应了,说:“没问题,就由我的老师来回禀吧,我老人家直接回到使团了,晚上有宴请。”

    阿德吃了一惊,说:“哇,人界已经到了酉初时分了。”

    陈鲁赶紧看一下,他现在已经开了天眼,但是他还不习惯利用,也苦笑一声,说:“麻烦了,我告诉六子,说睡大觉,睡了一整天,说不过去吧,好在晚饭还来得及。”

    阿德说:“我去处理,把实际情况向支玛丽讲清楚,你就先回去吧,直接进自己的卧房,别人不会注意。”

    “抓紧来一趟,我们也好商量挑战的事。”圣母又嘱咐一声。陈鲁告退。

    阿德跟着出来,边走边说:“子诚,回去把挑战的事和兰儿说清楚,让她做好准备,到时候你们夫妻一起上牧马山。”说完匆匆走了。

    陈鲁回到自己房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六子吃了一惊,说:“大人,刚才没看见你在啊,你怎么进来的?”

    “什么时辰了?开席没有?”陈鲁没回答,问道。

    “酉初二刻,来了几拨了,喜子来问过还几次,小的说你感冒了。”韩六儿回答。

    陈鲁向他竖起了大拇指,急匆匆地走向大门口。

    几个官员正在那里候着,看陈鲁过来赶紧见礼。陈鲁打了一个哈欠,说:“你们在接客吗?哎呀,睡死了,我老人家也来接客。”说得一本正经。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体,都笑了,说:“陈大人说我们可以,可不要这糟蹋自己。”

    陈鲁也笑了,指着他们说:“一个个还是天朝官员,都往歪处想,接客怎么就糟蹋了?没见识。好好接……”

    话没说完,几辆马车到了,陈鲁赶紧闭嘴,看见下来的是劳奔和耶律无忌,最后面的一辆车子是都督。

一千三百八十五、使命

    陈鲁心里赞叹,这是商量好的,一起来,免得一茬一茬割韭菜一样,让人家一遍遍来接客。

    陈鲁大声喊道:“哎呀,各位来得太准时了,本来想开中门放炮,可是没准备……”

    惊天动地的三声炮响,大开中门。尴尬了,陈鲁理屈词不穷,赶紧说:“没准备也得准备,这是你们的地盘,还是人家都督大人的地盘。”大家哈哈大笑,彼此都熟悉。

    李先已经准备接出来,看陈鲁在这里,松了一口气,在门口停下。陈鲁说:“中使大人本来想迎出来的,只是各国使团到了一些,正在陪客。”

    哈三喊道:“大人,还有许多使节未到,请大人稍后进去。”

    陈鲁摆摆手,说:“我的差事就是接这三位大人,其他的和我无关。”两人说的都是西域话。这几位官员听得真真切切,心里舒坦。这是被重视的感觉。

    耶律强也来了,他早到了,远远地迎了出来,和各位大人见礼,对陈鲁说:“陈大人,好些了,朵兰姑娘说,你染了风寒,她给你煎了睡觉的药,现在怎么样了?”

    陈鲁暗暗喝彩,这六子和朵兰唱的双簧,他说感冒,她就说服了药,一切都说得通了。陈鲁说:“你们这几位老大到了,我就是爬也要爬出来接客啊。”

    二位天使看陈鲁到场,松了一口气。他们发现,这种场面,陈鲁不在场,他们已经不习惯了,一些事他们真的应付不来,尤其是像今天的大场面。

    很快,大家都到了,在营房的大厅里人已经占去了半个屋子。陈鲁特意看了一下,刑名司提督和两位公国使节都到了。

    陈鲁又搜寻一下,也发现了大马士国的那个低级别的使者,坐在角落里不与任何人交流。陈鲁看还不到时辰,走过去,这个使节没当一回事,直到陈鲁说话,他的通译喊他,他站了起来。

    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陈鲁,发现他径直去了那里,都吃了一惊,因为从服饰来看,这个使节只是一个八品官员,而且是敌对国家。

    官员看到了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眼睛,行了,他满足了。

    陈鲁说了一会儿话,又在两位公国的使节那里落座,聊了一会儿,李达已经在示意他了,到了说话的时候了。原计划是李先主持,看陈鲁没事了,这件事责无旁贷的又成了他的差事。

    陈鲁讲了几句,让老大说话,这才是主要的。李达拿出稿子,读了起来,两个通译在旁边翻译。

    讲完以后,欢声雷动,倒不是陈鲁讲的有多好,而是太土豪了,各国使节,不论国家、地区,不论国家大小,天朝有赏,一视同仁,黄金一百两,丝绸一匹,瓷器一件,大统历两本。

    哈烈国官员,三位官长每人五十两金子,一箱瓷器,其他官员两个马蹄金。随行人员,每人十两银子。

    随后就发了下来,大家看到金灿灿的元宝,眼睛都看直了。有的国家太小,今天的赏赐够他们一年的收入了。天朝也太土豪了。他们都觉得不虚此行,站起来高呼,天朝皇帝陛下万岁。各种语言都有,喊得也参差不齐。

    陈鲁心里冷笑,一个个的都特么的财迷。尤其是哈烈国的几个反华派,看到了赏赐,连屁股都“定”(绽)开了笑容。

    有人也不一定真反华,隔着万里之遥,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没把你们的孩子扔井里去,也没到你们国家里侵略国。倒是有的国家没事就出去打一架,反而还成了爱好和平的国家。

    他们之所以反华,无非就是要捞政治资本,反华有市场。有的地方把当时的鞑靼国看成了天朝,他们犯下的罪过就得由天朝买单。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天朝的属地。

    最后李达宣布,他已经接到了各国递的国书,想随着天朝使团一同进京陛见。过了下元节启程,返回天朝,各使团做好准备。接下来让陈鲁讲一下细节问题。

    陈鲁有一个优势,他会讲西域话,和他的母语一样顺溜,没有障碍。

    他说了几个细节,最后说:“想单独行动的可以在大统历十月初一之前起行,也可以在我们使团动身以后开拔,随自己方便。我们会留下联络人员沿途接应。有和我们一起走的,欢迎。但是老规矩,费用自理。”

    大家哄的一声都笑了,这句话就是调侃一句,大家都知道规矩。

    接下来当地官员代表讲话,吏治都尉劳奔,然后各个使团代表讲话,时间都用在这些客套话上,最后才上来酒菜,大家举举杯,象征性地吃几口菜,喝一杯酒,宴会也就结束了,接下来是送客。

    你来我往的差不多到了二更天。陈鲁和两位天使打了一个招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还在“风寒”,郎中朵兰也跟了过来。陈鲁让韩六儿看好,不准任何人进来。他把在太阳屿说的事情讲了一下。

    朵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咬牙切齿地说:“不用师父说,我也要和你一起上山,没有我们的法器,那座山是上不去的。我要把阿沙黑碎尸万段,打散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还有金元,我要手刃此贼。”

    陈鲁看她杀气腾腾,觉得奇怪,这里没有金元什么事吧,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朵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感觉金元就是阿沙黑,阿沙黑就是金元。尤其是我知道金元叫两丰意君的时候,我敢肯定,他们这个一气化双峰有金元的事。可能圣母也不知道。”

    陈鲁大脑开窍了,朵兰毕竟是神仙,一直在太阳屿办差,一些事知道的比陈鲁要详细得多。金元也许从始至终就是有人布下的棋子,他的功法并没有被废去,只是一灭大师他们被人家耍了一把而已。

    这是陈鲁一直百思不解的问题,听朵兰这么一讲,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朵兰把照世玉杯拿了出来,和普通的小酒盅没什么两样,是一个墨绿色的酒杯而已。这就是被寰宇十方热捧为第一法器的东西。

    陈鲁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圣母会把这个东西留给朵兰。

一千三百八十六、至尊而非圣尊

    朵兰告诉陈鲁,自己原来就是寰宇十方的官员,一直在太阳屿,做医官,就像人界天朝的太医。那时候深得老圣母器重,一点点做到使君的位置。

    老圣母知道自己的几个女儿在觊觎大位,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准备外出避祸。自知有去无回,把两件法器留给了朵兰和没参与争夺大位的大女儿太元,卸掉原来的咒语,让她们自己设定咒语。

    一个是照世玉杯,另一个是寰宇一统万劫索。

    陈鲁心里佩服老圣母,她把最心爱的法器给了朵兰,而不是自己的女儿,说明也在防着她。事情就是这样,到了这时候,威胁大位和生命的往往是亲人,而不是外人。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相差的太悬殊,他们根本就不想这些东西。

    陈鲁想到了太元圣母猜忌自己,就是中了这个魔咒。

    陈鲁清楚地记得,朵兰曾经说过,是太元圣母把她直接从地府接引走的。

    朵兰摇摇头,说:“我一直那么认为,最近我才知道,接引我的是婉儿,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震惊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她的前任把这个法器留给她,告诉她是老圣母留下的。她们没有咒语,只能抛起来作为升降使用。”

    陈鲁也吃了一惊,看起来销金轩水很深。问道:“圣母不知道吗?她那么猜忌,能容她有二心?”

    朵兰点点头,告诉他,太元圣母掌控了局面,把销金轩的当家人换了,换了一个人以后,还是不满意,那里鱼龙混杂,是圣母的眼线和耳目。后来婉儿重回仙班,就由她掌管了。

    朵兰回归太阳屿,婉儿把照世玉杯物归原主。圣母也不管了,她以为朵兰是陈子诚的老婆,是自己人。

    后来事情的走向有些变了,当然是太元圣母认为变了,是她的多疑造成的。其实事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陈子诚和朵兰都非常忠心耿耿。

    陈鲁不解,问她为什么也到了人界,朵兰脸红了,吞吞吐吐地告诉陈鲁,后来她私下给人家配堕胎药,被人告发,打入轮回。

    陈鲁一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件事和朵兰联系在一起。两人说了一会话,一起走了出来。在没人处悄悄地升空,看着各界的万家灯火。

    陈鲁深有感触地说:“现在才知道你们神仙有多好,各界都尽在眼底,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秘密。”

    朵兰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直勾勾地看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陈鲁顺她的眼睛看过去,是相国府。

    陈鲁明白她的意思,说:“相国哈剌章随主西征,阿沙黑应该是上山了,在加紧练习功法,家里没有什么人。”

    “咱们家十七口,就跑了观音奴和奶妈,其他的都死了,夫君,这是我的噩梦,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他们家杀个人牙不留。”朵兰说着说着,又哭了。

    陈鲁不像她那么难受,他很感谢孟神酒,人们说善于遗忘是最大的幸福,他在这一次次的事情中真的领会到了。陈鲁从朵兰的眼神里看到了杀气,他心里没底,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陈鲁拉着她的手,飘向了相国府,他们来到马厩旁边,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

    朵兰看着陈鲁,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不解。陈鲁示意她向里面看一下。朵兰降落尘埃,在窗户的缝隙里向里面看去,这个女婴一直在哭,那个民妇抱着她走来走去。

    突然,女婴不哭了,脸扭向了窗户这边,直勾勾地看着朵兰。朵兰心里咯噔一下,都说十三岁以下的孩子能看见邪祟,看起来是真的。

    但是朵兰的眼睛花了,她发现这个孩子的脸在变化着,最后变成了一个老太太的模样,那分明是自己的老娘。朵兰不是纳兰,她的自制力很强,她马上捂住自己的嘴,用另一只手揉一下眼睛,还是那个女婴,已经很闲适地看着朵兰。

    朵兰大惊失色,不敢耽搁,纵身跃起,心里有一些明白了,看着陈鲁,一句话不说。陈鲁拉着她往回飘去,似乎不经意地说:“她叫记朵。”

    不用说了,朵兰什么都明白了。陈鲁放下心来,也知道寰宇十方为了避免各界仇杀,也是煞费苦心,孟神酒不算,在人转世的时候也想尽办法消弭隔阂。佑佑,为了自己而死的佑佑,现在成了陈子诚的孙女。

    他们趁着没人,悄悄地来到朵兰的房间。这里不用大帐了,连在一起的小帐,基本是开放的,陈鲁只要去了一次,大家都知道。现在这才是独立的房间,如果绿玉公主在就好了。

    他们来到房间,朵兰把照世玉杯拿出来,嘴里叨咕了一句什么,照世玉杯逐渐变换形状,自己在滴溜溜转着,冉冉升起,到了顶部,又缓缓下降,回到了朵兰的手里。

    朵兰说:“它的行动靠意志来决定,是随身带着它的那个人的意志。这时候它就是一个法器,不是武器。做武器使用时就得要念动咒语。”说完很小心地把它放到文袋里,用符篆镇着,随后把咒语教给陈鲁。

    陈鲁这才明白,不敢在外面摆弄,这个光芒在寰宇十方非常显眼,一定会被人发现,尤其是护云使者和巡夜使者,他们知道了,寰宇十方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陈鲁见过朵兰使用,可以随心所欲地打击任何东西,原则上可以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匹敌。但是陈鲁心里清楚,寰宇十方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不可能一物独大。它之所以会变得无敌,那就是使用它的主人,是陈鲁,是“寰宇十方天步”功法的继承人。

    “天步九重,照世玉杯,合二为一,寰宇至尊。”陈鲁不经意地吟诵起来。

    朵兰好像是第一次听过,很诧异的样子,把照世玉杯放在陈鲁的手上,说:“我们不要做至尊,更不要做什么圣尊、总制,我们要觅长生,和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夫君,你答应我。”

    陈鲁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发虚,他是不是潜在的心里面也在对这个至尊有兴趣。当然,二人都明白,至尊不是圣尊,至尊是说在寰宇十方没有了敌手,而圣尊是官名,寰宇十方的皇上。陈鲁有心追求至尊,对圣尊毫无兴趣。

一千三百八十七、渣男加摧花辣手

    朵兰说:“圣母是不是有意让你做圣尊。”

    “她的意思代表不了我的意思。”陈鲁心里真的发虚了,好像自己已经答应了一样。

    “我相信你。”朵兰说着,眼神是坚定的。陈鲁最喜欢这个眼神,这是男子汉动力的源泉,也是聪明妻子应该有的眼神。

    陈鲁把照世玉杯又递给朵兰,说:“还是你拿着,我们在一起,有事的时候你就用上,比我自己使用还要方便,我属于有四只手。”

    朵兰又推了回来:“我没有你的功法深厚,那四句话说得也很明白,你拿着。它通人气,也好互相熟悉一样。”说到这里打了一个哈欠,说“夫君,四更天了,别回去了。”

    说得非常自然,这是自己的老公,和自己住在一起天经地义。但是陈鲁感觉不到,觉得人家还是一个黄花大姑娘,要注意影响。说:“不行,这是军营,别让人家骂我是……”说到这里笑了,“没少让他们说了,把我糟蹋得不成样子。我就从这直接回去了,不让六子他们看到。”

    第二天,陈鲁起得很晚,镇海珠响了,看到这个东西,陈鲁意识到该把这个镇海珠还回去了。是阿德。

    他告诉陈鲁,已经和支玛丽、莫合说好了,二人都没意见。支玛丽的意思是得和显婆婆商量一下,到时候也好来参加婚礼。阿德不好违拗,去问了显婆婆。显婆婆没表示反对,只是说等寰宇十方最后定下来再说。

    陈鲁明白,显婆婆和支疯子虽然已经分居,成了事实上的路人甲。但是他们还是一家人,是亲三分向,是火热于灰,她显婆婆怕自己的老头子情绪受到影响。

    陈鲁想都没想,果断地说:“不理她,凭什么要和她商量?她算是哪个庙里挑酸水的?支玛丽也真是的!还以为自己十八呢,才上花轿,耍一下娇滴滴?就这么定了,你们就选时间吧,越快越好。”

    这话谁都听明白了,这不是明明在恶心人家吗?这话阿德根本没法回答,只好听着,答应着。

    陈鲁问道:“金朗怎么说?”

    “和我们想的一样,觉得兄弟情深,不想改姓,至于父母的事情,他不便多问,顺者为孝。”阿德答道。

    “这特么的等于没说,那他到时候会不会到场,会不会改称呼?还特么的兄弟情深,我老人家怎么就没看出来哪深?只有金明还算有一点点深。老师,你回去问金朗一个态度,就说是我说的。他要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我们撒手不管了。”

    阿德这次才真正明白了陈鲁的用意,哈哈大笑而去。天上飘下来一个东西,直接落到陈鲁的手上,是蓝腰带,还有一个信封。

    陈鲁看没人注意,拿到旁边看了一下,是三娘嫣嫣和老四。她们知道“老爷”已经好了,成了一个正常人,功法也恢复了,非常开心。

    她们告诉陈鲁,孙穗子已经到了汉人寺庙剃度了。朵思去了天朝京师,她们两个等着老爷来接她们团圆。

    陈鲁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没容他多想,龙刚过来了。他告诉陈鲁,两天后沙哈鲁回到王廷。陈鲁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龙刚要走,陈鲁把他留下,自己坐在石阶上,问道:“龙刚,马上就回天朝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龙刚说:“有,卑职想回到赤斤蒙古卫。”

    “你不想留在京师吗?我老人家可以帮到你。”

    龙刚摇摇头,说:“陈大人,说句实话,卑职只会当兵,不会当官。还是让我在西部边陲戍边吧。”

    陈鲁点点头,突然问道:“你羡慕修仙的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怪,也太突然,陈鲁对这些事一想讳莫如深,今天这一定话里有话。龙刚说:“哪个不想!修成真仙,长生不死,逍遥快活。”陈鲁摇摇头,摆摆手,示意他去忙吧。

    陈鲁看见在那边领兵操练的哈三,突然想起了秀秀,她断了一只胳膊,而纳兰又去了另一个世界苟延残喘,佑佑死了,绿玉公主没死也发了一个大昏,神女已经是伤痕累累了。自己真是一个渣男,摧花辣手。

    陈鲁本来想和李先聊一下,把真情说出来,但是他不敢,现在自己生死未卜,悬在自己头上那把利剑随时可能斩下来。

    陈鲁来到议事大厅,大家都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陈鲁知道是在报账,这不关他的事,他也不耐烦这些东西。

    李达看他进来,说:“今天怎么样?”

    陈鲁心里感觉到赧然,感觉骗取人家的信任和同情,他点点头说好多了。

    李达说:“大家都在算账,不单单是这几天的,渡过撒尔河就没算过账呢,你有什么差事尽管忙去。听说你的西行记已经结束了。”

    陈鲁赔笑道:“大人说的是,我最不擅于理财,你们忙着,我老人家去转一下。西行记写完了,回去的路上也得有些诗文。”

    李达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陈鲁明白这一眼的含义。他们对陈鲁的毛病都知道,原来都怕他会客死异乡,现在看来没问题。

    陈鲁告辞出来,感觉难得的惬意,只是经了冬天,万物肃杀,看上去有几分悲凉之气。

    人们不喜欢冬天,这是所有人的共识,陈鲁经过这些大是大非,有了自己的想法。人生几度秋凉,只要还让你活在世上那就是对你的恩赐。谁人不怕死?越喊着不怕死的人越怕死。年轻人也大喊大叫不怕死,这可能是真的,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死似乎很遥远。老年人怕死,因为他们深知黄泉路近。

    他觉得应该去看一下神女,然后去两位师父那里切磋功法。他找到朵兰,说了一声,告辞向神女峰而来。

    这里是傍晚,陈鲁到的时候,神女正在吃饭。陈鲁看见桃子出来,喊着姑爷,陈鲁全当没看见。桃子心里有鬼,随后走进来。陈鲁示意神女吃饭,他刚刚吃过早饭。

    桃子侍立着,不说话。神女说:“桃子,你怎么不吃饭?傻站着干嘛呢?”

    桃子看了两人一眼,脸憋得通红,噗通一声跪下,说:“师父,姑爷,桃子对不起你们。”

    神女平静地说:“起来吧,你也没做什么坏事,算了,吃饭。”

    陈鲁嗷地一声,说:“不行,桃子,我自己觉得我们是一家人,就像是亲人一样,你为什么告密害我们。”

一千三百八十八、表明态度

    神女一脸的平静。陈鲁没记得和她沟通过,不知道她从哪个渠道知道的。前一段时间,陈鲁感觉有些事情不对。太元圣母对这里的事情知道不少。思来想去,一个非常不愿意承认的现实,告密者,桃子。

    太元圣母,也就是元元,和桃子是有过交集的,桃子也算是机缘凑巧,因而才成了修仙者,比她的主子佑佑要幸运得多。

    他得出这个结论时,着实沮丧了好久,这特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和人之间还有没有信任可言?桃子哭着说:“姑爷,我没想害你和师父。”

    神女说:“你起来吧,我都知道了,是红云给你布置的差事,给你的筹码不小啊。你自己给姑爷说吧。”

    神女经常不在家,神女峰几乎就是桃子的家。有一天红云来了。彼此都认识,桃子也知道了她的情况,不大愿意搭理她。红云告诉她,奉圣母之命来找她。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黄鼠狼給鸡拜年没安好心,虽然大家都知道,红云不是坏人,但是他出卖了姑爷和师父,那就是她桃子的敌人。桃子赶她走,她说出来的目的。

    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她把来往神女峰的客人都记下来,定期向红云汇报。桃子非常反感,这意思让她做间谍,神女是她的师父,恩人,她桃子走投无路的时候,师父收留了她。她勃然大怒,从来没敢和别人吵架的桃子竟然向红云拔剑相向。

    红云也不生气,问桃子:“你应该了解我,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我和陈总制的关系怎么样?第二个问题,我红云是不是坏人。”说得不温不火,不急不恼,平静又带着笑意地看着桃子。

    她和陈鲁的关系,谁都知道,在暗恋陈鲁,处处维护陈鲁,桃子没出声。这就是一种态度,也算是一种回答。红云问她:“我为什么那样对朵兰?”

    桃子也懂了一些事情,当然是上支下派,听她这么问似乎还有别的东西。红云说:“没什么,我就是看着朵兰不爽。她是陈总制的夫人,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一世的夫妻还要管几世几劫吗?凭什么她独占着制爷?有了这个念头,圣母下令,我就心安理得地应了下来,现在我也不后悔。”

    这是真心话,桃子判断。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有这种想法。尤其是纳兰,颐指气使的样子更让她不爽。她沉默了。

    红云说:“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你师父和陈总制才是最般配的一对儿……”

    “就是,我早就看出来了。”桃子高兴了,一下子打断了红云的话,一旦他们成亲,那还可以称呼姑爷,她也可以作为陪嫁。

    其实桃子心里明白,朵兰也好,纳兰也好,她们成了陈夫人,把桃子心里那一点点说不出口的希望火花早都给浇灭了。他们成亲后,也就没她什么事了,她心里不服气,凭啥,这可是错了包换的自己家姑爷,其实也是她桃子的“老爷”。

    如果红云说的是真的,那就有可能了。桃子看到了希望。

    红云分明看到了这一点,也是以己度人。她接着说:“我们明白,你的心思也在你们家姑爷身上。你这样做,既是帮你师父和你家姑爷,也在为你自己争取权利,争取幸福。”

    桃子已经听她说了好几遍“我们”,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心里已经同意了。她知道,师父的心思都在姑爷身上,只是有朵兰这个绊脚石,师父这么大的人物总不能给人家做妾吧?

    红云看到了她的表情,成功了,又加了一把火:“朵兰失去了功法是好事,他们不般配了,即使两人互不嫌弃,那短时间也不能成亲,这就给了你们师徒的机会。”

    好有道理啊!但是红云说得太露骨了,桃子的脸红了,说:“使者说得不对,和我有什么关系?”

    红云也笑了,说:“桃子,咱们都是老熟人,好姐妹,不要再说违心的话了,如果你没有这个心思,我就去找别人吧。”

    “什么也瞒不了使者,其实我们家姑爷和我们家郡主成了亲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了。啥事都水到渠成。哎……”

    “你赢了,心想事成。我得走了,记住,这事在你师父面前一点也不能显出来,将来你师父感激的就是你,有你的好处。”说得更露骨,桃子什么都懂,把脸捂了起来,好像这样的好事马上就要到来。

    两人又说了一些细节,红云走了。

    陈鲁又好气又好笑,壁立万仞,无欲则刚,桃子是一个仁义老实的孩子,有欲,被人利用了。陈鲁把前一段事情想了一下,桃子还是有分寸的,一些重要的事并没有告诉太阳屿,这就够了。

    陈鲁发现自己走神了,很歉意地看了二人一样。明白神女都知道了,想必是红云交代的,说:“红云不能留在你身边了,改天把她打发到太阳屿去。”

    神女早已经红了脸,摇摇头,说:“当时我看你的态度,就是要顾及圣母呢。现在来看未必,你还是挺念旧情的。但是现在不能推出去,在我们的手里好控制。”

    桃子看他们二人这么机密的话都在她面前说,很感动,站起来说:“我觉得红云没有什么坏心眼。当着姑爷的面说,我希望你能和我师父成亲……”

    “呸呸……”神女脸更红了,喝道:“闭嘴,成亲也没你什么事,连口汤……”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说什么?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桃子反而笑了起来。

    陈鲁感觉到非常的尴尬,说:“阿瑶,我……”

    神女赶紧打住,说:“陈总制,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此,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请你也不要往那方面想,如果你要是有那方面意思,我对你的人品就得重新评价了。”

    陈鲁脸红了,看神女一脸的庄重,心里暗叫惭愧,女人的心思你别猜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桃子的眼睛瞪得溜圆,她知道师父说话言不由衷,可是她有没有为自己想过,自己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神女已经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心里涌出一种愧疚,似乎桃子的愿望得不到满足是自己造成的,她说:“你要是真有那个心,就去服侍你们家姑爷去吧。我做主了。”

    桃子大喜,赶紧跪下磕头。陈鲁赶紧摆手,说:“别胡闹,我自己下一步去哪还不知道呢。”

    桃子不起来,说:“你去哪里我都跟着。姑爷,别嫌弃我,我……”说到这里没有动静,抬起头来看一下,没了人影,师父正在吃吃地笑着。

    陈鲁跃上云海,联络蛤蟆师父,去难了寺。

一千三百八十九、备战

    陈鲁到了难了寺前面的牌楼前,看见地上有一个人在躺着,是一个女尼。他以为吃醉了,走过去喊她几声,女尼赶紧站起来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陈鲁这才发现,是了风庵原住持思静。他们刚刚见过面不过半个月,但是陈鲁没有什么印象了。而思静看陈鲁的举止,知道已经恢复正常。

    陈鲁喊住她,她只好停下来,说:“师叔已经恢复如初,可喜可贺。”

    陈鲁听她这么一说,回想一下,有印象,想起来这不是坏人,和金元在一起就是坏人吗?陈鲁说:“你回来有事?”

    “就是看看,想家了。”

    陈鲁暗自谈了一口气,说:“你先去忙,到时候我老人家和你联系。但是你不能回了风庵了。”

    思静大喜,陈鲁设定咒语,告诉思静,思静谢过离开了。这时老蛤蟆也到了,两人来到藏经阁,一灭大师已经候在哪里。

    陈鲁进来,赶紧给两位师父见礼,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自己还不是霹雳闪电功法的对手,能不能临阵磨枪。

    一灭大师笑着说:“有进步,知道自己的不足了。”

    老蛤蟆把支秋枫的情况介绍一下。支秋枫的霹雳闪电功法在寰宇十方无以匹敌,天步九重也只能打个平手,此外他还有杏黄旗,这个法器也无以匹敌。

    陈鲁一听,眼睛瞪了起来,喊道:“完了,完了,你们都和他打个平手,我老人家的功力才短短一年时间,岂能是他的对手?还没等比赛就先败了。”

    一灭大师的脸拉了下来,说:“你这是还没等战就先缴枪了,你好好听着师父讲。”

    陈鲁不敢再说了。

    老蛤蟆说:“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是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这是我们一贯的主张。原则上说,你不和支疯子对阵,而是和他的弟子阿沙黑。说句实话,他的功力也好不到哪去。

    天步九重是霹雳闪电功法的克星。只是阿沙黑有一个翡翠指环,我老蛤蟆追踪了很久,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法器来自哪里。总之这个法器在寰宇十方难逢敌手,连显婆婆的法器都败北过。”

    接着他说,天步九重对付他的霹雳闪电功法,照世玉杯克制他的翡翠指环。

    这听上去是一个天衣无缝的打法,这样就没什么了。可是他们还有别人上怎么办,比如到了最后,陈鲁会不会和支秋枫对阵。

    陈鲁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两位师父互视一眼,三人走到里面落座,小沙弥上茶。两位师父为他解析这次大战。

    原则上双方代言人互搏,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因为这两人本质上都是人界的,他们失败了,也就失去了列入仙班的机会,堕入轮回。

    但是胜利的一方未必就会顺利进入总制府。很可能会出现群殴现象,这时就分不清哪个派别的。如果是阿沙黑获胜,那两位师父可能要向阿沙黑挑战。

    这个虽然写在协议里,可也没写着制止。因此才有支疯子说的,先在牧马山顶峰,然后在大堂山。在大堂山意思就是接受挑战。

    还有一点,不论哪一方胜,支疯子很可能向圣母挑战,到那时候,也许有许多人帮助支疯子,金孜兄弟,显婆婆,甚至胡帝尊也会帮他。

    两位师父为陈鲁理清了思路,但是陈鲁感到不理解,问道:“假设我败了,那就应该是人家阿沙黑的了,你们找人家的麻烦干什么?”

    这个问题是很尖锐,这有些不讲武德,耗子尾汁。

    一灭大师解释道:“子诚,你们双方代言人的战争就在牧马山上,能上去的人有限。你们下来的人就是胜利者。在大堂山的性质就已经变了。过了几万年或者几千年,寰宇十方得有一次大洗牌。我们算过了,寰宇十方这样的牌已经一万多年了,趁这个机会重新洗一次。”

    寰宇十方多年积攒的恩恩怨怨,纠葛不清,这一次都做个了断。

    陈鲁听明白了,什么特么的代言人,这既是单挑,也是群殴,到时候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的,什么恩恩怨怨?就是要在寰宇十方重新排座次。当然是功法的座次。

    也好,也给人家后辈留下一个晋身的机会。

    陈鲁笑嘻嘻地问:“那两位师父会不会也朝我老人家下手啊?实话告诉你们,你的弟子不会手下留情的。”

    两位师父郑重地摇摇头。

    “那你们两位会不会也动手切磋啊?呸,我老人家说得太中听了,切磋。哼,还不就是掐架!”

    两个人对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说:“我们是亲亲的师兄弟,即使动手,也会点到为止。”听明白了,还是要排出座次。

    最后三个人做出预案,如何应付。两位师父和他一起熟悉了一下天步九重功法,以及和其他法器之间的协调使用。

    接下来是老蛤蟆的婚事,老蛤蟆想低调办理,陈鲁和一灭大师都不同意。一灭大师已经给查好了日子,在这个月的二十六,还有几天的时间。

    陈鲁看差不多到了四更天了,把思静的事情对一灭讲了一遍。一灭大师对思静的事很反感,觉得不是出家人应该做的。陈鲁不敢反驳,真想问一句,你一灭大师是莲界的领袖,一说起男女大防,头头是道,那你想不想女人呢?

    这是人伦,也是本能,怎么就想得那么不堪,出家为僧尼就不是人了吗?成仙了道的不也是妻妾成群吗?奇了怪了,这个佛教是谁规定的呢?肯定不是佛祖。都成佛祖了,还能那么不理解人间的疾苦吗?

    陈鲁看一灭大师装聋作哑,又追问了一句,大师说:“子诚,这事不是你一个首辅该管的,让他自生自灭吧。”

    “她不是神仙吗?怎么还要灭掉?”陈鲁感到不解。

    一灭大师说:“不是死掉,也不是堕入轮回,就是由仙降为神,再由神降为怪,一点点向尘世靠拢,最后很有可能堕入轮回。”

    陈鲁无语了,这是太阳屿的律法,自己不好再说什么,就要告辞,一灭大师看他一脸的失望,于心不忍,喊了一声,一个书吏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一灭大师和他嘀咕了几句,那人告辞了。

一千三百九十、赐宝册

    一灭大师说:“子诚,老衲问过了,人界的把里城宁月庵住持圆寂了,让思静去做住持吧。告诉她一定要恪守清规戒律。”

    陈鲁吓了一跳,人界的住持,什么意思?他喝道:“你这老和尚太不厚道。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就是了,你却要下狠手,你这不是要把人家打入轮回吗?都怪我这张破嘴,思静岂不是被我害了!”

    一灭大师和老蛤蟆相视一笑,老蛤蟆说:“非也,莲界不同于其他行业,人界的很多住持都是天上派去的,他们和在天上一样。子诚,你回答我,天在哪里,在我们这里看,人家也是天。”

    陈鲁一下子了悟,天就是寰宇,人界也是寰宇十方。他郑重地谢过两位师父,从难了寺飘了出来,到了牌楼前,没等他念动咒语,思静已经飘了过来。

    陈鲁吃了一惊:“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老人家?”

    思静摇摇头。说:“不全是,也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人品,师叔是一个讲究节操的人,也是一个诚信的人,成不成你都会告诉我一声的,弟子坚信。”

    这顶高帽扔过来,陈鲁暗叫惭愧,这件事要是忘了也很正常。唐三藏答应老鼋,问一下寿命,最后忘得一干二净,惹恼了老鼋,凑够了九九八十一难。谁有永久不忘的功法?我老人家也练练。

    陈鲁把地方说了。思静仰起头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鲁,泪光点点,脸色逐渐起了红潮。

    陈鲁心里一阵紧张,看起来自己是被这两个没人性的师父给骗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真的想好了,哪也不去了,就在这了风庵。陈总制特批,可以找男人,喜欢谁就跟谁好。陈鲁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他的本性暴露出来。

    扑通……

    咚咚……

    没等陈鲁说话,思静突然跪下,磕头不止。陈鲁没了脾气,说:“起来,不好咱们就去找你师祖,这个没人性的老和尚。”

    “不不不……”思静站了起来,说:“师叔大恩大德,弟子永生难忘,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陈鲁一下子懵了,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寺庙还是不错的吗?

    思静笑了,似乎哭笑不得的样子,这是特么的什么意思。

    思静说:“师叔,你可能不知道,把里城的宁月庵香火极盛,是人界西域最大的女庙。多谢师叔。”

    原来如此。陈鲁松下一口气,说:“好吧,你明天就去领凭赴任吧,我很忙,我有事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跃起。思静喊了一声,陈鲁停下,看了她一眼,她红了脸,说:“师叔有时间能不能去看看我们?”

    陈鲁心里暗乐,这个家伙,看起来想改掉老毛病很难啊。他含糊答应着,回到了大营。

    这里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李达决定,三个使节都去王廷宣旨,郑重其事履行使节的职责,大家都在准备着。

    龙刚早都选好了仪仗队,也训练得差不多了,都换上天朝的新军服,打着仪仗,鸣锣开道,持节来到王廷。

    一路上围上了屏障,荷枪实弹的将士们分列两旁,屏障外人山人海,都知道天朝使团来到了,但是还真没见过。

    十八响礼炮震得大地瑟瑟发抖,中门大开,相国哈剌章带着文武官员迎出来,大家都按外交礼节做样子。来到院里,沙哈鲁和王妃立在那里等候。奏乐,互递国书,这一系列的官面文章做完,在大殿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陈鲁发现各国在京使节也都在这里参加欢迎仪式。

    李达走上高台,展开圣旨,用汉话宣读一遍,两位通译翻译过来。封沙哈鲁为哈烈国国王,妻子为王妃,授宝册。沙哈鲁和王妃躬身接过宝册。

    他们已经有了经验,受封过两次了,知道册是金册,大印是玉石。

    赏赐黄金一千两,丝绸四匹,汝窑瓷器四件,大统历十本。这次赏赐超过了以往,上两次都是白银一千两。

    沙哈鲁吓了一跳,赶紧躬身施礼,唱喝道:“哈烈国全体臣民感谢天朝皇帝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说到这里,向后面摆手,全体文武,包括各国使节全部跪下,一起山呼万岁。

    这都是事先排练过的,喊得非常整齐。李达很满意,说了回京日期。国王又说了几句,表示一决心,世代友好往来等一系列官面话。

    接下来欢迎宴会。

    刑名司提督特意过来对陈鲁说他已经追踪到了呼延童,正在出兵缉捕。

    这是一个明白人,一定是有人向他说明了陈鲁和国王的关系。陈鲁的心放在肚子里。

    看这样很快就会捉拿归案,至于他们怎样判决,他不好插嘴。总之关起来就好。使团要的是安全太平地来回走动。陈鲁也不用再和沙哈鲁说这件事了。

    宴会草草结束了,晚上,陈鲁又被沙哈鲁接到宫里,大醉而归。陈鲁大睡一晚,第二天和两位天使给先行的天朝京师使团做好手续。告假去参加老蛤蟆的婚礼,他心里不放心,金家的几个弟兄会不会去捣乱。

    现在金鹏被控制着,另外几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金明做一个工作可能还会识一点大体,毕竟是有公职的人了。

    陈鲁已经接到通知,他们的结婚地点就在生相河旁边的大庄园,那是人家莫和的祖产,已经被扣了上千年,这次大败修罗界,圣母在奖励老蛤蟆的同时,还给还了家产。阿德告诉陈鲁,尽量不要出面。

    陈鲁觉得很有道理,可是转念一想,一点点小事都瞻前顾后还能做什么大事?不就是说作为十方总制,不宜轻动,拿住身份,装。当然,这是圣母的意思。

    陈鲁到达时,婚礼已经开始,并没有高搭彩棚,只是简单地装饰一下。在他们的广场上,老蛤蟆穿着簇新的官服,带着大红花,坐在那里,一些喜娘和喜朗在周围侍立。

    陈鲁躲在云海里看着,金家人并不在场。

    陈鲁不相信他们能缺席这样盛典,最起码也得来刷一下存在感。其实要是有正常思维,打死也不来。金朗不会来的,陈鲁判断。

    新娘支玛丽已经出来了。令人奇怪的是竟然蒙着盖头,这意思是按着头婚处理的。陈鲁暗暗点头,知客的果然不同凡响,这是在向金孜示威。支玛丽的身边除了喜娘以外,还有神女、婉儿和桂臣。

一千三百九十一、执着

    沈梦开始说话了,准备拜圣母的时候,看台上出现了骚动。陈鲁已经看见,是金望和金朔,正在和金明争吵。金明挡在前面,两个哥哥气哄哄地往里面闯,还有一个晃晃荡荡的大袖子,这是被砍断手臂的那一个。

    这时已经惊动了台上和新人,大家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沈梦挥一下手,过来一队士兵,朝这弟兄三个走去。陈鲁一直盯着老蛤蟆,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把头转回去正襟危坐,再也不看金家兄弟一眼。

    金家兄弟本来分成两派,正在争执,看有兵丁过来,又团结起来,和这些兵丁吵了起来,最后双方亮出兵器,剑拔弩张,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势。

    有人大喊显婆婆到。伴随着声音,那些有头面的弟子们簇拥着显婆婆走进大门。所有人都跪下了,金家三兄弟赶紧飘过来跪拜。

    陈鲁也飘下了云海,显婆婆也没停步,说着三兄弟:“你们是来给你们母亲道喜,就进去吃杯喜酒,想有别的事,趁早滚蛋。”

    金望和金朔互视一眼,拜了几拜,飘了出去。金明站起来随着显婆婆向里面跑去。陈鲁迅速靠拢过去:“今天可是你女儿大婚,你这当母亲的可不怎么样。”

    显婆婆听见声音,停住脚步,优雅地回过头来,侧身道了一个万福,反唇相讥:“陈总制,这是你师父大婚,你是不是也来的不够早啊?还是本来就不想来啊?”

    陈鲁最不怕的就是打嘴皮官司。笑道:“没见识了吧?国事为第一要务,私情永远都是排在后面的,要不然金朗都这么大了,父母才举办婚礼呢。哈哈……”说着不管显婆婆,向里面飘去。

    显婆婆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血红。当初他们以国事名义拆散了人家的美满姻缘,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这是打脸,毫不客气地当众扇耳光,你显婆婆还有脸来参加婚礼!

    还有刚刚发生的叛乱,你显婆婆怎么不顾国事?屁股坐到了叛军的那一边?还不是因为支疯子是你的老公。

    这一切她的大弟子显凤心里都清楚,在心里怪师父自讨其辱,陈子诚是嘴上能服输的人吗?她看师父站在那里,判断她有退出的意思,赶紧说:“师父得抓紧了,陈总制这人是惹不得的,师父明鉴。”

    这话在讽谏,听上去是在说这件事,其实在警告师父,不要和陈子诚为敌。陈子诚开局就是冷嘲热讽,就是把显婆婆当成了敌人,退一步说也是对手。当然是因为支疯子,上一次不是陈子诚亲自出面,她显婆婆的屁股不一定坐在哪一边,最后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陈鲁是一个不吃屈的人,他知道今天会遇见显婆婆,必须得让她明白自己的态度。当然这一切显婆婆看得清清楚楚。其实她心里也很矛盾,上一次支秋枫他们做得很过分,可是自己怎么办呢?帮助圣母打自己的老公吗?

    显凤说:“师父,得快一点了,他们都在台上跪着呢。”

    显婆婆强打精神,飘了过去。一路走过去,心里已经有数了,大家互相见礼。寰宇十方尊长、尊者,灵界的大王都到了,其他各界的有知道的也赶来了。

    她也专门给陈鲁见了礼,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对我这个弱女子来说,没有什么国事、家事,我就管好我自己的事。到时候也是我自己的事。”说完微笑着坐在早已经设好的专座上。

    陈鲁明白,也微笑着点点头。别人听得如同雾里看花,但是这些寰宇十方的宰相们都知道。代言人的事她不再掺和,但是她自己保不齐要挑战。这是在向陈鲁表明态度,是一个不失身份、又服软的态度。

    老蛤蟆给自己的新媳妇一个礼物,当沈梦宣布时,大家一片欢呼,整个庄园都沸腾起来,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老蛤蟆微笑着甩了一下头,手上多了一个绿莹莹的东西。

    大家吃了一惊,全体差不多一个表情,接着就是一个动作,揉眼睛,然后又是同一个声音“哇喔”。

    老蛤蟆手里拿着的竟然是虾篓子。这都是几世几劫的人了,还这么有情调,把孩提时玩耍的东西作为定情物,这真是不可思议,老蛤蟆有一颗童心。

    陈鲁已经领教了这个虾篓子的作用

    ,在开天眼时,它们就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一定是有人阻止他陈子诚开天目,想趁机干掉他,虾篓子,不,是蛤蟆师父,果断出手,不但救了他的命,还帮助他开了天目。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的因果,自己扛着福祸。

    陈鲁判断,虾篓子也弥补了田翁的不足,他不止一次想问一下老蛤蟆,总是无从问起。这是实实在在的隐私。

    大家一阵惊呼,打断了陈鲁的思路,人们忽然不见了新郎和新娘。正在大家惊异之时,两人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新娘的盖头已经揭掉。支玛丽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她薄施脂粉,淡扫蛾眉,粉面桃花,双眉带蹙,明眸皓齿,光彩照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皱纹,看上去像一个妙龄少女。

    大家全部惊呆,还是金明的一声惊叫“母亲”唤醒了大家。大家看一下确实是支玛丽,又是一阵惊呼。把眼睛转向老蛤蟆。看上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虽然还留着三绺短訾,但是皱纹都已经不翼而飞,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这才是天家法门。陈鲁记得对支玛丽讲起师父编虾篓子时,她的眼睛亮了。

    这对有情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自己的爱情,他们几千年以来一直在默默地作着准备。

    虾篓子是他们当初的信物,他们就把它带进了修为,返老还童,这是寰宇十方任何功法也做不到的。

    虾篓子,我老人家服了你。陈鲁心里赞叹,在心里为两位新人祝福。

    婚礼很快就结束了,陈鲁告诉了凡,九月二十八开始在使团上空护侍,直到他和朵兰回到大营。布置完毕,回到了哈烈城。

    人界九月二十八五更天,陈鲁和朵兰都离开了使团,前一天晚上已经向李达说好,陈鲁说的也算直白:“两位大人,子诚最近肝疾见好,想做个一劳永逸,另外的差事也想做个了断。这几天暂时离开使团,这里面已经护侍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一千三百九十二、父亲大人

    两位天使对他的事情也略知一二,猜测和使团有关,他们一路闹腾,到了目的地,该有一个说法了。也许是大打一架,做个了断。二人无能为力,只是嘱咐他们多加小心。

    二人来到牧马山下,各界尊长都已经到了,设了几个大帐,其中一个大帐戒备森严,圣母的仪仗在大帐左右罗列着。陈鲁和朵兰赶紧走进大帐,双双拜见圣母。

    天已经亮了,陈鲁在圣母旁边落座,尊长们鱼贯而入,拜过老大、老二,圣母没有带面具,也不是骷髅头,是平时所见到的素颜。

    陈鲁很欣慰,从这件小事上来看,圣母还是听话的。

    圣母说话了:“刚才支尊长已经和本座联络过了,他让我们上去一个人把今天的秩序说一下。这是有意为难我们,但本座还是应下了。谁打前站?”

    陈鲁觉得很奇怪,牧马山高万仞,在碧云殿和紫霞宫上面几万里,这个不假,可这些人是神仙,几大天眼也去得,甚至修罗界也如履平地,怎么就怕这个牧马山?更让他不解的是,支秋枫也下不去这个牧马山。

    但是陈鲁看了一下这个山,一下子呆住了,这里自己来了几次,今天看的和每次根本不一样,他怀疑来错了地方。这个大山看上去并不高,在云雾中时隐时现,陈鲁仿佛看到了山顶。

    陈鲁目瞪口呆,疑惑地看了朵兰一眼,朵兰淡定地点点头。陈鲁一下子明白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山,和大堂山等都不是一回事,它看似有形,其实无形,没开天眼的根本看不见它,它根本就不是人们眼中的高低。

    今天陈鲁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无知者无畏,自己那时候没开天眼,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他突然留恋起那时候的懵懂,乱拳打死老师傅,也是一种境界。

    圣母问过以后,大家都低下了头。这些寰宇十方功法高手,顶尖高手,看起来牧马山也算不上是龙潭虎穴,那就是生命的终结地,就连碧云殿、难了寺这样的尊长也装起了哑巴。

    圣母当然明白,叹了一口气,说:“那好吧,我们认怂。”

    特么的,还没等上阵呢就先输了一阵,陈鲁心里恼火,刚要说话,金朗站了起来,说:“属下去。”

    大家吃了一惊,他的功法还够不上是顶尖的,恐怕出意外,他倚仗的是自己的外公在上面,到时候会施以援手。蛤蟆立刻站起来,断然否决:“不行,你的功法还不够,圣母不会同意的。”

    那总得有人去吧,圣母不满地瞪了老蛤蟆一眼,老蛤蟆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一个要强的人,立即表态:“臣虽然不是尊长,但是功法还说得过去,臣去。”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圣母赶紧说:“莫尊者果然是豪杰,你们都准备着,危难时施以援手。”看这架势唯恐老蛤蟆反悔。

    “臣不同意。”是金朗。

    大家一下懵了,这两个人玩双簧呢?金朗说完后,也怔了一下,这是不过大脑的一句话,脱口而出,他立刻有了理由:“他只是一个尊者,这么多尊长还没说话,还轮不到他来抢。”

    傻子都听出来了,舍不得自己的亲爹。老蛤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坚定地说:“臣意已决,望恩准。”

    陈鲁心里产生一阵悲凉,看起来谁去谁死,金朗这句话无疑是加速了老蛤蟆慷慨赴死的决心。这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是第一个回合,大家都明白,不想输掉这个回合,又不想冒险。

    老蛤蟆已经走了出去,金朗赶紧跟出去。圣母挥了一下手,大家都走出去,看着老蛤蟆。

    老蛤蟆检查一下自己的文袋,又紧了一下衣袋,朝金朗笑了一下,这笑容,是慈爱,是歉疚,还有一些不舍。

    金朗看了一会儿,就在老蛤蟆转身的一瞬间,金朗一下子飘在他的身前,倒金山,纳玉柱,恭恭敬敬拜了四拜,喊道:“父亲大人。”

    大家一阵欢呼,老蛤蟆亲手扶起儿子,还是一脸的笑容,这笑容已经变了,是幸福,是自豪,是酒醉后,不,是吃过孙十六麻子的宁化府以后的微醺。

    再看金朗,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陈鲁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大家这时候想起了他,但是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朵兰走过去,对老蛤蟆说了几句什么,老蛤蟆没出声,也没回头,潇洒地向后面摆摆手,纵身跃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会换。这里不是易水,没有手握地图的剑客,只听见牧马山虎啸猿啼,松涛阵阵。一切都归于平静。老蛤蟆的人影已经在寰宇十方消失了。

    朵兰走进陈鲁,在耳边嘀咕着什么,看得出来大家都非常紧张。

    山上、山下没有了任何交流,谁也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怯意。大家突然发现了蛤蟆的身影,他在急速下坠。陈鲁慌了,刚要作法,朵兰拉了他一把,摇摇头。

    但是金朗受不了了,那是人家的亲爹,他不假思索地纵身跃起,一道紫光把他罩住,一下子拖了回来,大家看时是一个紫色的绸带。

    这是圣母的法器,陈鲁判断。

    没等金朗反应过来,大家发现空中多出来一个虾篓子,不见了老蛤蟆。只看见虾篓子像上面急速飘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陈鲁放心了,没有他师父这个破篓子摆不平的事。

    大家在屏声静气地等待着,突然一阵声音从空中传了出来,是狂躁的蛙鸣声和不成曲调的琴声,听上去仿佛是《十面埋伏》,但是音调已经乱了。大家大惊失色,一灭大师脸色大变,一下子坐在地上。

    金朗开始没明白,这时意思到父亲危险,大声喊道:“外公,这是我父亲,放我们一马。”

    圣母大怒:“金朗,你没有骨气。丧权辱国。”

    陈鲁心里冷笑,寰宇十方都像你们娘们儿就不会丧权辱国吗?没有人味儿,他心里有数,看大家乱作一团,在观察着圣母。看圣母也是一脸的无奈。

    陈鲁判断,老大也已经技穷了,否则为了寰宇十方的声誉,为了不辱国,她一定会出手的。当然,她的功法还没有全部恢复,这也有情可原。

一千三百九十三、宫商角徵羽

    好吧,是时候出手了,看我老人家的。

    救下莫合尊者,陈鲁一声默念,一道绿光冲天而起,华光四射,整个牧马山好像是一个绿色的琉璃罩,中间一道绿影向上冲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照世玉杯。”是圣母的一声惊呼。说着看了朵兰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朵兰心里明白,但是她的心里没有一点点愧疚。不是她想骗自己的主子,而是自己的主子要害自己的老头子。孰重孰轻,傻子都分得清。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连惊呼都忘了。这就是他们日思夜想的、在寰宇十方已经消失了很久、寰宇十方第一法器的照世玉杯。

    片刻时间绿光消失了。陈鲁知道自己的法器回到了文袋,蛤蟆师父已经安全了,但是差事没办成。

    陈鲁才不在乎呢,结果好一切都好。他坚信一点,任何多彩绚丽的过程,都是为了残破不堪的结局。

    很快虾篓子落地,在人们还没看真切的时候,不见了虾篓子,只有老蛤蟆瘫坐在地上喘着气、发着呆,一双虎目已经无神。

    他是这里所有人的英雄豪杰,但是面对死亡也露出了原形。修为了几世几劫,一旦被打入轮回,就意味着所有的辛苦努力都付之东流。

    金朗过去把父亲扶起来。老蛤蟆见过圣母,对金朗说:“谢过你师弟和弟妹。”这是自己的弟子,纵然是救命之恩,也不能行大礼。

    金朗赶紧过来,跪下就要磕头,陈鲁赶紧扶住,说:“金朗,你傻啊,那是我老人家的师父,能救他,我能不救吗?何况还是为了公事。起来,别闹了。”

    转过脸来对圣母说:“我们该动身了。”说完看圣母的眼神充满着疑惑,把朵兰拉过来。

    圣母有几分不愿意,倒不是她心疼自己的半个弟子,而是不想失去照世玉杯,还有朵兰功法恢复的药方。

    陈鲁不想煽情,煽情就意味着示弱。荆轲是个英雄,但是是一个气短的英雄。你去刺杀秦王,你就去吧,微笑着、唱着凯歌。这才是完成使命的架势。

    荆轲却要唱着悲壮的歌,自己就注定不复还。还摆了一个pose,发出激愤的声音,上车而去,自始至终都不回头看一眼(复为慷慨羽声……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宾客们也摆出pose,都瞪大了眼睛(士皆嗔目),头发都把帽子顶起来了(发尽上指冠)。

    这段历史留下的,有声有形。宫商角徵羽,开始和高渐离和笙,打的是徵音,变换成羽音,慷慨悲壮。陈鲁读到这里觉得好笑,大家都在为荆轲送死,这不叫送行。自己先就堕了锐气,还能成功。

    再说那时候各个诸侯国往来细作无孔不入,荆轲知不知道保密?这事要是成功了,鬼才相信,没有天理。

    他陈子诚慷慨而去,不是赴死,而是拿下阿沙黑这个老贼的人头。他微笑着和众人作别。大家发现,这微笑是自信,是对敌人的蔑视,也是在给众人以力量。

    除了圣母,大家都跪送。陈鲁本来都走出去了,凭感觉他们跪下了,回过头来喝道:“都起来,干什么?在预示着我们会败吗?我会死吗?那还是你们去吧。我老人家太怕死了。”

    大家面面相觑,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拜神拜出鬼来了。大家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圣母说话了:“都起来吧,他们两个已经去远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到了中午,已经飘出来饭菜的香味儿,大家一点食欲也没有,都在紧张地候着,眼睛不时地向上面看一下。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渐渐地日影西斜,到了未正时分,大家已经疲劳了,不仅仅是身心疲惫,视觉也疲劳了。大家坐在那里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说话,睁开眼睛看时,三个人在这里。

    站着的是陈鲁夫妇,另一个是阿沙黑,他瘫在地上。看起来是战败了,但是两只眼睛还是光芒四射,没有一点点战败的颓唐。

    圣母走过来,说:“陈总制,兰儿,你们辛苦了。”大家才意识到,我们胜利了。突然爆发一阵欢呼声,赶紧围过去,朵兰却在为陈鲁疗伤。

    大家看到陈鲁的官服袖子在向下滴血,又是一声惊呼。看着陈鲁。陈鲁任凭朵兰在身上包扎,喝道:“看我干吗?饿了。是不是该吃饭了。”

    这是饿死鬼转世的,鉴定完毕。在这生死攸关、死里逃生的时候,他先想到的是吃。

    圣母愉快地说:“赶紧吃饭。”神女过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伤口处,眼睛里闪着泪光,对朵兰使了一个眼色。朵兰明白,她有话说。

    神女转过身来,对圣母躬身一揖,说:“如何处理阿沙黑,请圣母定夺。”

    圣母让大家议一下,朵兰已经包扎完毕,走过来说:“不是我夫君劝我,刚才我直接就给他送卓南那里去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显婆婆和胡帝尊到了。刚要给圣母见礼,圣母嗖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说:“吃饭。”这是对此表达不满。这两人立场不够坚定,在大是大非面前迷失方向。

    这是圣母的想法,其实人家不是那么想的。这只是两个代言人的战争,不关乎外人,也没有敌人,这就是普通的竞选而已,上不到政治高度,自己有权利加入任何阵营。

    胡帝尊说:“圣母,臣有话说。”圣母只好点点头。他接着说:“这不是敌我矛盾,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既然缴械认输,就算告一段落。”

    地仙走了过来,喝道:“老胡头儿,你还没喝酒就醉话连篇了?你明明是在混淆视听。阿沙黑单单是代言人吗?在这之前他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不是陈总制拉你一把,你就同流合污了,现在你待的地方就是督察院大牢。”

    这是实话,也是大家都接受的话,连胡帝尊本人也得承认。只是这次的两个人比拼,谁输了都无伤大局。就像是各界选拔官员一样。可是阿沙黑叛乱在先,这是寰宇十方都不能忍受的,也是共识。

    他们在说话,朵兰随着神女走到一边,神女说:“一会儿他们就要下山,我和圣母说了,改天再去大堂山。我怕陈总制不听,和你商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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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272/ 第一时间欣赏天步九重最新章节! 作者:尹文勋所写的《天步九重》为转载作品,天步九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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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步九重介绍:
前世只因留罪愆,
今生遍历天步艰。
何惧寿损为夭鬼,
封狼居胥震边关。
不羁一生由人谤,
寰宇十方我为先。
修为九重窥大道,
我命由我不由天。
前世罪孽、减寿两纪的资深大叔、奇葩官员陈鲁、陈子诚,五十岁的年龄,十五岁的心脏,不走寻常路。在寿数只有一年的情况下,随使团西去哈烈,开辟了新的丝绸之路,并且制止了一场寰宇大战。
一路上他大战冰鬼,败瓜怪,收服北海渐鬼,海怪倪溪,自领国王;妖界闻名丧胆,仙界望而生畏,穿越古代各朝,行侠仗义;错乱未来时空,除暴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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