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君子好逑
陈鲁对亭长说:“你不是说打伤了人吗,人在哪呢?”
亭长一挥手,一个吏员模样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跪下来大声说:“天朝老爷,给小人作主啊。”讲的也是西域话。
陈鲁问:“这个女子是你的什么人?”
“是小人没过门的妻子。”
陈鲁撇了一下嘴,说:“记住,和我老人家说话要严密,没过门的,怎么算是妻子。这次不怪你,下次这样说话,我老人家要打你屁股的。接着说,闻达怎么打你的?”
文书哭了,讲了一下。
晚上二更过后,有人告诉他,未婚妻在家里和一个男人喝酒,他急匆匆地赶到那里,这两个狗男女都已经准备就寝了。
他大怒,质问闻达,闻达也不解释,用手铳向他的腿上就开了一枪,然后把他绑上,塞上嘴巴,两人去睡觉了。
文书趁他们两个熟睡,挣脱绳索,跑到亭长家。那时已经惊动了众人,大家跑到未婚妻家里,把这对狗男女捆了起来,亭长也到了。
文书对大家哭诉一回,大家义愤填膺,异口同声要打死他们两个。
到了这个时候,闻达赶紧声明,自己是朝廷命官。闻达会一些西域话,还能够交流,说不清楚的,这个女的就帮他翻译。
亭长听说他用的是手铳,看他的服饰,是带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彪补子官服,确信他是朝廷官员,也知道这两天有天朝使团经过。
亭长怕把事情闹大,和族长商量,押到使团这里讨一个说法。
文书刚刚说完,李先和纳兰也到了,大家看到两个纳兰,又是一阵惊呼,才知道绑着的根本不是。
这就是陈鲁让韩六儿把她喊来的,谣言不攻自破。
李先是一个老学究,师承程朱理学,讲求的是“存天理,灭人欲”,对这事非常不爽,说:“闻达,我看你也算是一条汉子,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有辱天朝的事来。你自己说吧,怎么处置?”
闻达说:“两位大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末将也无话可说了。你们不杀我,我也没脸在军营里混了,更不用说带兵了。”
陈鲁没有李先那么鲁莽,知道其中必有原委,说:“闻将军,话说得太早了。你还是先把事情经过说一下吧,我们一起想办法。正好亭长和族长都在这里。哈三将军,你给他翻译。”
这时纳兰也出来了,站在哈三身边。
闻达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哈三和纳兰,说:“也罢,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也没有什么不敢讲的。昨天戌初时分,哨兵告诉我,纳兰姑娘在外面喊我。不瞒大人说,末将对纳兰姑娘一直心存好感。”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你这龌龊小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有好感?呸,让我恶心!”
纳兰听到闻达这话,发了脾气。
陈鲁摆摆手,制止纳兰,示意闻达继续。闻达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一遍。
当时闻达听说纳兰找他,以为听错了,纳兰出大营干什么去了?
闻达虽然四十多岁了,但是他见到纳兰后,发自内心的爱慕。看纳兰的样子,心思都在哈三身上,而且两人男未婚、女未嫁,也挺般配。
虽然闻达心里有她,但是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
听说她在找自己,当然开心,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纳兰当时也没说什么,只说:“闻将军,跟我来。”正是纳兰的声音。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是在火把的照耀下,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纳兰无疑。
闻达大喜,想问一句什么,纳兰说:“闻将军,什么也不要说。有意,就好好地跟在后面;如果是我高攀,将军尽管回营,小女子绝不怪你。”
闻达说:“全凭姑娘安排。”说完亦步亦趋地跟着,来到这个房子前,不见了纳兰姑娘。
他看见大门虚掩,就走了进去。纳兰已经备好了酒菜。
闻达接着说:“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那个女子嘴里堵着东西,乱喊乱叫,使劲摇头。陈鲁让人们给他们披上衣服,把女子的堵嘴的东西拿掉。
这个女子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说的是汉话:“我不是什么纳兰,我叫兰儿。我从来没到过这里。我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也从来没和这人一起吃酒,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我家,还和我睡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去了哪里,让我受这个畜生侮辱。”
陈鲁把文书叫来,问道:“你都听到了吧,夜来你到她家,看到她父母没有?”
文书摇摇头。陈鲁彻底明白了,不知道是哪路尊神,这明明是冲使团来的,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人们会说,闻达不修身律己,惹来妖祟,咎由自取。
说得轻巧,自古女子财帛动人心。都说得好,一个个大理学家口号喊得山响,出的书能堆成小山,都特么的在教育灭别人的欲望,他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那个留名青史的大家,十一个老婆还不知足。
算了,这多年自己没少骂这些衣冠楚楚的庙堂高官。陈鲁回想一下自己梦里的情形,心里暗叫惭愧,侥幸。
不由得陈鲁多想,必须及时处理,说:“各位乡邻,听我老人家一句话。闻达是使团的人,由我带回去严惩不贷。这位兰儿姑娘是无辜的,也是清白的,放了她吧。”
文书向大家讲了一下,没等话音落地,又是群情激奋,喊道:“奸夫**,人人得而诛之。”
人群边喊边向使团这边冲来。这时陈鲁已经上马,准备启程了。这事不能再纠缠了,乡民们不依不饶的,他只好看着李先。
李先说:“闻达,你自己向乡邻们谢罪吧,使团不再耽搁了。”
谢罪,当然是自尽了,大家都明白这弦外之音。哈三和亭长说了两句。亭长抽出佩刀,斩断绳索,然后把佩刀丢在地上。
闻达拿起佩刀,跪下去,向东方拜了四拜,也不理众人,嘴里在叨咕着什么,正要下手。
“闻将军且慢,各位大人,小女子和闻将军说几句话。”原来是兰儿姑娘。
陈鲁骑在马上点点头。亭长让人推过刑车,大家都挺感动,感情这个兰儿还挺重情义,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
兰儿走到闻达跟前,做出要说话的样子。陈鲁感觉自己离得太近,不太方便,拨转马头想离开。
七十三、哪个不修德
这时兰儿一跃而起,似乎开始根本就没绑着,她双手向陈鲁的头上击去。
大家大吃一惊,但是已经来不及解救。只有哈三不怕,他知道,没有人能击碎陈大人的脑壳。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兰儿并没有击下双掌,而是双手一抖,一个绿色的大网,像一个绿被一样的大网,向陈鲁罩去。
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出手相救了。
陈鲁在大家的惊呼中意识到了危险,但是为时已晚。他已经看见了那个绿色大罩,他认了,闭眼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陈鲁的大青马一下子缩了下去,成了一个很小的狗狗,在合上之前的缝隙中钻出去,载着陈鲁冲天而起,转眼间又俯冲而下。
在俯冲的过程中,变成一个粗尾巴、铜铃眼的高大怪物,粗重的尾巴扫向兰儿。
兰儿大喊一声:“护林犬!”躲过袭击,退回几步。趁这个机会,哈三已经把闻达抢了回去,下令士兵把亭长等人带回大营,让百姓快跑。
护林犬落地后,又成了一匹大青马。陈鲁下马,擦了一把冷汗,心里说了一句,好险,惭愧。
看那个兰儿,葱心绿的拖地长裙,手里毛毛虫一样的绿圭,正是梦里的情景。
陈鲁大喝一声:“你是哪里来的怪谲?不是又让我老人家做什么狗屁驸马吧?”
兰儿脸色微变,大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姐姐千挑万选,你却逃婚对抗,你以为我们就没办法了吗?”
“是大王让你来的吗?我不和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让大王和我老人家搭话。”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父王万金之躯,岂是你能请得动的?”
“你们是哪路神仙?报上名号来。我老人家奇了怪了,大王和你姐姐明明都没有那么大火气,他们都知道捆绑不成夫妻,你哪来的这么大火气?我知道了,你也看上我老人家了。我问你,我也像闻达那样你们就开心了?我们常说一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看起来这是不错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闻达呢?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
“油嘴滑舌,算什么天朝官员,拿命来。”玉圭当头劈下。
这时村民已经逃的差不多了。纳兰看有人冒充自己,让自己丢人现眼,早就火冒三丈,不请将令,骑马冲了上去。
哈三大吃一惊,也一齐冲了上去。
兰儿玉圭劈下时,纳兰正好赶到,亮出佩刀接住,一阵清脆的响声,佩刀断为两截,玉圭势头不减,砸在马头上。
马头被砸个粉碎,战马一声嘶鸣,把纳兰甩出去好远。战马倒地身亡。
陈鲁看兰儿祭出绿玉圭,早已经蓄势待发,纳兰突然杀到,他怕伤了纳兰,赶忙收回。
这时纳兰危险,间不容发之际,陈鲁右掌拍出,“寰宇十方天步”五重向兰儿拍去。
兰儿后退几步,站在那里,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力量推向自己,她似乎看见了一道道橙色的丝线在拥挤着撞向她。
她又把绿玉圭抛出去,口中念念有词,橙色的细线一点点逼近,绿圭退了回去,兰儿吃惊地看着陈鲁。
陈鲁收回天步功法,说:“告诉你,丫头,不是我老人家和你们有些渊源,今天一定杀了你。你告诉我,真正的兰儿在哪,说实话,我老人家不难为你。”
这时哈三走过来,下马扶起纳兰,看她没受伤,放下心来,说:“陈大人,不必和她废话,请大人稍稍退后。”
说完念动咒语,马头拐杖冲向兰儿。
兰儿一声惊呼“显婆婆”,身子一晃,不见了踪影。哈三看见一道绿光向空中飞去。刑车上还绑着一个兰儿。
陈鲁说:“把亭长他们喊过来吧。”
早有人把他们带了出来。亭长走到陈鲁前面,战战兢兢地跪下去。
陈鲁一本正经地说:“你作为地方守牧,听风就是雨,不加细究,乱兴大狱,按律当斩。但你们属于把里宣慰使司管辖,我老人家也就不追究了,把兰儿带回去,好生抚慰。”
这时文书就跟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听着别扭。特么的,感情都是你们的理,你们的官员糟蹋了我的未婚妻,我们还按律当斩了!凭什么?凭你们是天朝人,胳膊粗力气壮吗?
他心里不服,抗声说道:“大人,不管这件事起因是什么,我的未婚妻被那个畜生糟蹋了,这是事实吧?你们想撒手不管吗?”
陈鲁一时语塞。
纳兰接过来骂道:“没脸皮的东西,是你们的人冒充我的名字来勾走的闻达,本姑娘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有脸编排我们的不是。哈将军,杀了他,把那个狗屁兰儿也一勺烩了。”
文书不敢再回口,和那个族长嘀咕了一会儿,文书点点头。
陈鲁看亭长还跪在这,没有走的意思,说:“你这个亭长平时不修德,让一些妖仙怪谲趁虚而入。你站起来回去吧,你处理你的人,我们处理闻达。”
这真是人嘴两层皮,咋说咋有理,我不修德,你们使团修德,怎么闻达还着了道呢?听说你们平时也不少招一些邪魔怪祟的,又是哪个不修德?
这个亭长也是一肚子气,不敢发作,站起来,拍打一下身上的土,轻轻地问了一句:“不知道大人怎么处置闻达?”
陈鲁说:“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们一定按国法军规处理。”
文书接过话头:“这样好,我们就等着大人处理结果。”
就在这时,乡民们有陆续地返回。世人通病,喜欢看热闹,就怕事小,尤其是像这种带彩色的热闹,更能刺激人们参与的欲望和热情。他们就怕早早地烟消云散,没了意思。
但是这次教长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陈鲁知道,干嘛来了?无他,蹭热度、刷一下存在感而已。
教长先走过来见礼,陈鲁不等他说话,先声夺人:“教长,你不来找我,我老人家也想找你。据我所知你的职责就是防御妖祟怪谲,教化乡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老人家才见到你。你不应该给大伙儿一个交代吗?”
七十四、净身
教长不卑不亢地说:“大人,天下之大,怪事频出,也不单单是我们这里。大人的使团里刀枪林立,也不是一样招来邪祟,何况毫无设防的乡里。现在这事就摆在这里,我们想轻轻放下恐怕也做不到了,大人可有什么良策?”
说的是标准的西域话。
陈鲁懂他的意思,无非是想杀了闻达,他自己在乡民中立威。
他装作听不明白,说:“既然你是教长,就按你们的习俗办吧。”
教长说:“我们这里,遇见这种情况往往用火刑来减轻他们的罪过,来世不受影响,还不影响同乡人。我们和族长商量好了,把柴火也备下来,只等老爷放出那个妖夫,我们就可以行刑。”
这时李先走了过来,说:“教长,这女娃虽然失身了,但是由于怪谲附身所致,不是本人意愿,不适合你们的奸夫簑妇的罪名。这个女娃挺可怜的。老夫替她求个情,放了她吧。”
教长说:“这事我不敢做主,我问一下乡邻吧。”
哈三说:“慢着,这是文书的未婚妻,解铃还须系铃人。文书,你的未婚妻并没有背叛你。你如果不想让她死,你就说句话,反正我们看着怪可怜的。”
文书沉吟一会儿,说:“将军不知道,这里和中原的风俗一样,不是我想不想杀她的问题。如果我为她求情,乡邻们都以为我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呢。”
纳兰说:“我更恨这对奸夫衰妇凭什么让本姑娘背这锅?但是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你的未婚妻是无辜的。你作为她的未婚夫,却怕别人耻笑,不敢保护她,你算个什么男人?我呸!”
这位文书的脸被骂的红一阵白一阵,咬一咬牙,定下心来,说:“好吧,谢姑娘点拨。我请求长老、族长放兰儿一马,我愿意娶她为妻。”
这两位长老吃惊地看着她,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教长说:“娶这个不洁的女子做老婆,可见不了先知的,以后庙宇殿堂,都不许你们踏进半步。”
文书痛苦地说:“我愿意。”陈鲁和几位官员都赏识他,赞赏、勉励了他几句。
文书接着说:“陈老爷,我有一个请求,让我亲自宰了那个畜生。要不然我不敢答应娶兰儿,乡邻们会嫌弃我们。”
哈三大怒:“你是一个什么东西?娶不娶兰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敢要挟朝廷使节,活得不耐烦了吧!”
教长说:“你这孩子说什么话?既然放了那妇人,那就没有什么了。就让使团自己处置吧,现在我们要给你净身了。”
文书点点头。陈鲁没明白,以为是要把文书变成太监,刚要说话,鲁哈图走了过来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陈鲁叹了一口气。
教长一挥手,过来几个人,把兰儿放下来,仍然绑着,塞着嘴巴,把文书绑上去,旁边还有一个行刑架,但是现在不能用,他替谁赎罪,就上谁的行刑架。
教长向陈鲁告罪,走了过去,香案已经摆好。
教长净手,上香,朝空中祷告一会儿,把香插入香炉,他散开头发,在香案上拿起一把长剑,手捻剑诀,脚踏七星步,走了几个来回,从靴子里摸出一张符道,放在剑尖上,平端长剑,又对天祷告一番,大喝一声“走起”,从嘴里吐出一股火来,奔向剑尖,符道一下子烧着了。
教长轻轻一吹,鬼符飘了起来,烧成了灰烬。
大家看见灰烬过处,放出一道细细的红光,确切地说是一道道红线,扑向文书的胸膛,红线连绵不绝,在文书的身上缠绕着、变幻着。
红线逐渐变粗,各条红线都排在一起,忽然闪出耀眼的光芒,在文书的胸前显出两个西域字:“入土。”霎时间熄灭了。
文书似乎看到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兰儿在那里跺着脚呜呜地叫着。
教长一摆手,过去几个年轻人,在不远处挖坑,人群一片寂静。
陈鲁和几位官员以为要活埋,刚要说话,鲁哈图摆摆手,几个人不出声了,陈鲁想静观其变。
这时的土地已经化冻了,很快就挖了一个三尺多深的坑子。人们解下文书,又重新绑上手脚,让他跪在坑里,然后填土,最后只剩下他的脑袋露在外面。
陈鲁想起来了,这是西域的一种刑罚,挺过去万事皆休,挺不过去就一命呜呼了。人的胸膛被压迫着,呼吸不畅,一般也就能坚持一个时辰。
陈鲁看了一下太阳,鲁哈图说:“未时初刻”
这时教长、族长和亭长一起走过来和使节见礼。
亭长说:“入土两个时辰,就看他的造化了。乡邻们都说了,在这两个时辰内,使团不要拔营,一是让老爷们看一下结果,另外乡民们也想看一下天朝会不会偏私,怎样处置那个奸夫。”
陈鲁说:“你们不了解我老人家,我最讲求公平、公正、公开,也特别尊重当地人的习俗。但是我们也有难处,办的是朝廷的差事,限期到达哈烈城,不能违了期限。这样一耽误,今天又走不了了。你看这样好吧,我们留下一部分后走,使节先走。”
亭长很为难。教长说话了:“陈老爷,我们这样处置都是为了天朝的面子,放在平时,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还望老爷体谅我们的难处,推迟两个时辰。不会就因为这两个时辰就耽误行期吧?”
陈鲁和哈三都不答应,他们怕夜长梦多,尤其是陈鲁,已经今非昔比。
他知道,那个绿裙子兰儿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此地不可久留。
李先不懂这些,看着几个西域人说的实在,就同意了。
他说:“陈大人,这事由我们引起,就这么走了也有失道义。这几个时辰也不是大问题,我们正好可以商量一下怎么处理闻达。”
李先一向支持陈鲁,陈鲁也知道他是一个正派人,一直对他心存好感。
这次又听那个说李先是他的儿子,开始确实感到有几分滑稽,过后仔细想一想,似乎明白了一些,他已经牢牢记住李先的乳名,有机会到他的家乡一问便知。
自那以后,对李先不免又多了几分亲近。听他这么说,也只好同意,和李先匆匆回到中军大帐。
七十五、陪绑
李达对前面的情况也非常了解,打探的亲兵走马灯似的回报。
他不怕别的,就怕这些乡民不依不饶,要了闻达的命,他回京后无法交差。先不用说皇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无风还要泛起三尺浪,杀了他的一个千户,他岂能放过李达?
虽然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一个三品武官,可纪纲在朝廷中可是炙手可热。和他过不去?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还有,闻达的舅舅是柳大帅,现任后军都督府佥事,多次立功,封为安远侯。这样的家世谁敢惹?
看这样,这一天也就过去了,只好耐心等待,和大家一起商量闻达的事。
几个人都是一言不发,他们都知道闻达的能量。按照天朝律令,他闻达够刀了,该杀。
可是刚刚出现韩六儿的事,前有车,后有辙。
最后还是李先说话了:“中使大人,各位大人,我知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但是国法无情。何况这种形势没有个说法,乡民们断不会放我们西去。即使中使大人爱惜人才,也得作出一个姿态才是。”
大家没有表态,这时纳兰走了进来,气咻咻地说:“各位大人,我无官无职,我不怕得罪任何人。闻达不顾朝廷律法,做出这猪狗不如的事情,给天朝丢脸,死有余辜。小女子建议,按律处死。我是一个平民百姓,大人们议事,本不该插言,请各位大人恕罪。”说完在一旁躬立。
李达也点点头,说:“来人,把闻达押过来。”
几个人押着闻达走了进来,他已经穿上了衣服,不敢看大家,低着头一言不发,纳兰连着“呸”了几下,他也当做没听见。
陈鲁心里着急,他倒不是急着闻达这件事,而是怕纠缠在这里,晚上也不能脱身,惹来麻烦,眼睛也看着李达。
李达明白大家的意思,说:“闻达,你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本使也不敢徇私。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说怎么办吧?”
闻达哭着说:“惟有一死以谢陛下,大人不杀我,我也没有脸面活在这世上了。”
纳兰说:“算你还有一点廉耻心,自裁吧,别让中使大人为难。”
李达说:“难得将军如此深明大义,目前本使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请王命以谢乡民吧。”
说完看着大伙儿,大伙也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谁也不说话。
李先不用说,这是个老学究,对闻达这件事非常不齿,在心里杀他好几回了,不可能为他求情。
这时陈鲁说话了,他嬉笑着说:“中使大人的命令本不应该违抗,可我子诚想,这事不要过早下结论。都是男人,有些时候理解万岁吧。我这样想,先委屈闻将军到外面去,跪在那个文书旁边。等时辰到了,看乡民态度再定夺,怎么样?”
李达大喜,一下子明白了,向陈鲁投去赞许、感激的一瞥,下令:“来人,把闻达捆住双脚,拉出去,跪在文书身边。”
亲兵过来,愣怔怔地看着李达。
这命令下得让人不知所措,现在闻达绑着双手呢,这意思是松开,再绑上双脚?这什么意思?是我们听错了,还是大人说错了。
陈鲁说:“不要愣在那,就按中使大人指令做。你们不用在他身边,远远地看着,别让乡民们伤害他就行了。”亲兵领命而去。
陈鲁说:“大人,今天恐怕又走不成了,重新立栅吧,以防不测。”李达点点头。
陈鲁又对哈三说:“老办法,贴上火字鬼符,安排防务,时刻注意周边动向,有什么异常情况,生杀予夺,全凭你裁处。”哈三领命而去。
这时乡民们都在附近,很少有人离开。
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了,太阳已经快落入天际,一抹余晖把大营附近照得一片血红。
教长命令放人,马上跑过去一些人,把文书拖了出来,人已经快瘫痪了。陈鲁命令给他擦脸,灌下几口热汤。
他自己解开脚上的绳子,蹒跚着跑向未婚妻,扯开未婚妻塞嘴的东西,指了指闻达,兰儿摇摇头。
其实兰儿根本不知道闻达是谁,实际上她根本都没见过这个人。
陈鲁看火候已到,高声喊道:“各位乡邻们,你们所说的奸夫闻达已经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了。我老人家传中使大人的命令,把他交给你们了。是生是死,全凭乡邻们,我们绝不介入。”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亭长说:“犯妇的罪愆已经赎了,奸夫也得一视同仁,恳请陈老爷,杀了他吧。”
陈鲁说:“我老人家说过,由你们处理,请吧。”
几个青年拿着大棒子走过去就要行刑。
这时文书喊道:“慢着,大人们,这个奸犯受妖人迷惑,不是他本意。刚才我领会到,他非常后悔,一直说自己德行不够,才受怪谲蛊惑,他愿意以死谢罪。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饶了他吧。”
话一出口,两方面人都惊呆了,感情这人是一个特别宽宏大量的人,出了这么大事竟然替凶犯求情,这是一个妥妥的忍者神龟啊。
他的话当然起作用,大家对他刚才的作为就非常佩服,活埋两个时辰又没死,显然是神的旨意,都闭了嘴巴。
教长说:“既然你们夫妇都不想杀他,那也许是天意,他不该命绝,我们也都乐得清闲。”
亭长点点头,大喊道:“放人!”
陈鲁心里冷笑,哼,管你们什么什么长,任你们奸似鬼,喝了我老人家的洗脚水。
他一本正经地向乡民们唱了一喏,说:“感谢各位乡邻,兰儿姑娘和文书先生宅心仁厚,必有福报。我们中使大人传下话来,赏兰儿姑娘五十两纹银作为嫁妆,但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乡邻们宽恕了他,军法无情,当着乡邻们的面,打他二十军棍,来人,行刑!”
有亲兵过来,把闻达拖翻,打了二十军棍,打完后,让教长和亭长验刑。屁股已经打得皮开肉绽。
陈鲁又说:“中使大人有令,自即日起,闻达降为白身。”
一撸到底,总算捡回一条命,乡邻们跪下高呼万岁,离开了。
这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大营里飘着饭菜的香味。陈鲁看这是要扎营啊,急急忙忙去见李达,说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拔营。
这两位使节早有教训,当然不敢迟慢。
七十六、听取蛙声一片
李达说:“饭菜已经备好,吃完再走吧。反正事情也处理了,不在这过夜就是。”陈鲁不好再说什么。
闻达由亲兵架着跪在李达前面,感谢不杀之恩。
李达说:“糊涂,该谢谁还不知道嘛?快谢过陈大人。”
闻达测过脸来看了陈鲁一眼,没说话,陈鲁有几分尴尬,说:“不用谢,闻将军领悟的够快,配合得也好。”
李先是一个老实人,不知道其中的猫腻。闻达的性命掌握在乡民手中,开始掌握在教长和亭长手中。
后来,文书为未婚妻赎罪,一旦成功活下来,闻达的一百多斤就由他掌握了。
陈鲁让他去文书旁边跪着,松开双手,目的就是为文书松土,不时地就为他松一下,让他呼吸通畅,再把被蛊惑的事情讲一下。
如果不是闻达,这个家伙早就被闷死了。陈鲁的主意固然好,闻达能很好地领会,也确实难得。
说实话,闻达确实对陈鲁产生了感激之情,但只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闻达的官职一撸到底,成了白身,挨打了二十军棍,他又愧又恨。
武人的脑袋瓜子简单,非此即彼。他不知道这一系列的明明是在保他,何况这命令也不是陈鲁能下得了的。
陈鲁只是一个第二副使,有权利下这个命令吗?敢下这个命令吗?他们的芥蒂又加深了许多。
喜子摆上饭来。李达挥手,亲兵们把闻达架出去疗伤,几位官员赶快吃饭。
陈鲁匆匆吃过,走出帐外,看见大半圆的月亮挂在中天,真的感受到了天似穹庐,天空就像洗过了一样,蓝中带着黑夜的靛色,能看见的星星也分外明亮。又不时地传来几声蛙叫,陈鲁的心情大好,准备去收拾东西。
这时他发现了有些不对劲,这倒不是天空中有什么不对,而是大营外面的蛙叫声逐渐地多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曲交响乐。昨天已经住过一晚,没发现有这种情况。
陈鲁问韩六儿:“昨天晚上有这么多的蛙叫吗?”
韩六儿说:“没注意,应该没有。”
“你去喊哈三将军,我就在这等他。”
说完走到栅栏跟前,向外面望去,一片片豆大的绿眼睛,就像朔日天上的星星。没错,是蛤蟆。
这时哈三跑了过来。陈鲁指了指那些眼睛。
哈三说:“大人,绿光上面有一团黑雾,不是好兆头。”
“你在这观察,我马上向中使大人汇报。”说完匆匆地走进中军大帐,把见到的东西告诉李达。
李达听说是青蛙,笑了:“本使也感觉到今晚上的蛙声不同寻常。我正在默默欣赏稼轩先生的《夜行黄沙道中》,和现在的景色非常吻合。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听子诚大人这么一说,有问题,按季节来说,他们应该在泥里边等着呢。看起来,什么东西都能作妖吓唬我们一下。”几个人都笑了。
陈鲁说:“这种情况,不敢拆帐了。”
李达点点头,说:“传我命令,暂缓启程,不准拆帐,将士们全神戒备。子诚大人,你去吧,你那里安全,我们这里就没事。”
陈鲁应着,匆匆来到营门口。他现在更有信心了,因为李达也已经变了。他不但能意识到危险,还能做到处变不惊。
二更的云板刚刚想过,四处的绿眼睛突然变得通亮,大营四周,亮如白昼、绿光一片,一点点向大营移动。
蛙鸣声已经没有了,到处都是似有似无的音乐声,仿佛是陈鲁梦中的曲子。随着曲子,绿光离栅栏越来越近。
正在这时,栅栏上突然放出一条条红丝线,向空中射去,在空中缠绕着,构成一个巨大的丝网,把大营罩在里面。只有陈鲁和哈三能看见,其他人根本看不到。
两人放心了,知道对面的青蛙是怪谲,这是大营符道的自然反应。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绿光不见了,到处都是身穿葱绿色长裙的美人,一排一排,似乎有千军万马。
她们手里拿着绿玉圭敲打着,似乎是铮鸣声,只是觉得动人心魄。将士们觉得筋酥骨软,手脚不听使唤。
还有一些绿衣少女,浅吟低唱。陈鲁和哈三也几乎把持不住,急忙摄定心神。
一个士兵来报,他来传闻达的话,昨天晚上就是这种乐器和音乐,让大人们多加防备。
陈鲁有恃无恐,只是觉得可笑,难道梦里去的是青蛙的王国?那个国王是一只癞蛤蟆,那么公主就是母青蛙了。
幸亏自己过了财色关,关键时刻还能把持住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寿数将近,并且有蓝腰带护侍,自己能抵挡住那美色和金银珠玉吗?还有那莲花国国主,驸马都尉,自己能抵挡得住吗?
不要骂人家闻达,富贵动人心,别说是哪一个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空中有声音传来:“陈子诚,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不想做我的驸马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打伤二公主?今天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定叫你们全军覆没。”
陈鲁哈哈大笑:“老大王,你这话怎么还是昨天晚上那套啊?能不能换个说法?总说我不是东西。告诉你,我老人家真不是东西,你是东西,我这不是东西的就看不上你们这些东西。我昨天已经感谢过你的盛情了,你还来找后账,又是你的什么二公主。
“你想一想,是她来找我,还是我找她?你不问青红皂白,兴师问罪,圣母也不会饶你,可惜你修行多年,岂不成了一场春梦?”
将士们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听他说的有趣,都笑了起来。
大王说:“你不要以为你的‘寰宇十方天步’功法很厉害,实则不堪一击。”
“那你就试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告诉你,我老人家不是夸口,自打出娘胎,就没怕过事。”
“那好吧,让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见识一下,什么叫法力。”
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全体绿衣少女都不见了踪影,只见天空已经乌云密布,向远处望去,还是月明星稀,只有大营上空阴天。
不一会儿降下雨来,似雨非雨,似雪非雪,看上去更像雾,落在身上也没有淋雨的感觉。
七十七、二公主
但是陈鲁和哈三发现了问题,鬼符的红光逐渐在收缩,一点点在消失。
陈鲁大惊失色,想起来师父的话,火能生土,但是水能克火,这一定不是普通的雨水。这些人既然是水中修仙者,一定不同凡响。
陈鲁大喊:“哈三兄弟,赶快让大家戴上没有火字的符道,在各个大帐上也贴上。”哈三立刻安排人去办。
陈鲁心里清楚,栅栏上再贴鬼符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不会再给你贴的机会。接着又是一个闪电,绿眼睛迅速逼近大营,四面八方蛙声一片,叫的将士们心烦意乱。
陈鲁说:“哈将军去汇合纳兰姑娘,施法术,快去。”
不一会儿,陈鲁看见一匹枣红马冲天而起,变幻成一条条红线在寨栅上方缠绕,循环往复,密密层层。
一些绿眼睛被挡在外面,但是已经有一些进到大营。进到大营的绿眼睛又变成了一个个美艳的绿裙少女,双双笑眼,顾盼含情。
哈三下令开火,火铳稀疏地响了几声,很多士兵已经被他们的美貌惊呆了,哪里还顾得上开火。
这些少女们俏笑着,拿着玉圭在这些士兵肩上轻轻地一拍,士兵们就像喝醉了一样,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
哈三看这些士兵像着了魔法,下令进入大帐,士兵醒过神来,拔腿就跑。
可这些少女嘴里吐出一条条红线,一下子又把这些士兵又卷了回去,照样拍倒他们。
这时一些士兵冲了出来,少女吐出的红线卷在这些士兵身上,红线一下子着火了,大家听见一阵凄惨的蛙鸣。
再看这些少女,没有了弱柳扶风的娇态,一连几个蛙跳,向外逃去,官兵们火铳齐发,一些少女香消玉殒了。
陈鲁知道是这些士兵换上了没有火字的符道,信心大增。他看见了那个假纳兰,还在那里打斗,那个绿玉圭神出鬼没,士兵们已经倒下了十几个。
虽然火铳震天响,一排排铅弹向她的身上招呼,可是一道道绿光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羽箭和铅弹根本靠不近她的身边。
她也口吐红线,抓住一个副百户,问道:“闻达在哪?是不是被你们杀了?”
陈鲁这时赶了过来,说:“亏你还有脸来问,他被你害死了。你不但害了他,你还害了兰儿姑娘。”
假兰儿、二公主大怒,说:“这么说真的被你们杀了?闻达是一条好汉,有情有义,不像你这么没劲,装什么正经!”
陈鲁哈哈大笑,说:“咱们谁冷血?你这话说的,我老人家告诉你,太狗血了。现在命令你,放开我的兵,我放你一条生路。”
二公主拍了那个士兵一下,紧接着就向陈鲁扑过来,只见团团绿光像一个大网向陈鲁罩过来。
陈鲁念动咒语,拍出右掌,一道橙色光芒抵住绿光。
陈鲁说:“你已经受伤了,我老人家怜香惜玉,不想再伤你,你走吧。”
“哼!不要装好人,拿命来。”
绿光猛地向前一击,陈鲁觉得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
他勃然大怒:“特么的,我老人家好心放你一马,你却暗下黑手,留你不得。”嘴上说着,下手再不留情。
橙色光芒疾如闪电冲了过去,绿光一下子飞出去十几步。
陈鲁怒气难消,“寰宇十方天步”五重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冲了过去,却被一个深绿色的大被子死死盖住,而陈鲁感觉到自己也被吸进了被子里。
他情知不妙,念动咒语,青龙剑脱鞘而出,一声长啸,飞向空中,一条青龙俯冲而下,硕大的龙爪子向绿被抓去。
空中有人失声喊道:“青龙剑”。
这时绿被消失了,一条闪着光芒的玉圭迎向青龙。
陈鲁看得清清楚楚,心想,特么的,感情这家人是开厂子的,绿玉圭厂,都用同一样兵器,也一定是一师之徒。
这时已经看不见什么兵器了,只能看见一青一绿两道光芒搅在一起。过了一刻钟,青光逐渐退宿,陈鲁分明听见几声悲凉的龙吟声。
他心想不好,刚想念动咒语收剑,只听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青龙剑已经败北,飞回到剑鞘里。绿光随之而来,疾如闪电,向陈鲁的脑袋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绿光飞来,随着陈鲁似乎熟悉的声音:“父王不要伤他。”
话音未落,一个绿衣少女挡在陈鲁前面。陈鲁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是已经明白这是夜来梦中的绿玉大公主,乳名兼爱。
这时绿光停在了兼爱公主面前。
大王在空中说:“你是不是糊涂了,这个负心郎,夜来辜负了你一片情意。老爸虽然生气,也没把他怎么样吧?他不应该拆散你妹妹的婚姻,还打伤了你妹妹。刚刚不是寡人出手,他早要了你妹妹的命了,闪开。”
陈鲁不等兼爱公主说话,抢着说:“好一个糊涂的狗屁大王,没看见你那宝贝女儿对我痛下杀手吗?”
兼爱公主喝道:“你闭嘴,不想活了你就随便说。”
陈鲁嘻嘻笑道:“多谢公主,你放心,我老人家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没等绿玉说话,大王说:“绿玉,你听他说了吧?你护着他,他根本不领情。他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做?”
兼爱说:“你们两个都抢话说,还让不让我说话了?父王你好糊涂啊!你扪心自问,陈子诚和闻达相比,哪个是豪杰?”
“这个……”
“父王,别这个那个的,面对女色,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你们男人有几个能拒绝得了。闻达根本没用这些,只是区区一个女子,而且还不知道身份,就做了苟且之事。父王,你比一下吧。”
这时二公主在外面喊道:“你说哪个苟且了,谁是区区一个女子。我敢保证,闻达见到你也会不屑一顾的,谁让你老妈没给你一副好容貌!父王,别犹豫了,杀了他。绿玉,你闪开。”
大王没出手,显然是犹豫了,否则,兼爱挡在那也没用。陈鲁大声说:“大王,我老人家再问一句,你的这两个公主,哪个更漂亮?”
“你没长眼睛啊,当然是老大漂亮。”
二公主叫了一声“父王”,声音里充满了幽怨。陈鲁哈哈大笑:“打脸了,瞬间打脸了,打得啪啪响。”
兼爱说:“我让你闭嘴。父王,你也知道,这次本来是圣母安排的一次测试,陈大人过关了。你杀了他,我们修仙的路就走到头了。”
七十八、拔剑四顾心茫然
话音刚落,陈鲁发现绿光在慢慢收缩。
这时二公主站在寨栅旁边,绿裙子放着光芒,手里拿着玉圭,说:“父王,你要不杀陈子诚,我就不活了。这口气不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是留他的命,还是留你女儿的命?你决定吧。”
说着把玉圭举向头顶。
陈鲁对兼爱说:“你快闪开,你父王当真杀不了我,你妹妹这人真干得出来。”
兼爱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别人,我让你闭嘴。”
大王又喊了一句:“兼爱,你快闪开。”
兼爱不说话,也不闪开。陈鲁想,这姐两个都是情种,因此说,好人也有坏的一面,坏人也不都是尽做坏事。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黑夜里似乎在拷问,杀人还是自杀?
沉寂了一会儿,二公主说:“兼爱,你为了这么一个负情男、抠脚大汉,不顾你亲妹妹的性命吗?父王,你看清了,大公主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你要再不动手,我就真动手了。”
大王着急的声音:“你们这两个冤家,由你们闹吧,寡人回去了。”
二公主大喊一声:“好,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是充话费送的。”玉圭向头上砸去。
兼爱一声惊呼,跑了过去,人已经倒在地上了,兼爱抱着她喊着妹妹。
大王怒吼一声,像晴空中打了一个霹雳,他大喊道:“什么特么的天朝使团,闻达,陈子诚,你们都去死吧!”
话音未落,空中垂下一条红线,就像其他绿衣少女口中吐出的一样。
这是人家的家传,也可能是人家的DNA,还有那个绿被。
兼爱高声喊道:“父王不要啊。”声音中充满着悲凉,恐惧,更多的是绝望和无奈,但是这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大王下令:“全部退下。”所有的绿光,也包括兼爱姐妹,在一刹那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鲁全神戒备,只见垂下来的红线细瓣,越分越多,在空中旋转着,就像在空中旋转着一朵朵莲花,莲花一张一合,一股股绿烟从空中飘下。
陈鲁大叫一声不好,他看着莲花消失了,红线也没有了踪影,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了。
刺眼的强光把陈鲁惊醒,他第一反应就是贪睡,启程晚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离营门不远冰冷的土地上,真凉啊,感觉有一阵阵细冷的风直往身上钻。
他揉揉眼睛,看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判断是辰初时间了,他下意识地环顾一下周围。
他呆了,目瞪口呆,他的眼睛定住了,思想短路了,四肢百骸僵住了,可以说吓傻了,肝胆俱裂。
整个大营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官兵,还有许多青蛙的尸体。他回想一下夜来的情景,没错,就是那个狗屁大王下的毒手。
陈鲁咬牙切齿地喊,是微弱声息的喊,自己还以为整个宇宙都能听见的大喊:“特么的,你这个狗屁大王,我要报仇。”
他又试着喊一声,确信自己都不一定听见,他感觉没有了气力。
他得面对现实,报仇?怎么报仇?找谁报仇?这些官兵是死是活?两位使节怎么样?哈三他们呢?
他镇定下来,他必须得擦干眼泪,再上战场,其实他没有眼泪,只有仇恨。他挣扎着站起来,这使他很兴奋,能站起来,就有希望。
他走到一个士兵身边,试了一下鼻息,看不出来是活着还是死了,把了一下脉,还是如此。
他迅速向中军帐跑去,和外面的景象一样,两位使节也倒在地上。
陈鲁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只感觉不知所措,走到帐外,四下张望,剩下他孤零零地一个人,他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他清楚,是蓝腰带和自己的天步六重救了自己。
哈三,大脑灵光一现,他想到了哈三和纳兰,他们奇遇显婆婆,应该有一些法力,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向大营门口跑去,他清楚地记得出事时哈三在营门口把守。
走到营门口,他看见一些乡民在向里面张望。一定是晚上的火铳声惊动了他们,晚上不敢过来,白天有胆大的,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可捡。
陈鲁不敢声张,怕他们趁火打劫,自己根本应付不了。
陈鲁看见了哈三,他背靠着箭楼的柱子坐着,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不能动弹,看见陈鲁过来,两眼滚下几颗泪珠。
陈鲁放心了,这说明他心里明白。哈三和纳兰吃了显婆婆的芋头,有了一定的抗毒能力,他们自己本身又有内功,一般的法门还是伤不了他们的。
陈鲁也有些疑惑,难道他们的法器没有发挥作用,也许是和纳兰当时离得很远。
其实他也应该想想,自己的法器不也没用上吗?太快了,面积又太大,根本护不过来,快得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陈鲁把哈三架起来走到中军大帐,把他放在门口阳光充足的地方,走进大帐。
纳兰还倒在地上,他试了一下鼻息,活着,只是在昏迷,他大喊一声:“纳兰还活着。”
他想把她抱出去,总感觉不太好,正在缩手缩脚的时候,他听见纳兰哼了一声。
纳兰已经睁开了眼睛,环视一下四周,惊骇地看着陈鲁,挣扎了一下。
陈鲁说:“哈三醒过来了,在门口阳光处,来,我把你扶过去。”纳兰无力地点点头。
陈鲁把她搀过去,放在哈三身边。大营里还有许多人,不知是死是活,陈鲁也顾不上了,他先顾着两个人吧。
他俩也明白陈鲁把他们放在一起的用意。哈三默念咒语,一匹红马出现在身边,围着二人跑了几圈,似隐似现,嘶鸣有声,最后变成了一个马头拐杖,在二人后背轻拍了两下,消失了。
二人试了一下气息,没有问题,站起来,试了一下臂力,恢复如初。
陈鲁大喜,让二人重新施法,救其他人。
二人走到李达李先二人那里,把他们抬到床上,然后施法,念完咒语后,红马显现一下,只一瞬间就不见了,几人绝望了。
陈鲁说:“我们三人先巡营,遇见乡民问起来就说在演习。有人敢闯大营,格杀勿论,不计用什么手段。”
七十九、蟾毒
二人领命而去。陈鲁在大营门口巡视,一边在思谋对策,总不能就这样等着。这是自从离开行在出的最大事,几乎全军覆没。
一旦人都没救了,怎么西去?
想到这里,陈鲁不免悲从心来,反正这里只有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暗自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没遭大变故。哭了一会儿,发昏当不得死,还得想办法。
他开始思考这些官兵,从他们的症状来看,不像是死了,显然这大王还想给这些人留口气,也许能救活。
找医生,唯一能求救的人是亭长,他是官员。但是陈鲁不敢声张,他找到哈三,让他们死守大营,他自己去找亭长。
大营里喘气的就他们三个了,连牲口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了。陈鲁也根本无暇顾及。
哈三说:“陈大哥的大青马有些法力,应该还不至于遭毒手,我们不妨去看一下。”
陈鲁灵光一现,昨天的坐骑显出怪物的形象。这是那个护林犬,他把自己的坐骑吃掉了,哪里又能还回来一个原样的大青马?
尤其是昨天临机救主,躲过二公主的法宝,陈鲁心里更有谱了。
陈鲁赞许地看了一眼哈三,朝临时马厩跑去。马和骆驼都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唯独陈鲁的大青马还站在那里,看到陈鲁到来,打了一个响鼻。
陈鲁的眼泪流了下来,似乎是遇见了救星,而大青马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眼角处也泛起了泪花。
陈鲁把它牵出来,说:“我知道你是哪个了,多谢你陪伴我,以后我就叫你狗儿兄弟吧。”骑上马奔村里而去。
他一路打听着,来到了亭长家里,把大营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只说是被人家投毒了,把亭长吓坏了。
真要是投毒,那可是非同小可,他这一辈子就革命到头了。
陈鲁看他吓成这个样子,知道自己说的太过分了,赶紧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事,现在急需郎中,但是要保密。
两人一起来到了一家回医家里,是这里的医长,就像阿德一样。亭长说了情况,不由他不去。
三人骑马到了大营,这两人一看这种情况,魂飞魄散,医长转身就走。
陈鲁抓住他的马辔头,说:“你既然来了,就先看一下,我们绝不让你白跑。如果你看都不看,那岂不就是空跑一趟?我说的对吧?我也不管你看的好坏,我老人家都赏你。”
医长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下了马,走进中军大帐。先给李达看脉,接着是李先,喜子,认真地看了几个。
陈鲁看这位医长虽然不情愿,但是看得非常认真,心里肃然起敬,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医长看完后,走了过来,陈鲁请他坐下,他说:“老爷,这里的几个人都是一个症状,中的是蟾毒。好在他们都活着,但是身体弱的活不过三天,再好体格的也只能活过五天,牲口只能活三天。”
陈鲁看他说的对症,蟾毒,那些怪物可不是蛤蟆是什么!口里吐出的红线,可不就是蟾毒,能查出病原当然就有解救之法。
陈鲁大喜,说一句稍等,走到里间,拿出一些金银,走出来。
他手里托着一块金子,也不计多少,递给医长,说:“我已经六神无主了,全仰仗先生了。现在就请开方子,还得麻烦二位去买药。这是一锭金子,不下十两,是给先生的诊费。这些银子是买药的,我也不知道多少,也找不到戥子,你们回去称吧。”
医长摆摆手说:“老爷别忙,听我把话说完。我看了,这不是普通的蟾毒,一般的药根本救不了他们。只好用我们回医的办法,以毒攻毒。在我们西域,有一种蛊虫,是蟾蜍的天敌。这种病只有用蛊虫吐出的口液。可是这么多人,哪里去弄这么多蛊虫。”
陈鲁说:“没关系,你就说哪里能捉到这种蛊虫,我立刻动身。”
医长点点头,说:“老爷,小人有一件不当问的事,望老爷勿怪。”
陈鲁平时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客套话,人在官场,之乎者也,身不由己,大家都这样,他陈鲁在官场上被看成了一个另类。
这是一个郎中,来什么官场的客套话!又不是小孩子,明知不该问,还问什么?
但是这时候正是用人之际,不敢得罪,只好点头应允。
医长说:“小人敢说,老爷没说实话,这里一定有什么蹊跷。大营这里闹腾了一夜,我们都看见了,就是没人敢过来。我也有疑问,第一,陈老爷为什么没事;
“第二,这时节,蛙类都在淤泥里,我看大营里到处都是死了的蟾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了真相,也好帮陈老爷想办法。”
那位亭长也随声附和。陈鲁对两人刮目相看,这都是聪明人,他沉吟一下,怎么讲呢?
这些事情是有真相,可是又玄又幻,谁能相信?说我陈子诚有神功护体,告诉他大营惹了那个老蛤蟆精。这医长不说你是精神病才怪!吓得掉头就得跑。
想到这里,他只好含混地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就说我到哪里能找到蛊虫吧。”
医长看他不想多讲,也不再多问,说:“这种蛊虫,山区、河湖里都有,你派人去寻吧。我那里还有病人,我就先告辞了。”
把蛊虫的使用办法讲了一遍,拿起那块金子,放到药箱里,和亭长一起离开了大营。
陈鲁再三嘱咐要保密。
哈三看见他们走到大营门口,跑过来,拔出佩刀,凶神恶煞一般,吼道:“有敢泄露这里半个字的,我哈三杀他全家。”
两个人看他冷飕飕的佩刀,只觉得脖子后发凉,再听一下他的名字,就不是一个善茬,跪下磕头,赌咒发誓保密。
陈鲁看在眼里,放心了不少。走过去,把经过告诉了哈三。
哈三说:“我们蒙古人、西域人都知道这种蛊虫,平时要是沾上它的口液,必死无疑。纳兰也应该见过,咱们去问问她。”
两人找到纳兰,说明情况,纳兰说:“死水池塘里,大山密林里都有。我以前倒是见过,但是让我现在去辨认,恐怕认不出来了。”
陈鲁说:“哈三兄弟,老哥我去找,你和弟妹看守大营。”
纳兰红了脸,说:“陈大人,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
八十、蛊虫之毒
陈鲁一本正经地说:“我有说笑吗?以后也得叫我大哥就是了,我走了。”
到马厩牵马,到了营门口,哈三两人送了出来,各道珍重。
陈鲁出了大营,只觉一片茫然,毫无头绪,不知道往哪里走。他的大青马在等他下指令。
陈鲁说:“狗儿兄弟,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我不管你是谁,我老人家都是你的老大。一些事你也都看到了,我摊上事了,我摊上大事了。现在必须去找到蛊虫,可是我老人家连它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它,只好求狗儿兄弟了。”
大青马用力地点点头。陈鲁大喜,这说明他真的能找到地方,于是陈鲁兴冲冲地骑上马,说:“狗儿兄弟,随你走吧。”
大青马不疾不徐地走着,过了村庄,看没有了人烟,他突然又变成了护林犬,腾空而起。
陈鲁闭上眼睛,只听见两边呼呼风声,不一会儿到了一处平地,它狂吠三声,出来一个乌黑干瘦的老头,手里托着一个瓦罐。
护林犬前腿伏地,作拜状。
陈鲁又是灵光一现,这是护林犬的主人,乌木禅师。
陈鲁看见他手里的瓦罐,明白了,上前唱了一喏,说:“我老人家多谢相助,多谢赐宝马,一直没来得及当面道谢。”
老者似乎听不懂他的话,说:“是谁的要靠缘分,我们做错了事,就得弥补。”
说的话似乎不着边际,陈鲁接过瓦罐,骑上护林犬,回头说再见,老者已经没有了踪影。
陈鲁心里清明,也不废话,护林犬腾空而起,瞬间到了这个村镇。
护林犬又变成了大青马,不紧不慢地走回大营。
哈三远远就看见了大青马,跑了过来,两人来不及细谈,把纳兰喊过来,因为他知道怎么用蛊虫的口液。
纳兰打开瓦罐,一些蛊虫蜷缩着,已经吐出来一些口液。她走进大帐,拿出一个木桶,把蛊虫和口液都倒进去,放上大半桶水。
陈鲁看她的顺序和医长讲的一样,放下心来,想先给李达服用。
但是纳兰沉吟一下,说:“陈大哥,这种蛊虫的毒可是非同小可,倘若用错了,绝没有生还的可能了。还是稳妥一些,先给马驼吃吧。”两人都点头称是。
几个人走到马厩,纳兰用勺子舀了一点点毒水,哈三把一匹马的嘴撬开,把毒水灌进去。
过了一刻钟,马睁开了眼睛,苏醒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抖了抖鬃毛,打了几个响鼻。
三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刚要离开,却看见这匹马前蹄腾空,一声长嘶,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紧接着满地打滚,嘶鸣着、翻滚着,片刻功夫,不动了,七窍流血死了。
陈鲁勃然大怒,抬头看时,正好亭长在营门口站着呢,他是来探视的。
看到这个场面,进来也不是,退出去也不好,很尴尬地僵在那里。
陈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如果不是纳兰有见识,李达已经命丧黄泉了,想一想都后怕。他在纳兰那里拔出佩刀,朝亭长走去。
哈三很吃了一惊,这不像是陈大人的做派。别看他说话像一个屌丝,可做事却非常稳重,毕竟奔五十的人了。
哈三赶紧扯住陈鲁,说:“大哥,这不关亭长的事,人家好心来探望,我们应当以礼相待。”
一盆凉水浇息了陈鲁的满腔怒火,他转过头来,沉吟一下。把佩刀递给纳兰,向大营门口走去,向亭长友好地招招手。
亭长快步走过来,说:“陈老爷,刚刚我看到了这匹马的情况。我可以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替医长担保,他绝不是有意害天朝使团。据我所知,平时中了蟾毒的大多数都用这种办法。”
哈三说:“对头,我们也都知道,可怎么是这个样子。我想,是不是只适用于人,牲口不行。”
陈鲁把眼光转向亭长,亭长假装没听见。他只是走人情似地来看看,人畜都死光了,和人家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刚才陈鲁的一番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来由地引火烧身,闭嘴就是了。
陈鲁说:“好吧,再试一个人。反正难逃一死,这样兴许还有救呢,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纳兰,再小一点剂量。”
哈三撬开一个士兵的嘴巴,纳兰灌药,和刚才一样,一刻钟时间,士兵醒来,看了一下,站起来和几人行礼。
这几个人紧张到了极点,八只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这个士兵“嗷”地叫了一声,凌空一跃,摔倒在地,然后满地翻滚,滚了一会儿不动了,满脸青紫,七窍流血,异常恐怖。
亭长吓坏了,赶忙跪下来,说:“陈老爷,我马上就去找医长。”
陈鲁这时反而镇静下来了,不怪医长,怪他陈鲁自己。
医长特意问了一遍,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那时候应该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中毒。如果那时候实话实说,也许就会有解禳的办法。
他把亭长扶起来,有气无力地说:“亭长请回吧,感谢你来探望,麻烦你回去时把这里情况讲给医长听。还是老话,注意保密,如果有人知道了不是玩的,那时候我可要找你说话了。”
亭长答应着,告辞而去。
三人回到大帐,一筹莫展,也不觉得饿,甚至不觉得渴。哈三说:“纳兰,你去准备点吃的吧,这么熬着可不行。”纳兰领命而去。
哈三和陈鲁又去巡视一遍,把栅栏又重新贴上鬼符,看一下太阳,已经偏西了,到了未正。纳兰喊吃饭,几人胡乱吃了一些,喝了一些水。
这时医长来了,他走进大帐,跪了下去,口称死罪。陈鲁没理他,确切地说,是没顾得上理他,他在注意医长手里提着一个他熟悉的虾篓子。
他扶起医长,说:“这事不怪你,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医长赶忙说:“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刚才有一位老人让我把这个虾篓子送给你,他说你一看见这个就明白了。”
陈鲁大喜过望,说:“麻烦你了,你也是有岁数的人了,这么远的路跑了两趟,这块银饼子你拿着买酒吃。”
八十一、蟾兄为王
医长推辞几句,也就收下了,告辞而去。哈三虽然不明白,但是看陈鲁喜动眉梢,又见到了这个熟悉的、曾经帮过大忙的虾篓子,感觉这个难题快有解了。
陈鲁说:“你们二位去巡营吧。我不喊你们不要进大帐,也不要让其他人进来。如果见不到我,也不要大惊小怪,我没事。”
两人去巡营。陈鲁跪下去拜了两拜,说:“师父,蟾兄,我已经六神无主了,幸亏你们来了。”
话音刚落,感觉自己被人拉了一把,来到了一个去处。
陈鲁仔细一看,这似乎是他梦中到过的地方,就是那个大王的宫殿。
他信步走进去,看见大王跪在地上,一个矮胖的人宣读圣旨:“你在这八百里湖泊为王,却不知道修真养性,反而贻害地方。为了一己之私,劫夺天朝使节,已经酿成大祸。奉太元圣母令,革去王爵,接到圣旨时起,带领家人去离此处三百里的小溪安身,由金蝉大护法暂领王位,钦此。”
大王谢恩,说:“多谢大护法。”
陈鲁听明白了,这位钦差就是金蝉大护法。
钦差说:“把解药拿来吧,我已经告诉他们来取了。耽误了时间,再死了人,你的罪过就更大了。”
大王说遵命,从靴筒里拿出一个绿瓶,双手奉过来。
这时一道绿光闪过抢走了绿瓶,陈鲁大吃一惊,竟然是二公主,她不是死了吗?
二公主拿着绿瓶,说:“你是什么狗屁护法,你护谁的法?那些天朝人仗势欺人,打伤我两次,你为什么不管?我父王是一个大英雄,替我们报了仇,为我们这一界长了志气,你凭什么夺了他王爵,还要救那些人,凭什么?凭什么?”
大王喝道:“别胡闹,快把解药给护法。”
二公主咯咯笑了几声,说:“不给,就是不给,有本事抢去啊,走喽。”说完向里间飘去。
护法不动声色,口中吐出一条红线。陈鲁笑了,这才是物以类聚呢,都是同样的武器,天涯海角也能找到自己的同类。
护法的红线直挺挺地伸向绿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二公主想护着时,绿瓶已经到了护法手里。
二公主勃然变色,手持绿玉圭,向护法迎面劈来。
护法“呱”的一声,陈鲁心头一震,是蟾兄,它的声音陈鲁太熟悉了。蟾兄是护法,那师父蛤蟆是什么东东?
护法这一叫声明显是生气了,也亮出一个玉圭就要出手。
大王急忙说:“请护法手下留情。”
护法放下玉圭,手里多了一个虾篓子,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绿色锦被,把二公主罩住。
护法的手又抖了一下,大被收紧,像是一片绿叶飘向护法,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陈鲁看见护法的脚旁又是一个虾篓子,里面装着一直非常美丽的青蛙。
护法说:“你们现在马上离开,至于你的女儿,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看圣主是什么意思吧。”
陈鲁再看时,护法突然是一身王爷装饰,端坐在宝座上,下面男左女右排了两面。
陈鲁暗笑,这蟾兄是不是不会玩啊,不都是文东武西吗?他怎么弄了一个男左女右?大家称拜见大王。
蟾兄说:“斗蟹将军,你率军把守南大门,不得有误。迷虾元帅,你率军速去莲花国,莲花国如果有失,夷你三族。翠斗使者,你是女将,率领本部人马专门营造盔甲器械。其他各城门原职不动。原南门守将罗蜓大帅回到京城,作本王御林军。”大家答应着。
陈鲁知道他们是蛙族了,感觉这应答声都像是蛙叫。
护法说:“大家各尽职守,本王还要回京复旨,你们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陈鲁只觉得眼前绿光一闪,什么也没有了。
陈鲁揉了一下眼睛,又是一个梦。自己躺在水边的一个石头上,太阳还在高高地悬在空中。
他沿着河边走着,放眼望去,一望无际,这是一个超大的湖泊,不见有冰的影子,是已经化了,还是本来就不冻?这里是不是江南?
陈鲁走走看看,明白了,这是蟾兄掌管的水域,确切地说,是蛙界。
他走到西南处,有一处残荷败叶,绵延而去,一眼望不到尽头,陈鲁想,这可能就是那个莲花国。他看到那边有人垂钓,走过去用西域话问了一下:“请问,这是哪里?”
这人正钓的出神,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是一名汉人官员,又吃了一惊,说:“老爷从哪里来,连这伯岭湖都不知道?”
陈鲁不敢开玩笑,陪着笑脸说:“实在是孤陋寡闻的很。”
渔翁说:“这伯岭湖方圆八百里,以新鲜蛙肉而著名于世。”
陈鲁说:“奥,原来老丈在钓青蛙啊,容易钓吗?”
“还可以,南边这里钓的容易,莲花荡那边就费劲了,不好钓,就是钓了也脱钩。”
陈鲁心里感叹,转身要走。渔翁说:“这个虾篓子是老爷的吧?在这有一会儿了,走的时候别忘了。”
陈鲁就是在找这个虾篓子,他一直觉得就带在身边,他赶紧谢过。拿起篓子看了一下,那个青蛙还在里面,还有一个绿瓶。
陈鲁感谢蟾兄,他是把这个人情送给自己了,让自己处理这个二公主。
他又问道:“老丈,畏兀儿河离这多远?”
老者又吃了一惊:“这是伯岭湖,畏兀儿河离这何止几千里,至于怎么到那里,我确实不知道。你还是到理问所好好地打听一下吧。你是官员,他们要送你一些盘缠也未可知。”
陈鲁告辞,围着湖边转了一会儿,看见那边有一个小池塘,离这个大湖有半里地,似乎是一个死塘子。
他想起大王被流放的地方,一定是这里了。他把篓子的青蛙抓出来,小心地放进水里,然后跪下去,对着空中拜了两拜,把绿瓶袖了起来。
这时他看见眼前闪过一道绿光,感觉到又有人拉他一把,仔细看时,自己已经在中军帐里了,已经不见了那个虾篓子。
陈鲁打开绿瓶,掉出一个纸片,写着一行汉字:“用符道洒在大营上空。”
他心里又是一阵感叹,这是师父蛤蟆的杰作。
陈鲁一直觉得师父的名字叫得奇怪,现在明白了,他应该是整个蛤蟆界的最高领袖。
玉圭暗示着蛙字,这不会错了。那口中吐出的红线和绿被又是什么东东呢?
八十二、没人性
陈鲁拿着绿瓶去找哈三和纳兰。他不说是哪来的,他们也不问。
陈鲁说:“你们把我的大青马牵出来,都到大营外面去,不准任何人进大营。”
这时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已经到了酉初时分。陈鲁看着二人牵着大青马走出大营。
他伸出左掌,拍出“寰宇十方天步”六重,只见一道绿光从左手飞出,直接进入绿瓶,过了一会儿,一条绿线伴着音乐声从绿瓶口激射而出。
这条单线连绵不绝,疾走如风,在大营上空编织成了一个大网,绿光在太阳的照耀下,时隐时现,音乐声时断时续。
忽然,声音停止,一道粉色光芒代替了绿光,在大营内疾走,大约过了一刻钟,粉色也消失了,绿瓶应声落地。
紧接着大营上空的绿光也不见了踪影。大营箭楼上的一个哨兵站了起来,揉着眼睛向四下打量着。
陈鲁大喜,大喊一声:“哈三兄弟,成功了。”说完疾步向中军帐走去。
当他进去时,喜子已经起来了,两位大人也醒了,还在床上躺着,亲兵们都已经站在岗位上了。
只有韩六儿,还是昏迷不醒,陈鲁没办法只好派人去请医长。
陈鲁刚刚进帐,纳兰也随后进来。两位大人坐了起来,纳兰把经过简单地介绍一下,当然,有的知道,有的她不知道。
李达下令:“用干粮充饥,饮一下牲口,起更时开拔。”
陈鲁悬着的心放下了,看着李达比较茫然的表情,心里想,这老大是记吃不记打。但愿这次过后,吃一堑长一智吧。
喜子跑出去传令,烧了一壶开水,拿出一些肉干,几人嚼了几块。
这时医长来了,他看整个大营的官兵们都没事了,吃了一惊,什么药见效这么快?他不敢多嘴问,赶紧给韩六儿看过脉,迟疑地看着陈鲁,不说话。
李达不知就里,和气地说:“你就说方子吧,好坏都由天命,绝不怪你。”
医长说:“这位军爷中的毒太深了,还得用蛊虫。”
陈鲁气急反笑,说:“你这个医长,不害死我们兄弟们你是不罢休啊!”
医长连忙说:“不会错,我以性命担保。”
陈鲁示意纳兰,纳兰拿过来蛊虫药水,医长从诊箱里拿出一小瓶东西,先在韩六儿两个耳朵滴了几滴,把蛊虫水喂了他小半杯。
这时使团已经启程,喜子让两位天使上车,其他人等着拆帐,是死是活全凭天命了。
陈鲁等了两刻钟,韩六儿突然一阵翻滚,口中狂喷黑紫色的血。陈鲁看医长面露喜色,知道没问题了。
医长说:“陈大人,这位军爷没事了,他原来曾经中过剧毒,这一下子全好了,恭喜大人。”
陈鲁大喜,说:“赏,把六子放在车上,出发。”
天气晴好,月明星稀,就打了一个火把,走了大约五十里,月亮已经落下去了。
下令就地休息,喝水,吃干粮,增加能量,补充体力。休息了一个半时辰,东方已经泛白,长庚星已经升起来,到五更了,李达下令出发。
这一次是白天行军,但是大病初愈,晚上不得休息,行军速度不快,虽然是一马平川,但是人烟稀少,没有水草,几乎一天没歇息,也只是走了八十多里。
前哨来报,前面有水草,李达下车观看,太阳快落山了,人马都已经疲惫不堪。
他虽然着急,但是也知道,朝廷不差饿兵,下令到水草处扎营。到了营地,埋锅做饭,饮驼放马。
三位使者一边吃饭一边议事,主要议题还是老生常谈的,怎样能在这紧迫的时间里把路赶出来,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
最后还是老一套,急行军,没别的办法。最后议定,宿营一晚,四更出发。
陈鲁回到下处,早早睡下,刚刚躺在床上,阿德来了,陈鲁赶快见礼。阿德也不理他,径自走过去坐在椅子上,责备道:“子诚,你们的速度太慢了,你们这是要误大事啊。”
陈鲁说:“是啊,老师,这几天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非人力所能左右啊。”
阿德说:“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未必非得要全员到达哈烈,只要节杖和圣旨到了,你们就胜利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纠缠,你们只为闻达的事就误了一天,得不偿失。”
陈鲁吃了一惊,说:“老师难道让我们舍弃闻达吗?”
“自作孽,不可活。”
陈鲁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耽误了这一天,又差点全军覆没,到底值不值得。
他顾不得细想,他满脑子都是问题,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想了一下,说:“老师,我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他和我昨天遭遇的那些蛤蟆有什么关系?”
阿德笑了一下说:“这是天机,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你闯入的地方,正是他的一亩三分地。”
陈鲁说:“既然各界都知道我们西行重要,为什么还一步一坎,重重阻挠?我又不会孙猴子的八九七十二变,还得让我们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吗?尤其是我师父,既然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他为什么却这样对我?没人性么!”
阿德又是哈哈大笑,问道:“那老家伙对你不好吗?”
说着眼睛盯着陈鲁,陈鲁知道他指的是招驸马、封王爵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师父应该知道我的差事,怎么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阿德说:“大家都在帮你,这你应该清楚吧?”陈鲁点点头,阿德接着说,“那帮你的人总应该知道你是什么样人吧?”
陈鲁明白了,和那个兼爱公主说的一样,真的是在考验自己。
当然,这也是大家的意思,当然也包括阿德,还有那个称呼他为夫君的女子。
可是为此引出了一场大的风波又作何解释?
没等他发问,阿德说:“记住为师曾经说过的话,凡事必有因果。看你这样,心坚似铁,我们都放心了,你就一心一意西行,必能遇难呈祥。”
这等于没说,看老师说的这么高大上,陈鲁暗自惭愧,他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是什么伟丈夫。
只是他现在寿数有限,别的事情没办法引起他的兴趣,只有西行这个差事,是他一生中最后的大事,一定要完美收官,给自己这不长不短的一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陈鲁又想起一件事,就是乌木禅师,话到嘴边上,又咽了回去。
他清楚老师的嘴巴非常严,不会透露什么,于是转了话题,说:“老师,你那次和村姑一起来治病,那个女的喊李先儿子,有一天她又说李先是我的儿子,她总是喊我夫君。我确实糊涂了,请师父点化。”
“你这聪明的脑袋,还有想不透的事情吗?日后自然明白,为师也不清楚。”
陈鲁无奈地点点头,说:“老师今天来,一定不会是空手而来,必有教我的。”
“坐了这半天,你就说了这么一句有用话。不管我有事没事,你也没让我开口,你就是问问问,好像有十万个为什么。”
陈鲁也笑了,说:“是啊,我这不是虚心好学!不问了,做一个好听众。老师请。”
阿德说:“为师今天来,是送你一张新符道。原来的符道也没有问题,是你们不会临场发挥,只是拘泥一格,被人家钻了空子。
“火字符道,威力无穷,但是五行之中,相生相克,在土土国,火能生土,他们不怕。这次遇见伯岭大王,水能克火,又被他破了法力。从现在起,把原来的符道都丢掉,用这个。”
八十三、哈密卫信使
说着飘过来一张纸片,粘在大帐的立柱上不动了。
阿德说:“明天带到宿营地,照样画一些,立栅时在东西南北各放一张就可以了。外出将士,几人有一张即可。”
陈鲁大喜,说:“这样的好符,老师还留了后手,为什么不早赐给我?”
“给了你新符道,倒引出你满腹牢骚。告诉你吧,为师目前也没有这个法力,做不出这样的符道。是有人帮你们,专门为你们所制。休息吧,为师告辞了。”
陈鲁想送一下,阿德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自己已经响起了鼾声。
次日启程时间不长,前哨来报,有卫司人前来迎接。几位大人有几分疑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韩六儿已经痊愈了,听说卫司来人,非常羞赧,说他先去看看。
这时已经过了卯时,天空阴沉着,似乎有下雨的样子。陈鲁看了一下周边环境,已经到了人烟稠密的地方。
李达下令,休息两刻钟,他要接见哈密卫的信使。
李先拿出地图,上面标着到哈密卫还有七十多里,但是大家不敢大意,他们都记得,上次看地图差不多也是这样。他们苦笑一下。
陈鲁让鲁哈图去打探一下,不一会儿回报,离这里西去还有八十里就是哈密城,这里已经是哈密管辖了。
李达点点头,下令让卫司信使过来。
喜子安排好座位、仪仗卤簿,他自己抱着天子剑站在一边,几位亲兵护在前面,陈鲁和纳兰也全神戒备,李达端坐在椅子上,手持节杖。
官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士兵们吆喝着不准靠近。
一队番兵停在前面,走过来三个人。有两个身穿皮袍,脚蹬马靴,头戴笠子帽,一身武官打扮;另一个身穿黄鹂补子的绿袍,头戴一梁冠,脚穿粉底皂靴,天朝八品文官打扮。
几个人紧走几步,用西域话说见过天使,跪下去山呼舞蹈,说:“哈密卫钦点五品游击伯图,臣忠义王府亲兵千户肃格,臣忠义王府纪善孙良臣叩见皇上,恭请圣安。”
李达说:“圣躬安,各位辛苦,请起。”虚扶了一下,几个人站了起来,李达也做了一个站起来的姿态,但还是坐下了。
对方是代表王府来的,表示尊重。可是天朝使臣,代表的是朝廷,不能堕了朝廷锐气。
李达不懂西域话,陈鲁做他的翻译。
这时王府纪善孙良臣有话说,他这次讲的是汉话:“各位天使大人,我们接到牌票,王爷算计着日子,前几天就应该到了,派出了几批哨探也不见消息。我们的长史大人着急了,又派出几波人马向东多走了一百多里,还是没见到使团,不知道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李达说:“还行,走得稍慢些,又遇到了恶劣天气,误了几天。难为你家王爷记挂,本使一定会当面谢过。”
孙良臣说:“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大人是在这驻跸,还是接着行军。”
李达下令,“继续行军。”
哈三已经把卤簿仪仗摆好,在官道上向西而去。出了村镇,收起仪仗,全速前进。
有这一队卫司军兵带路,使团官兵们又急切盼着到卫司,这一段路出奇的迅速,在申初三刻到了哈密城。
好大的城池,远远望去,屋脊相连,绵延不绝,没有城墙,只有几处遗留下来的城门楼子,气派地矗立在那里。
使团已经重新布置了卤簿仪仗。忠义王府长史周安,哈密卫指挥使木火者迎出城来,一番礼节过后,请使团进城。
李达说:“多谢王爷和卫帅的美意。离京陛辞时,圣上一再嘱咐,不准扰民,一路走来,时刻不敢忘。我们就在城外驻扎,明日自当到王府拜谢。”
周安和李先认识,他是朝廷派到忠义王府的长史,名义是帮助处理来往文牍,教化民众,实则监视王府。
这就是西域所有诸王府长史的差事。但是时间一长,大多数都被王府招安,和朝廷离心离德,对王府的事,报喜不报忧,朝廷也心知肚明。
在这去国万里的西域,少数的朝廷官员就像一把沙子扬在海滩上,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最后如果和王府不是一条心,那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滚蛋,还有一个就是永远闭嘴。
但是哈密这里和朝廷还比较和谐,忠义王也还算忠顺,因而长史就容易做一些,工作也轻松。
大家又说了一些官面话,卫帅木火者说:“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城东果园有一个兵营,我下令,让他们去练兵,使团就驻扎在那里吧,一切用度都由我们安排。”李达谢过。
周安接着说:“至于几位大人,王爷已经安排好住处。王爷还说,如果方便,今天就想恭请圣安。”
李达沉吟了一下,说:“本使也想早一日见到王爷,不知道王爷是否方便,恐怕扰到王爷。”
周安说:“那就太好了,王爷早已准备就绪,晚宴已经作了安排。下官本来不敢强请,既然这样,那我就替王爷谢过了,请吧。”
李达找来哈三,让官兵打起精神,仪仗、卤簿俱全,趁着天亮进城,伤病人员,辎重留下,直接进军营。
进城将士们结束仪式后返回城外宿营,那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
哈三过去安排,打起执仗,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城了。真是万人空巷,都来观看天朝使团。
陈鲁骑马,两位使节坐车,他们特意把帘子撩开,向哈密城的百姓挥手致意。卫司的官兵们严格地把守着,走了有两箭地,拉起了帷幔,黄土铺地,两边站岗的番兵行军礼。这样见不到百姓了。
李达皱了一下眉头,在心里很不以为然,他想让西域人看一下中原人的风采,而忠义王爷想按照迎接钦差的规格行事。
其实李达想多了,这时候的使团根本显现不出来什么了,也没有什么风采,纯粹是一队疲兵,盔也不明,甲也不亮了。
王府在靠近北门的一个幽静处,卫司在城外,在老西门外。
这时王爷已经带着文武官员,候在牌楼外面。他四十多岁,穿着酱色的质孙服,中等个子,干瘦,没有蒙古人的高大威猛,这使李达吃了一惊。
陈鲁和他认识,这是正八经的天潢贵胄,当然,是前朝的龙种。他带着官员们跪下。
八十四、忠义王
周安在前面引路,不准停下,直接进府,王爷再起身跟在后边。
李达明白,这是顾全天使的面子,他觉得这样不妥,可是周安就是不让他下车,说这是王爷的安排。
陈鲁看出了问题,自己下马,让韩六儿牵马随着进府,哈三已经令队伍停了下来。陈鲁是副使,和王爷是老相识,走过去把王爷扶起来。
两人拉着手,其他人都起来了,一起走了进去。
李达已经下了车,在门口候着。三声地动山摇的号炮响过,中门大开。
侯门深似海,早已经在候着的小轿过来了,几位天使上了轿子,王爷坚持着让陈鲁先上轿,自己才上轿。
李达掀开帘子向外面看,飞檐斗拱,气势非凡,大多数建筑都仿照天朝而建,院子里曲径通幽。
走了近两刻钟,在一处台阶停下来,又是三声号炮,众人拾阶而上,快到平台的时候,一个头戴罟罟冠的蒙古女子跪在那里,这是忠义王妃。
李达赶忙说:“请起”,李先用蒙古话翻译一遍,大家走进大殿。
香案早已经摆好了,李达和两位副使净手,上香,李达亲自点燃三炷香,向东南拜了四拜,又捡起一块香饼,早有人捧过熏笼,他恭恭敬敬地放了进去。
然后把天子剑放在香案上,节杖倚在旁边,把圣旨放上供了一会儿,几位天使跪下山呼万岁,站起来,李达大喊:“有旨意。”
王爷、王妃带着众文武跪下,山呼舞蹈,王爷说:“臣忠义王、特进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安克恭请圣安。”
李达说:“圣躬安”。
接着宣读圣旨:忠义王安克、哈密卫指挥使木火者一向忠于王事,勤于政务,造福桑梓,保一方太平,朕心甚慰。特赐安克郡王服饰,四品官诰十枚,赐忠义王妃为二品诰命。木火者即日起升为二品,赏穿朝廷二品服饰,赐五品官诰四枚,夫人为三品诰命。钦此。
王爷和众人一齐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府大摆筵席招待使节。军营里,哈三和众将士也真正地放松了一回,开怀畅饮,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必害怕受到攻击,因为这里的军队名义上也是朝廷的。
这人烟稠密的大市镇,妖仙怪谲不会来找麻烦。
他们晚上美美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大家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自从离开肃州,近两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有这个待遇。
一连住了两天,陈鲁提醒李达,该走了。
这时哈密卫帅木火者邀请几位使节去大帅府住一晚,李达不好推辞,告别王府,去了城西的卫司,又盘桓一天,几人喝得酩酊大醉。
打定主意第二天必须走,已经和王府、卫司都告别了,谁知道把里宣慰司的佥事到了,木火者又挽留,盛情难却,又耽搁了一天。
这时长史周安来到卫司,他和李先在国子监时有同窗之谊。他说圣上的使命是第一位的,该走必须走,不知道他无意还是有意,特意提了一句刘备招亲。
这句话引起了李先的警觉。
周安走后,李先陷入了沉思,刘备招亲,看似热闹喜庆,其实周公瑾包藏祸心,留住刘玄德。
这里谁有这个想法呢?不用留住,多耽搁几天都有可能出大事。
李先去找了陈鲁,把周安的话讲了一遍。
其实这几天陈鲁急得直跳脚,大营那边的官兵们也不愿意动身,这多好,有酒有肉,他们乐不思蜀了。
陈鲁本身也有懈怠之心,这里招待的无微不至,真有什么其他意图,你也说不出什么。
陈鲁和李先请示李达,去王府请辞,李达同意。
看使节态度坚决,因为已经摆过送行酒了,王爷也没说什么,虚留几句,也就答应了。
他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你们执意西去,本王也不虚留你们。使团肩负圣命,差事为大,等你们办完差事,回来后在这里盘桓一月。”
李先说:“王爷体恤下情,本使感动,回来时一定痛饮一月。”
王爷又说:“天使豪杰。王府和卫司已经准备好了,官兵们换好现在服装,在加两套春秋装,是按朝廷的服饰准备的,每人一副盔甲,到把里城或土尔番再换夏装。其他一路吃喝用度,武器弹药,都已经准备妥当,都是孙纪善为你们筹备的。走之前本王要为你们饯行。”
这可是一个正八经的王爷,不计琐碎,婆婆妈妈,考虑得非常周详,两人十分感动。
李先说:“王爷不但考虑的周详,还处处关心。下官回京,一定奏明圣上,论功行赏。至于饯行就不必了,我们明天就动身,今晚就回大营去住。”
王爷说:“也好,更自在一些,一会儿孙纪善还要给几位天使送些盘费。李大人,周安长史说你是山西人,嗜醋如命,他已经给你备好了,宁化府十七年陈醋。”
二人郑重谢过,告辞去了卫司,因为中午还要大摆筵席,两人把在王府说的事情给木火者通报了一下,说明了情况,卫帅也没强留。
吃过午饭,三人带着侍卫回到果园大营。东西都已经配齐,就连老弱的马驼都留了下来,换上了强壮的西域马,有的车子也换了,各种辎重一应俱全,官兵们都换上了新军装。
又专门给几位使节腾出一排房子。
几人在议事厅里落座,哈三过来见礼,纳兰一直换成男装护侍李达。
大家商量明天的行程,又对王爷和木火者一番感叹,这里是对朝廷最忠心的番司,没有之一。
正在说着,王府和卫司的又送来了盘缠。王爷赏了二百两金子,卫司赠送一百两金子,卫司又赠给三位使节每人一匹西域宝马。
来人和使团达成一致,晚饭由大营这边处理,也不互相辞别,次日五更启程。
哈密之行是圆满的,完美的,开心的,收获满满的,有什么能赞美的都可以往上招呼。
大家又惬意地睡了一个晚上,只是那讨厌的起床云板在四更天响了。
大家刚刚准备收拾,有人来报,卫司那边着火了,具体情况不明。
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事,火烧旺运,开春起火旺一年,总之是卫司火了,烧烧更健康。
大家安排吃饭,准时出发。
八十五、又是韩六儿
陈鲁觉得走水了也很正常,只是这个着火时间点让人心里不舒服。他喊韩六儿,侍卫说,没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这时纳兰来了,很着急的样子,急促地说:“陈大人,中使大人喊你快一点过去。”
陈鲁大脑急速旋转,不对啊,为什么是纳兰来喊他,每次不都是喜子吗?
来不及细想,告诉侍卫:“快去找韩六儿这狗头。”说完匆匆走了。
李达不等他见礼,劈头就说:“喜子不见了,侍卫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边说边用手向西边指了一下,“会不会和这个有关联?”
陈鲁吃了一惊,韩六儿也不见了,难道真是韩六儿这个狗才贼心不死?
这时哈三跑了进来,陈鲁说:“韩六儿不见了,你去问一下哨兵吧。注意要和气,这可不是你的兵,是人家果园守御千户所的。”哈三应着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哈三回来了,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说:“哨兵说,他们是出去了,在三更炮没响之前走的,也没骑马,说是有公干,哨兵也不好阻拦。”
陈鲁心里清楚,这里又有状况了,无他,使团尔。他在哈三耳边嘀咕几句,哈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点点头,急匆匆走了。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大,把窗户照得通红一片,城里一片喧哗声。
这时闻达走了进来,请示是否按时出发。他现在无官一身轻,但有些事,那些百户总旗们还是习惯问他。在哈密城养了几天,他的棒伤差不多已经痊愈了。
他没有换衣服,还在穿着那件五品飞鱼服,似乎时刻在向人们提醒他的特殊身份,他的两个亲兵仍然在服侍他。
李达说:“准时开拔。”闻达告退,大家开始吃饭。还没等吃完,外面一片喧哗声、喊杀声传进议事厅。
哈三派人来报告,使团大营被卫司的官兵包围了,领兵的是把里宣慰司佥事。
李达问:“进了大营吗?我们不要缴械,他把里宣慰司的要干什么?想造反吗?”
来人说:“哈将军已经把营门口换成了我们的人,没让他们进来。”
这下一切都明白了,又是有人从中作梗。看样子还真不是王府和卫司,但是没有他们的默许,哪个敢在这里舞枪弄棒?
陈鲁的预感又应验了,搞不好文章真就作在了喜子和韩六儿身上,于是让来人告诉哈将军全神戒备。
把里宣慰司佥事到这来带兵,这本身就透着诡异,陈鲁向李达请示一下,出去巡察。
陈鲁走到门口,看见佥事带着几百兵丁,在营门列队,他身边有一个千户和几个百户。
陈鲁上了箭楼,说:“各位将士们,我老人家太感谢你们了,你们的礼数也太周全了,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咱们事先都已经说好了,不再互辞了。那就替我谢谢王爷和大帅吧。”
汉话和西域话各说一遍。
使团的官兵们都在偷着乐。
佥事已经在卫司会过陈鲁,知道他是一个油腔滑调的家伙,和他的年龄、身份一点也不相配。听他这样说,知道在调侃自己。
他骑在马上走了几步,等陈鲁说完,呸了一声,用鞭子指着陈鲁,骂道:“不要在那自作多情了,早就听说你们天朝最不讲信义,果然不错。我们好生待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
陈鲁大声说:“哎,停,停,你也是蒙古人出身,拿鞭子指着我老人家,什么意思?你说话也得先措好词,什么就‘你们’‘我们’的,你是哪个卫司的,就敢说‘我们’?这里是哈密卫,是行都司的,和我们本来是一家。你是什么东西?在那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奥,说错了,你不是东西。”
佥事半天没说话,可能是一下子让陈鲁给绕晕了,沉吟了一会儿,说:“你们不要装糊涂,派人烧了我们的粮草库和马厩。我们就想弄个明白,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陈鲁说:“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兵跑到把里城去了?我得问一下,这个家伙是怎么去的?”
“不是把里城,就是这里的卫司。”
“你看你,还是一个三品佥事,连一件事都叙述不清,一直在那喊‘我们’‘我们’的?让哈密卫司的人和我老人家讲话。”
这个佥事一时语塞,旁边一个人提示他一句,他说:“我们就是卫司木火者大帅派来的。不要搪塞,正面回答问题。”
“你敢质问天使,活得没意思了吧?惹火了我老人家,请天子剑,消去你吃饭的家伙。说正事,我们也想知道,卫司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们已经派去了几拨人马,他们还没回来,你们倒是先来了。痛快说,发生了什么事?再扯皮,乱箭射死。”
嘴上这么问着,心里明白,还回来个屁啊!肯定让他们扣下了。
佥事说:“不是我在扯皮,是你一直在王顾左右。告诉你,这火就是你们的人放的,我们大帅说,要个说法。”
“又来了,又来了,到底是哪个大帅。他不是要说法吗?有啊,有说法。但是我老人家得先问一句,说是我们的人干的,可有什么证据?”
佥事冷笑一声:“这么大的事,我们敢没有根据来找上门来?你们持节西行,口含天宪,手持天子宝剑,用你刚才的话说,我们活得不耐烦了?无凭无据来找麻烦?”
“知道就好,亮出证据吧。”
“纵火贼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借你法眼看一下,是不是你们的人。来人,带上来。”
有人把韩六儿和喜子押了过来,陈鲁这才发现,还有鲁哈图,这个没听人给他报告,可能也忽略他了。
韩六儿自从出事以后,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陈鲁,陈鲁看他每天很小心的样子,也就释然了,对他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这倒不是陈鲁自恃有功法在身,他非常清楚,这些功法只能对付妖仙怪谲,普通人想杀他,蓝腰带有时候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何况“病从口入”。
韩六儿负责他的起居,想要他的命,分分秒秒的事。陈鲁天资聪明,这些事当然能想到。主要是他对韩六儿的人品是肯定的,对陈鲁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八十六、想一了百了
但是他们私自出军营,军法无情,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是他门儿清,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他高声喊道:“没错,是我们的兵,他们几个和这大火有关系?”
“不要明知故问,我们都是带兵的,你们又是天朝的军队,军规军纪应该更严。将士们晚上可以随意出入军营吗?在我们这里,没有将领晚上私自外出,那就视为开小差,要杀头的。”
陈鲁暗自说一句惭愧,但是理屈词不穷,也不能穷,变了脸色:“你特么的就是一个佥事,竟敢教训起本使来了!我们的军纪严与不严,和卫司的大火有关系吗?”
“他们几个都是在火场上抓到的,你们这位太监大人还举着火,被抓了一个现行。”说着,让人把他们堵嘴破布拿掉,几个人一齐喊冤枉。
陈鲁怒喝一声:“你们几个先别叫唤,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们是在火灾现场被抓的吗?”他们几个都回答是。
陈鲁说:“那位管事的,你先把他放过来,让他到营门来,我老人家下箭楼,亲自审问。你们不放心,可以跟着两个人,押着他。我们要说汉话的,别说我老人家没提醒你。”
边说边向外面走去,韩六儿也就到了。陈鲁冷冷地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韩六儿跪下去磕头,说:“大人,小的对不住你。”
陈鲁吃了一惊,特么的,真是这个狗才干的。
没等他问话,韩六儿接着说:“我错了,我不应该有事瞒着大人。你把我当成亲儿子一样,我却一次次给你找麻烦,让你没面子,下不来台。”
“别说这些废话了,捡要紧的说。”韩六儿原原本本地讲了一下。
昨天上午回到营房,韩六儿发现衣袋里有一张字条,他能听懂一些蒙古话,有时也能讲一些,但是他不认识字。
他心里觉得很蹊跷,感觉应该和上次的事有关联,一定是那帮人贼心不死。
韩六儿想让陈鲁看一下,想一想没敢说,他就去找鲁哈图。
鲁哈图告诉他,有人让他在四更天,梆子响的时候在卫司大营门口见面,到时候见不到人后果自负。
怕鬼来鬼,鲁哈图对他说:“这还没完没了了,告诉你,这事躲是躲不过去的。干脆来个一了百了,把他抓回来交给几位大人,你立了功,也为自己洗白了。”
韩六儿说:“这事我不敢告诉陈大人和哈将军。我自己能斗过西域那些家伙吗?别忘了,他们在暗处。”
鲁哈图是一个胆大的人,有一份侠肝义胆,大脑也比较简单,说:“我和你一起去。哨兵是卫司的,咱们就说去公干,他们未必管。”
韩六儿看他这么豪气,刚刚的犹豫不翼而飞了。两人达成一致,去马厩里牵马。
正巧喜子给那两个名马“婉儿”和“霹雳”上夜料,看他们鬼鬼祟祟的,平时走动得很紧,关系不错,上前问了一下,两人实话实说。
喜子听完,一拍胸脯,一起去。这倒不是这个阉竖怎么豪爽,而是他平时在使团里名不见经传,一直遭无视。
虽然是中使大人的跟班,但无职无分,没人把他放在眼里,生得伟大,活得憋屈。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其实根本没有人看不起他,宰相门子七品官。
他还认为自己是可以办一些差事的,平时没有机会而已。这次机会难得,一旦成功,让使团的人刮目相看,这样毫不犹豫地加入进来。
喜子提议,骑马动静太大了,路又不远,步行吧。
在营门口,没费什么口舌就出去了。他们到了卫司门前,有人在暗处喊他们,他们悄悄走过去。
这人自称是亲兵百户伯格,他看了一下韩六儿的字条,看过后撕得粉碎,然后说:“跟我来,有人要见你们。”声音压得极低,而且始终不用正脸对着他们。
三个人也不多言,跟着他向另一处走去,进了一个大营盘,门口有人等着,不满地说:“韩六儿,你怎么带人来了?”
韩六儿说:“太晚了,一个人不敢。放心,自己人,都是好兄弟,不妨事的。”
“让他们跟着伯格在那边等着,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告诉你,这是卫司大营,敢动歪心思,你死的一定很难看。”
韩六儿判定,这个不是要找自己的那个人,说:“你要带我去哪?找我的那个人呢?”
“哪来那么多废话!一会儿就见到他们了。”
“我的蒙古话说不好,表达不明白,得让鲁哈图跟着。”
“净说废话,我就不能当通译吗?”
这时已经由不得韩六儿了,他只好跟着走。就在这时,后面突然传出爆炸声,一片片火光冲天而起。
这人说:“你带的人放火了,快走。”
韩六儿说:“不可能,方向不对。”话音未落,他们附近也着起火来,这个人也吓了一跳,用蒙古话嘀咕几句,声音太小,韩六儿没听清,只是感觉他很生气。
这个人说:“站着别动,我去前面看看。”说着向前跑去。
这人刚刚转过墙角,韩六儿听到一声惨叫,韩六儿赶紧跑过去看,这人已经倒在血泊中,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这时火已经烧了过来,韩六儿想跑,可是他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找他,弯下腰去,试了一下这人的鼻息,还有气,问他:“是谁想见我?”
月光下,这人的眼睛还在动,双手把着匕首,说不出话来。
这时到处都是吵嚷声。韩六儿顾不上了,站起来就想跑,已经冲过来一些士兵,不问青红皂白,把他绑了起来,拖着这个死人,来到大营外面。
韩六儿发现鲁哈图和喜子也被绑了起来,塞着嘴。韩六儿刚要说话,过来几个人把他的嘴也堵上了。他们看着,士兵们都在救火,但是火越烧越旺,短时间很难扑灭。
卫帅异常震怒,听说是使团人干的,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连说三个不可能。
这时把里的佥事到了,说:“大帅,千真万确,他们还杀了一个哨长。”
木火者是一个暴脾气的人,大声吼道:“调回果园千户营,把大营给我围上。”
佥事说:“大帅,末将正闲的没意思,去处理这件事,能不扩大就不扩大。”
这是客人,是把里的佥事,职级也不低了。
大帅有些犹豫,佥事再三请命,大帅只好答应。派出自己的亲兵百户保护佥事,一同来到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