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米菅人命
王国宁、杨友贤、常国安三人都不知道张定国所言是否属实,但事到如今,此事是真是假又能如何?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都不敢相信张献忠的义子之前仅率数千人马,便能在南阳府一带攻城略地,号令数万部众,令狗官军都望风而逃。
同样转战南阳府,他们三路人马却远逊对方,对比之下,委实让人汗颜不已,这也是杨友贤没称呼“张老弟”,而是称对方“二将军”的原因所在。
在义军内部,谁实力强,谁便能获得众人的尊敬,不论年纪高低,只要有实力,那便可以获得相应的地位。
地位与称呼不是买来的,更不是送来的,真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谁敢不服,大可以将己部拉出去溜溜。
等再拉回来,人数比以前多了,那就是有真本事。
反之,不但会损兵折将,还会遭人笑话。
“二将军率军所向披靡,摧城拔寨,真乃英雄出少年,实属八大王之福,亦是义军之福也!”
王国宁旋即便送上溢美之词,这样才能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本来他们还想合伙攻打南阳城,如此来看,有些多此一举了。
张定国的兵马几乎是他们三路人马之和的数倍之多。
真要是合并一处的话,也是己方依附人家,算是寄人篱下而已。
王国宁心里都很是后悔,早知道南阳府这边风景如此之好,便不应该跟罗汝才等人厮混。
到了这会儿,想必兵力也有三五万人,断然不会低于张定国了,更不会看其脸色行事。
“若是二将军能够率军攻破此城,便等于攻占了偌大的南阳府,横扫本地的狗官军,真是可喜可贺啊!”
常国安提前预祝了攻城大获全胜,顺势要试探一下张定国的真实意图。
“呵呵!那边借常将军的吉言了!若是三位不弃,可自带兵马攻打一面城池,其余三面城池则由我军负责。待破城之后,不论银子还是粮食,均可对半分配!”
张定国虽然年纪不大,却跟着义父张献忠一并厮杀多年,加之本身头脑聪明,对于人心与言辞,都很会理解与揣摩,立刻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便有所应对。
“……那我等便却之不恭了!”
杨友贤与其他两人对视了一番,通过眼神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便旋即答应下来,现在可不是耍心眼的时候。
张定国所部人马最多,战力最强,真要是狗官军的援兵不来救援南阳,南阳城必定会落入张定国之手。
此时不为攻城出力,待破城之后再想上前分一杯羹,那就太过困难了,世上可没有这种吃白食的好事。
往后传到八大王的耳朵里,也是好说不好听,他们都年长于张定国,不愿派兵攻城,多少有些倚老卖老,以大欺小的意味。
“只是我等所部先前遭到孙贼的重创,加之长途转战,如今缺钱少粮,还望二将军能支应些许!”
既然张定国邀请众人联手攻城,起码也要表示一番才行,杨友贤便趁此机会索要“定钱”,这也算是有来有往的买卖。
“好说!虽然我部每日消耗甚大,但先前在下已派人打探清楚,南阳城中储存高达白银数十万两,粮食数万石。在下为诸位每部支应白银五百两、粮食十石,只要尽快攻破南阳城,诸位便可尽取城中钱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再多的钱粮,张定国就不愿意拿出来了,若是兄长张可望提出同样的要求,他还可以酌情考虑。
对于眼前这三位,那得先为自己出些力才行,否则白给哪怕一两银子、一斗米,都是看在父帅的面子上了。
“……好!那便说定了!”
尽管杨友贤对张定国开出的出兵条件不满意,自己简直就像是前来乞食的要饭花子,可总比甚子都没要着要强得多。
同样豁出去脸皮,你向官军要钱粮,对方只能送给你铳弹和箭矢,对方能一口答应,没有找借口推脱,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二将军,末将担心这些人只恐让我军强攻,而坐享渔翁之利!”
张其在可是不相信其他义军首领的信用,在他看来,这帮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也就是“曹操”罗汝才还算仗义疏财。
“额何尝不知啊!只是我军眼下的敌人并非是他们,也不是城里的守军,而是随时可能出现的援军,这才是让额最为担心的。真若是狗官军放弃驰援此城,攻陷此城岂会废太大周章?”
只要新入伙的这三路人马暂时还没有反水投靠官军,那就没甚子可害怕的。
城内的守军更是外强中干的货色,面对己部的数万兵马,根本就不敢出城迎战。
唯一会威胁到所部将士生命的,便是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援军。
为此,张定国已经下令多派飞骑,在方圆五十里之内都要放出眼线。
他隐隐有种预感,官军要么不来驰援南阳城。
要来,便会来很多兵马。
张定国并不希望自己的预感变成现实,最好在援军赶来之前便攻克南阳城。
待收集城内全部钱粮之后,便拍拍屁股,扬长而去,让官军在己部后面吃灰才好。
“传额将领!十日之内,务必攻克此城,否则军法从事!”
“末将遵令!”
不论是孙传庭,还是洪承畴,对付这两位被暴明朝廷所器重的狗贼,张定国都没有获胜的把握。
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援军抵达之前,迅速撤离。
下一步便是转战以东的汝宁府,有机会则与大哥张可望所部汇合。
若是继续单独作战的话,便要好好思量一番。
北上可以攻击汝阳城,南下能够进军大别山!
革左五营便活动在大别山一带,前去汇合或许是条出路。
但不论如何,只要狗官军的援兵不出现,那就可以继续围攻南阳城。
翌日,新抵达战场的三路人马便出现在南阳城以西一带。
这是张定国特意命人让开的一面,供友军驻防,并发动进攻。
“总戎!您瞧!”
“嘶……”
接到城外有异动的总兵官张国钦赶到城头,用手里的千里镜观瞧了一番,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翘首期盼的援军没来,貌似倒是新来了一股贼军。
这下好了,南阳城几乎成了一块吸引苍蝇前来觅食的臭肉了。
瞧着规模,此股贼军即便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之多。
这也直接说明,固守南阳城是愈发的困难了。
贼军是何等狡诈,岂能真等到朝廷的援军前来解围再行攻城?
既然靠近城池扎营,必定是会对南阳城发动迅猛攻势。
这也让张国钦固守三个月的奢望化为了泡影。
照此规模,莫说三个月,就算是固守一个月都显得无比艰巨。
“去找王知府、姚知县,传我口信,每面城墙再募集五百壮丁,今日便要募集齐整!”
既然贼军都增加了兵力,那守军也得增加才行,否则定然会吃大亏。
张国钦只是看到了“杨”、“王”、“常”三个姓氏的将旗,也不清楚来敌究竟是何许人也。
想到这里,忽然将怀里朝廷下发的通缉令拿了出来,按照自己看到的姓氏进行比对。
“……原来如此!”
通缉令上姓张的很多,但姓“杨”、“王”、“常”的就三个。
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必定是这三个贼首了。
张国钦很想领取相应的赏银,只苦于自己无法远距离毙敌。
这个想发也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如今他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南阳城的安全。
若是被贼军快速破城,莫说赏银,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总戎!城外情况如何?”
南阳知府王家祯此时也不住府衙了,吃住与办公就在城下的一处宅院内。
这样城头有事,可以随时通知他,也好缩短商量要事的时间。
听到来报,王家祯便立刻赶来,想要核实情况。
“太守!请看吧!此处便是新来的贼军!”
张国钦也不愿多说,如此多人马就明晃晃地戳在远处,定然是无法弄虚作假的。
“……这……总戎……该如何是好啊???”
王家祯只知道固守,但如何能守得住南阳城,他就完全不知道了,只能有求于武将。
“若是缺少滚木雷石的话,便只能多用金汁了,不知金汁还剩几何?”
既然贼军缺少火铳,那关键便是在城头压制住贼兵的攀爬。
只要守住城头,城池便不会沦陷。
张国钦想来,也只有金汁可以退敌了。
“……只怕不足五千份!”
王家祯掐指一算,之前积累了不少,可是消耗实在太快,剩余的已经不多了。
五千份看似很多,其实就是五千人的量而已,最多只能够守军用一次。
“若无足够多的金汁,贼军兵力占优,攻城便不会遭遇太大困难!”
张国钦现在手里就剩两千士卒了,而对面的贼军兵力是其三十倍不止。
兵力相差如此悬殊,还想固守南阳城,便只能依靠动员青壮以及其他城防器械了。
金汁是他所倚仗的最大的武器,没有金汁的泼洒,也就挡不住贼兵的强攻了。
“这……”
王家祯也没了主意,他也不能让城里的百姓们一天方便好几回吧?
“敢问太守城内粮食可够一月之用?”
张国钦毕竟是武将,玩官场那套把戏不行,但用损人的荫招,决计要高过文官。
“足够三月,不知总戎何意?”
城里囤积的粮食是足够多的,不然王家祯也没有固守下去的信心。
“依在下看来,莫不如开仓赈济城内百姓!”
张国钦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一个主意,虽然是馊主意,可眼下都快火上房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赈济百姓?不是之前已然赈济了么?”
王家祯被对方说的一头雾水,如今南阳城家家都能领到府衙发放的粮食,虽说撑不到,但也决计饿不着,连乞丐都可以领取。
“不够!不够!”
张国钦笑着摇摇头,光吃还不行,一定要吃到打嗝为止。
“总戎的意思是……”
王家祯不明白“不够”的真正意思到底是什么,定要问个明白才行。
“每人每天必须吃下一斤米!吃不了不让走!还要罚钱!”
这便是张国钦想出来的主意,只有多吃,才能多拉!
一斤米可是生米,煮熟了,等于一锅!
按他的意思,一锅便是一人的份量!
“……你说什么???”
这主意可是把王家祯给吓到了,河南可是重灾区。
然而南阳城里却要硬让百姓们吃饭,吃不了还要倒贴钱。
“某也不想如此,可太守也说了,没那么多金汁,便只能……”
张国钦做事很干脆,将责任直接推给了对方。
“这……这……”
王家祯被弄得哭笑不得,为了多弄些金汁,官府居然到了硬逼着百姓吃饭的地步。
“起码你我都是好官,为朝廷着想,也没饿着百姓们,不是么?若是不然,城里的粮食都要留给贼军!”
张国钦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哪怕让百姓们吃光粮食,也不能留给贼军们吃。
“……好……好吧!若是南阳城日后转危为安,本官自会向朝廷请罪!此事断不会牵连到总戎!”
王家祯略微想了想,为了多造金汁,也只有如此了。
粮食不能留给贼军,那便只能让百姓们“费心”了。
“有劳太守遣人将城内未被征用的牲畜都喂好,能喂多少便喂多少,只要撑不死就行!”
莫说是活人,张国钦都将主意打到牲畜上面了。
管它是会飞的还是会跑的,只要还能造出金汁,那就必须得算一号。
待守城成功,这些牲畜都是大大的功臣!
“好!好!总戎足智多谋!”
王家祯一并答应下来,既然自己连城内所有百姓都要得罪,那也不差些牲畜了。
“咣!咣!咣!咣!咣!”
“各家各户都听着!”
“每人每天须吃一斤米!”
“吃不了就罚钱!每人罚五百钱!”
“每人每天须交二斤金汁!”
“未能足额缴纳金汁者!被罚五百钱!”
“快去领米啊……”
城内的百姓们听到小吏便敲锣便喊出来的内容,都是一脸的惊愕与茫然,大家没想到会是这样。
官府强令百姓吃米,吃不了还罚钱,交不了金汁也罚钱,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草菅人命啊!
狗仗人势啊!
天理难容啊!
甚子玩意啊!
以前百姓们为了大米而发愁,每天做梦都盼着米价不要高涨,不然自家就要忍饥挨饿了。
没想到等贼军围城之后,情况陡然变了个样,大家仍旧要为米发愁,只不过正好相反。
儿童每天可领半斤米,成人翻倍,全部免费。
与之对应的是,官府要无偿收购每人的金汁。
每天都要,每人都要,不给不行!
哪怕是大家大户,都难逃一劫。
富绅们甚至想要在退敌之后,借此事向河南巡抚吕大器上书。
南阳知府王家祯、知县姚运熙、总兵官张国钦合伙坑害百姓!
具体做法便是“米菅人命”,强迫百姓大规模生产金汁!
一天少说得吃四顿饭……
第651章:奇货可居
为了能够固守住城池,张国钦不打算放过城内的任何一个百姓。
至于手下的士卒,那就更别说了,这位总兵官之前还喝着“兵血”呢。
半两银子都不放过,每年、每月、每日都要雁过拔毛。
眼下战况急转直下,就更不会对士卒们心慈手软了。
在最新的军令下达之后,每个士卒每天都要吃二斤米。
这可是实打实的生米,做熟了可是满满的一大锅!
士卒们虽然在城头战斗体力消耗极大,腹中饥饿得很快。
但面对一天要吃一大锅的定额食物,还是被吓得不轻。
他们自打入伍当兵以来,就从没得到了如此优厚的待遇。
别说饷银,就算是规定的米俸都不能按时足额领取。
为了果腹,打渔、打猎,甚至打劫百姓都是常有的事。
不干这种事的话,根本无须等到流寇打来,他们就直接饿死了。
在朝廷不济的时候,甚至让各路将领自筹饷银与粮草,这不就是逼着他们去抢百姓么?
士卒们的也知道这么干的后果,但不这么干的话,首先被饿死的就是他们了。
官军抢了百姓,让百姓变成流寇,官军再回过头来打流寇,这就是最典型的恶性循环!
整个河南便有这种趋势,南阳府这边已经尽显无遗了。
流寇是越剿越多,最后比官军的数量还要多得多。
以前是官军围剿流寇,如今是流寇围攻城池。
普天之下,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情么?
堂堂大明官军,居然被一群流寇堵在城里。
要不是能领到高额的粮饷,守军上下早就打算投诚对方了。
一顿五两米,一天四顿,每三个时辰就吃一顿。
总戎真是爱兵如子啊!
把儿子当成猪来喂……
有人一顿能吃半斤米,但那是做熟之后的。
你换成半斤生米试试?
撑不死你!
张国钦似乎也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了,开始善待手下的士卒了,如此善意的举动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每人每顿一碟菜,一盆米饭。
虽然不成比例,可总归是能填饱肚子。
不光能填饱,还能填得冒了泡。
“都给本将吃下去,不准浪费!谁吃不光,便是看不起本将!”
在饭口上,张国钦还亲自登城巡查各部的就餐情况。
己部将士虽然战力或许敌不过流寇精锐,但在饭量上,必须超过对手!
必须将流寇认为“官军无一例外都是酒囊饭袋”这句话落到实处才行!
老子打不过尔等!
老子就使劲吃!
吃死尔等!
即便真吃不死尔等,也要气死尔等!
咱爷们别的没有,就是大米多!
只要还能吃,那就可以一直吃!
在吃饭这方面,张国钦已经通令全军,不设上限,不论职位高低,一律五两生米起步!
流寇是翻山越岭,特别能吃苦!
官军是苟延残喘,特别能吃饭!
在狼吞虎咽这方面,官军还没怕过谁!
这下总算不用背负洗劫百姓的罪名了,大伙可以甩开腮帮子,使劲往嘴里扒拉了。
但是问题出现了,那就是一天两顿这么吃还行,翻倍的话,那真是吃不消了。
尤其是饭后,士卒们几乎撑到丧失行动能力,导致城防力度直线下降。
这时候贼军若是前来攻城,就会发现官兵一个个都走不动路了。
第一天晚饭是五两米,夜宵还是五两米。
翌日早上依旧是五两米,吃得官兵一个个都面色愕然,目光呆滞了……
这是甚子世道啊?
还让不让人活了?
要么不发粮饷,饿得大伙前心贴后背!
要么陡然发下来一堆粮饷,能把人给撑死!
若不是张国钦每战比登城指挥,众人都觉得这位总戎是想要将他们撑死,再向外面的流寇投诚。
好消息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吃的多,拉的就多。
吃的越频繁,拉的就越频繁!
张总戎这招仅次于让士卒们吃黄豆喝凉水……
南阳城成为了整个大明第一个采用科学流程,使金汁达到工业化产量的城市!
全城每天量产金汁五万斤以上!
然而知县姚运熙并不打算将如此“光辉”的事迹写进县史里去,主要是太过丢人了。
“军爷啊~!使不得啊!那是小的全家的指望啊!万不能如此啊!”
刘磊哭丧着脸想要阻止闯进自家后院的官兵,将自家仅存的一头猪给抓走。
“啧啧!你这小老儿好不近人情!大敌当前,你家这头猪换得一百两银子还不知足?快!赶紧下手!”
城头有饭缺菜,这头猪正合适弟兄们下饭。
而且也不是明抢,可是给了这户人家一百两银子的高价。
真若是被流寇攻破了城池,这头猪照样活不了,再说流寇可是不会开出如此高价的。
一头猪就算三百斤,可折一百只鸡。
一只活鸡价值半两银子,一百只鸡总价不过五十两而已。
这头猪用来犒军,死的也是物有所值了。
往大了说,那叫“为国捐躯”!
“军爷啊!小的还打算明年指望此猪产仔呢啊!”
刘磊急忙想出了一个借口,不管怎样,他可是不想卖掉这头猪。
因为全家的金汁还指望这头猪来生产呢,卖了猪的话,那就只能全家一起使劲了……
“放屁!你以为老子瞎么?你这分明是头公的!”
军爷闻言,立刻不大高兴了,露出一嘴黄牙,予以厉声斥责。
“……可配啊!可配啊!”
刘磊面色一僵,旋即说了一个还算勉强的理由。
“配个屁!等流寇杀进来!让你一家老小都下去陪猪作伴去!”
猪重要还是打流寇重要?
让流寇打进来,人和猪都活不了!
眼下让猪上路,人就可能活下来。
若是留下这头猪,只怕人和猪都活不了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军爷是话糙理不糙。
“这……这……这……军爷莫要吓唬我等啊???”
刘磊可是极其害怕流寇攻城,万一南阳城破了,只怕全城百姓都难以苟活了。
“城外已有不下七八万流寇,均对南阳城虎视眈眈,若不是城防吃紧,俺又岂能跟着官吏前来抓猪?”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士卒们才懒得干呢。
但张总戎已经下令了,不论是肉食还是蔬菜,都要多多征集。
不能抢劫士绅与百姓,必须先行禀明府衙,用高于市价一倍买入。
“……流寇如此之多?”
刘磊都被这惊人的数量给吓傻了,一时半会也难以开口。
但是城防吃紧,士卒便吃猪?
前方吃紧的同时,前方还要紧吃???
怎么想都不合情理啊?
“自然!不信可问登城之青壮,俺才懒得诓骗与你!还不速速让开?若是固守失利,莫说你家这头猪,连你这婆娘,都要被流寇给祸害了!”
军爷一把就将这碍事的家伙给扒拉都一边去了,让将两锭五十两的银子塞到对方手里。
而后喝令弟兄们七手八脚地将这头肥猪捆起来,吃力地扛着木杠,满心欢喜地往回赶。
“他爹啊!咱家的猪没啦……往后这可咋办啊???”
刘磊的妻子见到后院的情况,心里陡生悲凉,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头猪便是全家的指望,有了这头猪,他们一家都无需担心金汁的事情。
不负责任地说,一头猪能顶三四个人。
猪若是没了,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哭甚子?哭就能让猪回来?”
刘磊没好气地一甩袖袍,哭要是能解决问题,他早就坐地大哭了。
“爹爹!这……该当如何是好啊???”
长子刘明已经傻眼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每天吃下一斤米才行。
刘家虽然算不上大户人家,可依赖门市铺子,过得还算凑合。
然而南阳府被卷入战火之后,收入便大不如前了。
如今南阳城被流寇团团包围,前途未曾可知。
凭借多年积攒下的家产,还能苟活一段时间。
不过南阳知府王家祯、知县姚运熙推行的新令,却让全城的人都感到无奈。
成人每天须交二斤金汁,孩童分量折半。
而且是干货,不能掺水或者其他杂质。
一旦被前来收购的粪夫发现,会立刻报告给随行的小吏。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交不到定额,或者滥竽充数,都会被罚钱。
一次半两银子,一家四口便是二两。
一天被罚二两,一月便是六十两之多!
刘明知道父亲可是舍不得掏出这笔钱,就只能指望家里这头猪了。
结果今日军爷居然跟随小吏闯进自家,强行买下这头猪。
虽说价钱已然不低了,可这头猪的价值远远不是变成猪肉那么简单。
“看好自家厕所!谨防外贼盗窃!”
刘磊听说城内已经出现了“窃屎贼”,真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啊???”
刘明都听得有些愕然,此地还用看护?
“为父已然听说城内有人趁夜盗窃金汁!”
刘磊急忙说出了理由,以免两个儿子不当回事。
“还有这等离奇之事?”
次子刘亮简直不敢相信,此物还有人偷窃,难道不嫌臭么?
“二斤便是半两,二十斤便是五两!为父也觉得荒唐,但如今在城内,你花半两银子就一定能买到二斤金汁么?”
结合当下的形势,刘磊觉得此时南阳城里的金汁都是有价无市之物了。
别说半两银子,就算是一两银子,你都不一定能买到。
家家都要交,除非家里特别有钱,或者能用牲畜的粪便充抵。
普通百姓最多家里养些鸡、鸭、鹅、狗之类的,让它们多吃大米,真是有些浪费粮食了。
但没有其他办法的话,也只能如此了。
刘家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可要让刘磊一个月拿出六十两银子去交甚子“金汁费”,那真是堪比死了一头猪啊!
“父亲,城外貌似又聒噪起来了?”
刘明陡然听见了鼎沸般的噪音,似曾相识,想来也该到时候了。
“莫非流寇又来攻城了?”
刘磊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猪刚没了,流寇便来了,千万别被那军爷给说中了啊。
“杀!”
“弟兄们冲啊!”
“狗官兵挺不住了!”
“破城三日之后才封刀!”
在可以大肆洗劫三日的刺激下,又听说得到了上万友军前来助战的张军士卒,在攻城时比昨日更加的亢奋。
抢钱!
抢粮!
抢女人!
只要城里有的,他们通通都要抢!
狗官兵就是仗着城墙保护,充当缩头乌龟。
再就是无比恶心的金汁,义军上下就不信守军能天天造出如此多的金汁。
别的先不说,待破城之后,先将那个下令泼金汁的将领给千刀万剐了,这样才能解气。
跟一些蒙面大盗一样,义军士卒们此番也都戴上了面罩。
再堵住鼻孔,只用嘴巴呼吸,以防止恶臭窜入鼻腔,影响自身战力。
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任何人,哪怕是二将军站在城根地下。
无需厮杀,只要在恶臭之中站立一刻钟时间,便会被熏得头晕眼花。
一旦再行呕吐数次,神志与体力便会骤降。
可以说,流淌下来的高温金汁对义军的杀伤力远胜于纷飞的铳弹与箭矢。
此物是又能烫人,又能熏人,而且让义军上下防不胜防。
铳弹可以躲开,箭矢能够抵挡。
但是这恶臭的气味,可就避无可避了。
狗官兵就是如此缺德,你攻不上去的话,他就敢一直如此对你。
“啊……”
跑到城根地下,等待攀爬上云梯的义军士卒又被一道道金色的高温液体给烫伤了。
受伤人数不下千人,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情形犹如一条条瀑布一般壮观。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
义军上下都非常纳闷,这狗官兵个个都是直肠子么?
除了吃,就是拉!
昨天刚扔出来那么多金汁,今日又搞出来这么多。
匪夷所思啊???
总该不会是此地的狗官军将积攒了半年的金汁都拿出来了吧?
那可就太过骇人听闻了!
积攒半年的总量会有多少?
一时半会谁都算不出来!
但总归是极多的!
可以多到连吃一个月的。
没有任何一个义军士卒希望这样。
这仗打得真是无比的郁闷啊!
狗官兵也不出战,就躲在女墙后面,一个劲地往下倒金汁!
真是气煞众人了!
待攻破京城,一定将狗皇帝崇祯的尸体灌满金汁才能解恨!
城根地下立刻出现了被金汁烫得变成面目全非的丑八怪。
哪怕义军士卒用大量盾牌作为遮挡,也没有完全避免这种悲惨的事情发生。
从高处往下倾倒近乎沸腾状态的金汁,溅射起来便会产生极大的伤害。
金汁飞溅起来几乎有一丈远,而且无法预判落点,几乎让义军士卒们防不胜防。
很快,地面上的情况便变得无比的糟糕起来,金汁在冷却之后,立刻与泥巴混在一起。
使众人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粪坑里作战似的,一脚踩上去,便会有半脚的屎尿。
让义军士卒们更加窝火的是,还能听见城头上有人呼喊。
“继续倾倒!不要停手……”
第652章:地洞之策
很多义军老兵都没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狗官兵,对其大量使用了又臭又烫的金汁。
更要命的是,河南虽与湖广挨着,然而此时的气候却迥然不同。
二将军率部转战南阳府一月有余,然而他们就遇到了一场雨。
这场雨还不大,很快便雨过天晴,依旧是烈日炎炎,烤煞众人。
在长期高温酷暑的天气下,再遭遇恶臭的金汁攻击,真是让他们义愤填膺。
只要不刮风、不下雨,金汁的浓烈气味就无法快速散发掉。
就在众人周围滞留,哪怕堵了鼻孔,带了面罩,都能闻到些许。
被烫伤的家伙更是惨不忍睹,几乎在转瞬之间便丧失了战斗力。
前来攻城的义军上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早些攻破此城,屠尽城内之人。
不管是官兵还是百姓,一律杀光。
没有百姓的帮助,狗官兵哪来如此多的金汁?
猜的是九九不离十,可是城头抵抗空前激烈,想要尽快攻占城头只是奢望而已。
每个垛口处都有三人把守,一人持枪,一人拿刀盾,另一人用鸟铳或弓弩。
义军披甲很少,攻城所部大多是轻装上阵,仅有盾牌作为掩护。
持盾爬云梯非常困难,便只能提刀登城。
但没有一定的防具的话,面对恭候多时的狗官兵,义军士卒根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光是长枪兵就是捅下去了登城之兵的一多半,余下的部分也在劫难逃。
真正能够登城的义军士卒寥寥无几,处于绝对的人数劣势。
单兵战斗力又不是特别出众,转瞬之间便被官兵给围杀殆尽了。
总兵官张国钦根据太子爷提供的防御计划,命人用麻袋与衣服装土,堆积到垛口处,直接将垛口处垫高。
仅仅留下一条窄缝用于倾倒金汁与射击之用,在无形间便陡然增加了义军这边登城的难度。
以前只要将云梯上沿架到垛口处,士卒便可以爬上去了。
如今却不行了,等士卒爬到垛口时,却发现自己挤不进去。
横着身子是肯定进不去的,只能侧身硬往里挤。
露出半截身子或者一只胳膊,一旦被官兵看到,那下场就不言而喻了……
真想顺利登上城头,那便只能踩着射孔处的缺口,爬到女墙之上,再往里跳。
直接往里蹦,被看见不说,还容易崴脚,因为城头地上到处都是军械工具。
只要脚底踩到突兀之物,便极其容易被崴到脚脖子。
三个人对付一个瘸子,厮杀结果还有甚子悬念么?
大多数登城的义军士卒根本就没有提前观察的时间,要么硬往里挤,要么飞身往里蹦。
然后便被城头的官兵与壮丁给合伙收拾掉了,光是在城头被消灭的义军士卒数量便不低于两千人。
对于庞大的总兵力来说,这并不算甚子事情。
只要能让张定国看到一丝破城的希望,便不会对兵力损失有任何的犹豫。
全军五万余人,一天损失五千,也足够十天消耗的。
哪怕将这些人马都损失掉,换取攻破南阳城便是值得的。
人死了,大不了去周边或者去东边的汝宁府再招募便是了。
眼下河南赤野千里,别的没有,流珉有的是!
手里有足够的粮食的话,莫说再招五万大军,就是十万人也能拉起来。
“守住!”
“莫要让一名贼兵登城!”
面对贼军的疯狂进攻,城头的守军被着实吓了一大跳。
都说贼兵不怕死,今番算是见识到了,这群贼兵不光不怕死,而且连金汁都不怕。
幸好张总戎此前已经有所准备,不然守军在贼军凌厉的攻势下,上下此时已然是无力招架了。
能够誓死守卫南阳城的首要原因并非是对大明、对朝廷、对皇帝的尽忠,而是大家都不想被贼兵给宰了。
城里有很多粮食、很多银子、很多女人,要保住这些,就必须打退贼军的进攻,否则甚子玩意都保不住。
哪怕是一斤大米,守军也不愿意白白送给外面的贼兵吃。、
就算自己吃得撑的走不动,或者喂狗、喂猪、喂骡马,也不会拱手相让。
贼兵想吃,那就等他们消化完了,变成金汁的吧,就这玩意管饱!
都说人心隔肚皮,如今是人心隔城墙,城里人的想法跟城外人的想法完全是背道而驰。
投降被杀,不投降或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那就死守到底,看看到底谁的命更硬!
利用贼军缺乏重炮的特点,守军即使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固守。
能苟活一天便多赚一天,能多吃一天的精米。
“给本将杀光登城之贼!”
张国钦都没想到在钱粮的双重激烈下,所部士卒的战力会如此之高。
一面城墙只有四百多士卒,加上一千青壮驻守,加起来不过一千五百而已。
每面城墙面临的贼兵却不下万人之巨,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狂攻。
整座南阳城仿佛都在风雨飘摇之中,即便如此,贼军却始终无法攻占城头。
偶尔被铳弹打坏的女墙,缺口也会被士卒用门板及时填补上。
这就叫“任你千军万马我自苟且固守”!
你人多势众又奈我何?
想当年,孱弱的宋军都能在檬古大军的围攻之下,长期坚守钓鱼城。
如今外面攻城的仅仅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率数千官军,又如何不能效仿之?
南阳城虽无钓鱼城之险,但贼军也不是战力出众的檬古大军。
张国钦见到文官配合,且珉心可用,便打算与贼军死磕到底了。
虽然他自认为能力远逊戚少保,甚至不如卢象升与孙传庭。
但若是能在南阳城一战成名,往后至少也有吹嘘的资本了。
三千人马抵挡十万贼军围攻,这决计是一个极好的谈资了。
在看到连张总戎都登城督战之后,士卒与青壮也倍受鼓舞,开始全然不惧气势汹汹的贼军了。
来一个便杀一个!
来两个便杀一双!
尔等若是不怕死,那就尽管往上爬!
城里的粮食是我等的!
城里的银子是我等的!
城里的女人更是我等的!
莫说良家女眷,便是婀娜多姿的楼姐,守军上下也不打算让出去。
不客气地说,只要是母的,哪怕是一头母猪,都决计不能让贼军得到。
话虽糙了些,但道理便是如此。
不管是人还是物,分毫都不能分给贼军。
大伙好不容易把唐王那个大吃货给靠走了,眼巴巴地盼着瓜分唐王留下的钱粮。
贼军就跑过来添乱,这还得了?
但凡涉及到钱粮,别说贼军,就算是亲爹亲妈来了都不行。
南阳的官军也是之前穷怕了,看到钱粮,一个个都是两眼放光。
能过上足粮足饷的好日子,那就一定要格外的珍惜才是。
任何人想要破坏他们的好日子,都会遭到奋勇反击。
数万贼军又如何?
就算献贼真的来了,想要贪图城里的钱粮,也得他亲自来取。
城里的钱粮就是守军的命根子,谁想要,那就得用命来换!
这便是战场法则,赢家通吃一切!
你命硬,你就能得到全部!
你该死,那就下去做鬼吧!
眼前这些横死的,全都是些短命鬼,怪不得旁人。
“贼兵退啦……”
“万岁!”
“打赢啦!”
见到数以千计的贼兵犹如退潮般的往回跑,城头的守军便欢呼雀跃起来。
每一次守城战斗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次关乎生死的考验,显得无比艰难。
稍有不慎,便会受伤,甚至被贼兵杀死。
即便是究竟战阵的老兵,此时也会如释重负。
“此番我军攻势虽然初遭挫折,但来日方长,南阳守军依然是瓮中之鳖,额等只需耐心便可将其擒杀!”
见到攻势不利,张定国旋即招集了另外三位首领开了个碰头会。
“我等定当竭力攻城,二将军如是说,莫非有了两策?”
杨友贤觉得今日才是双方联合攻城的第一天,若不是张定国想出了其他办法,便不会急匆匆地遣人请自己前来商讨对策。
“实不相瞒,额觉得应该双管齐下。表面继续强攻城头,暗里则派遣士卒挖设地洞,从四面同时掘进,一面挖十条地道,不出十日,便可让义军士卒出现在南阳城内!”
张定国决意要在十日内破城,因为感觉拖延下去的话,暴明朝廷的官军迟早会前来解围。
届时义军若还无法攻破南阳城,尽取城内钱粮的话,势必将处于被动之势。
“妙计!妙计!”
王国宁觉得此策可行,他带来的人马不多,还不想在攻城时白白损失掉。
“不错!可行!”
常国安闻言也捋着胡子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办法。
“诸位,额觉得挖设地道首先要挑选一处土丘后方,用车辆或营帐加以阻挡视线,这样才不会被城头的狗官兵发现。挖设地点要距离城头稍远一些,至少在三百步开外。全力掘进的话,十日之内,必然可以掘进至城里的地面之下,便对城内守军实施夜袭。待准备充分之时,额等再行商议,如何?”
张定国还要将自己的想法知会在场的三位同行,以免他们所部士卒挖地洞的时候被守军发现。
地洞出兵不比地面强攻,一旦守军有所防备,派兵遏制住己方出兵的洞口,此策多半便会前功尽弃。
利用地洞实施偷袭,其优势便在于攻击的突然性,倘若失去了了这种优势,地洞便会成为己方士卒的葬身之地。
“好!便依二将军之策行事!”
三人满口答应下来,他们也看出守军战力不弱,更无投降之举,南阳城不太好打,在此地损兵折将实在犯不上。
翌日,四路人马便开始从四面掘进,张军依然负责三面,杨、常、王这三路人马仅须负责一面。
但为了掩人耳目,必要的强攻还得照常进行。
张定国也没有将此事告知全军,仅有一小撮人知晓。
若能通过强攻的方式攻破城池,便再好不过了。
如若不能的话,这地洞便会派上用场了。
即使守军发现,也会分散其城内的兵力。
张定国唯一担心的事情,不是别的,就是害怕地洞挖偏。
真若是辛辛苦苦数天,结果另外一头挖到了城外去,那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好在义军队伍里也有高人,便是三国曹魏摸金校尉的后代。
这些盗墓贼也被强行招募进来,他们是不会自报家门的,但免不了被人认出来。
若是大家大户知晓这伙人的真实身份,便要将其生吞活剥了。
有了盗墓贼的帮助,哪怕在地下十余米深的地方,也不会失去方向。
一群盗墓贼在看过了附近的地形之后,便为张定国设计了一条最短的掘进路径。
预计仅需七天时间,便可将地洞掘进至南阳城内。
这是较为符合张定国的心理预期的,便欣然应允了。
先行奖励了他们五百两银子,而且答应在如期完工之后,再赏相同数额。
盗墓贼在平时算是特殊手艺人,在战时也属于技术兵种。
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故而根本就不愿意上阵厮杀。
张定国便打算将他们留在身边,好吃好喝养着。
若是转战他地还有类似的情况,免不了还要将其用上。
每条地道都由一名盗墓贼来负责实施定位,在确保方向正确的前提下,士卒们便开始全力掘进。
原本张定国要挖设十条,后来缩减至一半,仅仅挖了五条。
不过只要能够挖到既定位置上,并发挥作用,五条也足够用了。
仅仅用了四天时间,地洞便掘进至南阳城内,比预计时间大为缩短。
只是问题也随之产生了,那就是盗墓贼只能知晓出口的大概位置,无法进行准确定位。
这也赖不到他们头上,因为城里并无接应的同伴,更无法知道洞口地面的实际情况如何。
最后一天的挖掘是在半夜进行的,就是害怕白天一旦洞口出现塌方,会被地面上的人发现后报官,从而引来官兵。
“悄悄过去!”
张定国派来的精兵提着腰刀,从洞口爬出之后,蹑手蹑脚地靠近一处房子。
他们的洞口正好位于这家人的后院,算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出处了。
只要解决了这户人家,那义军士卒便可以从此处源源不断地进城了。
带队的把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随行的手下便立刻明白了上司的意思。
不管男女老少,见一个便杀一个。
“汪汪汪汪!”
忽然邻居家的狗狂吠了起来,可是把众人吓了一跳。
好在这户人家貌似没有养狗,不然他们也无法安全出洞了。
只是这一叫不要紧,附近的狗都跟着叫唤起来,根本就等不到停下的时候。
但这样也好,狗叫刚好可以掩饰住众人发出的轻微脚步声。
为首的一人凑到窗户前,舔湿了食指指尖。
然后轻轻在纸窗上戳出一个小洞,向屋内窥视情况……
第653章:见利起疑
从屋里只能传出男人的鼾声,再仔细听,才能听到女人细微的呼吸声,俩人睡得都很安祥。
往屋里窥探之人也懒得猜测他们的关系,不管是不是夫妻,横竖都得死,而且是死透透才行。
义军不但要占据这座宅院,还不能惊扰了邻居,要让外人觉得甚子事情都没发生,这才算是达到了预期。
等在院里囤积了近百人之后,再等二将军的信号,届时里应外合,强攻与偷袭并行,一举拿下南阳城。
就在此时,屋里的男人忽然起夜,不过眼下天气炎热,故而夜壶并不在屋内,还需要到外面解决。
幸好适才大伙没有人踢到夜壶,否则必定会打草惊蛇,这玩意都是铁的,一旦触碰,势必会发出极大的声响。
男人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打开房门,迷迷糊糊地打算拾起门口的夜壶,准备尽快完事,好继续回屋睡觉。
就在他弯腰的时候,只感觉脖子后面刮来一阵荫风,然后眼前一片黑暗,也随之失去了知觉……
一名士卒负责下手,另外一人负责接住其身躯,以免骤然倒地,引起不必要的噪音。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人就被解决掉了,算得上非常顺利了。
带队之人一使眼色,一名手下旋即明白,提刀进屋。
见到尚在睡梦之中的女人,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感情。
便一伸手捂住其小嘴,同时对准其脖颈,狠狠地便是一刀。
在此处得手之后,一伙人便开始对两侧的厢房下手。
整座宅院必须尽快“收拾干净”,这样才能让地洞那头的大队人马进驻。
不出片刻工夫,义军便完成了任务,总计结果了七个成人与四个孩童。
为了以防万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样便可以永绝后患了。
待得手之后,一人便对洞里学了声鸟叫,旋即从洞里相继钻出来不下百人。
根据二将军的预期,只要每个地洞能出二百士卒,无需十五个地洞。
仅需五个地洞便是一千人手,足以配合外面的大军攻陷南阳城了。
狗官军纵然能够防住外面,也想不到城内会出现大股的义军。
只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便能大大缓解攻城所面临的压力。
不过距离攻城还有一段时间,起码要等到天亮之后。
一般说来,夜袭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眼下大军之中还有不少贪生怕死之人,必须严加管理。
在夜幕掩护下溜走也说不定,选择白天攻城更便于督战队看管新募之兵。
再说张定国还想出了一个不错的攻城办法,那就是将树干掏空,装满火药。
让强壮士卒扛着这玩意冲至城门里,顶住城门,集中数棵树干一同引爆,将城门炸开。
哪怕只能炸开其中的一座城门,让义军士卒鱼贯而入,守军的末日便会立刻到来。
外面用这招,里面用地洞偷袭,内外配合,不怕攻不破这貌似坚固的南阳城。
在得知地洞已经被打通的好消息之后,张定国决定卯时一到,便命大军立刻开始攻城。
差两刻到卯时(早四点半),全军都要吃完饭,差一刻时,全军要列队完毕。
这比前些天都要提前半个时辰,也算是打狗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想必此时狗官军还没准备好,但这正合张定国的心意。
“咣!咣!咣!”
“各家各户准备好!收啦!收啦!”
巧合的是,城内也是差一刻钟到卯时,小吏沿街敲锣,通知两边的人家,要收金汁了,让大伙听见锣声之后便迅速准备好。
早上比白天温度低一些,粪夫们也乐于在这个时间干活,而且早收的好处就是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光有粪夫是没用的,必须有官军与小吏一并随行,否则大户人家就是想要仗势欺人,这时候知县姚运熙决计不允许出现类似的情况。
别说大户人家,就算是在府衙当差的,每家每户也都得按量缴纳金汁,除了病患之外,正常人少一个份都不行。
免费给大伙发放精米就是为了快速提高金汁产量,多数人都把米藏起来,那还产个球的金汁啊?
没有足够多的金汁用来御敌,官兵还如何守得住城池?
一旦城池被攻破,遭殃的还不是城内的百姓?
待贼军攻入城内,会管你产不产金汁?
一刀下去,脖子再粗的也要被砍死!
“……”
听到锣声与吆喝,院子里的义军士卒都有些茫然无措。
狗官吏到底在说甚子?要收何物?
他们是没经历过的,这时候再想找房主来问,就只能烧纸沟通了……
最后大伙决定闭门不出,量狗官吏也对己方无可奈何。
“当!当!当!”
“李友才!”
“……速速开门!”
“老子知晓你在家!”
“……再不开门老子就遣人撞门了!”
“不知死活!”
“……给老子撞开!”
“尔等一家都活腻了吧???”
但闭门不出也是没用的,负责监督收购金汁的官吏都是附近的人士,知晓每家的大致情况,而且众人也不是第一天上门收金汁,家里几口人都在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
自从新令下达的这些天来,除了第一天都些许人家抗拒不交之外,余下的绝大部分百姓都对府衙表示理解,毕竟众人也不想让贼军真的打进来,那就等于是阖家被屠了。
李友才所住的这片地区并非穷人,都算是家底相对殷实一些,故而犯不上得罪官府,基本上没人胆敢抗令不交。
可在今天,还真有人冥顽不灵,看来是皮子紧了,想被抓进大牢里用鞭子抽几下来松一松,小吏们倒是乐意如此,因为又有竹杠可敲了。
李家的大门虽然不小,但并不如王府那般坚固,小吏用木桩狠狠地撞了十几下就撞开了。
“给我上!老子就不信还有人真敢抗令!”
带队的头目一发话,几个衙役立刻冲进院子里,甭管男女老少,抓住准没错。
院外也是来了一群围观的邻居,大明百姓最爱看热闹了,哪怕没有过节,也盼着对方出事。
“你是何人?与李友才是何关系?”
一名小吏忽然见到从正厅里出来一名中年男人,此人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禁立刻询问起来,手里的腰刀也不由握紧了。
照常理,每家每户的人口都是备过案的,在名册上是一人不差的。而此人自己从未谋面,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
除非李友才为了少交金汁,刻意隐瞒了此人,否则断然不会向官府谎报自家人口数量,在非常时期,这可是重罪。
“这位官爷,在家是李友才的兄长,名叫李友学,前日在下大病,愚弟鉴于在下的病情,这才没有上报官爷,小小心意,还望官爷见谅!”
中年男人说话直接,便一抖手,亮出手里的五十两银子,很是时候的塞给对方。
这钱也不少了,足能在酒楼吃喝半月之久了,应该可以收买这名小吏了。
“好说!好说!叫李友才出来搭话!”
小吏收了银子,也就不想再为难此人了。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毕竟公是公,私是私。
“官爷,今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能够免交?”
中年人之前还没搞清楚到底交甚子,但他看见不远处粪夫所背的木桶,便陡然明白过来了,原来官府实在挨家挨户收购粪便。
城头守军所用的金汁便是如此来的,管不得义军遭遇的金汁是前所未有的多,实乃出自全城百姓。
“方便?这个嘛……你且侯着!待我回去禀明!”
关于此事,这名小吏决计说了不算,只能先出去上报。
“如此甚好!”
中年人也不好直接将这些人留下,一旦院内出事,外面的人便肯定能猜出个大概,那就坏了二将军的大事了。
“……哦?兄长?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我怎么从未听李友才说过?你可见其家人?你观此人与李友才长得可是相像?”
带队的捕头觉得此事十分的蹊跷,一来李友才的资料上写着是家中的独子,要说与其有兄弟关系之人,最近的也是其堂兄。
“还未曾见……”
更多的问题,小吏答不上来,也不好贸然附和,只能将自己收到的银子拿了出来。
“一出手便是五十两!他这兄长还真是大方啊!”
捕头垫了垫手里的这锭沉甸甸的银子,颇为玩味地说了一句。
“武把总,你看呢?”
捕头将银子拿给随行的一名守军把总观瞧,征求对方的意见。
“……这银子倒是真的,但此人,某就信不过了!”
把总也听到了事情的原委,仔细地瞧了瞧手里的这锭银子。
银子是官方制造的,在底下有落款,应该是真的。
但问题并非出在银子这上面,主要是送银子的人来历很奇怪。
莫说是官吏,就算是他们行伍之人,遇到类似的人也会严加盘查一番。
“嗯!言之有理,与某所想不尽相同。先将其带到府衙,问询一番。若是其抗拒不从,必定疑点重重,我等当须小心行事!”
这条街上光是守军便高达五六十人之多,加上衙役不下七八十人。
哪怕此宅里真窝藏着不少反贼,也扛不住官军与衙役的联合围剿。
守军并不需要来这么多人,但大伙实在是吃饱了撑的,再不出来遛弯,就要吃得胃下垂了。
让捕头最奇怪的是,他所负责的片区,没有一户人家出现类似的情况,怎么今天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官府并非不通情理,只要病重之人,在医师诊断之后,都可以获得免交金汁的相关证明。
李友才是决计知晓此事的,断然不会冒着得罪官府的风险,可以隐瞒家中的病人,一旦被查出,可是得不偿失之举。
“弟兄们!抄家伙!都给老子小心点!”
“好嘞!”
真要是遇到埋伏在城内的反贼,官兵可不是吃素的。
以少打多,他们只能苟且防御。
但己方人数占优的话,那就全然不会害怕了。
“你便是李友才的兄长?”
“正是在下!”
“先跟我去府衙备案,完事便可回家了!”
捕头是个老手,可是逮捕过不少歹人,说话间虽然面带微笑,语气也很是和善,打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在寻找任何破绽之处。
“这……官爷,您公务繁忙,莫不如行个方便?”
中年人先是对一行人作揖施礼,然后凑到近前,低声询问是否能够不走既定流程,他也担心这些人已经起了疑心。
“这便已然是方便了,莫非李友才有恙?”
捕头陡然问了一句,然后静观对方的反应。
“官爷说笑了!”
中年人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迟疑,依旧从容应对。
“那便好,既然李友才无碍,想必其妻刘氏也没有大碍吧?”
捕头顺势又问了一句,这下就能鉴别真伪了。
“自然!自然!”
中年人应承完了,忽然觉得对面的官吏神色已经有些变化了,又不知自己在何处答错了,忽然心里紧张起来。
“带走!”
捕头也就不跟他再多说废话了,一使眼色,便让左右上前将嫌犯逮捕。
“官爷,在下不知所犯何事啊?”
面对镣铐,中年人还想问个明白。
“李友才之妻难道一定姓刘?”
此事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李友才与贼兵串通或被劫持,贼兵知晓其大概家室。其二便是贼兵将李友才杀掉,然后冒充其家眷。
若是后者,必定会露出些许破绽。真要是第一个问题答得上来,捕头还会问第二、第三个问题,直至对方答错为止。
作为兄长,起码应该知晓李友才的字号与弟妻姓氏,连这都不知道的话,那就肯定是个嫌犯无疑了。
“狗官兵识破额等!给额上!”
中年人见到对方已然要动手了,便不再说河南话,而是放出了一嘴的陕茜方言。
“是反贼!”
莫说是南阳府一隅,连整个河南的各处城池里的守军,都在严加盘查带有陕茜口音之人。
只要没有身份证明,无人为其担保,还是年轻力壮之辈,便要先行押解到府衙仔细询问。
逃难来的陕茜流珉,一律向东打发到山东去。
前来进货的商人都有凭证,并不会被误抓。
若是不愿意被盘问,而且没有凭证,那就有很大的嫌疑。
因为不论是李逆还是张逆,都是陕茜人,而且其部众大多也是陕茜人。
除非会说北方官话或者河南方言,否则定会在言语之间露出破绽。
衙役与官军一听对方的口音,便立刻警觉起来。
城内忽然有说陕茜话的壮丁,那十有九九便是反贼了。
话音刚落,便从两侧冲出四五十持刀的壮汉。
将大厅里的众人团团包围,不过数量并非占据绝对优势。
“给额杀!”
中年人一声令下,冲出来的壮汉便与官军和衙役战在一起。
此时从城外传出鼎沸之声,中年人一看天色,便是喜出望外。
“弟兄们!二将军派兵攻城了!额等建功立业之时已到!”
随从闻言士气大振,只要杀退这些狗官兵,那便可以从里面打开城门了。
第654章:烈焰焚城
通过地洞入城的义军士卒都已经知晓了天亮之后,二将军便会命攻城,他们只要在城内竭尽所能地拖住狗官军,便是大功一件。
待大军破城之后,自然能够领取数目不菲的银两,每人还能得到了一个女子,这种优厚的条件让众人都心驰神往,也愿意为二将军冲锋陷阵。
暴明气数已尽,连狗皇帝都驾崩了,眼见张大帅就要登基称帝了,他们这些小卒再不努把力的话,便与开国功臣的名头失之交臂了。
抱定了这种想法之后,狗官兵来的再多,他们也不会害怕,反而会发自内心的喜悦,能拖住尽可能多的狗官兵,这说明自己的功劳会更大。
尤其是这些鱼肉百姓的**,每一个都该杀,先剥皮抽筋,接着凌迟,最后点天灯才能解恨。
义军中的不少人都受过**的欺负,今天算是冤家路窄,宅院就这么大,想转身就跑的机会都没有。
“狗官兵都给额去死吧!”
“杀光狗官兵!”
义军士卒放出一句句狠话,犹如饿虎一般扑了上来。
“哼哼!尔等还敢造反?”
“真是自寻死路!”
在城外是打不过你们,但在城里,还由不得你们四处撒野。
不管外面情况如何,在此地,还是大明的地盘,不是你们说如何便如何的。
双方积怨甚深,见面之后自然分外眼红,不由冗余废话,便刀兵磕碰,战在一处。
一交手,官兵们这才发现,眼前这伙人可绝非是乌合之众,战力相当可观。
他们都是行家里手,光是从对方的下手招术与力度上,便可作出初步判断。
若是刚刚被贼军招募的农户流珉,决计不会有这等身手。
做贼兵,光是“心狠”还远远不够。
想要做到“手辣”,没杀过人是决计不行的。
但从这些贼兵的杀气与身法上,便能感觉到对方决计是一群老杀才。
说不定每个人身上都有好几条,甚至十几条人命。
不然见到官兵莫说走过几个回合,就算前三板斧都扛不住。
既然碰上了老手,那就更不能放过这些贼人了。
真若是让其流窜到街上去,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那还得了?
“速去报告总戎!”
见到手下已经有人被贼兵给砍翻在地了,带队的把总急忙喝令,必须将此地的事情尽快上报,不然等事发,只恐难以遏制。
再就是要尽快得到援兵,眼前的贼兵越来越多,似乎比进院的官兵还要多,而且好像在院外都传来厮杀之声。
但院子里都解决不了,更无暇顾及院外所发生之事了,要不杀光院子里的贼兵,他们迟早会从院子里杀出到街上去。
“想得美!做梦去吧!额等便是天兵天将!今早便是尔等的末日!”
为首的中年人虽然身上已经多处受伤,但精神矍铄,体力丝毫不减,手持腰刀,冲杀在前。
只要进了这个院子,就再也别想出去!
不光是院子里的人,就算是整个南阳城里的人,也都要被处决!
这便是对抗义军的下场,如此才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让周边府县望风而降。
“你这贼人才是在白日做梦!爷爷我吃饱喝足,正愁没有条狗陪爷来耍耍呢!”
尽管兵力已经处于劣势,但带队的把总武壮嘴上却并不服输。
贼军在城外兵力极多,此番能够隐藏在院子里的人再多也不会上千。
便是区区几十或上百人,就这些雑碎,哪能任其掀起大风大浪?
“弟兄们!听好了!死在院子里的狗贼都算是咱爷们的斩获!杀光贼兵去找总戎领赏啊!”
武壮虽说是个粗人,但带兵多年,也知道在关键时刻鼓舞士气。
眼下守军上下都知道南阳府的衙门里有二十万两现银,这么多银子就是给他们的赏银。
城外的尸首难以捞到,但是在城里的,尤其是在眼皮底下的,那就都得看好了。
这些主动前来找死的贼兵那都是送上门的银子,这年头谁会嫌弃银子太多?
“好!杀光贼兵!”
武壮的手下听了如此言语自然是心花怒放,他们上阵厮杀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同时,赚些银子。
以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府库里有了银子,那就要在合情合理的前提下,想方设法揣进自己兜里。
南阳知府王家祯是个敞亮人,给他们开出了每天半两银子的赏银。但这还不够高,若是能在城里杀死数个贼兵,连玩女人的钱都赚到了。
双方虽属不同阵营,但说白了,都是为了银子在拼命,两边都知道了南阳城里囤积了大量的真金白银。
这么一大笔钱,完全值得两军对垒,死磕到底,不分出胜负是决计不行的,因为都不会甘心将银山拱手相让给对方。
唐王留下的二十万两银子有多少?
一箱装两千两的话,那就是一百箱。
足以堆积成一座小山的模样!
不过义军认为南阳城的一切财物都要抢过来才行。
保守的说,起码也有二十五至三十万两。
如此一想,南阳城便完全值得一打了。
也只有先打下来南阳城,用城内的粮饷犒赏三军之后,才能向东进攻临近的汝宁府,或者北上攻占汝州。
张定国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消灭城内的官军,而是要抢夺南阳城里的粮草,长时间得不到补给,义军便会迅速降低战力。
确切的说,只有不断攻占囤积了大量钱粮的城池,数万人马的义军才能长期逗留在河南境内与狗官军作战。
不论是义军还是官军,没有粮饷来支持,时间一长,都会走向崩溃。
张定国甚至粮饷的重要性,故而才会将消灭狗官军放在次要位置上。
他也知道但凭一己之力,是根本无法消灭河南全境的狗官军的。
甚至连一半数量的狗官军都无法歼灭,便只能想法设法牵制对方。
他们这支偏师的首要任务是吸引官军的注意力,为己方主力分担压力。
但只有能够在赤野千里的河南大地先生存下去,才会发挥应有的作用。
“……你说啥?”
听到传令兵的报告,总兵官张国钦一把薅住了对方的领口。
城内忽然有多处涌现出贼兵,数量不下千人。
倘若来报属实,这还得了?
多数地方贼兵从何而来上不清楚。
不过有一处发现了地洞,那就说明贼兵早就开始挖掘地洞了。
这些天的攻城都是在刻意掩饰其挖掘行径,分散己方的精力。
此时城头虽有大量守军,但都在防御攻城的大股贼军,根本无法分兵驰援。
若是强行分兵的话,只恐城头失手,城头若失,那整座城池也就失陷了。
张国钦现在是骑虎难下,犹豫不决,不知该何去何从。
站在城楼上,也能看见城内各处出现的事端。
一些地方已经燃起了大火,浓烟冲天,人群杂乱。
在转回身看着城外声势浩大的贼军攻势,张国钦陡然觉得这南阳城已然是保不住了。
想明哲保身也为时已晚,之前杀了那么多贼兵,总数不下四五千。
这会儿贼军连招降的意愿都没了,只怕一心想着把自己生擒活捉了。
即便自己愿降,对方也不愿意收纳了,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如今张国钦真是觉得自己有心抵抗,无力回天。
现在贼军虽然仍旧未能攻上城头,可守军已然大势已去。
因为能够阻敌的武器以金汁为首,金汁则是从城内百姓那里而得。
百姓若是惨遭从地洞里钻出的贼兵大肆屠戮,金汁供应也成问题了。
没有足够多的金汁,便断然守不住这南阳城。
“总戎啊……还望总戎速速发兵剿灭城内贼军啊!”
南阳知府王家祯慌慌张张地跑到城头,恳求张国钦当机立断。
“太守!你且看城外!我若是在此时分兵,太守可觉得城头焉能守住?”
张国钦也不加以辩驳,而是让王家祯亲眼看看实际情况再做决定。
“……嘶……这……这该当如何是好啊???”
城外已经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贼兵,喊杀声震天动地,王家祯看得头晕眼花,心里更是害怕不已。
“罢了!我且分出四百士卒与青壮,配合各处现有的人马,予以剿杀。若是能够见城内贼兵尽数剿灭,那此城尚可守住!”
张国钦稍微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行收拾掉城内的贼兵。
若是城头真的无恙,反倒是城内出了大事,便会更加的悔恨。、
既然贼兵是从地洞里钻出来,那势必不会带有马匹。
城内上有不少战马,马卒正好可以恣意冲杀一番。
小股贼军真仅有步卒前来偷袭的话,面对车马均齐备的守军,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胜算可言。
反之,己方若能及时处置得当的话,倒是可以将尚未起势的贼军火苗给掐灭。
既然战车与战马在守城时都派不上用场,倒不如用在城内战事上。
“如此甚好!多谢总戎相助!”
王家祯对固守南阳仍旧抱有幻想,尽管可能性已经大幅度降低了。
“不过太守当须配合本将的人马,且须舍得一些宅院才行!”
镇定下来的张国钦也及时捋清了思绪,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好好!自然配合!”
守军可是眼下王家祯唯一的指望,只要能守住南阳城,对方要什么都可以。
张国钦的办法很简单,估计也会有效,那就是趁眼下天干物燥之时……
放火!
没错!
把出现贼兵的宅院都给烧掉!
能直接烧死最好不过,跑到街上的贼兵便会面对战车与马卒的剿杀。
眼见快要守不住城池了,张国钦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将南阳城内的宅院一把火都烧光,也不会留给贼军进驻。
南阳城周边已经十余天没下雨了,不论是树木还是房屋,都被烈日给晒得干透透的了,真是点火就能着。
城内的百姓也不会料到,贼兵还没被剿灭,他们的指望——张总戎,便下令将南阳城给点着了……
刚开始只是在城内的不到十处地方点火,可后来火势越来越大,直至完全失去了控制,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火灾。
整条街都在燃烧,百姓们四散奔逃,浓烟爬升到上千丈的高空,在十几里之外的地方都清晰可见。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期待中的事情,贼兵也扛不住这种火势,要么重新回到地洞里,要么只能冲到街上去。
街上的官军与青壮早就恭候多时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株待兔,哪里持刀的人多,那就说明哪里有大股的贼军。
但凡对百姓下手的,必定是贼兵无疑,杀过去准没错。
双方都不会轻易放过对方,便在大火中拼命厮杀。
王家祯是文官,也不懂带兵打仗,便只能率领手头仅有的兵力看护好府库里的粮食和银两。
尤其是囤积粮食的房子,里外连同房檐被浇上了水,除了粮食没湿之外,各处都在滴答水。
水不够多的话,那就直接从院子里面挖土,总之不能让大火殃及囤积的粮食,没了粮食,南阳城也守不了太长时间了。
张国钦比城外的贼将下手还狠,居然没等贼军攻陷城池,便一把火将南阳城给点着了,简直就是绝户计啊!
往后城内失去了宅院的百姓们知晓了实情,定然会“问候”张国钦的家人……
但不用这招的话,只怕南阳城真就守不住了。
除了防火之外,王家祯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
防火也不是甚子好办法,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城内居然起火了???”
张定国在一处土丘上用千里镜观望城内的动向,不过受城池阻挡,视线最多只能看到火光与浓烟,但情况大概与自己推测的差不太多。
此事倒是令他非常奇怪,之前也没让从地洞进入城内的义军士卒放火,如此一来,若是烧没了城内的粮食,义军又如何补充呢?
眼下城头守军仍旧在拼死抵抗义军的进攻,城内的情况还太清楚,之前从地洞里来人报告说城中起火之事,他们也不甚了解。
突然起火总归不是一件好事,张定国虽然想过烧毁南阳城,可那是在将城内钱粮运走之后才能做的事。
如今没等大军打进去,城内反倒是先着起大火了,貌似情况有些反常啊!
对此,张国钦是不怕背黑锅的。
只要能守住城池,任何有效办法都可以尝试。
若是剿不灭城内的贼兵,他甚至不介意再遣人放一把火。
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总之是能收拾掉贼兵的。
起码可以少死守军,还能迫使贼军步卒与官军车马进行巷战。
如此对己方是较为有利的,这样若是还打不赢的话,那就算是白放火了。
第655章:危在旦夕
南阳城的各条街道早已混乱不堪,有的地方更是人满为患,因为火势太大,早已失去了控制,短时间内灭火更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百姓们都不想被活活烧死,便跑到了尚未着火的地方,即便一些地方有官兵与贼兵正在厮杀,他们也愿意凑过去多苟活一会儿。
不过面对杀气腾腾的贼兵,他们也就帮不上官府与守军多大的忙了,最多用铁锅与棍棒自保而已。能当着贼兵的面,假惺惺地挥舞几下,都算是胆大之人了。
这也怪不着他们,能够从地洞里蹿出的贼兵都是精兵,也就是上过战场,而且杀过活人的家伙,与寻常百姓有着天壤之别。
在贼兵眼里,城内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全部都是待宰的羔羊而已。在以前,这便是随处可见的“两脚羊”,杀了之后还须充作军粮。
不将这些“两脚羊”吃了,已经算是他们的福气了,只要乖乖交出手里的钱粮,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饶他们不死。
可若是帮助狗官兵前来阻击,那就莫怪手里的兵刃不认人了。
这会儿为了尽快击败守军,接应城外正在攻城的同伴。
贼兵则是从院子里冲至街上,见人就杀,异常的凶恶。
犹如一头头饥饿了许久的噬人野兽,势头迅猛无比。
还有一方面便是由于火势太大,院子里已经藏不住人了。
要想不被浓烟给呛到,必须往火小的地方跑。
最简单的方式便是冲到外面去,然后沿街进攻。
没几个贼兵想要翻墙穿梭,这样费力不说,还会被认为是太过怂包了。
眼看大军就要破城了,谁还会傻到翻墙去进攻外面的狗官兵啊?
然而冲到街上之后,他们才发现,情况与自己预想的大不相同。
主要是狗官军非但没有溃逃,反而已经有所准备。
居然派出了马卒和车兵前来阻击他们,这就陡然有些棘手了。
尽管有不少贼兵携带了弓箭,但面对战车的推进,还是没有任何的办法可言。
官兵躲在战车后面,多半情况下都难以被伤到。
个别路段更是让马卒来回冲杀,等于在扫街一般。
街上就只能直来直去,一旦被马卒盯上,用长枪一戳,那身子多半就彻底凉了。
冲进街上的上千贼兵数量倒是不少,可以说战术得当,的确能够起到出敌不意的作用。
只是他们太过轻敌了,以为守军见状便会大乱,甚至主动向他们投诚。
这便犯下了极为严重的错误,在兵力占据相当大的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被官军干掉了一半左右的人手。
最让义军感到无奈的是,因为火势的原因,大股的浓烟开始往地洞里倒灌,让暂时无法从地洞里冲出来的士卒根本无力坚持。
大伙只能同时从两头逃出地洞,从城内的一头出来,便能看见熊熊大火,运气好还能逃出火海,运气不好,那就直接会被烧熟了。
这并非是被点着,而是火场的浓烟根本就不容士卒们在此处滞留,仅仅需要片刻工夫,便能将一个身体强壮的士卒给活活呛死。
留给火场里人员逃命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加上内心慌张,又不知道本地的情况,导致刚出洞的义军就被滚滚浓烟给成片的撂倒了。
逃出一座院子很容易,但若是正片街区都在不停地燃烧,四处都是狰狞的火光,那想要保命就极为困难了。
义军士卒都是陕茜人,在城内属于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瞎撞。
一部分被当成呛死,一部分在道路的途中被呛死,另外一部分遭遇了官军。
刨去这倒霉的三部分,剩下的才能活下来,运气好的话,在路上会碰到自己人。
天知道城里是这番模样,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放的火。
别说后来的义军士卒在谩骂,先前潜入城内的人也是牢骚满腹。
他们可是打算在洗劫之后,再一把火将这可恨的南阳城给烧掉。
如今可倒好,还没等打劫呢,城池自己就着火了,这还有天理么?
老子一群人辛辛苦苦,拼杀到最后,就得到了一堆冒着青烟的废墟?
打到这会儿,义军士卒们心里都多少感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己方攻城,狗官兵守城。
狗官兵用金汁,己方挖地洞。
等从地洞进来却发现城内已经着火了,貌似哪个环节有些不对……
大部分都是粗人,脑子也没那么活泛。
眼下又没时间思考,也没人能立刻找出症结所在。
只能跟狗官兵拼死一搏了,然后看看还能捡到点甚子好处了。
官兵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拥有相当数量的马屁与战车。
对面的贼军人数很多,不过都是步卒。
之前发动的数次强攻,都被官军马队给冲垮了。
这也幸亏了知县姚运熙,早就将城内的所有骡、马、牛、驴都集中起来了。
如此方便集中喂养,然后收集牲畜的金汁。
等义军进来,别说一头驴,就算是一头猪,这会儿都见不着了。
百姓宅院里的鸡、鸭、鹅等家禽倒是不少,但这玩意又不能骑乘……
有数次,义军士卒就眼睁睁地看着狗官军的马卒大队像犁地一样冲过来。
马卒都是重甲兵,除非射杀其坐骑,否则你用弓箭都难以伤其分毫。
十名手持长枪的马卒便可横扫一条街,几乎将人马合一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义军想用绊马索,找了半天,发现没带绳子,临时拼凑拒马桩又来不及。
由于需要通过地洞,长枪不便于携带,如今只能用刀盾御敌。
之前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都以为直接杀出去,大事便成了。
现在倒好,院子里往外冒浓烟。
院子外要么是狗官军的战车,要么就是快速奔袭的马卒。
总之来到城里,这仗打的是十分的憋屈,越打感觉越发的别扭。
“……我等罪孽深重啊!”
南阳知府王家祯望着已经被火势所吞噬的大半城区,不禁开始自责起来。
虽说放火的主意是张国钦出的,但决定这么做还是经过王家祯同意的。
“放火阻敌”终究是个彻头彻尾的馊主意,因为城内百姓子势必遭到牵连。
从火势上推断,财产损失决计不会低了,在大火之后只怕大部分百姓都要沦为受害者了。
连宅院都被烧光,若不是可以得到府衙的救济,便跟城外的流珉无异了。
南阳城算是被自己亲手给毁了,如何向朝廷请罪已然不重要了。
王家祯已经做好了被人押解至京,然后向太子殿下谢罪伏法的准备了。
官员纵火御敌,这简直就是自打大明开朝以来,头一遭的奇葩事情。
贼兵烧死多少尚且不知,但南阳城却是肯定要变成一堆废墟了。
当年项羽烧咸阳,可是为了报国仇家恨。
大明自己的官员烧自己的城池,若是往后重建,这笔钱谁来支付?
王家祯是决计掏不起的,总兵官张国钦也掏不起,更不愿意掏。
这是坚壁清野之策,只不过范围扩大了一些,清到了城里……
“清野”由天灾负责!
“清城”由官吏纵火!
此事若是传到了御史们的耳朵里,决计会将当事人作为文官武将的反面典型来上奏。
第一项罪名便是怯战,没等南阳城被贼军从外面攻入,自己便纵火焚城了。
第二项罪名是害珉,大火让城内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可居。
第三项罪名是浪费,重建南阳还得花一大笔钱。
河南全境本来就要靠朝廷镇抚才能勉强度日,这下好了,又得让朝廷多掏一笔钱。
王家祯这么想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张国钦觉得南阳城已然是朝不保夕了。
这绝对不是冠冕堂皇的说辞,跟不是夸张。
在贼军的猛攻以及城内四处交战的情况之下,最迟到日落,南阳城便会落入敌手。
今日与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贼军已然知晓了城内发生之事,也便轻易不会从城根地下撤退了。
哪怕损失再多的兵力,也会一鼓作气,攻上城头,尽快与城内的同伙汇合。
城头的守军见到城内失火,乱成一团,已经有些丧失信心了。
若不是将领与校尉都在城头督战,这会儿已经有人向对面投诚了。
对于自己的手下,张国钦也不敢保证都能与自己奋战到最后时刻。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只要有一面城墙的守军公然投敌,南阳城便会宣告失守了。
城门虽然都已经用石头堵死了,即便是硬撞也撞不开。
不过贼军还是可以从城头攀爬上来,最终占据整座城池。
“轰……”
就在张国钦浮想联翩之时,距离其不远处陡然发生一阵巨响。
脚下的城头地面都鼓了起来,弯曲成了“几”字形,然后陡然落下。
仿佛地动山摇一般骇人,大片的浓烟随之从附近的侧下发滚滚冒出。
砖头碎屑也不断从天而降,砸得到处都是,令人躲闪不及。
城门位置的地面很快便在爆炸之后,发生了大面积的垮塌。
约两丈的宽度的城墙都因剧烈的爆炸,而被生生的炸塌了。
看似缺口倒是不大,可垮塌位置两侧的城墙也顺势倾斜下来。
碎裂的城砖几乎为城外的贼军铺设了一条通往城头的便捷途径。
无需再用云梯,只要快跑两步,便可一跃而上,比之前要方便太多了。
守军此时都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傻了,他们万万没料到会出现这等事情。
他们唯一所能倚仗的便是这厚实的城墙,即便不能出战,躲在城里也可固守。
如今城墙都被贼军给炸塌了,他们的指望也就烟消云散了,再也没有能够借用的屏障了。
真要是双方短兵相接,谁又能敌得过数倍于己方的贼军呢?
但在这一刻,大部分士卒仍然没有擅离职守,率先跑路。
面对冲杀上来的数十名贼兵,立刻予以了强有力的反击。
只要还能坚持住,便不能轻易撤退,也无路可退。
城内火光冲天,城外被贼军团团包围。
要么直接投降,要么抵抗到底。
“狗官军完了!”
“弟兄们给额冲啊!”
义军见状士气大振,在缺口处聚集了不下两三千人,都打算从此地冲上城头。
狗官兵欺负自己多日,滚木、雷石、铳弹、箭矢,还用了大量的金汁。
尤其是金汁,没有一个义军士卒不恨这玩意的。
此仇不报,决计不会轻易罢手。
二将军说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用不了三日,仅需一日,便将此城之人悉数屠净!
义军乃是替天行道,尔等冥顽不灵,抵抗义军,便是天大的死罪!
“顶住!”
身为总兵官的张国钦也在城头与贼兵血战,身中两刀,但并没有伤到要害,还在率军坚守城头。
城头是整座城池最为重要的防线,城头若失,城池十有九九都会沦陷。指望能够巷战退敌,那真是白日做梦了。
幸好从缺口处向两侧城头攀爬还有一定难度,守军利用这点,还能支撑一会儿,不然在短时间内便会弃守城头了。
“轰!”
为了死死守住这里,士卒们开始往下扔成桶的火药,然后用火箭将其引爆,借助其强大的爆炸威力,用以迟滞贼军的进攻。
现在弓箭与鸟铳已然抵挡不住贼军的攻势了,城头失陷就在旦夕之间,只能将火药桶当成阻敌推进的头等利器来用了。
若是城头丢了,这些火药都要落入贼军之手。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来个痛快的,提前送给贼军“享用”好了。
果不其然,确实爆炸威力甚大,炸死炸伤不下两三百人之多。
只是对于庞大的贼军总兵力,这点杀伤有些杯水车薪,远远无法解决问题。
“狗将在此!”
“速速围杀!”
冲上城头的贼兵立刻发现了张国钦的身影,见其盔甲不凡,便断定是个值钱的货色,打算扑过来将其斩获,回去领赏。
“休伤我主!”
被张国钦圈养的亲兵们在这时便派上了用场,普通士卒不一定在这会卖命,但亲兵多半都是忠心护主之人,愿意奋勇杀敌。
他们也是张国钦最后能信赖的人手,本来他还想提前跑路,可是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贸然投诚又怕被贼军给砍了。
到了这会儿,张国钦也就不打算溜之大吉了,能打到甚子时候都可以。此前杀了那么多贼兵,自己也赚够本了。
能够战死沙场,无愧于皇帝,无愧于太子,无愧于朝廷,也算对得起城内的百姓了,他们要找自己算放火的那笔账,那就去下面找吧。
“太守!速去将府库里的粮食点着!”
眼看南阳城就要被贼军攻破了,张国钦急忙高呼,让南阳知府王家祯明白当下的情况。
“……好!总戎保重!在下去也!”
面对如此激烈的战况,王家祯还有些恍惚,听到张国钦的呼喊,这才清醒过来。
既然南阳城保不住了,那城里的粮食便不能留着了,半斗米都不能让贼军吃到。
这一别,只怕要到下面去相会了,不过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第656章:围攻王府
南阳城里的大半粮食并非囤积在府衙里,而是位于前唐王府的新府库里,在朝廷尚未下达对此地的处置结果之前,王家祯还是有权使用的。
唐王府规模极大,内里十分宽敞,便用于囤积大量的钱粮,其重要性自然非同一般,南阳知府王家祯便调派了重兵把守。
因为防御得当,又是城中最为坚固的宅院,在官兵与衙役纷纷攀上房檐和屋脊之后,守军便占据了地形优势,使得贼军一时半会还难以攻陷此地。
“快!速速将粮食浇上油!”
王家祯心急火燎地策马扬鞭来到目的地,刚到府库门外,便命人打开门,准备按照张国钦的叮嘱烧掉王府里所有的粮食。
“太守这是……”
知县姚运熙就在王府里负责看守钱粮,还不曾知晓城外发生之事,此前只是得到了贼兵从一些宅院里涌现出来的报告,接着便听到了一声巨响。
“城门已被贼军炸塌,只恐支撑不了些许时候了!”
王家祯没有时间多说废话,只是言简意赅地道出了事情,作为知县,姚运熙也有权力知晓此事。
“啊???这……这……”
姚运熙闻言震惊到无以复加,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他也没想到战事会急转直下,听太守的口气,偌大的南阳城已然是守不住了。
“莫要犹豫了!决计不能将粮食留给贼军!”
王家祯吩咐完之后,便接过亲随点着的火把,亲自引燃了面前一袋袋的粮食,尽管内心无比痛楚,可此事必须要做。
“太守!库里的存银如何处置?”
粮食是可以一把火烧掉,但银子却不行,情急之下,姚运熙也不知道该怎么避免资敌。
“……扔进井里,然后再用石头与土方来填实!”
十几万两银子既然烧不掉,还不能让贼军得到,那索性就藏的越深越好,眼下王家祯也只想出了这个办法。
“好!便如此行事!”
姚运熙忙不迭地点头附和,若是连命都保不住了,要银子也就完全没用了,能埋多深,就埋多深。
时间紧迫,一群随从立刻跑入库房,将装满银锭的箱子逐个抬出,一直搬运到井边,打开箱子,将整箱的银锭倾倒进去。
这可真是来得容易,去得快呀!
王家祯可是心疼地要命,此前南阳府一直在为赈灾银两而发愁。
好不容易等到了唐王留下的二十万两白银,没等花完一半,便遭遇了这等灾祸。
贼军如此兴师动众地前来围攻南阳府,多半也是打探到了城内钱粮充足的情报。
如若不然,在连日不克之后,必定会另寻他地下手,否则多半会受困于南阳城下。
当下此等歹人是不论如何都得不到粮食了,至于银子,他们若是有能耐,那就去捞吧。
王家祯也管不了身后之事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初衷,他并没有做到。
没想到在最后时刻,连城内百姓都要被殃及到,真是感到万般的揪心与焦虑。
南阳城坚守不足半月,便被贼军攻破。
他上愧对天子,下愧对百姓。
天气无比炎热,但王家祯的内心却是冰冷刺骨的。
“臣王家祯,有负皇恩,愧对大明!事到如今,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万念俱灰的王家祯跪在院子当中,缓缓摘下官帽,抽出了挂在腰间那把锋利的腰刀,准备自刎。
“万万不可啊!太守!城中各处将士尚在抵抗贼军进攻,太守身为此城父母官,又如何能够先走一步啊?”
知县姚运熙急忙冲上前去,一把拉住王家祯持刀的手臂,苦口婆心地规劝起来。
“是啊!太守!多杀一个贼兵便可为朝廷减轻一份压力!”
身边的随从也跟着劝解起来,若是难以回天乏术,难以力挽狂澜,也要在最后时刻,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是啊!是啊!”
“……好!诸位既然如此忠勇,本官便与诸位一同上阵!”
王家祯虽无匹夫之勇,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听了众人的一番话,也打算为大明尽忠了。
《京师日报》上刊载了太子殿下对各地官员的指示,当须采取一切办法,迟滞贼军的进攻。
事到如今,能想出来的办法大多都已经用尽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与贼兵同归于尽!
即便知道己方兵力孱弱,已然无法扭转当下战局,也要为大明,为朝廷尽心竭力,争取多杀贼兵。
待存银都被扔进多口井里,并予以掩埋之后,王家祯集合了王府里的所有可战之兵。
之前不论是从事何等差事,此时都作为战兵来用,包括他自己和知县姚运熙
“诸位乃是我大明猛士,今供赴国难,当受在下一拜!”
“太守……”
面对王家祯深施一礼,在场众人顿时被感动甚深。
若是当官的都不怕死,他们这些小吏与士卒自然会紧随其后。
既然贼军都不打算放过全城百姓了,那干脆就来个鱼死网破好了。
在思索一番之后,一行人没傻到直接冲到街上去,而是决定固守王府。
这样可以尽可能地利用有利地形,杀伤前来进攻的贼兵,要比开门上街拼杀事半功倍。
驻守王府的守军兵力约百余人,而围攻此地的贼军兵力高达五六百人之多。
受投诚百姓的指点,他们便迅速知晓了王府的事情,而且也得以快速逼近此地。
不过由于唐王府邸外墙高达厚实,他们连梯子都没带来,想从外面爬上墙头都极为费劲。
府邸里的守军不但事先做好了准备,而且在四周,特别是内墙根附近都放了狗。
只要外面有人跳进来,守军士卒便可在狗的协助下,迅速扑杀来犯之敌。
如此安排便让进攻府邸的贼兵们异常的难受,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对策。
他们缺少梯子,更没有携带火铳,连硬打的把握都没有。
己方一冲,对面就是用鸟铳与弓箭进行阻击。
结果死伤了上百人,居然连正门的油漆都没打掉……
“里面的人听着!尔等速速归降!我家将军可饶尔等不死!”
既然一时半会强攻不行,那就只能换个法子,看看劝降能否成功。
“我等没死!无须你家将军饶过!你家将军是谁封的?不是朝廷的,我等可不认啊!”
听到了外面的话,里面好事的衙役也没闲着,跟外面的贼兵开始逗咳嗽玩。
“尔等若不速速归降,待大军破城,必定将此地夷为平地!”
被对方在嘴上占了便宜,喊话的头目也不想再提册封将军之事,只能另起一个话题。
“大军可是吃够了金汁?若是不然,怎能在攻城时有气无力?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里面众人的哄堂大笑,连王家祯与姚运熙都捋着胡子在咧嘴。
“尔等休逞口舌之利,此城已然被大军攻陷了!尔等若是自寻死路,休怪我等下手无情!”
尽管王府里的人还在负隅顽抗,但义军已然是破城在即了,今夜便可在城内休息了。
“尔等前来进攻,无非是为了王府里的钱粮。粮食此前已然被烧光了,银子早在南阳城被围之前,便运到洛阳去了。尔等白来一趟,运气颇佳啊!”
守军知道贼军想要甚子玩意,若是没有钱粮,他们才不会进攻坚固的王府呢。
既然如此,那就正好可以刺激他们一下。
他们在外面想要啥,里面那就没有啥。
“尔等休要自作聪明!我等早已打探清楚了!待大军攻破王府,定要将尔等千刀万剐之!”
刚才那阵冲天的浓烟或许说明这群狗官兵说不定真把粮食给烧了,至于银子,只要能够攻进去,便可以慢慢来找。
“将我等千刀万剐也得不着钱粮了!气煞尔等了吧?哈哈哈哈……”
当下王府里的守军也不打算活了,趁着还有口气,那就特意找外面的贼军寻开心。
得意一时是一时,死前吃饱喝足,还能开心一小会儿,也算是甚感欣慰了。
“入你老木!都给额上!”
那头目听罢不由也为之气结,说了半天,对方非但不投降,反而屡屡占据上风。
这还劝降个屁啊,还是来真格的吧!
尔等冥顽不灵,那就打到尔等服为止!
城内的义军虽缺少火铳,但优势便是人多势众。
死伤上百人又如何?
哪怕死伤十倍于此的兵力,只要能攻破王府,也是值得的。
义军只找来了十几架梯子,有的还不够高,爬到顶上还够不着墙头,显得十分的可笑。
更有甚者,居然从附近搬来了桌椅板凳,打算用叠罗汉的方式来攀爬上墙头。
能用飞爪之人毕竟是少数,而且爪子这头刚扣住墙头。
看到状况的守军士卒就用腰刀给砍断了,导致飞爪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就像老虎啃王八一样,使出浑身解数也奈何不得这座外观磅礴的王府守军。
无奈之下,又搬来砍断的大树,想用像攻城锤一样的粗壮树干来撞击王府的门。
然而门里面有各种摆设,尤其是水缸特别多,这些都是为了防止王府着火准备的。
如今却用来防御贼军的进攻,不得不说是歪打正着了。
门里有一堆上百斤的缸在那顶着,外面的人想要用树干硬撞开是相当的费劲。
而且守军不会瞪眼看着让你撞门,一旦发现紧急情况,便会立刻释放鸟铳与箭矢。
更要命的是,王府里本身就驻扎了不少人马,这些人在平时也要吃喝拉撒。
这便意味着副产品会很多,如此一来,金汁便不缺了……
反正都活不过明日了,那索性便将金汁用个痛快好了。
谁来撞门谁倒霉,体格再强壮的家伙也扛不住一斤金汁!
迎面便是一瓦罐,莫说吃一斤,半斤掉进嘴里那都是了不得事情。
确切的说,哪怕是一两金汁,都可以让壮汉当场作呕不止,瞬间丧失战力。
守军读书少,也不知道类似之事,但王家祯与姚运熙还想不出哪本史书上有一边吃金汁,一边还能奋勇作战的家伙。
“啊……”
“烫死爷了!”
“真是恶臭无比!”
“尔等有种出来!”
“泼洒金汁算何本事???”
义军挨了一顿金汁攻击,攻势立刻就垮了下来。
众人逃命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想着撞门,一边跑还一边恼羞成怒地叫骂不已。
“尔等有种便跳进来!”
“爷爷在此恭候多时啦!”
“腿短怪不得旁人!”
“啊哈哈哈哈……”
守军可是抱定了坚守杀敌的决心和计划,哪怕王府里的金汁、铳弹、箭矢都用光了,他们也不出去。
贼军有本事就打进来,没本事的话,那就瞪眼瞅着好了。反正王府里还有一点粮食,足够他们这些人再支撑些许日子了。
“尔等还不速速前来!”
“爷爷这里没粮食!金汁倒是多得是!”
“决计管饱!”
“乖孙子快张嘴啊?”
“啊哈哈哈哈……”
这些贼兵不来撞门,守军还要发愁恶臭的金汁如何处理,这下好了,都可以免费送给他们享用了。
谁也不愿意长时间保存着玩意,因为本来天气就非常炎热,金汁的恶臭气味散发速度又极快,你那真是谁闻谁恶心。
唯一让王府里的守军以及知府王家祯、知县姚运熙感到庆幸的是,贼军挖地洞居然没有挖到王府。
真若是如此的话,此时此刻,王府已经易主了,贼军也将得到数目极其可观的钱粮,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大概是贼军作恶多端,失德失心,注定他们得不到王府里的钱粮,哪怕占领了整座城池,也搜刮不到多少物资了。
“都给额上去!”
“快!”
“谁敢不走!就地格杀!”
强攻死伤甚重,却还是无法敲开王府的大门,情急之下,义军只得将周遭避难的百姓抓来数百人,让他们走在己部士卒的前面。
“里面的人听着!若是在一炷香之内,尔等还不打开王府大门,此等百姓均要为尔等受死!若是打开大门,便可使其活命!”
用挟持百姓的办法来威胁守军,义军也不是第一次用这招,有时好使,有时则不然。
但今日大可以一试,不行的话,再继续攻打王府。
“且容我等考虑一番!”
守军见到百姓即将横死在贼军的刀下,当场也有些心软。
“这……”
王家祯开始犹豫起来,若能用自己的性命换取百姓的性命,他是愿意的,就怕贼军不守信用。
“太守!莫要中了贼军的诡计啊!”
知县姚运熙并不认为贼军会遵守诺言,之前的那番言辞只不过是敷衍己方的权宜之计而已。
“是啊!若贼军使诈!非但王府保不住!百姓还会惨遭屠戮!”
士卒们可是见过太多这种事了,在战场上敌军的话万万都不能信。
第657章:传庭来援
王家祯想要解救外面那些被贼兵所挟持的百姓,可知县姚运熙与一众下属都不相信贼兵会履行之前的诺言。
一旦他们放弃抵抗,给了贼兵可乘之机,不论是他们还是那些百姓,都会惨遭毒手,最后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太守救救我等啊!”
“太守开恩啊!”
“我等无辜……”
数百人质在王府外频频求救,全都向大门这边跪下施礼,让王家祯更是左右为难,见死不救绝非大丈夫所为。
“尔等如何保证百姓安全???”
尽管营救心切,但王家祯觉得还是要问清楚为妙。真若像姚运熙所言,救与不救都是死,那便不如多杀几个贼兵了。
“可立字据!”
听到里面的质询,义军头目马上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只要里面的守军这么问,就说明事情有眉目了。
“好!我乃南阳知府王家祯!我一人来换面前一众百姓,不知可否?”
既然下属都觉得此事不可为,但百姓却亟待营救,王家祯在思虑过一番之后,便决定单刀赴会,牺牲他一人来让数百人活命。
“……好!出来吧!”
若真是能够抓到南阳知府,回去也能有所交代,二将军一高兴,还能赏赐自己些许银子,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太守!万万不可啊!”
“是啊!贼军狡诈!万不可信!”
“好了,无须赘言了!我意已决!尔等保重!小心守卫!”
面对众人的苦劝,已经下了决心的王家祯并不为所动,纵使贼军不守诺言,他也问心无愧了。
为了不给贼军可乘之机,王家祯要求对方后退一百步。这样才能便于打开王府的大门,接纳百姓进入。
见到王家祯本人从墙头上下来,走到了街上,义军有了赚头,自然答应,不过要求王家祯先到他们这边方才可以。
王家祯见状,便只得作出了妥协和让步,待走过百姓之后,立刻被对方跑上前的两个士卒用绳子来了个五花大绑。
“里面的人听着!你家太守已被我军俘获!尔等速速开门!不然定要将其处决!”
头目觉得时机一到,便无须继续等待了,得到了最好的筹码,那就可以有恃无恐了。
“不行!百姓还未入府!”
见到对方根本就不提之前的事情,王家祯意识到不妙,立刻据理力争起来。
“将这狗官的嘴堵上!”
落到自己手里,那就由不得你了,狗官是没有说话的权力的。
“快些开门!不然太守与百姓一并杀掉!”
尽管已经反悔,不过只要守军还有人相信这番话,那就依然可以骗出个把人出来。
骗出一个是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也不嫌少,最好那位狗知县也滚出来受死。
“狗贼使诈!”
“无耻至极!”
“着实可恨!”
包括知县姚运熙在内的一众守军面对如此状况,全都为之气结,尽管此前他们早就识破了如此诡计,规劝王家祯,无奈上司执迷不悟。
这下好了,非但救不了百姓,还将太守白白送给对方,等于是在助纣为虐了。
“明府该当如何啊?”
“……我等坚守不出!”
知县姚运熙暂时也想不出任何对策,眼下贼兵越来越多,他们也不想着突出重围了,只求能够多杀贼兵,仅此而已。
“而等听着!若是决不投降!额便先卸此狗官的一条胳膊!”
头目等了一会儿便不耐烦了,抓到了知府还敲不开王府的大门,留着知府还有何用?
真若是到了二将军那里,对二将军破口大骂一顿,还不如一刀砍了了事呢!
“且给我等一个时辰想想!”
“不行!最多一炷香!”
守军明显是要拖延时间,外面的义军是实在等不下去了,天气如此炎热,城内火势又甚大,他们是不想多等哪怕一会儿。
“一炷香已到!”
“未到!尔等的香短矣!在诓骗我等!”
“放屁!卸其胳膊!”
恼羞成怒的义军头目决定要杀一儆百,让里面的守军知道己方的厉害,便遣人带来王家祯,锋利的腰刀对准其右肩,便狠狠地砍了下去。
顿时鲜血四溅,忍受着剧痛的王家祯倒在地上不断地挣扎,义军上下任凭他像一条脱水的鱼一般在摇摆,看着这副惨绝人寰的景象在哈哈大笑。
“你这狗官也有今天!呸~!”
头目愤恨地说了句话,便对躺在一滩鲜血之中的王家祯吐了一口痰。
杀一个这样的狗官,世上便少一个这样的狗官!
他们是在替天行道,为珉除害!
若不是这些狗官当道,百姓又岂能生不如死?
要想天下百姓活命,天下的狗官便要死个精光才行!
狗官不死,珉怨难平!
暴明不亡,何处为家?
只有杀光狗官,推番暴明,天下的穷苦百姓才有好日子可过!
“狗官该杀!该死!”
“就应该将其活埋!”
“不行!要千刀万剐之!”
一群仆从在旁边还想了好几个法子,反正不管如何,都不能让这狗官在死的时候好过了。
他们追随二将军起事,既要过上好日子,又要将此前的一身怨恨发泄出来。
被狗官欺压的苦痛,再也不能继续背负下去,而且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才行!
“将此等帮助狗官之人悉数杀掉!”
见到守军仍旧无动于衷,义军这边也就再也不打算谈判了,百姓留着都是累赘,还要跟他们抢粮食吃,索性一刀解决,都到下面去吃饭吧。
“啊……”
“不要啊!”
“大爷饶命啊!”
百姓们的求饶没有打动任何一个人,数百人出了一部分之外,很快便被包围过来的士卒给砍杀干净了,现场犹如法场一般血腥。
在义军看来,城外的百姓都是他们这边的,城内的百姓自然追随官府,只要破城,那就要全部杀光。
没有他们帮助,官府不能募兵、不能收税、不能防御,义军也无须遭到金汁攻击了。
一切都是这些百姓的错,必须要为自己的行径来负责!
杀光尔等,是要教导尔等!
等到来世,必须加入义军!
“尔等可是瞧见?这便是对抗义军的下场!”
面对一片血泊,义军头目洋洋得意地向守军炫耀自己的战果。
“尔等滥杀无辜!必定遭到天谴!”
之前有几个守军见到家眷遭劫,便从墙头跳下,打算解救,很快便被对方砍杀殆尽了。
余下的大部分人并未冲出,因为看到了百姓之中居然有人抽出兵刃,说明里面有伏兵。
贼军便是想用这招将他们自己的人混入王府,然后乘机打开大门,放其大队进入府内。
“哈哈哈哈!尔等错已!义军便是替天行道!义军得势乃是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
头目一说这番豪言壮语,手下的士卒立刻高举兵刃,齐声呼喝起来。
他们的存在便是天命使然,天要亡暴明,他们只不过是顺应天意而为之。
“总戎!速撤!顶不住了!”
城头的守军还在竭尽全力地抵挡贼军的进攻,可是由于多处城门一带先后在爆炸时发生坍塌,南阳城现在已经在四个方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缺口。
这些地方都是防御漏洞,而且是贼军故意创造出来的,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填补上,城头的防线可以说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了。
先是城北守军崩溃,然后是城西守军崩溃,总兵官张国钦亲自负责的城东位置虽然还未发生,但也很快了。
贼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贼兵似乎不怕死,几百人战殁当场也满不在乎,仿佛一心想要攻破南阳城。
“唉~!大势去矣!撤往城内!”
见到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张国钦也知道自己已然无法力挽狂澜了,战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
只得在亲兵的掩护下,迅速跑下城头,翻身上了坐骑,杀奔街上,争取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启禀二将军!大喜!大喜啊!我军已然攻破此城!城内的狗官军覆灭在即了!”
张广才总算等到了一个好消息,这些天不是吃败仗,就是喝金汁,可是把他给恶心坏了。
“好!传额将令……”
“报~!启禀二将军!距额大营以南二十里出发现官军!兵力不下五万!”
“啊???此言当真?”
“小的不敢诓骗将军!小的是从狗官兵飞骑之中逃出,好险被其射杀!”
“再探!”
“是!”
刚攻破南阳城,官军便来援了,貌似兵力还不少,居然与己部人马不相上下,这让张定国陡然紧张起来。
仅有二十里!
按脚程计算,最迟下午,官军便会杀来,天黑之前必有一战。
“广才!”
“某将在!”
“传额将令!迅速收兵!集结人马!以迎战狗官军!”
这可是关键时刻,哪怕起了一点贪心,恐怕都要遭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从来援的方向上,张定国猜测此番不是孙传庭就是洪承畴带兵前来解围。
真若是他们二人之一的话,己部连同另外那三伙人都决计对付不了此等贼将。
能战便战,战不了便逃,总之不能被狗官军围在城里。
“二将军!南阳城已然被攻破了!这……”
“你想被狗官军围在城内?可想过有援军为额等解围?”
“……属下愚钝!属下遵令行事!”
张广才只是想着在破城之后,让所部人马将城内的钱粮都抢光,其他的事情他倒是没多想。
被二将军这么提醒之后,脑子也顿时清醒过来。
因为义军的优势便是流动作战,一旦被围,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当!当!当!当……”
“二将军有令!全军速撤!”
“啥???”
前线的把总们都是追随张大帅常年征战的老兵,听到二将军的命令,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按理说二将军聪慧无比,机智过人,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下达如此命令,眼看城内的钱粮就要到手了。
“唉~!撤!”
“风紧扯呼!”
正在城根地下等待入城的把总们还是服从命令的,并未被钱粮给冲昏头脑,不然回去依然要挨鞭子。
可是已经攻入城内的各部就决计不愿意撤退了,他们死伤了好些人才打进来,不抢个够本怎还得了啊?
“二将军!这是何故啊?”
“是啊!额军已然破城了!”
“狗官军援兵已到!多半是孙贼或洪贼!”
“……啊???”
这则消息可是将一众将领给吓了一大跳,他们打各地的守军倒是不会害怕,但遭遇孙传庭或者洪承畴的话,谁也不敢保证能够打赢。
两个老杀才可是暴明朝廷的重臣,尤其能征善战,以往与义军交手都是胜多败少,当真不好对付,故而大伙才紧张不已。
“额军先行结阵,随时准备向东撤退!尽量保存实力,避免被此股狗官军重创!”
张定国根本就不想打,集结人马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可不想在南阳府被官军杀得一败涂地。
“遵令!”
众将也害怕孙贼和洪贼,这个级别的贼将可是自家大帅的对手,大帅先前打襄阳还没赢过洪贼,更别说他们这些人了。
张定国故意没将此事告知其他三位首领,他们可是张定国的尾巴,在必要时刻,自己便可断尾逃生了。
有了他们三伙人马在城内,来援的官军便可先行对付他们,没必须死命追击己部了。
这么做倒是有些不仗义,不过事急从权。
友军不能光吃饭,不干活……
“报!启禀都帅!贼军正在围攻南阳城!眼下城池已被攻破,城外贼军不下三万人马!”
“嗯!再探!”
孙传庭在川东得胜之后,原本是要率部追击“张胖子”张自秀所部,以及在郧县击败的王国宁、杨友贤、常国安这三个贼首。
张自秀从川东一路败逃,先是跑到了勋县,结果被并未复叛的王光恩与惠登相这两部人马给吓退。
迫不得已,只能逃向河南境内,以求活命,孙传庭这才率部追来,之前在樊城补充粮饷时,已经看到了南阳城告急的文书。
既然猎物逃向了南阳府,南阳城又已经告急,孙传庭便决定一箭双雕,在消灭张自秀的同时,为南阳城解围。
只不过貌似来晚了一步,南阳城已经被贼军给攻陷了,孙传庭也有些后悔。
不过部曲长途跋涉,征战千里,体力消耗极大,实在是难以加快行军速度。
此番进兵南阳,大军前锋仍为总兵官白广恩,由于其所部人马上万,战力颇强,贼军即便先行攻击,也难以将其击溃。
左翼为贺人龙、李国奇、左光先、郑嘉栋所部,右翼为李守荣、孙显祖、薛敏忠、祖大弼,以及投降的薛成才和未复叛的王光恩与惠登相。
中军为牛成虎所部,羌汉总兵赵光远与榆林总兵姜让两部人马殿后掩护。
总兵力约六万,其中战兵达到五万,含近万马卒,算是当下朝廷为数不多的精锐之师了。
第658章:河边交战
尽管白广恩出身流寇,作为有前科的降将,当须小心任用,一旦与复叛贼军勾结起来,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不过在经历了郧县、房县、川东这三次大捷,特别是在白广恩之子白良弼迫降了“一条龙”薛成才之后。
孙传庭也对白氏父子以及所部人马有了重新的认识,从过往的行事上判断,他们对朝廷在眼下还算是忠心不二的。
太子殿下所写将领简介之中,白氏父子的表现甚至要比贺人龙等人还要好一些,故而这次便仍旧命白广恩所部作为全军的前锋。
一来算是对其过往表现的嘉奖,二来则是考虑到所部人马上万,便于其指挥,要比安排多个总兵官更为妥当一些。
所有将领都愿意当前锋,一方面是可以先声夺人,另一方面则是无需跟在友军后面吃翔。
上万人就走那么十几丈宽的路,一旦有人肚子不舒服,就可以想像到路边都是些甚子玩意了……
“爹!孩儿这次定能为咱家再立新功!”
通过此前的数番战斗,白良弼也积累了不少获胜的经验,尤其是想在所部兵强马壮,粮饷充足,正是再接再厉的好时候。
“我儿当须小心谨慎!督师遣我们父子率部出战,便是看中本部兵力雄厚。当下我军有上百门臼炮压阵,只要贼军胆敢与我军正面交锋,必定会落得如同前番那般惨败。若是贼军全军撤退,仅须咬住落后的一部即可。若是贼军一部撤退,则我部可截断未撤贼军之退路,届时督师自会论功行赏!”
白广恩可不想遭遇大规模的损兵折将的事情,手里的这些人马都是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真若是被打散了,那可就别想再聚拢了。
毫不夸张地说,光是己部人马规模便相当于其他四五个总兵麾下的兵马数量,在都帅手下算是头一号的主力。
只要孙传庭一直可以赏罚分明,不介意自己的出身,能够提供粮饷,他们白氏父子自然不会忘恩负义。
眼下官军屡战屡胜,杀得“八大王”张献忠都落荒而逃,还生擒了“曹操”罗汝才,擒杀了“整十万”黑云祥、“扫地王”张一川、“混世王”武自强,可谓是势头正盛!
贼军尽管陡然复叛,规模也不小,几乎波及到了半个湖广地区,却被官军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在这时候还三心二意,很明显是十分不明智的。也只有继续为朝廷效力,才能获得更大的收益。
白广恩虽然表面上对孙传庭极为恭顺,实则心里还留存着流寇的心思,那就是谁有钱粮,他就为谁卖命。
这会儿孙传庭得到了太子爷的重用,听说光是每月手里可供其支配的银子就高达三十万两之巨。
那白广恩自然就唯孙传庭马首是瞻了,几乎把这位金主当成亲爹来供着了,算得上是有求必应了。
孙传庭也很会笼络人心,各部不论出身高低,只要忠于大明,且用心作战,不论粮饷、军械与人员,均可得到补充。
至于补充到何种地步,那就得看各位将领的表现了,战场也是官场,也讲究一些内里的规则。
“是!孩儿记住了!”
白良弼嘴上尽管答应下来,心里却不大服气,主要便是因为情报上说肆虐南阳府一带的贼军头目居然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张定国。
此贼乃是献贼的义子,趁官军主力入川作战时,便率部窜入南阳府一带。此前便打过一次南阳城,此外还攻陷了周边的四座城池。
募集了五六万流珉,规模甚是浩大,令南阳知府频频向樊城这边发送高级文书。
在白良弼看来,不是张定国厉害,而是本地的官军太过废柴了,连区区一个献贼的儿子都收拾不了。
若是献贼亲自前来,岂不是整个河南都要被贼军所据了?
如有机会,自己必定要擒杀张定国,这样便可证明自己的揣测。
白广恩掌握着三千多马卒,几乎占到大军马卒数量的三成以上。
但进兵速度却一点都不快,也就比步卒大队快了十里地而已。
在没能探查清楚贼军兵力与结构之前,他可不想过于冒险。
最好是贼军眼高于顶,主动过来攻打己部,这样对自己是最为有利的。
可瞧远方城池浓烟滚滚,战场人声鼎沸,估计贼军是一门心思地在攻城,根本没想攻过来。
那只有自己攻过去了,要不然被旁人羡慕的这前锋的差事就算是白得了,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见孙传庭吧?
白广恩所部是沿白河北上,且所有兵马均位于白河东岸,他是奉命行事,因为孙传庭判断贼军西窜的可能性很小。
从南阳城往西,没有几座城池,几乎都是荒芜的山区,贼军根本无法施以战养战之策,故而要么北上,要么东进,要么在此地与官军决一死战。
孙传庭最希望贼军放弃窜逃的打算,就在南阳城下与官军对垒。不过最有可能的策略则是向东进军大别山,与盘踞在那里的革左五营汇合。
如此一来,官军再想将其剿灭可就是难上加难了,大别山区范围极大,贼军在山中可驻、可窜、可转战,绝非今年可以平定叛乱。
“报~!总戎!贼军正在集结人马!”
“嗯!好!再探!”
只要当面之敌不想跑路,便必定会与己方决一死战。
不论踞城还是野战,官军都会占据优势。
在双方兵力旗鼓相当的前提下,是役取胜可有七八成的把握。
由于迫击炮的存在,官军打无甲兵或单甲兵是极为容易的。
贼军之中大多是流珉,甲衣极其缺乏,面对披甲率很高的官军,在平原上对战全无优势可言。
孙传庭的战术也很简单,若是贼军弱小,则可全线出击,实施三叉戟战术。
反之,则由白广恩所部先行试探,然后便可放其主力与中军交锋。
让迫击炮发挥威力,阻敌前进,此时两翼的官军从左右包抄贼军主力。
如此战法此前对阵罗汝才所部时,已经取得过大胜,眼下便可继续施行。
“报~!贼军一部向东北方向逃窜!兵力约两万!”
“嗯~!再探!”
白广恩不知道怎么没等开打,就跑了一半的贼军呢?
难道不是一路的人马么?
如此撇下大半,不等于将剩下的人都给卖了么?
当初自己也没少干类似的事情,但围攻南阳城的贼军不都归张定国指挥么?
都说张定国年纪轻轻却机智过人,若是情报属实,也不过如此嘛。
“爹!我部当须速速发兵追赶啊!莫要让贼军一部逃走啊!”
白良弼可是不想让到了嘴边的肥肉再自己溜走,急忙请战。
“我儿勿急!贼军如此行事,说明各怀心思,我部只要切断余下数万贼军之退路即可!”
听说贼军有不下五六万之众,哪怕跑了两万,不是还有三四万么?
将剩下的人全都留下足以称得上是一场大胜了,这可是己部进入河南的首战,必须打赢。
“我儿速率两千马卒沿河列阵,占据有利地形,切断西岸贼军退路!防止西岸贼军渡河向东蹿逃,与先前所部汇合!”
白广恩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当初张献忠便是在川东这么干的,等于直接帮了官军一个大忙,重创了罗汝才集团,如今算是昨日重现了。
“是!孩儿这便前去!”
白良弼此前还想着将此地的贼军悉数包圆,不过人家已经先跑了一伙人,他再不甘心,也只能努力留下剩下的贼军了。
夏季的白河是枯水期,加之河南全境都在大旱之中,河水水位也就刚过膝盖而已。
白广恩考虑到了这点,才命白良弼提前带兵过去抢位置,防止贼军大规模渡河。
按照他的计划,所部兵马沿河列阵,目的就是要阻击渡河的贼军。
贼军即便能够打上河岸,也会在立足未稳之时被马队给冲杀干净。
“狗官军来了!”
“坏啦!”
“风紧扯呼!”
正在渡河想去与张定国的中军汇合的一部分义军,大概有三千人正好遭遇到了白良弼所率的马队。
大概一千多人刚上岸,便看见远处随风飘扬的“明”字大旗,此股人马是官军无疑了,立刻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他们都是步卒,除了少数位置较高的头目可以骑马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是靠两条腿走路,遇到与己方兵力相当的马卒,真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没有火炮与鸟铳,箭矢在攻城时也射的差不多了,光凭腰刀与长矛,对战官军的马队简直是势比登天。
“狗贼就在前面!弟兄们给我冲啊!”
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白良弼在激动之余,不忘了大喊一声,以提振所部士气。
所部就是前锋,再往前也就没有官军了,更何况对方打着“张”字大旗。
孙都帅麾下的总兵官很多,偏偏没有一人姓张,故而此旗格外醒目。
这些贼兵自身还没多少战力,属于白送的战果,白良弼自然愿意悉数笑纳。
部曲是否有战力,久经沙场之将一打眼便能看出来。
渡河时毫无章法,上岸后也不结阵,就如同放羊一般,稀稀拉拉,与其说是行军,不如视为郊游!
若是贼兵全部渡河,或许还有一战,然而眼下位于东岸的贼军仅占总数的四成左右,大头还在河里和西岸那边。
一连行军多日,甚是苦闷,今朝送算赶上了半渡而击的好事,让白良弼手下都是喜出望外。
上阵杀敌最喜欢干这种杀敌军一个立足未稳的差事,而且己方全部为马卒,两军交锋可谓是占尽了优势。
随着小爷的一声令下,所部士卒个个打马扬鞭,沿着河岸狂奔起来,官军马卒悉数端起了长枪,准备扎贼兵一个透心凉。
见到如此形势,已经抵达白河东岸的贼军顿时乱成了一团,有人想打,有人想跑,还有人想返回对岸去。
“结阵!放箭!用长矛顶住!”
“快!排成一列”
“不准后退!违令者斩!”
校尉们都是老兵,深知此时万万不能后退或逃跑,一旦放弃抵抗,他们这千八百人一个都活不了。
即便跳入河里,狗官兵也会开弓放箭,就跟射河里的鸭子一样容易,到时候还是难逃一死。
然而他们的手下都是新募之兵,只能打顺风仗,遇到这种遭遇战,特别是逆风仗,就顿时手足无措了。
尤其是此前大伙还抱着入城抢个痛快的想法,被喝令放弃洗劫是十分不情愿的,眼下遭遇官军的截杀,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排成横队!冲击贼军!”
白良弼自打学会了起码,便跟在父亲身边,大小阵战也经历过数十次之多了,当下已经算是可以独当一面了。
见到贼军开始慌乱,立刻命令所部以横队的方式扫荡河边,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战马的优势。
能够成为马卒的自然是部曲里的精兵,得令之后再急进时便形成了每排约百十来人不等的横队队形。
战马疾驰飞快,刚刚形成横队,便到了交锋的位置,两千余马卒便顺势冲进对方的步阵之中。
在长枪的刺杀之下,义军步卒完全没有抵抗的可能,一旦倒地,便会被马蹄践踏,惨叫与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步卒成片被扫倒在地,逃跑之人也被弓箭射杀,不过眨眼工夫,便近乎尸横遍野,鲜血流入河中,染红了河面。
新兵的抵抗意志极为薄弱,参加义军都抱着报仇、解恨、抢一把的心态,对于战争的残酷,以及未来的打算,他们都没有想过太多。
由于此前连战连捷,他们都觉得狗官军不过如此,也就是善于欺负他们这些穷苦百姓而已,一旦遭遇了义军便会被杀得丢盔卸甲。
然而眼前这股官军却不同于他们此前的想想,完全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像割麦子一样将他们撂倒在地,半点还手的可能都没有。
“败啦……”
“快跑啊!”
“保命要紧!”
胜负没有任何悬念,在东岸的义军一部被官军杀得大败之后,西岸的义军自然吓得惊恐万状,开始向西边跑路,最起码要迅速离开河岸才行。
狗官军的马队随时可能渡河追杀他们,要么逃进山里避难,要么直接进城,凭城据守,就像此前城里守军所作的一般。
“报~!小爷!前方下游仍有贼军渡河东进!”
“好!弟兄们!随我上!今日定要杀个痛快!”
“是!”
“对了!抓几个贼兵,询问敌情,莫要都宰了!”
白良弼还真打算要渡河追杀这些到自己嘴边的肥肉,可是又接到了报告,便放弃了渡河的打算。
既然前面还有自投罗网的贼兵,那就犯不上让马卒渡河了,与其费这个事,不如沿着河岸一路冲杀更为容易些。
第659章:城内复叛
面对没有装备战车的贼军步卒,两千余官军马卒根本无需杀个来回,仅须径直横扫过去,对方便会被战马冲垮,长枪刺穿,进而横死当场。
轻易得到如此战果,说明此地的贼军不但装备落后,而且毫无章法,所部将士自然是士气大振,在知晓敌情后,自然准备再接再厉。
凡是跑到东岸的贼兵,白良弼便想要照单全收,一个都不打算放过,虽然父亲不让自己追击张定国所部,眼前的这些人便要做张贼的替死鬼了。
经过适才一番碾压之后,白良弼发现此股贼军战力简直不值一提,莫说官军,便是入川前交锋过的贼军也高过其一截以上。
就这些乌合之众还妄图攻陷南阳城?
岂不是白日做梦么?
可南阳城确确实实已经被贼军攻陷了。
白良弼实在想不出是何等缘由。
大概是守军太过废柴了吧。
在看到距此处约五六里的地方还有一大片人头攒动之后,白良弼也就没那么多时间来思考了。
此时出现在城外东岸的必定是贼军无疑,而且是打算东逃的贼军,必须将其悉数留下,这样才能尽可能地扩大战果。
随着白良弼一声令下,一众将士立刻打马扬鞭,风驰电掣般地杀奔过去,对普通马卒来说,这时候多宰一个是一个。
“报~!城南发现大量官军,张定国所部不与通知我部,便率先向东逃窜了!”
“……啊???”
杨友贤、王国宁、常国安三人已经站在城根地下,准备入城轻功了,这次能够攻破南阳城,真是可喜可贺。
不但可以补充钱粮,还能重创暴明朝廷的威严,往后义军在河南境内便可发展壮大,继而势如破竹了。
没想到还未等将城内的好物件都洗劫一空,狗官军的兵马便杀过来了,弄得三位头领都有些骑虎难下。
张定国那小崽子当真是靠不住,居然撇下友军,率先开溜,让他们这些人来抵挡狗官军,颇有其父“八大王”的卑鄙秉性。
眼下三部人马入城兵力已然接近一半,此时在想撤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也会大大折损所部的士气。
“我等该当如何是好?”
他们三人之前在路上商量好了,往后三部人马同进同退,王国宁还想听听两位同伴的意思再下决定。
“莫要迅速守兵撤退,要么踞成坚守!”
常国安捋着胡子想了想,眼下也只有这么两个选择了,想要凭借不足一万人在城外与数万官军对阵,无异于以卵击石之举。
“……官军炮多,而此城已然被我军炸毁多处,若是在狂轰之下,只恐难以固守,真被官军破城,我等连退路都会断绝!”
杨友贤也想过进程固守,但此时的南阳城早已不是之前的南阳城了,四向的城门位置都被火药给炸塌了。
他们义军能从此处攻入城内,狗官军亦可如此,带狗官军鱼贯而入,义军上下岂不是都成了瓮中之鳖了?
故而此城万不可守,必须立刻弃城而走,晚则必定要全军覆没在南阳城下。
气就气在张定国那小崽子居然撇下众人,提前开溜,着实可恨。
“唉~!只好如此了!”
王国宁略作思考,最后不由慨叹一声,同意了收兵撤退的提议。
他们三部人马攻打南阳城可是尽力了,折损了不下两千人。
这会儿攻入城内的士卒少说也有三千,此时撤走,就等于将入城的部曲全部放弃掉了。
决计算得上是断臂求生的法子了,可眼下别无他法,只得如此了。
在郧县吃了一次大败仗之后,三人便再也不想与狗官军硬碰硬了。
野战时己部没被全歼,那就算是天大的运气了。
好运不会每时每刻都伴随自己,一旦没了运气,那距离死期便不远了。
想到张定国居然能在南阳府混得风生水起,三人便愤恨不已。
既然此地来了大股的狗官军,他们大不了转战他地。
等抵达目的地之后,也仿效张定国在南阳府所实施之策。
再过些时日,己方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届时报仇雪耻也不晚。
由于需要在白天快速行军,最终能够从官军的掩杀里逃出来的也就只有千余马卒而已。
那些靠两条腿来跑路的步卒,由于行动缓慢,只能被远远的甩在后面,跟在马卒后面吃灰。
在城外的义军迅速向北撤退之后,位于城内的部分义军立刻便慌乱起来。
新兵都不在乎此举,大伙都在为了银子和女人而拼命。
但久经沙场的老兵们就格外介意了,如此行径决计是反常之举。
各家的主帅居然果断放弃入城,直接率部向北撤退,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狗官军来了。
他们这些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居然被上面轻易的抛弃了,可想而知内心是何等的悲凉。
为今之计,要么死战到底,要么直接乞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然而哪怕是死战,连人手都凑不齐了,新兵们都在忙着打家劫舍。
眼下就是要竭尽所能地抢夺财物,谁还在乎身后来没来狗官兵啊?
担任左翼的贺人龙、李国奇、左光先、郑嘉栋等四部马队,迅速沿着白河西岸向城西包抄过来。
跑不快的贼兵与妄图抵抗的贼兵都被官军马队给一锅烩了,任何冥顽不灵之敌的下场都一样,没有任何例外。
三位首领带着精兵提前开溜,留下的自然都是没有多少战力可言的杂兵,他们的存在就是要减缓官军追击的速度。
在获得三千战果之后,左翼官军也就没对追击北逃之敌没那么上心了,眼下收复被贼军攻陷的南阳城才是正事。
“向大帅报告!城头贼军悬挂白旗!打算向我军投降,请大帅定夺!”
李国奇坐在马上用千里镜看了看城头的情况,然后派人过去与城头的贼兵接洽,对方居然愿意投降。
那就省去了攻城的麻烦,如此能够顺利收复南阳城便再好不过了,但此事是真是假,如何行事,还需要让孙传庭来定夺。
到了下午,孙传庭的大军才缓缓抵达南阳城外,望着浓烟滚滚的残破城垣,孙传庭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原本以为南阳守军至少会坚持到自己来援,没想到仅仅差了一天,或者说半天光景,南阳城便被贼军给攻破了。
一旦被贼军破城,不说守军,城内百姓的下场可想而知,免不了遭到一场荼毒。对此,孙传庭心里也很是难过,却难以挽回。
“启禀都帅大人!我等愿真心归降!”
把总们都是老兵油子,既然连主人都早就开溜了,他们也没必要为义军卖命了,能投靠官军吃皇粮岂不是更好?
“哼哼!尔等先前复叛朝廷,又四处烧杀劫掠,弄得珉不聊生,今日又想祈求本帅放过尔等……”
孙传庭在城外接见了前来投诚的两千多贼兵,其中有大量的老兵,这些人决计不能放任不管。
“大人开恩啊!我等都是受了常国安、杨友贤、王国宁等贼人的蛊惑与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若大人不弃,我等愿意追杀此等贼人,以将功赎罪!”
老兵之中自然有人能说会道,将罪责都推给了跑路的首领。孙传庭能抓到他们,那就是可以顶包了。若是抓不到,相关责任就成为悬案了。
“尔等复叛朝廷属实!攻城略地属实!滥杀无辜属实!今刻意狡辩亦属实!不过本帅也不是刻薄之人,只要尔等将城内的贼兵杀光,自然可以将功赎罪了!不知尔等可否愿意啊?”
贼首自然要抓,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城内还有大量尚未投降的贼军,既然这些人愿意投诚官军,便要拿出些诚意来才行,空口白话可是行不通的。
既然降卒故意跟自己耍心眼,孙传庭便将计就计,让他们与城内的贼兵自相残杀,活下来的便是少数,倒是可以让他们活命,大不了编入薛成才麾下即可。
“……愿意!愿意!我等愿意为大帅冲锋陷阵!”
这孙狗贼果然是精明无比,当真不好糊弄。老兵们对视一眼之后,稍作迟疑便答应下来。此时不答应的话,只怕马上便要人头落地了。
“这便好!那就去吧!本帅在此静候诸位的佳音了!”
孙传庭不打算派嫡系人马出战,最多让薛成才、王光恩、惠登相在旁协助。
城头已然被冠军重新控制,并换上了王师的旗帜,而新降之兵需要立刻投入巷战。
距离夜幕降临不足三个时辰,孙传庭打算在天黑之前肃清街上的大部分贼兵。
两千多降卒,加上薛成才、王光恩、惠登相三部的七千多人,应该是足够了。
好在贼军此前已经将城门附近的城墙炸塌,不然官军也不好迅速入城。
等利用倒塌的城砖铺设好斜坡,将战马与战车推入城内,里面的贼兵便在劫难逃了。
清理城门里的石头固然可以,但直接将战车推进城里在眼下似乎更为容易一些。
孙传庭并不希望投入嫡系人马,可万一降卒并不卖力作战的话,那就要有备无患了。
薛成才负责从北门助战,贺人龙与左光先部负责扫荡。
王光恩负责从西门助战,李国奇与郑嘉栋部负责扫荡。
惠登相负责从南门助战,李守荣、孙显祖、薛敏忠、祖大弼部负责扫荡。
白广恩负责从东门进攻,这里没有降将率部助战,由白氏父子自行负责扫荡即可。
“扫荡”顾名思义,便是在降将所部身后,挨家挨户进行搜查,一个活口都不能放过。
主要是抓人并核实其身份,并非见面便一刀剁了了事。
若是城内百姓与官兵,自然可以活命,否则便要将其视为贼兵。
南阳城规模不比洛阳,甚至开封,只要官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那就可以将躲藏在城内各处的贼兵悉数清理出来。
根据将领们的命令,每家、每户、每处宅院,不论是否过火,只要能进人,便要搜查一番,以免被贼兵逃过。
官军从四向城墙边上开始,对内城的所有院子与建筑,进行拉网式搜查,不给贼兵任何可乘之机。
降卒在前带路,后面是比他们先行投降的“前辈们”,然后是官军的鸟铳手、长枪兵、弓箭手、刀盾兵。
看上去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在一些较为宽敞的街道上,官军还将小型佛郎机炮车摆了上来,都是装好弹药,随时可以开火的。
“弟兄们!给额杀!”
“额等须将功赎罪!”
新降士卒的头上都系着白巾,算是区分敌友的识别标志,没有戴白巾的便是敌人了,不论先前关系多好,一律先砍了再说。
“唉?反水啦?给额杀!”
遇袭的贼军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自己人居然跟自己人厮杀在一起,见到对方全部头戴白巾,便明白他们已然变节了。
不过城外的降卒兵力较少,大部分人已经被官军马队给收拾掉了,此时入城纳投名状,面对的是比己方多得多的贼军。
很快,降卒部曲便被杀得大败,只能由降将的部曲顶上。结果由于前面的人纷纷掉头溃逃,前来助战的部曲还被这些降卒给冲散了。
场面立刻混乱起来,本来进城是要消灭城内残余的贼军,却被对方杀得大败,真是惨不忍睹。
“狗官兵又来了!”
“弟兄们莫怕!给我上!”
“狗官兵不堪一击!杀光他们!”
城内的很多贼兵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见到身着甲衣的官兵,还以为对方是从没着火的地方新冒出来。
既然狗官兵已经被杀得溃不成军了,那眼前这些人也就是摆摆样子,吓唬自己而已,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
在破城之后,贼兵一路追杀,早已对官兵没了惧怕之心,都要痛打落水狗,以解心头之恨。
数百贼兵听到号令,便沿着街道向官军冲杀过来,这时候还来送死,那爷就让尔等随了心愿好了。
“趴在地上,不准后退!”
“放箭!放鸟铳!”
面对死到临头的一群贼兵,官军没有丝毫的退缩,他们就是来收庄稼的,既然前面的废柴不顶用,那就轮到自己上阵了。
不论是降卒还是降将所部,在火器与弓箭面前,一律不准后退,不然会冲乱官军的队伍,想活命,便立刻得趴在地上,否则刀枪皆无情!
“速速趴下!”
降将的部曲一路上跟着官军混得较熟,也知道些许配合,听到对方的喝令,便很是机灵地且不要脸地趴在地上了。
但紧随其后的大量降卒却全然不听命令,继续向官军所在的位置冲过来,结果便是被鸟铳与弓箭大片的撂倒在地。
“狗官兵疯了!杀额等!”
“额等不干了!”
“杀狗官兵!”
见到同伴纷纷中箭中弹倒地不起,侥幸活下来的降卒顿时怒不可遏,在街头便决定复叛了。
狗官兵拿自己不当人,那就休怪自己翻脸无情了,再当义军,痛杀狗官兵,然后在城内吃喝玩乐,岂不是快哉?
第660章:前因后果
新降的士卒吃了败仗便想跑回己方位置,在战时是不可能的事情,官军也害怕本阵被溃兵冲乱,甚至溃兵会与贼兵一道进攻己部。
这种事时有发生,加以防范是非常有必要的,对于这些没有纳过投名状的降卒,官军是十分不信任的,近距离督战就是防止他们再次倒戈相向。
只要发生反攻倒算的事情,那就无需对他们客气了,不听从指挥,反而与贼兵同流合污,冲过来多少便击杀多少。
先行投靠官军的士卒得令之后全都乖乖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这时候甚子都是虚的,就是保命要紧。
官军杀起人来比他们狠多了,真就跟割草一般犀利。当初在郧县与川东,数万义军兵马在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里,便被官军杀得不剩几个了。
早知道官军如此厉害,他们就不会复叛了,继续当官军吃皇粮多好。都怪罗汝才等人自作聪明,最终害人害己,真是该杀、该斩、该被凌迟处死!
“啊……”
听见从背后传来的惨叫声,一些趴在地上降卒还禁不住好奇,扭头往回瞅,只见百十来个贼兵还妄图冲杀官军。
却被铳弹与箭矢打得血流成河,横尸街头,没有当场断气的家伙则在满地打滚,哀嚎不止,还想要得到官军的救治,真是可笑之极了。
“速速起身!”
“都起来!”
“转身砍死贼兵!”
“给额上!”
能混到把总一级,甚至更高的位置的,多半都是边军出身的陕茜人,这在薛成才、惠登相、王光恩三部人马里是不少的。
对方也有不少陕茜人,但老乡此时见老乡,两眼就要冒血光了。只要阵营不同,那就必须刀兵相向了,最后只能活一方而已。
所有在街上的贼兵伤兵,一个不留,全部宰掉。这群雑碎打着为珉除害的旗号,到头来荼毒百姓,留着就是祸害,连一粒粮食都不能让他们吃到。
“掩杀贼兵!”
“冲啊”
这些狐假虎威的仆从军一看主子大发神威,打得贼兵们屁滚尿流,溃不成军,立刻有了信心。
顺风仗是很好打的,只要跟在对方屁股后面追杀就行了。南阳城就这么大,四向的城门还都控制在官军手里,对方已经插翅难逃了。
仆从军也不怕杀错了,他们还没领到官军的制式行头,但肩头都系着青巾,头顶草帽或大檐毡帽,非常容易辨别。
没有铁甲护身不要紧,可以弄些木质的盾牌和甲衣,这玩意的防护力随不及铁甲,但也能凑合用,比像贼兵一样只穿布衣要强得多。
这些贼兵装备简直不值一提,除了长矛与腰刀,连盾牌都很少,更别说甲衣了,几乎就是死不足惜的排头兵而已。
贼将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他们自己也不在乎,仍旧妄图与官军对抗,那官军与仆从军就更不用在乎了。
光是在一条主街上,官军在进剿的过程中,便击杀了不下六百多贼兵,余下的要么跑向他地,要么窜进院落里苟且起来。
但在拉网式的排查下,躲避是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的,官军还配备了不少猎犬,嗅觉远超人类。
只要猎犬在搜查现场突然狂吠不止,官兵便会知晓附近藏有贼兵,仔细搜查一番必会有意外之喜。
孙传庭原本是不擅于用此招的,但架不住有“高人”指点,而且还学会了很多对付贼兵的盘外招。
猎犬不但能够用来搜查与追踪,还可以在夜里起到预警的作用,在敌军靠近官军营寨时便会提前发现其行踪,从而省去了不少人力,更能提高预警水准。
不过南阳城大半已经被烈火给烧毁了,部分街巷在官军入城时还在继续燃烧,浓烟仍旧没有散去。
官军只能在一片冒着烟的废墟中寻找可疑的迹象,这也让不少人大失所望,看来此地并不比湖广那边的情况好多少。
“有人!”
“出来!”
“莫要动手!我乃官军!”
一队官兵陡然发现藏匿在废墟之中的几个人,都是满脸灰黑,甲衣破烂,几乎看不出人样了,只有一双双眼睛还算是闪亮。
“尔等是何人?为何藏匿于此?”
带队的把总看过了几个人的穿着,从外形上判断对方的身份貌似还真是官军,只不过这形象就有些羞于示人了。
“我乃南阳总兵张国钦!此为官印!带我去见你家主帅!”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家伙先是被烟尘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方印,拿给对方观瞧。
“……嗯!请吧!”
把总也认识百十来个字,起码官印上的“总”和“兵”是认识的,至于是否属实,那就是上面的事情了。
“呦~!张兄……嘶……你这是……”
郑嘉栋就坐在西门的城楼里等信,眼下正在喝酒吃肉,里面的惨象根本就不会影响到这位久经沙场的总兵官的食欲和心情,见到擦拭过一番的张国钦,还不忘问候一声。
“唉~!说来话长啊!”
自己成了被解救的败军之将,张国钦也就不好再多说甚子了,要不是援军前来,他都不知道能否活过贼军的搜查。
“你先在此吃些,随后与我去见大帅吧!”
看到如此落魄的同僚,郑嘉栋也没了嘲讽的心情,毕竟人家此前也与贼军苦战了一场,最后才不支被破城,城外的大量贼军尸体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下多谢郑兄款待!”
张国钦也是饿了,在城头作战时消耗体力甚大,一直也没吃喝,这会儿见到一桌酒肉,在感谢之后,便立刻坐下来狼吞虎咽起来。
郑嘉栋一边看着这厮的吃相,一边纳闷,南阳城按理说虽然不大,可也不是泥捏的城池,怎么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贼军攻破了呢?
通过交锋,感觉此股贼军的战力也不是太高啊?
莫非守军实在是难堪大用?
还是等着他吃完向都帅解释去吧。
“张国钦,将事情原委说与本帅!”
待到大营之后,孙传庭立刻想要知道南阳城被贼军攻破的前因后果,按照他的预期,南阳城仅仅应该是有惊无险而已,绝不应该被贼军迅速攻破。
“启禀大帅,前番贼军便已攻打过一次,只是我军凭城顽强抵抗,贼军死伤甚多也未能得手,便转而去攻打周边城池了。待卷土重来之际,贼军兵力已不下五万,然而在城内军珉齐心协力之下,贼军二番攻城仍未能迅速得手。末将此前以为南阳城可坚守不下三月之久,而贼军却施挖地洞之策,且挖设了十余条之多。在外,贼军掏空了树干,将火药装入其内,使用多条树干放入城门里,将其点燃引爆,炸塌了城门附近的城墙。如此内外两招并用,守军兵力实难招架,这才使得南阳城落入贼手,末将有罪!”
被对方给算计了,张国钦也认栽了,南阳城失守,论罪他是头一号。即便孙传庭不加责备,上奏给朝廷也不会轻饶了。
“将你所言写与纸上,本帅自会上奏朝廷,至于你,眼下仍为南阳守将,当须在剿灭城内贼兵之后,收拢兵马,调集百姓,修缮城池,整饬房屋。”
孙传庭所部都是战兵,不能再安排一部人马来协助守城,不断分兵的结果就是最后自己手里的兵力规模大幅度下降。
从实地勘察与张国钦所述的内容上,孙传庭认为还是相符合的,大致上没有明显的出入,被击毙的贼兵数量也很多,看得出来守军是尽力了。
他也不敢给张国钦打包票,只能暂时不作处罚,先行给他安排职务,待朝廷的命令下来,再行由他或者河南巡抚吕大器来定夺。
“末将敬谢都帅!”
能得到暂缓处置的结果,张国钦已然是喜出望外了,既然孙传庭无意严惩自己,想必给朝廷的奏疏也会为自己开脱一些罪责。
“好了!先行下去休息吧!”
孙传庭还要看看贼军所用的攻城招数,尤其是用树干炸城以及挖地洞的情况如何。
真要是采用如此办法,双管齐下便可攻陷一座城池,那往后贼军真就是防不胜防了。
贼军既然能够用此法攻陷南阳城,想必也能攻陷汝阳城、汝州城、开封城,甚至洛阳城!
孙传庭越发的担心起来,不过用树干炸城较为简单,但挖设地洞便是耗时之举了。
贼军至少要保证官兵援军在半月之内不会给城池解围才行,否则必定会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孙传庭立刻带人前去观察了贼军已经挖好的地洞。
在看过之后,孙传庭不光是忧虑河南与湖广战场,更是为京城担心不已。
一旦东虏使用了此策,京城岂不是危在旦夕了?
但愿殿下可以有所防范,不然便会被东虏所乘。
夕阳西下,城内的战事仍旧没有平息。
不过传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躲在唐王府里的知县姚运熙等人被官军救出了。
唐王府此前已经被兵力占优的贼军攻陷了,不过姚运熙等人却躲在了唐王府里的一处密室内。
这个密室是唐王用来玩些不为人知的游戏的地方,没有找到机关的话,便不能从外面开启。
贼军还没有时间彻底搜查府邸,外面便被官军给围得水泄不通了。
他们还妄图像之前的守军那样负隅顽抗,可惜官军携带了佛郎机。
一顿炮轰之后,王府连门带墙就都被铳弹给轰塌了,里面的贼军顿时傻眼了。
他们之前围攻王府是来抢夺里面的金银珠宝的,结果甚子玩意都还没找到,官军就围上来了。
整座南阳城最值钱的地方便是唐王府,贼军知道,官军更是了如指掌,两伙人的心思其实是一样的。
在打劫这方面,官军甚至比贼军更为专业,前提是不能有人想要见面劈一半,官军接收王府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光是在唐王府,官军便斩杀近千人,俘获千余人,最后才见到了主动出来表示感谢的知县姚运熙。
“都帅!下官惭愧啊~!”
姚运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对自己的行为悔恨不已,他倒是没有投靠贼军,也做了力所能及之事,可城池还是失陷了,城内百姓也惨遭屠戮。
“好了!明府,起来说话吧,张国钦已将大致情况说与本帅了。”
南阳的官吏与军珉都算尽力,破城也是无可奈何,孙传庭并没有责怪姚运熙,他一个知县,根本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最多就是组织青壮登城协防而已。
“下官有罪,下官在贼军围攻王府时,将王府内所囤粮食悉数烧光!还未能阻止太守王家祯出去与贼军商谈,导致太守以身殉职,唉……”
对这两件事,姚运熙可是追悔莫及,要么保住粮食,要么保住人,结果粮食和人最后都没保住。
“哦?明府莫要如此,先且说与我听!”
城内发生的事情,孙传庭多半还不知道,只能通过当事人来了解一番,尤其是能否与此前张国钦所言对上,以免被其蒙骗。
“如此也好,今晨贼军……”
姚运熙便将自己见到、听到以及亲自办理的事情,一事不漏地报告给了孙传庭。对方虽然是统兵之将,但是有太子少保的头衔,被朝廷批准,有权处理地方事务。
“……原来如此!”
孙传庭捋着胡子听完,与张国钦所言重合的部分大致没有问题,说明张国钦叙述的内容部分属实。
可惜南阳知府王家祯没有识破贼军的诡计,白白牺牲了。再有便是城内囤积的粮食多半也被大火给烧光了,还得从樊城调拨一些。
孙传庭所部携带的军粮倒是可以先行留下部分,作为城内军珉的应急之用,往后想要固守,还得依靠樊城那边的支援才行。
指望从洛阳或者开封那边救济,估计是不大可能了,当下整个河南地区都受灾严重,黄河沿岸地带充斥着大量的流珉。
孙传庭也不敢保证运输粮食的车队是否可以安全抵达南阳,比较之下,还是从樊城调运粮食比较稳妥,顺便再调来一些守军。
“哦!对了!大帅!银子!银子还未失!都藏在王府的井里!”
姚运熙总算是想起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之前的库银,虽说都倒进了井里,但只要大面积开挖,还能把银子给挖出来。
这也算是自己将功补过了,没保住粮食,但保住了银子,有了银子,那就可以让孙少保给所部将士们发饷了。
姚运熙虽然是文官,却也知道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士气,想要部曲士气高涨,那就必须如数拨发银两才行。
这十余万两银子不是很多,可好歹也能解孙少保的燃眉之急,姚运熙并不知晓孙传庭手里已经不缺军饷了。
“……好好好!明府有心了!多谢!多谢!”
刨去留给守军与安置百姓的部分,自己多少还能拿些银子来犒军,孙传庭也不想如此多的银两最后都落到贼军手里,万幸贼军的打算落空了。
第661章:贼军逆袭
孙传庭没想过从南阳城里拿银子来犒军,真若是像知县姚运熙所言,城内尚有十余万两银子的话,拿五万两犒军便足矣了。
五万两显然不够犒赏三军,但他手里还有每月三十万两的军饷,否则根本养活不了数万兵马,更别说东征西讨了。
士卒们从巷战以及摸尸得来的银子,按规矩是归个人所有的,不须要上缴。但府衙及库房里的存银,除极特殊情况外,是不准私下瓜分掉的。
再就是不准滥杀百姓,不准抢劫其财物,更不准欺辱妇女,若有发现,一经核实,便会军法从事。
以前是钱粮都缺,官军的纪律并不比贼军好多少,无非是身份不同罢了,双方干得勾当都差不多。
如今钱粮充足,也就不能再施以战养战之策了,花大力气与大成本来收复失地的根本是要恢复秩序与珉生,仅仅得到一座座废墟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看情况在日落之前,城内的进剿是无法结束了,孙传庭与姚运熙都只能等到明日再行入城了。
城内的上万贼兵里的大部分人仍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还以为出现在街上的官军都是被他们先前击溃的人马。
既然对方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他们自然不会傻到主动放弃抵抗,向对方缴械投降的。
他们拼死拼活,攻入城内,就是为了抢银子、玩女人的。
若是投降,那就等于一下子从主人沦为了奴隶。
反差如此之大,如何接受得了?
一百个人里也不见得有十个人能接受这种无比骇人的结果。
既然官军先前已经被打败了,那就将他们的残兵败将一并杀光便万事大吉了。
南阳城落进己方手里,那就不可能再拱手让人,尤其是之前费了那么大的力气。
一连围攻多日,又是挖地洞,又是炸城门,这才打进城来。
马上让大伙撤退,乃至向官军投降,任谁听了都会嗤之以鼻。
如此命令完全不合情理,更无法让众人得到应有的补偿。
心里预期达不到的话,他们就根本不可能奉命行事。
甭管怎样,先得让大伙抢一把才行。
哪怕立刻就要开拔,也得抢过再走。
但是出现在城里的官兵越来越多,几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脑子聪明的家伙也看出了有些不大对劲,狗官军都被杀得差不多了。
如今又陡然出现不计其数的狗官兵,要么是城外已经失守,要么是对方故意设伏。
大多数贼兵不会想的这么深,他们就知道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尔等不让我等抢劫,我等就先宰了尔等再说!
于是便向前来进剿的官军发动了疯狂的反扑,妄图先行消灭城内的官军。
此时他们面对的官军并非南阳城的守军,战斗力更是高出同行们一筹。
对面官军多半都是皮甲士卒,而且装备了大量的鸟铳与弓箭,还能见到小型佛郎机炮车。
遇到他们这些不怕死的人,这些官军居然毫不畏惧,还频频向他们开火施射。
导致他们在一处街上冲杀了数次,死伤了上百人也未能奈何了狗官军。
狗官军的队形不散,稳扎稳打,徐徐推进,使得义军这边只能不断后退。
官军从四向城门位置开始,逐步向中心地带拉网式扫荡。
速度虽然不是很快,胜在可以清理掉绝大部分藏匿其中的贼兵。
想要趁火打劫的家伙最终被挤压到了城中心的一大片街区之内,幸好日落西山,光线不再,官军也不喜夜战,这才得以稍稍喘口气上来。
他们中的大部分倒是抢了不少钱财,从几两银子到几十两银子的都有,若是遇到了大户人家逃难,还能抢到金子和珠宝。
抢到手的前提是先得把人都给杀了,不然人家也不会将随身携带的钱财拱手相让,凡是得手的贼兵,多半都是背负人命的。
他们参加义军攻城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住好的,享受上等士绅老爷们的生活。
至于用甚子方式做到这点,他们是不会在乎的,不管是犯法的,还是不犯法的,都可以尝试,只要能尽快成功即可。
当了义军,那就可以肆意践踏暴明的王法了,所谓“王法”便是专门用来收拾贫苦百姓的玩意,王公富绅自然不在其列。
等百姓们受够了窝囊气,吃够了窝囊亏,已经忍无可忍了,那就再也无需管他甚子王法了。
老子就是王法!
朱元璋那个王八蛋当年就是这么干的!
他行!
老子也行!
崇祯那个狗皇帝都死翘翘了,还特么顾及甚子王法啊?
只要手里有了银子,那就能过上好日子,便可以让狗屁王法一边玩球去!
这世道就这模样,若不是被官府盘剥,迫于无奈,谁也不想如此行事。
但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要么当义军,要么当官军。
指望重新种地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这连年的旱灾,庄稼怎么耕作都没收成。
没收成不说,人得吃饭,还得交税,还如何活下去?
“入他老木!明早也是死!莫不如趁夜杀狗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对!狗官军不擅夜战!定会被杀得大败!”
“横竖都得死!干了!干了!”
大部分义军士卒都光顾着抢夺银子,根本没想过吃喝方面的事情,厮杀了一整天,这会儿是有累又饿。
但是吃食却压根都没有,大伙指望城外接济,然而此时城外却鸦雀无声,一点厮杀的动静都听不到。
很多人都明白城外的大军当是被官军给击退了,他们这些人都被困在了城里,要不再有所动作的话,就要被狗官军一网打尽了。
人是越待越饿,越待越累,等一觉睡到天亮的话,那要轮到狗官兵上来收他们的性命了,怎还了得啊!
“狗官兵吃饭了!”
“干!俺们岂能坐视狗官兵吃喝而忍饥挨饿乎?”
“冲过去砍翻狗官兵!抢狗官兵的吃食!”
“说的对!”
“干了!”
在几个带头的家伙的鼓动下,数千闻风的士卒立刻便被调动起来。
一听到有吃食,特别是闻到了飘过来的香味,大伙便再也忍不住了。
一个个虽然身子困乏,可是肚子却咕咕叫个不停,想要闭眼休息都不大容易。
与其这样,莫不如先干翻了对面的狗官兵,抢了他们的吃食充饥再说。
“冲啊!”
开始仅仅是千人而已,但很快便汇集了在附近休息的几路人马。
数千贼兵山呼海啸般的冲出自己所占据的宅院,声势极为壮观。
“贼兵出来啦!”
官兵刚刚吃饱喝足,除了执勤放哨的之外,多半都躺在各处休息。
原本以为等睡过一觉,待天亮之后再收拾掉最后这些贼兵。
万万没料到对方还有回光返照的时候,居然发动了夜袭。
人一旦休息,再想起来就很困难了,反应时间也很局促。
“快起来迎战!”
多半官兵刚刚入睡,鼾声渐起,被把总们挨个踹醒,都没明白发生了甚子事情。
见到同伴们都跟自己一样,脑子里一片混沌,表情呆滞,顿感发懵。
但贼军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双方的休战距离还不足百步。
有的地方就是隔了半条街而已,只要猛跑片刻便会杀到对方眼前。
面对街上陡然出现的一大群黑影,再犯困的官兵也会立刻打起精神,全力应对。
这一不留神就要性命不保了,没人会马虎大意,在夜里被贼兵宰了可就亏大了。
为了尽量不在混战时误伤到自己人,官军的把总们都明白需要尽量保持与贼军的距离。
“放箭!放鸟铳!放炮啊!”
能用远程兵器来消灭贼兵,那就最好不要近战交锋。
只不过热兵器从装填到开火都需要不少时间,而弓箭的反应速度是很快的。
由于对方也没甚子战术策略,就是猛冲猛打。
故而面对黑压压扑上来的一群人,箭矢的命中率还是非常高的。
仅仅用弓箭并不完全遏制住贼军的攻势,损失数百人影响不了大多数饿鬼的进攻决心。
他们不但要击败官军,还要抢夺对方手里的吃食,这样才能避免自己饿肚子。
夜袭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只是具体实施策略较为简单粗暴。
对于缺少高级将领指挥的义军来说,这样的冲杀正好合适。
只要能击败狗官军的法子就是好法子,能简单就不要复杂。
实际上在夜里进攻,任何方式都不如一股脑的冲过去的威力更大。
贼军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蛮牛一样,就向城北的官军冲杀过来。
冲在前头的人被官军撂倒之后,后面的人在夜里并不害怕,反而迅速补上了空缺。
“报~!总戎!贼兵直冲我军阵地!”
“啥?直冲?偷袭啊?”
贺人龙被外面传来的喊杀之声给惊醒了,他的防区就是北门周边一带。
从城楼上往下观瞧,下面已经是一片混乱了,火光再起,人影频现。
两军已经胶着在一起,哪边是哪边已经完全对不上号了,看得贺人龙头都大了。
“给额上!这群龟孙、兔崽子!不准放跑一个!”
人员损失已经不再贺人龙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当务之急是要顶住贼军的猛攻,切勿让贼军从城内冲杀出去。
原本城北是由贺人龙、左光先、薛成才这三路人马来供同负责,鉴于薛成才所部在白天的战斗中损失颇大,便将其调到了后方修整。
眼下定在前面的是贺人龙与左光先的部曲,贼军冲杀的位置刚好是贺人龙所部负责的地盘。
两位官军将领此前还合力挤走了薛成才,打算在待剿灭城内的贼兵之后,瓜分城北的战利品。
结果没等收到部下呈上来的好玩意,就陡然挨了贼军的一闷棍,想来真是无比的窝火。
两部人马在城内的驻军加起来也就仅有不到四千人而已,马卒与辎重都在城外休憩。
面对上万贼兵从一个方向的猛打猛冲,城北的官军还真是招架不住。
战况急转直下,这可不是贺人龙与左光先着急、上火、大发雷霆所能解决得了的事情。
留下这些贼兵就是祸害,早知道这样便要在日落之前将其斩尽杀绝才行。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完了,对方都杀到眼皮底下了。
贺人龙一边派人迅速去找其他城内的守军,希望他们能够尽快从贼军的两翼以及后方发动合围,争取歼灭残余的贼军。
一边则打马扬鞭,来到阵前,亲自督战,万不能让城内的贼军再从自己的防区突围出去,否则便不好向孙少保交代了。
只要两部人马全力应对,贺人龙还是相信即便是己方兵力处于劣势,仍旧可以挡住贼军的突围。
官军毕竟是训练有素的队伍,战力远胜贼军那群乌合之众,哪怕是面对面的白刃战,披甲率很高的官军步卒也能战而胜之。
怕就怕下面的狗腿子觉得天热,又认为贼兵不敢攻过来,就在睡前脱了甲衣,那就要了命了。
没了甲衣与头盔的保护,官兵就跟对面穿布衣的贼兵别无二致了,一刀插进肚子里,便可以捅死了。
贺人龙感觉自己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他就碍于闷热的天气,将甲衣脱了才会休息,想必下面的人更是如此了。
这鬼天气啥也不穿还会一身大汗,还穿着甲衣睡觉,那真是活见鬼了,只有胆小如鼠的家伙才会如此。
贺人龙的手下也的确跟他料想的一样,听到贼军的喊杀声才惊慌失措地开始穿甲衣,待对方都杀到近前还没穿利索,只能敞怀与其拼杀到一起。
贼兵要么没穿上衣,要么只穿了布衣,没有木盾掩护,防护能力几乎为零。
官兵这边则是穿甲衣但没系好的居多,还有一部分是索性完全光着膀子开打。
“速速滚开!交粮不杀!”
“去你蛋的!鬼才信呢!”
义军是来抢吃食的,但口号喊出去之后,对面的官兵都全然不信。
这大半夜兴师动众,就为了抢口吃的?
你当老子这么多人都是白痴呢?
再说吃食都吃完了,粮食没有,屎倒是有一肚子,要不要啊?
“今日便是狗官兵的末日!”
“给额杀啊!”
见到狗官军被打得节节后退,带队的头目也不由继续号令众人,打算全歼了这股官兵。
“尔等没吃饭,说话都开始说笑了!”
“这是饿得做梦呢吧???”
官兵们则是且战且退,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想着直接反攻回去了,只要拖到天亮就行了。
最终兵力较少的官军还是顶不住贼军的进攻,让出了占据的街区,一直退到了城根地下,才算是稳住了阵脚。
由于官军在城头部署了不少火炮,贼军在想攻占城头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了,冲了几次都没有收到成效,便暂时放弃了进攻。
“一群废柴!”
贺人龙气得破口大骂起来,所部白天打得顺风顺水,到了夜晚却被贼军给逆袭了,令他这总兵官颜面扫地。
第662章:捕风捉影
贼军攻进城来抢钱抢粮,贺人龙的手下攻进城来其实也想这么干,只是钱粮都被贼军先下手了,官军只能先打贼军,再从他们手里缴获战利品。
这么做无可厚非,因为以往作战都是这么打的,算是行军打仗的规矩,也是士卒们能尝到的甜头,故而孙少保也没有刻意干涉和阻挠。
但白天抢来的地盘和钱粮,到了晚上再被对方给打得吐出来,这结果未免就有些难看了,至少作为总兵官的贺人龙是无法接受的。
白天己部攻过去,半夜贼军杀过来,互有攻守,其乐融融,看上去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你们两边玩得挺开心啊?
再这么玩下去,他这个总兵官也不用干了,因为人都快死光了。
一仗折损一千余人,照这样打三仗之后,所部也就不复存在了。
贼军的夜袭尽管声势浩大,效果斐然,可推进的距离终究也是有限的。
南阳城就这么大,从城中心往北打,想打出城去的前提就是要攻破城头守军的防线。
在官军严阵以待的情况下,那贼军就不大可能成功了。
佛郎机、鸟铳、弓箭轮番施射,密集的箭雨和弹雨将冲杀而来的贼军砸得鬼哭狼嚎。
这可就不是街头巷战那么容易得手了,官军居高临下,打击贼军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有了城墙的保护,还占据了地形优势,贺人龙与左光先这两部人马也就能够稳住阵脚了。
再往后退就是城外了,大伙都知道一旦放跑了城里的贼兵,孙少保会如何行事。
有城墙,有城门,有大量火器,城外还有不少马卒,这样还能让贼军突围。
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找理由向孙少保来搪塞,这就是实打实的废柴!
“狗官兵火器犀利!”
“风紧扯呼!”
在火光之中接连倒下了不下千人之后,余下的贼兵只能选择掉头逃窜。
身上没没中弹或中箭之人再不跑的话,那就也得跟地上那些倒霉蛋作伴了。
他们起初只是想攻入狗官军的地方好抢些吃食,没想到一经交锋,对方就溃败了。
于是乎大伙便乘胜追击,一路掩杀,打得那是相当的痛快,可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
干掉了不下数百个狗官兵,算是为白天的颓势扳回了一局。
大伙这下才算是明白,原来只要己方下定决心,猛冲猛打,狗官兵也是不经打的。
但在城墙附近遭遇了城头的大量火器之后,那就绝非血肉之躯所能匹敌得了的了。
在损失了大量兵力之后,义军这边也就不得不败了,可以说撞得头破血流,还没能冲出城去。
若是能够出城,哪怕饿着肚子也是划算的事情。
只要能出城,那就是海阔天空了。
这么多嫉恶如仇的同伴,到哪不能发家致富啊?
换个地方,宰几个富绅人家,便足够让一群人吃饱喝足,顺便快活一番的了。
想法是好的,只是狗官兵根本就不打算让众人冲出城去活命。
义军一连冲杀两次都未能成功,只能转回身蛰伏在黑暗的废墟里。
虽然赶走了原处的狗官兵,多少也能找些吃食。
可由于人数太多,即便刨去死掉的和受伤的不算。
余下的人也分不到多少吃食,别说七分饱,就算是三分饱都是奢望。
大部分人的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大部队。
他们是来抢吃食的,并没想着进攻城头,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帐玩意带的头。
这下非但没攻上城头,还死了好些同伴,真是偷鸡不成失把米。
心眼活泛之人,这会儿已经趁乱躲在了犄角旮旯,准备在天亮之后直接向官军投降了。
他们早就看出来了,就这么一折腾,肯定会惹恼官军,天亮之后必然会大肆进攻己方。
那些憨货可以死,他们可不想死,跟不想受伤落个残疾,那下半辈子就只能跪地乞食了。
趁着四肢健全,脑袋还在,可得先找给自己条退路,说不定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官军。
参加义军终究是个悬乎事,不那么妥贴,要说入伍当兵,还得是官军。
甚子差事有当官兵、吃皇粮来的稳妥啊?
之前义军将领们还说替天行道,真若是如此的话,怎能弃他们不顾,撒腿就跑呢?
说到底,都是放屁,一个个贪生怕死,还诓骗他们这些人为其卖命!
甚子狗皇帝驾崩了,暴明将亡,还要改天换日!
就算改天换日,也轮不到尔等!
可是坑死他们这些人了。
往后眼睛得擦亮,再不能被骗到了,否则死之后还以为自己能过上富贵日子呢。
至于那些傻蛋,那就让他们继续蹦达去吧。
他们以为可以继续负隅顽抗,等天亮之后便会真相大白了。
“岂有此理!”
贺人龙与左光先这边频频吃紧,让他俩火冒三丈的是另外三个方向的官军却是毫不着急。
完全没有压过来的意思,简直就是刻意在原地磨蹭一样。
往好了说是稳扎稳打,往不坏了说便是见死不救。
这黑灯瞎火的,谁也不敢保证不会被贼军伏击到。
万一折损大量兵马,那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白天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在晚上来做。
故而另外三个方向上的统兵将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上所部人马不要轻敌冒进。
这意思就很明确了,贺人龙与左光先两部人马能扛得住就扛,扛不住那就是你俩自己的事了。
最想笑得便是被二人合伙排挤到犄角旮旯里蹲着的薛成才,所部人马居然在贼军夜袭时毫发无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活该啊!
让你俩贪得无厌!
这可真是苍天有眼啊~!
在白天的时候,是薛成才所部顶在前面进攻。
等日落之时,才被撤换下来,薛成才对此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是新降之将呢。
万万没想到这下还因祸得福了,避免了被贼军聚歼在街巷的命运,看来真是否极泰来了。
薛成才深知自己手下都是些甚子货色,连正规官军都顶不住如此冲杀,所部就更别提了。
一夜之间变成了光杆总兵,莫说其他人,就算是王光恩与惠登相也会嘲笑自己的。
万幸!
万幸啊!
薛成才坐在一处废墟之中,心里真是美滋滋……
增援?
抱歉!
敌情不明,恕在下无法辨别清楚!
万一你们把老子所部人马当成了贼军怎么办?
这理由看似非常充分,一旦孙少保问起来,自己便如此交代。
薛成才都把理由给想好了,再说是那两位自作孽所致,完全怪不到自己头上。
天亮之后经过统计,贺人龙与左光先两部人马合计折损了不下千余人之多。
弄得两位总兵官是无比的上火,只能跑到孙传庭那里去告状。
“尔等想让本帅如何评价?说所部士卒擅离职守?狼狈逃窜?若不是有城墙挡着,只怕此股贼军早就冲到城外去了吧?”
孙传庭自然没给二人好脸色,明明是在昨日白天能够迅速解决的战斗,就非得拖到第二天才行,这下事发了,反而跑到自己大帐里抱怨。
“夜里若非提前告知,则难分敌我,他部人马也会顾忌此事。今番算是个教训,往后切勿如此轻敌大意,好自为之,本帅自然不会责怪尔等。”
教训两人一番之后,孙传庭便好言安抚了一句,没提惩罚的事情,折损的一千多兵马只能算是战损而已。
暂时是补充不上来,原来南阳城的守军也所剩无几。只能看看能否俘虏些许贼军,挑选其中的青壮,填补各部出现的空缺。
“今日在日落之前,战事必须结束,城内贼兵必须肃清,不可放过任何一处角落,违令者严惩不贷!”
最后,孙传庭下达了进剿命令,南阳城里都这样了,还能拖上三天时间,那所部真是在磨磨蹭蹭,不办实事了。
各位总兵官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拖到今天晚上,贼军再给所部这边来这么一次的话,真是会让自己无法承受的。
尤其是听说唐王府的井里埋着十几万两银子,早点打过去,那就能早些立功领赏了,这才是进兵灭贼的真正目的啊!
昨天本来已经打下了王府,结果又给丢了,真是太不应该了,不过这样也好,还能再打一次。
折腾了半宿,导致官军还没到卯时(五点)便开始吃早饭,完事便发动了大规模的进剿行动。
贼军多半都是饿得前心贴后背,问道从空中飘来的饭香,原本已经没动静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个不停了。
“入他老木!狗官兵不让我等吃饭!我等便跟狗官兵拼了!”
“对!拼啦!杀一个是一个!”
“我等也不是吃素的!”
“实在不行便吃了狗官兵充饥!”
“好!便如此行事!”
人要是饿极了,甚子事情都做得出来,一些流珉在没参加义军之前,也干过胆大妄为的事情。
饿了不到一天时间,大伙还能咬牙挺住,时间再长一些,那就不好说了,逮住甚子就吃甚子了……
然而面对稳扎稳打的官军,他们还跟昨日一样没有优势,还是被打得节节后退。
控制范围被四向围攻过来的官军逐步压缩,最终被合围在了唐王府里。
这里原本就被攻陷过一次了,贼军鉴于王府院墙高大,还存有固守下去的奢望。
不过在佛郎机面前,院墙绝非城墙可比,一炮下去就是一个大洞,甚至可以轰塌一面墙。
贼军尽管用砖头瓦砾堵住了原有的缺口,但官军调集了十余门佛郎机,对着四面院墙开始猛轰。
很快便将王府的院墙轰得犹如犬牙交错一般里出外进,撒气漏风,别说走人,连进马车都可以了。
五千多官军利用炮轰出来的缺口,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入,跟里面仅存的贼军残部厮杀起来。
经过约半小时的战斗,在击杀了近千贼军之后,余下的贼军全部缴械乞降,企图保住自己的狗命。
“少保大人,银子便在此处!”
在结束战斗之后,视察战场的孙传庭在知县姚运熙的指引下,来到了王府的后院,就是藏匿银子的井前。
“……好!先将周遭土层悉数挖开,再将银子全部起出!”
原本盖好的石板已经被人搬开,贼军无暇打捞银子,里面的存货自然是原封不动,孙传庭往下看了看,略微能看到点点白光,那便是银子反射出来的光芒。
犒军需要不少银两,城内重建亦需要大把的银两。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银子继续被放在井里了。
派人下去打捞是不理智的,只能将水井周边全都挖开。
牛成虎得令便调来三百士卒,轮番开挖,力争尽快将银子打捞出来。
有了银子,自然是皆大欢喜。
这年头只要有银子,想要啥就能买到啥。
鉴于收复南阳城,所部人马还算是作战得力。
孙传庭奖励白广恩三万两银子,其他各部按照人头计算,每部可得三万至一万两银子不等。
没打仗的牛成虎、赵光远、姜让三部就只能干瞪眼了,不过只要继续留在战区,仗就不愁没的打。
就这么一赏,二十万多两银子便撒出去了。
这还不是出全力,否则需要更多的银子来犒军。
孙传庭所部没法长期驻扎在南阳城,必须继续追击东窜的贼军。
只是将所有无法随军的伤兵留在此地修养,主力仅仅修整了一天便即刻开拔。
根据樊城守军的报告,似乎前一阵樊城一带出现了两股贼军。
围攻南阳城的说不定便是其中的一股,另外一股则还没有露面的消息。
孙传庭眼下有些拿捏不定,到底是根据白良弼的报告,向东追击攻击南阳城的贼军,还是回师樊城,确保襄樊的安全。
最近几日,并没有接到樊城守军的告急文书,先前派出去的调粮快骑也还没有回信,或许樊城还算是安全的。
若是此股贼军东窜,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走东北方向,经舞阳,进入开封府。
要么走东南方向,经泌阳,进入汝宁府。
舞阳以北是郾城,泌阳以东是汝阳。
孙传庭以为此二地的守军或许都不是此股贼军的对手,若是疏于防范,则必然被贼军攻陷。
只是所部人马并不足以分兵而进,最多只能驰援其中的一路而已。
但是贼军的进兵路线目前还不得而知,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沿途打探。
由于河南少雨,还可以看到贼军留下的脚印和马蹄印,再找些目击的路人询问。
此时孙传庭才感到有些后悔,若是当日派出全部精骑,留下此股贼军,便可省去如今的麻烦了。
让此股贼军溜走,数日之后,还得救援他地。
若是再能遭遇,定要不惜代价,将其歼灭!
第663章:对阵汝阳
原本贼军分成两路,一路在官军到来之前,便先行向东窜逃,另外一路行动虽慢可也有千余人马北逃。
通过俘虏的口供了解到,先跑的一路乃是由献贼之子张定国统率,而后逃的一路头目则是杨友贤、常国安、王国宁这三个手下败将。
对比之下,张定国年纪虽小,但所部人马数量甚多,对朝廷的威胁很大,孙传庭便决定先行放过另外一路贼军,先行追击张定国所部。
根据贼军踪迹,大军一路向东,从南阳府追至汝宁府境内,而贼军的大致目标也逐渐清晰起来,那便是汝阳。
不过等官军赶到汝阳外围时,并未看到贼军攻城,因为汝阳已经陷落了!
这并非是张定国部所为,在他们来到此地之前,革左五营便占据了汝阳城了。
“老茴茴”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治世王”刘希尧、“争世王”蔺养成所部组成的革左五营。
在得到张罗两部人马起事的消息后,便从大别山脉(英霍山区)出击,先行攻占了固始,然后连克光州、光山、息县、罗山、真阳、确山。
最后在十天之前,开始围攻汝阳城,由于事先混入了大量细作,仅仅用了七天时间,他们便里应外合,攻陷了此城。
一来是想与在湖广地区的张、罗两路人马遥相呼应,有机会便可合兵一处。
二来则是趁官军在汝宁府兵力空虚,防御懈怠,席卷此地,补充钱粮,扩充实力。
在汝阳得手之后,下一步革左五营还打算经遂平、上蔡、西平,攻入开封府的郾城。
若是狗官军前来进攻,他们便放弃河南境内的目标,转而向东,攻占南直隶的亳州或颍州。
不用于张、罗两大集团的战术策略,革左五营并不喜欢与官军硬碰硬,更善于混水摸鱼,避实击虚。
哪里的守军兵力较少,他们就挑哪里下手,在官军援兵赶来之前,破城最好,无法得手便会迅速撤退。
这种游击打法是让官军最为头痛的,也是革左五营能够在各路义军纷纷接受朝廷招安之后,继续存活下来的原因所在。
在攻破了汝阳城之后,革左五营收获了崇王朱由樻留下的大量钱粮,加上此前的战果,所部士气高涨,五位首领也打算再接再厉。
只是对于新来的这位大侄子南下与张献忠所部汇合的建议,他们五人还有些不大情愿。
此前他们心里多少是打算倚仗“八大王”,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而在攻克了汝阳之后,五营达到近四万,完全用不着“八大王”了。
加上张定国带来的两万人,两部合计六万,在中原地区都算得上一号了。
若是可以吞下这两万人,还找“八大王”干嘛?
趁着孙传庭与洪承畴都在湖广地区进剿张、罗二人,他们革左五营完全可以在河南攻城略地。
只要将所部人马扩充到十万以上,还怕个球的狗官军啊???
义军强,则官军弱!
此消彼长,这是最浅显易懂的道理。
于是五位叔叔则千方百计,想法设法说服这位大侄子领兵与他们一道北上作战。
他们作为长辈,自然不会占侄子的便宜,说好战果按照双方兵力分配,张定国能占到其中的三成,这算是看在其父“八大王”的面子上了。
直接吞并,宰了这小子,吃相未免难看了一些。但只要耐心一些,加以时日,这两万人马便会被五位叔叔逐步消化掉。
对此,张定国是不大乐意的,他率部在南阳府征战,就是为了牵制官军,配合父帅在湖广地区的进攻。
一旦与革左五营北上,那牵制的作用恐怕就微乎其微了,己部或许连兄长张可望所部都无法汇合了。
对于这五位叔叔表现出来的“好意”,张定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也不好直接拒绝。
因为对方不但兵力较多,所部士卒不少都是常年征战的老兵,战力远超己部这些乌合之众。
张定国所部能打仗的不到两千五百人,余下都是新招募的兵丁,也就能打打顺风仗而已。
他估计革左五营能与自己麾下战力相当的老兵,数量不下万人,因而对他们十分忌惮。
对方真要来硬的,公然吞并己部,张定国也不会坐以待毙。
在军事行动上,两部人马联合起来,向东或者向南是可以的,向北就只能分道扬镳了。
最近两天,五位叔叔便于这位大侄子在商量此事,故而一直都没挪窝。
他们没等到张定国的同意,却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等来了孙传庭!
汝阳城在汝水西岸,沙河以南,不论是向北还是向东,都要先行过河才行。
此时的水位倒是很低,根本无需担心摸过脖子,进而淹死士卒。
但身后有孙狗贼穷追不舍,谁都不知道所部人马还能否抵达安全地带。
“诸位,那崽子一直敷衍额等,拒绝合营之事。莫不如此番以供同抗敌为由,在城外列阵营地,额等可先行渡水东进,将孙狗贼丢给那崽子来对付!”
马守应想了想,便说了一个貌似非常稳妥的办法,这位大侄子的利用价值也就是如此了。
“……嗯嗯!言之有理!”
贺一龙听罢便捋着胡子点了点头,此策非常符合他的心意,既然吞不下这崽子的人马,那便给他个教训好了。
“若非此子刻意拖延时间,额等又岂能遭遇孙狗贼?”
刘希尧将官军来袭的责任都算到了张定国的头上,反正与革左五营是毫无关系的。
“没错!定是那崽子泄漏了行踪,被孙狗贼给盯上了!”
贺锦立刻附和起来,刘希尧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想来两万人也足够孙狗贼招架的了,事不宜迟,额等分头行事。待到对岸之后,先抵阳埠,而后去往颍州如何?”
蔺养成也同意这个提议,然后看着地图,拟定了一个落脚点。
“如此甚好!”
其他四人自然认可,既然此地来了孙狗贼,那所部就不能再在河南境内作战了。
南直隶或许是个好去处,甭管怎样,先带着手下杀过去瞧瞧,实在不行,大不了返回山区呆着。
为了防患于未然,并表示与孙狗贼决一死战的心志,五位首领先派自己的亲随在汝水东岸列阵,哪部人马先行溃败,便要痛击之。
既然大侄子无意北上,五位好叔叔便非常善解人意地将其人马安排在了最南端,也就是黄西河以北。
如此安排的真实用意是只要大侄子有意先行跑路,对面的孙狗贼定会加以追赶,他们五营人马也会相对安全一些。
在五营首领们看来,是役可以说是己方谁先跑,谁先死,就看对面的孙狗贼如何应对了。
“二将军,五营如此安排,恐对我军不利啊!”
张广才已经看出了对方不怀好意,如此形同陌路,只怕是役是打不赢对面的孙狗贼了。
“无妨!传额将令,通知老营弟兄们,切勿恋战,迅速脱离战场!”
张定国早就看出这五位叔叔绝非善类,就是一群虎豹豺狼,还不如直接面对官军作战更让自己踏实一些。
能借故离开他们也算是件好事了,往后可是要离革左五营远一些,免得那天真被这些叔叔给“照顾”到。
张定国觉得所部人马大部分估计是保不住了,最多能保存一半左右的兵力,不过带出来的老兵都要留下,不然真会元气大伤。
对于列阵迎战孙狗贼,张定国是将信将疑的,他不大相信革左五营会与孙狗贼的大军血战一场。
但要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话,他也愿意助叔叔们一臂之力,毕竟双方都是义军,消灭官军是两边供同的目标。
义军出城在汝水以东列阵迎战,不算东岸的人马,总兵力约五万五千。
虽然火器较少,但由于屡战屡胜,尤其是革左五营的士气高昂,面对官军,全无惧色。
张定国所部本来是一支疲惫之师,在休息了两天之后,算是恢复了一些体力。
由于是役有大量友军助战,张军上下信心大增,打算一血前耻,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哼哼!果然是革左五营!”
孙传庭坐在马上用千里镜看了看,在瞧见六路人马与各自的旗号之后,便大致了然了。
看来张定国所部已经与革左五营合兵一处了,打算在此地与己部决一死战,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有了迫击炮之后,官军已经完全不怕与贼军进行大规模的野战了,而且是规模越大,造成的杀伤便越大。
按照对位,孙传庭命令贺人龙与左光先对付马守应,李国奇与郑嘉栋对付贺一龙,赵光远与姜对付贺锦。
李守荣、孙显祖、王光恩对付刘希尧,薛敏忠、祖大弼、惠登相对付蔺养成,所部实力最为雄厚的白广恩单独对付张定国所部。
牛成虎所部依然为中军,不过所辖的迫击炮团要适当提前部署,尤其是要给没见过此物的贼军当头一棒。
孙传庭所部虽然有五万多人,但战兵也就四万多而已,绝对数量是处于劣势的,在马卒上也不占优势。
唯一的制胜利器便是迫击炮,若是杨友贤等人不曾对张定国提及此事的话,那是役迫击炮便还能痛击贼军一番。
双方间隔越二里地对峙,这个距离大大超出了迫击炮的射程,官军仅仅携带了迫击炮与佛郎机,都全然够不着目标。
“全军进兵一百步!”
孙传庭想用上迫击炮,便只能下令所部先行前进一段距离。
要走一里地的话,就得分成四个一百步来徐徐推进。
“进兵至旗!”
插旗兵先行出发,跑出一百步之遥,然后全军才能向插旗的位置移动。
若是走得距离过长的话,被贼军马队所乘,全军都要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了。
“前进!”
在各路将领的号令下,官军各部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前移动,队形很是整齐。
就这么一点点压过去,贼军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冲杀过来,要么扭头就跑。
“全军进兵一百步!”
孙传庭的策略很简单,那就是尽量靠近贼军,先用迫击炮轰击,待其阵脚大乱,全军掩杀过去。
既然己方在勋县与房县都是这么打赢贼军的,而且取得了空前大胜,在汝阳城下也可以如此这般。
到底是孙狗贼,有点本事!
革左五营的首领们坐在马上看得清清楚楚,他们都是行家里手,官军训练有素,战力定然不低,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虽说己方占据兵力优势,看起来要比对面的官军多两万左右的人马,可真打起来的话,谁也说不好。
五位首领都不愿意让己部与官军死打硬拼,即便是真能取胜,也是险胜或是惨胜,损失过大就得不偿失了。
问题是张定国这小崽子居然不跑,就直勾勾地瞪眼瞅着这边,他到底是何居心啊???
五营首领们的计划是张定国所部先行跑路,官军随后掩杀,留给他们跑路的机会。
如今计划已经被那小崽子给打乱了,等于义军真要与官军面对面,硬碰硬了。
大侄子的人马要不开溜的话,己部一旦率先跑路,狗官军追杀的一定是自己了。
张定国虽然年纪尚小,但在斗心眼这方面却丝毫不输给他附近的一群叔叔们。
谁先跑,谁先死,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忍不住好了!
张定国当然非常紧张,可看到革左五营没动地方,他就放心了。
只要革左五营不率先后撤,那己部便可以按兵不动。
革左五营先行跑路,己部反而变得安全多了。
自己对面是白广恩的人马,看上去兵力不下一万五千,所辖马卒也不少。
张定国预感到是役或是一劫,可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能迎难而上了。
“入他老木!小崽子居然陷额等于不利境地!”
看着官军越来越近,“左金王”贺锦的心理压力陡增。
他可不想与孙狗贼死磕,没好处不说,还得把此前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但自己率先开溜,就等于让五营先行落败了,还得顺便得罪另外四个人。
五营人马向来同进同退,他可不想自己先行坏了这规矩,一直在戒急用忍。
实在不行,就得先行打过一遭了!
“治世王”刘希尧见到己部右翼的贺锦部与左翼的蔺养成部都没动,他也只能选择按兵不动了。
本来还想合伙坑大侄子,这下大侄子“发呆”不要紧,把对其“善待有佳”的叔叔们都给坑苦了……
不到万不得已,义军这边是不会先动手进攻的,那就意味着彻底断绝了后撤的可能。
只是出兵两三成的话,根本就打不动如此多的狗官兵。
要么全军出击,要么全军撤退……
第664章:两炮而溃
眼见对面孙狗贼的人马一步步向本阵压了过来,这时候再想后撤乃至脱离战场便为时已晚了。
最多能撤下马队而已,几乎全部步卒因为行动缓慢,难以快速渡河,都得留给孙狗贼当作战果。
革左五营与张定国两部人马合计六万有余,而且马卒规模便有万人之巨。
但与张定国舍得再玩一次壮士断腕不同的是,他的五位叔叔并不愿意将步队彻底抛弃。
从去年秋季一直这蛰伏英霍山区,时至今日才积攒下这些人马。
一战便被孙狗贼打回到原型,这是首领们全然无法接受的结果。
之前李自成不服,被对面的孙狗贼打得仅余十八骑,被迫跑到商洛山里当山贼。
这还是从张定国的义父张献忠那里听说的,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今番一旦先行示弱,主动撤退,指不定得被这穷凶极恶的孙狗贼吃掉多少人马呢。
与其这样,莫不如拼死一搏,最差也能来个两败俱伤,让孙狗贼再不敢觊觎己部。
五位首领都知道己部的人马里,精兵仅仅是少数,占大头的都是乌合之众。
只要自己喊一声“风紧扯呼”,那些乌合之众跑的会比兔子还快。
这仗就实打实的一败涂地了,狗官军随后掩杀,自己连收拢败兵的机会都捞不着。
故而万不能先撤,要撤也得视具体情况而定。
在无法及时互相沟通的情况下,五位首领也就退而求其次,选择按兵不动。
尔等不退,额就不退!
这便是张定国是役的策略,看谁更能忍!
对面的狗官军已经紧逼到距离己部不足一里之遥了,然而张定国仍旧命令所部将士结阵御敌。
他也想见识见识被誉为义军三大集团之一的革左五营到底战力如何,能否与父帅的人马相提并论。
此时,对面的官军步阵忽然出了一条缝隙,貌似有人举着帮有小镜子的杆子跑到了阵前,让义军这边的首领见状都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他们从未见过官军在战前如此行事。
莫非是在做法?
抑或是辟邪之物?
靠这玩意就能打赢?
应该像在故弄玄虚吧?
莫非孙狗贼在狗皇帝的大牢里蹲傻了,不用战术,改玩邪术了???
除非你会呼风唤雨,否则战场只能由自身实力说了算。
管你是甚子少保还是元帅,抓住之后都得被剐了喂狗!
可想归想,义军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静观其变。
之后官军再次前进,走了大约一百步便停了下来。
这下双方仅距离约三百步而已,几乎到了一个冲刺就能杀到对方面前的地步了。
“报告少保大人,我团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向敌阵开炮!”
迫击炮团团长孟禾已将炮位安置在了赵光远与姜让这两部人马身后。
包括备用炮在内,全团两百余门迫击炮悉数上阵。
在测距完毕之后,便装填了弹药,只待上峰下令了。
“好!那便开炮吧!”
面对如此多的贼兵,孙传庭心里也有些悸动了,想继郧县、房县、川东之后,再取得一次大胜。
此前收复南阳城,只能算是寻常胜利而已。一来是贼军主力溜走,二来是被城内贼军夜袭,这让孙传庭对麾下很不满意。
如今能在汝阳城下与顽寇之一的革左五营决战,只要战而胜之,便可为大明再剪除一大祸患了。
“各营都有!三连发齐射!开火!”
在测距无误的前提下,孟禾相信只要六百多个炸药包打过去,有一半落进贼军的步阵之中,便会直接打崩掉目标了。
“嗵嗵嗵嗵……”
迫击炮群猛然发出一阵闷响,将前方站立的赵光远与姜让所部官兵吓得够呛,立刻趴下了一大片。
他们两部人马是后抵达湖广战场的,一直逗留在樊城等待与孙少保所部汇合,自然是没见过这种新奇玩意的。
尤其是这种物件居然可以向天射击,可是将很多官兵都惊诧得无以复加,这不成了隔山打牛了么?
迫击炮还有一个显著的优点,由于可以曲射,便能部署在本阵后方,得以隐蔽发射,发动突然攻击。
没尝过迫击炮苦头的敌人是决计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种能实现曲线射击的武器,而且威力超乎想象的大。
“这是……”
义军这边的士卒,尤其是“左金王”贺锦与“治世王”刘希尧所部人马,猛然听见从对面传来一阵响声。
之后便看见天空出现了一大片小黑点,正飞快地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飞过来,速度极快,几乎难以反应过来。
“不好!”
“左金王”贺锦只是呆滞了片刻,便本能地意识到情况不妙,正想要喝令所部人马迅速后撤,但为时已晚。
一枚榴弹飞过三百步远的距离,仅仅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正常人面对大规模的炮击,是不可能跑出炮击范围的。
给数千人马下令更是需要时间,但炮弹已经直接夺走了时间。
“轰轰轰轰轰轰……”
将近八十枚榴弹直接砸进贺锦所部的步阵之中,引信几乎在落地的刹那刚好烧完。
然后便是一连片的爆炸与火光,还伴随着鬼哭狼嚎,与人喊马嘶的声音。
洪承畴从襄阳开拔之前,命令襄阳与樊城内的铁匠铺全力打造铁珠。
不管打造出来多少,所部归来时,都会全部买下。
故而铁匠们在官军主力奔赴川东地区进剿之时,都在全力以赴地造铁珠赚钱。
待孙传庭所部从川东归来之后,便将汉水以北的樊城里的所有铁珠全部买下了。
对岸襄阳城的部分自然留给洪承畴的人马,一人一半,这样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铁珠便是制造榴弹的主要材料,有了铁珠,对付轻甲甚至无甲的贼兵,便会事半功倍。
每粒铁珠还不如黄豆大,但打进人体内,可就不跟吃下一粒黄豆的感觉一样了。
迫击炮弹不同于大铳弹,都是从天而降,也就意味着用盾牌或者楯车是不可能防住的。
除非所有人都装备了盾牌,而且同时举过头顶,还要保证密不透风。
否则只要有几处缺漏,让榴弹落到地面,爆炸之后便会让步阵陡生出几个大窟窿。
而是役“左金王”贺锦所部人马在遭到炮击时,绝大部分都在傻乎乎地发呆。
要不是榴弹做得很大,都可以直接打进他们的嘴里了……
上万粒铁珠在爆炸之后飞溅而出,转瞬之际便打进了士卒们的皮肉之中。
随着中弹士卒的数量激增,在火球与浓烟消散之后,连片血雾在步阵之中蔓延开来。
被撂倒的士卒人数不下千人之多,很多受伤的人都被铁珠打进了骨头里,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甚至行动能力。
缺胳膊断腿的也大有人在,残肢断臂是随处可见的,爆炸区域内的土地都被鲜血染红了,被踩倒的绿草都变成了褐色。
“这……这……这……妖物啊!”
贺锦见状,连嘴唇都开始哆嗦了,说话也不大利索了,他经历了大小阵战上百次,还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玩意。
“嗵嗵嗵嗵……”
“又来啦!”
“风紧扯呼啊!”
听到从对面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又看到天空中出现了跟适才一样的黑点,这下无需“左金王”下令,周遭的士卒便自发的开始跑路了。
留在原地就是等死,这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再不跑的话,那就要被炸成死人或者残废了,这孙狗贼果然阴狠毒辣啊!
就这还要硬打官军,上面真是在白日做梦,爷是不敢留下了,谁胆大,谁就去找孙狗贼算账去吧。
但是两条腿再怎么捣腾,终究是快不过炮弹的,不等贺锦的人马跑出十步距离,近百枚榴弹便又落到了他们周围。
造成的人员伤亡一点不比上次少多少,而且由于大伙都想立刻跑路,还造成了肆意踩踏与自相残杀,这都属于非战斗减员……
贺锦所辖的七千人马在挨了两次炮击之后,瞬间便掉到了四千左右。再挨两次的话,那就快要归零了。
“滚开!”
左腿被铁珠打中的贺锦强忍着疼痛,无暇命令所部士卒如何应对,自顾自地打马扬鞭,还不住地谩骂在前面挡路的废柴。
“这……”
如此情况看得“革里眼”贺一龙与“治世王”刘希尧都目瞪口呆,此前想要让张定国做诱饵,没想到此子居然很是茛硬。
后来五营人马要顺势与官军对阵死磕,万万没想到还没等步阵交锋,“左金王”贺锦所部便先被孙狗贼用邪物给打崩了。
看来之前镜子出现,说明此物定有蹊跷,自己可得千万小心,一个不留神便要万劫不复!
“撤!”
“风紧扯呼!”
很明显,要还逗留在战场上的话,“左金王”的人马被打崩之后,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己部了。
余下的四位首领不约而同地选择向东跑路,这时候就不能算计损失规模了,能跑出去多少就算多少吧。
是役都是孙狗贼手里的邪物在作祟,算不得真本事,义军虽败犹荣。
孙狗贼卑鄙无耻,用损招取胜,必定忧伤天理,定会遭到天谴!
义军暂时收拾不了孙狗贼,那就让老天去收拾他好了。
大不了撤回到山里,继续蛰伏,他孙狗贼本事再大,也不敢进山攻击义军。
“……这就跑了?”
迫击炮团团长孟禾对贼军真是大失所望,说好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呢?
刚挨了两次炮击就立刻认怂了,就这魄力还妄图与官军对阵呢?
前两次炮击取得了不错的收效,第三次顶多算是例行公事而已。
而且也只能打这三次,因为对面的贼军已经吓得自行溃败了。
再浪费炮弹显然是不划算的事情,孟禾也就没有继续下令。
“全军掩杀!”
孙传庭下令之后,擂鼓为号,四万官军按照各部的既定目标,杀奔对面的贼军。
“甚是了得啊!”
赵光远与姜让这两位总兵官在亲眼见过炮击效果之后,终于明白孙少保面对贼军屡战屡胜的根本原因了。
有了数百门可以曲射的火炮之后,贼军兵力再多,也看不住此物的偷袭加速射,短时间内挨数百枚铳弹,谁的人马也受不了啊。
哪怕是狗鞑子身披双层甲衣的精兵,也难以抵挡如此犀利的炮击,更别说一些连甲衣都没有的贼兵了。
根据太子爷亲拟的作训标准,“三连发速射”便是一门迫击炮在一分钟之内打出三枚榴弹。
全团两百余门炮便是六百余枚炮弹,短时间内仅仅打击敌军一处大阵,这种炮击强度绝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挡得了。
孙传庭所部的战术便是围绕迫击炮团而制定的,只要两军对阵,便先行推进到贼军近前,利用迫击炮偷袭对方。
不求伤其十指,只须断其一指,这样便可在几分钟之内打掉其中的一处步阵,从而导致贼军出现局部崩溃或全军溃败。
若是敌军死硬,那就更好不过了,官军可以利用炮团,一分钟就打掉贼军一两千人。
十分钟便是一两万人,贼军兵力再多,也扛不住被官军持续炮击半个小时。
在开阔地形下,贼军若是主动进攻官军,由于贼军缺乏火炮,官军结阵便可高枕无忧。
只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下雨。
真若是阴雨连绵,孙传庭便可率部龟缩在一处城池之内,暂不进剿贼军。
不过在此时的河南地区出现多日的雨水天气几乎是罕有之事,其几率不亚于贼军与东虏联手。
除非是陡然发生的阵雨,否则贼军想要战胜手握迫击炮团的孙传庭所部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某太子特许孙传庭与洪承畴,在天气恶劣时可暂不进剿,以免被贼军击败,导致迫击炮被贼军缴获而反噬官军。
得到了这个特殊权力之后,两大都帅在进剿贼军的时候便可以游刃有余,能够审时度势,当机立断了。
迫击炮是击败贼军乃至东虏的绝密武器,被严格保密,连大部分官军将领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所在。
只要保管得当,不管是流寇还是鞑子,想要掌握这种武器,都要等待想当长的一段时间,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数年。
哪怕保密期只有一年时间,官军也能利用迫击炮消灭十余万敌军了。
比较这种武器使官军斩获的丰硕战果,届时即使泄密也算是较为划算了。
“贼军败了!给额上!”
“弟兄们!擒杀贼将!重重有赏!”
见到对面已经被轰得溃不成军,各路总兵官连同三位没有复叛的首领立刻意识到杀敌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这次的油水应该比南阳城那边大多了,对面可是攻陷了汝阳城的革左五营,城内的钱粮都在他们身上。
一旦冲过去掩杀成功,岂不是他们先前吃进去都可以再吐出来,进而落进咱爷们的口袋里了?
如此大的诱惑怎能不让人心动呢?
官兵也是人,也得吃饭花银子啊!
尔等得财不义,就休怪你家爷爷刀下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