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凶案转机,犬戎之变!(4)
可昭武帝说了什么?
昭武帝说……那世子会喜欢他送的礼物……
那么,昭武帝要送的礼物的是什么呢?
看着眼前没了声息面色僵白的澹台珑,沈苏姀忽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具衣饰艳丽的尸体,脑海之中忽然冒出了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想法,这想法刚冒出来一瞬便被她赶出了脑袋,绝不可能,如果昭武帝想要澹台珑死,他可以有一万种法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沈苏姀轻轻地喘了口气,忽然觉得这一方冰室寒意刺人的紧,又看了看澹台珑的尸身,沈苏姀转身走了出去,谢无咎见此赶忙跟了上,路嬷嬷正在等着沈苏姀,见她出来便问她是否要去寿康宫,沈苏姀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末了还是摇了摇头选择回沈府。
辞别了路嬷嬷,谢无咎硬是要将沈苏姀送出宫,“苏苏,今天晚上才出了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话说你竟然不怕死人哎,不愧是我崇拜的苏苏,苏苏,今晚上这件事实在是诡异,你说是谁要杀公主,又是谁想陷害七王爷呢……”
沈苏姀自己都没想通,哪里会理谢无咎,想那澹台珑一死得利最大的自然是焉耆世子,难道真的是澹台世子下的杀手?那圣旨只是个巧合?可那澹台世子怎会想陷害他?
沈苏姀脑袋之中一片烦乱,看着身边这人皱了皱眉,“这么多日子都不见人,去了何处?”
沈苏姀已经忘记上一次见到谢无咎是什么时候,按道理来说依他的性子外使来访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不会错过,可没想到她在宫中住了那么久也没碰到他一回,这实在是有些奇怪,谢无咎看着沈苏姀这般问一双眸子立刻发起亮来!
“苏苏,你是不是想我了!我就知道苏苏你不会这般无情!苏苏,你既然如此有情有义不如就收了我吧!本想着往后公主留在大秦好歹我还有个倚仗,可现在公主香消玉殒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希望,等公主事情查明白肯定就要为我定下新的官位了,恐怕只是个七品小芝麻官,苏苏,不如我不做官去做你的门客?”
沈苏姀眉头紧蹙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相爷是在说笑?”
谢无咎见她眸色冷漠顿时苦了脸,“苏苏,你怎么能这样……”
微微一顿,谢无咎好似想到了什么似得,“苏苏,你上次不是让我为你查在大秦都是谁和焉耆那边勾结的吗,我好像查出一点眉目了!”
沈苏姀极快的脚步一顿,顿时眸色沉凝的看向了谢无咎。
无星无月的夜空形如泼墨,早已宵禁的街市之上只有安静而单一车轮声和马蹄声清脆作响,车辇之中静静坐着两人,嬴纵闭着眸子靠着车壁,嬴策低着头坐在他左下手的侧榻上,从上了车辇至现在,两人相对无言,谁也没说过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嬴策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从车窗之中看出去,七王府已经遥遥在望,他转眸,靠在车壁之上的人好似睡着了一般,嬴策素来朗然明亮的眸子此刻一片深沉,静默了一路的他忽然开了口,“七哥,被你说中了,留在大秦也是个死。”
靠着车壁的嬴纵半睁了眸子,他的眼神略有漠然,“阿策,你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嬴策极快的转过头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一皱。
“七哥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阿策不敢置喙。”
听到此话嬴纵的眸色愈发沉暗了两分,看了嬴策良久摇了摇头,“连我也没想到澹台珑竟然会死,你若实在以为是我那我也无话好说,澹台珑心念她的族人心念焉耆大权,她与我相交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既然从不希望她留在大秦,又怎会让他死在大秦,阿策,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不明白吗?”
嬴纵素来寡言,如此一番话听得嬴策面色微白,他转过头来看了嬴纵一眼,复又垂眸,面上青白不定,良久才压低了声音道,“七哥为何叫她接近与我。”
嬴纵眉心微蹙,“此言是她说的?”
嬴策并未回答,只抬头定定看着他。
嬴纵唇角微沉,摇了摇头,“不是我叫她接近你。”
嬴策看了嬴纵半晌,忽然又低了头,“好,我信七哥!”
嬴纵唇角微抿,渐渐变为一道锋利的直线,恰在此时马车“咯噔”一声停了下来,嬴纵一言不发的下了车辇,脚步沉沉的朝府中而去,只留下句话道,“送八殿下回府。”
车辇当即又再度调转马头而走,坐在车辇之中的嬴策看着嬴纵的背影消失在王府之中忽而懊恼的一拳砸在了车壁之上,既然问了就说明他产生过怀疑,他怎么问得出口!嬴策面上表情忽明忽暗,脑海之中不知怎地又想到了那躺在木芙蓉花下的凄绝身影,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朝外喊道,“回宫……”
外头驾车的容冽一愣,只好朝宫门而去。
澹台公主之死到底未曾瞒得住,第二日,当沈苏姀出沈府之时已经能从府中低低的议论声之中听到关于澹台公主的话题,市井之间的传言总是疾快,想嬴纵在外面本就有残暴冷酷的恶名,这一回事发扯到了他的身上,自然愈发给人遐想的空间,一时间诸如嗜杀成狂残暴无道的话都流传了开来……
“小姐,咱们去那里?”
沈苏姀坐在车中发愣,待外面赵勤出声问她才反应过来,眼底光芒几动低声道,“进宫。”
马车滚滚而动朝着宫门而去,沈苏姀却仍然在想昨天晚上澹台珑之事,嬴纵虽然只是被禁足,可是他这个局又该怎么破,卫城带着那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行凶,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宁国公审案,会怎么审呢!
前几日被乌云遮蔽阴霾重重的天气忽然在今日放晴,时辰已经不早,暖洋洋的的冬阳罩在人的身上分外的舒服,可沈苏姀看着这样的天气心情却是怎么都放松不起来。
宫中的氛围和她想象的一样沉凝,知道昨天晚上宫中死了一位公主,宫人们来回的说话之声都不敢大,九重宫阙安静的好似一处坟场,偶然从飞檐斗拱之上飞过的黑鸦更如同一片阴云一般浮在沈苏姀心头,沉沉的喘了几口气,沈苏姀只觉心头压抑。
第291章 当街掠走,重见沐沉!(1)
孟南柯唇角微勾,“之前给你的药便是为你淬炼经脉的,你切莫忘记服用,否则内功练得勤了便要伤身,当心往后练到一定的时候再也练不上去!”
沈苏姀又点了点头,孟南柯不知想起什么似得又道,“小苏,最近莫要掉以轻心,你的运势快要到了,只是此番需得破财,你既然在收拢沈家的生意,便要先做好准备。”
沈苏姀还在想那犬戎大战和苏阀故人的事,并未将孟南柯的话放在心上,孟南柯见她面色沉凝便也未曾多说,沈苏姀又坐了一会子便起身告辞而去,今日的孟南柯好似与往日的孟南柯有所不同,虽然她早知道他智睿无双胸有沟壑,可今日那百般算计的机谋还是让她心底生出两分异样的沉郁之感,他说得对,她本就不是良善之辈,若是对旁人她哪样卑鄙的法子都想得出,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摆在她眼前她却竟然迟疑了呢!
是因为他?
沈苏姀心头好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揪了一把!
她为何而心软?为何而迟疑?
就因为他握住她的把柄却未告发?就因为那几次叫她想不明白的梦境?!就因为他待她诡谲莫测的与众不同?!
他是没有告发她,可是他要挟了她,而那梦境,更是荒唐可笑!至于那与众不同,对于一个浑身上下都满是疑点,有那么些利用价值甚至能威胁到他的十二岁小姑娘来说,他的任何欲擒故纵霸道专横的行为都与他那厉鬼般的心性相符!
冰凌般的寒意如同细细密密的针从她每个毛孔刺入,沈苏姀深吸口气,当她走出竹园院门之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而就在她刚走出院门没多久,悠然寂静的唯有孟南柯一人的暖阁之中忽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道身影,来人面色木讷语声沉凝。
“主人明知沈姑娘有心帮七王爷,怎生不直接提醒?”
孟南柯正长身玉立的站在窗前,眸光从院中的修竹之上一扫而过,语声带着微薄的叹然,“她自己都不知自己的情绪是因为什么,我又何必去挑明呢——”
昭武三十二年的岁末,一场百年未遇的暴风雪肆虐大秦。
连着十日,鹅毛大雪纷纷不停,整个君临城因为这一场大雪死伤上百人,城门紧闭楼舍倾塌街市堵塞,小商小贩没了踪影,酒肆茶馆、青楼画舫也在坚持了两三日之后乖乖的关了门,这样的天气之中,没有人会冒死出门消遣,君临城好似变成了一片冰与雪的世界,严寒不仅冻住了人们出行的脚步,更让大秦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冬日危机。
壁炉内的明火噼啪作响,案头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已经煮开,暖意沁人,沈苏姀身上只着了一件草绿的宽袍,墨发束与脑后,不施粉黛不着饰品,她手执一本泛黄书册,不知看什么看的出神,香书进得门时肩头还有未来得及化去的雪粒,在门边站了站,待身上的寒意尽数褪去才掀起珠帘朝沈苏姀的暖阁而来,听见响动沈苏姀抬头看了香书一眼,放下手中书册,转而将倒扣着的茶盏一个个翻过来倒煮好的茶。
两杯茶倒好,沈苏姀先给香书递了一杯,香书行了礼笑着接下,捧着茶盏暖了暖手,待整个人回过神来才深吸口气道,“小姐,这一次咱们有十多位管家都被困在路上回不来,就算是能回来那两位现在被关在了城门之外进不得,东、西两边的城门早就关了,安定门虽然开,可是听说城外聚集了许多难民,每一次开城都有很多人要挤着进来,是肯定会生出乱子的,眼下的天气,只怕难有好转,小姐,咱们怎么办?”
沈苏姀看着汤色清冽的雪蕊茶眸光被水雾暖的一片氤氲,略略沉思一瞬,她索性道,“还没回来的就先别回来了,给他们送信,等开年之后再将今年的账目送进来也不迟,至于那两个已经在城外的,我去接吧——”
城门并非是不能开,只是不对一般人开罢了,即便是知道这个道理香书也立刻皱了皱眉,“小姐,外头冷的不行,路也滑的很,马车走不快,这来去得花好些时辰,您这会子出去一不小心着了凉怎么办?”
沈苏姀喝完了手中的茶已经起身来,她眸色略微暗沉的摇了摇头,“别的人回不来也就算了,这两个能回来的怎能还让他们在城外待着,而且,我也等着他们带回来的银子用。”
香书眉心一皱,并不知道最近她家小姐有什么大的花销。
沈苏姀说一不二,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已经穿着两层冬裙戴着斗篷抱着暖手炉朝外走去,一走出屋子沈苏姀便能感受到那凛冽寒风的割人之感,风虽然大,可幸好雪已经停了,沈府小道上的积雪早就被下人扫了开,却仍能看到花园之中许多树木的枝桠都被积雪压断,连参天古树都是如此,就更别说沈王氏此前极爱的小花小草了。
赵勤早就套好了马车等着沈苏姀,香书扶着沈苏姀上了马车,因马车有厚实的帘络挡着,车中亦置有暖炉,自然要暖和许多,香书呼出口气,替沈苏姀将风帽摘下,这才微微掀开了窗帘看向外头的街市,马车走动起来,香书越看面色便越暗。
“小姐,听说不仅君临的雪大,外面也有好些地方都受了雪灾呢!咱们在漳州和利州的管家也是连门都出不了,还有东西两边的情况也不甚乐观,还有南边,南边现如今正在打仗,听说现在军粮都送不到前线去了,因为下雪,战报也一时送不回来。”
香书所说沈苏姀自然都知道,这几日的邸报之上均是各处上报的雪灾状况,人畜伤亡房屋倒塌很多人被冻死,更有许多人因为这大雪失了生计,有些人等着被活活饿死,有的人则是落草为寇劫掠为生,这雪才下了十日,赣南一带便有三股匪盗横行,整个大秦本来就处于犬戎之战的阴影之下,因为这场雪,大秦头顶的阴云似乎更浓了两分。
连着三日昭武帝都在制定这救灾的章程,可无论那章程如何,这样大的摊子没有足够的银子是无法支持的,大秦的国库一直靠沈家支应,单单是打仗或者救灾都难以维持,更别说现如今两件事情赶在了一起,想必现如今的昭武帝一定头疼的紧!
第298章 王爷承让,怒散家财!(3)
如沈苏姀所料,这一场雪连着下了三天也没有彻底停下的趋势。
到了第三日,眼看着还有七天便要过年了,可整个君临城却没有一丁点儿过年的气氛,所有人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君临城百年不遇的变成了一座默默无声的死城,沈君心看着外面依旧簌簌落着的密集雪花儿将手中邸报扔在了案上。
暮色将至,黑沉沉的天色再加上呼啸的风声实在是有两分可怖,沈君心从下午开始便赖在沈苏姀这里不走,大有晚上也要歇在这里的架势,此刻指了指那邸报摇头,“没关系,即便是丢了两座城池也没什么打紧,反正肯定是打不到君临来的!别说几家权阀各有私兵,便是天狼军和忠勇军也不是吃素的!”
沈苏姀睨了沈君心一眼,“谁都知道犬戎打不到君临来,可你知道一场持久未决的战事能将一个国家拖垮吗?焉耆从头到尾花了八年时间才拿下,这一次的犬戎又要拖多久!”
沈君心撇撇嘴,“你着什么急啊,在君临城中有吃有穿,比起城外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
沈苏姀看着沈君心这样子大有一种孺子不可教的感觉,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大秦失了两城的消息果然如嬴纵所料那般隔了三日传入君临,从今天早朝开始这消息的震荡便未停过,即便对于广袤的大秦来说两座城池或许还不算什么,可犬戎大军的势头却不容小觑,昭武帝必须要拿出长远的计划来应对犬戎的攻击才行。
沈君心百无聊奈的翻着本书册,眸光一晃看到了一边桌案上放着的小吃食,眉头一挑,“怎么,沈菀萝每天都送东西来从未松懈?”
沈苏姀也看过去一眼,不置可否的样子。
沈君心摇了摇头,“看来这位沈菀萝所求甚大啊!”
沈苏姀好似没听见沈君心的话,面上半分表情也无,沈君心嘴巴一瘪,狠狠道,“你就别放在心上吧!总有一天你要吃她们两个妹妹的苦头!”
话音刚落,沈君心本还盼望沈苏姀能给个什么表情,可瞧着沈苏姀仍是漠不关心的样子,恰在此时香书进得门来,抖了抖肩膀上的雪粒走近些,看着他们二人眸光略带着不解,“小姐,府中来人了!”
沈苏姀漠然的面色这才提起了两分郑重,看向香书,“何人?”
香书眉头微蹙,“宫里的人,太监。”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底暗芒微闪,“说清楚点。”
香书点点头便道,“一行十多人,刚才一进府门就朝老太君院子里去了,别处的下人只看到有太监站在院子外头,听说来的是皇上身边大总管呢!小姐,你说都这么晚了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来咱们府中做什么?”
沈君心听得眼前一亮,转过头来却见沈苏姀面上又浮出满不在乎之色,她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之上眸光淡淡的看着书,听见香书问便随意的答道,“明儿就能知道。”
沈君心十分鄙视的看着沈苏姀那故作高深的样子,冷哼一声,“肯定是为了钱!”
沈苏姀并未接话,香书却看着沈君心眸光一亮,沈君心这边厢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说话声,沈苏姀放下手中书册坐直了身子,下一刻便看到杨嬷嬷的身影从帘下一闪而入,杨嬷嬷的面色略有些灰白,对着沈苏姀一福道,“五姑娘,老太君有急事要见您。”
外面还落着雪,天色又已经黑沉,什么事要这个时候见她呢?
香书和沈君心尚自犹疑,沈苏姀已经起身着衣,沈君心见此也闹着要同去,杨嬷嬷是知道沈王氏对他的疼爱的,当下便也点了头,姐弟二人各自穿戴妥当便由下人们簇拥着往静心斋而去,时隔近一月,沈苏姀第一次走入静心斋。
一进门便是一股子温暖却沉闷的气息,药味和檀香味混杂,只好似这地方百年未曾开过窗户似得,沈苏姀和沈君心一同走入内室,对着躺在床榻之上面色煞白的沈王氏行礼问安,沈王氏早先虽然年长,却还颇为丰腴,可经过这么久的病痛折磨,现如今的沈王氏已经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整个人躺在被褥之下甚至看不出个人形。
杨嬷嬷的面色沉暗,沈苏姀和沈君心见此也有些默然,闭着眸子的沈王氏睁眼看了她们一眼,这才借着杨嬷嬷的手稍稍坐了起来,“适才宫中来人了,你们也当知道。”
沈苏姀和沈君心静静地听着沈王氏之语,她说上两句便要喘息一阵,姐弟二人便默不作声的等着,沈王氏平复了呼吸,又道,“大秦各处都遭了雪灾,南边的战事也颇为不利,皇上的意思是沈家这一次就不要像从前一样每月十万两银子送进宫了。”
轻咳两声,沈王氏才扫了沈苏姀一眼,“这一次皇上要一百万两。”
沈苏姀眉头微蹙,一百万两对于沈家来说也不是拿不出来,昭武帝的心还不算最狠,因他明白沈家将来还要支应大秦许多年,虽说数目不大,可现在的沈家是多事之秋,何况一份生意被分成了三份,这一百万两若是从公中的生意出,实在是拿不出手,沈苏姀已能预感到沈王氏要说什么,果然,她稍稍一停便道,“公中的生意前阵子出了岔子,反正大房的生意现在还在五娘手中,这一百万两银子便从大房出吧。”
沈君心眉头一簇转身看了看沈苏姀,却见沈苏姀面无表情的看着沈老太君道,“老太君既然有此意苏姀当然不敢违逆,此番沈家能为皇室出力也算是给沈家长了脸面,太后和皇上也一定会有赏赐,不知老太君的意思是——”
“赏赐都是大房的。”
既然让大房出了钱,那些金银玉器之类的东西沈王氏又怎么会稀罕,当下一口尽数送给了大房,沈苏姀点头笑笑,“既然如此,苏姀明日便进宫去。”
沈王氏满意的点点头,倒有些意外沈苏姀如此干脆的应下来此事,说了几句话沈王氏已喘的快要呼吸不过来,沈苏姀见状便拉着沈君心退下,一走出院子沈君心便叹气起来,“你怎么又答应下来?大房的生意就算比公中做的还好,可是一百万两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啊!那些生意虽然说交出去了,可到底你还能摸着边儿,现在银子都送去国库了,那可是白送没有赚头的,你怎么连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第303章 贵妃之谊,权门女侯!(4)
“沈姑娘的斗篷不要了,去拿本宫的那件来。”
西岐茹一声令下,宫人应声而去,沈苏姀本正要转身落座,手腕却被西岐茹陡然抓了住,略微的一阵刺疼让她眉头一皱,转头一看,手腕一侧竟被烫出个大大的泡来,定然是刚才丽嫔那一下闹得,在外面都被冻麻木了还没发觉,此刻倒是觉得疼的很。
西岐茹眉头一皱,“去拿烫伤药来!”
沈苏姀见她这模样赶忙摆手,“娘娘不必担心,一点小伤没什么的。”
西岐茹摇了摇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注意这些,你不愿涂也得涂,女孩子当顾念自己的身子,若是留了疤可有你哭的!”
沈苏姀无奈,片刻便有宫女捧着烫伤药走了出来,西岐茹轻车熟路的打开药膏,小心翼翼的为她涂抹起来,沈苏姀心头微滞,不由得想到此前她为她涂擦伤药的那回,西岐茹生的一张颇为精致耐看的面容,初看便极美,再看更觉得精致韵味愈发醉人,嬴纵的眼睛和嘴唇的形状随了昭武帝,脸型却随的西岐茹,只是西岐茹的的线条是女儿家的柔美精致,而他则是刚硬削瘦陡峭锋利罢了。
西岐茹为她涂着药,一抬头边见沈苏姀瞧着自己发怔,她不由得一笑,“是不是觉得意外我为何对这些事情熟门熟路的?阿纵小时候尚且还算是个守规矩的,可自从他八岁进了虎贲营之后就没有哪里是没受过伤的,他那样的性子,受了伤也不愿与人说,有些伤口被他掩着藏着有时候都发溃了我也不知,后来每隔两日我便要在他身上检查检查,他不愿让人知道他受的那些伤,每每都是我亲手为他上药,一直那么些年都成了习惯。”
涂完了药,西岐茹握着她的腕子吹了吹,又接着道,“后来自他十二岁的上了战场,我连为他上药都没了机会,他每年都回来一次都是好的,后来在西境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虽然没再脱了他的衣裳检查一番,可我不用想就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
说起虎贲营和西境,沈苏姀一时只有默然,西岐茹将她的手腕放下,一边还兀自叮嘱着,“千万莫要见水,待会子走的时候将这药带一盒回去,每日涂上两次不出两三日便能好。”
沈苏姀看着自己的手腕默然片刻,那边厢宫人已经取来了西岐茹说的斗篷,沈苏姀转眼看过去,眼底一亮,西岐茹手上拿着的斗篷外用顶级天水碧,内里乃是一整块白狐皮,领子上的一圈绒毛更是以纯白的貂尾制成,西岐茹拿在手中抖了抖,“过来试试——”
沈苏姀有些迟疑,西岐茹笑着将她一把拉了起来,而后将斗篷一扬便披在了她的身上,沈苏姀的肌肤本就白皙,那白色的貂尾一围更衬出她一张笑脸精致可人的紧,齐刘海让她的面颊愈发稚气,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为她添了灵黠,西岐茹上下看看,面上绽出两分暖人笑意,“果真漂亮,稍稍有些长了,却没关系,你这个时候长得是最快的,再过个一两年穿着是正正好,我知你的东西都不是普通之物,这件斗篷也比你先前那件也不差,你自己瞧瞧,若是觉得不好看我便为你换一件。”
西岐茹将她推至镜前,沈苏姀看着那镜子里的小人儿实在是说不出难看的话,西岐茹满意的笑笑,“即使如此那边没得说了,今日就穿着这件走。”
沈苏姀眉头微蹙,见宫人都站的远她这才转过身来拉住了西岐茹,西岐茹眉头一挑看着她,沈苏姀犹豫几瞬才问,“娘娘为何待苏姀如此之好?”
西岐茹没想到沈苏姀这般问,笑盈盈的看她片刻忽然倾身捏了捏她的脸蛋,“大抵、大抵是因我此生没有女儿,你又长得这般好看我才喜欢你,难不成你要我费心思打扮阿纵吗?”
沈苏姀微怔,这边厢西岐茹又捏了捏她的小脸直起了身子,她本欲走的脚步一顿,有些讶异的道,“阿纵,怎生站在门口不进来?”
怔然的沈苏姀豁然抬头,果然,嬴纵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在了殿门口。
西岐茹话音落定嬴纵才抬步进了殿门,眸光扫过沈苏姀身上的斗篷眉头微挑,西岐茹笑意明快,转过身来一把将沈苏姀拉在了身边,“苏姀穿这件斗篷可好看?”
当嬴纵打量的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之时,她整个背脊都僵硬了起来,大抵是因为不忍拂了西岐茹的性质,嬴纵的眼底竟然真的有两分评判的意思,可是他看沈苏姀的时间略有些久,久到西岐茹以为那件披风出了什么岔子,最后,嬴纵点了点头,“尚可。”
沈苏姀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西岐茹见此摇了摇头,拉着沈苏姀走向适才摆着差点的榻边,“怎会是尚可,我瞧着就十分好看,阿纵是个不识趣的!”
沈苏姀背脊僵直的被西岐茹拉着,某一刻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西岐茹转头不知她之意,沈苏姀轻咳一声道,“娘娘,沈苏姀无功不受禄,这件披风如此贵重,请娘娘收回吧。”
沈苏姀说着便将那披风解了下来放在了榻上,西岐茹眉头一挑,转头看向落座在一旁的嬴纵,又看了看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阿纵,都是你不会说话。”
嬴纵正落座在沈苏姀不远处的宝椅上,闻言便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微微一默,他的唇角微抿,语声分外低寒的道,“莫不是要本王亲自为洛、阳、候……穿上?”
幽幽莫测的一句话落定,“洛阳候”三字被嬴纵咬的极重,西岐茹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嬴纵,末了又疑惑的看向了沈苏姀,却见沈苏姀骤然抬眸沉暗的看着嬴纵,嬴纵在她的目光之中勾了勾唇,忽然起身大踏步的朝她走来。
他高大的身子恍若一道山一般的压下来,倾身撩起她身后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灵活的十指将斗篷系好,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如此,洛阳候可满意了?”
西岐茹看着这二人一时没有明白这“洛阳候”是怎么回事,恰在此时门外却传来大丫头玉蝉的声音,“娘娘,宫门外有人求见——”
第310章 不胜不归,寒夜之死(2)
沈苏姀跪的动作极缓却极利索洒然,上位有昭武帝帝王之威,四周更有朝堂重臣眸光各异,沈苏姀那动作却好似做了千百遍一般熟稔却洒脱,金龙宝座上的昭武帝看着沈苏姀的模样眼底暗光一亮,唇角微勾,“沈卿请起——”
沈苏姀款款起身,分明她的身量那般纤细,可往那里一站却分毫不觉得娇弱,满殿的文武大臣此刻都看着沈苏姀,早前便听说过这位深受宫中主子宠爱的沈姑娘之名,在场之人大都也见过沈苏姀一两次,可真正的看清她的面容却是在今日,这些在大秦官场之上浸淫数十年的朝臣们并不像坊间的百姓们只会胡乱的推测,他们的目光带着深刻的审视,更好似锋利的刀子,一点点的将沈苏姀表面的淡漠稚嫩剥了去。
没有人会觉得沈苏姀只是因为运气好才捡了这洛阳候的爵位,更没有人觉得沈苏姀是因为年纪太小不知财富之力才有这一掷三百万两白银的魄力与手段,看着这个背脊挺直站在堂中的小姑娘,这些在官场之上呼风唤雨惯了的臣子们都沉默了下来,满殿之中一双又一双的眸子从好奇到默然,唯有沈苏姀自己半分表情也未变——
昭武帝眼底露出赞赏的笑意,唇角微勾扫了底下自己的臣子一眼,忽然开口随意的道,“沈卿虽然年幼,站在这金銮殿上却无半分怯色,朕的眼光果然不错,所谓年少出英雄,沈卿虽是女儿身却分毫不差,依朕看,你们这些老人都该小心些了。”
底下诸人配合的点头应是,微微一顿,昭武帝看着沈苏姀的眸色略有两分玩味,“沈卿,南境战事对大秦不利,满朝上下在忠勇军和天狼军之间犹豫不决,你觉得应该派哪一只军队去比较好呢?”
昭武帝的问题刚问出来,满堂的臣子眸色都是一变,此等军国大事,昭武帝竟然问一个小姑娘!虽然沈苏姀得了爵位不错,可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南境的战事怎能儿戏!
沈苏姀从容的面上因为昭武帝的问题露出两分惶然之色,微微默然一瞬才道,“回禀皇上,微臣只知犬戎凶悍却不懂战事,实在不知该派哪一支军队才能为大秦夺取胜利!”
见沈苏姀如此坦诚,众人眸光都是一松!
昭武帝看着沈苏姀的某样唇角微勾,却是不打算再难为她了,挥了挥手道,“你现在不知,将来也会知,太后在寿康宫等你,快些去吧,已来朕这里催了几道了!”
沈苏姀复又徐徐行了礼,而后才转身从正殿中走了出来,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昭武帝面上的笑意缓缓地淡下来,从殿门看出去,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大雪,昭武帝默了默,“都散了吧,剩下的事晚上再决定!”
晚间乃是皇家于新年夜的赐宴,诸臣连忙应声,转身朝外走,一抬头却见灰沉沉的天空阴云沉坠雪絮纷纷,似乎又有一场暴风雪将至,诸臣眼底眸色微暗,那到底该派谁去增援的问题仍然堵在心头,一时沉郁非常。
沈苏姀一路朝寿康宫去,刚走到门口便看到路嬷嬷一脸笑意的站在那里相迎,一见她的面便跪地行礼,“给侯爷请安,恭喜侯爷!”
沈苏姀笑着将路嬷嬷扶了起来,却有些懊恼的看了看自己周身,“这可怎么好,我这身上什么都没戴,下一次再给嬷嬷补个礼!”
路嬷嬷笑着让沈苏姀往里走,一边摆手,“奴婢不敢当,侯爷可别折煞奴婢!”
沈苏姀无奈一笑,和路嬷嬷直直到了正殿,正殿门口守着两个侍女,看到沈苏姀依样行了礼,沈苏姀笑着应了,却见一个侍女上前来对着路嬷嬷道,“嬷嬷,太后这会子还未醒呢。”
那侍女说着抱歉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恍然一笑,“这有什么,往日我还不是等着太后醒来的,今日里我便还是在外头等着就是了,你们自去忙着,不必管我!”
路嬷嬷见沈苏姀的性子半分未变不由得也笑了开,应了一声,又招呼人为沈苏姀上了茶点便当真去忙自己的了,今日乃是年末的最后一天,可想而知偌大的寿康宫有多少要忙的,沈苏姀独自在外室坐了一会儿,内室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沈苏姀抬头一看,竟然是笙娘,笙娘显然也知道了她承爵之事,此刻看着她的眸光带着两分动容。
沈苏姀四下看了看,见无人便起身随笙娘走了出去,沿着回廊一直走到无人处两人才停下,笙娘转过身来眼眶通红,“小姐是怎么做到的……”
沈苏姀看着笙娘这模样不由得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一点都不难,笙姨莫担心。”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笙姨放心,只管明日一早便往永济寺去,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直接送你去苏氏族地,在那里一切所需都为你制备好了,远离这是非之地,你也能颐养天年,等有朝一日,我定会去寻你!”
笙姨闻言眼眶更红了,抹了抹眼泪赶忙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物事来,沈苏姀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副暖手筒,沈苏姀心头微酸,眼底也浮出两分暖意,笙姨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小姐从不用这些,如今奴婢身边也没有好东西,就着那下等料子为小姐做的,虽然不华贵,却是暖和的,明早一走只怕也不方便再与小姐见面……只盼……只盼小姐一切保重!”
笙娘从来是静琬坚韧的性子,见她如此伤怀沈苏姀喉头也是一哽,她将那暖黄色的暖手筒拿过来,当下便带了上,深吸口气语声略有暗哑,“很暖和,谢谢笙姨。”
笙娘闻言也是欣慰的一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让她忽然眸色微暗,定了定神,笙娘的面色变得有两分肃然,她一把抓住沈苏姀的手腕,凝神把了把脉之后那份肃然则被凝重替代,沈苏姀挑了挑眉,“怎么?我的身子还是有异?”
笙娘眼底微光簇闪,好似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能置信似得,见沈苏姀眼底带着疑色,她这才有两分慎重的道,“前些日子您拿来的药渣奴婢已经仔细的研究过了,奴婢并……”
第320章 误至王府,嬴纵归来!(3)
杨嬷嬷当即应声,“侯爷的意思奴婢明白。”
杨嬷嬷见沈苏姀颔首便也退了下去,她刚退下,另一边锦衣明媚的六小姐沈鸢芙便凑了上来,“五姐,您这一路辛苦了,鸢芙已经叫人准备了茶点,都是您爱吃的。”
沈苏姀看着如今同样出落的亭亭玉立的沈鸢芙唇角微勾,“你有心了。”
沈鸢芙乖巧的笑笑,看了看跟在她身后闷声不吭气的沈菀萝笑意更甚,沈苏姀也扫了沈菀萝一眼,见她垂眸走路不说话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见前面伽南馆近在眼前沈苏姀才停下了脚步道,“好了,不必送了,府中安然无恙便好,此番回来大抵不会再出去,你们照常做好自己手头之事便可,鸢芙和菀萝也回去歇着吧。”
众人闻言当即朝沈苏姀行的一礼退了下去,见几人走远,沈君心才哼哼一声当先走进了伽南馆的小院子,沈苏姀当先将绝影安顿在后院的马厩之中才进了正厅,洗脸净手之后她才暂坐在了窗边的榻上,沈君心坐在她对面百无聊奈的把玩着一样小物件,沈苏姀眸光微凝的转头看向香书,“这阵子如何?可耍了你掌家的威风?”
香书早就憋着一肚子话想说呢,知道沈苏姀的性子这才等到了现在,听她一问当即笑开来,“侯爷说的什么话,您让杨嬷嬷掌家没让香书掌家,香书有什么威风啊。”
沈苏姀轻抿口清茶唇角微勾,“哦,那怎么适才杨嬷嬷提到了香书姑娘的名号?”
香书眼底一亮笑意愈深,“杨嬷嬷是个性子通透的人……”
沈苏姀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看向身边的沈君心,沈君心见沈苏姀终于能顾上他了赶忙将手中小玩物放了下来,眸光微亮的看着沈苏姀道,“五姐,快讲讲这一回去九华山有什么好玩的?对了,今日太后分明早就比你先进宫,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苏姀眉头微挑,“这一路上能有什么好玩的,你喜欢下次带你一起去听大师讲经?”
沈君心瑟缩一下,摇头,全然忘记了沈苏姀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才不去呢,无聊死了,五姐,你走了之后丽嫔不仅送了几个宫女到了府中,还经常把沈鸢芙、沈菀萝接进宫去呢,这一阵子进宫的次数十分频繁,听说沈鸢芙在宫中十分得几位娘娘的宠爱。”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便好——”
沈君心一愣,“五姐,你这是真心话还是骗我们的啊。”
沈苏姀并未说话,只将深长的目光落在了放在一旁的吃食上,香书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过去,“侯爷,其实七小姐也送来了茶点,不过中规中矩比不得六小姐花哨罢了。”
沈苏姀点点头,“她一向中规中矩。”
夜色渐深,沈苏姀倚在床榻边上翻看刘喜送过来的账目,她的眸光分明落在那账册之上,可又像落在别的地方似得,默然一瞬,她忽然声音不高的开了口,“这几月君临如何?”
香词侍立在沈苏姀身边,闻言低声道,“申屠和西岐本是相争不下,可是一月之前申屠家二公子回了君临,当日便被封了辅国大将军,还拿了卫尉营的权,一时倒是西岐落了下风,淮安侯最近频繁进宫,和淑妃娘娘联系密切。”
沈苏姀听得眉心微蹙,下意识一问,“八殿下呢?”
香词眸光微深,“八殿下早前和西岐郡主回了一次族地淮安,也是几日之前才回朝,听说是淮安有匪乱,八殿下回去领兵平乱去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位辅国大将军呢?”
香词转眸看了一眼沈苏姀的表情,“大秦百年海战第一人,若非东岛认败也不会回来,皇上钦赐了辅国大将军府,忠亲王对他十分看好,两人私交慎密,反倒是和申屠府没有多少交集,辅国将军回来这么久,还未回过申屠府。”
沈苏姀默然一瞬,“想法子去查一查这个申屠家二公子的身世。”
香词点头应是,稍稍一顿之后又道,“主子,前几日我们的人在沈府之外见过沐六。”
沈苏姀点头算是知道,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不知沐六找她为了何事。
既然有陆氏之言,沈苏姀便在沈府留了两日之后才进宫去,因是到了秋日,府中景色大都凋敝,香书一路送沈苏姀出来,口中碎碎念道,“侯爷的身子自己都不顾惜,宫中御医良多,您便是在太后眼前说说,难道太后还不会为侯爷安排个御医替您瞧瞧吗?”
沈苏姀眉头微蹙,香书又道,“奴婢在侯爷这个年纪早就来——”
香书剩下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二夫人沈柳氏披头散发的朝沈苏姀冲了过来,二房的下人在她身后一路追来,面上又惊又怕,沈柳氏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好像要将她吃了似得,口口声声道,“都你是害我了女儿,都是你害了我女儿,你还抢了二房的爵位,你去死!”
尖利的一声落定,沈柳氏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寒光森森的剪刀直直朝沈苏姀刺了过来,香书跟在沈苏姀身后见此眸光大变,一把将沈苏姀拉至身旁想替沈苏姀挨了这一下,可没想到沈苏姀却将她反推了开,香书面色骇然的回过头去,只见沈苏姀的纤纤细手好似弱柳扶风一般的扫向了沈柳氏的腕子,咣当一声,在沈柳氏的惨叫之中那剪刀堪堪落了地,沈苏姀看着沈柳氏那疯魔的模样在她肩头轻拍两下,前一刻还面色狰狞语声刺耳的人当下便软倒在了地上,随后而至的二房诸人赶忙将沈柳氏摁了住,扑簌簌跪倒一地!
“侯爷赎罪侯爷赎罪,都是小人们一时大意才让二夫人跑了出来!”
“惊了侯爷是奴婢们不好,请侯爷责罚!”
沈苏姀站在原地扫了一眼跪地的众人,眸光微冷,“连一个失心疯的病人都看不住,你们难道不知沈府不养闲人的吗?再有下一次,你们应当知道厉害,回去吧!”
沈苏姀不怒自威的几句话说完,二房下人们当即点头应是,看着二夫人被扶走香书心有余悸的上前来,好生看了沈苏姀几眼,又替她理了理衣裙才松口气,“二夫人果真是失心疯了,分明是她们上赶着要将三小姐嫁给五殿下,这会子竟然来指责侯爷不对,眼下连老太君都知道这府中是谁在做主了,偏生只有二夫人不知!”
第331章 王府疗伤,对话沐沉!(5)
沐沉默然一瞬,“王爷说侯爷喜欢这兵册,便让小人为侯爷做了些备注在其上。”
沈苏姀眸光微眯,一边翻看手中兵册一边不经意般的问道,“秦王府中唯有沐先生一人,足见王爷对沐先生的看重,听闻沐先生极善兵策之道,敢问先生从前师从何处?”
沐沉一愣,复又垂眸摇了摇头,“小人没有师父。”
沈苏姀眉头一挑,“那从前供职何处?”
沐沉仍是面无表情,“小人从未在别处供职过……”
沈苏姀点了点头,忽然合上手中书册又道,“先生与行军布阵之道造诣颇高,既有如此才能想必投身在何处都能大放异彩,却不知先生却为何投在了王爷门下,这么多年王爷南征北战,好似没有给先生出头的机会?”
沐沉愣了愣,摇头,“王爷乃是当世第一战将,小人心甘情愿投其门下为其谋策,并非是王爷未曾给小人机会,而是小人并无心名望。”
沈苏姀眸色愈深,良久再未说出话来,看着眼前这道笔挺的身影和那依旧肃然的面容,沈苏姀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从前的步天骑七战将无一不对天狼军敌对在心,别说是臣服,便是在天狼军面前稍稍低个头都绝无可能,那七人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每个人都忠肝义胆绝非见利忘义之辈,当初眼前此人更是抱着替她诱敌之心与她分开的,除了混入敌营想去报信的沐萧之外所有人皆死,现如今独独只有他活着,而且还是在他门下!
沈苏姀呼出口气,唇角带出两分凉薄笑意,一边敲着椅臂一边打量他,“听你的名字你并非出身于名门大户,且说说看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和王爷结识并且投与他门下的?”
沐沉不是常人,他当然感受到了沈苏姀今日的问题都有两分来者不善,他抬起头来看了沈苏姀一眼,待认认真真的看进她的眸子之时沐沉有那么一刻的怔愣,可随即他又低下了头去,他有些不能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打算,第一次见沈苏姀之时她才十二岁,他那时只觉得嬴纵对这人有两分不同,现如今她十四岁,嬴纵竟然一回来便吩咐他做这等备注兵册之事,他以为嬴纵或许对眼前的女子更为不同了,她现如今身在高位,或许嬴纵有意拉拢甚至心有惜之也未尝不可,可是反观眼前之人,却似乎对他对嬴纵都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好意。
更重要的是,她那凌冽的眸光让他一时想起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结识的?莫不是已经有许多年了?”
见沐沉不答话,沈苏姀复又问出句话来,沐沉沉吟一瞬这才颇为慎重的回答道,“与王爷结识在七年之前,小人云游至西境,遇到王爷,有幸得王爷赏识被王爷留在了身边。”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一紧,面上的笑意忽而变得爽朗,“七年之前,若是记得不错七年之前的西境正是苏家动乱之时,那个时候那边一片乱战,你跑去西境做什么?”
沐沉竟也愣了下,似乎有些诧异沈苏姀如此直接的提到了苏阀之乱,那时候的她应当只有七岁,不该记得如此清楚,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沐沉还是道,“小人彼时并不知那边有乱。”
沈苏姀笑意愈深,“如此,你与秦王可真是有缘!”
沐沉面色微微一松不再说话,沈苏姀忽然又是一问,“你还有亲族吗?”
沐沉一愣,本来深沉的眼底一抹幽芒一闪而逝,默然良久,沐沉才摇了摇头,“没有。”
外室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容飒和容冽不知去了何处,这王府之中或许处处有眼线,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眼前这人似乎对嬴纵死心塌地,他更不可能随她踏出这府门一步,沈苏姀眉头一簇,有些疑惑,“那你的亲族他们是不在大秦还是——”
沐沉眸子垂的更低,“他们都死了。”
沈苏姀略有两份唏嘘,看着沐沉颇有两份感叹的道,“本候与你倒同是天涯沦落人,本候的亲人也全都死了,现如今乃是孤家寡人一个,对了,你的亲族是怎么死的?”
沐沉自然是知道洛阳候沈阀家中之事的,那件事当年在君临城中流传过好一阵子,因为实在是太惨,沐沉闻言沉默了一会子,唇角紧抿的道出四个字,“因病而死。”
沈苏姀又开始敲起了椅背,“噔、噔、噔”的声音在外室之中回响,落在沐沉的心上让他一时有些紧张,好似他这话乃是什么大不敬会触怒了谁一般,沈苏姀悠长一叹,“因病而死倒也还好些,本候的亲族皆是被人害死的,从七岁至现在,本候一直想着怎么报仇。”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懊恼自己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两分,“王爷在本候面前对沐先生多番夸赞,称沐先生极为擅长行军作战之道,本候还以为先生曾在军中供职过,却原来没有,且不知王爷此前说的先生早前在军中那震人心魄的名号是什么?先生虽为谋士,却也极可能比那些将军的名号还厉害!”
沐沉此前只是怀疑,可此刻他却是肯定了,这位洛阳候不仅来者不善,更有可能是已经对他的身份做了调查,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也不一定,沐沉闻言摇了摇头,“王爷定然是记错了,小人在军中没有什么名号,即便有那么一二也是别个夸大,小人早就忘了。”
这回答太过模糊不清,沈苏姀看着这样的沐沉心头的希望也一点点的淡了下去,他仍旧是她熟悉的沉稳睿智的沐沉,可他的心呢……沈苏姀再看他两眼,那原本在心中盘旋着的计划也一点点的被她自己否定,他能活着的原因有很多,嬴纵将他推到自己身前或许是为了证明什么,她若是一旦心软对他表明身份,且不知沐沉会怎么选择呢?
沈苏姀摇了摇头,“先生谦逊。”
话音落定沈苏姀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站起身笑道,“劳烦先生为本候送来兵册还被本候拉着说了这样许多,时辰不早了,本候先走一步,先生不必远送——”
第332章 当街大战,记忆差错!(1)
沈苏姀说完便走,沐沉看了眼那兵册道,“侯爷不带走兵法吗?”
沈苏姀挥了挥手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之处,“本候不需要了!”
听着沈苏姀的脚步声渐远,沐沉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内室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只听帐帘一掀嬴纵披着墨色中单的身影便走了出来,沐沉甫一看到嬴纵便将眉头皱在了一起,“王爷,洛阳候来者不善,她似乎知道了小人的身份有些不妥。”
嬴纵看着被她留下的兵册微微勾了勾唇,听到沐沉的话一点也不意外,走到门口看了看那星光灿烂的夜空,他的眸色忽的一亮,“沐沉,你觉得她如何?”
沐沉一愣,有些迟疑的道,“王爷……这是要选妃了吗?”
嬴纵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沐沉会这样问,可随即他似乎觉得沐沉这个提议十分不错似得没有反驳,沐沉微微沉吟一瞬,看着嬴纵的背影语声低沉了下去,“敢问王爷,王爷欲选洛阳候为妃,是否是因为……洛阳候与少将军……有一丝相像……”
嬴纵唇角笑意愈深,只可惜沐沉未曾看到,可他确实感觉到了嬴纵的心情并不坏。
嬴纵看着那好似沈苏姀眼眸一般的星夜语声深长,“沐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话问的不清不楚,可沐沉却知道他在问什么,默然良久之后才道,“二十六年年末,天狼军大胜,少将军刺探敌营归来受了伤,后来小人无意中见过王爷和少将军相处,小人觉得有些奇怪,之后便存了留意之心,最后确定是在少将军接到君临的圣旨要离开西境去往楼兰之时,少将军她……她夜半出营去见王爷……”
嬴纵本就悠长的眸色忽的一柔,削薄的唇角勾出两分隽永笑意,步天骑七战将之中或是悍勇或是狡诈或是身手高绝之人皆有,却唯有沐沉心思最为缜密洞察力最强,她以为她做的滴水不漏,却不想女儿家到底与男子不同,沐沉将她些许破绽看在眼中,最终却是在他和她在一起时确定了她的身份……
见嬴纵久久未语,沐沉复又一问,“王爷提前一月离开南境去昆仑山本是要见王爷的师父,却为何会受这般重的伤归来?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不妥?”
嬴纵回神,他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不妥,这一趟走的……极好……”
血腥味伴着森冷的寒风萦绕,她一颗心忐忑不安有如擂鼓。
手早就被冻的麻木,几乎握不住那寒刃森森的匕首,可瞧着那发溃的伤口她知道已不能再等下去,狭长的剑伤从肩头划下,堪堪往心口而去,伤口狭长,黑漆漆的血团早就凝固其上,皮肉外翻,森森可见肩骨,她心头一抖,握着匕首的手慎重的落了下去。
从没有哪一次似这次这般煎熬,狰狞的伤口在她的刀下一点点变得鲜活,她心头的鼓震却从未有半分减轻,她只觉冷汗浃背,腕间的脉搏甚至跳动剧烈让她止不住的抖,她不知她怎么了,即便再如何可怖的伤口在她面前都不算什么,可唯有这一次,她紧张,甚至害怕,只怕一不小心就让刀下的人丢了性命。
森寒的利刃从肩头一路而下,再至那血痂狰狞的心口,她的手忽然的一顿,竟有些不敢下手,正犹豫之间手腕之上忽然覆上了一只刀茧粗粝的大手,将她的手腕朝那伤处一压!
“我自受的。”
墨瞳陡睁,低寒而嘶哑的四个字骤然将沈苏姀震醒了过来,感受到马车的摇晃,沈苏姀方才知道自己仍是在马车上,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大睁着望着车顶,那四个字仍是魔咒一般的在她耳畔徘徊,沈苏姀深吸口气,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她这是怎么了——
昨夜在秦王府中的梦境重现,分明是他的手是他的声音,可好似又不是秦王府中,他受的伤不一样,她手中拿着的东西不一样,那般森冷的寒风,更是有两分九巍山的味道,沈苏姀心头一哽,蓦地回忆起梦中他身上的伤,岂不正是和他身上的旧伤一样?
沈苏姀缓缓地将呼吸屏了住,他曾说过他身上的伤是拜长生剑所赐,如果真是她伤了他,可她又怎会为他治伤?沈苏姀只觉脑仁儿发疼,从前的梦境涌入脑海之中,些许的片段好似有着什么关联,可她却怎么都想不通,她更不知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梦,偏偏每回梦中都有他,到底是梦境,还是真……
这个念头一出,沈苏姀立刻摇头,绝无可能!
即便那些打打杀杀的梦是真,可那……那春梦又怎么能是真……
定是他次次诡异行径扰乱了她的心绪才让她做了这些荒唐的梦!
——真真是可恶!
深深的呼出口气,沈苏姀起身坐了起来,马车慢行在街市之上,沈苏姀掀帘而起,入目便是来回巡视着的卫尉营银袍战士,申屠孤回来君临也只有一月而已,看样子昭武帝没有将君临戍卫权交还给金吾营的意思,声势赫赫的金吾营仅仅只存在了半年便因为南境之战而夭折,且不知嬴纵心中会做何想法?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又能如何上朝?
马车徐徐一停,赵勤的声音在外传来,“侯爷,到了。”
沈苏姀理了理衣裙,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学堂的门仍是紧闭着,沈苏姀将赵勤留在外头独自去叫了门,一开门便看到陈叔惊喜的目光,“五姑娘来了!”
即便是成了洛阳候,可陈叔的称呼还是未变,沈苏姀唇角微勾朝里头走去,这学堂在这两年又多了不少人,新来的多数因为那雪灾,沈苏姀依旧直直朝那竹园而去,陈叔则是守在了门外,秋日的凉风过境,沈苏姀耳畔只听到一阵簌簌的竹叶摩擦声,她在那竹林边上静站片刻,秋日的萧条之中这修竹清逸之味当真是沁人心脾!
沈苏姀深吸两口气,顿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几分,刚要转身,身后忽然有一道疾风劲射而至,沈苏姀心头一凛,身影腾空一跃堪堪躲了过去!劲风过竹林,簌簌声愈发大,随着院子里越来越满溢的内力,甚至连竹梢都扑簌簌抖动了起来,沈苏姀跃起的身影踏竹而起,尚未站稳身后的人影复又追了过来——
第341章 雍王之语,盛大相亲!(1)
沈苏姀挑了挑眉,看了看他手中的魔方,“因为教了你这个?”
沈君心摇了摇头,一把拉住了沈苏姀的衣袖,“不是,因为你和他不可能!”
沈苏姀一愣,笑容万分愉悦。
就在谢无咎走出洛阳侯府的时候报告他行踪的帖子已经送到了嬴纵身前的案几上,他徐徐掀开扫了一眼,随手扔到了墙角的火炉之中,轰的一声响,那帖子瞬间化作了灰烬,这不过才刚入秋,他竟然又生着了火,水榭之中暖烘烘的,窗棂半掩,从他的方向看出去能瞧见外头阴暗的天色,暮云堆叠坠在天边,压得人心头也沉沉的。
心口的伤阵阵作疼,喉头更不时涌起腥甜,嬴纵微狭着眸子将思绪拉到两年多之前,第一次相遇只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一句“艳如妖厉似鬼”让初回君临百无聊奈的他心头微起了波澜,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形容与他,第二次,便是当街杀人之时赤焰的异状,从前他还以为赤焰这辈子竟能臣服于第三人,却不想赤焰比他想象之中忠贞的多!
然后,便是那数之不尽让他疑惑又欲罢不能的交锋……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嬴纵本是面容平静,可不知怎地忽地皱了眉头,且那眉头越皱越深,想到今日她那面色从容与他争辩的样子,他的呼吸都有些停滞,陡然睁眸,墨蓝色的眼底仍有犹疑与惊痛交叠,分明是她,可从最初至今,却总觉得不该只是这样,她大抵不仅仅只是记错了步天骑杀敌的人数和两军离开九巍关的时间,她恐怕连他也……
嬴纵唇角无意识的漫上两分苦笑,一双暗光簇闪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水榭之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他面上的表情才渐渐淡去,门帘一掀,一道沉肃的身影走了进来。
“王爷,您有何吩咐——”
嬴纵抬眸看向静站在跟前的沐沉,唇角微动,语声略有两分艰涩,“当年出事之前,你们可知道天狼军已经撤军练兵?”
沐沉默了默,摇头。
嬴纵眸光微暗,“是以在你们所有人心中,都以为是本王暗算与步天骑?”
沐沉又默了默,点头。
嬴纵缓缓地将眸子闭了上,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那墨色的大氅,默然良久,他才又缓缓睁开了眸子,眼底有冷华一闪而逝,“沐沉,出事之时,你们少将军她……”
沐沉抬了头来,恰好看到嬴纵眼底一闪即逝的痛楚,他摇了摇头,语声仍是肃然。
“少将军未曾提起王爷,她在属下诸人面前从来自制不露丝毫破绽。”
嬴纵喉头腥甜一涌,费了力气才将那继续涌动的铁锈味压了下去,他轻咳两声,忽的一问,“如果……如果你们少将军未死,你觉得她是忘了本王好还是记得本王好……”
沐沉眉头紧蹙的抬了头,眼底本有星光绽出,可随即暗成夜空一片。
他抿了抿唇,语声坚定,“小人以为……忘了好!”
嬴纵只觉自己的声音气弱而嘶哑,却还是强自问了句,“为何?”
沐沉这次未曾抬眸,他保持那个恭敬的姿势道,“因为,爱深……恨切……”
嬴纵终究抑制不住的猛咳了起来,触目惊心的殷红星星点点溅落在黑色的大氅之上,红与黑交映,好似那岁新年之夜她身上的衮衣般端丽而妖娆,嬴纵伸手触上去,撕心裂肺的疼也及不上沐沉那利若寒刃的四个字……
他心底深深一叹,墨蓝如深海的眼底是一片谁也看不见的无奈痴绝!
沈苏姀骑着绝影一路疾驰,宫门之处的禁卫军已能认得她,当下拦也不敢拦的放她驰马入了宫门,马速稍减,沈苏姀沐浴着晨时的秋阳,沿着悠长的宫道一路慢行,眼看到了十月初,整个宫闱都被深秋添上了两分萧瑟之感,沈苏姀的目光从连绵的飞檐斗拱一扫而过,一时连自己的目光都带上了两分凉薄,刚入了内仪门,却听得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洛阳候请留步——”
清润的男子声传来,沈苏姀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身着玄色官服的男子,看着男子官服之上的纹饰,沈苏姀心中隐隐明白了来人的身份,内仪门之内便是内宫,朝官无召是不得进入的,沈苏姀看那人跑的满头大汗,只好调转马头走了出来!
甫一走出内仪门那清瘦的小眼男子便跑了过来,微仰着头扫了沈苏姀一眼,唇角一勾掀袍便拜,“下官户部侍郎钱盛拜见洛阳候!”
沈苏姀挥了挥手,看着钱盛瘦弱的身形,再想到他的名字,不由摇了摇头想着可真是不搭,沈苏姀是知道眼前此人的,钱氏乃云南名门望族,同样是以商道起家,现如今在大秦恐怕仅次于沈家之下,这位钱盛年纪尚未至而立便官拜户部侍郎,主要是因为钱家人与经商一道十分在行,相比现任的户部尚书张自成来说,眼前这位在未来十年之中才是户部大有作为之人,心中一瞬之间百转千回,这边厢钱盛已经起身眸光微眯的看向了她。
本身就是小眼睛人,此番半眯着眸子顿时叫人以为他没睁眼睛似得,大抵是碍于男女之防,钱盛并不敢盯着沈苏姀看,稍一低眉朝沈苏姀拱手道,“下官见洛阳候一面实在是难得很,今日与侯爷偶遇于此下官一时激动这才有些失礼,还请侯爷担待。”
沈苏姀摇了摇头,笑意和煦,“这些都是小事,钱侍郎在此等着本候只怕不是说这些的。”
钱盛立刻又抬了头,“不知洛阳候知不知道西岐氏求银两赈灾之事?”
沈苏姀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已经提起了小心,点了点头,“听说过一点,西岐封地淮安遭了匪乱,他们所求也只有二十万两,只要情况属实圣上应允,也没什么大碍,且不知钱侍郎今日提到此事是想说什么?”
钱盛的面色稍有些凝重,“如侯爷所言,若是情况属实便罢了,侯爷此前献出的三百万两白银也有剩余,并非是无法应付,可奇怪就奇怪在在下根本不觉得此事属实,早前八殿下与西岐郡主前往淮安剿匪之时乃是在淮安以北,那匪患虽然的确算大,可是却绝没有大若天灾,西岐的请求乃是为当地百姓建房种田,可那只是在山中安营扎寨的土匪而已,哪里会像前些年的雪灾一样让老百姓落得如此下场,民间传言西岐在淮安之外大肆侵占百姓土地,下官敢说,西岐此番的请银不过是为了给当地的百姓一点甜头顺带中饱私囊罢了!”
第342章 雍王之语,盛大相亲!(2)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去,“钱侍郎,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钱盛又是一个抱拳,“下官竟然敢拦下侯爷,自然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沈苏姀狭了狭眸子,“这些话为何不和你的顶头上司说却要和本候讲?”
钱盛垂了垂眸子,眼底闪过两分暗色,“不瞒侯爷说,尚书大人乃是淮安侯一脉,下官便是说了也无用,那请银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这几日中书都在商讨,只怕就快有个定论了。”
沈苏姀看着钱盛,“既然你觉得和张尚书说都没用,又怎么觉得对本候说有用?”
钱盛抬眸扫了沈苏姀一眼,“常听坊间流传,说侯爷心善仁德,所以今日下官才敢一试。”
沈苏姀唇角扬起两分无奈笑意,“本候倒不知坊间还有此等流传……”
钱盛语声愈发恳切,“二十万两银子对于侯爷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外头的百姓来说却能救下一场天灾,经了南境战乱,国库也日渐倾颓,下官觉得不该如此浪费国库银两,侯爷在太后和皇上面前都能说得上话,请一定要代为进言。”
沈苏姀垂眸,百无聊奈的摆弄了一番手上的马鞭,听见钱盛说完才摇了摇头。
“你可有证据?”
钱盛抬眸,眼底有两分懊恼,“下官人在君临,一时够不到淮安去,尚……尚未有证据!”
沈苏姀唇角微勾,“所以你以为只凭外面的流言蜚语就可以让皇上和中书的各位臣工相信本候之语?若本候今日听你之言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进言,本候便会如你这般被问的无话可说,钱侍郎,本候很欣赏你为国为民的忠心,可你要记住,西岐氏为几百年屹立不倒的大权阀,他们要做的事情绝不会因为两句流言蜚语而改变。”
钱盛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微暗,很明显的失望了,沈苏姀失笑的看他片刻,“钱侍郎,这一次只有你我两人只怕是改变不了此事的,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做挣扎,不过二十万两银子,下月沈家多送十万两入宫便是,你已经不是出入官场的新人了,该明白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事,今日幸好你说这话时只有本候一人听到,若是还被别个知晓,只怕你这户部侍郎的顶戴花翎也戴不了多久了……”
钱盛面上露出两分凝重的沉思,虽然没有对沈苏姀有什么怨怪之色,面上却还是有些颓然,沈苏姀笑意愈深,“这一次没有机会,不代表下一次没有,只是你知道了这一次失败在何处,下一次便会改掉这个毛病,钱侍郎,你不怕没有机会。”
钱盛被沈苏姀意味深长的话说得有些怔愣,眸光深重的看她两眼,沈苏姀笑意从容的调转了马头,“等你下一次不会被本候问的支支吾吾的时候就是本候帮你的时候。”
转过了身来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才稍稍淡了两分,身后的钱盛在原地站了片刻,好似是想通了什么似得朝她一拜才转身走了开,沈苏姀一边速度极缓的朝内仪门而去一边在想钱盛的话,她总算明白忠亲王为何有意提醒她这件事,原来是因为西岐请银背后有这样的内因,只可惜,钱盛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着眼只在眼前这一次的二十万两银子上。
沈苏姀缓缓地进了内仪门,正沉思的她眼角一扫竟然看到了一抹玉白的锦袍站在一旁,她神思一震,转头便看到一张和昭武帝极为相似的脸,还有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沈苏姀心头微紧,赶忙翻身下马,“拜见雍王——”
沈苏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嬴麒会在这里,此处距离适才她和钱盛说话的地方一点儿也不远,也不知适才那话他听到没有,心中正有些忐忑,嬴麒已笑着走到了绝影身旁,上下打量绝影一眼,口中满是赞叹,“真真是好马!”
沈苏姀直起身子来,微松了口气,笑道,“雍王谬赞了!”
嬴麒摇了摇头,周身都给人仙逸之感,“这话可不是客气,本王见过的好马不少,你这马儿几乎能和秦王的赤焰媲美了!”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一滞,“是吗……”
嬴麒眸色明快的打量她两眼,一转眼看向了外头她和钱盛刚才说话的地方,摇了摇头,“年纪比你大许多,想法却没有你成熟,洛阳候真是叫人不敢小觑。”
沈苏姀心头一苦,到底是被他听见了,但见他面上没有半分责难之意沈苏姀又放下了心来,唇角微抿道,“钱大人一心为民,却又无计可施,这才找到了沈苏姀这里,只可惜沈苏姀也帮不了他,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走走过场安慰他一番。”
嬴麒闻言看着她的眸色愈发兴味了两分,看了看内宫的宫道一问,“要去寿康宫?”
沈苏姀点了点头,“是。”
嬴麒一笑,抬手一请,“那便劳你陪本王走一道。”
嬴麒周身都浮着两分出尘之感,虽则如此,或许是走的地方多见识广博外加本就心思剔透,与他相处并不叫人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十分随意而自然,沈苏姀见此便再未上马,只拉着缰绳走在了嬴麒一边,嬴麒转头打量她一眼,“本王尚未回君临之时便听过你的名字,你两番散财之举可真是叫人赞叹!”
沈苏姀闻言一笑,“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散出去了还会回来。”
嬴麒摇了摇头,“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这么想。”
沈苏姀只笑不言,嬴麒复又看着她道,“是否觉得门阀太过猖狂了?”
沈苏姀不知嬴麒为何忽然又将话题扯了回来,眼底微光一闪,只挑眉看着嬴麒,“雍王觉得沈苏姀猖狂吗?”
嬴麒闻言顿时笑开,“本王说的自然不是你,只是那三百万两的银子甩出去,又岂是猖狂二字可言?本王说的是前面的窦阀……虽然本王在外多年,可君临城中的事情大都会知晓,窦阀那般行事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了,除开窦阀,其他几阀在这几百年来娇生惯养下来的凌驾于普通贵族之上的猖狂可是半分不弱。”
沈苏姀不知嬴麒此话何意,“雍王是说西岐这回真的……”
第347章 阴谋,秦王负伤!(3)
嬴纵转身而走的脚步在听到那“沈”字之时顿了住,他复又转过身来,森森的目光在沈鸢芙身上悬了片刻,而后迈步而出,朝沈鸢芙面前走去,“你姓沈——”
沈鸢芙仍沉浸在嬴纵适才那一眼的森冷之中,闻言不由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是,姓沈。”
嬴纵眸光半眯,“洛阳候是你的……”
沈鸢芙吞了口口水,“五姐,洛阳候是民女的五姐。”
嬴纵半狭的眸子之中闪出两分微光,“起来罢。”
沈鸢芙一愣,明显的感觉到嬴纵周身的迫人之势减了半分,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嬴纵的眼神虽然辨不出情绪,可却是没有适才那般骇人了,沈鸢芙深吸口气站起身来,略带两分好奇之色的眸光偷偷地往嬴纵身上瞟,嬴纵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待发现她目光闪烁之时面上散去的冷色又盛两分,沈鸢芙一抖赶忙站好,心底却已将嬴纵刀削斧刻的脸记了住,心中正有些紧张之时,便听到嬴纵又出了声。
“你与洛阳候平日里走的可近?”
沈鸢芙微垂着眸,强自将心中的畏怕压下去,放缓了语声道,“民女与五姐甚是亲近。”
嬴纵抿成刀锋的唇角稍稍一松,顿了顿才道,“洛阳候平日在府中做什么?”
沈鸢芙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嬴纵抓着“洛阳候”三字不放,可她又觉得嬴纵对她说话的语气已经没那么生硬,来不及多想便慎重答道,“五姐平日里在府中最爱临帖看书,还爱制香,民女时常做些拿手的点心送与五姐,五姐十分喜欢与我们姐妹相处,有时还会与我们谈论诗词歌赋,五姐虽然开蒙受教的晚,却不比我们姐妹差。”
嬴纵眉头一皱,“洛阳候喜欢诗词歌赋?”
沈鸢芙并不知眼前此人与沈苏姀的关系,一时也想不透嬴纵的疑窦来自哪里,她想了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错,沈家的女儿从来都要擅长这些,像民女更是从三岁便开蒙受教,至今仍一日不敢懈怠,听闻贵妃娘娘当年也极善……”
嬴纵的眸光渐冷,沈鸢芙大抵是感受到了嬴纵身上渐浓的慑人之感,那语声不知不觉就断了下来,她心头忐忑,额生冷汗,没错,她的确没有和沈苏姀谈论过诗词歌赋,可是眼前的秦王又是怎么知道她们有还是没有呢,她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沈苏姀走过那转角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嬴纵仍是那撩黑绣金的王袍加身,在他身前,正站着个粉衣明眼花容月貌的沈鸢芙,沈鸢芙面上的女儿态尚未消散,嬴纵低垂着眸子看着她,面上的表情一时难辨,此处唯有他们二人,依嬴纵的性子,竟然能和一个并不相熟的女子站的那般近,那模样更像已说了许久的话!
嬴策站在沈苏姀身后有些懊恼的摸了摸后脑勺,一边拉着沈苏姀的袖子道,“苏姀啊,咱们……”
话还未说完沈苏姀便朝前走了过去,嬴策眉头一挑,那边厢嬴纵已经听见了动静遥遥看了过来,见是沈苏姀和嬴策相携而来,他眼底冰色微微一消,再也未看身边之人一眼,沈苏姀心头那一瞬间涌起的怪异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妥,深吸了两口气才平复了心境,扫了一眼沈鸢芙才看向嬴纵,那双素来沉暗的眸子竟然透着两分微光!
沈苏姀眉头一皱,那压下去的郁气又起来了!
同一时刻,沈鸢芙也转头看向了沈苏姀,看到沈苏姀出现她面上现出两分意外和慌乱,随之又看到了跟在沈苏姀之后的嬴策,她蓦地垂眸,福身一礼,“给八殿下请安。”
行完礼沈鸢芙复又抬眸看向走近的沈苏姀,有些弱弱的叫了一声,“五、五姐。”
嬴策听到这一声眼底立刻有两分讶然一闪而逝,看了嬴纵一眼眼底生出两分疑窦,嬴纵并没有对他解释的打算,只将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走到沈鸢芙身边,面色平静,开口的语声却带着两分疏离,“你怎会在此处?”
沈鸢芙闻言垂了眸,面色一红,“是,是姑姑接我们进宫的。”
原来是沈鸢芙和沈菀萝并不在太后的邀请之列,却是丽嫔将二人接进宫来,闻言嬴纵和嬴策眼底都有暗色一闪而逝,这边厢沈苏姀点了点头,看了看眼下这块僻静之地道,“既然进了宫便先留下,晚些时候我叫人送你们回府,这寿康宫颇大,今日人又多,且莫往人少的地方去,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喜欢守规矩的女儿家,若是坏了太后规矩,她必是不喜的。”
沈鸢芙被这话说的面色更红,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面上却仍是乖觉的点了点头,嬴策饶有兴味的看着沈苏姀说道自己的妹妹,这边厢嬴纵也将深沉却略带薄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沈苏姀见沈鸢芙点头才收回了目光,抬头看一眼嬴纵,却发现他看着她。
此番嬴纵的目光并没有前次那般有着要看透她的冷沉,沈苏姀心中微安,唇角微抿道,“秦王与舍妹可说完了?”
她那语气仍是生硬的紧,嬴纵眼底暗色淡去两分,漠然道,“刚说到你喜欢诗词歌赋。”
沈苏姀眉头一簇,转头看了沈鸢芙一眼有两分明白,那一日嬴纵说的话她尚未忘记,当下也不准备和嬴纵多说,她喜欢诗词歌赋?真真是可笑,沈苏姀冷冷勾唇,“想不到王爷对这些也有兴趣,八殿下也善此道,王爷和八殿下说吧,沈苏姀就先带着令妹告退了。”
沈苏姀说完便走,沈鸢芙看了嬴纵一眼垂眸跟了上去,嬴纵和嬴策俱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回廊上,嬴策无奈的摇了摇头,“啧啧,总觉得苏姀有点怪啊……”
嬴纵看着沈苏姀离开的方向良久,听闻此话眼底绽出两分微光。
沈苏姀二人一走这地方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了,嬴策看着嬴纵道,“七哥,你可知道今天晚上是一定要为三哥选一位侧妃出来的?”
嬴纵眉头微蹙,嬴策又道,“我连祖母的打算都打听清楚了,祖母生怕三哥不配合,就打算在待会儿的赏花会上让今日来的小姐们各自折一朵品类不同的菊花送给皇祖母,今天完了若是三哥还没有决定自己的侧妃是哪一位,那便要那位折了‘瑶台玉凤’的官家小姐为忠亲王侧妃,今日来的女儿家无论家世还是品德都是君临风评甚好的,一个侧妃之位也不会委屈了三哥,至于七哥你嘛,皇祖母那边是怎么想的还没听说。”
第351章 忠王侧妃,月事初来!(2)
紫衫少年眉头一竖,“你们他妈什么意思!和小爷称兄道弟半天这点小事都不帮忙?”
对面几人被他言辞犀利的一问顿时愣了住,紫衫少年见此眼底怒火更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好好好,本小爷便当做没认识过你们,小爷才不需要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人帮忙!”
身后几人看着紫衫少年转身便走面色颇有些诡异,想到一旦自己跟上去必定要被逼着对付洛阳候,剩余几人到底只是犹豫一番之后就偃旗息鼓的转身朝另一边去了,紫衫少年满面气愤的往人更少处走,面上的红痕还在作疼,腰背处的骨头更是要裂了似得,紫衫少年握了握拳头,狠声道,“不办了你个小贱人本小爷便不姓何!”
话语落定,紫衫少年忽然顿住了脚步,这条空空荡荡的回廊之上本是无人的,可他甫一抬头却在他身前十步之地看到一个身着黑衫的少年,少年双手抱怀靠在围栏柱子之上,分明是寻常模样,可紫衫少年却生出一种这人就是在等他的感觉!
前方的黑衣少年容色清俊,一张脸棱角分明,却好似罩着一层冰凌似得满是冷酷之色,那周身散发出来的迫人煞气更是让紫衫少年心头一颤一时生出了退意,霍然转身,紫衫少年想要朝回走,可他步子还未迈出整个人便动弹不得,背后陡然欺近一道劲风,他尚未反应过来一道掌风便拍在了他肩头,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紫衫少年闷哼一声面色惨白若雪!
“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咬牙忍住肩膀处传来的巨疼,紫衫少年的语声带着颤抖,这地方空无一人,身后之人的武功高绝,若是他被人害死在此处只怕连尸首别人都发现不了,越是这样想紫衫少年越是不安,想回转头去看看,可不知怎的像被点了穴道一般的定住动不了!
“收回你刚才的话。”
“洛阳候不是你能动的人。”
“我们主子有令,你最好能在明日一早便离开君临滚回你父亲身边。”
“否则,后日你只怕再没机会去见你父亲了。”
冷酷的没有丝毫情绪的四句话好似腊九寒天的风在紫衫少年心中掀起滔天波浪,他额角汗意如雨而下,怎么也没想到还是为了那洛阳候之事,想起适才几位同伴的劝告紫衫少年一时有些后悔,如果,如果刚才他听了他们的话该多好!
“听明白了?”
冰冷的疑问传来,紫衫少年心头一凛,凭他的性子便是一把大刀架在自己脑袋上他大抵都会顶几句嘴,可感受到自己身后那道森寒的气息,少年吞了吞口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使足了力气才微微的点了点头,身后之人似乎满意,那凝在他周身的劲风罡气也缓缓地撤了去,紫衫少年内单早已湿透,听见有脚步声远去,他忽然鼓足勇气转身看向了那正欲离去的少年,“敢问阁下,你家主子是谁!”
黑衣少年的脚步不停,“镇东将军教子无方,我们主子的信已经送去东海了,去问你父亲吧——”
紫衫少年眸子陡然大睁,一张惨白的脸看了看这宫闱眼底满是惊怕之色,能为了洛阳候用这样的方式出头的必定不是皇上或者太后,可除了这二人,连他父亲都能教训的人该是谁?紫衫少年脑海之中忽然蹦出了一个名号,高壮的身子一抖,他甚至来不及等到这赏花宴结束,霍然转身便朝寿康宫宫门的方向疾奔而去……
沈苏姀走在人越来越少的廊道之上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已经过去了几日,无论如何他的伤应当好了几分,可适才那小丫鬟却说看到他手上有血,哪里来的血?沈苏姀眉头皱起,想着今日里寿康宫的人多眼杂眼底缓缓地生起了冷雾。
此刻已经过了午时,一抬眸便能看到正在西移的太阳,沈苏姀算了算时间,从适才那丫鬟发现嬴纵受伤到现在至少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是被人暗算还是遇到了刺客还是旧伤复发?沈苏姀心中一时拿不定注意,脚下的步伐却是越发快了!
走至西殿,除却寿康宫中寻常巡逻的侍卫之外,那殿门之外再没有守卫,沈苏姀本来有些犹豫,却在看到那半掩的院门之时打消了疑虑,看了看空荡荡的院落门口,沈苏姀愣了愣才往门中走去,走入院中,反手将院门关了上,看着这静悄悄的庭院沈苏姀心中略微提起了警惕之心,院子因为日久无人住而生出了两分萧瑟之感,冷风一起惹得沈苏姀身上一凉,随之那小腹之下的坠痛又忽的一闪而逝,沈苏姀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见得那殿门半开,她干脆加快了脚步朝殿门走去。
因院子里的阴森沈苏姀并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就在她小心翼翼的推开殿门之时却遥遥看到一抹身影正静立在正殿左厢的窗边,隔着一道垂下来的珠帘,沈苏姀将那笔挺的背影看的分明,在那临窗的矮榻之上热茶点心齐全,他哪里是受伤,分明是为了避人在此暂作歇息而已,沈苏姀眉头一挑,心头忽然生出两分怪异之感,正在她轻手轻脚的准备退出门外之时,那站在窗边的撩黑身影忽然转过了身来……
“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骤然落定的低寒语声让沈苏姀一顿,那正在往外退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眉头微蹙,她眉眼之间染上两分懊恼,索性砰的将那殿门一把推开,抬步走了进去……
嬴纵眼底带着微光一闪,眉头微蹙看着沈苏姀,“侯爷不会是为了本王来的罢?”
沈苏姀上下看了他两眼,冷哼一声,“王爷难道不知此处以前是我的住处吗?”
嬴纵微微颔首,“原来侯爷是故地重游。”
嬴纵说着话便轻咳了两声,煞白的面上更是半分血色都见不到,沈苏姀见他如此一时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受没受伤,只将眉头皱了起来,嬴纵看她两眼,“既然与本王遇上,也实在是有些巧,侯爷请坐吧,今日的寿康宫安静的地方不多。”
嬴纵抬手一请,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手一抬从旁边拿出一个青瓷茶杯出来,抬手为沈苏姀注满了一杯茶水,沈苏姀看着嬴纵的模样心头生出两分疑惑,嬴纵却全然不理她那诡异的目光,转过身便站在了窗边,一时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第357章 月事愁思,侧妃落定!(3)
由着香书服侍着沈苏姀才穿好衣裳走了出来,香书见她面上仍有不适便压低了声音道,“侯爷,都是这样的,奴婢已经吩咐厨房为您熬红糖水来,喝了就会舒服些,您先躺着去。”
沈苏姀由香书扶着上了床,不多时外头便想起一阵脚步声,香书转身走了出去,两个小丫头正端着红糖水站在门口,香书堪堪走过去接过那红糖水,依旧站在窗前的嬴纵缓缓转过了身来,香书心中分明想着要保持镇定,可到底是经不住他那强烈的威慑之感。
香书顿下步子朝嬴纵微微一福,“启禀王爷,侯爷已经沐浴完了。”
本以为嬴纵应当没什么表情才对,谁知他竟然对着香书点了点头,香书心头顿时一个激动,想着他大抵要说点什么,可随即他却也什么都没说,她见他再无吩咐便起身朝内室走去,一眼看过去,沈苏姀正看着她,香书将她糖水端到她身边,沈苏姀二话不说的接过仰头喝进又将碗递了过来,香书接过来,有些迟疑的道,“侯爷,王爷还未走呢。”
沈苏姀眉头一皱,紧抿的唇角好似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难题一般,香书见自家侯爷纠结着便也不说话的站在了一旁,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沈苏姀忽然深吸口气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地,香书见自家侯爷风风火火的走出了内室心中一喜,可随即她只看到沈苏姀的背影猛地在内室的入口顿了住,香书眉头一挑走过去,从沈苏姀身后探出一看,外室之中竟然空空荡荡的没了人,香书心头一叹转眸看过去,沈苏姀面上怒意将露未露实在是狰狞!
香书轻咳一声,“侯爷,您半晌没有理王爷,王爷当然要走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簇,随即深吸口气,用她那惯常的从容道,“走了才好。”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转身朝内室而去,香书一路跟上去,“侯爷,您怎么会和王爷一起回来的呢?说起来这么晚了王爷还能送您回来真是不错啊,您今日没有防备,只怕先前是吃了苦头的,多亏有王爷才没出岔子吧?”
香书几句话几乎让沈苏姀面上的平静绷不住,她躺上床去,“去叫香词来。”
香书知道沈苏姀是不想再听这些,不由一边往外走一边叹道,“可怜王爷来了一口水也没喝的上……”
沈苏姀绷着身子望着帐顶,只等香书的脚步声走出了内室她的唇角才狠狠地一抿,心头一片烦乱不说,晚间那一幕总在她脑海之中不停地闪现,沈苏姀低吟一声,满是懊恼的转身朝里用被子将整个人捂了住,只听似是气愤似是羞恼的低咒声不断从那被子里传出,若教香书看到她这模样定的惊得掉了牙,这可还是那个循规蹈矩仪态万千的沈苏姀吗?!
香词走进内室的时候沈苏姀面上已恢复了常色,香词显见的是知道刚才嬴纵来过了的,她甫一进门便道,“主子,绝影已经送入马厩了。”
沈苏姀点点头,眼底又一闪而过一丝凶神恶煞之气,真是岂有此理,今日绝影由他驾着竟然这般听话,再看香书适才那模样,分明是那般冷酷霸道的一个人,别的人害怕都来不及,怎么她身边的这些却都偏颇与他!
香词见沈苏姀情绪反常不敢多说话,沈苏姀定了定神才道,“有一件事只怕不好。”
香词闻言心头一跳,眉头一挑看过去,只看到沈苏姀眸光深邃的道,“今日太后只怕已将我指婚给忠亲王,指婚的懿旨已下,没有一个好理由,定然是推拒不了的!”
香词的面色陡变,这个消息显然像一个晴天霹雳惊得她口不能言,愣了半天香词才反应过来,“主子,这样大的事,且还是下了懿旨的,咱们只怕不好办,您打算如何做?若是去求太后,只怕会叫太后为难,即便太后改了旨意,恐怕也会影响您在太后面前的地位。”
沈苏姀因为小腹下传来的抽疼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冷冽寒芒,她抿了抿唇角森森道,“懿旨可下,可是沈家难道还要有第二个姑娘嫁给罪臣吗?我是沈家之主,是洛阳候,可不是赏赐一个郡主之位就能打发的了得!”
香词闻言只觉得室内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她眸光幽幽的看着沈苏姀,“主子决定了?”
沈苏姀长舒一口气,伸了伸手臂,而后缓缓地滑进了被子里,语气慵懒又带着两分疲惫,“这件事今日里来的太过突然,也算是我掉以轻心遭了别个的算计,本来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此番不过是提前了一点而已,一道懿旨没什么可怕,咱们至少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可以布置,明日你回苏氏一趟,找几个身手利落的人来吧。”
香词不知道沈苏姀要做什么,只恭敬的应了一声。
沈苏姀呼出口气,“退下吧,熄灯。”
香词再应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沈苏姀只觉得屋中光线一暗,那紧闭着的眸子却又忽的睁了开,即便感受到嬴珞有意无意的拉拢,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嬴珞会用这种方式来算计与她,果然是因为嬴纵得胜有些坐不住了?还是……那镇南军通敌案与他有关?
既是他先做了这般出格之事,那便也怪不得她了!
沈苏姀心中之想落定,小腹之下的绞疼又再次袭来,她咬紧牙关,难耐的转了个身子蜷缩在了一起,一时竟有些留恋今日在马背之上的那抹暖意,这半睡半醒的想法甫一出来沈苏姀便愣了住,她狠狠一咬牙暗啐自己太没出息!
她不知道这一次回来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总之她愈发看不懂他,可她不喜欢欠他太多,适才本想出去与他谈谈条件,可没想到他竟然走了,好,走得好!
明日之后别再想让她承认今夜之事!
沈苏姀心中这般想着,被子之下整个人已经缩成了一团,不停地告诫自己快点将今日之事忘记,可那画面却怎么都挥之不去,一时间脑海之中天人交战,睡着之时已不知到了几更。
夜尽天明,沈苏姀是被外头沈君心逗弄绝影的玩闹声吵醒的,甫一睁眼便看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她已经许久不曾起的这样晚了,一时又在心中将嬴纵的名字咬牙切齿的念了一遍,香书在内室之中守着,见她醒来赶忙上前来服侍,“见侯爷睡得香便没有叫醒侯爷,侯爷是该多睡睡,这两日身子不舒服便先不要进宫去了吧!”
第362章 血祭测算,形神俱灭!(4)
嬴麒笑着点头,这边厢嬴策却忽然看向了殿门的方向,嬴麒见此也转头看过去,却不知何时开始沈苏姀和嬴纵已经站在了殿门之处,嬴麒唇角微勾,“何时回来的,快进来!”
嬴纵面上没什么表情,沈苏姀笑道,“听雍王殿下讲故事一时听得入了迷!”
嬴策闻言唇角微扬让沈苏姀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复又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嬴纵道,“七哥,听说你们刚才见过那位忠亲王侧妃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嬴策眉头一挑,“你们觉得如何?”
沈苏姀有些不解,“怎么了?我刚才与那位傅姑娘说了几句话,还不错。”
嬴策闻言便冷哼一声,“啧啧,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三哥听到那懿旨之时的表情多失望,我看他那模样恨不能想抗旨,可抗旨的事情可不是他能做出来的,我敢说,三哥心中有个做王妃的人选,昨天他可能以为是他想的那人,结果却不是他才那么失望!”
话音落下,沈苏姀面色略有两分诡异,嬴纵坐在他们两人的对面,听到这里一双墨蓝色的眸子缓缓地狭在了一起,目光悠悠从沈苏姀身上扫过,却好似腊九寒天的风刮过似得让她瑟瑟一抖,沈苏姀眉头微蹙的看他一眼,这边厢嬴策的话还未结束。
“要说三哥这人也真是厉害了,从小到大只要是祖母和父皇的意思他从来也没忤逆过,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怎么样,那位傅姑娘看着是个不错的姑娘吧,可惜了,三哥娶了她恐怕只能做个摆设,且不知三哥想娶的到底是谁呢……”
沈苏姀听着这话唇角微搐,那边厢面色和煦的雍王嬴麒已经有些不同意的摇了摇头,“八殿下不该这般议论忠亲王,他可是你的哥哥。”
嬴策本来因为嬴麒给他讲的所见所闻对他有些崇拜,此刻并没有把他当做外人,可听到他这教训的话嬴策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妥,他也学着雍王的模样摇了摇头,“九皇叔说错了,我只有一个哥哥,忠亲王这个哥哥我可要不起!”
那所谓的“一个哥哥”自然便是嬴纵了,沈苏姀听着这话略有两分感叹的看向嬴纵,却见嬴纵眉头微蹙的看着嬴策道,“阿策,九皇叔是长辈……”
嬴策听到嬴纵之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面上有一瞬的懊恼之色闪过,那道歉的话却轻易说不出口,却见雍王面上仍是那仙逸出尘的模样,对嬴纵摇头笑道,“无碍无碍,八殿下心直口快性子直爽,我正喜欢这般性格!”
嬴麒都这么说了嬴策自诩心胸广博自然也不好多矫情,当即笑道,“还是九皇叔有眼光!”
听他瞬间又开始笑闹起来嬴纵的眉头才展开两分,沈苏姀看着嬴纵这模样一时觉得他这人虽然在外面冷酷霸道不讲道理,时而还暴虐残忍弑杀成性,可对长辈却实在是尊敬,无论是陆氏还是西岐茹,亦或是昭武帝还是眼前的雍王,他从不怠慢。
沈苏姀正这么一想,下意识的脱口一问,“贵妃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话音一落,本来还笑闹有加的大殿中陡然一静,沈苏姀只道自己问的这一声有些突兀不由蹙了蹙眉,嬴纵眸光幽深的看她一眼,并未立刻接话,那边厢嬴策面上的笑意淡去,看着嬴纵悠长一叹,“贵妃娘娘的身子一直不见好,都是这两年七哥去打仗,娘娘日夜挂念着伤了心,七哥回来这几日也未见大好,只盼往后能好起来吧。”
嬴策语声沉沉,那边厢雍王面上的笑意也被一片沉凝替代,他微微垂着眸子,一时叫人辨不清情绪,只是那周身气韵一时变得有两分冷清,沈苏姀扫了雍王一眼,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嬴策似乎也察觉出气氛低沉,忽又提高了语气道,“没事没事,眼看着到了冬天,等今年冬天一过到了春天娘娘的病自然会好转的,人的五脏六腑脾性气韵和天时变幻也有关系,等到了春天万物生长的时候自然会越来越好……”
他这么一说沈苏姀立刻捧场的点了点头,嬴策看着沈苏姀片刻忽的一扬眉,“苏姀,咱们去打猎吧!城外的皇家围场前几日才往内府送了折子,说是今年已经准备妥当,只可惜,城外的围场太小,皇家已经许多年不去了,不过不去正好,地方小咱们人也不用太多,几个人十个人是再好不过了!就明天吧!七哥,九皇叔,再叫几人,苏姀你去不去?”
沈苏姀闻言眸光微垂,卷长的睫毛将眸子遮住,一时看不清其中情绪,想了想,沈苏姀正待点头,可在她对面的嬴纵却忽然出了声,“明日不行。”
嬴策眉头一挑看向嬴纵,“七哥有事?”
嬴纵眸光深沉的从沈苏姀身上一扫而过,微微颔首,“有事。”
嬴纵的眸光并不复杂,沈苏姀微微一怔,随即整个人再度被一股子灼烫的热气笼罩了起来,这边厢嬴策也发现了她的不妥,眸光疑惑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才重新看向嬴纵,“七哥,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嬴纵抬指敲了敲椅臂,“五日之后吧。”
想到还有五日嬴策当然有些微的失望,不过想到嬴纵这几日事情颇多便也没其他的办法,随即眸色微亮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说定,五日之后去城外的皇家围场打猎!”
嬴策兀自沉浸在即将打猎的喜悦之中,沈苏姀心中却又泛起了迷雾,嬴纵帮她是帮她,可他做到这样的地步似乎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料,沈苏姀心头一阵忐忑不安,这边厢在内室午睡的陆氏已经起了来,嬴策和嬴纵有事在身朝陆氏说了一声便辞别离开,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雍王,刚待了一会儿沈苏姀便开始坐立难安……
陆氏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与从前看她的温煦目光不同,此番她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带着深思,沈苏姀被那目光看的后背凉意簇生,没过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出了寿康宫,嬴麒在一旁将陆氏的目光看在了眼里,不由得摇头失笑,“母后,您那样的目光谁也受不住!”
陆氏闻言一阵苦笑,“哀家还不是为了这些小的!眼下珞儿的婚事已定,接下来便是小六和小七了,小六的话哀家为他指婚便是,小七却不同,不选个他心中喜欢的,只怕他自己能想出一百个法子来不婚,从前他心中藏着人,哀家还以为他这辈子都解不开心结,现如今倒是好了,可沈丫头这边却让哀家为难……”
第367章 苏阀余孽,与她摊牌?(3)
申屠孤身上着一件银色锦袍,腰间带着佩剑,背脊挺直,眸光微垂,棱角分明的侧脸冷寂而冷峻,他肩头的锦袍上沾着一道灰尘印记,只怕是被刚才那一鞭子抽打的,沈苏姀能感受到他的克制与忍耐,可饶是如此,沈苏姀没在他身上看到半点怒意!
愤怒的申屠致看到申屠孤这般默然却不言语的模样面色更为冷酷,握着鞭子的手骤然扬起,眼看着就要再次落在申屠孤身上,却见垂在身侧的左手陡然抬起,瞬间便将那长鞭抓了住,申屠致扯了扯长鞭,却被身形挺俊的男人抓的分毫未松!
申屠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申屠孤,“好你个大胆的逆子!果真是翅膀便硬了!你以为抹去申屠这个姓氏,皇上还会封你辅国将军之位?”
申屠致略带狼狈的与申屠孤相持不下,申屠孤静静抬眸,看了看因为生气而面容涨红的申屠致缓缓地松了手,申屠致因为他的松手脚步踉跄的朝后退了两步,他看着锦衣华服周身贵气站在眼前的申屠孤眼前浮出两分厉色,下一刻手腕一折,长鞭忽然便带着内力朝申屠孤灵蛇一般的激射而去,申屠孤眸色微暗,抬手一挡!沈苏姀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银色袍袖赫然被长鞭打出一条口子,银袍上一抹猩红一现,足见申屠致用了多少力道!
申屠孤看了看自己臂上的血色,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面容尚算得上平静!
沈苏姀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潜入申屠府的晚上,实沉沉的镇纸凌厉的砸在这人的肩头,他的面色也正是像现在这般,平静,忍耐,却唯独不见怒意,沈苏姀心中暗自叹口气,退开两步忽然朝远处走过的一队宫女招了招手。
沈苏姀站在那花墙十多步之外并不说话,那边一行宫女不知沈苏姀要干什么,一个小宫女当先朝沈苏姀跑过来,态度恭敬的朝她行的一礼,“拜见侯爷,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小宫女语声清脆,沈苏姀听着唇角微勾,指了指不远处花圃,“你看那边的花开的可好?”
小宫女转头一看远处花圃之中各色菊花开的正好,她点了点头,“好看!”
沈苏姀唇角微勾,“很好,每样挑最好看的一朵折了送去寿康宫……”
小宫女一听是送到寿康宫的立刻应声,朝远处的姐妹们挥了挥手,随即四五人的小队伍全部都去花圃之中折花去了,沈苏姀站在回廊之下看着四五个青色的身影在花圃之中来回走动,不多时,一道银色的身影站在了她的身旁。
申屠孤唇角勾起两分苦笑,“侯爷每次都能对申屠孤施以缓手。”
沈苏姀眉头一挑,“辅国将军在说什么?”
申屠孤摇了摇头,也随她把目光落在了花圃之中,沈苏姀默然片刻,回头看了看那花墙之后的院落,申屠致必定已经走了,回转头时便扫到了申屠孤手臂上的伤痕,锦袍已破,那血痕隐约可见,沈苏姀眉头一皱,“将军现如今已经身居高位,为何还要忍耐金陵候?”
申屠孤自会来之后便未曾回过申屠府,足见他本身便不愿与申屠府有过多的牵扯,可刚才看他对申屠致的态度却又没有她想象之中的刚烈,沈苏姀不由得有些不解,申屠孤闻言面上生出两分虚无笑意,话语声更是飘渺低幽,“如他所言,我的姓氏是申屠,虽然有些不像,却也不得不承认金陵候的确是我的父亲,做儿子的总不能对自己的父亲举刀。”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不知怎地就是一软,想说点什么,却一时找不到话可说,想了想,脑海之中忽的想起一件极其久远的事来,她转过身看着他,眸色带着审视与凝重,“敢问将军,两年之前将军为何要将那本名册送与本候之手?将军应当知道,那本名册对申屠也有影响,将军就不怕申屠卷入当年的旧事?”
申屠孤微愣,似乎是在想一个合理的缘故,可是想了半晌最终也只是默然,好似连他自己也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一般,沈苏姀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解,申屠孤面色平静的看她一眼,却忽然道,“忠亲王欲迎侯爷为妃,侯爷若是不愿,便应当有所防备。”
沈苏姀一怔,看着申屠孤愈发疑惑了!
那“瑶台玉凤”之事她虽然已经知道,可此番申屠孤的提醒仍让她有些讶异,按道理来说他是忠亲王身边的人,将这话告诉与她岂不就是背叛了忠亲王?
大抵是沈苏姀眼底的疑窦之色太重,申屠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另一边已经陆续折好了花的宫女,而后才看她一眼道,“侯爷应当是要去寿康宫的,申屠孤还有军务在身,眼下便要出宫了,告辞。”
话音落定申屠孤转身便走,沈苏姀看着那道银色的背影越走越远,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内仪门之外,沈苏姀愣了愣,心中忽然有些恍然,他这样做是不是想报答她对他施以缓手呢?
沈苏姀看了看那花墙,心中一时有些无奈,为何每次他的难堪都被她撞上?
心中稍稍一定,沈苏姀带着捧着花的宫女们朝寿康宫而去,本以为今日的寿康宫中应当是一片静然才对,却不想老远的的便听到殿中一片热闹之声,沈苏姀眉头微挑走过去,甫一进门便看到嬴珞和傅凝的身影,除此之外雍亲王和嬴湛也在,沈苏姀面色如常的与几人点点头,那边厢陆氏已经有些意外,“怎么进宫来了?不是要和阿策他们去打猎?”
沈苏姀笑笑,面色略白,瞧着有两分惫懒,“早起来身子便有些无力,若是跟着去了反而要扫了八殿下他们的兴致,干脆就不去了,想着几日未曾出府,便进宫来给太后请安。”
见她面色不佳的样子陆氏也想起来她前两日才来了月事,便也点了点头拉着她在身边落座,“不去也好,让他们几个去闹腾去!他们本也要小九去的,小九却不愿意陪他们一起疯,索性也留在了宫中,你没来的这几日凝儿时常进宫坐坐,她画的一幅好画。”
沈苏姀听着这一声“凝儿”唇角微勾,看了看傅凝,今日里着一身樱草色宫裙的她怎么看怎么一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模样,沈苏姀随即便笑看了忠亲王嬴珞一眼,“忠亲王真是好福气,侧王妃花容月貌性子温婉,还有一手好画艺,当真与王爷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