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病榻上的西域名将
1334.病榻上的西域名将
看见李破军的隐隐散发的气势,长孙无忌也是暗自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好笑,今时不同往日,长孙无忌是在往年的艰苦斗争中还没缓过来,直以为现在李破军的情形还要用心谋划,仔细想想,便觉得有几分可笑。
现如今的大唐可不是刚刚开国时候的大唐,那个时候朝堂之上新旧势力交替,各个心思剖测,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之间明争暗斗,现在大唐朝堂由李世民一力掌控,李破军的太子之位也是稳如泰山。
这时,内侍刘三宝进殿来,“殿下,李震朱成求见”。
李破军一怔,放下李悦,交给萧嫣,让其抱走,李朱二人进得殿内,长孙无忌见状也是识趣的告退,李破军见状却说:“舅舅留步,你又非是外人,无须退避”。
看着李震进殿来手里拿着的传信,李破军其实已经知道是什么,在薛仁贵随军西征之后,他便下令让暗影人员跟进,时时汇报西征事宜,他务必要成为长安城第一个知道西征动向的人。
李震方才进殿,听见了李破军对长孙无忌说的话,也是并无顾忌,当即直接奉上传信,“殿下,暗影来报,西突厥阿史那图满叛乱,扣押使者张大师等人,劫持咥利失可汗欲献与欲谷设,陈国公已令薛将军领兵前去讨伐西突厥”。
李破军眉头一挑,好奇问道:“侯大帅就没有难为薛仁贵?”,当着长孙无忌的面,李破军也是没有顾忌。
李震摇头一笑,直道:“殿下看罢传信便知”。
李破军接过信来看罢,眉头紧皱,“侯君集好胆,他不知道薛仁贵是我神策军的人吗,若无薛万均,薛仁贵危矣”,说罢将信递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捻了捻胡须,直道:“侯君集此人桀骜狂悖,嫉才妒能,朝堂选帅之时,他便已经对薛仁贵不满,如今在他麾下,薛仁贵难免会吃苦头”。
“依舅舅看来,我该当如何?”李破军看了看长孙无忌,好整以暇的说道,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将这个父亲当年的谋主当成了自己的谋士,他相信,长孙无忌也是乐意之至的。
果不其然,长孙无忌听得李破军在这种问题上向他问计,也是眼底精光一闪,当即思略片刻便低声道:“侯君集明知薛仁贵乃殿下所属,仍是如此毫不留情面的打压,是为不敬,殿下若不做点什么,他人还以为殿下畏惧侯君集位高权重,听闻高祖当年曾赐予殿下一柄龙泉剑,殿下不若将龙泉剑赐予薛仁贵,以示恩宠,有此剑护身,相信侯君集应当慎之又慎”。
说着长孙无忌捻胡须的手一停,看着李破军又是说道:“殿下手中还有密谍人员,不若派一批精锐前往西域,听从薛仁贵调令,助其建功”。
长孙无忌说完也是精神奕奕,这种感觉似乎又让他回到了当年斗智斗勇的时候。
听完长孙无忌的话,李破军摩挲着掌中茶杯,略一琢磨便笑道:“舅舅宝刀未老啊,如此甚好”,当即看向李震朱成,“朱成,你速领本部水影,并陈平所部雷影,前往西域,暂听薛仁贵号令”。
朱成闻言,神情一惊,便是拱手应诺,要知道水影雷影两部人马的力量可是相当庞大的,暗影之内从未有人执掌两部人马的时候,现如今,两部人马都归属一个外人来管辖,尽管是暂时,也足够令朱成惊骇了,由此可见,薛仁贵在李破军心中的地位了。
高昌,王城之中,载歌载舞,鞠文泰高坐王位,喜形于色,殿中西域风情的舞女翩翩起舞,满堂喝彩,这时,门口守卫来报,“启禀大王,左卫大将军求见”。
高昌国基本了复制大唐的制度,也设了数卫大将军,还有相当于宰相的令尹,还有吏部,兵部等行政部门。
鞠文泰一听喜形于色,噌的一下从王位上坐起,高兴问道:“本王的大将军病好了?”
只见得殿门口,两名卫士抬着一副床榻走进来,床榻上躺着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只见得这男子与鞠文泰一样,都是一副汉人模样,须发尚黑,看起来年岁不老,顶多三四十的年纪,只是那憔悴的面容很明显的说明身体不好,
“臣左卫大将军张雄见过大王”,那男子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艰难的行礼道。
这男人便是高昌国的左卫大将军张雄,张雄的经历也颇为传奇,他本是中原南阳人士,隋末战乱的时候逃难至西域,结识了当年还不是高昌王的鞠文泰,当年的鞠文泰还是有眼力见的,看出来了张雄是个有本事的人,便竭力笼络,张雄甚为感动,一介流浪汉,何德何能受尊贵的王子如此礼遇,当下便下定决心跟着鞠文泰干了,这一干便是几十年,随着鞠文泰继承王位,张雄也历任殿中将军、侍郎,官至如今的左卫大将军,执掌宫廷侍卫军,还娶了鞠氏王族女子为妻,可谓是位高权重。
鞠文泰见状忙是扔下酒杯,跑下去扶着张雄,“大将军身体不适,若有何事,派个人传话便可,何须拖着病体前来啊”,当即便是轻轻的扶着张雄躺下。
张雄捂着肚子,艰难的躺下,歇了口气缓缓说道:“事关国家安危,臣不敢耽搁片刻啊”,说罢便是看了看左上首一个腰配弯刀,披头散发的突厥人,面露忧色的说道:“听闻大王已经与大唐决裂?”
鞠文泰脸色抽了抽,直道:“大将军卧病在床,还心忧国事啊,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张雄听了眉头紧蹙,挣扎着起身,神情凝重,“大王可是投向了突厥?”
鞠文泰不说话,张雄见状便是痛心疾首,声嘶力竭的说道:“我等汉家苗裔,何故委身蛮夷苟活?大唐兵甲百万,高昌三郡之地,如此抵挡,大王祸事矣”。
现在的高昌王族鞠氏也是汉族,乃是汉代尚书令鞠谭的后人。
鞠文泰闻言脸色微变,直道:“大将军言重了,唐国纵有百万兵士又如何,荒漠沙碛七千余里,如何打的过来”。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入筹帷幄,出总戎机
1336.入筹帷幄,出总戎机
听得高昌王鞠文泰的“豪言壮语”,殿中顿时响起一阵呼喝声,鞠文泰见状更是志骄意满,看向病榻上的张雄,那扬起的下巴分明是在说:你看,本王有如此多的忠臣勇士,何惧唐军?
张雄听罢气不打一处来,深呼了几口气,眼神深深的看着鞠文泰,沉声道:“唐军无须百万兵,只需一支偏师,三两万劲旅,携熟悉地形之先锋,直抵高昌城下,彼时,鞠氏高昌将不存也”。
张雄在高昌为将二十余年,“入筹帷幄,出总戎机”,威名传遍西域,辅佐鞠文泰称霸西域,便是李世民也知道高昌唯一的名将是为张雄,鞠文泰更是深深知道这位老友重臣的本事,见得张雄如此言之凿凿的慎重话语,不由得眼神波动,稍有彳亍。
这时,只听得左上首响起一阵嗤笑声,啪的一声,只见那位突厥人拍案而起,指着病榻上的张雄喝道:“病入膏肓的老匹夫,畏惧唐人的兵锋罢了,我大突厥勇士亦有百万,何惧唐军”。
见得这名突厥人如此狂妄,殿中众人脸色微变,鞠文泰虽然觉得这突厥人说的在理,但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张雄,只得陪着笑意向这突厥人说道:“阿史那将军,这是我高昌重臣,左卫大将军张雄”。意思是让这突厥人好歹放尊重点。
鞠文泰的态度算是极尽卑躬屈膝了,但那突厥人似乎并不买账,坐下饮了一杯酒,好整以暇的问道:“左卫大将军?比之我这冠军大将军,孰大孰小?”
张雄闻言脸色顿时一变,睁大眼睛看向鞠文泰,“冠军大将军?”
鞠文泰也是赧然一笑,“突厥乙毗咄陆可汗(阿史那欲谷设)遣阿史那矩将军前来协助我高昌抵御唐军,已被本王拜为冠军大将军,总领兵事”。说罢又是看向阿史那矩,“冠军大将军总领高昌兵事,自是你大”。
此话一出,张雄面如死灰,双手只觉无力,颓然躺在病榻上,闭上眼睛,心里想着付出大半生心血的高昌国,眼角留下泪水。
忽的,张雄愤然起身,瞪大眼睛,看向阿史那矩,声若雷霆,“尔曹蛮夷,毁我高昌基业,他日必步吾之后尘”,说罢之后仰天大笑,一口气没上来便是一口鲜血喷洒在大殿之中。
鞠文泰见状,大惊失色,忙是上前搀扶着张雄,“大将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快传医师,医师”,那焦急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君臣情谊做不得假。
张雄双手无力的捂住小腹,脸上冷汗如水珠似的滴,痛苦万分,“大王,若信蛮夷,无异于、无异于与虎谋皮,唐军一至,献表内附,可保、可保鞠氏基业”,说罢之后一个挺身,眼珠圆瞪,便是再无气息。
“大将军,张雄,张雄”,鞠文泰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涌出来,看着榻上生机已逝的张雄,鞠文泰只觉得心中甚痛,殿中也是一阵骚动,毕竟在座的诸位将军许多曾受张雄恩惠,亦或者曾是张雄部下。
痛哭良久,鞠文泰方才颤颤起身,“来人,收敛大将军遗体,赐葬王城西北高地,本王相信,大将军英灵将永佑高昌”。
千百年后,当大漠的风沙吹散了历史的尘埃,昔年的痕迹重现天日,高昌古城西北的旧茔之中,人们发现,这位西域名将的**异常的肿大,里面竟是一截肠子,这名纵横西域的大将军没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是被自己效忠的君王气得疝气发作,一命呜呼。
“高昌王,我的一万突厥勇士可曾安顿好了,他们是为你高昌打仗,若是有丝毫的亏待,伟大的乙毗咄陆可汗可是不会轻饶你的”。鞠文泰正是伤心之时,阿史那矩却是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到近前,没有似乎的尊敬之心,喷着酒气指着鞠文泰问道。
看到阿史那矩这般无礼,鞠文泰不由得气极,但又不敢发作,只得忍辱道:“冠军大将军勿急,本王自会安排”。
阿史那矩见状哈哈大笑,一扔手中酒壶,竟是拍了拍鞠文泰肩头,满意的转身离去。
鞠文泰拳头紧握,顿感屈辱。
“大王,这阿史那矩太过放肆,完全没把大王放在眼里”,一名将军愤愤不平的起身道。
“闭嘴”,鞠文泰闻言瞬间爆发,手指点着在座诸位将领怒喝道:“若是我的大将军复生,若是尔等有半点本事,本王又何需引狼入室,滚,都滚下去”。
众臣都不敢再触霉头,忙是告退。
待得殿中无人,鞠文泰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地上张雄的遗体已被移走,只留病榻在地上,鞠文泰眼神空洞,只觉得张雄的临终所言回荡耳边。
伊列河之东,茫茫草原之上,薛仁贵立马一座高耸的山丘上,摩挲着手中的龙泉宝剑,心神激荡,看向身侧的朱成,薛仁贵拱手道:“多谢朱兄千里驰援,待来日大胜,本将摆酒相谢”。
由于朱成所属的暗影并没有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所言朱成也是没有任何职位在身,薛仁贵只得以朱兄相称,同为太子所属,态度也是颇为亲切。
朱成闻言也是回礼道:“薛将军客气了,大将军之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暗影人员对李破军都是以大将军相称。
客气完了,薛仁贵便是直奔主题,“本将现在想要朱兄协助两件事,第一,查清阿史那图满挟持咥利失可汗西逃的路线,他们率众十余万,一定跑不快。第二,持我军令,速传弩失毕部首领领兵四万,前来伊列河畔会师”。
朱成见状也是神情一肃,挺身应诺。
薛仁贵又是问道:“殿下来信中道,还有李震前来相助,不知李震现在何处?”
朱成闻言咧嘴一笑,“李震现在去做薛将军所说的第一件事去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马蹄声来,一名唐军斥候来报,“报将军,五里外碰到十余名汉人骑士,说是要面见将军,有机密相告”。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骁勇辛獠儿,三天夺五城
1337.骁勇辛獠儿,三天夺五城
听得斥候的话,薛仁贵颇为惊奇,这暗影当真是神出鬼没的,当即让人带过来,不多时,只见得十余骑身着破旧长袍的汉人被斥候队带过来,这群人扮做草原上多见的马匪模样,衣衫褴褛,浑身脏乱,但是薛仁贵看得出来,这群人的精气神十分爆满,行走间也是显露出身手不凡。
待得那群人来到近前,朱成也是看着为首之人笑道:“谁能想到这衣衫褴褛之人竟是长安城的贵公子呢?”
薛仁贵看着那人,只见那人身材修长,脸上纵是有些黑泥遮掩,一点看得出来本身的英武。
“李震见过薛将军”,那人便是暗影李震,英国公李绩之子,说完看向朱成没好气的笑骂道:“这等苦差事总是轮到我头上,你这厮运气也太好了”。
朱成听了哈哈大笑,薛仁贵有些好奇,朱成这才细说来,原来他们二人奉李破军之命前来协助薛仁贵,有两件差事一人一件,一件差事便是来与薛仁贵碰面,奉上李破军所赐宝剑;另一件事便是领人深入草原探查阿史那图满的动向。
毫无疑问,深入草原探查敌情是件苦差事,二人当即决定抓阄来定谁去探查敌情,果然,李震倒霉催的抓中了。
薛仁贵听罢也是哈哈大笑,“久闻景阳大名,区区十三骑深入草原,果然英雄人物,若不介意,我等兄弟便以表字相称如何?”
几人都是年轻人,几句话便是气氛融洽。
说笑完后,李震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上面用炭笔画出来了一副联系地图。
“仁贵,我等深入草原三日,一路向西追寻,跨过伊列河,直抵镞曷山之东,距阿史那欲谷设的牙帐仅一百余里,亦未曾发现阿史那图满的踪迹,我猜测,阿史那图满等人应该是中途出了变故”。李震指着简易地图说道,眉头也是拧做一团,显然也是极其不解。
薛仁贵听罢更是疑惑,嘀咕道:“阿史那图满叛乱囚主,便是要献与阿史那欲谷设以做投名状,却是又为何没有去呢?”
“难道是担心我军追赶,中途饶了路?”朱成也是抓着下巴,甚是不解。
薛仁贵摇摇头,“阿史那图满没有必要舍近求远,那样会多生事端,远不如直奔欲谷设的牙帐”,说完薛仁贵抬起头来,视线从地图转到李震等人身上,有些迟疑道:“会不会阿史那图满已经越过了镞曷山,到了欲谷设的牙帐所在,只是……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李震听了直是摇头,信誓旦旦的说道:“这一点仁贵你放心,我此行带着的都是暗影之中善于追踪奔袭的能手,便是一只兔子走过两三日,他们也能追踪到,更别说阿史那图满他们大批人马经过了。”
薛仁贵听后也是点头道:“我也就猜测一二,景阳不要见怪”,说罢又是说道:“那这样,景阳你与朱兄领暗影人员,我再分拨一千斥候,务必查清阿史那图满下落,另外,查清从此地至高昌国的路线及沿途部落。”
李震二人闻言当即领命前去。
另一边,侯君集“打发”走薛仁贵之后,备齐物资,整顿兵马便是出了沙州城,直奔高昌而去,薛仁贵这个先锋已经被打发去了草原救援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先锋军便落到了中郎将辛獠儿身上。
辛獠儿本是伪梁国梁师都麾下的勇将,当年眼见梁师都兵败在即,辛獠儿便与另一位大将李大宝密谋投唐,未曾想到,此事泄密被梁师都知晓了,李大宝当夜仓皇南逃去了大唐,辛獠儿却被抓获,辛獠儿也算硬气,也不否认,只是宁死不屈,被梁师都关进死牢,直到大唐灭了梁师都,辛獠儿这才得见天日。
辛獠儿领着八千先锋军,一头扎进数千里的荒漠沙碛地里,可谓是受尽苦头,幸好有些熟悉地形地貌的向导引路,这才不至于迷失方向。
如此过了半月,辛獠儿的八千先锋军,如今仅剩七千,一路上还未曾交战便折损了千人,辛獠儿当年在伪梁朔方驰骋,也是习惯了荒漠气候的人,如今也是狼狈不堪,一身明光铠早就铺满灰尘,胡须凌乱,一脸尘土,唯有手中那杆长枪的枪尖在烈日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显露着勇武。
“报,将军,前面发现一对人马,约摸二十余人”,前方斥候骑着马掀起一路烟尘过来。
辛獠儿闻言精神一震,一路艰难行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见人。
“总算是碰见活人了”,辛獠儿吐了一口嘴中沙子啐骂道,“可看清楚了是什么人?”
斥候摇头道:“没有旗号,队形叛乱,应是商队,看服侍不是汉人”。
辛獠儿闻言吧唧嘴,“不是汉人,那就好办了”,当即转头向左边一员校尉说道:“领一百人马将其擒来,不可放走一人,我等行踪不可泄露”。
那校尉闻言振奋精神,领命前去,不多时,校尉返回,身上已经带着些许血迹,“将军,对方二十五人负隅顽抗,杀其八人,生擒十七人”。
辛獠儿审讯一番,这才知道这群人正是高昌的商队,此行是要前往康国行商,而且此地聚集高昌国的田地城已经不足五十里了。
“哈哈,终于到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辛獠儿心情畅快,高举长枪道:“儿郎们,前面就是高昌贼子的田地城了,城里有美酒牛羊,敌军仅有一千,尔等可有信心将其攻破?晚上在田地城里吃肉喝酒?”
先锋军在这荒漠沙碛地里行军半月,本来已经是身心疲惫,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纷纷高呼,辛獠儿见状大喜,军心可用,五十里地,半日可到,那田地城居然只是一个高不过一丈的土城,一千高昌兵士驻守,他辛獠儿还真不放在眼里。
“将军,那这群行商怎么处理?”校尉看了看一旁压着瑟瑟发抖的高昌商人不由得问道。
辛獠儿正是畅享着西征首功的美事,校尉这么一问,不由得眉头一皱,“高昌小国不自量力,也该给点教育,全部枭首,挂在路旁以做警示”。
校尉闻言只觉得脖子一凉,赶忙去做。
太阳依旧高高挂着,日光还是那样的刺眼,辛獠儿站在城墙上,应该是现在土墙上,有些愣神,看着下面抱头蹲着的黑压压的一群人,辛獠儿不由得觉得牙槽骨都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由得有些气恼。
老子千里迢迢,走过荒漠,跨过沙碛,差点没被这风沙给风干了,就是来对付这么一帮玩意儿?
原来辛獠儿率领七千先锋气势汹汹的向田地城杀来,这田地城却是城门大开,黄土垒的城头上都没有人驻守,不废吹灰之力便是进了田地城,开始还以为是空城计,直到在城里军营里看着这群人,这才知道,高昌军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人从荒漠沙碛里杀出来夺取城池,以至于,一千守军或是在赌钱,或是在睡觉,仅有少数人拿着兵刃。
“将军,查清楚了,俘获七千余人,杀敌三十余人,我军阵亡三人,轻伤五人,财货五车,牛羊若干”,校尉咧着大嘴,乐呵呵的禀报道。
“向大帅报捷吧”,辛獠儿享受着这得来太过容易的胜利,目光看向更西方。
那校尉迟疑了一下,“将军,如实汇报吗?”
辛獠儿怔了一下,一拳捶在那校尉的胸口,他岂能不理解这校尉的心思,无非是向截留一点战利品,多报一点战绩而已。
“如此汇报吧,大帅又岂会亏待我等”说着辛獠儿沉思一下,又道:“至于战果,我等仅以阵亡三人轻伤五人的伤亡便夺取一座城池,更能显露我军威武,如此汇报才好”。
校尉闻言亦是点头,回头去了,心下里不由得觉得,此次西征,大唐是不是过于慎重了,不仅任侯君集这个成名老将挂帅,还带了一大堆勇将,更有数万精锐。
辛獠儿也是多年戎马,自然不会犯轻敌这个小错误,但是眼前这状况由不得他不轻敌了,田地城作为高昌边境城池,也是高昌仅有的二十二城之一,人口七千余,有一千兵士,在西域也算不得小城,竟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产生了更为疯狂的想法,富贵险中求,辛獠儿当即决定,留下两千兵士驻守田地城,接应大军,他亲率剩余五千人马一路向西,攻城夺寨。
接下来两三日,后方的侯君集不断接到捷报,辛獠儿三日夺五城,一路攻到高昌重城可汗浮图城方才停下。
这可汗浮图城乃是往年突厥可汗的金帐到过此地,在此建立浮图而得名,故名可汗浮图城,浮图城在西域算得上一等一的大城了,便是比之某些小国的都城更要雄壮几分,作为高昌重城,此时城内不仅有高昌的七千守军,更有西突厥欲谷设派来支援高昌的一万突厥兵马,城墙用黄土垒制,非常厚实,在这荒漠里依丘而建,算得上是易守难攻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西域勇将VS草原猛将
1338.西域勇将VS草原猛将
可汗浮图城,墙头之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看着城下接着天际的唐军阵行,脸上皆是露出了惊惧之色。
城头上为首的两人,一人是汉人模样,约摸二十余岁,身着一身精铁锁子甲,面相颇为柔弱,现在更是显露出几分惧色,另一人却是一名突厥人,身材瘦长,定睛一看,正是前几日在高昌王宫里被鞠文泰拜为冠军大将军,总领高昌兵事的突厥大将阿史那矩。
前几日的阿史那矩桀骜狂傲,一副勇猛无敌的模样,但如今看到大唐军容的阿史那矩却是有点脸色煞白。
“大王子,唐军雄壮,不知你有何退敌良策?”阿史那矩摸了摸下巴胡须,眼光闪烁,看向旁边那着甲汉人问道。
原来那着的甲年轻人便是高昌王鞠文泰之子鞠智盛,鞠智盛年幼时也曾随父王去过长安朝拜,但那时大唐刚刚立国,百废待兴,国力衰弱,所以鞠智盛也就认为中原王朝不过如此,在鞠文泰决定跟大唐决裂独立的时候,鞠智盛也是极力支持的,但如今,看到大唐军容,他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那茫茫荒漠戈壁,唐军是如何兵临城下的。
“唐军远道而来,必定疲敝不堪,料想不过就只有眼前这两三万人马,我高昌有精兵五万,又有突厥勇士相助,定能胜之”。鞠智盛握着拳头捶在尚垛上狠狠的说道,只是那颤抖的脸颊说明此时这个年轻人也是有点怂的。
阿史那矩嘴角抽抽,突厥勇士相助……我大突厥勇士可不会为了你这高昌小国去死拼。
二人对话之际,只见唐军阵中打马出来了一员将领,虽然是一身唐军明光铠,却是一副胡人相貌。
“我乃大唐交河道行军副总管,左屯卫将军薛孤吴儿,尔等叛逆贼子,还不快快献城出降?”原来那人是当朝左屯卫将军薛孤吴儿,薛孤吴儿就是出自这西域的番将,在西域也是颇有名声,现在听见报出大名,城头上已经有不少兵卒在交头接耳了。
鞠智盛自幼在西域长大,也是听过这薛孤吴儿的名声,见得是此人出阵邀战,不由得面庞一抖,面带忧色,“薛孤吴儿是西域昭武九姓里出身的勇将,往日我高昌也只有已故左卫大将军能与之一战”。
一旁的阿史那矩听了鞠智盛如此吹捧薛孤吴儿,也是心底有些不岔,若是来人是个汉人大将,说不得他会斟酌一二,但一看这人也是个胡人,还是出身西域小国,当即不由得有些轻视,直说道:“西域之地,能出何等勇将,且让大王子看看我草原猛将何等威风”,说罢撇头命道:“阿史那哲鲁,你去将这个所谓的西域勇将砸下马来”。
一道嗡嗡的声音响起应着,鞠智盛应声看去,只见得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突厥汉子拎着一柄狼牙棒噌噌噌的出城去了。
“哲鲁是我西突厥王室有名的猛将,一柄狼牙棒便足有五十斤重,一棒子就能把那薛孤吴儿砸死”,阿史那矩昂着头颇为不屑的说道,似乎那薛孤吴儿弱不禁风,似乎薛孤吴儿手中的长枪是蜡烛杆一般。
马蹄声起,阿史那哲鲁雄赳赳的冲了出去,大喝一声,“给我死来”,声威之大,震慑三军。
唐军阵中,中军大旗之下,侯君集见状面色不动,然则心里却是有些琢磨不定,看了看薛万均,心想着,若薛孤吴儿战败,动摇了军心,他少不得要将其问罪,薛万均也要承担连带责任,因为方才正是薛万均力挺薛孤吴儿出阵邀战的。
但是作为主帅,侯君集站在大局立场上,此刻却是心里一揪,薛孤吴儿颇有勇力这他是知道的,但现在看这敌军出战之人也是甚为勇武,这邀战斗将若是败了,气势就输了一筹了,尽管心里杂乱,但其表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一副智计在握的神情。
此时,那两军阵前,当的一声响,阿史那哲鲁已经与薛孤吴儿交兵了,只见得阿史那哲鲁斜握手中狼牙棒一个竖劈下去,好一个西域勇将薛孤吴儿竟是不躲不闪,直接挺起长枪,以枪尖相触,薛孤吴儿却是想借此一招试出敌将力道。
果不其然,声如其人,阿史那哲鲁不仅声如炸雷,这力气也着实不小,这一棒砸的薛孤吴儿手中长枪差点脱手,虎口震裂,双臂酸麻。
“这敌将明显是走刚猛路子,薛孤将军不该与其硬碰硬的”,唐军阵中,近来履立战功的中郎将辛獠儿摇了摇头,眉头微皱说道。
众人闻言并不做声,仅次一个回合说明不了什么。
见得阿史那哲鲁一身蛮力,薛孤吴儿抖擞手中长枪,也是走起了长枪轻巧灵活的路子,与之周旋,果然,阿史那哲鲁所依仗的不过是一身巨力,手中狼牙棒只会竖劈横砸几个简单运用,论起招式,远不如薛孤吴儿,薛孤吴儿在唐军中,经常跟薛万均、尉迟敬德等名将切磋讨教,招式灵活多变。
见得几个回合下来,阿史那哲鲁额头冒汗,却仍是拿薛孤吴儿没有半点办法,薛万均面露笑意,直道:“不出十个回合,敌将休矣”,唐军众人都知道薛万均薛万彻这兄弟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武艺超群,见得他这么说,也是好奇。
再看下去,果不其然,薛孤吴儿手中长枪好似灵蛇吐信,刁钻异常,反守为攻之后,一枪快似一枪,专攻其破绽所在,直打得阿史那哲鲁措手不及,先是被挑开了肩甲,鲜血直流,方才更是被一枪戳散了发带,披头散发,险些被戳爆了脑袋。
可汗浮图城上,见得阿史那哲哲如此险状,阿史那矩大惊失色,忙是说道:“吹号收兵,快叫哲鲁回来”,阿史那哲鲁是欲谷设可汗的爱将,更是族弟,若是折损在此,他阿史那矩吃不了兜着走。
听得号角声起,阿史那哲鲁反击一棒,逼开薛孤吴儿长枪,忙是掉头就跑,薛孤吴儿见状也不气恼,将长枪挂在马匹一侧得胜钩上,拿起弓箭,直瞄准了阿史那哲鲁后心,一阵尖啸的破空之声响起,城头之上,阿史那矩张大嘴巴,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得捂着肩膀仓皇而逃的阿史那哲鲁便中箭倒地,薛孤吴儿见状大喜,拍马上去一枪戳在其心窝,彻底断了其声息。
“叛臣贼子,不过如此”,薛孤吴儿拔出腰间长刀斩下阿史那哲鲁的头颅,用枪尖戳起高举着仰天大笑道,长枪一挥,枪尖上的人头指向浮图城,气势高涨,“高昌小国,唯有张雄一人可称英雄,张雄何在?何不出城一战?”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1339.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见得城下薛孤吴儿打马在阵前耀武扬威,阿史那矩和鞠智盛不由得又气又惧,气的是薛孤吴儿全然没有把城上诸人放在眼里,惧的是此时城中压根就没人可以挡住薛孤吴儿,看唐军之中那猎猎风吹的旗号,可见战将颇多,此刻仅仅派出一名番将就打得西突厥和高昌联军束手无策,由此可见,唐军之强盛。
听到薛孤吴儿喊出已故大将军张雄的名号,鞠智盛不由得想起这位看着他长大的高昌名将了,耳畔更是回响起了张雄的话语,“唐军一至,高昌危矣”。
“唐军气势正隆,大王子还是禁闭城门,固守待援为好”,阿史那矩看着枪尖上戳着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由得胆寒,擦了擦额头细汗,看向鞠智盛说道。
要搁着以前,鞠智盛年轻气盛,少不得心里会讥讽几句,但此刻忙是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快快禁闭城门,准备沙土巨石抵住城门,大王和突厥可汗一定会派援军来的”。
两位主帅尚且如此,更别提守城将士了,西突厥可汗欲谷设虽然是想扶持高昌反抗大唐,但也没有跟高昌同进退的心思,派来支援的一万人马说是精锐,但实则有一半老弱病残,勉强充个场面。
而高昌士卒更是不堪,以往高昌在西域的战斗都是小规模的,万人以上的战争都是多少年一遇的,往往一场小国争斗双方只有数千人参战,此时见得城下乌压压的一片唐军,遮天蔽日,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恐惧,可谓是将无斗志,兵无战心。
这一幕自然是被城中的侯君集看见了,不由得捻须含笑,转头道:“诸位以为?这可汗浮图城当如何破之?”
见得侯君集发问,众将顿时群情激奋。
“大帅,许我一万精锐,急攻三日,浮图城必破”,中郎将辛獠儿第一个抢先出声道,他一路来三天拔五城,战功赫赫,此刻正是春风得意,眼见这浮图城在大军威压之下不过如此,他顿时激动了。
辛獠儿话音落下,便只听得侯君集身后传出一道声音,“辛将军此言夸大了吧,孙子云: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据斥候所报,城中尚有突厥兵马一万,高昌兵马七千,另外浮图城由黄土堆砌,颇为坚固,你率一万兵卒,如何破城?”
听了此话,辛獠儿脸色一黑,寻声看去,却是无奈低头,原来此人是当朝武卫将军,琅琊郡公牛进达,此行也是奉命随军西征。
牛进达可是当年跟程知节、秦叔宝等人一起从王世充哪里投唐的,自投唐之后便是李世民的心腹将领,虽然近些年一直未曾扬名,但也是因为牛进达自李世民登基后便一直宿卫皇宫的缘故,能够担任保卫皇宫的职责,由此可见李世民对他的信任了,此次命他随军西征,也是有提拔重用牛进达的心思。
牛进达这个天策府心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远远不是辛獠儿这个伪将的降将可比的,这些辛獠儿自然是知道的,因此无论是从官职爵位,还是从皇帝的亲近关系,辛獠儿都是不敢跟牛进达相争的。
牛进达的话也是赢得了诸将的赞同,浮图城虽然是荒漠中的城池,不像是中原的砖石城墙,但也是因地制宜,因地取材,用当地的黏土堆砌而成,一刀砍下去,也只能留下一刀印记,颇为坚固,城中又有守军一万七千人,单凭一万人,却是很难攻破。
见得诸将附和,侯君集面无表情,看向牛进达,哦了一声,笑道:“看来牛将军近些年宿卫禁宫也是饱读兵书啊,那依牛将军看来,当如何是好?”
牛进达眉头一皱,侯君集的话他听来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主帅发问,不得不回,当即斟酌一番,“浮图城里守军分为突厥和高昌两部,此刻看来,皆无战心,不如攻心为上,一边在城下堂而皇之建造攻城器械,给予其心理压力,一边向城中喊话劝降,宣扬天威浩荡,如此三五日,料想其必生内讧”。
牛进达不愧是天策府出身,略一沉吟,便献出一计。
听得如此良策,众将顿时觉得可行,纷纷附和,侯君集见状更是不爽,眼中闪烁精光,还未说话,辛獠儿便是抢先问道:“他们若是不降呢?”
听得此话,旁边响起轻笑声,辛獠儿正欲发怒,一看此人,又是歇火,原来是行军副总管,左屯卫大将军,潞国公薛万均,薛万均他更惹不起,只听得薛万均笑道:“若是不降,三五日也足够打造好攻城器械,届时攻城,也比直接攻城的伤亡要小”。
“本帅正有此意,便由牛将军率部打造攻城器械,辛将军率部向城内射箭书劝降,其余人马原地扎营”,侯君集当即命道,看向牛进达领命转身的背影,面部无悲无喜,实则心中暗恨,牛进达为何会随军,他侯君集多少也猜得出来,毕竟牛进达可是宿卫皇宫的天策府旧将啊。
可汗浮图城内,阿史那矩将手中空酒壶重重一摔,“该死的,眼瞎啊,还不快倒酒”,说着便又是一脚踹翻了案桌,一旁侍候的高昌侍女心惊胆战,忙是取酒来,看着满地酒坛,可见阿史那矩的心情不是很好。
不多时,一名突厥将领进来,直禀报道:“吐屯大人,可汗派人来了”。
原来阿史那矩是西突厥的一名吐屯,听得此话,不由得一惊,脱口而出道:“可汗这么快就得知哲鲁战死了?”说罢就觉得不可能,毕竟阿史那哲鲁战死是上午的事,他还没有派人去禀报欲谷设呢。
“快快请进来”,欲谷设积威甚重,作为王室分支,阿史那矩对他是有着深深的恐惧,本就战败,折损了阿史那哲鲁,害怕欲谷设责罚,现在听到欲谷设派人来的消息,不慌才怪。
一名突厥官员大步走了进来,此人阿史那矩也认识,正是欲谷设可汗身边的俟利发,俟利发就是突厥汗国参与决策、评议政策的重要官员。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伊列河畔,镞曷山下
1340.伊列河畔,镞曷山下
见到是此人前来,阿史那矩尽管贵为吐屯也是不敢怠慢,忙是下座迎接,“竟是俟利发大人亲自前来,快快请上座”。
俟利发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走上主位坐着,看着心虚的阿史那矩,“某刚刚才来高昌,听闻吐屯在高昌战事颇为不顺啊”。
阿史那矩闻言心里一突,忙是笑道:“唐军来势汹汹,我军略有挫折,但影响不大,假以时日,唐军必定败退”。
啪的一声,俟利发一巴掌拍在案桌上,一脸震怒,“阿史那哲鲁都阵亡了,这还叫影响不大,吐屯倒是好大的心”。
俟利发这一发怒吓得阿史那矩一个哆嗦,继而也是有些愠怒,毕竟他身为吐屯,又是王族,可能官职级别是比俟利发低,但俟利发这般拍桌子发怒却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他了,当即也是昂头争辩道:“打仗之事,难免会有伤亡,俟利发大人你虽然久在王庭不曾去过战场,难道连这点也不知道吗”。
俟利发见得阿史那矩顶撞自己,更是恼怒,指着阿史那矩喝骂道:“阿史那哲鲁与可汗的关系你难道不知道吗?如今你指挥不当,折损了我突厥勇士,待某回了王庭,定要可汗降罪与你”。
阿史那矩闻言一噎,顿时心中有些慌乱,他之所以在阿史那哲鲁阵亡后心中惶惶,就是因为阿史那哲鲁是可汗的亲近族弟,甚受欲谷设可汗的信赖,只不过阿史那哲鲁生性莽撞,毫无心机,这才轮到他来做主帅而已。
见得阿史那矩呐呐不出声,俟利发心中更是肆无忌惮,也不介意是阿史那矩用过的酒杯,直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吧唧了一下嘴,嗤笑道:“吐屯这美酒倒是不错”。
阿史那矩闻言眼睛一亮,忙是上前替俟利发倒酒,脸上带着谄笑道:“这是高昌王献上的美酒,俟利发大人若是饮得还可口,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百坛”。
听得这话,俟利发瞥了他一眼,一扔手中酒杯,颇为鄙夷,“就这?”
阿史那矩一噎,心里暗骂这个贪心的货色,面上却是谄笑笑道:“当然不止了,俟利发大人来一趟辛苦,这路上免不了吃喝用度的,我这里还有些金银珠宝,俟利发大人看得入眼的话都带着”。
然而俟利发听了却是不为所动,想了想也是看着阿史那矩道:“金银这些便算了,去年可汗赏赐给你的那块牧场倒是不错,不知……”,说着眼神泛着贪婪的精光,直勾勾的看着阿史那矩。
“这不可能!”一听此话,阿史那矩就炸毛了,那块牧场是去年他晋升吐屯的时候,欲谷设可汗赏赐给他的,紧邻伊列河,水草丰美,着实是块好地,牧场倒还是其次,这块牧场还是他作为吐屯的象征,是他作为突厥贵族的荣耀证明,他不可能让给他人的。
俟利发一听便是脸色一黑,当即拍桌便走,“哼,你折损了哲鲁,就等着可汗降罪吧”,说罢便欲转身离去,忽的一顿,又是冷笑道:“差点忘了跟你说某这次的来意了,可汗要你知道,近期咥利失那边动荡不安,当前要务以统一西突厥为主,唐军不可过于得罪,高昌也不必全心庇佑”,说着打量了一下阿史那矩,看着他失神的神态,更是嗤笑道:“你这个吐屯的位子应是到头了”,说罢挥袖便走了。
阿史那矩独坐着愣神许久,直到日暮降临,心腹亲卫方才近前小心翼翼的将其唤醒,“吐屯大人,可要用饭?”
阿史那矩浑浑噩噩,神情恍惚,一听用饭便是一个机灵,“可是断头饭?”,心腹亲卫一听忙是跪下请罪。
伊列河畔,镞曷山下,薛仁贵浑身浴血,看着退去的西突厥兵马,也是松了一口气,简单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箭伤,便是看向前方奔驰而来的一队人马。
“弩失毕鲁见过大唐将军,此次多谢将军相救,不知将军姓名?弩失毕部必将视您作为尊贵的恩人”,来者须发微白,脸上有些深深皱褶,看起来年龄应是不小,五十上下,头发散乱,身上还溅着鲜血,却是身材魁梧,声音洪亮,丝毫未减彪悍。
“父亲,这位将军是大唐神策军的中郎将薛仁贵将军,武艺超群,孩儿在他手下撑不过五十汇合”,薛仁贵还没说话,身旁的弩失毕结就颇为兴奋的出列说道,“对了,薛将军还是大唐太子的结义兄弟呢”。
“某家神策军中郎将薛仁贵,现为大唐西征军先锋,见过弩失酋长”,薛仁贵也是微微一笑,放下手中大戟道。
寒暄罢了,薛仁贵便道:“不知突厥咥利失可汗如今可还好?那叛逆吐屯又在何处?”
原来阿史那图满叛乱后便带着咥利失可汗一路西逃,路上却是被咥利失可汗的岳父弩失毕部落的酋长弩失毕鲁衔尾追杀,双方正在镞曷山一侧相遇,双方激战,正是胶着在一起的时候,薛仁贵得到暗影传来的消息,领兵驰援,在歼灭了阿史那图满所部之后,还没来的交谈,又碰上了欲谷设可汗派来接应的精锐,好一番激战,方才将其击退。
听得薛仁贵问话,弩失毕鲁也没有端着酋长的架子,忙是回道:“阿史那图满死于乱军之中,咥利失可汗身受重伤,外加受了惊吓,现在情况不太好”,说着也是脸色黯然,咥利失可汗毕竟是他的女婿,更是他鼎力支持的可汗。
薛仁贵闻言眉头一挑,咥利失可汗毕竟是大唐册封的西突厥可汗,若是就此没了也是不妙,匆匆看了一眼昏迷的咥利失可汗,便是说道:“此处距离欲谷设牙帐甚近,我等还是速速撤回去,再寻良医医治咥利失可汗”。
弩失毕鲁等人自然是毫无疑义,当即向着咥利失可汗的驻地退去。
伊列河之西,镞曷山之北,一大片谷地被伊列河包围着,背靠镞曷山,着实是个水草丰美的好地方。
连绵的帐篷拱卫着一座金顶王帐,王帐顶上树立着昂头而立的雄鹰,这就是欲谷设可汗的牙帐所在。
“废物,本汗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丧失,咥利失那小儿一旦回去,一统突厥大业又将受阻,快滚,务必将其追上,明天日落之前,本汗要见到咥利失的人头”。
大帐上首的王座之人,一名身材壮硕的突厥大汉正在发泄着怒火,帐下几名将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得欲谷设此话,忙是以手捶胸,大声应下。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沙钵罗咥利失可汗死
1341.沙钵罗咥利失可汗死
长安城,东宫,承恩殿
看着手中的情报,李破军颇感兴趣,据情报所说,这个阿史那矩可不是什么忠贞之辈啊,看来这可汗浮图城即将纳入大唐版图了。
浮图城一破,便是直面高昌国都高昌城了,看向一侧的西域全图,摸着下巴略一斟酌,李破军便是笑了,如今薛仁贵领兵在镞曷山东,而高昌城面前的屏障皆已被拔除,薛仁贵如若沿西南直下,便可插入高昌城,说不得会得个泼天大功。
浮图城头,看着城下有条不紊建造着攻城器械的唐军,阿史那矩心头忧虑更重,看着脸色煞白的高昌王子鞠智盛,心里不由得为自己此行感到一丝丝的牙疼,本以为来到高昌,威风凛凛的官拜冠军大将军,却是没想到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大将军,这……这再过两三日,恐怕唐军就造好了攻城车,这该如何是好啊?”鞠智盛声音都在发抖,看着城下好似闲庭信步的唐军,唐军越是有恃无恐,他便越是心里恐惧,这种压迫感是他在西域横行数年未曾有过的。
阿史那矩这回倒是没有嗤笑鞠智盛,毕竟他自己心里都怕,但表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装作思考模样说道:“不如大王子命人领兵出城袭扰,且试一试唐军,若能摧毁其攻城车最好不过了”。
鞠智盛闻言忙不迭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说着又是一怔,扭头看向身侧数名将领,“你们谁去?”一众将领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沉默不语,鞠智盛看了看阿史那矩不由得有几分尴尬,当即看向身后一人沉声道:“康达儿,你去,若能摧毁唐军攻城车,重重有赏”。
阿史那矩闻言看去,只见一个络腮胡子,深凹眼睛的胡将出列,眼露兴奋之色,重重应下,便转身离去。
这人一看就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这种情况下鞠智盛如今也只能让这莽夫去试试水了。
城门打开,康达儿率领五百精骑带着火油等易燃物呼啸冲出,掀起一阵烟尘,直向远处的唐军攻城车建造基地冲去,颇有威势。
“康达儿乃是昔年张雄大将军在康国收下的,力大无穷,手里一杆镔铁大刀所向无敌”,鞠智盛面上浮现笑意,指着城外的康达儿甚是推崇的向阿史那矩介绍道。
谁料阿史那矩却是理都不理他,只是眉头微皱的看向城外,直摇头道:“不对,不对啊”
“有何不对?”鞠智盛闻言有些懵圈。
“唐军为何没有出兵拦截?”阿史那矩看着方才还热火朝天建造着攻城器械的唐军营地,竟是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有条不紊的在向后方撤着。
“哈哈,说不定唐军也未料到本王子会出兵袭扰吧,此次或许可以一举摧毁他们的攻城车”。鞠智盛闻言得意的笑着,话音刚落,便只见得康达儿摧毁了营寨大门,直冲进去,竟是没有遇到一丝抵抗。
康达儿此时也是懵的,但看着攻城器械被唐军护着后撤,他也是眼睛一红,挥刀喝道:“随某家烧了它”,说罢便是拍马冲过去。
还未走出百步,地上咻的弹起一根绳索,绊倒了坐下马匹,直摔得康达儿七荤八素,还没缓过神来便是听得一阵箭矢破空声传来,如雨般的箭矢弓弩从两侧的营帐中射出,高昌精骑的皮甲很难挡住这种近距离的弓弩箭矢,一轮箭雨过后,五百高昌兵便损失过半,康达儿也是身中数箭,正想收拢残兵突围,便是听得一声大喝,营帐被掀开,里面冲出来全副武装的唐军甲士,随后又是一阵马蹄声起,只见得营后冲出来数千精骑,团团上来围住。
“大帅,可要劝降?”薛孤吴儿看了看场中被围着的二百余人,人人皆是带伤,眼看着就是一个被俘的下场,当即向端坐马背的侯君集问道。
侯君集看了看远处的浮图城,撇嘴笑了笑,挥手道:“敌军尚未请降,全部射杀”。
薛孤吴儿闻言一怔,继而忙是点头应着,指挥麾下弓箭手上弦,两轮箭雨过后,五百高昌兵再无活人,康达儿手中大刀尚未染血,便是身中数十箭倒地不起。
“大帅好计谋”,薛万均看向浮图城捻须笑道:“如此一来,浮图城定是人心惶惶不得宁日,破城之日不远矣”。
侯君集淡淡瞥了他一眼,对于薛万均说破他的计策也是不置可否。
浮图城上,看着血染一地的五百精骑,鞠智盛面无血色,向后退几步脚步踉跄,指着唐军大营,“这……这唐军未死伤一人,康达儿就……就全军覆没了?!”
阿史那矩眯着眼也是心里震撼,唐军弓弩强劲他也是知道的,但是这五百精骑连唐军的身都没挨着就全军覆没了,这就有点可怕了。
“大将军,大将军,这该如何是好?”鞠智盛抓着阿史那矩的臂膀急切道,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惧,阿史那矩虽然心中也慌得一批,但是面上还是稳如老狗。
挣开鞠智盛的手,略一沉吟,阿史那矩信心满满的说道:“大王子勿忧,唐军势大,我军人少,不可力敌,本将这就派人向可汗求援,料想明天可汗接到消息,定会派出大军驰援,待我突厥勇士一到,唐军不足为虑”。
“是极是极,可以向可汗求援,突厥勇猛,定可击退唐军”,鞠智盛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是点头,一众高昌将领听了也是心里稍安。
然而第三天下午,一队突厥信使从西门进入,却是给本就不安的阿史那矩当头一棒。
欲谷设可汗不仅没有派遣援军前来高昌,还问罪于阿史那矩,追责阿史那哲鲁战死一事,收缴了阿史那矩位于伊列河畔的牧场作为惩罚,另外责令其即日击退唐军,保住高昌。
阿史那矩面如死灰,痴痴的看向堂中信使,呢喃问道:“可汗何至于此啊?”信使见状也是为其惋惜,直摇头叹道:“只怪吐屯大人这败的不是时候,求援的时间也不对,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阿史那矩闻言皱眉道:“什么意思?”
“就在几天前,伊列河东的阿史那图满擒了咥利失前来投诚,本来一统大业就在眼前,却不想被弩失毕部和唐军给救走了咥利失,现在咥利失又在河东(伊列河东)整顿旧部与可汗分庭抗礼,统一之日又将遥遥无期了”。信使摇头叹息着说道。
阿史那矩听得目瞪口呆,继而愤愤的一拳拍在案桌上,“可恨,某家却是因此遭灾了”,想到伊列河畔那处象征着吐屯地位的肥美牧场,心底更是揪心的难受。
待送走了信使,阿史那矩脸色沉重,心里却是不免有了异样心思,
当夜,阿史那矩召集麾下将领,“我等首战折损了阿史那哲鲁,可汗是不会轻饶我们的,本将的牧场已经被收回了。现在唐军势大,眼看这浮图城就受不住了,如果再丢了城池,难逃一个死罪”,说着看着堂中一众将领,见得有数名已经脸色变换,又是沉声道:“而且,可汗已经明确表明不会派遣援军过来”。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了。
“吐屯大人,我等仅有一万人,那群高昌懦夫又是废物,若没有援军,怎么抵抗这大几万唐军啊”,堂中一名将军愤愤叫道。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响应,诸将纷纷叫嚷着,唯有一两个千夫长面露怒色。
砰的一声,一名千夫长愤而起身,“可汗这是逼着我们去跟唐军死拼啊,这是没有给我们留活路啊,吐屯大人,我们不可以在这坐着等死”。
“对,可汗既然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便自己找活路”,一名将领重重附和道。
阿史那矩闻言眉头一挑,这两人是他的铁杆心腹,“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跟唐军死拼是个死,逃回草原也是个死,前后不过是个死,我看不如投了唐军算了”,先前出声的那名千夫长义愤填膺说道。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忽的,呲唥一声拔刀声起,“拔赤,你想背叛可汗去做唐军的奴隶吗?”一名千夫长一脸怒色,拔刀直指着最先开口的那名千夫长。
“奴隶?你看阿史那思摩他们,都是草原英雄,投了唐军依旧是封侯拜将”,拔赤千夫长笑了笑颇为崇敬的说道。
“你找死”,那名千夫长听了拔赤的话大怒,挥刀便向拔赤砍去。
只是还没近前,就被另外一名千夫长从身后一刀扎进心窝,诸将见此大乱。
阿史那矩满意的朝另一名心腹点了点头,看向诸将,“欲谷设暴虐无道,视我等将士的性命如牛羊,本将欲领兵投了唐军,你们意下如何?”说着拍了拍手,屋外百来名亲卫张弓持箭的冲了进来对着诸将。
阿史那矩的两名心腹千夫长见状忙是拜道:“一切听从吐屯大人将令”。
其余诸将面面相觑,不由得一齐拜倒。
“很好,事不宜迟,拔赤,你今夜便领兵夺了东门,迎唐军入城,本将前去捉拿鞠智盛这个废物献给唐军”,阿史那矩哈哈大笑,当下定下计策。
与此同时,浮图城的北边,伊列河畔,一处简陋的营帐中,薛仁贵看着眼前伤重奄奄一息的咥利失可汗,心情也是颇为低沉,倒不是他跟咥利失可汗的感情有多好,而是因为咥利失可汗乃是大唐正式册封的西突厥可汗,可以说是大唐在西突厥的代言人,现在却是因叛乱而死,多少对大唐在西突厥的控制有些影响。
咥利失可汗脸色苍白,胸前的纱布还染着血迹,挣扎着坐起,将身旁一名年轻突厥人的手跟薛仁贵的手握在一起,“薛将军,本汗膝下无子,仅有一侄薄布特勤可继大位,还望薛将军鼎力相助,代为……代为上书天可汗,册命可汗”。
薛仁贵忙是应下,一旁的弩失毕鲁等人见状也是拜道:“我等拥立薄布特勤继位,鼎力相助,绝无二心”。
咥利失可汗见状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头一歪便是没了声息,薄布特勤见状嚎啕大哭。
贞观十三年,沙钵罗咥利失可汗死于内乱,弩失毕部拥立其侄薄布特勤继位,是为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当然,这个新任可汗是还没有得到大唐册封的。
处理完咥利失可汗后事,薛仁贵正欲领兵前去浮图城与侯君集大军汇合,消失数日的李震又回来了。
“仁贵莫急,此处有一桩泼天大功,不知道仁贵可敢取之?”李震晃了晃手中一卷羊皮卷神秘的笑道。
薛仁贵闻言一愣,继而笑道:“既是大功,有何不敢?”对李震手中的东西也不好奇。
李震见状不由得大呼没劲,将手中羊皮卷在案桌上展开,言语中尽是诱惑,直道:“仁贵你看,我等现在此处,正南二百里是浮图城,此时候大帅正在此地,不出数日,可破浮图城,而我们西南不到三百里的地方便是高昌国都高昌城,此时高昌王全部的精力都投在了浮图城,连高昌王子也在浮图城中,你说,若是此时,我们兵临高昌城下,那鞠文泰会将如何?”
薛仁贵闻言眉头一挑,不得不说,李震这个想法很是大胆,要知道薛仁贵此时仅仅是一路偏师,直插其国都,这想法却是有些冒险了。
当下里指着浮图城道:“高昌城既为国都,定是防守严密,易守难攻,我们轻兵冒进,若是浮图城回援,将会陷入前后夹击之仙境啊”。
李震闻言不置可否,直道:“侯大帅虽然气量不够,但是本事还是有的,有他在,浮图城即便是暂时破不了,也绝对没有心思分兵回援的,即便回援,你以为侯大帅会抓不住这天赐的战机”。
薛仁贵听了也是不由得点头赞同,不得不说,李震所言甚有诱惑力,毕竟擒王的功绩太吸引人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建牙睢合水北
1342.建牙睢合水北
看着陷入沉思的薛仁贵,李震也没有再多言语相劝,毕竟薛仁贵才是这支偏师的主官,在这种军事行动上,他可以建议,但是却不能有任何的意见或许命令,军权不容插手。
良久,薛仁贵的眼睛方才从地图上移开,一拳砸在案桌上,看向李震,眼中露出精光,“干了,若能擒下高昌王,纵是侯大帅治罪我也认了”。
李震闻言笑了,直道:“如此大功,定当呈报朝廷,侯大帅想掩盖也掩不住,届时朝堂上有太子殿下护着,侯大帅他能怎的”。
“可是……”薛仁贵又是一顿,“可是如今咥利失可汗新逝,薄布特勤还等待着朝廷册命我此刻离去,怕是不太好”。
李震听了摆手道:“这些毋庸担心,别小看了弩失毕鲁,他可是老狐狸,他有勇有谋,麾下拥兵数万,定会把帮薄布特勤稳住可汗之位的”。
说着又是低声笑道:“再退一步说,侯大帅的命令是不要让咥利失可汗落入阿史那欲谷设的手中,以破坏其一统西突厥的美梦,让其无暇顾及西域战事,如今咥利失可汗新亡,两方战事将起,阿史那欲谷设定然是先以消灭咥利失可汗所部、一统西突厥为首要任务,西域是暂时插不上手的,你已经完成了任务,何须再多想”。
薛仁贵听了李震的说辞,也是点头认同。
正在这时,营帐门口传来卫士喝声:“来人止步”,又听得一人用蹩脚的汉话说着:“叶护可汗(薄布特勤,即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邀请薛将军赴宴”。
薛仁贵二人闻言相视一笑,“这个叶护可汗倒是挺殷勤的,每天都宴请,生怕怠慢了我们的薛将军”,李震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笑道。
薛仁贵摇头笑了笑,若有所思的叹道:“非是为我,而是大唐强盛”,李震也是心有所感,想到了李世民继位之初的渭水之耻。
“走吧,一同去”,薛仁贵转身道,二人一起向叶护可汗的金帐而去。
咥利失可汗死后,弩失毕部率先拥立薄布特勤继位,号为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叶护可汗本来就是突厥阿史那王族,又是咥利失可汗临终指定的继承人,又有最大部落弩失毕部的鼎力支持,因此叶护可汗的继位倒是十分的顺利,伊列河东大大小小的数十个部落纷纷表示顺从。
蜿蜒的河畔一侧,坐落着大大小小数百顶穹帐,在密密麻麻的穹帐正中间有一顶最大的金帐,上面飘扬着狼旗,被周边的穹帐拱卫着,薛仁贵二人离着金帐尚远,便见得帐门大开,叶护可汗领着弩失毕鲁等各部落的酋长快步迎来。
“薛将军,方才一日不见,本汗便是想念至极啊”,新任的可汗阿史那薄布满面春风,远远的就朗声笑道。
薛仁贵不由得笑道:“可汗盛情,一日一宴,薛某在此已是髀肉复生啊”。
叶护可汗闻言神情一顿,心里也知道这几天自己确实是太过殷勤了,当即也是直说道:“今日宴请薛将军,乃是有要事相商”。
“既是要事,何以在此谈论,受着风吹日晒啊”,李震有些见不得这叶护可汗的为人,也是出声道。
说来也是西突厥南庭的不幸,昔年的统叶护可汗也是一代枭雄,纵横草原,北并铁勒诸部,南吞吐火罗,拓境千里,堪称草原霸主,可是自负强盛,用政苛猛,被自己的伯父莫贺咄所杀,诸部落不服莫贺咄,迎立统叶护可汗的儿子继位,是为肆叶护可汗,然而肆叶护可汗也继承了他老爹的性子,暴虐无道,诸部落又造反将其驱逐了,不久就死在偏远的康国了,肆叶护可汗死后,诸部落拥立肆叶护可汗的麾下大将阿史那泥孰继位,是为咄陆可汗,然而咄陆可汗命短,次年久病死了,这可汗之位就落到了他的弟弟阿史那同俄设身上,也就是咥利失可汗,这咥利失可汗又是个懦弱不堪的,继位之后被西边的欲谷设压着打。
总之,这西突厥南庭自从统叶护可汗开始,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可汗,也没有一个稍有作为的可汗,换可汗比换酋长还勤快。这沙钵罗叶护可汗也是,本是咥利失可汗的侄子,封为特勤,往常就是为人虚假,表面上好汉一条,实则李震等人跟他接触几天后发现他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沙钵罗叶护可汗听了李震的话后一怔,继而忙是笑道:“李郎君所言极是,快请快请,帐内已备好美酒佳肴”,说着转身伸手示意,一转身的刹那,眼底也是闪过怒色,虽然知道李震没有任何职位在身,但他也知道这李震背景不凡,不可得罪。
沙钵罗叶护可汗在金帐内设宴,薛仁贵二人一进去,看了看相比昨日又华丽几分的金帐不由得心里暗叹,只见帐内极尽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帐壁上挂着色彩斑斓的精美织锦,两边摆着上好木材制成的案桌胡榻,桌上摆放的碗碟是精美的中原瓷器,这在草原上甚是珍贵。
沙钵罗叶护可汗端坐上首的诸位,胡榻上各坐着各部落的酋长和主要将领官员,对于薛仁贵二人的到来有的人面露微笑甚是热情,有的人面露不解略显疑惑,也有人不屑一顾露出轻视的眼神。
沙钵罗叶护可汗笑了笑,拍拍手,只见得帐后走出数名突厥美女,托着酒壶姗姗列队走进,身着镶金边的胡袍裙裾,腰系着宝石银丝蹀躞腰带,梳着小辫,皮肤白皙,眼神明亮,随着脚步移动,脚踝上的金玉足环叮当作响,吸引着在场诸人的目光,唯有薛李二人面色如常。
“先让草原的白天鹅为诸位满上美酒”,沙钵罗叶护可汗举起酒杯笑道,而后又是指着薛李二人介绍道:“还有几位酋长是今日才到来的,没有认识两位中原的英雄,本汗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唐西征军的先锋,薛仁贵薛将军,这位是李震李郎君”。
说罢挑眉一笑,看着面露不解的几位酋长,转转酒杯又是说道:“薛将军和李郎君都是大唐太子的下属,薛将军更是大唐太子的结义兄弟,而这位李郎君则是名震天下的英国公李绩的儿子”。
听了这个介绍,那几位不明白可汗为何如此礼遇这两位年轻人的酋长顿时了然,纷纷起身敬酒,薛仁贵二人也只得起身应付。
酒过三巡,薛仁贵想着突袭高昌之事,主动开口问道:“不知可汗先前所言要事是何事?”
诸位部落酋长闻言也是好奇,沙钵罗叶护可汗见状放下酒杯,“本汗欲将牙帐迁移至睢各水的北岸,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一怔,薛李二人沉默不语,细想着沙钵罗叶护可汗的迁移王庭的深意,而诸部落酋长也是心思各异。
“不知可汗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当即便有一名酋长不解问道,这个问题也是代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疑问。
“咥利失可汗刚刚归于长生天的怀抱,西方的逆贼欲谷设又意图不轨,此处距离贼巢甚近,亦不利于统辖诸部,多方考虑,本汗决议建牙睢合水北”。沙钵罗叶护可汗面不改色的说道。
此话一出,满堂哑然,薛仁贵二人也是愣了一愣,这……把怯战说得冠冕堂皇,沙钵罗叶护可汗也着实是个人才,
砰的一声,一名酋长满脸怒色,“可汗为何如此怯弱,我们与欲谷设交战多年,他也没能打过伊列河,现在我们难道要将这大片草原拱手相让不成?”
沙钵罗叶护可汗闻言脸色阴沉,尚未说话,便听得呲唥一声,年轻的弩失毕结拔刀直指着那名酋长,“你胆敢对可汗不敬?”
“如此胆小的可汗,敬他何用?”那酋长看着五大三粗的,言语也是莽,当即就撕破脸怒吼道。
“大胆”,众人纷纷怒了,各有动作隐隐将那酋长包围,沙钵罗叶护可汗虽然继位不久,但也是正式继位的正统可汗,至少还是有着权威的。
“都给本汗住手”,沙钵罗叶护可汗一拍案桌,看向薛仁贵二人一笑,“倒是叫二位贵客看笑话了”,说罢看向那名酋长,“本汗命令,你听是不听?”
那酋长也是冷静下来了,看了看周边,以及虎视眈眈的弩失毕结,只得闷声道:“还请可汗恕罪”。
沙钵罗叶护可汗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薛仁贵,“不知道薛将军以为如何?”
薛仁贵略一思索,直道:“此乃西突厥内政,自当由可汗决定,不过可汗还是上书呈报我大唐朝廷知晓才好”。
“理应如此”,沙钵罗叶护可汗闻言大笑,又是说道:“此番迁移王庭,那欲谷设必定追击,本汗意欲请薛将军相助一二”。
薛仁贵听了想都没想,直道:“本将军务在身,实在是无法久留,还请可汗见谅”,开什么玩笑,每一名大唐士兵都是宝贵的,怎么可能留下来为他卖命。
沙钵罗叶护可汗闻言愣住,面露急色,薛仁贵见状也是心里有些惭愧,毕竟多日来,叶护可汗对他都是礼遇有加,当下里心思急转,忽的想起一事,直道:“我有一策或可相助可汗”。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薛礼献计,浮图城破
1343.薛礼献计,浮图城破
薛仁贵话音落下,各人反应不一,李震微微摇头一笑,他也是清楚薛仁贵为何这样做,薛仁贵的性格终究是和善的,沙钵罗叶护可汗数日来对他礼遇有加,若是薛仁贵不管不顾就此离去,那他也就不是薛仁贵了。
沙钵罗叶护可汗则是有些好奇,直问道:“不知薛将军有何妙计?”
“借可汗地图一用”。
身后的弩失毕鲁闻言忙是从怀中取出绢布地图铺在案桌上,众人都是看着薛仁贵。
薛仁贵指着地图那弯弯曲曲的伊列河,“可汗欲建牙睢合水之北,阿史那欲谷设必定衔尾追击,总共要渡过两次河流。其一伊列河,其二睢合水,首先要渡过的就是眼前的伊列河,伊列河河流湍急,而敌军渡水基本上都是用革囊(即羊皮筏子),革囊多用羊皮制成,最怕就是尖刺锋锐的东西,可用绳索绑缚铁蒺藜置于水面下一尺左右,待敌军过河,湍急河水让革囊冲击在铁蒺藜之上,必定使其漏气翻船,届时乘其半渡而击,当破敌军”。
说道此处,不等众人说话,薛仁贵又是指着地图上的睢合水道:“若是欲谷设在伊列河伤亡不大,定会继续追击,可汗要建牙睢合水之北,欲谷设注定绕不过睢合水,睢合水在可汗辖境内,料想敌军并不熟悉,我查过,睢合水并不深,且平缓,可汗可以先遣人在上游截流,有了伊列河铁蒺藜之事,敌军渡过必定严谨,放慢速度缓缓渡过,此时上游放水,当可重创之”。
薛仁贵说着看着众人,李震一拍脑门,“连续两招,皆用在水,绕是欲谷设再小心翼翼,也得中招啊”。
“妙计,妙计啊”,沙钵罗叶护可汗兴奋赞道,“有薛将军此计,定可重创欲谷设,长生天护佑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将那叛逆淹死在河水里”。
众将闻言也都是后脊梁骨发凉,他们草原上作战基本上都硬打硬拼,用的计策也大多数战术阵形之类,像此类用水的连环计,还真不是这群草原汉子所能想到的。
眼看沙钵罗叶护可汗采纳了他的计策,薛仁贵觉得也算对得起他了,当即也是提出了告辞。
随着夜幕降临,薛仁贵率军连夜拔营,直奔西南方向的高昌国而去,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浮图城,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滚,都给我滚远点,一群贱货”。高昌大王子鞠智盛正在寝宫里发怒,撵走了几名献殷勤邀宠的侍妾。
若放在平时,他或许还有兴趣翻云覆雨快活一番,但如今一想到城外虎视眈眈的唐军,他就感觉后脖颈凉嗖嗖的,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
门口响起一阵杂乱声,“本将要见大王子,快去禀报”。
“张将军,大王子已经睡下,有什么明日再来吧”。
“滚开”,一声怒斥,便听得哎呦一声,似乎是有人倒地。
鞠智盛听出来了,这是他贴身内侍的惨叫声,当即便是怒了,也不披衣,直接冲出来,拔剑对着那闯宫之人吼道:“张宛臣,你想造反吗?”
闯宫之人他很熟悉,与他年龄相仿,名叫张宛臣,乃是已故左卫大将军张雄之子,张雄祖籍河南南阳,便给他取名张宛臣,张宛臣自幼受张雄教导,武艺谋略也是十分了得,只不过张宛臣为人耿直,不善恭维,鞠智盛一向不太喜欢他,所以也未将其重用,仅命其督运粮草。
“大王子,末将押粮时发现突厥士卒却全部没有休息,披甲持刀,调动频繁,定是存有二心,还请大王子早做谋划”,见得鞠智盛发怒,张宛臣忙是解下佩刀扔在一旁跪地禀道。
鞠智盛一听大惊,仔细一想却又是有些难以相信,“突厥人能有何二心,或许是巡防城墙吧,张将军你多虑了”。
“就算突厥人今日突然想巡防城墙又何须全部调动啊,还请大王子慎重”,一听鞠智盛不以为然,张宛臣急道,还要说些什么,鞠智盛却不耐烦的直摆手道:“张宛臣,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本王子不计较你此次擅闯寝宫之罪,快退下去”,对于张雄,鞠智盛还是颇为敬重的,毕竟那是从他少年时就崇拜的高昌战神。
张宛臣闻言大急,“大王子轻信蛮贼,迟早生祸”。
听得此话,鞠智盛眼神一凝,这话似曾相熟,张雄死之前在高昌王宫里也说过,正当这时,宫门口响起一阵骚乱。
一名将领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凄厉的喊道:“反了,大王子,突厥人造反了”。
鞠智盛大惊,愣愣的看向张宛臣,“果真被你言中不成?”
张宛臣却是没有愣神,忙是捡起佩刀,看向那名将领喝道:“外面什么情况?”
“突厥人冲进大营里放火烧营,见人就杀啊”,那将领慌乱的说道,“还有,末将来时看见一大批突厥人正朝这里赶来,大王子,快跑吧”。
张宛臣闻言也是大惊失色,“突厥人已经破营了?”,当下里心思急转,看向鞠智盛蛮贼人多势大,我军仅有数千人,散在何处,事已不可为,大王子还请召集残军,速速撤退。”
“对对,快快撤退,回高昌,只要回了高昌城就没事”,鞠智盛听了这话忙不迭点头,转身胡乱披上甲胄拿起宝剑就跑,至于张宛臣说的收拢残军,他想都没想。
张宛臣见状气急败坏,也只得尽力招呼着慌乱的高昌士卒跟上鞠智盛。
城中唐军大营,看向浮图城内火光冲天,隐隐约约传来喊杀之声,侯君集面露笑意,朝左右笑道:“浮图城破矣”。
“大帅威武”。
“大帅吓得浮图城不攻自乱了哈哈”。
左右将官顿时夸赞谄媚道,侯君集更是得意,“大帅,看这样子,浮图城应该是起内乱了,要不要此时攻城?”中郎将辛獠儿兴致冲冲的问道。
侯君集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天亮之后,这浮图城探手可取之,何须连夜攻城,徒增折损”。
随着天边亮起一丝鱼肚白,初生的朝霞慢慢的照着这山大地一片金黄,浮图城里的硝烟也慢慢散去,城门大开,大队突厥骑兵掀起阵阵烟尘朝唐军营地奔来。
咻咻一轮箭雨射在地上,突厥骑兵勒马止步。
“尊敬的大唐王师,我乃突厥吐屯,高昌国冠军大将军阿史那矩,特来请降,还请贵军主帅一见”。
为首的赫然是阿史那矩,翻身下马,手举着浮图城的玺印图册,恭敬的候着。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纵兵三日,以飧将士
1334.纵兵三日,以飧将士
浮图城,原来的城主府,也就是昨日的鞠智盛府邸,济济一堂,侯君集端坐上首,左右坐着一众唐军将领,看着面前案桌上的浮图城的玺印图册,下面跪着的阿史那矩,侯君集志得意满。
“阿史那矩,你且退下吧,至于你的奖惩,本帅会上报朝廷,自有圣人定夺”,侯君集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打发着阿史那矩说道,他手底下擒获的名王酋长都不知凡几,更别说这个小小的吐屯了。
阿史那矩对于侯君集的轻慢也不敢有任何的不满,恭敬的应着退下。
侯君集看了一眼堂中,眉头忽的一皱,“薛副总管去哪儿了?”
左右回道:“薛副总管已回营中了”。
“哼,庆功宴都不来,他薛副总管好大的派头”,侯君集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斥道。
这时,门口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非是本将派头大,只是侯总管再不约束将士,我大唐得到的浮图城将是一座废城、死城”。薛万均脸带怒气的冲了进来。
侯君集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薛万均不说话,只是喝道:“把他带进来”,门口两名卫士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唐军将领拖了进来,直接扔在地上。
只见这名将军头发散乱,腰带都未系好,满脸鲜血混和着泥尘,摔在地上挣扎着爬起,甚是狼狈,凄厉的喊道:“大帅,请为属下做主啊”。
“你还想要做主,本将没杀你已是给足侯大帅面子了”,听得此话,薛万均更怒,上前一脚将这人踹翻。
“住手,薛万均,你好大胆”。侯君集已经认出这是他麾下的一名校尉,跟随他多年,年纪轻轻颇有武艺,已经被他收为义子,薛万均不仅将他伤成这样,还当着他的面踢打他,这明显是没有给他侯大帅面子。
“我大胆,侯大帅不妨问问你这好儿子,他大不大胆,抢劫金银,奸yin妇女,岂是问罪王师的作风?若不严惩,军纪何在?军威何在?”薛万均指着地上哀嚎的校尉怒斥道。
侯君集眼皮子一挑,拍案而起,“我军远道而来,将士劳累,赏赐区区一点金银又能如何?”
“赏赐?那是何人赏赐的,那是他强抢的!”薛万均丝毫不给侯君集留面子,针锋相对的说道。
“你,薛万均,你好的很”,侯君集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手指着薛万均,咬牙切齿,“本帅乃行军大总管,众将听令,纵兵三日,以飧将士”,说着眼里闪烁着厉色,紧紧瞪着薛万均,尽是挑衅之色。
诸将听得侯君集的命令又惊又喜,惊的是侯君集敢冒如此大不韪,纵兵劫掠,喜的是他们要发财了,就算到时候皇帝怪罪下来,也是他侯大帅撑着了,仅有几个品行正直的将军有些抵触,但也不敢在侯君集的火头上去进言。
薛万均张了张嘴,看着一脸桀骜的侯君集,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转身离去,只是冷冷丢下一句,“你就等着圣人责罚吧”。
“大帅,姓薛的太嚣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军中他最大呢”,中郎将辛獠儿咧嘴笑笑愤愤不平道,对于方才侯君集的命令,他可是相当高兴的,他本来就是降将,往年在梁师都麾下时也是没少做劫掠的坏事,妥妥的兵匪出身,绕是进入大唐军中数年,这股匪性扔在。
听了辛獠儿的话,侯君集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茫茫戈壁之中,薛仁贵已率领他的一万精骑已经进入这片金黄色的大地两天了,侯君集给他一万精骑,八千步卒,镞曷山下一战,步卒战损两千余,骑兵战损数百,在听得李震奇袭高昌城的建议下,轻装简从,命副将率领步卒回军前去与侯君集大军汇合,他亲率一万精骑由草原到沙漠再到这戈壁。
“景阳,方向没错吧?”薛仁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草原上倒是还好,到了这黄沙戈壁之中,环境就恶劣了许多,绕是他一人双马,轻装简从,也是掉队了百名士卒。
李震拿出水壶,小小的抿了一口,自信的笑道:“在辨认方向这方面你就相信暗影吧,如果暗影人员都能走错,那除非是鞠文泰临时迁都了”。
薛仁贵见状也是放下心来,看了看简易地图,“路线对的话,照这速度,后日便能到高昌城,只希望别出变故才好”。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他私自决定奇袭高昌,若是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了,尽管他此行奇袭高昌并没有违反任何军令,但若是失败了,侯君集治他一个轻兵冒进的罪名,绕是李破军也是救不了他了。
见得薛仁贵患得患失,李震看着金灿灿的落日,心底也是有些嘀咕,他不知道劝薛仁贵奇袭高昌到底对不对,若是失败了……他摇了摇头,又是仔细分析了一下,坚定信心,此种情况,断无失败之可能。
正在二人心里沉思之际,远处一名骑士本来,这骑士却是一副西域人样貌,打扮正是西域常见的独行刀客,薛仁贵正欲警惕,李震却是听着那人三声高亢的长啸声,摆摆手直道:“是我的斥候”。
只见得那人奔至跟前,翻身下马,见礼罢了直说道:“突厥人派来协助高昌的将领向大唐请降,唐军已进入浮图城,高昌大王子鞠智盛逃往柳谷”。
薛仁贵二人闻言对视一眼,薛仁贵沉思直道:“浮图城被破在我们意料之中,只是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就有点紧了”。
李震也是点点头,“柳谷是高昌城最后一道关隘,一旦柳谷被破,高昌城就将直面大军,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必须赶在大军攻破柳谷之前抵达高昌”。
“不过如此一来,鞠文泰的注意力必将全在柳谷的防守上,定然是想不到我们会从突厥境内而来”。薛仁贵点点头颇有自信的说道。说罢便是转身面向队伍,“兄弟们,狂妄自大的高昌王就在前面的高昌城里,现在侯大帅已经率军即将突破他们最后一道关隘,此行西征,能不能封妻荫子就在此一举了,诸位兄弟,可敢随我杀进高昌城,活捉高昌王?”
一万精骑早就被薛仁贵所折服,听得此话,更是激动,“杀进高昌城,活捉高昌王,”个个都是嗷嗷叫,将士们心里都明白,他们此行来是干嘛的。侯大帅都已经打到高昌最后一道关隘了,他们这支偏师在草原上晃悠了一圈,再不打仗立功,那此行西征可就真是白来了,要知道大唐立国二十来年了,四海安定,军功已经是很难得了。
见得军心可用,薛仁贵更是信心备增,挥兵直奔高昌城。
其实二人心里更明白一件事,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明说,他们那八千步卒先行回去与大帅汇合了,一旦回到,侯君集就知道薛仁贵的意图了,就知道薛仁贵是想擒贼先擒王抢功了,现在比拼的就是时间,谁先到高昌城,谁就有机会获得活捉高昌王的大功。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最后的屏障
1335.最后的屏障
浮图城,昔日的高昌大城,现在已经快是人间炼狱了,在沙碛戈壁里艰难的行军七千里,马乏兵疲的将士们得到了纵兵三日的命令之后,可谓是完全释放出了人性的贪与恶,大街上没有了行人,街头巷尾的房屋里不时传出凄厉的喊叫声,路边隔几步便可看见被杀死的平民百姓,以前活跃在街上的西域各国商贩已经销声匿迹,往日繁华,皆已在战乱中消失了,正如薛万均所言,浮图城已经几乎成了废城、死城。
城主府后宅中,侯君集搂着异域风情的侍妾,手里摇晃着夜光杯,杯中盛着葡萄酒,可谓是快活似神仙,这种快活被一名将领的求见给打破了。
侯君集满心不耐,“有屁快放,明天就开拔了,有什么不能明天说”,纵兵三日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绕是侯君集胆大狂妄,他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了,毕竟高昌还未灭,停留三日还可以说整顿兵马,时间久了就不好说辞了,而且拖延久了难免生出变故。
“大帅,前去西突厥平乱的兵马回来了,只是”,那将领看了看侯君集,咽了咽口水,似乎知道接下来侯君集会发怒,忙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只回来了步卒,中郎将薛仁贵率领一万精骑径直去了高昌”。
侯君集闻言噌的一下坐直了,“你说什么?那薛仁贵小儿去了高昌?”
“是的,回来的步卒是这样说的,薛仁贵率领骑兵一人双马,轻装简从,径直从伊列河去了高昌”。
砰的一声,一支上好的夜光杯被侯君集摔在地上粉碎,“无耻小儿,抢功抢到本帅头上了”,只在一瞬间,侯君集便明白了薛仁贵的意图,一把推开身边的侍妾,走到地图前面,看了看咬牙切齿直说道:“穿越草原沙漠戈壁,趁鞠文泰等人注意前线之际,从后方直取高昌,呵呵,小贼倒是好胆色”。
说着猛的转身,“传令下去,所有将官酉时集合,明日清晨,兵发柳谷”。待得那将领下去传令了,侯君集脸色狰狞,“小贼,就看谁更快了”。说着瞥眼看着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侍妾,咧嘴桀笑,将案桌上的果盘酒壶扫落在地,一把将其扯过来就按倒在案桌上。
高昌城,王宫之中,没有了往日的载歌载舞,只有一片死寂,殿中众臣表情不一,或是瑟瑟发抖,或是面如死灰,或是神情恍惚。
王座上的鞠文泰两眼发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脑门上渗出来,聚集在鼻尖上,双腿也不听使唤,竟如筛糠一般的乱颤,嘴唇都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手颤颤的指着殿下跪着的信使,许久方才听到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说突厥人投降唐军了?”
殿中信使直点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重复说道:“阿史那矩率突厥人全部投降唐军了,他还想要抓住大王子,幸亏张宛臣将军拼死挡住了,现在大王子已经退守柳谷,浮图城还有一万突厥人全归唐军了”。
“全归唐军了,全归唐军了……”,鞠文泰呢喃着,向后一仰,瘫坐在王座上,看着殿顶,眼神空洞,忽的头一歪就晕过去了。
“大王,大王,快传医师”,王宫中顿时乱作一团。
高昌城东的数十里处,有一条狭长的峡谷,峡谷横亘在高昌城的正前方,因为生长着茂盛的红柳树,所以这条峡谷就叫做柳谷,高昌在柳谷一侧修建了长长的城墙,作为关隘,也是作为国都高昌最后一道防御,柳谷一破,高昌城将再无屏障。
此时,柳谷已经是风雨欲来风满楼,大王子从浮图城仓皇逃回的消息已经传来了,防守将士也都是心生惧意,城墙之人,看着面前的天然沟壑,鞠智盛没有半分血色的脸色仍是没有丝毫信心。
看了看身边沉思的张宛臣,鞠智盛心里也是充满感激,当日多亏张宛臣收拢残兵,拼死护着鞠智盛逃回,“张将军,你说单凭这道屏障可以挡住唐军吗?”
张宛臣眼底尽是疲惫,闻言也是抖擞精神,“先父曾经教过末将,一味地防守是被动的,总会有败的一天,唯有主动出击方有胜算”。
鞠智盛闻言吓了一跳,急道:“主动出击?张将军慎重,唐军凶猛,不可力敌啊”。
张宛臣听得此话,拳头一捏,看了看将无战心,兵有惧意的高昌将士,心底也是生出悲哀,这就是他们父子效忠的高昌啊,无奈只得苦口婆心的劝道:“值此时刻,大王子切记不可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唐军虽猛,但也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远距离作战,后勤给养供应困难,数万大军每日所消耗的粮草就不知凡几,末将生长于高昌,熟知地形,愿率千余精锐敢死之士,绕道袭其粮道,焚毁粮草,只要其粮道一断,不出旬日,自当退兵”,张宛臣握紧拳头,紧紧看着鞠智盛,此时此刻,他所想到的唯有此计,就看鞠智盛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很显然,鞠智盛并没有,刚开始鞠智盛还眼睛一亮,断其粮道,没有粮草,唐军在这荒漠戈壁里只能吃土了,但仔细一想,又忙是摇头,“现在唯有张将军可以守城,张将军不可轻动,而且唐军人多势众,押粮之人肯定也不会少,劫粮的人少了肯定打不过,多了又难以偷偷的绕道而走,不行不行”,鞠智盛直是摇头,说着甚至有点觉得此计甚是荒谬,幸亏他及时阻止的感觉。
张宛臣闻言大急,直道:“大王子所言有理,所以末将才说仅率千余精锐,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唯有末将不计生死,率敢战死士拼死一搏方才有些许胜算啊,大王子三思啊”。
鞠智盛闻言眉头一皱,被张宛臣的脸色语气逼得有几分不爽,甩手怒道:“张将军如此急切出城,莫不是畏惧唐军兵锋不成?”
张宛臣闻言瞪大眼睛,紧紧瞪着鞠智盛,半晌,方才重重一叹,“末将父子两代忠于高昌,岂会贪生怕死,既然大王子不许此计,那末将唯有与此城共存亡,以明我心”。
鞠智盛听了也是面色缓和,拍了拍张宛臣肩膀,“一切托付给你了”,说罢转身离去,独留张宛臣看着城下随风摇荡的红柳树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然一切托付与我,为何不听劝谏啊。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高昌城内的暗影
1346.高昌城内的暗影
高昌城西北的三十里处的一处森林,郁郁葱葱的树木,为这片金黄色的天地增添了几分色彩,树林上空,一群群的鸟儿盘桓着飞翔,却是不敢落在林中,若是谨慎的人看见,定会怀疑树林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得鸟儿不敢落下。
事实确实如此,这片茂密的树林里,不时可以看到折射出的刺眼的太阳光线,这正是唐军将士的兵器反射出来的光照,树林里,薛仁贵率领一万精骑静静的等待着,战马在一旁悠闲的吃着草,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似乎也是知道了这气氛的紧张。
不多时,远处奔来一队骑士,约摸十数人,扮做西域游骑模样,为首的正是李震,李震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来不及喝口水,便是兴奋的说道:“天赐良机啊,据城里的兄弟传出来的消息,鞠文泰老贼听闻浮图城破的消息吓得晕了过去,此时城里人心惶惶,皆无战心”。
薛仁贵听了也是一拳砸在地上,面露兴奋,继而又是问道:“城内兵力如何,城门防守又是怎样?”
李震匆匆喝了一口水,随意擦了擦嘴角,又是笑道:“这正是重点所在,鞠文泰将大部分兵力都遣去柳谷了,城内仅剩一万守军,城门也是以东门为主,西门颇为薄弱,城里有上十名我们的兄弟,可作为内应”。
“一万守军,倒是不多”,薛仁贵说着眉头微皱,“内应?景阳你的意思是直接破城?我是想直接兵临城下,给予其压力,使其投降,既然浮图城破都能把鞠文泰吓晕,直接兵临城下,再有侯大帅的大军威压,料想他不敢抵抗”。
李震闻言直摆手道:“你这只是想象的最好结果,如果那鞠文泰紧闭城门死守呢,高昌城城高墙厚,咱们这一万精骑肯定不能强攻的。我已经传令暗影,尽全力收买一两名高昌将领,看看能不能打开城门接应”。
薛仁贵闻言眼睛一亮,“妙计,既然城内人心惶惶,定然有心生降意之人”。说着又是担忧问道:“只是消息如何传来,可有办法?”
“不用担心这个,你可别忘了暗影的意义何在”,李震挑眉一笑。
高昌城内,街道上早已经没了往日的热闹,家家户户紧闭着窗门,有从柳谷逃回的人带来的消息给这座西域大城笼罩了战争的阴云。
城东,有一家酒肆,是高昌城有名的老字号,已经开了有十几年了,只是外人不知道的是这家酒肆早在四五年前便悄然换了主人,此时,酒肆大门紧闭,在其后院一间房内,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只是让人奇怪的是这四人都带着斗笠帷帽,看不见面庞,帷帽在西域是很常见的装扮,一般用黑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一圈垂下的丝网或者薄绢,长到颈部,以作掩面,可以抵挡风沙,但在房间里,仍然带着严密的帷帽就有些不正常了。
“诸位,既然集聚此地,那就都是收到了五影令,值此关键时刻,可以摘掉帷帽,互相见识一下,以便更好的完成任务”,坐在上首的那个人声音和善,五短身材,看了看在座诸位,首先开口说道,说着一边摘下了帷帽。
众人看去,这人果然是这座酒肆的掌柜的,他们接到命令聚集在这座酒肆,就已经猜到了这座酒肆的掌柜定然也是暗影之人,暗影的间谍都是互相不认识的,都是单线联系,平日见面也都是带着帷帽遮掩,只有在这种特殊情况,需要用到全部人协作方才有可能揭掉帷帽,以便更充分的利用人脉资源完成任务。
几人一一摘掉帷帽,便是有一两人惊呼。
“于东家,竟然是你?”
“哈哈,王兄,我们相识数载,没想到你竟然是自己人啊”。
高昌城就这么大,暗影安排的人员摘下帷帽一看,竟是有两个本就相识。四人各自见礼寒暄罢了,便都是看着酒肆掌柜的。
只见那掌柜的长着一张圆圆脸,总是浮现着笑意,细小的眼睛里尽是精明,妥妥的一副商人模样,谁能想到他是高昌城里最高级别的暗影。
“自我介绍一下,免贵姓马,诸位唤我老马便好”,马掌柜的站起身来团团一礼笑容满脸道,“昨日接到五影密令,命我等务必想办法打开城门,迎接大军进城,诸位若是有什么办法或者想法,畅所欲言”。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都是沉默了。
于东家名叫于泽,乃是城南一家绸缎铺子的东家,高昌城位于西域要道,连接着大唐和西域诸国,正卡在丝绸之路上,所以高昌城内的绸缎铺布庄甚多,都是做着丝绸布匹生意的,于泽奉命隐藏在高昌城,也是做着丝绸生意。
此时听得马掌柜的话,也是眉头紧锁,“我平日里用着丝绸布帛讨好着高昌的贵妇人们,也只是起个打探消息的作用,手里也仅有一名下线作为跑腿的,这要作为内应打开城门,却是难上加难了”。
另一名姓王的闻言也是点头,“我来高昌四年有余,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衙门小吏,作用也不大啊”,马掌柜的见状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脸上再无和善之色,只是闷声道:“诸位应该知道若是完不成任务的后果”。
于王二人闻言顿时一怔,手心里都冒出来了微汗,具都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忽的,于泽一派脑袋,“我倒是认识一人,她夫君乃是乃是主客省事,平日里往来迎送,结交广泛,找他或许有用”,说着怕众人不放心,又是说道:“上月那女子寿辰我还送了重礼,料想她应该会帮这个忙”。
主客乃是高昌国设立的八部之一,相当于大唐的鸿胪寺,主管外交及处理属国间的事物,而省事则是主客部门负责迎来送往的小官,主要负责接送,算是底层官员,但是由于工作特殊,也算是结交广泛。
马掌柜的闻言摇了摇头直道:“如此大事,依靠一名贪财女子,不妥不妥。而且区区一名省事,难以影响到军队”。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新晋队正朱烈
1347.新晋队正朱烈
见得于泽面色一怔,马掌柜的以为他不服气,“事关重大,若无把握,还是谨慎一些好”,于泽闻言忙是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那名一直沉默不语的人抬起头来,“诸位勿忧,此事在数日前或许有些困难,但在今日,却是易如反掌”。
三人一顿,皆是看向那人,不知道这人究竟有什么把握,竟敢如此言语,毕竟方才自我介绍的时候,这人就简短的四个字,“我叫朱烈”,不过看这人身材健壮,声音洪亮,眼里时不时泛起的精光,也可以看出这人有这本事。
“易如反掌?”马掌柜的一怔,仔细看了看朱烈,忽的一惊,“莫非朱兄乃是高昌军中之人?”其余二人也是惊讶,皆是看着他。
只见朱烈点了点头,不苟言笑,当即直道:“我来高昌时日尚短,贿赂了一名仓部从事得了个差事,看守仓部库房,只是前日传来我军夺得浮图城的消息吓晕了鞠文泰,鞠文泰便将高昌守军大部分调去柳谷驻守,并且不断调取物资去前线,导致仓部库房基本上都空了,那殿中将军便提议将仓部看守全部武装起来送去城头驻防”。
说到此处,朱烈脸皮动了动,显露着几分不屑,“高昌军士大多是废物,昨日整军选将之时,我一人挑翻了十多个,殿中将军就点我做了队正,麾下五十名士卒”。
听得这话,三个是喜不自胜,于泽一拍巴掌,喜道:“原来朱兄就是高昌军中之人了,咱们这还真是骑驴找驴了”。
说完这话,只看见朱烈眼睛一瞪,于泽忙是一拍嘴巴陪笑道:“误会误会,不是那个意思,朱兄别见怪哈哈”。
唯有马掌柜的没有高兴过头,斟酌一下,颇为担忧的看着朱烈道:“五十人若要夺取城门,坚守片刻接应大军进城倒是勉强可为,只是不知道那五十人是否愿意听从命令背叛高昌呢?”
朱烈听闻此话面皮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我麾下五十人有七八人都是我从仓部库房带过去的看守,颇为可靠,不用担心,剩余的四十余人胡汉混杂,多有西域诸国之人,出身市井的散兵游勇,对高昌绝对没有多大的忠心,但若要他们听令打开城门,这就要看诸位了”。
三人听得一愣,看我们的?我们能有何办法,正当几人不解的时候,还是为首的马掌柜的灵光一闪,哈哈大笑,从腰间取下钱袋倒在桌子上,是一堆铜钱混杂着数枚银币,铜钱钱体厚重,上用隶书书写着“高昌吉利”四个大字,乃是高昌的通用货币“吉利钱”,银币则是萨珊银币,乃是由栗特人铸就的银币,分量较轻,便于携带,广泛流通于西域诸国。
“可是需要这个?”马掌柜的挑眉笑道。
朱烈闻言点头道:“如今的守军多是临时征召的,并没多少忠心,若有足够钱财收买,大事可成”。
于泽二人闻言也是大笑,“若能成就大事,区区财货算的了什么,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我等也好速去取钱”。
朱烈伸出两根手指,“至少两千贯,那群人都是贪财之人,与我两千贯,一人塞上四十贯,方才愿意冒险一试”。
马掌柜的听了摇摇头直道:“兵者大事,不可有冒险一试的想法,务必要有十分把握”,说着斟酌一下直道:“既然四十贯他们愿意冒险一试,那我便给你五千贯,一人分上一百贯,如此定可让他们卖命,只是你要跟他们说明,先给五十贯,事成之后,再给剩余五十贯”。
听得马掌柜的话,朱烈咧嘴笑了,“一百贯,马掌柜好大的手笔,一百贯在西域招募都能招到三两个死士了”,说罢一拍胸脯,“诸位放心,有这五千贯,定会成事,既如此,那今晚下值之后,我便带他们来此间酒肆佯装做吃酒消遣,诸位将钱带此处,我再分钱给他们”。
几人点头应着,马掌柜又补充道:“我三人将麾下全部人手召集此处,于暗中手持兵刃,一旦有人忠心高昌,不肯附从,就将其当场斩杀,以儆效尤”,说着精细的小眼里露出丝丝凶光,很显然,这名外表和善的酒肆掌柜的着实是个狠角色。
于王二人听了也是点头附和,“老马所言极是”,事已至此,三人都带上了帷帽出了酒肆,各自准备去了。
高昌城,这是高昌国的都城,城高墙后,城内外的布局形制跟大兴城(长安城)极为相似,只不过相应的规模小了一些,城高三丈余,夯土制成,极为坚固,在这西域之地,算是首屈一指的坚城,但坚固的堡垒往往不是从内部突破的,这句话同样适用于高昌城。
南门,朱烈身着甲胄,一本正经的盯着城外,看起来是在观察城外,实则心里却是在暗自想着晚上的部署,忽的,身边的人皆是拜倒,朱烈回身一看,却是殿中将军来了,殿中将军是高昌军中大将,名为鞠文刚,出身高昌鞠氏王族,乃是高昌王鞠文泰的族兄,掌殿中禁军,督守王宫,统领宫廷卫士,可谓是深受信任,特别是鞠文泰被唐军吓晕之后,更是把高昌城的防卫全部交给了鞠文刚,被自己委以重任的冠军大将军阿史那矩降了唐军,现在鞠文泰只相信自家人了。
“参见殿中将军”,朱烈不敢怠慢,忙是拜道,说起来鞠文刚还算是他的恩主,鞠文刚看见朱烈的勇力后,将他提拔为队正,但奈何朱烈本就是大唐之人。
鞠文刚看见身材高大,外貌魁梧的朱烈,也是眼睛一亮,继而指着他笑道:“你便是昨日以一打十的那个队正吧,哈哈,果然好汉子”,说着拍着朱烈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是哪里人士?”
“卑职朱烈,肃州广武人”,朱烈不卑不亢,躬身回道。
鞠文刚眼睛一亮,“广武人?本将祖籍金城,都是肃州,相处不远,说来我二人却是半个同乡了哈哈”,朱烈也忙是点头应着。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巡街郎将
1348.巡街郎将
鞠文刚见得朱烈不卑不亢,着实是个好汉,又想起方才那个高大身影伫立城头,用心值守的一幕,打量了一下朱烈,直道:“如此好汉,做个小小队正还是屈才了”。想了想,鞠文刚盯着朱烈道:“现在前线战事吃紧,唐军压境,城内不少宵小之徒蠢蠢欲动……”。
听到这,朱烈心里一突,但是良好的特务素质让他面不改色,又听得鞠文刚继续说道:“城内已是人心惶惶,为避免有人与唐军暗通,散播谣言,本将任命你为巡街郎将,巡警街道,日暮鼓响之后,清平街道,抓捕一切可疑人员”。
巡街郎将就相当于大唐的左右武侯卫郎将,职责一样,都是巡视街道,负责街道治安的,算是个体面风光的职位,级别也是比区区队正高上许多,可谓是越级重用
朱烈一怔,继而忙是应着,“卑职感谢将军栽培,定当尽忠职守,决不辱命”,心里则是暗喜,他方才站在城头就是在想以金钱收拢人心之后,找个什么借口从南门调去西门,毕竟行事之时肯定是晚上,而他们作为南门守军,大晚上的肯定不能去西门晃荡,现在作为巡街郎将,则可以自由行动了。
心念到此,朱烈又忙是趁热打铁说道:“将军,卑职虽然守城仅有两日,但与麾下弟兄已经熟悉,不知可否让我继续率领麾下士卒前去巡街?”
鞠文刚很满意朱烈的态度,闻言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五十人而已,调去便是,终究是手底下人用的顺手些”。
朱烈兴然领命,当即就领着麾下五十人前去交接了,那五十人摇身一变,从城头的炮灰守卒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巡街使,要知道巡街使不用上城驻守,也就不用战死,而且巡街使堪称街道霸主,任务也是相当清闲的,五十人当下里也是兴奋的很。
“要我说,还是咱们朱大哥有本事,这才两日功夫,先从库房看守成了军中队正,然后又成了威风堂堂的巡街郎将,这升官速度没的说啊”,手下一名士卒竖起大拇指骄傲的说道,言语之中尽是羡慕。
“嘿,你也别羡慕,你要是也能一个打十个入了殿中将军的眼,你也能发达”,又有一名士卒可谓是朱烈的死忠粉,乃是和朱烈一起从仓部库房过来的看守。
听得手底人的吹捧,朱烈面上也是笑了,“晚上我做东,请兄弟们畅饮”,听了这话,五十人更是高兴,纷纷呼喝着,心里也是对朱烈更加信服了几分,忠诚度又提升了几个档次。
当晚,朱烈领着五十名手下就到了城东酒肆,看着这家酒肆,有几个常年混迹在高昌城的手下顿时就激动了,“将军,这家酒肆可不便宜啊,他家有长安城的好酒,听说还有西风烈呢”。
“西风烈是什么啊?”有那没有听过的士卒好奇问道。
“田舍汉,连西风烈都没有听过,那可是大唐长安城的顶级美酒,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喝的”,最先开口那人昂着头不得了的说道。
“顶级美酒?”不少士卒咽了咽口水,“那石老三你喝过没有?”原来那人叫石老三。
石老三闻言一滞,犟着脖子道:“我肯定是没有喝过的,听说一坛子至少数十贯呢”。
听着手下人说话,朱烈不由得摇头一笑,西风烈确实不错,但要说是顶级美酒倒不至于,至少在长安时他就经常在护龙山庄喝到。
进了酒肆,马掌柜看着哗啦啦的众人也是脸上浮现笑意,“诸位里面请,里面还有位子”,不动声色的看了朱烈一眼,就到了后院去了。因为全城都被战争的阴云笼罩了,因此酒肆里也只有寥寥几桌客人。
朱烈见状了然,待得众人坐下,起身道:“你们等会儿,我去让掌柜的弄些好酒来”,说着也去了后院。
后院小屋里,朱烈看了看没有人尾随,当即闪身入内,果不其然,马掌柜正在里面等着,于王二人也在。
“钱财可准备好了”,朱烈也不废话,径直问道。
于泽闻言笑道:“朱兄放心,一切准备妥当”,那姓王的汉子也说道:“我三人的心腹手下共计八人,都在柴房等候着,两把弓弩,三把弓箭,人手一把横刀”。
对于他们能在高昌城弄到弓弩,朱烈也是丝毫不惊奇,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直说道:“我升官了,那殿中将军鞠文刚点我做了巡街郎将,麾下已经增到三百人”。
三人一惊,马掌柜的最是沉稳,直说道:“对计划可有影响?”
朱烈摇摇头,“这是好事,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到西门”。
“这当然是好事啊,朱兄现在有三百人了,夺门的胜算更大了”,于泽也是高兴说着。
“不,还是五十人”,朱烈和马掌柜的同时说道。
马掌柜的看了一眼朱烈,“三百人人多眼杂,难免有心生二意之人,人在精不在多,还是五十为好”。
“我也是这个意思,那其余二百五十人多是高昌城原来的巡街使,要收服他们,难上加难”,朱烈也是点头附和。
“事不宜迟,还是快快行动,稍后马掌柜的便出去,就说后院有空地,另外有好酒,让他们来后院,然后关门打烊”,朱烈看着马掌柜道,说着一顿,又是问道:“马掌柜你这可有西风烈?”
马掌柜的一怔,直说道:“还剩五坛”。
“还请全部拿出来”。
马掌柜五千贯都出了,自然是不在乎这五坛好酒。
于王二人闻言咽了咽口水,竟是有些羡慕那五十个军汉。
一应细节商议好,朱烈就连同马掌柜一起出去了。
“兄弟们,掌柜的说咱们人太多,在这吃不痛快,后院有空地可摆酒桌,咱们去后院吧”,说着又是神秘说道:“还有五坛子西风烈,去晚了可就没了”。
五十名士卒听说还有西风烈这等传说中的好酒,那还管那么多,也不细想,生怕去晚了,呼啦啦的全朝后院挤去。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收服众人
1349.收服众人
酒肆后院里,七八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放着酒水和菜肴,五十士卒见状竟是不管不顾直接冲了上去,抓起酒坛就往嘴里倒,一时间,气愤乱哄哄的,竟是丝毫没有顾及朱烈这位主将,更别说谦让之类的了。
马掌柜见状脸色有些沉重,靠这群酒囊饭袋去做大事,无异于火中取栗啊。
朱烈见状大喝一声,“安静”,声如洪钟,闹哄哄的众人一听忙是停下来,这才觉得方才有些不对,皆是低下头来。
“今晚我拿出所有积蓄,酒管够,不要争抢”,朱烈板着脸喝道,“谁再乱来,就是不给我朱烈面子,还请从这滚出去”。
一众军士忙是应着,且不说这顿是朱烈请客,就说朱烈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在乱来,方才只是太过于兴奋了,要知道他们这群苦哈哈,平日里要想喝顿酒可是千难万难的。
待得酒过三巡,眼看着差不多了,马掌柜朝朱烈使了个眼色,朱烈放下酒杯,重重的清了一声嗓子,众人都是看向他。
“诸位兄弟觉得我朱烈如何?”
众军士一愣,继而纷纷夸赞着。
“将军讲义气,够兄弟,那是相当的的好汉”
“朱大哥身手好,那是以一打十的猛将啊”。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其中也有那机灵聪慧的,见得朱烈似乎是有话要说,也是直说道:“将军舍了家财请我等吃肉喝酒,若有什么吩咐,但请说来,兄弟们水里来火里去,绝不推辞”。
“正是,正是,将军待我们是兄弟,有什么话尽管说”。
朱烈看了一眼说话那人,也是认得他,名叫胡捷,是个汉人,有些武艺,原来是游荡在西域各国的游侠儿,被临时征召进高昌军队的,当即也是俯身问道:“胡兄弟所言当真?”
胡捷闻言一顿,直拍着胸脯道:“自是当真,某家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说话算数”。
朱烈深深的看了看众人,良久,方才缓缓说道:“其实我是大唐的人”。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有好几人甚至都直接站起身来,谨慎不安的看着朱烈,不明白朱烈此话何意,都知道现在大唐在攻打高昌的。
朱烈看向那几个人,“几位兄弟可是要去高昌衙门告发我?”说着手已经摸在了眼间横刀上,眼神尽是威压。
“不,不敢”,那几个人嗫嗫不语。
“将军说笑了,某家也是汉人,老家在关中,也是大唐人啊”胡捷笑了笑直说道。
但只见朱烈摇摇头,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是大唐神策军之人,神策军你们可知道?乃是大唐太子殿下的亲卫军”。
众人闻言又是大惊失色,胡捷也是脸色一变,看着朱烈的表情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谨慎的看着朱烈,都不出声,气氛一度凝固。
朱烈拍了拍手,马掌柜的带着于王二人抬出了两个大箱子,噌的打开箱子,里面是穿成一串串的钱。
众人顿时哗然,都是苦哈哈出身,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财,个个都是眼露贪婪,只有少数清醒的人不解看向朱烈。
朱烈指着两个大箱子,“这里是两千五百贯,你们一人拿五十贯,陪我去办件事,事成之后还有五十贯,怎么样?干不干”。
“五十贯?事成之后还有五十贯?”众人又惊又喜,纷纷叫嚷着,更是有人嗷嗷叫的拍着胸膛道:“干了干了,一百贯钱啊,便是把我卖了也不值一百贯啊”。
“将军,一百贯某家固然是想要的,只是将军想要我们跟着你做什么事?”胡捷也是眼馋那身材,但是咽了咽口水之后还是镇定下来向朱烈问道。
听得胡捷问话,也是有几个人叫嚷着,“是啊是啊,一百贯钱我是想要,但也要看做什么事啊”。
朱烈早已经知道这个胡捷是个有本事的,也是这群人里头脑颇为清醒的,听得此话也是笑了,“方才跟你们说过,我是大唐太子的亲卫军出身,自是效忠大唐的,现在大唐已经陈兵十余万在柳谷,马上兵临高昌城下了,这些你们都知道,而你们不知道的现在城外已经有一万唐军精锐埋伏着,随时可以攻破高昌城”。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胡捷也是有些不安,直问道:“所以将军是想?”
“诸位随我打开城门,迎唐军入城”,朱烈手握刀柄,定定看着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待众人反应,又是高声喝道:“届时诸位就是大唐的功臣,封赏是少不了的,到手的绝对不止这区区一百贯,你们想清楚了”。
众人哄然,都是惴惴不安。
忽的,只听见有四五人摔了手中的碗,站起身来颇为愤懑的说着。
“将军,高昌待你不薄啊,咱们为何要做叛徒”。
“开城让唐军进城,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一百贯虽然好,就怕是没命花啊”。
这几人纷纷叫唤着,眼看着就要引起众人的附和了,朱烈冷哼一声,呲唥的拔出手中横刀,上前一步就将其中的一个刺头砍翻,这时,柴房里的暗影人员也是手持弓弩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是咻咻咻的将那几个人射死。
众人一阵惊慌,朱烈手握着横刀,刀锋滴血,“诸位兄弟不要惊慌,这几个忠于高昌的已被我杀了,你们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为大唐立功”。
马掌柜的也是手拿着一柄障刀走了过来,“诸位好汉,大唐天兵十余万已经快到城下了,你们此时若为大唐立下功劳,到时候丰厚的赏赐绝对是少不了的。而且,眼前实打实的铜钱,你们不想要吗?”,说着又是冷冷一笑,眼里尽是狠厉,“若是诸位冥顽不灵,忠心高昌的话,先不说能否从这活着出去,届时大唐军队入城,尔等高昌死忠,也将一个不留”。
听完马掌柜的话,那胡捷忙是摆手说道:“我可不是高昌的死忠,我本就是大唐汉人,只是我原本在关中杀人犯罪,逃亡至西域的,若是做了唐军内应,不知可否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