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刘大帅
但是巴辛被敌兵死死咬住,根本脱不开身了。巴辛打红了眼,就要拼命。
这时龙刚已经发现巴辛危急,下令士兵们在甬路上扔东西,有布,绢,制钱,还有成袋子的粮食。
攻进大营的贼兵们果然在哄抢,陈鲁大喜,趁机派哈三赶快把巴辛和一些残兵败将接进来。
陈鲁已经做好打算,实在不行就在这里向城东门撤退。
这时贼兵主将也到了,用手铳亲自干掉了几个抢东西的贼兵,众皆股栗,放下东西向使团大营攻过来,把这个不大的院子团团围住。
这里只有一千多士兵,顾东顾不了西,而贼兵却拉起来了吊桥,关上了大门,以防土尔番城来救援,这是关门打狗之计。
巴辛下令,上墙放箭,贼兵反射,先上去的士兵很快被贼兵干掉了。巴辛红了眼睛,下令一批批上去鏖战,惹得贼兵性起,索性一阵火炮,把这道临时墙夷为平地。
陈鲁下令退到议事大厅附近,将士们团团围住大厅。
陈鲁已经做好准备,敌人攻进来,他就用“寰宇十方天步”杀出一道血路,救走天使。他手里还有一样法宝,镇海珠,这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爱损寿就去损好了,他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怕的!朝廷的差事要紧。
陈鲁跑进室内,看李先正在烧东西,他一把扯过来,说:“两位大人放心,我子诚拼死也要保着你们二位大人突围,带好关防、节杖、圣旨和个人证件,其他什么也不要了。”
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停止了,巴辛和哈三也走进了使团阵地。巴辛的兵几乎全部战死。哈三看他真是一个英雄,十分钦佩,惺惺相惜,知道他已经抱定必死之心。
哈三已经看见纳兰在关切地看着自己,他下定决心,实在不行就用马头拐杖,就是怕没有法力,因为这些都是凡夫俗子。关键时刻说不得,也得试一下。
这时贼兵潮水般地涌进来,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没来得及跑进阵地的都被贼兵杀死了。
哈三大喊:“开火!”火铳一起发作,瞬间放到了几十人。贼兵一愣,迅速散开,随后就是一阵箭雨,他们边走边射,鼓噪而进。
纳兰出来了,哈三懂她的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念动咒语,可是一点点反应都没有。他俩对望一眼,摇摇头,心想陈大人的也一定是这样。
巴辛说:“哈大帅,你是一条好汉,没给咱们祖先丢脸,我们相见恨晚,来世一定要做亲兄弟。”
哈三知道他想干啥,说:“将军不要着忙,我们再杀他一阵,够本了,一起上路。”
说话时间,贼兵又发起了一轮冲锋,哈三看着纳兰,纳兰痛呼一声:“哈三夫君,等着我。”大家都在诀别,陈鲁已经拿出镇海珠,准备突围。
正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哈三发现贼兵后队骚动起来,一阵阵战鼓声传来,哈三又惊又喜。这是天朝的战鼓声,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这鼓声越来越近,真的是自己熟悉的战鼓声,他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再看贼兵,已经打开营门,潮水一般向外退去。
哈三看见一队队穿着天朝服饰的将士们蜂拥而入,大旗上也写着天朝,一个个旗子上写着一个斗大的“刘”字。将士们向大营外面追去。
哈三大喊:“中使大人,天朝的军队,我们的军队来了。”
不知道来了多少兵马,一队队向西北追击。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人回报巴辛,官军大获全胜,共歼灭贼兵两万五千人,还有一万多敌兵逃向西方。
随后一些顶盔披甲的将军簇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将走进使团大营,大纛旗上写着一个“刘”字。
李达听见哈三喊,以为是哈三杀得昏天黑地,糊涂了,这里怎么会有天朝军队,直到亲兵报告,才知道是真的。率领众人迎了出来,哈三等人不知道深浅,不敢贸然行礼。
李达和来人互相一揖,执平礼。
李达的公鸭嗓带着颤音:“本使怎么也没敢想,刘大帅怎么到了这里,真像是在做梦一般,快快请进。”
一些将军留在外面,大家簇拥着刘大帅走进议事厅。
李达兴奋得满脸通红,说:“本使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后军都督府同知、昆宁侯刘荣大帅。”说着又把李先、陈鲁等人介绍一遍,分宾主落座。
李达问:“大帅不是随圣上北征吗?”
刘荣说:“是啊,本帅就是从行在到这里的。”
李先等人听见行在,不是行营,行营是普通的都元帅,行在可是皇上啊。他们马上站起来,扑打一下服饰跪下去,李先高声唱问:“臣等恭请圣安。”
刘荣说:“圣躬安。”因为李达是钦差身份,不能向他人跪拜,李先就算是代请圣安。
刘荣接着说:“这次北征,主要是鞑靼,本雅失里被官军大败。他的相国鬼力赤向东逃去,本雅失里本人却逃向瓦剌马哈木地盘。在这一带烧杀抢掠,残害百姓,本帅奉圣命一直追到这里,就赶巧救了大人们。”
陈鲁是一个副使,插不上话,现在看有话头,马上说:“中使大人,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皇上洪福齐天,我们又是福荫之人,谁能摘去我们的脑袋?”
大家没敢笑,都在偷看刘荣。刘荣眉头皱了一下,看陈鲁绯色六品服饰,知道他也有钦差身份,说:“这位大人,恕本帅眼拙,刚刚中使大人介绍过,本帅忘了。请问怎么称呼?”
这种问话相当无理了,几乎有蔑视,也有几分训诫的意味。陈鲁装作不懂,躬身施了一礼,嬉笑着说:“刘大帅,你的威名我老人家可是如雷贯耳啊。”
这个老人家称呼反了,虽然陈鲁年龄稍大,对方可是都督府的同知,正八经的一品大员,一个六品官敢这么说话,确实出乎刘荣的预料。随侍的旗牌官大喝一声“放肆”,刘荣摆摆手,示意陈鲁继续。
陈鲁接着说:“我陈子诚大小也算一个名人,刘大帅竟然不知道,太让我老人家遗憾了,失望了。”
“奥,你就是陈鲁?”
“正是。”
刘荣竟然站了起来,说道:“本帅早该想到,失敬。”
陈鲁打断了,笑着说:“果然传言不虚。”
这正是刘荣想说的,刘荣愣了一下,看陈鲁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仰头大笑,屋里人都笑了,包括随侍的官员。
他们平时和那些文官打交道,文官们都是字斟句酌,不敢离经叛道,大多数都是一副板着脸训人的面孔。像陈鲁这样的文官只是听说,从来没见过。
一百四十八、达到了目的
刘荣走过来拉起陈鲁的手,说:“陈先生真是我辈中人,豪杰也。圣上曾经提到过先生,对你的学识非常赞赏,也讲过你殿试的事。”称呼也变了,一口一个先生。
陈鲁向东作了一揖,说:“谢皇上。刘大帅,怎么样?我子诚算一个名人吧?没吹牛?”
“没吹牛。”刘荣痛快地答道,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陈鲁敛容正色道:“大帅,前几天我们就和这些贼兵遭遇过,打了几架,他们自称是瓦剌兵。永宁王爷很生气,已经移文忠顺王马哈木,有问责的意思。我子诚以为,本雅失里很有可能依附马哈木。大帅应当不辞劳苦,亲自去马哈木处要人,马哈木这家伙,不是大帅虎威,换了别人,他真不一定买账。大帅,抓住本雅失里,这可是不世之功啊。”
刘荣大喜,说:“最圣明不过皇上,他老人家的识人之明,我们是万不及一,皇上对你确实看得准。陈先生的见识果然不同凡响,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由本帅变成了在下。
陈鲁知道他要说什么,说:“大帅你没劲了啊,我一口一个我老人家,你却来个在下。大帅尽管吩咐就是,不用客气。”
刘荣说:“临行前,圣上叮嘱在下,使团也带着给马哈木的圣旨呢,肯定还没送到。既然这样,先生和在下同行如何?”
“好啊,好啊,我子诚正想亲眼看一下大帅的威武之师,我也狐假虎威去威风一把。大帅不知道,我们这几个兵,想威风也威风不起来。本来人就不多,这次又阵亡了八十人。”
刘荣说:“这个好办,我们到忠顺王府后,我拨给你们四总旗人马,回京后再归建就是。”
陈鲁大喜,说:“一言为定,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要精锐,不要拿一些怂兵糊弄我。”
刘荣笑着说:“没问题。”
“成交。”
两人说的热闹,没李达这位正使什么事了。他听到陈鲁拐着弯的赚来两百人马,心里高兴,又说定了一起去忠顺王府,他着急了,赶忙说:“大帅,本使有话说。”
刘荣说:“中使大人请讲。”
“请大帅更衣。”
刘荣知道是有秘密事情商量,随着李达走到后面,一刻钟左右两人回来了。刘荣诧异地打量着陈鲁。
陈鲁说:“大帅,过了不到一刻钟又不认识我老人家了?”
刘荣正色道:“真真是才认识,没想到你一介书生这么了得。了不起,听中使大人安排吧。”
李达说:“子诚大人旦夕不可离开使团,而且他是第二副使,让他去似乎也不大尊重忠顺王。由思颜大人带着龙刚随大帅去传旨,然后带着大帅的两百人马西进,在衣烈卫司汇合。谁先到达,谁就在那里等着。”
大家都同意,陈鲁做了一个很遗憾的表情,但是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想要一些人马是真的。
刘荣问:“哪位是闻达?”
大家互看一眼。李达简单地介绍一下闻达的情况,告诉刘荣,他已经上了折子,应该已经到了京师,不知道监国太子转给皇上没有。刘荣摇摇头,问现在谁在指挥使团人马,李达说了。
刘荣说见一下哈三。
李达命人把哈三找来,见过礼,刘荣说:“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原来在哪?什么职衔?”
“在陕西行都司宋大帅处,作行军百户。”
刘荣感叹道:“这是人才,老宋不会用人,回京师以后跟着本帅吧。但是,本帅要多说一句,作为武将,也要手不释卷才能成大器。否则会量浅忌刻,走不远。”
这是刘大帅的肺腑之言,也是看到哈三的面相,对他作了一个评价后给出的忠告。
没等哈三回答,李达抢着说:“多谢大帅抬举,本使记住了,到时候真的去找大帅。他接了闻达的千户之职,后来本使看不能统一指挥,就让他权作指挥使,龙刚作佥事。”
刘荣点点头说:“中使大人爱才,但是百户离指挥使越了好几级,这样哈三实授卫指挥同知,龙刚作副千户,在使团署理佥事。你就尽管上折子吧,本帅也要保举。”
李达又把尹吉、巴辛的事说了一遍。刘荣沉吟一下,说:“宣慰司的事,咱们不好乱说话,这次说不得管一管。今天王爷设宴,本帅提出来,尹吉升为都督同知,巴辛升为都督佥事,那个副千户就接巴辛的职位,作卫同知吧。”
秃鲁等人进来谢过。当晚犒赏三军,住了一晚。第二天,李先随着大军去了忠顺王马哈木处。
又过了两天,李达向永宁王爷辞行。行期紧迫,王爷不好强留,补足使团的建制,又派出二十个会说汉话的夫役,粮草、辎重不计其数。
尤其是又给每人准备了一套棉衣,李达不解。陈鲁明白,越往西北越冷,冷热交替。
这天晚上,王爷大宴文武,把使团所有官兵都请到王府,一直喝到三更天才散。
哈三一滴酒没敢喝,宴席过后带兵保护天使回大营。出了东门,前哨来报,前面有一队贼兵,这时想退回城去已经来不及了。
哈三骑马向前察看,天太黑,看不清有多少人马。没有骑兵,全都步行,悄悄行军,鸦雀无声,一声咳嗽不闻。
他们对使团的队伍视而不见,哈三看他们只是路过,放下心来,走过去向李达和陈鲁请示。
陈鲁说:“我们也看到了,看上去不像是鞑靼兵,更像是马哈木的队伍。不用担心,他们只是路过,真要动起手来,离东门不到三里,城里的兵片刻就到。”
哈三回来,下令准备厮杀。将士们早已经看到了,酒都吓醒了,箭上弓,弹入膛,准备厮杀。再看这些鞑靼兵,自顾自地向前走。
哈三耐不住性子,大喝一声:“你们是哪个部队?”
鞑靼兵的将官吃了一惊,其他的将士们还是充耳不闻,继续前进。哈三十分狐疑,想下令开火,正在这时,几百个士兵突然出现在使团队伍里,迅雷不及掩耳,将士们都被他们掐住了脖子。
哈三也感觉到被掐住了脖子,没等他反应过来,眼睛一黑,失去了知觉。
陈鲁看将士们和马驼都倒下了,知道出了状况,马上就要祭出青龙剑,一群贼兵过来掐他的脖子,这时陈鲁身上蓝光一闪,围着他的士兵不见了。
一股奇怪的味道,腥气中夹杂着一股发霉的气味直冲鼻孔,陈鲁感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摇晃了几下,倒在韩六儿身边。
一百四十九、犯阴了
大青马一声长嘶,陈鲁的意识又清晰起来,拿起韩六儿的手铳,向空中放了三枪,然后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是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想找一个火铳再放几下,根本动不了,好在意识还够清醒。
他试着喊了几声中使大人,可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他索性不再出声,倚着韩六儿等待救援。
这时一片火把蜿蜒而来,陈鲁心里还明白,宣慰司的官兵们到了。他知道整个使团只有自己一人意识还算清楚,坚决不能晕过去。他试着用“寰宇十方天步”三重,也没有丝毫效验。
他看一下大青马,还站在身边,但是看情形也受到了攻击。陈鲁又试了一下青龙剑,没有什么效果,他认账了。
这时官兵们已经过来了,看见有一匹马活着,直接奔这里而来,带队的正是巴辛。
巴辛看到这个场景,大吃一惊,这明显是中毒。他以为是王府和宣慰司有什么勾当,又不好多问,让士兵们试一下这些人的鼻息,都说还活着。他松了一口气,下令运回大营。
巴辛向陈鲁走来,有人正扶着陈鲁,巴辛把他接过来,问道:“陈大人,你没事吧?”
陈鲁无神地看着他,他又问道:“你们到底遇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有人来报告,说你们遇见了贼兵,怎么会这样?”
连着问了几句,陈鲁还是不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巴辛。这时过来几个大车,把使团官兵们都运回崖城大营。
这时早已经惊动了王爷,想派人去追赶刘大帅,觉得不太合适,派尹吉带着一大批军医来到大营。官兵们已经安排妥当,有一些宣慰司的官兵在垒墙,把他们和后院又隔了起来。
巴辛还是有疑问,觉得问题出在晚宴上,虽然大家都一同就餐,但是想“特殊照顾”一些人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巴辛是一个有头脑的人,他觉得没道理啊,这只是匆匆过客,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王爷没有必要这样做。何况天朝大军刚刚离开,倘若有风吹草动,刘大帅岂能善罢甘休!肯定把王府和宣慰司夷为平地,全体将士杀个人牙不留。
不会下毒,只要是有点头脑的就不会做这蠢事。
巴辛试探了一下尹吉,问的也非常不客气。
尹吉说:“巴辛将军,你没事吧。你也不想想,这么大规模的使团,即使和王爷府有天大的过节,也不敢把他们干掉吧!你也看到了,这些人都留有一口气,说句不敬的话,王爷能这么蠢吗?不要胡思乱想,赶快救人要紧。”
巴辛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大人,王爷不做,保不齐别人不做啊。”
尹吉说:“没有王爷钧旨,哪个敢捅天啊?好好办差吧。”
两人边说边走进议事大厅,几个军医在里边。见过礼,其中一位军医说:“这些人都是一个症状,浑身淤紫,脸色乌青,眉宇间有一道黑气。是中毒无疑,至于什么毒,目前还看不出来。他们似乎没有脉息,但是我们敢肯定,都活着。现在只有陈大人意识清醒,只是不能说话。”
另一个军医说:“我们说一句不该郎中说的话,有几分像是中邪了。”
尹吉说:“这确实不应该是一个军医该说的话。不过有病乱投医,多一条路医治也没什么不好。巴辛将军,赶快去请教长和巫师。我赶快回报王爷,看王爷有何钧旨再做道理。你们几位现在就研究药方子,回来我要看的。”说完带着亲兵,打着火把进城了。
过了一会儿,巴辛真的带着教长和巫师走进大营。他们刚刚踏进使团大营的侧门,巫师的桃木剑就开始嗡嗡作响。开始只是一阵细小的声音。
巫师说:“有情况。”停下来,向院子里看了一下,只见黑气蒙蒙,阴风习习。他吃了一惊,说:“军营是最安全的,一般邪祟怪谲不敢在这兴风作浪。”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几个符道给大家贴上,并且告诉亲兵和伴当退下。
巫师手持桃木剑一步一步向里走去,桃木剑的声音越来越大,时而发出鼓角声,时而又是铮鸣声。越往里走,声音越大,渐渐地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厮杀。他的桃木剑越来越重。
巫师停了下来,示意一下教长,教长明白,抽出佩剑作法,吐火烧掉一个鬼符,然后又在巫师的桃木剑上贴上一个鬼符。这才听不见鼓角铮鸣声和厮杀声,只听见一声声的呜呜咽咽。
这时将信将疑的巴辛也信了,想起里面的其他人,有几分担心。他非常吃惊地看着二人捣鬼。尽管他艺高人胆大,也觉得头发倒竖,毛骨悚然,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巫师说:“报告将军老爷,不是下毒,是犯阴了。”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室内,看了一下官兵们,又出来到马厩,查看了一下牲口。
巫师问:“老爷说,还有一个活的,我们想见见他。”
巴辛点点头,说:“随我来。”
他们来到陈鲁的房间,巫师的桃木剑一下子安静了,几个人吃惊地互看了一眼。巫师试着走出去,又是呜呜咽咽的声音,回到房间又无声无息了。
几个人看陈鲁脸上,和其他人的症状一样,可他却实实在在地活着,或者说意识还非常清晰。
巫师说:“上差老爷,你能点头摇头吗?”用西域话问过一遍,看他没有反应,又用汉话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眼睛在眨着。
巴辛说:“陈大人什么话都会说,凭你们的习惯来吧。”
巫师用西域话接着说:“我们问话,大人听着就是,同意我们的话,就向左斜眼,不同意就向右。现在试一下,同意我的话就向左。”
话音刚落,陈鲁的眼仁转向左边。几人大喜。巫师问:“你们除了王府赐宴,还吃喝过什么吗?”陈鲁向右转眼。
“在晕倒的地方,是不是遇见了行军的部队?”陈鲁眼睛向左。
巫师和教长对看一眼,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三人退了出来。
一百五十、阴兵借道
巫师说:“将军大人,这是阴兵借道,他们挡了人家的路。”
巴辛也听过阴兵借道,他有几分疑惑,问道:“本官也听说过阴兵借道,可他们都在大森林或田野里,没听说在城郭也有借道的。”
教长说:“大人有所不知,小规模借道可以在森林和田野里,大规模的借道非得官道不可。何况他们遇见的那里已经在城外三里多地了,算不上是城郭了。”
巴辛点点头,又问道:“陈大人和他的坐骑怎么就能活下来呢?”
巫师说:“还不清楚,从我的桃木剑来看,陈大人身上带着东西,这东西不是符箓,符箓不管事,应该是什么法器,或者,或者……”
巴辛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快说吧。”
“或者陈大人是一个修仙者。”巴辛点点头。
几个人又走了进来。其实他们在外间的说话声都传进了陈鲁的耳朵。他自幼博览群书,当然知道阴兵借道的事。他回忆一下刚刚的情形,极有可能。
他想起了《太平广记》记载过阴兵借道的故事,但是和这次真的不一样。记载的阴兵是从空中穿过,吵吵嚷嚷,无所顾忌。
他也听到巫师他们说法器。他在想,一定是蓝腰带起了作用,有这个蓝腰带,以往什么邪祟怪谲也奈何不了他陈鲁,而这次,大青马都受到了攻击,自己又这样,绝非一般的情况。
陈鲁看几人走进来,巫师问道:“上差大人,我们可以看一下你的文袋吗?”
他们想,陈大人如果有法器,一定在这文袋里。陈鲁同意,他们想找到一个鬼符,拿到外面用桃木剑试一下,没有任何效果。他们又找,找到了镇海珠,他们发现陈鲁的眼睛一亮,连续向左面眨眼,几人大喜,赶快拿到外面去试一下,桃木剑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几人点头,连忙走进去,巫师把镇海珠向陈鲁轻轻抛去,镇海珠像长了眼睛一样,滴溜溜飘向陈鲁,直接飘向他的腰间,大家看见一道蓝光,激射而出,在陈鲁身上游走,越走越快,在陈鲁的胸前编制了一个巨大的鬼符。只听一声巨响,蓝光闪过之后,消失了。
几人赶紧看陈鲁,看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大家面面相觑。教长赶紧搭脉,和刚刚一样,他走到几桌前,倒了半杯凉开水,给陈鲁灌下去。
过了一会儿,陈鲁慢慢睁开眼睛,说话了:“有劳各位了。”
几人大喜过望,赶紧过来施礼。巫师看他没事了,心中的疑问又加了一层,问道:“上差老爷,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陈鲁这时已经站了起来,活动一下身子,刚要回答,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赶紧走向盂盆,一股黑紫的污水箭一般激射而出,满屋腥臭异常,他的鼻子和嘴还在滴着,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窗子。巴辛赶紧打开窗子。
陈鲁已经走到了外屋,几人把里面收拾干净,巫师和教长研究了一会儿这些秽物,然后倒掉了。也到外屋坐了下来。
陈鲁又活动着身子,看了几人一眼。他自幼就毁僧谤道,骂尽天下读书人,可是对这些左道旁门,从来就没听见他骂过,也不见他怎么信这个。今天救自己命的,还就是这些人,可见平时自己嘴上留德,也算是给自己积福。
陈鲁看几人都没事干一样,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想起来刚才巫师的问题,说:“我老人家一向最烦别人说这句话,当问就问,不当问就闭嘴。”
巫师和教长两人吓了一跳,以为这位老爷生气了,这翻脸也太快了,比翻书都快,我们刚把你救活,能动了就不是你了。他们这么想着,这是天朝老爷,哪敢露出半点不满!就要跪下。
巴辛已经了解了这位奇葩官员,赶忙止住二人,说:“陈大人的意思,有话尽管讲,不要说这些客套话。”
陈鲁心中烦躁是真的,但是真没有生气,很感激他们,何况还得仰仗人家,友善地点点头。
巫师疑惑地看了巴辛一眼,说:“陈老爷,各位官爷不下几百人,都生死未卜,唯独大人没事,我们想知道大人有什么倚仗,也好向其他人施救。”
陈鲁点点头。其实他本人也在想这个问题,说了一句“随我来”,和几人来到哈三的存身处。他想试一下自己的法器,但是不敢拿李达试验,李达是一个文官,怕他受不了。哈三不仅仅是一员武将,还有一些根基。
这时宣慰司的军医们都在忙着,他让这几位把哈三推到院里。他先抛出镇海珠,可是镇海珠还没等到哈三身边就落地了。他又祭出青龙剑,一阵阵龙吟声,青龙剑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剑鞘。
他孤注一掷,解下蓝腰带,迎风甩了出去,还是没有效验,他绝望了,让他们把哈三又推了回去。
巫师看陈鲁拿出各种法器作法,知道这是一个修仙者,连忙跪下,说:“原来陈大人不仅是官员,还是身怀仙术之人,恕小人眼拙。”
陈鲁说:“又来了,又来了,怎么这么多客套话,再这样我老人家真的生气了。快起来,现在我们重点是快想办法。”
教长答应着站起来,说:“我们也在想办法,一时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陈鲁说:“我们想啊,办法总比问题多。我们这么多人,还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吗?三个诸葛亮胜过一个臭皮匠。”
巴辛看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知道这人的胸襟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拟的,于是说:“你们两位,一个教长,一个巫师,平时专门和寰宇十方打交道。好好想一下,有没有好办法解禳。那时候王爷会不吝赏赐。”
教长说:“我看了一下官爷们,也注意了陈大人吐出的秽物,我个人以为是中了尸毒,是夜间遇到的阴兵所致。”
巴辛赶忙问道:“尸毒是哪里来的,人死后会放毒吗?”
教长说:“正常死亡的,即使身体腐烂了,也不会生尸毒,就是一些冤死的,或者是天雷劈死的,战场上战死的,他们的胸中淤积着愤懑之气,无处发泄,最后化作毒气。如果活着的人被感染,开始时就是这个症状。四天后身体开始腐烂,先从脸上烂起,十天后全身腐烂,及至内脏而亡。”
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百五十一、一妻五妾
陈鲁早知道尸毒的说法,前朝江南僧侣总管杨琏真迦,专门和皇族的陵寝过不去,最后中尸毒而死,死的很难看,给了世人一个教训。
当然,“摸金校尉”也还不少,他们还是在干着盗墓的勾当。那么这些“摸金校尉”不怕尸毒吗?他们一定有办法。
陈鲁想到这里,问道:“有没有解禳之法?”
教长答得很干脆:“有,怎么没有!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这种解药只有赶尸人才有。当然,盗墓的也有办法,只不过他们的解药是两回事。”
陈鲁暗自点头,天朝湘西一带,有专门吃赶尸这碗饭的。陈鲁一直好奇,人们为什么能领着一群尸体走。
他在小时候就听说过,曾经问过湘西的亲戚,他们说那是障眼法,是活人背着死人走,外面套上宽大的道袍,一跳一跳地走着,他不大相信亲戚的话。
后来陈鲁问过阿德,阿德只说了一句:“天道茫昧,未知的东西太多了,不要妄下结论。”
虽然没有正面给出答案,但是已经暗示给陈鲁,赶尸这个行当是真的,陈鲁想那也许是掌握了法门。
陈鲁问道:“附近有做赶尸这个行当的吗?”
教长看了一眼巫师,巫师说:“我们也都认识几个,最有名的是赤儿垴的撒麻法师,他一次就能赶十几个,要价也是最高的。”
陈鲁升起了希望,这赶尸人当然得预备防尸毒的药了,马上问道:“这个撒麻法师住在哪里?我这就去请教。”
巫师说:“这里向北四百里,有好脚力来去也得三四天啊,回来恐怕来不及了。”
陈鲁说:“不妨,有劳各位在这守护。佥事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躬身一揖,慌得巴辛还礼不迭。
陈鲁扎拽停当,一声唿哨,大青马跑了过来,他牵着马,向几人抱拳,走出大营,过了吊桥,对着马头说:“狗儿兄弟,多谢救护,这次我们要去赤儿垴找解药,我可全靠你了。”
大青马点点头,打了一个响鼻,趁着夜色,腾空而起,在空中瞭望一下,向北而去。陈鲁闭上眼睛,只觉得越来越冷,过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天还没亮,在夜光下,陈鲁看到这是一个大山坳,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房顶上都是亮晶晶的雪。
陈鲁这才注意,脚底下是已经踩实的积雪。已经是凌晨了,尖溜溜的小风就像刀子一样,吹打着脸,就像在割肉。
陈鲁凭借着光亮,找到一个不算大的柴火垛,背风倚在这里,调整着气息御寒。他必须得等到天亮,他仰望着天空,逐渐稀少的星星,都比赛似的向他眨着眼睛,他只觉得两眼发涩,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鲁被大青马的嘶鸣声惊醒,他看见一些人拿着各种农具围着自己,一个个怒目而视。
陈鲁并没有吃惊,也不害怕,只是感到奇怪。这些人看不出自己是官员吗?看不出是打着印的官马吗?
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他感到暖融融的,用西域话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老人家初来乍到,无功不受禄,乡邻们这么热情,我老人家太不好意思了。”
大家看他说了一口纯正的西域话,一口一个老人家,还嬉笑着,都感到奇怪,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的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干什么勾当的?为什么睡在这里?”
陈鲁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原来你们不是来请我吃饭的?我老人家自作多情了。请问撒麻法师家怎么走?”
这个人说:“你这个人很是无礼。但是你找法师,家里必定有遭难的。我们也就不和你计较了,他家不在村里,在垴外的山边上,单门独户一家。”说着向外面指了一下,也不再废话了,留下两个年轻人监视着陈鲁,其他人散了。
陈鲁摇头苦笑一下,骑上大青马,向山边走去。他远远就看见一个圆形建筑,一个大院子。
不用说,这就是撒麻家了。
陈鲁打马过去,门口站着两个小厮,陈鲁说明来意,只说要赶尸,他们把陈鲁放了进去。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带着几人迎了出来,相互见礼,请进客厅,分宾主落座。
陈鲁已经习惯了西域的风俗,他们不讲究内眷外宅,女人也不用回避,再往西去,女人就得半遮脸。
陈鲁在想这些人和撒麻的关系,他以为法师应该是独身。
他们介绍完以后,他几乎笑出来,这位是撒麻的夫人,后面站着的五位都是如夫人,小老婆。一妻五妾,特么的,什么狗屁法师!他有几分后悔了,就想告辞而去。
但是陈鲁转念一想,这种解药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凡药,他平时也一定备着,于是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并在文袋里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在几上。
陈鲁注意到,从他拿出元宝的一瞬间,那五位如夫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个元宝,陈鲁放在几上,元宝滚了几下,这五位美女如夫人的眼珠子就随着元宝滴溜溜地乱转。夫人只是在陈鲁刚刚拿出元宝的那一瞬间,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这一家人都是财迷,鉴定完毕。
夫人说话了:“客人来的不巧了,法师老爷去干活了。他的东西我们是不能乱动的,再说,我们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什么。”
陈鲁一阵失望,随口问道:“不知道法师几时能回来?”
“快了,这次从札兀儿回来,已经派人送回信来,过了衣烈河,很快就把货送到土尔番了。”
陈鲁问道:“他们走哪条路,我去迎一迎,两头对面走,也快一些。”
“客人说的是,平常都走官道,从这向西北走,四百多里。”
陈鲁赶忙站起来,说:“我这就赶过去,有三五天也就碰面了,等法师到,也得几个月。”
“不会那么久,这次主要是趁着天冷,再过两个月天就暖了,货就难运了,成本太高。”
感情这是货,不是人了,死人就是货,也对。法师有老婆也正常,这么多老婆,真是闻所未闻,好汉子养不了仨坐婆,能养得起这么多人也算厉害。
一百五十二、赶尸人
夫人看正是饭时,留他吃了早饭,又让如夫人们给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夫人送到门口,又嘱咐一句:“他们的活都在晚上干,客人留心了。”
陈鲁谢过,牵马走出大门,和大青马嘀咕几句,上马沿官道向北冲去,到了中午已经走出一百多里,下马吃些干粮,休息一会儿,骑上大青马腾空而去,在一个小村庄停了下来。
太阳已经要落下了,陈鲁知道,狗儿兄弟在这里落下,一定有他的道理。陈鲁看了一下,那边站着一个人,问了一下。他说这里叫云店,没有几户人家。
陈鲁又问了一下,这里有没有客栈。这个人前后看了一下,问:“你的活计呢?这时间过了啊?”
陈鲁有些发懵,说:“什么活计?我老人家只是要住店,没有活计不能住啊?”
这个人笑了,说:“客人是第一次到这里吧?难怪,我们这里是云店,这几户人家都是干这个的,所以这个地名就叫云店。”
陈鲁还是不明白,生气了,说:“云店不也就是客栈吗?你这是什么逻辑,白马非马吗?欺负我老人家没文化?”
“客人错怪了,这是客栈,但是接待的是有活计的客人。”
“你说话怎么这么绕,到底是什么人?”陈鲁真的发火了。
“带人回家的法师。”
陈鲁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就说接待赶尸人就是了,至于这么绕吗?怎么?都住满了?”
“没住满也不接待外客,对外客不好,何况我们也怕惊着魂魄。”
陈鲁心里有数了,他们这是昼伏夜出,也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这些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求的是解药。
陈鲁又问:“他们几更走?”
“起更就走。”
陈鲁点点头,道谢,转身想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我问一下,怎么会有这么多赶尸人,哪来的这么多死人?”说着递上一串黄澄澄的铜钱。
这人嫌他说话太直白,“赶尸人”、“死人”都是忌讳语,但是亮瞎眼的铜钱压住了他心里的不快,说:“客人知道前些年的黑死病吗?”
陈鲁当然知道,但是这事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西边发生了大规模瘟疫,据说死的人不下千万,真是横尸枕藉、十室九空啊!这就是天朝人闻名色变的“黑死病”,但是这和眼下的赶尸行当有什么关系?总不会这么多年尸首还不腐烂吧?
这人说:“客人,那时候我们这里有许多人死在了西边,许多国家因为这病互相指责,再加上土地荒芜,没有粮食,引起了战争。这些年征伐不断,我们这里人在那里遭了殃。这不,战争基本结束了,家里富足的,就开始雇人往回带活计。当然,也有一些客死他乡的斡脱人。”
陈鲁听完,点头叹息。自古战争最是不祥之物,瘟疫和战争,是寰宇十方的大敌,瘟疫是天灾,而战争是人祸。
陈鲁觉得自己的担子更重了,不论有多大困难,一定按时到达哈烈,绝不让悲剧再重演。陈鲁谢过,到村头去候着,等起更时再作道理。
起更时分到了,陈鲁把大青马牵到隐蔽处,一阵铃响,看到一队赶尸人走过来。
陈鲁平时只是听说,从来没亲眼见过,他想,世人有几个能亲眼看到?可能只有从事过这个行当人才看过。陈鲁看见开头是一辆小车,上面打着一面大旗,写着西域文“撒麻法师”。
陈鲁大喜,这正是自己要找的,他友善地拍了一下大青马,对他表扬。他看到旗子上画着各种各样的鬼符,车子上也到处都是画着鬼符的小旗子。
陈鲁再往后看,把他吓得目瞪口呆、毛发倒竖,紧跟在车子后面的,是一个高大的身躯,穿着宽大的道袍,脸上挂着一个白纱,上面贴着符字,这个身躯两臂平伸,一跳一跳地往前走。每次一跳都在两大步以外。
车子里传出来一声一声的吆喝,陈鲁听不懂,只感觉他的喊声令人头皮发紧。
陈鲁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二个,他这时候才明白,赶尸人其实是领着,人在前面,没听说坐车也可以,他这坐车,想必是法力深厚的法师了。
他不敢拦截,默默地观察着,又有几拨赶尸人走过,但是都是三个、五个。他发现和撒麻最近的也有五六里地,打定了主意。
大约是二更天了,陈鲁骑马赶了上去,他不敢在后面官道上追,在雪地里穿过,斜插过去,拦住了撒麻的车。
一阵急促的铃声,又是一阵幽幽的吆喝声,队伍停了下来,车夫走了下来,问道:“你是何方神圣,胆敢拦住归魂队伍?”
陈鲁对这个已经深信不疑,不敢调侃,沉声说道:“在下想见撒麻法师。”
车夫回道:“请到下一个云店等候,闪开,不要惊了魂魄。”
陈鲁说:“事关生死,不敢耽搁,请法师一见。”
车夫向里面嘀咕几句,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在雪光映衬下,一张惨白惨白的长脸,年龄在六十五岁左右,这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陈鲁说:“请法师借一步说话。”
“不必,这里除车夫外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话,你尽管讲。”
陈鲁也不废话,他得抓紧时间,后面的很快就会跟上来。他把来意讲了一遍,顺带把去他家里的情况也讲了一下,当然也讲到了那五十两银子。
撒麻沉吟片刻,似乎也怕后面的赶上来,说:“干我们这个行当的,当然有这种药,只是对不起客人了,我们不敢耽搁,这些归真的魂魄受到了惊吓,就会散去,本法师就会功亏一篑。阻断了后面的也不好,他们的魂魄也会受到惊吓。这样,你天亮后到前面的云店找我就是。”
陈鲁是一个头脑敏捷的人,他既然承认有这种药,自然会带在身上,何必要到前面再给?拿药也不会耽搁太久。
陈鲁于是拦住去路,说:“法师大人,我知道你们的艰难,你就当我是你的客户。我不管你每单业务收费多少,我除了那五十两银子,再给你一锭金子。”
一百五十三、撒麻法师
法师不再废话,转身回到车上,拿出一个油布包,鼓捣一会儿,用手一弹,油布包飞了过来。陈鲁接住,捏了几下。
撒麻说:“好没意思的人,本法师岂能骗你,就为这区区十两金子?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我府上留下了银子。你想要,就留下金子,不想要拿回来走人,我们急着赶路呢。”
陈鲁暗叫惭愧,取出一个十两的马蹄金递给车夫,说:“多谢法师,不敢再打扰,如果情况不对头,在下还要来请教法师,告辞。”
说完牵过大青马,从小道穿过去,离开了赶尸人的视线,腾空而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青马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大营外面的吊桥上。
陈鲁张望一下,没人发现。陈鲁其实多虑了,这是大青马的本事,如果这里有人迹,它断不会停在这里。
陈鲁骑马走回大营,人们都已经睡下了,接到通报,都吃了一惊,这刚刚过了一天,是不是没拿到啊?巴辛听说拿来了,就是在撒麻那里取来的,张着大嘴巴、瞪着眼睛看着陈鲁。
陈鲁说:“佥事大人,看我干嘛?赶快安排军医喂药吧。”
巴辛应着,安排人去喂药,这时教长和巫师也到了,看到了药,大吃一惊,问道:“陈大人,这刚刚过了一天,你就走了一个来回,莫非是有神助吧?”
陈鲁这才知道巴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知道已经过了一天,笑着说:“你就差说我老人家是天神了,只是我的脚力快,他们在路上,离咱们这里近,如此而已。”
这点解药能够什么?军医过来讨主意,教长让拿来一个大桶,把解药放进去,放上热水,匀给将士们喝下去。过了半个时辰,军医来报,官兵们都有了呼吸。
陈鲁大喜,这说明解药对路了,他迫不及待地跑到中使房间,看李达还是满脸黑气,摸一下脉,也有了明显的脉动。
他走到议事厅,看了一下纳兰躺在那里,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心疼,走过去,又给她盖了一下被子。
陈鲁心里想,这纳兰本来是官宦世家,虽然蒙古人豪放一些,但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为了爱情,为了心上人,遭这罪,吃这苦。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和众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陈鲁提出了疑问:“这药是不是剂量不够?要不要还得接着吃?”
军医说:“大人,常言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祛病如抽丝。区区一副药很难治愈这么多病人,大人如果知道还有类似这样的药,还需弄几副来才是。”
这里还是教长有些见识,他说:“各位,陈老爷在一天之内拿到了四百里以外的药,会是一般的药吗?我认为,既然不是正常得的病,普通的药还是不对症的。问题不在于药,而在于人,就是说,我们要找到真正的解药,克制阴兵的解药,主要是有这个药的人。”
说的再透彻不过了,大家都听明白了,这种病和凡间的病症是两码事,因而凡间的药也只能是缓解,不能去根。
巫师点点头,说:“教长说的极是,使团官兵不是普通药所能治愈的,还需仙家法门才是。”
这两人三句话不离本行。巴辛有些反感:“不管怎么说,这药毕竟还是有效验的。你看这些人都有了呼吸。”
但是巫师的眼睛还在看着陈鲁。他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没回答巴辛的话,对陈鲁说:“陈老爷还需不辞辛劳,再走一趟,也许就能得到仙家用药或法门,和使团人马正好对症也未可知。”
陈鲁点点头,连连称是,接下来又做了安排,带着干粮,穿上厚衣服,当天晚上又出发了。
但是用他估算的路程,撒麻和其他的赶尸人却不在,这让他很是不解,他观察一下官道,没有什么异样,他又向来路走了三里多地,还是不见踪影,他感到奇怪。
这些尸首一跳一跳的,整个晚上最多也就是二十里,为什么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陈鲁不敢耽搁,骑马向前奔去,又奔出去十多里,又十多里,走了三十多里,不见人影,他几乎要泄气了。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粼粼的马车声,不像是一个车子,他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这时已经是三更天了,也许是追上了。
他离开官道,从侧面田野里斜次追过去,他看见了,是几辆车,马车,但是听不见马蹄声。
陈鲁在月光下细看,这些马蹄上都缠着软布,一共有四辆,看到领头的那一辆,陈鲁的头一下子大了,那竟然是撒麻法师坐的车。
陈鲁心里疑惑,看时间还早,不敢惊动他们,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看个水落石出,于是他在路边树林里坐下,休息一会儿,把自己的大青马也裹上一块布,摘下铃铛,然后从田野里悄悄地跟着。
陈鲁看了一下天空,差不多到了四更正刻了,他发现撒麻的头车停了下来,后面的三个车都相继停下,都是鸦雀无声,连马的响鼻声都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竟然从几个车上下来一些人,卸下来一些东西,然后有一个马车快速向前面奔去,而另两个马车向后边走去。这些马车跑的极快,霎时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头车在这里。
陈鲁心里明白了几分,默默地观察着,看了一会儿,不禁哑然失笑,什么特么的赶尸人,全都是骗人的。
这次他看得真真切切,都是活人背着死尸,外面罩上一个宽大的道袍,脸上贴着鬼符帘子。
陈鲁还发现,有的尸身四肢已经被分开,拼凑在背尸人的身上,这样,一人就能背着两个死尸。
陈鲁忍无可忍,他那调皮的天性又占了上风,一拍大青马,在他们前面现身了。
在他现身的一瞬间,活人、死人都倒了。
撒麻法师大喊:“看不见我们在赶魂吗?你无故冲撞我们,破了我们咒语,法术已解,怎么办?你是何道理?”他虽然气汹汹地问,却在车上不下来。
陈鲁明白,他这可不是色厉内荏,他这是有恃无恐,如果他们发现真的露出破绽,他这里有这么多人,一定会杀人灭口。
陈鲁艺高人胆大,大声说:“法师,不认识我老人家了?”
一百五十四、拆白党
撒麻法师听出是陈鲁声音,以为他一直跟在后面,说:“告诉过你了,不要这么大声说话,你就是不听。看吧,已经惊动魂魄了,你要是再喊,他们的魂魄就散了。你拿到解药,为什么还不去救人?”
陈鲁淡淡地说:“回去了,已经喂给病人了,我老人家又回来了。”
撒麻大吃一惊,几百里以外,当天一个来回,这还是人吗?赶尸人遇见真鬼了。他低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陈鲁哈哈大笑,说:“是人,是专门打鬼的人,确切地说,是专门打装神弄鬼的人。”其实他是想吓一下他们,再弄一点解药,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聪明的陈子诚却犯了一个大错误,赶尸这行当要多神秘有多神秘,从不让世人知道真相,你无意撞破,装作不知道就是了。这个玩笑是不能开的,你艺高人胆大也不行。
撒麻知道,真相漏了,不能留下此人,不在乎又多了一具尸体,他把赶尸鞭向地上一丢,迅速站起来几个人。
陈鲁看见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绳索,笑着说:“法师,你想把我老人家弄死吗?那我求求你们,把我的尸身也弄回去吧,赶也行,背也行,马车拉也行。我这文袋里还有几两金子,留给你们晚上买几壶酒吃,免得走夜路真正撞见鬼,自己一不小心也被赶了。”
撒麻说:“刚刚听你说起,你是朝廷命官,怎么这副嘴脸?我告诉你,不论我怎么办,用什么法子办,我拿人钱财,替人办差,把尸身运回给人家,这关你什么事?你要的解药我也给你了,你为什么要做拆白党呢?”
这时有一个人走过来,说:“师父,眼看着天就亮了,还有三里地才到云店呢,不能和这个家伙再啰嗦了。”
陈鲁有意拖延,说:“这么说你们平时没少杀人啊!哪个看见了真相就把哪个干掉?”
“胡说,我们从不杀人,也不用杀人,哪个走夜路的看见我们不是远远地避开啊?谁敢来看个究竟?就是你这个二百五官员。对不起了兄弟,大家都是做这个行当的,是你存心要砸大家的饭碗,说不得,只好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几条绳索甩了过来,没等陈鲁反应过来,被捆个结结实实。陈鲁笑着说:“好玩,真好玩,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早过来一个人堵上了他的嘴,罩上一个宽大的道袍,脸上挂着一块白布。陈鲁试了一下,呼吸还蛮通畅的。有一个人背起他,也听不见有人下命令,大家启程了。
一会儿有人背着他走,一会儿有人又拖着他走,大约又走了两刻钟,车里的铃声响起,撒麻的幽幽的吆喝声也响了,大家开始一跳一跳地走了起来。
这次陈鲁听清了撒麻的号子:“起行了,归来,归来。”拉着长长的尾音,悠长又有几分空洞。
陈鲁明显感到天已经要亮了。他走到,确切地说,是跳到,被人家背着跳到了一个场所,似乎这里很暗,可能是一个黑屋子,应该是一个休息的场所。
陈鲁暗暗用力,“寰宇十方天步”三重,挣断了绳索,拿出堵嘴的破布塞进背自己的那个人嘴里,麻利地把他捆上,拿下脸罩给他戴上。
这时有人问他,弄好了没有,他含混着答了一句,把这人放倒在地上,悄悄地走了出去。
有人急促地问他,他也不回答,到了门口,迅速跑了出去。天已经大亮了,他看见自己的大青马拴在马厩里。
陈鲁打量一下,这应该是后院,有一个弄堂直通前院,但是有大铁门关着,上面还贴着几张鬼符,这也是专门接待赶尸人的云店。陈鲁只好从正门绕到前院。
这时店家迎了出来,是一个小伙计。陈鲁说:“找撒麻法师有业务谈。”
这个小伙计把他让进大厅,店主人走了过来,也没行礼,狐疑地看着陈鲁。陈鲁看他大约五十岁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眼睛发红。
陈鲁用西域话说:“找撒麻法师,有约。”
店主还是满脸怀疑。陈鲁显得不耐烦的样子,说:“真不知道你们这店是怎么经营的,你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我如果和法师没有约定,怎么知道他在你这个店里?”
店主点点头,指了一下里面的房间,陈鲁昂首走了进去。
撒麻听见门响,头也没回,说:“你不要进来。”端起酒盅吃下去半盅酒,没听见回音,转身看时,陈鲁已经走到了跟前,用匕首抵住脖子,说:“想死就大声喊。”
法师慢慢地放下酒盅,平静地说:“这是多大的事啊,我就喊?放心,我不但不喊,还要好好招待你,坐吧,一起吃一杯酒,去去寒气。”一边说,一边倒酒,对陈鲁明晃晃的匕首视而不见。
陈鲁一时有几分气沮,知道这人不但有胆量,也一定有一些手段。干他们这一行,有胆量是正常的,否则谁敢在半夜三更装神弄鬼啊?至于手段,怎么样还不得而知,首先得镇住他。
陈鲁说:“谅你也逃不脱,看好了。”说着对桌子上的一个空碗,轻轻一推,一道黄色光芒击向空碗,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叮当之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法师哂笑道:“我知道,你一天往返几百里,又能从我的人手里挣脱出来,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但是足下也应该想一下,干我们这一行的,怕过什么?寰宇十方,我们都得罪遍了,你这一掌吓不到我。”
陈鲁笑着说:“别那么老早就下结论,你拿一下那个空碗。”
法师看了一下陈鲁的表情,收起了哂笑,站起来去拿碗,在手触摸到空碗的一瞬间,这个大空碗成了一堆碎渣子,均匀的碎渣堆在桌子上。
这才是真见鬼了,平时不怕鬼神,更不信报应的撒麻吓得魂飞魄散,知道陈鲁在警告他,他要是有任何打算反抗或逃跑的念头,立刻就像这空碗一样
撒麻赶紧离坐,跪下磕头:“上仙老爷,小人没得罪你吧?你要的解药我们两清了。我只是用这个行当赚几两银子补贴家用,并没害过人,你不会连这个也管吧?”
一百五十五、脸皮壮吃的胖
陈鲁站了起来,走到另一侧,看摆了两个桌子,桌子上摆着同样的两道菜,都有炖得稀烂的羊腿和鸭子。
他咽了一下口水,说:“我才懒怠管你们的破事,你们这个活计虽然干的有点下作,但是还真的像你所说,对人类没什么公害,我说的还是解药。你起来说话。”
撒麻看陈鲁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说自己的解药,站起来说:“不知道老爷说的是哪方面,我们平时都用这个药,老爷要是用,我这里还有。”
陈鲁觉得可能是冤枉他了,转了话题:“你们这伙食不错,怎么两桌,那一桌是留给伙计的?”
撒麻看他转换了话题,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辩解他听进去了,说:“不是,那一桌是敬鬼神的,伙计们吃鬼饭。”
“什么意思,怎么还有鬼饭?”
“店里的伙计们把专门做的鬼饭放到黑屋子里,我们的伙计走的时候带着在路上吃。”
陈鲁一怔,笑了,说:“这么说,店里也都懂这些勾当。我倒要问问,他们也知道你们的秘密,怎么不把他们都杀了,却要杀我老人家,是何道理?”
撒麻心里一哆嗦,赶紧说:“不敢。”
陈鲁又问:“你们这一路开销可不小啊,一个尸身通常情况下给你们多少钱?”
“十二比尔索,就是十二两黄金。”
“哇,这么多,差不多是我三年的俸禄,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啊。你给伙计多少?”
“每人十两银子。”
“你真够黑的,一个尸身的价钱就够了所有伙计的工钱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了。怪不得你家豪宅大院,使奴驱仆,光老婆就六个,这是家里的,不止这六个吧?咱们商量商量,以后我老人家就跟你混了。”
撒麻欲哭无泪,只好应承着“是,不敢”这些话。
陈鲁说:“你坐下吧,我老人家太饿了,就在你敬鬼的地方吃吧,省得你再破费。我老人家是一个穷官,看不得这么浪费。”说完也不管法师,坐下来风卷残云,把两碗肉吃的干干净净。
撒麻看得目瞪口呆,这是特么的什么官员!看上去这么文质彬彬的,怎么这个德行?就像是哪个庙上放出来的饿鬼,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撒麻讨好地说:“老爷为什么不吃一些酒?暖暖身子。”
陈鲁吃的差不多了,说:“你别管我,快吃吧,一会儿我老人家还有话问你。”说完又喝了一些汤,坐到法师这一桌,拿起杯子吃茶,看着法师。
撒麻一点食欲也没有了,站起来在陈鲁一边躬立。陈鲁说:“这么说你吃饱了,饿着怪不得我老人家。我问你,你的那几个马车呢?”
“白天分,晚上合,他们讨自己的生活,当然,所有的开销都算我的。”
“你知道我老人家为什么回来找你吗?”
“知道,老爷刚刚说过,我能猜出一些,是药的效力不够。”
“真是聪明人,这样也少费了我老人家许多口舌,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吧。”
撒麻想,感情你也怕多费口舌啊!笑话,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废话,嘴上却说:“不敢当,有两种可能,病人多,药量少;第二个就不好说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别卖关子,快说,我忙着呢。”
“老爷你们得罪了神灵,不知道可不可以把生病的经过讲一下。”
陈鲁无奈,只好说了当时的情况。
撒麻说:“这就是了,这是阴兵借道,我们经过这事,没人敢阻拦。你的兵活得不耐烦了,招惹这些恶鬼。我的解药再多也没用,我这就把金子还给你。”说着就要去翻褡裢。
陈鲁说:“不要乱动,我老人家说要你还金子吗?你的药既然是真的,症状也对上号了,那你的药治不了我们的病,这也就不怪你了。金子你留下,给我老人家推荐一个真正的法师,别像你这样,注水的牛羊肉,山寨的。”
撒麻这时候还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真是脸皮壮,吃的胖,管说人家能发财!看起来厚脸皮才是硬道理。
撒麻沉思一会儿,说:“确实有,我想起来一个,从这里向东北处五百里,有一座山,叫文剌山,山下住着一家,主人叫田翁,是一个汉人,中土思州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都叫他田翁。”
看陈鲁听的认真,更来了精神,接着说:“我也曾见过两面,确实有些神通,是真正的赶尸人。我想,它即使没有解药,也知道在哪里能搞到解药。”
陈鲁大喜,让他写出明确地址,最后说:“我这就去,有一件事尽管放心,君子成人之美。你们虽然骗人,但是不害人,即使我戳穿了你们,你们也没有杀我,也算是盗亦有道,我没兴趣拆穿你们。”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是你们如果真的害了人家性命,诈人钱财,对不住,我老人家不但拆白,还要把你法师这所谓的金刚不坏之身打成这只空碗。”说完告辞而去。
陈鲁一声唿哨,大青马跑了过来,它是拴不住的,不论你系上什么样的绳子,什么样的扣子,都无济于事。
陈鲁一边走,一边给大青马说地址。他们出了村庄,看看没人了,腾空而去,在一个山下停了下来,这就应该是文剌山。
太阳已经在正中了,大概是午正时间,山在他们的北面,他们在阳坡,暖融融的,花都已经开了,向阳处的一片桃花开得像是在喷火,山的左边又是一大片李子树,绿叶白花,和右边的桃花互相映衬着。
简直是到了桃花源,陈鲁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武陵人。
他忘记了自己的差事,贪看景致。但是他感觉到身上似乎出汗了,看一下自己的衣服,觉得好笑,上次穿的少,冻了够呛,这次特意多穿,这里又快到了夏季。
他看见两个山坡之间有一片平地,似乎有房舍。他牵着马信步走了过去。他总感觉这个院子和房子很熟悉,仔细地想了一下,忽然大脑里灵光一现,师父蛤蟆。
这里和师父的房子非常相似。只是人家的院子里更有生机,有一种桃李争春、云蒸霞蔚的感觉。
这里也是篱笆院子,没有大门。他走了进去,看见一个人在桃树下忙着什么。从背影看是一个老者。
陈鲁不敢孟浪,沉声说道:“见过老丈。”
一百五十六、误会了
老者慢慢地站起来,徐徐地转过头来。陈鲁看他已经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在飘散着,在阳光照耀下,真像是银丝,根根透明。他的眉毛、胡子见不到一根黑的,但是红光满面。
陈鲁第一印象是,这人不像是赶尸人。赶尸人的脸几乎看不见血色,也许是这位老者在桃树下站着映红了脸。老者的手沾满了泥巴。陈鲁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地上,原来是他在种菜。
老人的脸上现出诧异的表情,只在片刻功夫就消失了。老者说:“官差好耐力,这么远还能追踪过来,小老儿服了,听候官差发落。”说着汉话,夹杂着番苗的杂音。
陈鲁一愣,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又说:“先奉茶,请官差用茶,放心,我不会跑的。”
陈鲁这时候已经醒过神来,这也许是能掐会算,以为自己前来擒拿。陈鲁为了表示对他的信任,大剌剌地走进厅堂。
老者说:“稍后,容小民去洗一下。”说完看着陈鲁。陈鲁没接言,打量着室内。老者以为陈鲁不同意。喔了一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仆人,端着脸盆,老者洗了一下。
仆人送上茶。陈鲁看见这个杯子,吃了一惊,这明明是宋代仁宗时期的汝窑瓷器,只是这一套茶具便值几十两黄金。可是这老者为什么做起了赶尸行当?而且在家种菜。他怀疑自己被撒麻骗了。
陈鲁看着茶叶,在茶壶中根根竖起来。老人看他打量杯子,拿起两个杯子互换了一下,自己吃了一口茶。
陈鲁哑然失笑,明白他的用意,以为自己怀疑他下毒。也呷了一口,这是正宗黔南明前雀舌,而且是新的。
他惊呼一声:“好茶,明前雀舌。”
在这去国几千里的地方能吃到这当年茶,不可思议。老者说:“官差好眼力。”
陈鲁说:“还没请教老丈高姓,仙乡何处?”
老者说:“官差何必明知故问,能找到了这里,想必已经做足了工夫。”
陈鲁点点头,说:“这么说老丈姓田了?”
“正是,官差稍坐,容小老儿收拾一下。”
这是一个明白人,也许真正的法师都有先见之明,那就省了许多废话。田翁走过去和仆人说了几句,又回到座位上,过了一会儿,仆人背着一个包袱,放在门口,拿出一个粗麻绳把田翁捆了起来。
陈鲁刚想喝止他,看他眼含热泪。
陈鲁心中疑惑。老者走了过来,说:“官差大人,你看这样行吗?小老儿八十二了,吃不住官差的铁索和夹板。这么远的路,到不了家乡就得死在半路了,只能给官差添麻烦。请允许我就这样上路吧。”
仆人走过来给陈鲁磕头,嘴里啊啊地叫着,他原来是一个哑巴。都说十个哑巴九个聋,这个仆人却不聋,这说明是后天哑的。
这时候陈鲁意识到闹误会了。心想这田翁也许是一个朝廷犯人,这和他的差事没关系。
他赶紧走过去,把田翁的绳子解开,把他拉到座位上,说:“老丈,这是干什么?我叫陈鲁,字子诚,来这里有事相求。”
这主仆二人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老者问道:“官差老爷来自哪里?”
陈鲁赶忙把来意说明了,田翁和仆人都笑了,田翁说:“我以为是官府派来拿我的。这就是说,世人还是要老实为人,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
其实陈鲁早都看出来了,由田翁自己说出来了,知道他已经不在乎了,说:“老丈是哪里人?”
“思州田氏。”
声音不高,但是在陈鲁听来确是一声惊雷。他吃惊地看着田翁,没有说话。这位田翁也许真的是朝廷要犯。
思州田家反抗朝廷改土归流,公然对抗朝廷,顾大帅前些年刚刚平定。山南山北两个堂兄弟又大动干戈,朝廷震怒,由于是山南挑起了事端,下旨把山南番首捉拿进京。
田翁看陈鲁不问,索性自己讲了。田翁虽然在这里被别人看成是汉人,他在天朝被人称为蛮苗。他是思州田家旁支,六百多年以来,已经算不上贵族了,家里有田,有茶园,自种自吃,过得还算富足。
山南的官司和他也没有关系,谁知道他得罪了新来的两个汉人老爷。两个老爷为了他家的产业,诬告他参与了叛乱。
田翁得到消息,跑到了西域,家里人还都在思州,只有这位老仆跟来了。老仆每年回去一次,送一些金银过活,这次刚刚回来不久。
陈鲁去过黔南、黔北,对那里的情况有所了解,一些汉官们在那里作威作福,百姓有理说不出,一旦找人评理,就被冠以造反的罪名。听田翁说的两位老爷,官职都不一定太高。但是山高皇帝远,一些冤情根本无法上达天听。
陈鲁问:“既然是冤枉的,为什么不找顾大帅申诉,他可是一个好官。”
老者感叹一声,说:“陈大人言之有理,但是侯门深似海,我们哪里能见到顾大帅?没等见到顾大帅,我的老命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陈鲁点点头,说:“一走了之,等待时机,这个办法不错。那怎么成了法师?”
田翁说:“真是辱没了先人。想我思州田家,赫赫扬扬六百多年,子孙不孝,逃到华夏各地,都得自己维持生计。好在祖上有先见之明,早已经给各支留下了活命的本领。我们这一支就是赶尸。好多年都已经不用了,几乎失传。我们逃出来带着书和法器。小老儿又遇见一位真正的赶尸人,拜他为师,学会了这门手艺。”
两人不免感叹一番。田翁说:“有几年了,这里没有了小老儿的立足之地,已经不干这个行当了。”
陈鲁说:“我看这个行业不错,老丈怎么就失业了,是因为太老了吗?”
田翁摇摇头说:“现在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真假难辨。真的丢了饭碗,假的却兴通起来。”
陈鲁说:“愿闻其详。”
田翁问:“官差老爷听说过捞尸人吗。”陈鲁点点头,田翁告诉了自己。
一百五十七、同病相怜
大潞河西岸有一个杨姓员外,他有一个呆傻的儿子,失足掉进了大潞河淹死了。
大潞河水流湍急,捞尸人都望而却步,在下游近两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开阔处,叫去鬼滩,水流平缓,捞尸人往往都到那里去拦截上游落水的人。捞到以后再找赶尸人一起领回家来。
陈鲁一直有一个疑问,这时正好请教:“老丈,我打断一下,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人既然已经作古,这尸身用车拉、马驮、人扛,哪样都可以,为什么非得用赶尸人领回来呢?”
田翁说:“不一样,陈大人有所不知,只有赶回的尸身才是灵与肉的结合,否则根本不能魂归故里和家人道别,成了孤魂野鬼。”
“怪不得都要出重金赶尸回乡,明白了,老丈你接着讲。”
杨家在水西一带非常有势力,找到捞尸人,又由捞尸人找到田翁,出重金赶回来。
田翁说:“接下来的事情陈大人可能就不信了,属于邪祟怪谲,不入大人视听。”
陈鲁说:“老丈尽管讲来,我从京师不远万里到这,这些事也经历一些。”
田翁接着讲:这个河段叫去鬼滩。田翁也知道了,大潞河一千多里的尸身都得在这里打捞,也知道这里是赶尸的好去处,在这里也招揽生意。
那时捞尸人把杨傻子的尸身捞了出来,田翁又联系了几家,一共有六个。
他把这几个尸身领回来,可是还没等他走出五里地,有一伙儿人,确切地说,一些尸身阻住了去路。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红头发赶尸人对田翁说:“前面为你备了车,你也和其他赶尸人一样,我们不会耽误你的生意,否则后果自负。”
他一激灵醒了,似真非真,似梦非梦。看了一下,旁边真的就有一个马车,他当时吓得魂飞魄散,真想撒腿就跑。
他停住这些尸身,镇定一下,那时候他已经七十几岁了,一辈子没少有人威胁他后果自负,自负就自负吧,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在思州的家人没有田地,没有茶园,都是租种着,连租子都交不起。一想家人正在嗷嗷待哺,等他的银子买米下锅呢。
他不想骗人,再说了,他也不敢骗杨员外,索性不管了,摇着铃铛,喊着号子继续领着尸身向前走。没走出半里地,凭空过来一股洪水,把他和那些尸身都冲到了大潞河里。
就在这去鬼滩,他听见了那个红头发赶尸人的声音:“你不听劝,你的符咒、解药、招魂袋都被水仙王没收,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干这个勾当,如果执迷不悟,定叫你生不如死。”
说完后,他们把田翁又冲到河岸上,他回到家里,没敢去杨员外家,和自己的仆人商量对策。谁知当天晚上,仆人自己偷偷地去了杨家,报告了事情的真相,说所有事情是他一手所为,自己认打认罚。
杨员外勃然大怒,下令打了他一顿,最后一怒之下,割了他的舌头,还下令以后不准再干这一行。田翁后来知道了,是自己的仆人顶了上去,自己逃过了一劫。
田翁清楚,得罪了两方,折了仆人,心灰意冷,正式退出这一行。
陈鲁听完,不十分明白,问道:“老丈,我有一事不解,去鬼滩那里为什么不让赶尸呢?”
田翁说:“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后来细想一下,为什么假赶尸人就可以,真的就不行?后来想明白了,应该是那个水仙王不想让魂魄离开那个水界。”
田翁看陈鲁连连点头,并没有露出惊疑、害怕的神色,几乎是神色如常,明白陈鲁见识不浅,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陈鲁说:“这么说,方圆千里的水鬼都不能魂归故里了,那也应该早早重生才是。”
田翁说:“正是这样。”
陈鲁想,这是有人在把持着河界。河里没有世人传说的龙王,这已经被陈鲁所确认,有可能是妖鬼怪谲在兴风作浪。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解药,老丈的解药在去鬼滩。去一趟去鬼滩,下河索取解药,能找回来更好,找不回来就让田翁再给配一副,这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陈鲁的直觉告诉他。
陈鲁对田翁说:“老丈,我去一趟去鬼滩。”
田翁吃了一惊,看陈鲁的表情很坚定,随即说:“小老儿和大人一起去。”
陈鲁看他的表情很诚挚,不忍心拒绝,他不想让世人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于是说:“老丈告诉我去鬼滩离此地多远,最近的路怎么走即可。”
田翁说:“陈大人你说过,需要小老儿的解药,你分辨不出哪个是我的,我愿意陪陈大人走一遭。小老儿今年寿愈八旬,为我们大天朝做一点事,死而无憾了。”
这是家国情怀,陈鲁内心涌起一阵感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田翁虽然八十多岁,但是人生还是一个未知数,而自己每天都在算计着自己的日子,更应该无所畏惧。
陈鲁想一想好笑,他把自己和一个耄耋老人变成一个档次了,这也算是一种同病相怜吧。他不再啰嗦,说:“老丈做好准备,我们午正时分启程。”
仆人哑巴弄了一些饭,他们两人吃过就启程了。两人离开山脚下,走上官道,陈鲁让田翁上马,自己和狗儿嘀咕几句,也骑上去,大青马腾空而起。
田翁刚要大叫,一下子吓得晕了过去,直到停下来才醒过来。满怀敬畏地看着陈鲁,说:“就是这里。”
陈鲁看了一下,他们来到一处河谷,他们站在河谷旁的一条小路上,两边是绵亘不绝的大山,大山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绿意。这里河道变宽,大潞河水在这里放缓,但是仍然深不见底,东西两岸宽有两百多丈。
似蓝似绿的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两岸浅绿的山峰。对岸就是悬崖峭壁,只有这一面河岸。这个岸边有许多人,田翁说有的是死者家属,有的是捞尸人,还有赶尸人。
陈鲁拉着田翁走下坡堤,说:“老丈,你可以喊一嗓子了。”
田翁迟疑一下,喊道:“还我东西,还我鞭子。”连喊了三遍,岸上的人都看傻了,有的人认识田翁,以为这老头儿几年不见疯掉了。
但是他们听到的只是一波一波的回声。陈鲁示意他向河里走。田翁试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一百五十八、目中无鬼
陈鲁拉起他的手向河里走去,岸上人高声喊叫,让他们快回来。田翁已经明白了,自己身边的这位是一个修仙者,当然无所畏惧了。
田翁又高喊了几声,两人正在听回声,突然被一个东西拉进水里,一点声息和征兆都没有,迅雷不及掩耳。
他们二人感觉到了,没有一点淹水的感觉,只感觉迷迷糊糊。陈鲁明白这人不是想淹死他俩,并没有使出“寰宇十方天步”七重。
两人感觉到风声隐隐,涛声阵阵,都不敢睁眼,不一会儿停了下来,来到了一个大大的广场,似乎天空有些昏暗,太阳就像是照射在大海里,似有似无,似无还有。
陈鲁四下看看,各处都是顶盔挂甲的士兵,长得和人类一样,两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士兵押着他们走进一个大厅,两人仔细看时,更像是一个大宫殿。陈鲁看得多了,感觉都差不多,大殿两旁也站着一些人。
田翁没见过这阵势,虽然有陈鲁在身旁,还是吓的瑟瑟发抖。
“田老头儿,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来找后账啊?”前面的高台上传出一个人的声音。
陈鲁看他穿着大红色江水海牙的蟒袍,但是有华虫和龙纹,头戴翼善冠,垂着九旒,这是一个纯正的王爷啊,而且是华夏王爷的标配。
陈鲁看田翁早已经酥了骨头,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鲁说:“老丈起来,凭什么给他跪着。”
然后朝台上哈哈大笑,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各处邪祟怪谲都出来刷存在感。告诉你吧,是我老人家让他来的。再说的明白些,是我胁迫他来的。怎么着?你这假王爷,敢治我老人家的罪吗?”
这个王爷没出声,可能是看到这个官员的做派惊住了。陈鲁只觉得一道亮光射过来,全身戒备,结果什么也没有。
听见这位王爷啊的一声,说一句什么,连忙走下宝座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到陈鲁跟前一揖到地,说:“不知道是大司徒景武公到此,有失远迎,望恕罪。”
得,又多了一个官职,艺多不压身,多多益善。大司徒,景武公,这不是前几朝李药师、李卫公的谥号吗?不都喊我平章吗?
陈鲁也没还礼,说:“你认识我?但是我老人家不认识你,其实这也不奇怪,我是这寰宇十方的偶像,粉丝遍及十方的每一个角落,我哪里记得住?别见怪啊,报一下号吧。我得知道,你这个王爷怎么给一个大司徒施礼。”
这个王爷没回答,笑着,拉起陈鲁的手飘飘然到了高台上,他自己坐在宝座上,让陈鲁侧坐在一旁。
陈鲁大呼小叫:“怎么?你不是我老人家的粉丝吗?为什么你让我坐在臣下的位置,为什么?为什么?想签名拍照吗?送你八个字,哼,休想!”
王爷哈哈大笑,把晕了半天的田翁惊醒了,看陈鲁坐在高台上,两边文武都在跪着,这一吓,田翁魂飞魄散。闹了半天,这位陈大人和他们是一伙的。
田翁膝行几步,连喊道:“陈大人饶命。”
王爷也没理他,笑着说:“卫公风采不减当年,还是那么幽默、风趣,小王佩服,卫公已经记不得小王了?我就提示一下,我是水仙王。”
陈鲁听田翁说起过,没当一回事,这次听他自报家门,大脑里搜索一下,明白了,是乐天大人,这是真王爷,不是假的,寰宇十方都认可的。
陈鲁起身一揖,说:“原来是乐天兄,你在这里很快活啊。不是说你在南海吗?”
水仙王回道:“卫公兄怎么就看出来我很快活?实不相瞒,兄弟开始确实封在南海,但是和十府君和南海龚丰不睦,兄弟带兵打上门去,他们告到了太元圣母那里,兄弟被贬到大潞河。这里地盘小,人口也少,还有田翁这样的赶尸人,把魂魄还要领走重生。”
陈鲁说:“他们既然做了鬼,当然要去重生的,他们不用到十府君那里报备吗?”
“有的得去,有的不用,像我们这里的就可以不去。就是说,不是所有的魂魄都得去重生,河海鬼魂的都可以不再堕入轮回。但是十府君那里抢先下手,一些人就重生了,就这样才和十府君打起了官司。”
这个事一直困扰着陈鲁,今天才算是明白了,才知道以前是多么浅陋无知。
水仙王指了一下田翁说:“就这些人可恶,这就是我乐天水仙王,在前几任杀遍了赶尸人,几乎都杀得尽绝。让这家手艺彻底失传,我们这里就有保障了。”这几句话说的,把田翁吓得磕头如捣蒜。
陈鲁又好气又好笑,田翁不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吗?他的那番慷慨陈词呢,才不过几个时辰都烟消云散了。看起来人到临死时都是这个德行。老头儿是,他陈鲁是,寰宇十方都是。
陈鲁说:“我们这故人也算是认过了,我得说正事了,田翁的赶尸鞭和招魂袋什么的都在你这里吗?”
“在这里,田翁今天真是来索要的?”
“没错,还有尸毒的解药,是我老人家急用的,还请乐天兄赐还。”
陈鲁话音刚落,一个红头发、身穿重甲的高个子站了起来,大喝一声:“哪里来的狂徒!在这里戏谑轻薄,数黄论黑,是看我大潞河界无人吗?”
陈鲁看这个家伙,想他可能就是田翁说的那个红发鬼,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水仙王,看他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里的水杯,陈鲁心里明白,世人常玩的游戏开始了,唱红脸的和唱黑脸的。
陈鲁想对了,他们都在想,你陈子诚是我们抓来的俘虏。你牛啥?没听说过做俘虏的还这么牛。
这时陈鲁一动不动地坐着,嬉笑着说:“告诉一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不是我老人家目中无人,你们大潞河界确实没人了。哈哈,说错了,本来也都是鬼啊。”
陈鲁看他们笑了,越发卖弄精神,说:“我目中无人,但是有鬼。只是你这红发鬼目中无人,无礼得很。你再乱讲话,我老人家真的就生气了,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你好好地在那跪着吧。记住,告诉你四个字,别惹我,啊,乖。”
一百五十九、别惹我
陈鲁话音刚落,早有一个人手持双剑冲了上来,这时宝座上已经不见了乐天水仙王。陈鲁打定主意,不让你们见识一下,你们就以为是天下第一呢!都说坐井观天,你们坐河观天也这个熊样。
陈鲁看这个水鬼就要飘向高台,念动咒语,左掌推出,“寰宇十方天步”三重拍了出去。
陈鲁只想教训他们一下,他们不是坏人,错,不是坏鬼,只是他们霸王硬上弓,不管这些新鬼意愿如何,强行留下,这些令人不齿。
这个水鬼挥剑刺来,看见一道黄色光芒激射而来,急忙用剑隔开,叮当两声,这个水鬼被打下台阶。这个水鬼大怒,双剑一起丢了出去,两道寒光奔着陈鲁而去。
这次轮到陈鲁大怒,特么的,虎无伤人心,人有害虎意,给脸不要脸,拿命来,去北海下作渐鬼吧。天步加到五重,橙色光芒伴着隐隐雷声击向双剑,双剑毫无抵抗之力,回过身来向这个水鬼激射而去,一声惨叫,化作一粒水珠向外飘去。到圣母那里备案,到北海下作渐鬼去了。
众文武都惊愕地看着陈鲁。田翁也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心里有了倚仗,踏实了不少。
陈鲁说:“你们不要用这么崇拜的眼光看着我。我老人家常说一句话,别惹我,你们就是记不住。这家伙,太可怜了,去北海下面渐鬼国了。我告诉你,别恨我,你要是恨我,我让你去堵北海眼,和谢十三去作伴,那里我说的算。”
这些水鬼们看他说话似乎疯疯傻傻,可是仔细一想,全不是凡夫俗子所能知道的事。这时候只要不是傻子就都明白了,这是一个修仙者。
红发水鬼大吼一声,说:“你杀了我们南门令,今天我决不能和你干休。”
陈鲁大喊:“别惹我,我老人家收不住的。乐天兄,你别躲啊,约束一下你的部下,倘若我失手,咱们的面上都不好看。”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这是约架的最佳方式。红发水鬼纵身一跃,手持双锤杀了过来。陈鲁跳下高台,左手推出,使出“寰宇十方天步”五重,红发水鬼倒退了几步,撤回双锤,在头发上挠了一下,一道红光射向陈鲁,和橙色光芒搅在一起。
红、橙两色在大殿内游走,光芒耀眼。大家都看呆了,斗了大约一刻钟,橙色光渐渐不支,节节败退。
陈鲁心知不妙,不敢收回功力,念动咒语,祭出青龙剑,长啸一声,凌空劈下,红光立即消失,青龙剑力道不减,又向红发水鬼凌空劈下。红发水鬼自知难保,双手抱头,哇哇大叫。
这时一道黑色光接住青龙剑,乐天水仙王大喝一声:“退下,丢人现眼。”
陈鲁看见,是一只毛笔抵住了青龙剑。
陈鲁赶忙收回,说:“乐天兄,你一口一个故人,看着他们组团欺负我,你却不见了踪影。我不小心伤了你的人,不好意思。但是我警告过他们,别惹我,他们不信。我老人家再说一遍,别惹我,记住这句话没亏吃。”
又是似疯似傻的一句话,但是傻子都能听出来,责备、威吓,甚至夹杂着挑战的意味。
乐天心里怒火中烧,你李药师杀了我的人,你倒成了受害者。你杀了人就想这么算了,我们这些都是被吓大的吗?也让你见识一下大潞河水界的厉害。
乐天沉声说道:“卫公,小王有些年没和人动过手了,既然卫公有此雅兴,兄弟就陪你玩一会儿。”
陈鲁像孩子一样拍手叫到:“好啊,好啊,可别再让这些废物上来了,白白作了渐鬼,便宜了北海下面的卓南。我提议,咱们斗上三百回合,再吃三百杯酒。但是我可要提醒你,我这人一个人从不喝酒,我不喜欢喝寡酒奥。”
水仙王的脸上一点怒气也没有,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开始吧。”
“别忙,你这么一个有名的大诗人,还这么不内敛,急性子。我得先告诉你一声,咱们丑话得说在前头,点到为止。万一我老人家失了手,寰宇十方的诗人、粉丝都得来找我麻烦,我岂不得不偿失?”
“你好啰嗦,开始吧。”
“别忙,我老人家还有一件事,让你们那些狗屁废物文武都躲远点。我老人家的法器一旦用起来,惊天地、泣鬼神。常言说得好,钟馗打架,小鬼遭殃。我老人家体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心伤他们,让他们回避吧。”
水仙王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李药师,你是一员武将,怎么这么啰嗦!接招吧。”
“哎,别啊,稍安勿躁,我老人家……”没等他说完,水仙王的毛笔已经出手,向陈鲁击来,陈鲁听见他的笔隐隐有山洪暴发的声音,也有大潞河汹涌澎湃的波涛声,还似乎有鸟语花香的声音。
陈鲁暗喜,沉不住气了,任你奸似鬼,喝了我陈子诚的洗脚水,还特么的读书人,大诗人呢!经不起这么激将,他先出手了。
陈鲁测出来了他的兵器,不再犹豫,也不敢用“寰宇十方天步”,念动咒语,祭出青龙剑,两件兵器在空中游斗,斗了足有一刻钟,水仙王把头一摆,头发瞬间散开,一道绿光从头发奔射而出。
陈鲁看得清清楚楚,是水仙王的簪子,他听见一声叮当作响,青龙剑迅速退回。陈鲁不敢怠慢,又念动咒语,文袋里的镇海珠激射而出,飞向空中,一声海啸,就像是地震海啸一样,几乎是天崩地裂,击中毛笔,毛笔断为几截,落在地上。
乐天水仙王大惊失色,从袖里甩出一物,陈鲁看见是一个金龟镇尺,向镇海珠击去,镇海珠全然不惧,迎头一击,又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响声,整个大殿都晃动了几下,两个法器紧紧搅在一起。
但是这时候的青龙剑敌不过玉簪,败下阵来,陈鲁赶忙收了青龙剑。
这时乐天又把玉簪击向镇海珠,镇海珠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海啸声,死命抵住两件法器。
乐天看了一下,失声叫道:“镇海珠!”
一百六十、一败为红颜
就这一声,玉簪似乎迟疑了一下,镇海珠向它奋力一击,这时被金龟镇尺死命抵住,三个宝器在空中斗法,大殿里所有的人鬼都看呆了。渐渐地镇海珠败下阵来。
正在这时,陈鲁心念一动,推出右掌,使出寰宇十方天步六重,一道粉色光芒射向水仙王,水仙王大吃一惊,全神戒备,结果发现是软绵绵的功力。
再看镇海珠已经败阵,看有帮手上来,又振作精神,重新杀了上去。
这时乐天感觉非常可笑,刚要调侃陈鲁几句,忽然发现光线变了,变成了浅绿色,很快转换成了十几个绿衣少女,个个妩媚风流,簇拥着一个丰腴少妇,她高耸云鬓,顾盼多姿,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美人。只是她身份太过贵重,平时想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可能。
乐天曾经在一个宦官的帮助下,偷窥过一次,再也难以忘怀,发誓平时再也不近女色。在他眼里寰宇十方,所有女子皆为平常之辈,不入他的法眼。
在偷窥那次以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有偷窥的癖好,宫里人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所有官员的命妇都怕他,官员们几乎有了防火、防盗、防乐天的口号。
最后皇上也知道了,冲冠一怒,把他贬到交趾,为此失足落水,溺水而亡。
他气恨交加,在寰宇十方四处游走,呼号冤枉,这才引动太元圣母垂怜,封在南海,后来听说南海有这位女子的金簪,过界和南海国水怪王龚丰抢夺,被人告发,再加上和十府君斗法,才被贬到这里。
太元圣母待他不薄,在这里竟然遇见了这位美妇。
这多年过去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偶遇,他一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看见少妇在向他频频招手,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过来几个绿衣少女簇拥着乐天。
乐天正在得意,忽然少妇变了脸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喝一声“绑了”。
水仙王一跤跌倒,哪里还有什么少妇,什么绿衣少女?只有他自己的大殿,自己的法器也在陈鲁手里把玩着。而陈鲁也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看自己的文武百官,他们都双手伏地,似乎不敢仰视。
乐天明白了,自己败了,很丢人地败了,他羞愧难当,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李药师,自以为你是名门正派,不承想你也用妖术惑人。本王和你一决高下。”
这个天步六重,陈鲁曾经用过,在宋子渊身上,自己也觉得这一重有几分不地道,确实不像是名门正派所为,和他陈鲁的身份也不太相符。
创造这一重的人,深知人性的弱点,寰宇十方,好色是人的天性,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这一重还是杀招,不管他是不是邪术,能制敌就好,乱拳打死老师傅。
乐天说完,一声呼啸,平地冒出滔天巨浪,水仙王和众文武一下子不见了踪影。陈鲁迅速推出右掌,念动咒语,一道浅红色光芒激射而出,他随即喊道:“田翁,赶快过来。”
刚才田翁看见陈鲁大胜,不胜欢喜,在心里默默祷告,感谢上苍。忽然看见这滔天巨浪,一下子又吓傻了,听见陈鲁喊自己,他看见水浪中出来一条红色大道,他顺着大道跑过去。
陈鲁看他安全了,大声喊道:“乐天兄,你有没有看见?你的这些所谓洪水猛兽奈何不了我老人家,我忙得很。你现身吧,我和你商量点事。”
他连喊两遍,一点动静也没有,陈鲁的脾气上来,祭出镇海珠,一声巨响,高台上的宝座被击得粉碎。
陈鲁接着说:“我们本来不是敌人,非得要这样吗?你既然认识镇海珠,肯定也有些见识,你再不现身,我老人家上来脾气,让你发的水把整个宫殿夷为平地。”
一声响亮,洪水一下子退去了。水仙王满面羞惭地走过来,躬身站在一旁。其他文武百官还在下面跪着。再看地面连一个水珠都没有,不知道这滔滔洪水来自何方,又去了哪里。
陈鲁看乐天的样子,心里又是一番感叹,这是寰宇十方通病,不见棺材不落泪,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最后落得一个折戟沉沙的下场。他相信,他自己也是这样。
水仙王说:“卫公兄有事尽管吩咐。”
陈鲁郑重地说:“这就对了,我刚刚说过,我们不是敌人,何必以命相搏?你这人不坏,也没有血债,属于寰宇十方正派,我老人家还打算重用你一把。目前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你们属民的问题,我认为,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第二个嘛,先不说了,我们先解决第一个问题。”
水仙王说:“卫公兄说的是。这里也肯定有不愿意留在大潞河水界的。那时候只是兄弟觉得这里人口太少,确实强留下了一部分。听卫公兄的,放回去。但是有的尸身早都坏了,那只好这样了,让他们自己去十府君那里报到,去重生吧。”
陈鲁竖起大拇指,说:“好,那些刚刚淹死的怎么处理?”
水仙王答道:“这样,最近山洪爆发,冲下来好多人,我们助捞尸人一臂之力,由田翁带回去就是。卫公兄说第二件事吧。”
陈鲁说:“好吧,说之前,我老人家要考校一下你这个大才子。”
水仙王笑了,几百年来,都是他考别人,今天竟然有人大言不惭地考校自己,也让他见识了。于是他笑着说:“没问题,请兄台赐题。”
“你既然认识这是镇海珠,一定知道它的来历了?”
水仙王点点头,说:“知道,这是北海水怪国倪溪的镇国之宝,不知道怎么会在卫公兄手里?”
“回答的不错,你知道镇海珠的用处吗?”
“知道,只有倪溪才配有这个。”
陈鲁狡黠地笑道:“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
“想到了,不应该啊!卫公兄是朝廷官员,怎么会是臭名昭著的海鬼国国王?”
陈鲁哈哈大笑:“可见我老人家眼光不错,你这人心地不坏,分得清善恶,这就值得托付。实话告诉你,我老人家确实是海鬼国国王,但是得加上一个代字。”
一百六十一、文人习气
乐天愣了一下,代国王,新鲜!什么时候国家里有代国王了。寰宇十方就是这海鬼国会玩,也算是推陈出新了。他知道这可不是陈鲁吹牛,心里更多了一分敬畏,怯怯地问一句:“那国王倪溪今何在?”
“已经被我老人家果断干掉了,到他们下面的渐鬼国,堵了北海眼。特么的,吃什么不好,他们偏偏以人肉为食。我对他们又重新整顿了。现在丞相监国,也叫倪溪。”
水仙王猜到了什么,心中暗喜,正要说话,红发水鬼过来报告:“新的魂魄都到了。”
水仙王问道:“尸身坏了没有?”
“只有一个被鱼咬烂了,其他的都没问题。”
“把他们都唤来,我们当着大司马面发落。”
红衣水鬼把手一摆,进来了一群人,足足有六七十人。红发水鬼让他们跪在那里。陈鲁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宝座已经被打烂了,水仙王正不知道坐在哪里。
陈鲁说:“你也下去。”
水仙王一愣,旋即明白了,陈鲁要亲自问话,怕水仙王在上面,这些新亡的魂魄心怀恐惧,不敢实话实说。水仙王乖乖地走下去,跪在前面。
陈鲁觉得不好意思,喊道:“哎,水仙王,你不能跪着,你在一边站着吧。”水仙王借坡下驴,站起来躬身立在一边。
陈鲁清了清嗓子,说:“我老人家是天朝使团的官员,专门为你们这事来到大潞河水界。你们都是最近做鬼的,根据你们这里不讲理的、奇葩的、没人性的不成文规定,许进不许出。这个我老人家还是理解的,这里的大王想在本国扩大内需,拉动经济,提高GDP,也是为了城市扩容的需要。我老人家来了,这狗屁规矩就得改一改。我问你们,是想去重生,还是想留在这里,去留自愿。”
大家一阵嗡嗡作响,陈鲁说:“想留下的,站在右边的柱子旁边;想重生的,站在左面的柱子旁边,我老人家给你们一刻钟的考虑时间。”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哭爹喊娘、呼儿唤女、呼兄喝弟的声音,夹杂着令人心碎的哭唱声。
陈鲁看这些魂魄,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可见人死后,亲人大声哭喊,又有何用?他们做了鬼,已经没有了情义。
一刻钟过后,陈鲁大喝一声“站队!”让陈鲁吃惊的是,站在左面柱子旁边的只有七个水鬼。
红发水鬼走过去,对其中一个人说:“你的尸身坏了,不能回到你那个所谓的家了,一会儿拿上咱们的通关文牒到十府君那里直接报道,重生去吧。”
陈鲁说:“没事,不用那么麻烦,让田翁给修补一下。”
田翁走过来说:“那我得先看一下,太大的漏洞修不了。”
陈鲁问:“杨家那个傻子呢?”
红发水鬼回道:“在伙房烧火呢。”
陈鲁沉思一下,说:“他在这也好多年了,就在这好好烧火吧,告诉他,给他老子托一个梦,省得他老子东怨西赖的。”
红发水鬼答应着,不敢就走,等待下一步吩咐。
陈鲁说:“就这样吧,你们把这七个魂魄的尸身都弄出去,这个彩头就留给田翁吧。你别忘了把田翁的东西还给人家,不然白白地让你们吓了一回。”
大家都笑了,红发水鬼答应着,赶紧出去办了。
水仙王一直在想陈鲁的另一个问题,看安排妥了,有了说话的空隙,说:“卫公兄,请赐教另一个问题。”
陈鲁一愣,明白了,感情这家伙已经猜出来第二个问题,读过大书的就是不同凡响。他指着乐天说:“你这么一个大诗人,大文豪,就这么沉不住气。我老人家看出来了,你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告诉你,你猜对了。”
乐天笑了,“什么我就猜对了?”
“别装,我确实想让你代我去统领北海鬼国,但是现在我老人家稍稍做了点改动,原因你应该想到了。”
乐天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说:“请兄台明白赐教。”
“你是一个正经人,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你修为还不够,改不掉文人诸多习气,暂时还不能去。等我老人家把西去的差事办完,到你这里盘桓几天,那时我们再定。”
乐天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块红布。他不得不承认,是文人就摆脱不了文人的习气。但是文人有哪些习气呢?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无非就是酸腐,吹牛,好酒色,有的还讹诈,文过饰非,追名逐利,还自命清高,自命不凡,故作高深。他仔细想一想,自己好像都有。
尤其是这个损到家的李药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肥环,让自己出尽了洋相。这不就是他说的修为不够吗?
他不免有几分服气,很郑重地点点头,说:“多谢兄台点拨,兄弟真的懂了,在这里静候凯旋。”说完下令传饭。
三人吃过饭,陈鲁把他的法器都还给他,说:“乐天兄,非常不好意思,弄坏了你一样法器。”
乐天说:“不妨,我自然会处理的。”说着递给陈鲁一绺笔毫,“这也是兄弟的法器,兄台如果遇见大火烧身、中毒等等,就把它祭出去,有出奇的功效。现在你们大营有人中毒,正可以用它。有时你需要兄弟时,祭出它,兄弟片刻即到。”说完,把咒语说了一遍。
陈鲁大喜,默记咒语,把法器放在文袋里。红发水鬼把田翁的东西拿出来。老人家比较细心,挨个检查一遍,都在。
红发水鬼讨好地说道:“这解药还没过期,效验如旧,上差老爷可以把我们大王的法器抽出来一根,和这些解药一起放入汤中,念动咒语,给每人灌上一口,其毒自解。”
陈鲁非常高兴,嘴里叨咕着:“这才是我老人家的真正目的,要不然我闲的?还是吃饱了撑的?跑你们这里,和你们这些鬼混了这大半天。”
乐天他们已经习惯他了,笑了一下,问道:“兄弟有一事不明,正要请教。兄台刚刚提到了杨大傻子,有什么要特殊交代的吗?”
陈鲁一时有些发懵,“杨大傻是谁?”
乐天更懵:“刚才不是你让他托梦吗?兄弟以为需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