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六、但愿是一个梦
使团近几天都不能开拔,那就走一趟。
后面大营出操的号炮响了,使团大营这边也有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陈鲁信步走了出去,先到马厩里看一下。牲口都在悠闲地吃着草,已经没事了。
他想,现在这人怎么越来越不行了?身体状况不如畜生,甚至和畜生差得很远。
官兵们还在睡着,远处已经传来一遍又一遍的鸡叫声,这是一种静谧、闲适、恬淡,陈鲁涌起一种很享受的感觉。
这种感觉别人来说是正常的,但是对他来说就是奢侈的。他突然产生一种懈怠感,不去大潞河也没关系,是自己没事找事。
想到这里,苦笑一下,摇摇头,别找借口了,想偷懒是真的。
已经天光大亮了,巴辛带着军医和士兵来给使团的官兵们喂粥,今天允许吃一碗半了。
陈鲁把巴辛拦下,说:“佥事大人,我去弄解药时,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我老人家一辈子最怕的是人情债。使团眼下还不能走。我还得再走一趟,大营还得靠你保护,让尹大人回衙门吧,他那里千头万绪,王爷也离不开他。我可能等不到他来就得走了,你告诉他就是。”
说完两人道别,陈鲁回到议事大厅,哈三在和李达说着什么,纳兰在一旁站着。听见脚步声,哈三就知道是陈鲁,站起来施礼。李达向他招招手。
陈鲁看见几个人这样情况,非常高兴,说:“中使大人,我们又度过一个难关,大家都已经没事了。”李达点点头。陈鲁把对巴辛的话又讲了一遍。
几个人听完,一些事不便多问,就是觉得他太疲劳了,他们已经从军医的嘴里知道了这几天的情况,纳兰听说后还默默地哭了一鼻子。
哈三提议和陈鲁一起去,陈鲁没同意,让他协助巴辛守护好大营。
陈鲁匆匆地吃过早餐,骑上大青马,直奔文剌山而去。到了这里,已经是巳时了。春风拂面,桃花依旧,可是田翁家远远望去,已经是一片焦土。
陈鲁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是呆若木鸡。他多么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啊!
青山依旧,斯人已去。陈鲁下马,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院里走去。院子里的树木也都烧个精光,他闻到了残留的水油味道,有人向这里泼了水油。
这里没有水油,翻过金山那边才有,有人说在那里挖下去一尺就能挖到水油奔涌而出,当地人拿这个煮饭。
田翁的院子烧成这样,如果没有水油,根本做不到。陈鲁走进堂屋,火还在烧着。陈鲁查看一下,这就是昨天才下的手。
放火人很聪明,这里单门独院,远离村庄,如果在晚上放火,一定照到很远,那就会有人来救火。而在白天,不会有人注意,这是一个聪明人,反其道而行之。
陈鲁在各处查看,但凡有一点用处的东西都没了,不知道是烧了,还是被抢走了。陈鲁悲愤异常,官府呢?官府都是瞎子吗?
陈鲁不免摇头叹息,这也可能要成一个无头案了。他只好走出去。就在他要出门口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阵响动。
陈鲁顺着响动走过去,左手作势,蓄势待发。他离响声越来越近了,原来是残墙上发出的声音。
陈鲁有了希望,可能人还活着。他敲打一下残墙,里面使劲地响了起来,夹杂着呜呜声。陈鲁灵光一现,听声音像是哑巴仆人。
陈鲁使劲推一下这堵墙,纹丝不动。他大喊道:“你闪开。”然后拍出左掌,天步三重,轰隆一声,残墙裂开,是一个地窖。
满脸黑锅底一样的哑巴跳了出来,跪下来抱着陈鲁呜呜哭。
陈鲁有几分怀疑,他为什么还活着?问道:“你家主人呢?”
他做了一个死了的动作。
陈鲁问:“你怎么在这里面?”
他使劲地指着地下室,作踢状。“你主人把你踢下去的。”他点点头。
“谁干的?”
他使劲地比划着,向山那边指着。陈鲁不懂,心想,这要是识字该多好啊!
哑巴突然向陈鲁傻笑起来,陈鲁不知就里,厌烦地说:“傻子!”没想到哑巴却使劲地点点头。
陈鲁明白了,山那边,傻子,是杨家人干的。
陈鲁怒火中烧,仔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他们和田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恨,下此毒手?他问一下哑巴:“是杨傻子他们家吗?”仆人又使劲地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仆人指了一下地下室,用两个食指对在一起留下缝隙。
陈鲁说:“你是在地下室的门缝里看到的?”仆人点点头。陈鲁听明白了,自己进来时,哑巴也看了一会儿,确定是陈鲁才敢给动静。
哑巴又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蒙着脸,指着嘴。意思是他们都蒙着脸,哑巴是从声音里听出来的。
陈鲁问:“你在地下室,烟怎么没闷死你?”
这个哑巴仆人一点都不笨,他明显感到陈鲁在怀疑他。于是他向地下室指了一下,拉着陈鲁向外面跑去。
在一颗大树后面的土坡上,他停了下来,用脚跺了一下,空空有声。这是通气孔,烟都从这里跑了。
仆人看陈鲁点点头,又拉着他回到屋里,一起来到地下室。里面有一些古玩字画,还有几个银锭子、马蹄金。
仆人用力向东边指了一会儿,跪下来给陈鲁磕头,然后又指一下自己,作打架状。
陈鲁明白,他请求陈鲁帮忙把这些东西带回思州,自己去为主人报仇。
陈鲁说:“把这些东西先放在这里藏好,我和你一起去杨家,我也要为田翁讨回公道。”
两人又找了一下田翁的尸首,前前后后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陈鲁不免又升起一线希望,也许还活着。
他和哑巴一起来到杨家。令他们惊讶的是,门口的小厮认识哑巴,问都没问就让他们进去了,这让陈鲁感觉有可能错怪了这杨家。
两人走到抱厦,有人来问:“是找员外老爷吗?”陈鲁点点头。那人说:“随我来。”在前面先走,两人跟着他。
一百七十七、义仆
这个院子足有半顷地大,正是仲春时节,锦簇花团,争奇斗艳。他们几人穿过抄手游廊,来到滴水檐下,有一个人出来迎进去,领进大厅。
陈鲁看这大厅的布置,虽然不是太雅致,却也不俗。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泥腿子,很有可能是一个读书人,或者是致仕的低级官员。
陈鲁径直走进去,也不管是主位、客位,也不管是上座、下座,一屁股坐在那里,告诉哑巴,坐在上座。
这个人看了一眼,也不分辩,只是说:“客人稍后,我去请员外老爷。”
这些仆人给陈鲁留下的印象不错,不是那些恶声恶气的仆人,都比较内敛,有礼貌。陈鲁的疑虑又增加了几分,也许真的是自己错怪人家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五旬上下的老员外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哑巴嗖地站起来,陈鲁把他摁在椅子上。
员外装作看不见,说了一句:“让客人久等了。”边说着,边找座位,看见陈鲁二人,一个坐在主位,一个坐在上首,向领进来的那个仆人瞪了一眼。
仆人马上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一排,这样就分不出上首、下首了。
员外看二人不说话,只好又说了一遍:“在下姓杨,请问这位官差有何吩咐?”
陈鲁阴沉着脸,怒喝一声:“大胆!”
杨员外哆嗦了一下,说:“不知小民有什么过错?请上差老爷吩咐。”
“我老人家是天朝使团的副使,见到本官为何不拜,还敢和我平起平坐?”
杨员外知道这被人抓住了把柄,气馁了,站起来躬身一揖,坐在了下首。
“这个人你认识吧?”陈鲁单刀直入。
“认识,田翁的仆人哑巴。都说他失踪了,官府正在缉拿他。”
哑巴又嗖地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比划了一阵。
杨员外也不理他,接着说:“我是这里的亭长,昨天快天黑时,有人来报,哑巴杀主烧屋,卷财而逃。我已经行文理问所,为田翁讨还公道。”
陈鲁冷笑道:“听这么说,杨员外倒是一个善恶分明的好人了。我老人家问你,最近可曾梦到你的傻儿子。”
杨员外忽地一下子站起来,狐疑地看着陈鲁。
这里远离官府,人们没见过几回官员,杨员外看陈鲁,不管哪方面看都不像是官员,听他问出了这句话,更加怀疑:“你什么意思?我儿的事你怎么知道?”
陈鲁也站了起来,笑着说:“你又无礼了,什么你你你的?我老人家不和你计较了,你坐下,稍安勿躁。我老人家知道的事,你连想都不敢想。寰宇十方的消息都瞒不了我。你的傻儿子几天前给你托梦,他在水府很好,不想重生了。可有此事?”
杨员外刚刚坐下,一下子又站起来,确切地说,是跳了起来看着陈鲁,果然猜中了,这真的不是官员,是神仙。他扑通一声跪下,说:“神仙在上,请受我一拜。”
“停,停,别拜,我老人家受不起,我也不是你说的什么狗屁神仙,我还知道你感兴趣的一些事。”
正在这时,隔壁有人喊老爷。陈鲁注意到哑巴的手攥了起来,青筋暴起。杨员外说:“少陪,我去去就来。”说完走了出去。
哑巴站起来,在陈鲁面前比划了一阵子。
陈鲁点头,告诉哑巴他听懂了,刚才喊话的这个人就是凶手,他是杨府的大管家。是他带队去的田翁家。哑巴平时和他也熟悉,这人的左脸上有一大块红痣。
他们正在等着,这时候冲进一些人来,手持刀剑棍棒,有的是庄客,有的不像。哑巴仆人立刻站起来挡在陈鲁面前。
陈鲁心里感叹,哑巴算得上是一个义仆,自己还怀疑他,反而被这杨家的表面和气迷惑了。陈鲁把哑巴拉到一边,不慌不忙地看着这些人。
杨员外走了进来,说:“这里有人认识你,你去过去鬼滩。毕老四过来。”
说着出来一个人,是一个五十多岁、面色惨白的人。陈鲁有印象,这人是那天等着赶尸的人,想必就是毕老四了。
毕老四说:“那天你和田翁一起去的去鬼滩,我们都在场,田翁用妖术把人捞出来,然后又赶回来,在路上仅仅用了四天。就净赚了一百多两黄金,这事你知道吧?”
陈鲁还是大模大样地坐着,笑着说:“总算有人来质问我了。我很荣幸地告诉你,从来没有这么和我老人家说话的,从来没有,你是寰宇十方第一人。我平时有句话你听过吗?”
毕老四说:“没听过,也不想听,杨老爷说了,你是假官员,真强盗。你一直尾随着田翁,田翁到家后,你和哑巴里应外合,杀了田翁,抢了金子,放了一把火灭迹。又来这里冒充官员,讹诈我们杨老爷。”
陈鲁还是笑着说:“你说对了一半,是有人杀了田翁,又放了一把火,不是我老人家,我正在想,是谁呢?现在想起来了,是你吧?杨员外,是你吧?”
陈鲁在这一系列对话中听懂了,那几个赶尸人一定参与了这场谋杀,水油也一定是他们从西域带回来的。好吧,拿命来。
杨员外喝道:“假官员,我们和田翁向来友善,只是你这厮见财起意,杀人放火,自己却自投罗网。说吧,到我府上想干什么?真是想讹诈吗?”
陈鲁指着他说:“蠢货,蠢货,幸亏你只是一个亭长,你要是当了官,不一定有多少人遭难。我们杀了人,放了火,抢了金子,然后到亭长家里来了。来干嘛?我还想问你呢,和你分赃吗?哈哈。”
杨员外脸上灰一阵白一阵,问道:“那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陈鲁笑着,用手指着他,说:“天真,幼稚,天真、幼稚的可爱。干什么?当然是缉拿凶手了。”
杨员外早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说:“贼喊捉贼,把他拿下,送到百户所。”
陈鲁说:“又让你说对了,贼喊捉贼,你们这里人也不全啊。员外,这样啊,你把大管家叫来,我和他一起去百户所,到那里就认罪,如何?”
一百七十八、没长大的孩子
没等杨员外说话,大管家早已经跑出来了。他四十多岁,毛虫眉,金鱼眼,左边的脸上真的有一大块红痣,几乎占了大半个脸。
杨员外看管家出来,注意哑巴站了起来,使劲地攥着拳头,他说话了:“他就是我府上大管家买提。走吧,我们不用动粗,你和买提去百户所吧。我和百户老爷还有些交情,向他求情,就说你和哑巴是自首。”
说着庄客们就动了起来。毕老四走过来,大喝道:“假官员,是自己绑上,还是我们动手?你娘的,竟敢冒充官员。”
话音未落,连续啪啪几声响,毕老四已经倒在地上,嘴角流血,白脸变成了红脸,肿的老高。
陈鲁还在那坐着,指着他说:“刚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你不听。现在想听吧?这句话就是,别惹我。你竟敢骂起娘来了。先打你几个嘴巴,现在回答我老人家的话,敢说一句假话,老爷我杀了你。”
说着站了起来,还是笑着面对众人。大家都惊呆了。这人竟然是一个武官,胆小的庄客扔掉兵器就要逃。
陈鲁左掌拍出,一道黄光冲向屋门,两扇高大笨重的屋门就像是被狂风吹了一样,飘出去五六丈远,一声响,摔得粉碎,碎屑漫天飞舞,最后洒落一地。
陈鲁说:“跑?哪个跑得了!谁先跑谁先死。跪下!”
大家看他,还是笑容满面,一声跪下,却充满了威压,大家不由自主地跪下了,就连杨员外都跪下了。只有管家买提不但不跪,还冷冷地看着陈鲁。
陈鲁早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为田翁讨回公道。
陈鲁沉下脸来,喝道:“买提,你不会跪吗?”
买提说:“跪不跪由我。别用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吓唬人。我们就斗一场,你敢吗?”
他又转过身来对庄客们大吼,“都起来,没骨气的东西,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吗?双拳难敌四手,好虎也怕群狼。”
这分明把他的老板杨员外也骂了。杨员外觉得当着众人面给一个陌生人跪下,确实丢分。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他一抖袍袖,想器宇轩昂地站起来,可是身子发软,腿肚子转筋,差一点又跪了下去。
身旁的人扶着他,他才勉强站起来。那些庄客也都站起来,试探着拿起了武器。
陈鲁在观察杨员外,就这小胆子,敢杀人放火?他觉得这事有几分蹊跷。
陈鲁明白,这个买提是一个难缠的,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头儿,必须先制服买提,一切都好办了。
于是陈鲁笑着说:“买提,你这才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你不就是想打我嘛!我这就过来,给你打,给你打。”
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地朝买提走过去。买提真是无语了。就这样一个人,还敢说是天朝官员。
不要说是官员了,这哪里像是一个资深大叔说的话?这分明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买提喝道:“站在那别动,是你让我打的,那就对不住了。”说着抡起双拳就砸了过来。
哑巴赶紧跑过来,拿一把椅子接住。椅子被砸的粉碎,哑巴也倒在地上。看买提的手,完好如初。
陈鲁吃了一惊,这才是真正的武人。他大喝一声:“哑巴,退下!”
这时买提的双拳又到了。但是离陈鲁还有一寸远的地方,双手像是砸在了钢板上,一个反作用力,把他弹出去十多步,几个人都没托住他,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买提大吼一声,抢过庄客的大砍刀冲了过去,杨员外大声喝止,他只是装作听不见,向陈鲁头上劈去。
大家听见咔嚓一声,接着是一声惨叫,火光四溅,砍刀飞了出去,伤到了一名庄客。买提的手在淌血。他已经不知道痛了,整个人都傻了。
大家又都跪了下去,口称老爷。这时候买提才醒过神来,感情这是一个修仙者。他扑通一声跪下,一言不发。
陈鲁说:“打啊,还打吗?小样,告诉过你,别惹我。不想打就跟我进来。还有你这个毕老四,死瘦子,大白脸,进来。”
然后对哑巴说:“有跑出去的,杀了他就是。”说完带着两个人走到了里间。
杨员外忐忑不安,不敢乱动,乖乖地又跪了回去。陈鲁坐下,两个人赶紧跪下,一直喊神仙勿怪。
陈鲁说:“我老人家喜欢玩,连圣上都说我玩心太重。咱们就再玩一把。你们二人我打算杀一个留一个,好玩吧?”
二人都大喊:“上仙饶命。”
陈鲁说:“那不行啊,自古杀人偿命,田翁让你们组团干掉了,总得有一个偿命吧。”
买提说:“不是我们干的。”但是不敢再说是陈鲁干的。
陈鲁说:“那好啊。就这个游戏了,我一向喜欢简单。不论是谁杀的,也不论谁的罪过大。你们说出真相的,活着;另一个,偿命。简单的游戏,讲理吧?”
还没等他说完,毕老四大喊:“上仙老爷,我说。”
陈鲁说:“抢答成功,加一百分。但是,我得先告诉你,乱说、撒谎是要扣分的,把分加给另一方,你可就死的快了。开始吧。”
买提大喊:“毕老四,别乱说。”
陈鲁说:“买提扣掉十分。傻小子,快闭嘴吧,他说对了,你就有地方去了。一边好好地呆着去,有补充的也给你加分。”
毕老四老老实实地讲了事情经过。
这些年,田翁离开了赶尸的行当,当地赶尸人都有了一碗饱饭吃。买提瞒着杨员外,组织了几个人干这行,坐地分银子,其中就有毕老四。
大家玩了几年,都发了一笔小财。这事虽然有点下作,但总算把人家的尸身弄了回来,也不算是害人。至于魂魄,世人谁看见过?
这次去了去鬼滩。连捞带赶,黄澄澄的金子都进了田翁的腰包,看田翁的架势,能活个十年八年。
毕老四一直在盯着田翁,看他干活时确实是一个人一杆鞭子,而且他们走得极快。回来后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买提。
买提决定田翁回来后,发放完尸身就和他商量学艺的事,不能就这么失传了,把这门手艺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这老头儿死活不传给这些人,扛着褡裢回家了。
一百七十九、蛇鼠一窝
买提不是一个善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着这几个赶尸人去抢钱杀人,但是金银和哑巴都消失了。
买提找遍了前前后后也没找到,一怒之下泼上水油,烧个精光。临走时只拿到了这一套汝窑茶具。
陈鲁听明白了,关键时刻田翁把哑巴推进了地下室,保住了性命。陈鲁问道:“谁下的手?田翁人呢?”
毕老四说:“大家都下手了,乱刀砍死了,尸体丢到了大潞河。”
陈鲁怒火中烧,怎样也装不出笑脸了,说:“杨员外知道吗?”
毕老四说:“应该不知道。我们平时有些东西,比如古玩一类的,都卖给杨老爷,他府上有事,有时我们也过来帮忙,走动的很近。”
买提看毕老四竹筒倒豆子,知道也瞒不住了。当时他看见陈鲁和哑巴到来,就知道东窗事发了。哑巴活着,这件事就不是秘密了。
他想悄悄地干掉二人,一了百了。因此开始并没有出面,看杨员外的意思也不想让他出面。他想等哑巴他们离开时在路上杀了他们。
陈鲁问道:“买提,毕老四说的对吗?”
买提点点头。陈鲁说:“别摇头点头,说话,你们员外知道吗?”买提还是摇摇头。
陈鲁火了:“别惹我,你这摇头点头也是在惹我,我老人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的茶具在哪里?”
买提不敢再应付,老老实实地回答:“给了我家老爷。”
“他没问你是哪来的吗?”
“没问,他应该知道,以前田翁曾经拿来想卖给杨老爷,老爷说是假的,没成交。”
真相大白了,这些人为了得到法术,为了利益,杀人放火。杨员外心知肚明,虽然没参与,也是知情不举。
陈鲁大喝一声:“随我来。”
两人低头拉脸地跟在后面走了出来。大家都明白了,事情露了。
陈鲁说:“你们真是黑了心肝了,八十二岁的老人还能活几年?你们竟然能下得了毒手?这哑巴够苦了,当时是你们割了人家舌头。现在你们还要杀他,就是为了同行是冤家这句话。杨老头儿,你包庇罪犯,知情不举,也得一同见官。”
杨员外说:“上差老爷,不关小民的事。”
“放屁,你的那套汝窑呢?再放屁不用送官了,我老人家是天朝副使,现在就要了你的项上人头。”杨员外不敢再说话了。
陈鲁说:“没参与这件事的庄客们把凶手绑上,这也算替自己洗白了。”
这些庄客们早都准备着绳子,准备捆陈鲁和哑巴的,这回有了用武之地,都跳了起来,又扑倒了三个人,五花大绑。
陈鲁叹息,这些庄客也知道底细,只是没有参与而已。有两个庄客朝买提走去。
买提纵身一跃,跳过茶桌,一把搂住哑巴,拿起茶碗,在茶桌上敲碎,手持碗碴,对着哑巴咽喉,大声说:“假官员,放了他们。”
这一下太突然了,大厅的人都傻了,陈鲁倒无所谓,他知道这是在要挟他,对他来说还构不成威胁,哑巴目前没有危险,他正好看一下杨员外的态度。
这个人贪财好利,这是一定的,但是胆子并不大,好事坏事都做不了大的,没什么问题。
这时杨员外醒过神来,说:“买提,不能再杀人了,有什么事咱们去见官,老爷我一定会周旋保全,包你没事。”
买提说:“老爷,你糊涂,你看着假官员能善罢甘休吗?假官员,让我们几个离开。毕老四留给你处置,也算给田老爷子偿命了。我们走。”
陈鲁仰头大笑,把大伙儿笑得晕头转向,看他只是笑,夸张地笑,笑得弯下腰去揉肚子。
买提忍不住了:“假官员,你笑什么,很好笑么?”
陈鲁说:“你让我再笑一会儿,我一直以为蛇鼠一窝是专门说做坏事的,今天才知道,还有一窝子都是蠢货的意思。你主子蠢,你更蠢,你拿哑巴在威胁谁呢?你也看一下,这里有和他沾亲带故的人吗?你爱杀就杀,和别人有什么相干?蠢货。”
买提眼中掠过一丝慌乱,说:“那你就试试。给他们解开绳子,要快,我可要动手了。”
陈鲁看见哑巴的脖子已经渗出了血迹,在啊啊地叫着。
陈鲁还是笑着:“杀吧,杀啊,别拿那个破碗碴子,来换把刀吧。”
这时买提已经到了屋门口,陈鲁捡起一把刀,扔过去,说:“给你刀,干掉他。”
说完给哑巴递了一个眼色,买提一愣,真的用脚尖去勾这把刀。把刀勾到手,在丢掉碗碴的一瞬间,哑巴用力挣脱,买提转身要动刀,陈鲁左掌推出,买提刚刚到手的那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买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挣扎几下,没了声息。
陈鲁走过去,说:“不作不死,你们也都看一下,人就这么完蛋。你们有没有杀过鸡,鸡都不会这么快就完蛋的,一刀下去,他还要扑棱一阵才死掉。哎。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人们都跪了下去,哑巴跑过来拜谢。
陈鲁示意哑巴站起来,自己回到座位上,说:“杨员外,你虽然贪财好利,但还不是那些不可救药的人。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带人去买提家里。记住,不要打歪主意,谅你也跑不了。”
杨员外赶忙说:“小民不敢,买提没有家,只身一人,在府上住着。”
“那你就赶快带人去他的住处,把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哑巴和你们一起去。回来咱们再说下一步。”
哑巴点点头,杨员外又叫上一个人,一起走了出去。陈鲁让庄丁把毕老四拉过来,问道:“田翁的招魂袋在哪?”
“和尸首一起扔到大潞河了。”
“鞭子呢?”
“不知道,可能让管家给藏起来了。”
陈鲁后悔这么早就处死了买提,看起来赶尸这门绝技真的要失传了。他告诉庄丁把毕老四也绑起来,并让他们去弄一些吃的。
很快他们就端上来一只鸡和一盘菜,还有一壶酒。
这个庄丁看陈鲁盯着他,明白了,自己拿起餐刀割下一块鸡肉吃了下去,又夹了一口菜吃。陈鲁没吃酒,把一只鸡和一盘菜全部干掉。
一百八十、善后
这时杨员外他们也回来了,几个人抬着两个旧箱子,放在陈鲁面前。
哑巴打开盖子,一个里面是平时零用的东西,另一个里面装的是银钱,一多半是天朝的铜钱,有几锭银子,外加几个马蹄金。
陈鲁粗算一下,足有一千两银子。
陈鲁把哑巴叫过来,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哑巴用手比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双手合十,眼睛微闭。
陈鲁内心感叹,说:“也好,杨老头儿,这附近可有寺院?”
“有,这方圆百里有好多寺院,汉人庙、喇嘛庙、回回寺都有。”
陈鲁说:“这里的金银你拿出一部分施舍给寺里,记住是汉人寺,再留给哑巴一些零用的,这事你来办吧。一会儿我们两个到田翁家处理一些事,你亲自把哑巴送到寺里。”
杨员外跪地听完,就要站起来。陈鲁说:“你要干嘛?我让你站起来了吗?跪下。”说完拉着哑巴向里面走去。
到了里间,陈鲁说:“你一心向佛,日后也许会有些造化,好好去修行吧。走之前,把地下室的东西拿出来,我去思州一趟,田翁说过地址,我能找到。把钱都送回去,为你主家抬了民籍。那个院落也都卖给杨家了,把钱一起带回去,你看这样好吗?”
哑巴点点头,然后比划着,说他没脸再回去了,回去也是一个废人,多谢老爷周全,跪下去连连磕头,咚咚有声。
陈鲁赶紧拉他,额头已经见血了。
陈鲁和他一起走出来,说:“杨员外,现在还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还是老话,办好将功折罪,办不好,老账新账一起算。”
杨员外点点头。陈鲁说:“你以亭长的身份把这些人解往官府,另一个就是田翁的宅子,我老人家做个中人,卖给你了,价钱由你定。还有田翁的那套茶具,我也懒怠拿回来了,你也折价吧。”
杨员外跪在那里愣了半天,还是他身边那个人拉他一下,他才醒过神来,连连说是。
陈鲁说:“我交代的几件事,你敢打折扣放水,你可仔细了。告诉你,我老人家前天从这里去的土尔番,处理一天的公务,今天又在这里了。”
这句话把屋里人都惊住了,这确实是一个修仙者。杨员外连说不敢。
陈鲁说:“去办吧。”
杨员外派两个人去了官府,自己向后宅走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人走进来,放在茶几上两个小盒子。杨员外亲手打开。
陈鲁看见一个盒子里装着八个五十两重的银元宝,另一个是八个十两重的马蹄金。
杨员外说:“田翁的宅子四百两银子,茶具八十两黄金,上差老爷看这个价钱可以吗?”
陈鲁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套茶具值多少钱,听说八十两黄金也吓了一跳。
这个宅子也出乎陈鲁意料,他以为只有几十两银子。明白是杨员外想舍财保命。
陈鲁故意说:“爱多少就多少吧,我老人家还和你讨价还价不成?你现在就去办吧,我和哑巴拿好东西后,他马上就回来,你现在就给哑巴找一匹马。你安排吧。”
说完环视一下众人,哼了一声,走到大门口,打了一个唿哨,大青马跑了过来,陈鲁把金银放在褡裢里。
这时已经有人给哑巴牵来了一匹马,两人回到田翁家,把金银器皿装好,放到褡裢里,说:“哑巴,你走吧,我这就去思州。”
说完骑马走了。哑巴跪送,直到看不见陈鲁的影子才上马离开。
陈鲁看天色不早,这里人烟稀少,和大青马嘀咕几句,大青马腾空而起,向思州奔去。
到了思州才知道,田翁家住在乡下,村名叫散风峒,离思南更近一些。
陈鲁到了这里,太阳要落山了,赶紧打听。好在大家都知道田翁,不知道他叫啥,有人把陈鲁带到田家。
田翁家在一个山坡上,有一个大平台,四周都是参天大树,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两进房子,都有厢房,所谓的峒并不是山洞,而是依山而居,是一个村落的称呼。
陈鲁敲门,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妇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迎了出来,让进客厅。看上去家里还算殷实。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今天陈鲁算是见识了。
但是令陈鲁奇怪的是接待客人的竟然是一个婆婆和一个孩子,正八经的妇孺。
陈鲁说:“老人家,我是田翁的朋友,叫陈子诚,从大潞河文剌山来。”
老妇人见过世面,看出陈鲁是官员,听他说从文剌山来,有几分疑惑。陈鲁问:“老夫人是……”
“贫妇是儿媳妇。”
“奥,请出家主相见,我子诚有话说。”
“老妇田窦氏,就是家主。”看见陈鲁满脸疑惑,接着说:“长官见笑了,家门不幸,前些年闹乱,想必大人也知道。”
陈鲁点点头,田窦氏说:“那以后,我们被这里的老爷强行打入兵籍,贫妇良人(老公)三个人随征安南,一个也没回来。龙眼峒闹乱那年,子侄辈的跟着官军去平叛,战死两个。前几年征八百媳妇国,刘大帅的兵开了小差,把我们的几个子侄辈都抓去充数,只生还一人,还落下一个半身不遂。”
陈鲁也听说了这种情况,这是强入兵籍,主要是为了军饷,平时虚报,战时怕露馅儿,就用这些人去充数。
其实在鱼鳞图册里,这些人都是民籍。他们根本就不懂兵机,不会打仗,连弓箭都不会射,没有几个能生还。
陈鲁问:“这位是……”
“这是侄孙田修文,是我二弟的孙子,公公给取的名字,是长孙,今年十四了。两位老爷早都派人来告诉了,这孩子已经备案,十五岁就准备入兵营,还修什么文呢?”
陈鲁心里难过,明白了田翁为什么那么不要命地赚银子。这次为了银子,也是为了我子诚,送了老命。
我子诚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事必须管到底。
想到这里,陈鲁说:“老夫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见一见家人。”
窦氏笑道:“那是,不用大人说,家人也得来拜见,请我家太爷安。”
一百八十一、散风峒田家
这里不同于中原,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法。田修文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后堂天井站满了人。
田窦氏介绍,二弟妹、三弟妹,儿媳妇,侄媳妇,林林总总十几号人,这还不算待字闺中的女孩子,这才是孤儿寡母。
虽是满门忠烈,却挂着叛属的罪名。
陈鲁只觉得火往上撞,天朝立国几十年,这里改土归流也十几年了,还有这样的事?顾大帅把这里都说成了人间天堂。
这时大家问田翁安否,陈鲁违心说老爷子一切安好。八十二岁,是这一家的脊梁,他一没了,天也就塌了。
陈鲁恨声问道:“你们说的老爷在哪里?”
田窦氏挥手,让这些人回去。没等她说话,田修文说:“婆婆,巡检所的司大牙来了。”
田窦氏说快请,和陈鲁又回到了客厅。一个三十多岁的皂吏大剌剌地坐在主位上,田修文在给他倒茶。
司大牙说话倒也客气:“田家的,不用客气,我这也不是一回来了。”说着话,使劲地翘在外面的大龅牙缝里,唾沫星子就像喷壶一样喷着。
田窦氏陪着笑脸问道:“差爷今儿个来有事吧?”
“没什么大事,褚老爷说,你家里来了客人,是不是尊翁找人捎银子来了,让我过来看看。”
陈鲁在大厅里看了半天了,他竟然视而不见,难道他不认识官服吗?
陈鲁很生气,也没说话,走过去,把他一拉,对田窦氏说:“请老夫人坐在主位。”
司大牙恼怒地看了陈鲁一眼,发现自己确实是坐错了位子,就想坐到客位上,陈鲁早已经坐在了首位。
这次陈鲁彻底明白了,这个小皂吏,没什么见识,真的不认识官服。
看他坐不是站不是,陈鲁玩心大起,说:“喂,兄弟,你说的话真准,长着大牙的人就是不一样,长着龅牙的人就更不一般了。兄弟,你是这个。”
说着,伸出拇指比了一下。司大牙听他一口一个大牙,心里不舒服,看他竖起大拇指,以为陈鲁不知道自己,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陈鲁说:“刚说你说话准,你又迷糊了,我是田翁派回来的,没别的事,送银子。”
司大牙眼睛亮了,说:“这不是我的功劳,在我们这里九乡十八峒,飞进来一只苍蝇都知道。”
陈鲁故作惊讶说:“哇,这么厉害,你们这个。”竖起一个中指。
司大牙说:“这是什么意思?”
陈鲁说:“可惜你也是天朝人,连这都不知道,这是最厉害的意思。”
“奥,孤陋寡闻了,那你为田家捎来多少银子?”
陈鲁说:“一百两银子,二十两金子。”
“啊?这么多!”向田窦氏一拱手,说:“眼见天就黑了,我得回去了。”说完告辞了。
田窦氏当然知道陈鲁在调侃他。他走后,田窦氏说:“得了,他信以为真了,回去告诉褚老爷、秦老爷两位,他们很快就会上门要银子。”
陈鲁说:“你们欠他们银子吗?”
“欠,怎么不欠!我们的茶园充公了,但是我们可以承租,一年十二两银子,给了一半,还差一半。再就是修文,一年的丁役费没出了,当时是由巡检所垫付的,连本带利十两多了。”
“老夫人不是说他明年才到服役年龄吗?”
窦氏看他虽是官员,口称田翁朋友,到这里来东拉西扯,虽然没有恶意,但也没说正事,还惹来了巡检所的瘟神。
于是勉强解释道:“今年朝廷又要南征,十四岁随军,到了那里也就够十五岁了。这是我们家独苗,多少银子都认了,就是不想让他服役。”
没人性,真特么会算计,不会算账的陈子诚表示服气。
他刚要说话,窦氏说:“大人还没说家翁让你来什么事呢?贫妇不敢留你,一会儿老爷们就来了,你还是快走吧。不管你是官还是民,在这里都得听褚老爷的。”
陈鲁愣了一下,明白了,自己没说正事,问长问短的,惹人家烦了,说:“老夫人,我刚刚已经给那个大牙讲了,只是数字说的不对。”
“奥,真是捎钱来了,我以为你在消遣他。我知道,哪有那么多钱!但是大人你把人家的馋虫勾出来了,你放下东西快走吧,我也不留你吃饭。”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院外。两个官员带着一哨士兵闯了进来,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进了大厅。
田窦氏带着田修文迎进去,跪下磕头。陈鲁看这两人的服饰,一个穿着彪绣补子,补子缺角,另一个没有补子,忍不住想大笑。
这两位令人色变的老爷,一个是副百户,一个是把总。副百户是武官中最低等级,而把总就是一个总旗长。
这两人都五十多岁了,褚老爷开门见山:“大潞河的来人了?我想见一下。”
陈鲁看他们官威十足,实在是忍不住了,朗声大笑起来。
司大牙说:“就是他。不要笑,老爷在办差,你活够了?”
这时田修文点上蜡烛,两位老爷才发现还站着一个人呢。在烛光下,陈鲁的红色鹭鸶补服。
他们当然认识,这是六品官,六品官只能穿青袍,这是钦差服饰,见官大一级。
陈鲁平时只穿青袍,这几次都是因为那个青袍太旧了,才穿上了这个钦差服饰。
两人犯了嘀咕,这里怎么会有钦差?他们没有接到任何牌票和滚单。
他们有几分怀疑,虽然没敢怠慢,但是也不跪下磕头,只是作了一揖,不卑不亢地说:“见过大人。”
陈鲁说:“你们这一口一个老爷的,我老人家还以为是顾大帅呢,原来就是你们两个!眼神都不好使,还不如你们那个什么大牙呢。要不就是你目中无人,我的大青马就在外面,不认识官马吗?”
褚百户一听,这说话也不像是官员啊!这很可能是一个注水猪肉。于是问道:“敢问大人是哪个衙门的?到此有何公干?我们怎么没有接到牌票或滚单。”
“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十万个为什么啊?你们是什么官阶?就敢说接到滚单?真好意思说!我老人家告诉你,你不用查问我,我和什么衙门没关系,我只是田翁的信使,和你们说不着。”
一百八十二、交易
秦把总接过话来:“既然这样,我们也不以官长相待了,把田翁的金银拿出来吧。”
陈鲁故作惊讶:“什么意思?给你们?为什么给你们,不是给田老夫人吗?”
褚百户瞪了秦把总一眼,说:“大人说的没错,我们只和田老夫人说话。”
陈鲁说:“巧了,我老人家只和散风峒的最高长官说话。”
司大牙说:“你故意的吧?我刚刚说过,这就是最高长官褚老爷和秦老爷。”
陈鲁故作大喜状,笑着说:“失敬,这就好办了,我受田翁委托和二位官长商量两件事。”
褚百户和气地说:“请大人赐教。”
“第一,赎回田产和茶园;第二,抬民籍,需要多少钱,你们看。”
褚老爷和秦老爷互看了一眼,秦把总说:“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难道田老爷子不知道吗?”
“知道,他说已经倾囊所有了,你们也会网开一面的。如果不行,今年秋天举家搬往大潞河,在那里已经备案了。”
两位官员又互看一眼,点点头。
秦把总说:“这样,你不知道我们和田家的关系,一向是互相帮衬着。按理说,田翁还是钦犯,一直也没销案呢,我们也并没认真缉捕。至于这田产,我们就按官价,再照顾一下这孤儿寡母的。田产和茶园都赎回去,需要银子一千四百两;抬籍二百两金子。行就行,如果不行,田老夫人把欠的银子交上,今年就两清了。”
陈鲁说:“好吧。田老爷子真有先见之明,他说你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对我说,不行就算了,果然让他说着了。你们谈吧,我把这点银子给你们留下。我老人家很忙,告辞了。”说着就向外面走去。
褚百户说:“慢着,八折。”
陈鲁仍然往外面走。
褚百户说:“七折。”
陈鲁停下来,转过身,笑着说:“这么有诚意啊?我老人家也不好就这么走了,把底牌亮给你们吧,五折,不会再加。你们要是觉得行,就马上写牌子过户,不行,我马上告辞。不掺和你们这点事。”
两位官员又互看一眼。褚百户说:“他们家有这么多现银吗?如果是现银,我同意了。”
陈鲁走了回来:“成交,他们没有,我有啊,我的马背上,驮的全是金银,我老人家正嫌沉呢,心疼我的坐骑啊。找人写牌子吧。”
窦氏开始以为这位大人在闹,后来一看是真的了,欣喜若狂,把田修文打发出去找人。
不一会儿来了两位老者,和官长见礼,写出三份牌契,一式三份,双方画押,两位老者签字画押,官府用印。
陈鲁和田修文要了一个褡裢,出去在马背上鼓捣一会儿,用褡裢装着金银走了进来。
屋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戥子,陈鲁把金银往桌上一倒,金银元宝满桌乱滚,两位官员,跟班,老者,窦氏眼睛直了一会儿,然后眼睛就和金银一起滚动起来。在烛光下,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反射着金银,金银也映出了几人那贪婪的眼睛。
老者拿起一个银元宝,称了一下,正好五十两,十四个;马蹄金,十两一个,正好十个。
田窦氏说已经安排好了晚饭。这两位官员一反常态,说回衙吃饭,而且邀请两位老者去了衙门。
看上去圆满解决,陈鲁心里明白,这里山高皇帝远,谁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事?要一劳永逸。
在两位官员要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从文袋里掏出火牌递过去。两个人赶紧跪下,胡乱磕头,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也赶紧跪下。
陈鲁把田窦氏扶起来坐下,自己也落座,说:“看到田家孤儿寡母,我心里不好受,这不是叛属,这是满门忠烈。今晚我就给顾大帅去信,让大帅申奏朝廷,给田家赐匾。两位大人,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亮出火牌吗?”
褚百户说:“卑职愚钝,不知道。”
陈鲁说:“实话告诉你们,开始不亮明身份,是因为我以私对公,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能公买公卖。你们这件事做得好。希望你们善始善终,我给大帅的信里也给你们报功,你们回衙吧。”
两位官员邀请他去衙门吃饭,他谢绝了,两位官员也不勉强,告辞回衙了。
窦氏带领合家老小出来拜谢,安排酒食。
陈鲁小酌几杯,来到大厅,告诉窦氏和田修文,田翁已经作古,告诉他俩不可声张。两人在大厅里哭了,被陈鲁喝止。
陈鲁看他们悲悲戚戚,走了出去,他知道,这里的两位官员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自己早已经在他们严密监视之下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官员,还有活着的可能,亮出身份,他们就会狗急跳墙,图穷匕首见。
这正是陈鲁想要的,在这里,靠自己的官衔是没用的,必须得拿出一些手段,让他们梦里都怕。否则,今天做的就是无用功。
他在外面鼓捣一会儿,把褡裢放在大青马旁边,又回到大厅。
打开褡裢,那剩下的金银都倒了出来,说:“这些是令尊翁拼死赚来的金银,都在这了。这些是他带过去的古玩字画,拿回来,由你们家里人传下去吧。田修文,你可要好好读书。朝廷大比之年,你也去试一下,不求别的,中个举人就足以光宗耀祖了。”
两人又拜谢。陈鲁说“今天你们尽管睡去,把后宅一定锁好,谁叫门也不要开。晚上出现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要出来,切记。”
窦田氏听他这么嘱咐,必有缘故,也不多问,大家安排休息。
陈鲁坐在椅子上假寐。他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也不敢睡着,一直在密切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巡更的梆子响过,已经是二更三刻了,他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心里大喜,总算没有白等。他趴着门缝向外看,月光下看得很清楚,大门已经被打开,有人进了院子。
陈鲁看见有人摸进了大厅,他听见有人悄悄说话,让他们小心,陈鲁听出来了,是司大牙。行了,有他一个就够了。
陈鲁悄悄地从窗子跳了出去,对着刚刚走入大门的几个人推出去一掌,一阵风沙过后,几个人摔倒在地,陈鲁急忙赶过去,关上了大门,大喊道:“谁也不许动,屋里的几个人出来。”
一百八十三、图财灭口
五六个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钢刀从屋里冲了出来。陈鲁故技重施,把这几个人也吹倒,然后拿起他们的钢刀使劲敲打着石头,大喊:“抓贼啊,有贼进门了。”
整个散风峒都惊动了,各家各户都点着火把,拿起各种家什向这里跑来,看到在地上的蒙面土匪,有人下令绑上。
大家找出绳子、布条,把他们绑的结结实实,把土匪的袜子脱下来堵上嘴巴,早已经有人报给了巡检所。
这些官员心知肚明,故意磨磨蹭蹭地。天已经亮了,田家人都吓得在屋里不敢出来。
两位“老爷”带兵到了,看见院子里站满了人,说:“把他们都轰出去,添什么乱?”
陈鲁说:“慢着,这些乡民帮助抓的贼人,又帮助捆上的,怎么就成了添乱?你应该给他们发奖金。”
两人赶紧过来给陈鲁施礼。陈鲁看着别扭,真特么能装,早盼着我尽早死掉才好。
他说:“我老人家可当不起你们的礼。这礼行的倒是不错,就怕你们一转身就找人来干掉我老人家,我有几个脑袋够砍啊?我还没活够呢。”
二人看他话里有话,不敢接言。秦把总说:“陈大人,我们把这些贼人带回去,严加审讯。”
陈鲁说:“好啊,你得好好审他们,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等我老人家来了,他们就跟来了。你们是强盗,还是狗仔队啊?按理说这两伙人都不应该要我的命啊。”
两位官员看他说话真真假假,疯疯癫癫,也不再接言,下令士兵押回巡检所审讯。
陈鲁说:“乡民们,天已经大亮了,这些贼人看我的褡裢鼓鼓的,想来个谋财害命,还想把田家的几个银子也抢去。太可恶了。我老人家想看看他们,你们想不想?”大伙儿都说想。
陈鲁说:“两位大人,听见没有?大家都想看看。我这人有毒,贪玩,连皇上他老人家都知道。我想把他们的面罩摘下来。你们两位大人,不怕有你们的人吗?”
没等二人表态,陈鲁哈哈大笑,走过去把头罩给摘了,一连摘下来五个,
秦把总过来说:“不劳陈大人了,我们已经看出来了,这是野猫山的贼人。”
陈鲁不理他,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褚百户。陈鲁打开第六个时,先露出了大龅牙。
陈鲁知道是司大牙,大声说:“乡邻们,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你们期盼已久的答案就要揭晓了。大家都多留心一下,不要在我解开的一瞬间,有人下黑手,那可就不好玩了。”
他注意到,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褚百户立刻松开了抓火铳的手,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又抓住了火铳。
陈鲁只是当作看不见,悄悄地说:“你是司大牙,我揭开时,你就赶紧趴下。你们长官要灭口,听我的口令,我保你不死。”对大伙儿说:“看,”低声对司大牙说:“快趴下。”
这时火铳声响起,司大牙早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褚百户的火铳还冒着青烟。司大牙吓得一动不敢动,双手又被绑着,想动也动不了。
陈鲁说:“褚大人沉不住气了,刚刚说完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大伙儿都已经看清了是司大牙。
褚百户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败类,我平时只知道他贪财,不知道他竟然勾结山匪,谋害朝廷命官。这人断断不能留。”
陈鲁说:“那是你的事,领回去随便处理。但是我还没问话呢,你忙啥?你要是再开枪,我老人家一定要你偿命。”
这时褚百户已经知道,这次进院的十多人都是陈鲁一人制服的,没有刀剑伤,这说明陈鲁什么武器都没使。看陈鲁又料事在先,不是一般人,他不敢妄动了。
陈鲁把司大牙扶起来,给他解开绳子,掏出臭袜子,说:“这乡民太可爱了,拿臭袜子堵嘴。司大牙,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离我远点,臭袜子加上大蒜味,熏死我了。说,你为什么要杀我?”
司大牙说:“想把你杀掉,夺你的战马和金银。”
“你怎么知道有金银?”
“从这里走的时候就发现了,找到野猫山的时候,他们又放了一次线,看见你的褡裢鼓鼓的。”
“太聪明了,也不枉你们老爷看重你一回。我老人家弱弱地问一句,这不会是你们两位老爷让你来的吧?”
全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司大牙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时。
陈鲁又转了口风:“你这人还算有良心,不乱攀咬,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一条好汉。”转过头来说:“两位大人,非常明显,他们就是看上了我老人家的金子,干脆把我的命也要了吧。还是你们处理吧。”
褚百户松了一口气。陈鲁又说:“但是我还有话问他。”把司大牙拉过来,问道:“你现在还想杀我吗?”
把司大牙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说:“小人不敢。”
陈鲁一把把他提起来,说:“看你这怂样,真是一个樱桃小完犊子,你说敢,好吧,我老人家没玩够,咱们再玩一次,好吧?求你了。”
司大牙都快瘫倒地上了。
陈鲁说:“真没劲,看这样,刀剑是用不上了。那么就找个手铳吧。谁有?”
好像突然发现了褚百户,说:“忘了,你有,刚刚你还放了一铳灭口呢。说错了,看我这嘴,哪里有什么灭口!褚大人,你的手铳是几眼的?”
“回陈大人,三眼的。”
“落后了,现在都用五眼的。明天跟我混吧,我给你弄一把五眼手铳。”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铳接过来递给司大牙,问:“会用吗?”
司大牙点点头,陈鲁说:“不错,朝我老人家放两铳。”
大家早就注意这个官员不正常,看上去疯疯傻傻的,看来还真是一个疯子。
别人没怎么样,主人田窦氏跑了出来,跪在地上:“大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收手吧,贫妇求你了。”
陈鲁走过去,低声说:“放心,没事,我今天不镇住他们,等我走了以后,他们会找你的麻烦,我自有分寸。”
把窦氏扶起来,说:“修文,把老夫人扶进去。”
一百八十四、钓鱼镇虎
陈鲁说完把手铳递给司大牙,大声说:“他要是打死我,那是我的命,你们谁也不能为难他,金子和大青马都是他的了,褚大人你们也不能分。”
说着向前走了两步,背过身去,把整个后背都暴露给司大牙。
司大牙知道这是一个机会,看了一下褚大人,正在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司大牙一咬,姓陈的,这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打死了你,不奢望金银,总之两位老爷会放过我一马。
想到这里,对着陈鲁的脑袋就放了两铳。
大家吓得都闭上了眼睛,听见叮当响声,紧接着是一声惨叫。大家睁开眼睛看时,陈鲁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而司大牙却在满地打滚,大家一时发懵。
陈鲁说:“过来两个人把司大牙扶起来,给他包扎一下。”
过来两个士兵扶他,他还在惨嚎。这时大家才发现,司大牙的大龅牙没了,左耳朵也少了大半边,弄得满脸是血。
陈鲁说:“司大牙,玩够没?还想玩杀人游戏吗?这就是报应。也好,大家以后就不叫你司大牙了,就叫司半耳吧。”
陈鲁说着,捡起三眼手铳,向褚百户走去。褚百户以为他要还给自己,赶紧迎上去。
陈鲁说:“这把手铳不好,不吉利,你刚才的一弹落空,司大牙的两弹打伤了自己,毁了吧。”
大家都惊呆了,没等反应过来,陈鲁把火铳向空中抛去,左手随即拍出天步三重,一道黄光击向手铳,一阵清脆的炸响,手铳霎时间被击得粉碎。
人们都看呆了。
褚百户武官出身,知道其中利害,也知道陈鲁在警告他,他顾不得自己的老爷身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以头杵地,不敢仰视。
这时人们才醒过神来,一起跪下。陈鲁说:“乡民们都起来吧。褚大人,我弄坏了你的手铳,但是你人没事就好,我以后要是听见不利于你的话,被我老人家击碎的就不是一把手铳了。你懂的,官兵们都听着,不管你们以前对百姓怎么样,在我老人家这里翻篇了。以后再有擅作威褔、欺压百姓的,决不轻饶。乡邻们,都散了吧。”
百姓们看足了热闹,也看到了官员们出尽了洋相,兴致勃勃、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两位官员不敢走,跪在那里,几个士兵给司大牙包扎好,也过来跪在那里。
陈鲁说:“两位大人,这些山匪打算怎么处置?”
褚百户很聪明,他发现这位陈大人不管怎样旁敲侧击、指桑骂槐,但始终没和他们两个官员撕破脸皮,明白陈鲁的意思在田家。
问到这里,知道怕有土匪来找后账,于是说:“大人放心,马上就出兵剿灭,不留后患。”
“好吧,这田家就靠你们照顾了,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这两位“老爷”,让陈鲁揉搓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秦把总说:“大人放心。”
陈鲁马上制止,“别这么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褚百户站了起来,看见田窦氏带着一家人站在门口,拉着秦把总走过去,作了一揖,说:“老夫人,陈大人,以后田家少了一根汗毛,我们二人赔你陈大人性命。”
田窦氏还礼不迭,连说不敢。
陈鲁说:“两位大人言重了。”说完让他们走了。
田窦氏让家人回到了后堂,院子里只有陈鲁、窦氏和田修文三人。
陈鲁郑重其事地对田修文说:“你是田老爷子的曾长孙,田家就靠你了。夜来我嘱咐你读书、上进。现在我还得多嘱咐你一句。不管你们府上发达到什么程度,都要与邻为善,造福桑梓。记住一句话,刻薄成家,势难久享。”
田修文说记住了。
这时有人来报告早饭好了。陈鲁回到大厅,胡乱洗漱一下,准备吃饭。
田家人都走了进来,齐刷刷地跪了一地,陈鲁喊着田修文赶快扶他们起来。他们站起来又福了一下,退回内宅。
陈鲁急匆匆地吃过早餐,准备告辞。田窦氏和孙子又来拜谢。
窦氏说:“大人的大恩大德让贫妇没法报答。大人拿来的金银倒是还有一些,看大人的样子也不缺金银,我就不多说了,就拿这些金银抚育儿孙,重立家业来报达大人。”
陈鲁听她话里有话,说:“我家里还算殷实,至于金银,我也不曾问过到底有没有。老夫人为何有此一说?”
田修文笑着说:“大人的金银把土匪都招来了,还不够多吗?”
陈鲁恍然大悟,看这小子的架势会不会认为我陈子诚黑了田翁的金银?
在世人的固化思维里,无利不起早,他陈子诚花这么大力气,为什么?这不但是田修文的想法,也是田家所有人的想法。
陈鲁说:“那好吧,够多了,我告辞了。”说着拿着自己的文袋走出去。
两人送出来,陈鲁牵马要走,窦氏说:“陈大人的褡裢。”
“我的褡裢在马背上搭着呢,那是你们府上的。”
窦氏说:“褡裢是我们家的,里面的东西可不是,这么多金银,我们可不敢要。”
陈鲁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说:“没错,都是你们家的,打开吧。”
田修文早已经等不及了,拿起褡裢用力一拽,东西撒了一地,全是石头。
陈鲁已经走到门口,哈哈大笑:“是不是你们的?哈哈。”
田窦氏两人羞愧难当。他们这才明白,这位陈大人是故意引来官家,一劳永逸,以免他们找后账,而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两人赶紧追出去,陈鲁已经牵马下了坡。窦氏拉着孙子跪在门口磕了几个头,再看陈鲁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鲁回到土尔番,正是刚刚亮天时辰,他走到大营门口,看见使团的将士们正在出操,放下心来。
但是他看到有十左右个生面孔,穿的也是西域百姓的衣服,腰挎弯刀,身背弓壶。他顾不上问,直接走进议事大厅。
门口亲兵喊道:“陈大人回来了。”
李达迎了出来,纳兰手握刀柄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陈鲁刚要施礼,被李达一把拉住,挽着手走进议事大厅。
一百八十五、引狼入室
陈鲁一脚踏进门,一下子僵在了那里,他发现躬立在那里的竟然是闻达,他一时没法反应过来。
闻达已经说话了:“见过陈大人。”
陈鲁赶忙回礼,说:“闻将军一向可好?”寒暄几句,大家落座。
喜子过来给李达续水,给陈鲁斟上新茶,说:“陈大人吃一杯热茶。”
陈鲁对喜子笑了一下,接过来,镇定一下,说:“中使大人恢复的如何?”
李达刚要说话,闻达看了喜子一眼,显得有几分尴尬,说:“大人们说话,卑弁告退。”
陈鲁注意到了这个自称,感觉到李达许诺了什么。李达点点头,闻达退了出去。喜子和纳兰不约而同地“呸”了一下。
陈鲁这才明白刚刚纳兰全神戒备的原因,原来也是不放心闻达。
李达在等着陈鲁问话呢。以他对陈鲁的了解,一定会很快就得问闻达的事出乎意料的,陈鲁问的是行期:“大人,我看见将士们在出操,看起来没问题了。我们初五到这里,今天已经是二十一了,是不是该开拔了?”
“等你回来,王府还要饯行,再住一晚,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将士们也好恢复恢复,磨刀不误砍柴工。”
陈鲁说:“一下子耽搁了半个月,还误了纳兰姑娘的婚事。”
李达笑了,说:“不差几天了,和思颜大人他们汇合后,再举办婚礼不迟。好事多磨嘛。”
喜子和亲兵端来了早餐,李达说:“不忙,子诚大人,我们去看一下将士们。”
众亲兵簇拥着两人,走到大校场。宣慰司崖城大营的官兵们早已经离开,只有使团的将士们,都穿着簇新的军装,刀枪耀眼,精神抖擞。
李达说:“子诚过去吧,他们都在等你呢。”
陈鲁信步走过去,哈三大喝一声:“敬礼!”枪刺铿锵,马靴点地,整齐划一。“跪礼!”将士们单膝跪地,连哈三也跪在地上。这还因为是戎装,只能半礼。
陈鲁走过去,扶起来哈三,指了指将士们,哈三说:“礼毕!”将士们起身,一起喊道:“救命之恩,以死相报。”
陈鲁想,真难为他们了,还有这一百多宣慰司的将士,教会这句话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陈鲁笑着说:“将士们,我糊涂了。我老人家做了什么?就让你们以死相报。不要乱说,报效朝廷才对,但是不能以死,死了还怎么相报?我看你们这样,我更放心了。告诉你们,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精品。放心吧,你们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回京后论功行赏,那时得轮流请我吃酒。少一个人我也是不依的。”
大家都笑了,宣慰司的兵能听懂汉话,也听大家说起这位陈大人,五十岁的年龄,十五岁的心脏。比这些年轻人还年轻人,将士们非常喜欢他。
陈鲁说完后,李达走过来训诫几句,打气,鼓劲,解散了,李达和陈鲁回到大厅吃早餐。
早餐完毕,李达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子诚大人,你怎么没问一下闻达?”
陈鲁怔了一下,笑了:“中使大人怎么比我还沉不住气?我想,大人留下他自然有道理,告诉我有告诉我的道理,不告诉我有不告诉我的道理,就是没有我问的道理。”
一句话把屋里人都说笑了。
纳兰说:“引狼入室。”
李达装作没听见,说:“闻达也很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
闻达走到坎儿城附近,遇到了剪径的,被打了一闷棍,把他绑去了,但是没杀他,把他的所有物品搜刮一空,也搜到了他的令牌。
他们看他的打扮已经知道是朝廷官员,也没理他这一套,把闻达丢在路上,这些贼人回到了巢穴。
闻达是武将,弄得身无分文,也不管他们怎么样,就在后面一直跟着,一直跟到巢穴。
他看了一下,只是几处空房子,贼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人。
这时贼人们正在吃饭,闻达躲过岗哨,直接到大旗主那里,拿起大饼就吃。这时屋里只有两个人,大旗主和二旗主。
这两人大吃一惊,认得是刚刚劫过的军官。得了几十两金银,就因为他是军官,没要他的命。
这家伙竟然跟了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闻达是武将,也根本没把这些毛贼放在眼里,一边吃一边说:“我是朝廷五品官员,回京师复命,你们把盘缠都抢走了,我怎么回去?我给你们三条路。”
旗主大怒,大喊来人,跑进来几个人要绑上闻达。
闻达不动,还是吃着,说:“等我说完,你们再绑我。第一,把东西还给我。”
大旗主用蒙古话喊道:“做梦。”
闻达咽下去一口饭,说:“那我就说第二个了,等我吃饱饭,你们杀了我,我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现在的闻达,可以说是哀莫大于心死。目前的处境,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京师远隔几千里,云山间隔,山水茫茫,归途何在?侥幸回到京师,有什么脸面在亲人朋友面前晃悠。
现在孑然一身,回京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因此他现在无所畏惧,反而更显得他一反常态,视死如归。
大旗主说:“成全他。”
还是二旗主有些见识,虽然也是西域人打扮,却是一个汉人,名叫姚宝。
他看闻达有几分英雄气概,觉得杀了可惜,于是他阻止了大旗主,用汉话问闻达:“你的第三是什么?说出来听听。”
闻达说:“和你们混了。”
两人吃了一惊,姚宝说:“你是官员,自古官匪不同炉,冰火两重天,你就不怕辱没了先人吗?”
“你看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肚子,肚子,我得吃饱肚子,我得活着。”
姚宝说:“我们这里可不收废物,你有什么本事吗?”
“有,当然有。我是天朝锦衣卫千户,你说有没有本事?今天太晚了,明天和你们切磋切磋。”
说完给姚宝递了一个眼色。姚宝不解,也没说破,只说:“那好吧,晚上对不住了,我们得把你绑起来。”命人把闻达五花大绑扔到马厩去了。
这些人抢了闻达那百八十两银子,大吃大喝一顿。
一百八十六、走麦城
姚宝对大旗主说:“不管留不留他,晚上不能冻死他吧,把他绑在我屋里吧。”
只有这两个旗主住单间,总不能放在老大这个屋里吧?老大同意了,派人把闻达押过来,绑在姚宝房间的柱子上。
姚宝问他:“你刚才给我递眼色是什么意思?”
闻达说:“是你刚才的一句话,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大凡一个人,都喜欢奉承话,有时候明知道是假的,听着也舒坦,本来没有的,也认为自己有,甚至于使劲地往上靠。
姚宝问闻达,是哪一句,闻达说:“辱没这两个字。”姚宝沉默了。
闻达说:“我也想好了,一世为贼,世世代代都被骂成是贼娃子。但凡有一分之路,我也不走这条路,我想你也一定是这样。看你说话,确实有一些见识。”姚宝点点头。
闻达说:“跟我干吧,不回京师了,追使团去,保你有一个前程。”
姚宝问:“你真的是锦衣卫千户?”
闻达叹了一口气,说了实话,当然,把那些说不出口的、挺丢人的事都略去了。
姚宝哂笑道:“这么说使团收不收你还两说着呢,还能要我们?”
闻达说:“你知道柳大帅吗?”
“不知道,这么大的官,是什么大帅了,凭我一个剪径的,怎么能认识?”
“后军都督府佥事,是我亲亲的娘舅。回到京师,我还做千户。信不信由你。”
姚宝吃了一惊,说:“这么大官!其实我做不做官无所谓,有门路赦免罪过,做一个平民百姓就知足了。”
闻达说:“你识字吗?”
姚宝点点头,说:“十九个人,就我一个人识字,蒙、汉、回都会。”
“这太好了,我保你有个好前程。”
“好吧,明天我就说服老大。”
闻达说:“你说服不了他。即使你说服了他,朝廷也不一定赦免他,你的路也被堵死了。”
“那就没办法了。”
闻达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看你自己定没定下心来。”
“我当然定下来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副旗主。”
这回轮着闻达哂笑了:“正的没了,副的不就是正的了!这个账多好算!”
姚宝沉吟片刻,说:“睡觉了,我不能给你解开绳子,但是我可以让你睡得舒坦些。”
说着把系在柱子上的绳子松开一些,闻达坐在地上,靠着柱子。姚宝再没说话,上床歇息了。
闻达大喜,这是一个聪明人。
养精蓄锐,明天定乾坤。
第二天早晨,姚宝叫人进来押着闻达到了大旗主那里,桌上摆着几张大饼,三碗粥,两碟子干菜。
闻达明白,有自己的早餐,这说明暂时死不了了,最起码能活过今天。看这意思,他们有心拉自己入伙。
过来人给闻达解开绳子,谁也没说话。闻达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大饼,一碗粥,放下碗后,伸出手让他们绑上。
大旗主没理他,对身边的跟班说:“插旗(集合)。”径自走了。
姚宝说:“看你的了。”手持佩刀,让闻达走在前面,他在后面跟着,像是押解的样子。
闻达猜到了,姚宝已经和大旗主谈过了,看样子谈的很成功,这是好的开端。他们走到外面,队伍已经集合好了。
大旗主用蒙古话说:“这个胖子就是昨天跟来的那个,有心归旗子,你们同意吗?”
大家七嘴八舌,意思是得看他的本事。大旗主问闻达:“你听明白了。”闻达点点头。大旗主说:“给他一把刀。”
姚宝把自己的刀递给他。闻达摇摇头,说:“我的绣春刀。”
姚宝说:“矫情,到底会不会使刀啊?”说完挥一下手,一个人去把绣春刀拿来。
闻达正在窝火,昨天还没等他拔刀,就被这些人打了闷棍,今天让你们这帮杂碎见识一下老爷的刀法。
大家看他的腐败肚子,都有几分轻视他。
但是大旗主还是挺慎重的,喊道:“多剌,你试试。”
多剌早就在跃跃欲试了,高兴地答道,好嘞,拿出佩刀,抱着它,站在空场上。
闻达说:“刀枪无眼,我也怕互相伤害,比拳脚吧。”
姚宝说:“你到底行不行,杀了你,我负责埋,伤了我们的人,不怪你。”
闻达说:“那就好,兄弟,手下留情,出刀吧。”
多剌也不客气,抡起大刀泼风一样地砍过去,闻达闪展腾挪,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非常狼狈地滚来滚去。
多剌穷追不舍,土匪们大声喝彩。
斗了差不多有一刻钟,闻达看火候差不多了,也可以说闻达装的差不多了,用刀抵住对方攻势,跳了起来。在对方一愣神的功夫,他飞身一脚,踢中多剌胸部。
多剌赶紧往回撤刀,已经晚了,闻达的绣春刀随后劈了过来,多剌无处招架,闭目等死。闻达一刀砍中,多剌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大家霎时间安静了,多剌看自己没事,在看闻达时,还站在那里,大宽刀背对着自己。
多剌站起来,走过去几步,跪下磕头,用汉话说:“多谢壮士。”
闻达也没搭理他,说:“大当家的,我可以留下了吧。”
大旗主点点头,说:“我来和你比划比划,也好量才使用。”他观察了半天,看闻达的武艺平平,和多剌两人差不多,半斤八两,而他高出多剌一大截。
多剌败了,他老大胜了,他正好可以立威,不但这些老兄弟服气,这位锦衣卫千户也得心服口服。
闻达大喜,但是不露声色,连说不敢,死活不同意,说:“我打这位兄弟还这么难,如果不是他怕伤了我,我早都让他砍死了,你是大旗主,武艺一定高过这位兄弟,我不是找死吗?”
大家轰的一声笑了,都开始起哄,让他们比试。
姚宝说:“算你识相,你放心吧,大旗主爱才,既然同意你进旗了,就不会伤你的,大旗主有分寸。”
闻达说:“我是说万一。”
姚宝说:“我刚刚说的话算数。”
闻达说:“刀剑无眼,大旗主让着我,我一不小心伤着当家的,你们不得生吃了我!”
一百八十七、蟾兄受虐狂
姚宝说:“不会,愿赌服输,兄弟们,是不是这样?”
大家答道是。大旗主问了一句:“放心了?”
闻达看他已经站在那里,说:“放心了,但是我得先动手,我知道自己这两下子。”大旗主很高兴,微笑着点点头。
闻达腆着大肚子,举刀杀了过去,大旗主举刀架住,感觉不到有多大的力道,两人错开。
没等大旗主转身,闻达的刀已经在他的后背劈来。大旗主一惊,好快的刀!感觉有些不对劲,仰头挥刀架住,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吃惊地喊出一个字来:“你!”
他的话音未落,闻达已经腾空跃起,大旗主整个腹部已经门户大开,闻达大刀已经凌空劈下,肚子被劈成两半,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大旗主人还没死,瞪着恐怖的眼睛,用手指着闻达,但是不能说话了。
大家都惊呆了,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姚宝先反应过来,大呼:“大旗主。”
大旗主这时候才咣当一下倒了下去。
人们都顾不上大旗主了,手持兵器围上了闻达。但是都目睹了他的手段,干吆喝,没人真的敢动手。
这时姚宝走了过来,说:“放下兵器,我们都是站着撒尿的,技不如人,我们就得认了。大旗主也有言在先,但是,有不认栽的,可以和这个胖子单打独斗。”
大家互看了一下,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退回原地。
闻达说:“说句实话,我投军二十几年了,杀人无数。要不然怎么能做到千户这个职位?现在就这样了,大旗主被我误杀,你们看怎么办吧?”
说话中有着无奈,但更多是威胁,大家没人敢接言。
姚宝看火候已到,走过来跪下,说:“你就是大旗主了,我们听你号令。”多剌也赶紧走过来跪下,大家都断断续续地跪下了,丢下了还没咽气的老大,改换门庭了。
这就是丛林生存法则,没有对错,也没有荣辱,只有两个字,活着。
闻达这时候也不装了,把夜来和姚宝说的话又讲了一遍。
有六人不愿意去的,姚宝每人发给五两银子,烧了几个破房子,为老大买了一口薄皮棺材,丢到大火里烧了。大家洒下几滴泪水,算是尽了多年的情分。
闻达下令买马,每人一匹,追赶使团。
李达告诉陈鲁,他们是前一天上午到的。李达已经应下,由闻达参赞军务,姚宝作这十人的哨长,把这些人赦为平民,入兵籍。
陈鲁没表态,只在心里叹息,从此使团又无宁日了,但是木已成舟,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了。如果李先在这里,断不会让闻达得逞。
大家又盘桓一天,哈三也和陈鲁聊起了闻达,并且对李达颇有微词。主要是吐槽自己今后的差事不好干。他现在还没给这些山匪发服装。
陈鲁说:“照常发服装,放在胡春的队伍里。”
哈三想了想,点点头,对他的陈大人竖起了大拇指。
陈鲁又累又烦又困,哈三告辞。韩六儿已经为自己的老板铺好了床铺。陈鲁让韩六儿去拿一坛醋,他就早早睡下。
等韩六儿把醋拿过来时,他已经鼾声如雷了。韩六儿只好把醋坛子放在茶桌上,去检查防务了。
陈鲁迷迷糊糊地来到了一个场所,他看了一下,是上次来过的大湖上的那个茅草屋。好久没见到师父蛤蟆了,确实想念师父,还有蟾兄。
蟾兄被人端了老巢,师父的家被二公主放了一把火,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上次他没顾上问,看那光景,应该是没人追杀了。
以师父的本领也怕追杀吗?蟾兄现在还是不是伯岭湖的国主?
他想着,站在那里不动,欣赏着久别的江南风景。可是似乎有人不愿意让他看,他感觉到有人拉了他一把,不由自主地进了茅草屋。
蛤蟆还照旧编织着虾篓子,他似乎闻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来,陈鲁这时才发现自己手里托着醋坛子。他双手捧着送到石桌上。
蛤蟆放下活计,要吃饭了。陈鲁猜都猜到了,真没意思,没有新鲜的。
陈鲁不等师父发话,自觉地找绿光,抓蛤蟆给蛤蟆吃,这叫什么事啊?进来这么长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
这两个人都是嘴碎、爱唠叨的人,可偏偏又都闭嘴了。
陈鲁听见一声叫,看着绿光抓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一下蟾兄的绿眼睛,似乎流露出高兴、满意的神情。
陈鲁抓了这么多次,第一次敢这么仔细地看蟾兄。看到他这样表情,让他很奇怪,说:“师父变态,你更变态,你有受虐狂啊?理解不上去,我老人家认了,也知道我为什么还是一个凡夫俗子了。”
蛤蟆断喝一声:“唠叨什么呢?快点!”
陈鲁把蟾兄重重地摔在石桌上,蟾兄“呱”地叫了一声,陈鲁奇怪:“蟾兄,你也知道痛啊!矫情,师父一刀一刀片你不痛吗?我怎么听不见你吭一声?”
一边说着,一边把醋坛子封口打开,给师父倒进杯子里,说:“师父吃醋。”蛤蟆瞪了他一眼,没出声,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陈鲁在旁边站着。蛤蟆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陈鲁说:“师父你尽管吃喝,我子诚没事,在等着扔蛤蟆腿。”
蛤蟆向这边一推,陈鲁拿起来就走,边走边说:“师父,老官价吗?”
“哼!无价,开始吧。”
陈鲁疑惑地回过头来,说:“师父,无价是什么意思,我子诚是真怕了你了,一次次被你玩死了。”
“无价就是无价,读书人连这个都不懂?”
“不懂,世人的语言很厉害,你们更难懂。从字面上讲,无价就是不值钱,一文不值。可是这个词用起来就走样了,无价之宝,你试试,那肯定是价值连城。”
“别废话,开始,要不就滚蛋。”
说话虽然还是那么严厉,但是有了颤巍巍的声音,似乎有几分紧张。
陈鲁很奇怪,说:“师父,我子诚看你有些紧张啊,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寿命在我子诚身上,师父何必着急?我扔就是了。爱什么价就什么价吧。”
一百八十八、冰火一重天
陈鲁说着看了师父一眼,他发现师父的额头上竟然有了细汗。这老头儿,没事就发神经,没人性的老头儿,也有这时候啊。
陈鲁索性不管了,拿着蛤蟆腿对着闪光的两个虾篓子砸了过去。
两个虾篓子急速地闪着光,陈鲁不看了。他突然发现师父也站在身边,紧张地舔着嘴唇,在看着蛤蟆腿。
陈鲁这时感觉不对劲了,赶紧看,蛤蟆腿就像在跳舞一样,又飞回到石桌上。
陈鲁不解地看着师父,只见师父两眼冒火,脸已经红得发紫,绿头发根根竖起,真是怒发冲冠。
他朝陈鲁大吼一声:“华而不实,敷衍了事,这样还能成事?你以为这功力是那么容易得到吗?”
说完一把扯过陈鲁,抢过文袋,哗啦一下,把东西一股脑倒在石桌上。
陈鲁一下子懵了,没敢过去。蛤蟆腿没扔进去,他本来也十分沮丧,看蛤蟆发了脾气,一时不知所措,也有几分恼怒,但是没敢接言。
蛤蟆找出笔毫,看了一下,说:“这是乐天鬼仙的破东西,你也当宝贝,用来偷奸取巧。”
嘴里说着,向窗外一丢,一道黑影击碎窗棂飞了出去,随即传来一声东西落水的声音。
陈鲁又生气又心疼,大喊:“师父,这可都是法器。”
“狗屁法器,你就有这些东西倚仗,才渐渐地失去了功力。”
一边说着,又拿起一个东西,嘴里说着:“石敢当,你这个大头鬼,”丢了出去,“宋子渊,你也来凑热闹,”一把扇子也被丢出窗外。
“镇海珠,哪里来的?”
“倪溪的。”
“什么狗屁倪溪,还给他。”把东西放了回去,说:“收起来,跟我走。”陈鲁把剩余的东西又装回文袋,看蛤蟆满脸怒气,不敢再说话。
蛤蟆挥一下手,上来几个绿头发的虬髯大汉,把陈鲁推出去。陈鲁看时,哪里还有什么茅草屋,明明是一个大火炉,几个大汉使劲地把他摁在火炉里,扬长而去。
有人在火炉下面添柴火。陈鲁热得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烧化了,他大声喊师父,没人理他。
火越烧越旺,他知道喊也没用,索性静下心来,拍出右掌,念动咒语,“寰宇十方天步”七重,浅红色光线激射而出,火炉霎时不见了,陈鲁大喜。
可是紧接着一股滔天巨浪涌过来,劈头盖脸砸下来。陈鲁感觉到冷彻肺腑,大叫一声,浑身哆嗦。
但是陈鲁心里清明,这也比火烤好受些。他的蓝腰带呢?身上的鬼符呢?为什么都不起作用了?他就像是掉进了冰窖。
大浪还是不间断地砸过来,他咬牙坚持了两刻钟左右,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只好收回了功力。
滔天巨浪一点点退了下去。他有几分疑惑,这天步七重不是能避开海浪吗?怎么会招来滔天巨浪?他刚刚要松一口气,又感觉到热浪逼人。
海浪退了,火炉又回来了,比刚才的威力还要猛。
陈鲁这时已经看不见有人添柴了,只听见火的呼呼声。他试着用青龙剑,连续几次念动咒语,可青龙剑纹丝不动。他又试着用天步三重似乎阻住了一些火力,热度减轻了一些。
他咬紧牙关,坚决不再呼救,蛤蟆,我老人家和你诀别了,你特么的爱做谁师父就做谁师父,我不稀罕做你的弟子。
过了半个时辰,似乎比开始还热,他感觉自己的皮肉、骨头都被烤化了。火却越来越旺。陈鲁又拍出左掌,念动咒语,使出天步五重,橙色光芒围在自己身边。火的力度被暂时压住。
但是他分明听见火声越来越大,一阵大过一阵,一股股热浪冲破橙色保护圈扑向陈鲁,陈鲁发力抵住。
两股力量较量了一刻钟,火势又猛了起来,火力已经又超过了开始。陈鲁实在受不了了,他只好收回五重,又使出了天步七重。又是排山倒海的大浪劈头砸下,还是冰冷刺骨。
陈鲁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海水,不知道这个没人性的老蛤蟆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冰冷的水。他只坚持了一刻钟就挺不住了。
他试着同时使用七重和三重,似乎有些作用,冷气降了不少。
陈鲁牙齿捉对打架,又坚持了半个时辰,收回功力,接受烤验。炉火的威力比刚才加了不止一倍,整个屋子都快被融化了,桌子上有一个茶碗,已经碎了,正在一点点地流着磁浆。
陈鲁又用了一回三重、五重,挨过了两个时辰。他似乎看见师父蛤蟆站在火光中狞笑。陈鲁在心里对他涌起了一阵厌恶,甚至是恨意,用力喊了一句:“没人性啊!”人事不省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阵虎啸狮吼声把陈鲁惊醒。自己竟然没有被烤死,好你个老蛤蟆,你能把我老人家怎么样,我命由我不由你。
他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一下,魂飞魄散。他在一个封闭的大铁笼里,这个笼子足有三间房子那么大。
这里面,除了陈鲁,还有两个伙伴,就是把他叫醒的,一个是一丈多长的老虎,另一个是差不多一人高的公狮。
还好,这两个畜生正在怒目而视,盯着对方,间或发出一声怒吼,獠牙外露,鬃毛倒竖。
陈鲁略微放心,这两个畜生眼下还顾不上陈子诚,他们得打一架,等打败了对手,不知道能吃多久。也许不忙着吃,而是先干掉了陈鲁再慢慢享受。
陈鲁想喊又不敢喊,怕把这两个畜生引过来。这两个畜生对峙了一会儿,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箭一般地冲向对方。
陈鲁在默默祷告,但愿他们两个一直打个平手,这样就不会找他陈鲁麻烦了。最好是一直打,打到筋疲力尽,一起死掉。
祝愿他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不知道陈鲁在向哪个祷告,是向天吗?他不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陈鲁的天性又暴露出来,他在心里给两个畜生加油,喊号子,开打!
一百八十九、背后有故事
两个畜生怒吼着,撕咬着,地动山摇。陈鲁看得心旌摇荡,继而手舞足蹈,忘记了危险。
看这架势,这两个畜生很可能同归于尽。自己的青龙剑和蓝腰带都没有了效验,不知道还能不能干过这两个畜生。
陈鲁看它们打的热闹,一时忘乎所以,大声喊起来:“加油,加油。”
这两个畜生似乎吃了一惊,几乎是同时后跳一步,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说,咱们还打啥?食物来了。都把头转向陈鲁。
陈鲁知道麻烦了,说:“你们继续,挺好玩的,我是路过的,我叫陆仁假。”
两个畜生又对看一眼,怒吼一声,达成一致,一步一步向陈鲁走来。
公狮的体型庞大,稍微向前了一步,它趁着老虎没注意,向陈鲁扑来。陈鲁拍出左掌,天步三重,公狮只是停下来看了一眼。
陈鲁也吃了一惊,明白这老蛤蟆为什么说自己的功力在退化。他记得很清楚,一掌天步三重能把一头公狮送上半空。
确实是在退化,嘚瑟了,找不着北了。他想再用天步五重,老虎到了。
这时候他们又该争夺食物——陈鲁了。老虎看到公狮在抢自己的食物,当然不一定就是它的,但是两个畜生都认为这美餐就是自己的。
老虎向公狮猛扑过去,公狮一躲,老虎扑空,公狮已经退回了原地。
老虎不顾公狮,朝陈鲁扑来,陈鲁又是一记天步三重,也同样没有威力。这时公狮扑了过来,撕咬老虎,又是一场狮虎大战。
陈鲁怀疑这也是蛤蟆在捣鬼。这也太特么的吓人了,干脆你们就把我吃了吧,这么揉搓我,有意思吗?在这有限的寿命里还要遭这罪?
一想到自己的寿数,他突然想开了,死则死耳,活还能活多久!于是他豪情万丈,大喊道:“你们这两个畜生听着……”
这两个畜生真就停下来看着他。他们那凶狠的眼神,露出的獠牙把陈鲁的豪气一下子冲的干干净净,他马上改口了:“你们两个不能停,得分出胜负来,要不然你们谁也不能安心吃我。”
两个畜生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又撕咬起来。陈鲁开始打量这个笼子,得想法出去。他使出天步五重,想打开铁笼子,可惜没有丝毫的作用。
他泄气了。
这时他听不到它们撕咬、吼叫的声音,赶紧回头,这两个家伙都在静静地看着陈鲁。
那两双眼睛就像是四只利箭,刺的陈鲁火气大发:“我不动了,给你们这两个畜生吃吧,来,吃吧,吃吧。”
喊的有些歇斯底里。但是比起吼叫声,那就太微不足道了。
两个畜生开始吓了一跳,最后明白了,驴不胜怒,蹄之。它俩对看一眼,似乎在说:“好吧,我们先成全他。”一步步向陈鲁走来。
陈鲁一步步后退,倚在角落里,念动咒语,左掌拍出,天步五重击向它俩。它们后退一步,似乎被打了一下,摇摇头,再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陈鲁看一下自己的手掌,充满了疑惑。容不得他多想,念动咒语,拍出右掌,一记天步六重。一道粉色光芒射出去。
两个畜生停了下来,互相凝视着对方,眼睛似乎露出了脉脉温情。我靠,这是一只母虎。陈鲁赶忙收回功力,可是已经晚了。
公狮走向老虎,温柔地舔着鬃毛,老虎温顺地趴在地上享受着。
陈鲁知道,这下麻烦了,是自己的愚蠢把这两个敌人变成了情人。这两个畜生缠绵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了陈鲁。
这次老虎没动,公狮跑过来,这两个家伙达成了一致,把陈鲁当成了彩礼、聘礼。
陈鲁仰天长叹:“天啊,只有九个月寿数,干嘛还要这么折磨我老人家?让我死在畜生口里?苍天啊,大地啊。”
使劲一跺脚,咕咚一声,掉了下去。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知道掉进了什么地方
陈鲁松了一口气,安全了,他朝上面大喊大叫:“两个畜生,不谢媒人,还要拿媒人当聘礼,都光说你们一辈子作畜生。我老人家是那么容易被吃掉的吗?你们俩个来啊,吃我啊。”
“咔嚓”一下,真的有东西在咬他,他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紧接着出现了各种声音,他身边有各种东西在蠕动,浑身都有被啃噬的感觉,痛彻心腑。
陈鲁大喊:“你们是什么东西?痛死我了。痛啊,师父,救我啊,我错了,真的错了。”
这时一道亮光照进来,陈鲁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桶里,身边全是毒蛇、蝎子、蜈蚣、蜘蛛等,在啃噬着自己。他大叫一声,晕过去了。
陈鲁听见有人喊自己,慢慢睁开眼睛,在蛤蟆的茅草屋里。他看一下自己的身上,一片片青紫,没有一块好肉,显然这不是梦。
他有气无力地说:“师父,你真的没人性。”
蛤蟆也不理他,说:“把这个扔到篓子里。”还是扔蛤蟆腿,只要我老人家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得给这个变态的老蛤蟆干这个活。
师父怎么专门和这个蟾兄过不去。
但是此时此刻,陈鲁似乎感觉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陈鲁聪明出于天生,再加上多年的历练,又有这段时间在寰宇十方的经历,根基已经不同于以前了。
他感觉,不是扔蛤蟆腿这么简单。这背后有故事。
陈鲁挣扎着站起来,可是站立不稳。他试了一下内力,四肢百骸就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他,一下子又摔倒了。
蛤蟆大喝一声:“起来!”
陈鲁干脆来了一个无声对抗,闭上了眼睛。蛤蟆又大喝一声,陈鲁还是不动。蛤蟆大喊来人。
陈鲁害怕了,怕刚才的一幕再来一遍。赶忙说:“起来了,这不在起吗?谁和你比嗓门呢?我的耳朵又不聋!”说着,扶着墙站了起来。
蛤蟆说:“呼吸。”陈鲁听得清清楚楚,装作听不见,刚才呼吸差点要了命。
蛤蟆又喊了一遍:“呼吸。”
“呼吸呢,师父,不呼吸人不就死了吗?”
“别抢话,呼吸。”
一百九十、病中美味
陈鲁没办法,只好呼一下气,但是这次没有了刚才的感觉,只觉得一股似有似无的热力注入丹田,冲向卤门,又流向涌泉穴,循环一个周天,又呼出一口气。
陈鲁再试一下,四肢百骸,几乎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泰。
陈鲁知道是师父在作法,装作不知道,在心里哼了一声,走到石桌旁,拿起蛤蟆腿,丝毫没有犹豫,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向第八重虾篓子扔去。
其实陈鲁内心也非常紧张,毕竟是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也受到了残酷的折磨。
但是蛤蟆腿没有一点犹疑,直接向第七重飞去。这时候陈鲁才发现,第七重的虾篓子也在亮着灯,也在使劲地闪着。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古怪,不是说投过的就自动关闭吗?这又作何解释?不容他多想,蛤蟆腿已经落进了第七重。
灯都灭了,蟾兄又在第七重篓子里,两道绿光凝视着陈鲁。
令陈鲁吃惊的是,蟾兄的绿光分明蕴含着沮丧。他说了一句:“蟾兄,保重。”
这时他突然有一种失落感。不好,他赶紧撩衣查看,蓝腰带少了两道竖杠。
陈鲁这回真不干了,大喊大叫:“老蛤蟆,你是寰宇十方最没人性的东西,你不是东西,拿你弟子的寿数做生意,你还我二十天寿数。”
蛤蟆已经在编篓子了,冷冷地说:“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没告诉过你吗?”
“我不是昨天生的。你说好的,往上涨功力时损寿数。七重本来已经是我的了,怎么还要减寿数?应该把原来的寿数还回来才对。这样来看,怎么都是你赚了。”
“不要找借口,自己不争气,怪不得别人,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这还有两片肉干,装上回去吃,我忙着呢。”
陈鲁一想这也坚持不到哈烈了,陈鲁真的急眼了。但是他明白,和师父说狠话肯定不行,向自己的师父求救不算丢人。
于是他赶紧跑过去,跪下说:“我并不在乎这几天寿数,师父你是了解我子诚的。只要能到了哈烈就成,师父成全我。”
蛤蟆勃然大怒:“你怎么变得这么难缠,来人,把他扔下去。”
陈鲁知道,又完了,不知道又要把我扔在哪里。这时过来几个人,还是那几个大汉,把他抓起来,咕咚一声扔进了冰窖里。
陈鲁感到彻骨的寒冷,缩作一团,大喊师父。
有人说:“醒了。”陈鲁听出来是使团随军郎中的声音。
他睁眼一看,日影西斜,阳光散落在室内,照在几张焦虑的脸上。有李达,哈三,尹吉等人,韩六儿嚎啕大哭起来。
李达说:“六子,你主子醒来,大伙儿都在笑,你怎么还哭上了?”大伙儿都笑了。
陈鲁想动一下,只觉得万箭穿心的感觉,问军医:“我这是怎么了?”
军医说:“你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了,发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看上去像打摆子,看这样又不像,还没诊断出是何病症。王爷的郎中也来过几趟,也没明确诊断。我们认为,大人是累倒了。”
陈鲁吃了一惊,两天了,自己又是火烤又是水冰的,原来如此。他虚弱地问:“我现在觉得有无数根刺在扎我。”
军医说:“这就对了,你身上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一片连着一片的淤青。”说完把陈鲁的两个胳膊拿出来给他看。
陈鲁一看,和梦中的一模一样。老蛤蟆,没人性,想要我的命吗?没那么容易,我命由我。
这时有人端过来半碗米汤,陈鲁试着喝一口,只感觉浑身又痛又痒,十分难受,嗓子里似乎有东西在堵住,一下子把米汤全都吐了出来。
韩六儿又哭了,说:“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人病成这样。”
陈鲁说:“不用着急,中使大人,明天使团一定要开拔,留下六子陪我就行。我子诚体格好,很快就痊愈,在后面追赶大队。”
李达不同意,最后还是哈三想出办法:“尹大人,宣慰司再借一辆车给我们,大家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大家都说是好办法,尹吉赶紧去张罗。李达让众人散去,嘱咐韩六儿几句,也回去了。
纳兰在外面转了一会儿,眼睛红红的,看李达出来了,一句话没问,跟在后面。
韩六儿赶紧整理陈鲁的东西,对陈鲁说:“大人,咱们这坛醋又不见了。”
陈鲁说:“我吃完了,你上哪里见!”说到这里,灵光一现,说:“六子,把文袋里的一个小荷叶包递给我。”
陈鲁接过荷叶包,打开看,是两片已经快干的肉干,是蛤蟆肉干,每天师父都吃的主食。他说:“六子,去中使大人那,把思颜大人的陈醋再搬来一坛子。”
韩六儿说:“好嘞,思颜大人拿走几坛,还能有十坛八坛的,我去要两坛。”
不一会儿,真的就拿着两坛醋回来了。陈鲁让他倒上半碗,挣扎着半躺在床上,把肉干放在嘴里嚼着,和刚才喝米汤的感觉一样,眼看就要呕出来,他赶快示意韩六儿。
韩六儿端着碗喂了他一口。一股呛人的酸味一直钻到五脏六腑,陈鲁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韩六儿疑惑,看这样老大对这醋也不太在行啊,怎么好几次都能一夜就干掉一坛子醋,而且连坛子都见不到?
陈鲁用醋压下肉干,又嚼了几下,这次觉得甘甜无比,香味浓郁。可以这么说,这是有生以来吃的最美味东西。
他又吃了一块肉干,把半碗醋都倒进嘴里,这醉人的香味让他欲罢不能,但是只有两片。没有了。
怪不得老蛤蟆乐此不疲,这太美味了,这种美味是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产生的。陈鲁示意韩六儿把醋坛子盖上。
韩六儿完事后,赶紧跑出去告诉李达。不一会儿。李达,哈三,纳兰和军医都来了。韩六儿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汤。
军医请了一下脉,没发现与先前有什么不一样,让韩六儿喂他米汤。陈鲁把这半碗米汤都吃了下去,很怪的是,刚才那症状没有了。
大家都在看着他,看没吐出来,高兴了。陈鲁说:“我刚才听见闻达的说话声,怎么没看他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