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臣等不肖
1214.臣等不肖
见得众臣都是这个样子,李破军也是嘴角直扯,感到牙疼。
房玄龄宇文士及虽然话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就是很明显了,松赞干布?一个小地方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有个甚值得重视的。
李破军只觉得苦笑,想不到一代雄主松赞干布居然被人如此评价,大唐谋主房玄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连见识深远的宰辅重臣都是这般想法,大唐百姓士人那就更不用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没把吐蕃放在心上,殊不知,日后的吐蕃将是大唐的噩梦,盛世大唐破碎了,吐蕃人在这天下第一城长安城里纵马劫掠,这将是大唐君臣民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若是李破军直接说日后吐蕃如何厉害,如何攻破大唐都城,李世民君臣恐怕会以为李破军发疯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说李破军绞尽脑汁,也是在如何组织言语来尽量让大唐君臣重视起吐蕃来。
“诸公,请相信我现在绝不是在开玩笑,我敢说论起对吐蕃的了解,大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吐蕃,我通晓吐蕃语言,略识吐蕃文字,更是了解松赞干布此人。
松赞干布慷慨才雄,骁武绝人,富有英略,通达工艺、历算和文学,自幼习骑射、击剑和武技,自十岁起,便是西南高原上有名的勇士。五岁便能背诵吐蕃赞普世系,熟知历史英雄传说,长于诗歌创作,才华横溢,其文韬武略,可谓全才。”
说到这李破军似乎也是对这位未曾谋面的高原英主有了些许向往,松赞干布之名,绝对不是吹的,是可以并肩秦皇汉武一样的雄主。
“相传松赞干布之父朗日论赞十分重视松赞干布在品德节操方面的培养,专门在所有部落里挑选道德高尚、行为端正、诚实友善的人与松赞干布为友,松赞干布自幼便是与这些君子游戏成长。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这个环境里长大的松赞干布也是品质高尚,其虽为王子,但为人诚善,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常与奴隶戏耍而全无王子娇贵,甚得人心。
其继位后,肃清吏治,整顿军队,制定推广统一文字,大力发展农牧业,学习汉人耕种技术,将牧业为主的高原民族转为农牧业结合,一边牛羊成群,一边青稞丰收。另外制定统一“大法令”,将各部落统一法令,草创了行政制度和军事制度,设置官阶品级,这些制度在我们看来虽然简陋至极,甚至是幼稚的,但是在夷狄之地却是开天辟地的进步。
如此发展三年,这些尚不完善的制度就让松赞干布国力大涨,一举荡平达波、工布等割据势力,统一全国。”
李破军手里紧握着茶杯,指关节都有些发白,这些有些是前世的记忆,有些是搜集来的讯息,但是毫无疑问,目前为止,松赞干布是唯一一个让李破军感到有压力的人。
“试问这样一个人,诸公还有什么理由去轻视他呢?需知骄兵必败,老虎抓兔子亦用全力啊。昔日两晋灾祸,历历在目,前车之鉴不可疏忽啊”。李破军也是摇头叹道。
李破军的叹息声幽幽回荡在大殿,满堂寂静。
不知李世民,似乎众臣都被李破军给唬住了,魏征等人微张着嘴,颇为惊愕的看着神情慎重的李破军。
“殿、殿下,那吐蕃……果真是这般情况?”
一直打着瞌睡的老臣高士廉也是惊愕的睁眼看着李破军,看那神色,也是有些警惕了。
“舅公如若不信,尽可去查”,李破军笃定的点点头。
见得李破军这般模样,众臣这下子终于收起了轻视。
房玄龄脸色一阵泛红,低头颔首退下,他身为宰相,却是对他国情况并不清楚,甚至还一度轻视,自是让他羞赧惭愧。
太子既然这样说,那自然就是真的了,既然是真的,那松赞干布还真是不可小觑,夷狄一向是反复无常的,你若强大,他便归附,你一衰弱,他就翻脸。
这些道理不用谁说,在座的重臣都是明白的,如果不是太子点醒众人,那将贻害无穷啊,一想起两晋灾祸,众臣不寒而栗,一旦那样,那他们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良久,李世民终于开口了,见得气氛沉闷,似乎被李破军无限吹捧的松赞干布吓到了,让这群大唐栋梁倍感压力,李世民好似不在意的摆手一笑。
“哈哈,众位这是怎么了?被松赞干布一小儿吓着了不成?绕他是绝色雄才,我大唐是比他差还是怎的?
吐蕃地不过千里,民不过百万,我大唐有万里之地,千万之众,十倍于它。其余钱粮、兵甲弓马殷实,良将如雨,谋臣似云,区区吐蕃,再来十个亦是不惧,诸卿何故闻之色变而不敢言语啊?”
李世民声音洪亮,在大殿里回响着,甚为豪迈,足以壮怂人胆气,何况在座的那一位是怂人,善谋的房玄龄,善断的杜如晦,善政的长孙无垢,善战的李靖……
无不都是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怎么可能会怂,方才一时色变不言语,也是被惊愕到了,也是在思略着对策,故而气势低沉,现在听见李世民的话,都是精神一震,哄然下座,齐声呼喝道:“臣等不肖,大唐万胜”。
当然,这里的“不肖”并不是不孝顺的意思,而是自称没有才能的意思,出自蔺相如门客,乃是自谦之语。朝堂上某臣若是被皇帝批评业务能力不行的时候,就会拜罪道“臣不肖……”。
李破军也是被这群年过四五十的臣子给震撼到了,这股子气势,真不是盖的。
见得众臣还是如此风范不减当年,李世民也是甚为满意,捋须直道:“依诸卿看来,对于吐蕃,我大唐该做如何应对啊?”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房玄龄出言道:“论起吐蕃,在场只有太子殿下最为熟悉,臣等不敢妄言,还请殿下示下”。
李世民点点头,看向李破军,“太子你的意见是什么?”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一个出兵的引子
1215.一个出兵的引子
听得李世民询问,李破军这才收起神色,肃然铿声道:“打”。
一个字,言简意赅,掷地有声,然而李世民以及众人听得却是眉头直骤,无人应声,明早就看得出来众人对李破军这说法很不赞同。
也许是担心李破军太过尴尬,舅舅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正欲说话,李破军又是说道:“这个打,并非是灭。吐蕃人不同于天竺,骠国等异国,吐蕃人乃羌人分支,羌人亦是炎黄之后,同为华夏族人,我们汉人与吐蕃人骨子里流淌的都是炎黄血脉,炎黄子孙理应和睦共存,所以我建议,出兵吐蕃,将其正式纳入华夏版图,实行羁糜之策。”
听得李破军的话,众人也是微微一惊,李世民更是吃惊问道:“吐蕃人亦是炎黄苗裔?”
“这是自然,吐蕃人最早在雅鲁藏布江流域生活,雅鲁藏布江流域的吐蕃人共有六部,如今吐蕃赞普一脉便是雅鲁藏布江南岸的雅隆部落首领,据汉文史记载,吐蕃人乃西羌人之分支,西羌乃是出自三苗,乃是羌族别支,而众所周知,羌族亦是华夏族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说,对待吐蕃不可像对待异国外族一样,还需将其统一,共同发展”。
李破军很是笃定的说道,吐蕃人就是藏族的古称,藏族自然不是“外人”了。
听得李破军这般说,众人虽然是不明白李破军为什么对这些夷狄这么清楚,但是也没有怀疑真实性。
说到这,问题又回到了之前,只见得房玄龄也是拧着眉头说道:“还请玄成说的那个问题,如今吐蕃未有半点不臣之心,断不可贸然功伐”。
众人都是微微点头附和,面对房玄龄的这个问题,李破军却是不慌不忙,因为他知道,大唐与吐蕃之间有个引子是时候登场了,这个引子就是吐谷浑。
吐谷浑是个人名,他是西晋时期鲜卑首领慕容涉归之庶长子,其弟慕容继承了首领之位,而慕容的儿子就是前燕太祖慕容。
慕容涉归分家业的时候将一千七百户人口分给他,然而父亲慕容涉归死后,吐谷浑和弟弟慕容两个部落之间的马匹经常撕斗,马在草原上放养着碰面了打架这是很正常的,毕竟草原烈马的性子很暴。
但是弟弟慕容却是不乐意了,口出怨言,“咱爹死的时候分家,目的就是为了区别咱们兄弟俩的家业,奈何你不跟我隔远一点,导致咱两家的马这样打架”。
吐谷浑是哥哥,没有跟弟弟慕容争夺首领之位已经是宽容大度了,现在听见弟弟这么无理取闹也是怒了,“马就是一个畜生,撕斗打架这是天性,你怎么迁怒到了人的身上,想要我隔你远一点很容易,我这就走,去隔你的万里之远的地方”。
一怒之下吐谷浑也是倍有骨气,说走就走,竟是带着族人披荆斩棘、一路西迁,愣是从辽东慕容部落族地迁移到了西北祁连山一代,相距万里之遥。
吐谷浑走后,弟弟慕容也是很后悔,大概是想起了哥哥对他的好,自责自己的小肚量把兄长气走了,鲜卑称兄长为“阿干”,慕容作“阿干之歌”,日夜歌唱,郁郁而终。
鲜卑夷狄之地,未有教化,能有这般感人的兄友弟恭的情意,着实是一段佳话。
吐谷浑到了祁连山一带之后,凭借着勇武和智慧很快就统治了西北地区的羌、氐等部落,建立了国家政权,到了其孙叶延首领时期,正式定祖名为国名。
这样的一个国家还是很有点渊源的,吐谷浑现在的国王名叫慕容伏允,若是李破军没有记错的话,就是这个慕容伏允很跳,完全没有先祖慕容吐谷浑的智慧,时不时就来挑衅大唐,最后落得一个儿子投降,自己自缢的下场。
心念及此,李破军也是忽的问道:“不知吐谷浑最近有何动向?”
众人早已经习惯了李破军的思维跳跃,听得发问,鸿胪寺卿唐俭回道:“三日前,吐谷浑使者方才抵京,献上了今年的贡品,只是……”。
李破军听得眉头一挑,“只是什么?”
“只是贡品相比于往年,却是减少了三成”。
“什么?夷狄小国,好大的胆子,何敢如此不敬?”
“未经允许,伏允何敢减少贡品?”
听得唐俭的话,众臣也是有些惊怒。
毕竟这确实是很无礼的事,吐谷浑作为附属国,每年朝贡的贡品都是定额的,只要宗主国发话才可以改动,作为附属国,吐谷浑怎敢单方面减少贡品,这明显就是对大唐的敬畏减少了嘛。
李破军听了却是一笑,果然,历史的发展还是依旧如故,并没有出现偏差,从减少贡品,再到劫掠边境,吐谷浑一次又一次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李世民却是看见了李破军这一抹浅笑,好奇问道:“你笑什么?”
“孩儿在笑吐谷浑这是在作死,我猜接下来吐谷浑还会做出更加过激的行为”。李破军自信的笑道,又是朝唐俭说道:“茂约公,还请鸿胪寺好生款待吐谷浑使者,如同往日一般,送其回国,就当是大唐对其减少贡品一事毫无异议一样”。
听得李破军说罢,房玄龄眼睛一亮,直说道:“殿下这是在骄其心?吐谷浑日益壮大,比之吐蕃有过之而无不及,前隋时期便是屡次劫掠边境,武德年间亦有多次冲突,由此可见,吐谷浑难以安分,现在减少贡品便是如此,慕容伏允若是见得他减少了贡品而大唐却对他毫无责备,想必其心更傲,定会做出不敬不忠之事,届时,再行出兵,而吐蕃又与吐谷浑关联甚多,顺便再纳了吐蕃”。
“正是,房相所言,与我不谋而合,开疆扩土,不过如此了”。听得房玄龄的精彩分析,李破军欣然拍掌赞道。
李世民这时也是有些意动,眼里闪烁着亮光,开疆拓土,这四个字对君王的诱惑力那无疑是巨大的,这可是赫赫功绩啊。
昔日,秦始皇派任嚣、赵佗开发了岭南,汉武帝遣卫青、霍去病夺取了河套,这都是名垂千古的赫赫武功啊,若是他李世民收取了西南高原,这功绩……李世民吧唧吧唧嘴,看向堂中,吩咐一声,“按照太子说的办”,便是兴冲冲的招呼李破军来了后殿。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山雨欲来
1216.山雨欲来
一来到甘露殿后殿,李世民风风火火的坐下,灌了一口茶水,瞪向李破军直道:“说吧?怎么回事?”
李破军正打算坐下,闻言一怔,讶异不解,“什么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对吐蕃感兴趣了?”李世民很是认真的看向李破军问道,他虽然对李破军的话没有怀疑,但也很是不解,因为他知道,李破军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有好处,李破军是不会冒头的。
李破军闻言苦笑,直道:“阿耶,不是我对吐蕃感兴趣,而且咱们要被人家给惦记了。现在的吐蕃就好比是越国,而我大唐便是吴国,松赞干布正在卧薪尝胆的谋划着,惦记着大唐的富饶土地呢”。
“放肆!”
李破军一说罢,李世民便是怒目拍桌喝道,配合那威严的面容和慑人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
李破军这才反应过来,忙摆手道:“孩儿这只是打个比如……”。心底却是苦笑,只是比如?不见得,历史上的吐蕃不也是如同越国一样吗,同样的蛰伏,同样的翻身了。吐蕃虽然没有灭了大唐,但也是攻破了国都。
但是这些,李破军是不敢说出来的,说出来也没人信。就像是在后世,你跑出去对人说:过不了几年,某非洲小国会攻进美帝华盛顿一样,一样的惹人笑话,不说你疯了才怪。
“松赞干布,当年随使进贡的时候我也见过,确实挺机灵的,不过……真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李世民摩挲着胡须嘀咕着,又是抬头问道:“比之你…如何?”
李破军面色一愣,估摸了一下,自己有着前世的记忆,今生也学习了兵书战策,自问不弱于人,但是李破军也不敢小瞧了古人的智慧,特别是这位高原上的传奇君主,当即也是面色沉重的道:“伯仲之间吧”。
听得李破军的这个回答,李世民眼睛一鼓,也是笑了,指点着李破军笑道:“你这小子,先前将那松赞干布吹捧得甚是了得,现在又来一个伯仲之间,当真是自卖自夸啊”。
“虽是不能轻视对手,但也不能妄自菲薄不是”。李破军舔着脸笑道,而后又是破有深意的点头道:“伟大的圣人教导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也是这个道理啊”。
李世民听得一怔,嘀咕了一遍,便是欣喜拍手道:“全局层面上要有必胜信念,不可胆怯;而在具体作战上不可轻敌,审慎决策。大善,此言当真是必胜之道,可为兵家至理”。
说罢之后,李世民看向李破军,颇为好奇问道:“此乃至理名言,我怎未曾听说过,是哪位先贤圣人说的?”
听得这话,李破军一阵尴尬,伟大领袖说的当然是至理名言,只是先贤圣人这……只得胡诌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位伟大的领袖,人们将他比作红太阳……”。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李破军赶忙转移话题,直道:“阿耶你信不信,不仅仅是吐蕃,吐谷浑也是野心勃勃,越来越膨胀了,对我大唐的忌惮也越来越少了,此次吐谷浑使节回去之后,孩儿猜想,过不久那慕容伏允就会跳出来找刺激的”。
李世民闻言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一脸平淡,“那伏允之心我清楚的很,此人桀骜不驯,暴戾恣睢,昔日宇文述能尽占其国,今日的大唐又岂会不能,膨胀?就让他膨胀吧,现在的世道可不是前隋大业末年了,没有再让他复国的机会了,借用张汤的一句话,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看见老爹这么淡然,李破军也是佩服,同时也是为慕容伏允感到悲哀。
说实话慕容伏允也不是昏庸至极的,这人还是挺有本事的,要搁在魏晋南北朝之时说不定也能搅动风云,但在隋唐之际,却是被按在地上摩擦,因为他碰上的都是一些狠人。
当年吐谷浑可汗世伏正值壮年,却是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堂堂可汗死于一场小小的内斗,于是世伏之弟慕容伏允强势继位,世伏的死因就很值得推敲了,伏允继位之时,正是隋文帝在位,这家伙也不安分,经常打探隋朝情报(往大隋派间谍,搜集情报),隋文帝很是不爽,降旨苛责。
直到隋炀帝继位,裴矩出使了一趟西域,看出了伏允的野心和不忠,建议隋炀帝出兵,隋炀帝本就是好大喜功之人,闻言当即发兵讨伐吐谷浑,隋军势如破竹的荡平了吐谷浑,伏允仓惶出逃,吐谷浑之地被大隋尽占,设置了西海、且末等郡。
吐谷浑本来就此灭国的,可惜伏允没死,跑到西边雪山里苟着,直到大业末年,天下大乱,隋室倾颓,伏允又趁机攻占西海、且末等郡复国了。
所以不得不承认,伏允这家伙确实有才干,只可惜,不管是隋文隋炀,还是李渊李世民,都不是孱弱之君,只得蛰伏,将那路人皆知的野心暂时收敛起来。
只可惜,桀骜之人是收敛不起来那小性子的,十余年来,伏允就没彻底老实过,屡次侵犯边界,又屡次被反击击溃,一边屡败屡战、屡屡来犯,一边又年年来贡、岁岁来朝,别提有多恶心了。
这一次,伏允擅自减少贡品,已经是大不敬了,若是再来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就是一来不回了,因为李世民等君臣早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了。
出了甘露殿,看着黑压压的天色,估摸着长安城要来一场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冰冷衙役的氛围也给即将到来的战争蒙上了一层阴影,山雨欲来啊。
李破军更是加重了神策军的训练,又写了一道册子,上面叙述了高原作战的注意事项,也说明了要提前锻炼的必要性,李世民也是欣然采纳了,毕竟对吐谷浑吐蕃用兵是势在必行的,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过了月余,十一月十九日,已到了冬月,寒风飒飒,甚是清冷,这一天,边境传来了战报。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英雄迟暮
1217.英雄迟暮
东宫,西池院,李破军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湖中一小亭,亭中有佳人。
尽管寒风凛凛,水岸粼粼,但是亭中帷幕里却是热气缭绕,并不觉得寒冷。
一曲笛声幽幽,伴随着琴声悠扬,过往的宫女太监看向那小亭也是含笑沉醉。
“夫君,听说又要打仗了,你不会去吧?”
一曲奏罢了,郑丽婉来到斜躺着的李破军身旁,斟满一杯热茶,柔声问道,只是眉头微蹙。
李破军放下笛子,还没说话,萧嫣也是脸色一讶,“打仗?夫君是太子,应该不会再去打仗的吧?”绕是如此说着,但也是面色紧张的看着李破军,这位太子打仗的次数还少吗……
“你们就放心吧,就算打仗也轮不到我冲锋陷阵啊”,见得娇妻美妾如此模样,李破军也是哈哈一笑,搂过二人笑道。
连后宫妃子都知道要打仗了,大唐君臣和长安百姓自然也是知道。
长安街头,冬月的寒风并没有阻挡百姓的激情,酒馆茶铺里,多的是谈天论地的人。
“哎我说,这吐谷浑小小蛮夷,也是忒大胆啊,你说这大冬天的,他不窝在帐篷里哆嗦,倒是出来撩拨我大唐的虎须,你们说这是不是找死啊?”
“啊呸,什么大胆啊,要我看,就是不要脸,哪一年吐谷浑没挨过打,但是到了年底不还是乖乖的来进贡,听说啊,那些蛮夷之地过冬就是过鬼门关,没吃没穿的,咱大唐这么富有,他不来抢点都没法过年啊”。
“过年?蛮子过甚年……”。
一个小巷边的酒馆里,热火朝天的侃大山,外面寒风呼啸,细小的雪籽儿飘飘,屋里面是炉火熊熊,热闹非常,围着炉火,喝上一口小酒,骂骂蛮夷,吹吹牛逼,简直爽的不要不要的。
就在日前,边境急报,吐谷浑侵扰凉州,劫掠了姑臧辖下的几个县村,边境百姓死伤数百,财货损失不计。
这一消息被传到长安后,皇城脚下的百姓自然是口诛笔伐,将那吐谷浑好一通批判,而大唐朝堂上也是掀起了哄然大波,很是一致的建议出兵讨伐。
李世民也是正式下旨,历数附属国吐谷浑的罪行,择日点将调兵西征吐谷浑。
而现在,李世民也在为西征吐谷浑的主帅人选而头疼。
头疼的原因不是没有人才,而且人才太多,不好选择。
朝中程知节、尉迟恭、侯君集等将才一大堆,对付区区一个吐谷浑,绰绰有余。
但是正因为人才太多,反而为难了,因为这些大将里面没有一个服众的。
这个服众不是要士卒服,而是要将领服,因为大军出征,毕竟要点将的。
就比如程知节尉迟恭这俩憨货,整天斗嘴,没个正行,如果让其中一人当了主帅,尽管碍于军事不会顶撞,但是心服口服却是未必了。
看着榻边的屏风,上面一排排的人名,李世民眉头紧促。
目光不由自主的扫视,看到了最上面一排,那浓重的两个字李靖!
李世民眼睛一亮,继而又是惋惜的一叹,“论起足智多谋、威震边庭且服众之帅,当属药师为最,只可惜……”,想到这李世民也是神情低沉,“英雄迟暮啊”。
想当年追随他出生入死,数次救过他姓名的秦琼,面临敌阵、直取上将首级的大唐勇将秦叔宝,如今也是英雄迟暮,一身病痛,难以征战,如今大唐元帅李靖也是垂垂老矣,当真是令人心痛啊。
李靖在数月前也是因老迈多病,足疾复发而辞官养病,为此李世民特赐灵寿木手杖给他,特进门下平章政事,允许每二三天去当值一次。
如此,大战在即,李世民又想起了他,平南梁、定岭南、灭辅公、伐东突厥……李靖的赫赫战功和那出色的指挥能力早已经让他成为了大唐公认的军神,侯君集、尉迟恭等人也是甘心情愿在其下为将。
而此时,代国公府,也并不平静。
书房中,一人坐于案前,只见此人须发皆白,但是身躯挺直,面容矍铄,看起来精神奕奕,摇曳的烛光里可以看见那眼神还是清亮有神的,这人正是当朝代国公李靖。
此时刚过花甲之年的李靖其实并不衰老,虽是须发皆白,但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早年间腿脚受伤,如今年迈走路走着不利索而已。
绕是身体还行,但是李靖还是坚决辞官养老了,自贞观四年平东突厥以来,李靖的声望如日中天,进入三省拜相,真正做到了出将入相,可为人臣之极,李靖深谙保身之道,自是借病请辞,而李世民自然也是明白他的心意,甚是满意,厚赏之后,让他带职养病,可谓是皇恩浩荡了。
前不久,李世民又让中书侍郎岑文本传旨嘉奖,“朕纵观古今,身处富贵而知足之人甚少,他们无论愚智,皆未有自知之明,既然自身才能不能胜任,亦是竭力想要任职,纵使自身有疾病,还要勉强为官,不肯放弃职权,而卿识大体,见识深远,着实可嘉,朕不仅成全卿之美德,还要让天下官吏乃至后世都能够向你学习”。
特颁诏书,加授李靖为特进,赐物千段,赏宝马两匹,灵寿木手杖,传旨天下嘉奖。这样的恩宠可谓是天下独一份了。
自古君以国士待臣,臣以国士事之,李世民如此恩宠,李靖自然是夙夜难寐,时时刻刻都在思略着报国尽忠,现在听闻吐谷浑犯大唐边境,李靖自是坐不住了。
摩挲着李世民御赐的手杖,李靖心中百感交集,看着案桌上简易的地图,李靖心思躁动。
终于,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一巴掌拍在案桌上,“食君之禄,解君之忧。唯一残躯,报圣人恩德”,
听得声音,门口管家进来,“老爷,可有何事?”
“准备车驾,我要进宫”。
尽管夜色已黑,李靖腿脚也不利索,但老管家不敢反驳,很快就去准备车架了。
出得坊门,李靖忽的一顿,“圣人知我心思,定是怜我老迈,不肯相用,不如先去找房乔…”。心念及此,李靖出声喊道:“转道,去梁国公府”。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老帅出马
1218.老帅出马
梁国公府,听完李靖的话,房玄龄一脸动容,心生敬佩,直温声道:“药师公年过花甲,腿疾凶恶,又何故非要去冒此险呢?”
李靖手握茶杯,却是摇了摇头,眼神唏嘘,“我本隋臣,当年伪装成囚,意图告密,因而下狱待斩,幸得圣人另眼,因而获释,而后南征北战,出将入相,方才有今日之李药师”。
说罢之后李靖深深一叹,“而今大唐虽是将才辈出,然而皆不能服众。茂公之才不下于我,然其年尚小,功不足;君集得我传承,足以领军,然其恃宠而骄,粗率无俭;另外知节敬德等人勇则勇矣,难以为帅,苏定方薛仁贵等人尚待雕琢,为今之计,舍我其谁”。
李靖点评着当朝大将,最后更是难得的没有谦逊,表明现在唯有他才是最适合的挂帅人选,而房玄龄也是深以为然,丝毫没有觉得李靖是说大话,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正欲规劝,又是见得李靖面北抬头叹道:“想必此时,圣人亦是因此为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李靖深受皇恩,岂能避之”。
听得李靖这么说,房玄龄也是心中敬服,但却是低头俯身道:“虽是如此,但药师公一生威名,实不可轻易涉险啊,那吐谷浑乃是苦寒之地,冰天雪地之间,饱受风霜雪雨不说,我更是听人说,中原人去了之后便会头疼乏力,呼吸困难,重者甚至会殒命,太子将此唤作高原反应。此等险恶之地,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靖虽是看起来颇为健壮,但是毕竟年过花甲,腿脚又不便,房玄龄也是很不放心让李靖征战,这段话其中的隐晦意思也是说得很明白了,一旦李靖兵败吐谷浑,那一生威名将会丧失殆尽。
若是李靖现在隐退,那他的威名将会永远的流传下去,名望永存,然而再若是征战有失,那将是一落千丈,就如同原本历史上的薛仁贵一样,一生征战,战功赫赫,却是晚年兵败大非川,英名扫地。
李靖何等人,自是听得懂房玄龄的隐晦意思,也知其好心,但仍是固执的摇头道:“汉伏波将军所言甚对,为将者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岂能卧床死于儿女身边。”
房玄龄听此默然,从私交角度上,自然是不愿年过花甲的老将李靖再次挂帅了,但是从公事上面看,他没有理由劝解李靖。
一来是李靖不畏艰险执意出征,一颗忠心报国,房玄龄没有道理去阻拦。二来也是李靖无疑是最合适的挂帅人选,房玄龄乃是李世民头号军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见得房玄龄不言语,李靖拉起他的手沉声道:“还请玄龄与我一同进宫,请求圣人准我出战”。
看着李靖那殷切的神情,房玄龄也是不忍拒绝,换到自己,也会如此吧,为报圣人恩德,舍去这一条命又何惜。
心念到此,房玄龄也是点点头,看了看天色直道:“如今天色已晚,明日早间再去不迟”。
李靖欣然应着,说服了房相公,圣人那里就不成问题了。
翌日,李破军早早起床,今日没有早朝,李破军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来找李世民问问出征的事,因为挂帅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李破军也是心里痒痒,虽是自己挂帅的可能性不大,甚至是不可能,但是这并不妨碍李破军想要去吐谷浑凑热闹的心思。
来到甘露殿,李世民方才用罢早膳,正欲批阅奏疏,李破军一见他模样,也是面露讶色,因为李世民脸色不太好,好明显的黑眼圈挂着,精神有些萎靡,这可是让李破军好生惊疑。
因为李世民虽是工作强度较高,但是作息还是很规律的,批阅奏疏过了子时便会去休息,现在这个模样那就应该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了,难道是又去给我造弟弟妹妹了?李破军嘴角一扯,有些蛋疼。
上前给李世民倒了一杯茶水,语重心长的说道:“阿耶昨夜又是没休息好啊,龙体重要啊,还是要节制一点才好的……”。
“噗…”李世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鼓着眼睛瞪着李破军,“混小子,瞎说什么?”
李破军擦了擦胸襟上的水渍,也是讪讪不语,毕竟这事儿说多了不好,没见老爹都已经恼羞成怒了嘛。
得赶紧岔开话题,李破军赶忙问道:“阿耶,不知这出征吐谷浑的人选可是定好了?”
李世民闻言揉了揉眉头,摇摇头,“我也正为此事烦恼,满以为大唐名将辈出,却不想一帅难定啊”。
“哈哈,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是因为没有良将才烦恼,阿耶你却是因为良将太多不好选择而烦恼”。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便听得内侍来报,“代国公,梁国公求见”。
“嗯?药师玄龄?他们一起来作甚……宣”。
听得这话,李破军眼睛一转,急忙说道:“阿耶,我跟你打个赌行不行?”
李世民狐疑的看了李破军一眼,他知道这小子心眼多,谨慎道:“什么赌?”
“孩儿赌李药师此来必定是请缨出战的。若是赌错了,我向国库献出十万贯,若是赌对了…嘿嘿,还请开战之后,允许我为一偏师,随军出战”。
李世民听得一愣,继而便是笑骂道:“好你个狡猾小子,药师此来目的,一想便知,何须要赌”。
说话间,脚步声传来,还伴随一咚一咚的拐杖杵弟声,只见得房玄龄李靖联袂而来,李靖一只脚有些跛了,杵着李世民赏赐的手杖慢慢走着,房玄龄在一旁小心跟着。
见此,李世民忙道:“虎奴快扶药师入座”。
李破军闻言也不怠慢,搀扶着咱行礼的李靖入座了。
“药师腿疾不便,何故进宫啊?”免礼之后,李世民目光温和的看着李靖问道。
“陛下,听闻吐谷浑蛮夷犯我疆界,老臣虽僵卧病榻,却也心意难平,是故,老臣请战,出征吐谷浑”。李靖只是腿脚不便,身体和精神头还是很好,挺直身躯,义正言辞的请战道。
李世民顿了顿,眼神甚是欣慰,看着李靖也和煦道:“药师之心,朕了解,只是如今大唐兵多将广,讨伐区区千里之地的吐谷浑绰绰有余,无须药师挂怀”。
李靖摇摇头,直叹道:“陛下,如今大唐虽是强盛,然领军大帅却是青黄不接,眼下来看,老臣挂帅最为合适,若是十年之后,便确实无须老臣了”。
李靖的话没有一丝托大的嫌疑,毕竟这个时候,能担得起大唐大帅的人确实只有李靖一人。
宗室贤王确实有李道宗、李孝恭等人可为帅,但没有宗室挂帅的先例,昔日平定江南灭南梁也是李靖主帅,李孝恭为副,毕竟宗室这个身份很敏感。
而李绩,侯君集等人确实是帅才,然而现在并不服众,一是年龄,李靖今年六十四岁,再加上那军功,可谓是德高望重,而李绩才刚过四十,侯君集等人也是年龄相当,至于苏定方、薛仁贵等更是不用说了。二就是军功,论起军功来,当属李靖第一,毕竟数次灭国擒王,已让李靖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军方第一人,而李绩等人虽是功劳颇大,但是一比较起来,却是不够格。
在场之人都明白李靖心意,只是李世民着实有些不放心李靖的身体,而李靖又是拿出伏波将军马援的那赫赫有名的“马革裹尸”来说话,直说得李世民难以拒绝。
见得李靖坚决请战,也确实找不出更好的人选,房玄龄又在一旁帮腔,李世民也是慨然应允,他本就是马上皇帝,更懂武将的心思,或许,马革裹尸还,确实是武将的最佳死亡方式,总比病死于床榻要来的轰轰烈烈。
绕是如此,李世民也是一百个担心李靖,嘘寒问暖,殷勤叮嘱,倒是让李破军这个亲生儿子好生羡慕,要知道李世民可是从没有这么叮嘱过他啊。
终于,挂帅人选定下来了,老帅李靖杵着拐杖进宫请战的消息也被传出宫去,长安上下都是在欢呼,那可是李靖啊,大唐军神啊,听得李靖挂帅的消息,唐军的气势都为之一震,这是一种必胜的气势。
南梁萧铣、岭南冯盎、宋王辅公、突厥利可汗……哪一个不是当世枭雄,都是称霸一方的人物,不还是都被李靖给一一收拾了,李靖已经用赫赫战功诠释了什么叫做军神,在军方的地位可谓是仅次于李世民一人。
终于,十二月初三,大雪纷飞,太极宫红墙白雪,殿宇巍峨。
大殿之上,宣读圣旨,声音激昂。
“……特进、中书门下平章政事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统辖三军;
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
刑部尚书李道宗为鄯善道行军总管;
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行军总管;
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
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
携左领军卫将军苏定方、右领军卫将军契何力、左屯卫将军薛万彻…择日出征,讨伐吐谷浑……”。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夜谈
1219.夜谈
拜将圣旨一下,整个帝国就如同一个机器一样运转起来了,每个部门都没有空闲,虽说还没有定出征日期,但是战争所需要的钱粮物资却是要提前预备,一石又一石的粮草运往前线,全军都在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甘露殿中,李世民正在用着晚膳,旁边一旁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奏疏,能够在李世民面前这么放肆的翻看奏疏,整个大唐也只有李破军一人了。
看了看都是一些繁琐的政事,心中也是无法平定,直将奏疏往旁边一放,还没说话,李世民斜瞥了一眼,笑道:“这就无聊了?那我每日批阅几十上百本,岂不是更加枯燥”。
李破军苦笑一声,“阿耶,你知道我心里想着别的,现在让我看这些怎么看的进去啊”。
“哼,就知道打仗,不好好学着理政,日后看你如何适应”。
听见李破军说这个,李世民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
李破军只得陪笑,眼睛一转,赶忙岔开话题,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阿耶,孩儿想着这次平定吐谷浑定是不在话下,毕竟我大唐有四胜,而吐谷浑有四败”。
“哦?你还学着曹魏郭嘉的十胜十败论?说来听听”。听得李破军这么说,李世民倒是有兴趣了,毕竟征战吐谷浑,大唐胜之毫无问题,但也想听听李破军的说法。
“大唐兵多将广,军人持之,敌人畏之,而吐谷浑军士甚少,蛮夷之地,不知兵要,此乃武胜一也;
大唐有阿耶英明神武,知人善任,用人无疑,而吐谷浑慕容伏允暴戾恣睢,桀骜多疑,此度胜二也;
大唐土地万里,人口千万,物产丰饶,国力强盛,而吐谷浑高寒之地,不事生产,地不过千里,人不过百万,甚是贫瘠,此力胜三也;
大唐宽仁厚德,推城四夷,教化八方,而吐谷浑不敬不忠,反复悖逆,此道胜四也。
有此四胜,败吐谷浑何其容易啊”。
听得李破军说着,李世民倒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毕竟李破军说的这并不是什么很高明的论调,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转头,眼中好奇的看向李破军,“你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到底是让李世民才出来了,李破军说这段废话就是为了下面的话头,微微一笑,李破军直道:“阿耶,自古常言道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这败吐谷浑容易,不知道这善后事宜如何处理?阿耶可否有决断?”
“善后事宜?”李世民眼睛一亮,继而试探问道:“恢复前隋区划,设置西海、且末等州郡?”
李破军见此,心中一沉,却是微微点头道:“嗯,设置州郡,派遣官吏,然后呢?这鲜卑人该当如何处理?”
李世民听得眉头一皱,想了想直道:“杀是杀不得的,唯有实行羁蘼之策,另册可汗统之”。
听见果然是这样的安排,不出李破军所料,还是如同历史上一样,李破军不由得暗自摇头。
原本的历史上大唐覆灭吐谷浑之后,却是并没有全力摧毁慕容家族在吐谷浑的统治,在犯唐元凶慕容伏允身死之后,大唐便停止了兵锋,反而册立伏允之子慕容顺为西平郡王、甘豆可汗,接替伏允,继续统治吐谷浑。
被大唐蹂躏过的吐谷浑一蹶不振,自是对大唐毕恭毕敬的,但也丧失了对抗吐蕃的能力,在松赞干布长大以后,吐蕃雄起,一举吞并了吐谷浑,从此吐蕃更是势大了,与大唐接壤的国界增大,直接冲突越来越多,最后更是打破了大唐国都。
在李破军看来,这完全就是把战争的果实拱手让人,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剿灭的吐谷浑却是并没有将其吞并,反而便宜了吐蕃这头隐忍的高原狼。
既然将吐谷浑打下来了,那就好生治理啊,要知道青海湖那边可是水草丰美的的,河湟地区可是物产丰富,可不是吐蕃那高寒之地啊。
所以现在听见李世民这么说,李破军心里那是一万个不爽,看见李破军一脸的不岔,李世民也是一怔,自己这也只是个初步想法,这小子干嘛这副表情,难道我说的很差劲吗,也是恼怒道:“你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阿耶,你说咱们费心费力的把吐谷浑打下来图什么,难道就为了出口气吗?战争的最终目的就是利益,咱们既然把它打下来了就得享受还有的利益啊”,李破军蹙着眉直道,拿过一张简易地图。
又是说道:“阿耶你看,吐谷浑地理位置十分显要,正处在中原与西域之间的的要冲,扼住了河套地区的咽喉,咱们要想打通西域,连接西方诸国,这吐谷浑是绕不过去了,毕竟走陇右还要绕远。还有这……”说着李破军直接地图上那一块湖泊。
“这是吐谷浑王城伏俟城东边的青海湖,哦,大唐管它叫西海,这西海占地甚广,四周地势平坦,河流众多,水草丰美,乃是天然马场,多产良马,吐谷浑良马十之八九产自西海,另外您看这河湟地区…”。
李破军又指着地图上青海湖东南一带,“这河湟地区乃是黄河与湟水流域的三角地带,此地河川相间,土地肥沃,不亚于河套地区,这么肥沃的土地让那些鲜卑人占领着简直是糟蹋了”。
咽了口唾沫,“所以,孩儿觉得,若是灭了吐谷浑,一定不可再学前隋,再另封可汗、遣返故地,优待其王室可以,但是一定不能让他再回去掌权。直接设州遣官,治理吐谷浑,另遣重兵,筑城固守,总之,就是不能再把土地交还给鲜卑人,更不能让吐蕃人给夺去了”。
其实灭了东突厥之后,继续让东突厥保全部落和风俗治理草原,李破军就觉得很艹蛋了,费心费力灭了你,结果到头来还是让你在那儿悠哉悠哉的生活着称王称霸,然后强大起来又来蹦,这不是吃饱了撑着的吗。
毕竟李破军清晰的记得,东突厥灭亡后,那些被削弱的突厥酋长蛰伏数年待得实力壮大之后,又来反唐了。打了降,降了又叛,判了又被打又降……这一种循环一直持续到了百年之久。
这种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做法,李破军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但是那时李破军人在江南,朝中的事务他不知道,已经被温彦博等一干大臣定下了,也不好多说。
但是这一回,李破军可算是不能在让那群老文士打着天朝仁义的名声这样做了,占了就是占了,这块地就是我的了,干嘛要说什么仁德教化,非要去另册可汗又分封下去。
把反叛的老爹杀了,然后又册立儿子为可汗继续掌权,到头来,吐谷浑还是鲜卑人的吐谷浑,还是慕容家的,而大唐呢?什么都没落着,这不就是吃饱了撑的慌嘛。
听了李破军的话,李世民良久不语,只是看着地图上的吐谷浑,继而悠悠一叹,“你所说的,我又何曾不想,毕竟开疆拓土,可是,真正的开疆拓土何其难也,中原之地尚好,这蛮夷之地,则更难了。
即便是打下来了,也是难以久治,毕竟文化民俗皆不同,昔日五胡乱了天下,却是难以长久,正是此理,胡人难治汉,同样,汉人难治胡啊”。
听得李世民说的千难万难,李破军却是不太认同,毕竟后世民族融合的那么美好,虽说那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但是李破军就不相信,大唐就硬是治理不了。
“阿耶,汉文化至今鼎盛的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它善于接纳,善于包容,能够与时俱进嘛,吐谷浑之地本就是胡汉混杂之地,其王城伏俟城被当地又称为切吉加夸日,在吐蕃语中,“夸日”是城池,而“加”就是汉人,意思就是切吉地区的汉人城,因为那里自古以来就没有筑城的习惯,后来游牧民族农耕民族混居了,就渐渐的形成了城池,也就是如今的吐谷浑王城。
汉人既然能够影响吐谷浑建立城池做王城,那为何就不能够想岭南百越辽东一样被治理呢?”
在李破军看来,汉人的同化能力无疑是非常强大的,没见后来的契丹蒙古女真,本来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的,可是受汉人影响,还愣是改了一个符合汉人文化的国名,辽元清,还都纷纷学习汉家文化,这就是汉文化的魅力,不仅可以包容,更可以同化。
看见李世民若有所思,李破军又是说道:“等覆灭慕容王朝之后,我们可以重新区划,归附且末等前隋州郡,派遣官员治理,派遣重兵筑城。然后现在那些世家不是喜欢圈地吗,河湟地区那么多肥沃土地浪费着可惜了,朝廷可以鼓励移民,中原百姓没有土地的百姓可以迁入吐谷浑,官府给发放农具种子等生产物资,再免个三年赋税,甚至给补贴,我就不信没人去,只要有了汉人,加大当地的汉胡比例,定然可以安定下来”。
“移民?”李世民听得一愣,继而也是微微点头,“当年始皇的五十万南征将士留在了岭南,这也相当于移民了”。
移民这一种现象古已有之,正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在战争、自然灾害、政治、经济等因素的影响下,多的是人迁移外地。移民好的话可以扩大生存空间,增长经济,提升生活质量,还可以促进民族、文化、种族等发展。移民不好也可以引起社会动荡,导致社会排斥甚至分裂。
但是在这个时候,唐之前,却是没有朝廷主持的移民的,小范围内不算,那些逃荒逃难的也不算,秦时五十万南征军士下岭南、汉末时士人百姓南逃交州避难、魏晋时所谓的“衣冠南渡”……等等这些,都不算是朝廷有组织有规划的强制性移民,都是外部因素影响的。
真正让朝廷干预的组织移民还要等到明清时期,比如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等等,这才是官府强制移民的。
现在没有官府组织移民的说法,所以听得李破军说鼓励百姓移民吐谷浑的主意,李世民也是有些意动,先前段纶南下修梅岭关隘,打通岭南道路之后,就已经开始组织鼓励百姓南下岭南了,现在再来一个吐谷浑,似乎也不成问题。
“岭南也需移民,只是如此一来,中原人口似有不足……”。李世民眉头紧蹙道。
“人口不足……”。李破军也是一滞,后世中国人满为患,还要计划生育,现在的大唐却是人口不足。
也是,本来隋朝开皇年间,全国共有七百多万户,人口约有五千万人,可是经过十数年战乱,诸侯混战,天灾不断,到了贞观初年,全国仅剩两百一十多万户,人口仅有一千万余人,不到隋朝极盛时的四分之一。
想到这些,李破军也只能砸吧嘴,直道:“只能鼓励生育和排查人口了。官府悬赏,生下子女有奖赏,赐粮赐钱赐衣物等等,然后清查户籍,排查隐户。隋末战乱逃进深山老林的人不在少数,另外世家豪族隐匿的奴仆,还有庙观的道僧等等,这些人都要清查……”。
见得李破军越说做多,越说越远,已经完全跑偏了,李世民也是摆摆手直道:“这些暂且不说了,待我和诸位相公商酌一番”。
但实则李破军无意间说的这些正说道李世民心头去了,暗暗都记在心底了。人口问题很严峻,不容他忽视,你贞观年间人口不如隋朝的多,日子越过越回去,这不就是说他李世民无能嘛,不如隋帝会治国嘛,这是李世民万万不能接受的。
见得李世民打住了话头,李破军摸摸鼻子,喝口水,又是将话题转到了吐谷浑身上,“这次大战不知阿耶作何部署?现在已进寒冬,不会现在就用兵吧?”
李破军虽然不执拗于冬不用兵的兵法,但是也是有些拿不定,毕竟吐谷浑西北之地,想想大西北那寒风凛冽,雪花飘飘,李破军就是一个激灵,这个时候用兵却是有些不太好,不过事物都有两面性……
这不,李破军一说罢,李世民就嗤笑道:“冬季怎么了?东突厥不是在冬季被灭的吗,冬季我们不好用兵,他吐谷浑更不好打。
难不成要向那魏老儿说的,待得来年开春再打?来年开春了,草肥马壮,更不好打”。
李破军闻言面色一尬,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天寒地冻的,我唐军吃的是干梁,穿得是棉衣倒勉强受得住,那吐谷浑吃穿的都得靠牛羊,却是太过困苦”。
又听得李世民说道:“而且吐谷浑此次劫掠姑臧,并没有撤军,反而屯兵凉州一侧,凉州、兰州一线乃河西之要道,若不即刻用兵,一旦河套有失,不仅失去联通西域之地,而且西北也将置于蛮夷马蹄之下,继而陇右危矣,京畿危矣”。
虽然大唐对吐谷浑并不重视,都认为必胜,但是吐谷浑毕竟有十数万控弦之士,在西北苦寒之地又占据主场,确实不可轻视大意。
李破军听得一惊,一看地图,果然如此,凉州一失,河套便被掐断了,大唐将会面对很尴尬的局面,抬头一看,“阿耶,这凉州?”
“呵呵,放心吧,我早已做好了部署,要等你现在反应过来,我要这朝堂诸公有何用啊”。李世民很是打趣的笑道,很少见得李破军这样疏漏的时候,终于见这小子惊了一次。
“凉州一带有李大亮守着,当无大碍”。
“李大亮?他不是在京中任左武侯卫大将军吗?什么时候去凉州了?”李破军这几个月新婚燕尔都在沉醉温柔乡,对于朝堂动向却是关注得少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元日大朝会
1220.元日大朝会
见得李破军竟是对朝堂一无所知,李世民也是无奈瞥了他一眼,“月前,边军便上报吐谷浑已有异动,而后又有吐谷浑小部袭掠了兰州,李大亮便转任凉州都督前去布防了”。
听了这话,李破军不得不佩服朝堂的前瞻高洋远瞩了,那个时候吐谷浑只是流露出一点动向来,大唐朝堂就警觉了。
其实也属常态,毕竟每年入冬,对于那些草原高原上的游牧民族来说就是一道鬼门关,他们常常都会在边境劫掠物资过冬,每到冬季也是边军重点防范的季节。
不多时,侯君集、李道宗等人联袂而来,李破军见状也是主动告退。
回了东宫,李破军想了想,铺纸磨墨,便派人去往护龙山庄送信,嘱咐翟长孙等人做好准备,大军将不日出征,而李破军也会寻个机会,随之跟去,不管如何,也要去捞上一笔军功,毕竟这是灭国之战,能在其中露个脸那也是载入史册的功绩。
十二月转瞬而逝,贞观六年已经过去了。
新的一年来到了,对于过年李破军倒是没什么特别情绪,这个时候也没什么阳历阴历的,只有一个历法,十二月过完便是过年了,也没有春节的说法。
不过大唐的过年也是极为隆重的,这个时候的除夕之夜和元旦之晨是连在一起度过的,也有了守岁的习俗。
揉了揉有些发懵的眉头,李破军也是苦笑,没想到老爹还挺喜欢过年的,昨夜愣是拉着一大家子数十口人一起饮宴守岁,除夕之夜一直欢乐到今晨,通宵达旦,彻夜不停,绕是李破军酒量还行,也是喝的晕头转向。
今天是贞观七年的正月初一,饮宴了一夜的李破军还不能够去休息,因为因为马上就要举行元日大朝会了。
元日大朝会是算是一年中最为隆重的几次朝会之一,李破军作为太子殿下却是不能够缺席的,这朝会不但京师的文武百官都要上朝,而且各地的地方官也都要派使者或者亲身前来,连偏远的羁蘼州和附属国也要派人前来,这一天,是大唐全国的官员聚集的日子,长安客栈酒楼都为之客满。
此时李破军回了东宫小憩,天还蒙蒙亮,便是隐隐听得了宫墙外面光宅等坊间的热闹非常了,正月初一这日子,很明显的就反应出这时代的人的性情,长安百姓更是如此,爱热闹、喜交际。
天始亮之后,便是家家户户设着酒席,坊间乡邻开始拜年,说着一些吉祥话,走到谁家便要喝点屠苏酒,吃点胶牙饧啥的,这还有个专门的名目,名叫传座,房二那几个小子便是天天盼着传座,跑到别人家去蹭吃蹭喝。
整个长安城都洋溢在热闹的气氛中。
“殿下,殿下,快出来啊…”。
“夫君,快出来竖幡子、点爆竿啊”。
正在假寐歇息的李破军苦笑一声,守岁一大晚上,这下想歇息会儿都不成了。
“大哥,大哥,在休息吗?别睡了,来,点爆竿啊……”。
“大哥来点爆竿啊,哈哈,青雀他不敢点这个”。
声音传来,一堆脚步声进屋,几个小子闯进屋来,正是李承乾,李恪,李泰几人,后面还拉着小李治。
“我说你们几个昨晚疯了一夜不累啊,我待会儿可是还要上朝的”。李破军揉揉眉头无奈道。
“不累不累,这大过年的多热闹啊,睡啥觉啊”。
这里面就属李恪最活泼,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跳得很,倒是李承乾,听得李破军这么说有些怵,挠头笑道:“大哥要是累了就歇会儿,我陪他们玩会儿”。
“算了,这么热闹我哪还睡得着,再说马上就上朝了”,说着李破军一把将李治抱起来,“稚奴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
李治过了年就五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的,性子比较静,眨巴着眼睛看着李破军,闻言也是低头小声道:“稚奴不喜欢点爆竿,太吓人了”。
听得李治这嗫嗫的话几个无良哥哥都是大笑,李泰小胖子也是上前拧拧李治脸蛋调笑道:“稚奴啊,你这胆子也太小了”。
“就是,看看大哥,才十几岁就可以上战场杀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随口作诗了”。
李恪也是打趣道。
“就你能,稚奴性子文静,你这做哥哥的别成天吓唬他”。
将打趣笑着的李恪一瞪,李破军抱起李治走到外面去。
萧嫣几人正在指挥者刘三德等宫女四处竖幡子呢,竖幡子也就是将庭院中竖起一根根长长的竹木竿,竿顶系着纸或者绢布做成的带子,在寒风中抖动,李破军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寓意,反正这是元旦的习俗,后世在日本还保留有这种习俗,不过上面的彩带演变成了“鲤鱼飘”……
李恪跑去一旁拖过来一根长长的干竹子,兴致勃勃的看着李破军道:“大哥,来点一个,这爆裂的声音可刺激了”。李承乾闻言也是兴奋的跑过去拖竹子点火,李治好像有点害怕,眼皮子直眨,捂着耳朵……
看着那所谓的爆竿,李破军瘪瘪嘴,一点兴趣也没,这就是爆竹啊,不过就是晒干的竹子烧起来听听响罢了,自己要是把火药弄出来做个鞭炮,这群小子不得兴奋死。
陪着众人玩了没一会儿,便是有内侍提醒,准备上朝了,李破军也是进殿换上朝服。
此时正值拂晓,天方才放亮,李破军也不好骑马,一路走去太极殿,连匆匆路过的内侍宫女都是喜气洋洋的,太极殿左右东西偏殿里早就挤满了人,随处可见的外国使节,都是一脸好奇和激动的左顾右盼。
李破军来到,自然是一番热闹景象,无论是认不认识的官员,都是凑上来贺岁恭祝,一路拱手致谢,直走向那最里面的一群人。
“元正启祚,万物唯新,下官伏惟房相尊体万福啊”。一名身着四品官袍的大员正对着一脸笑意的房玄龄恭祝新年呢,不是京官的话那估计就是某一州的刺史都督等封疆大吏了,房玄龄也是笑着回礼。
“惟祝长孙相公福延新日,庆寿万福啊……”。
听得热闹的拜年见礼,李破军也是笑了,这些吉祥话也真是不一般,普通百姓怕是都不知道是啥意思。
见得李破军近前,众臣也都是纷纷行礼恭祝,七嘴八舌的,别提多热闹了。
“见过舅舅,房伯伯、杜伯伯……有礼了,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啊”。
面对众臣的恭祝,李破军倒也是爽利,团团一礼,直接八个字的贺岁语说出来言简意赅,房玄龄等人也不是第一次听见李破军这样拜年,倒也是习惯了,那些在地官员听见这么新奇的贺岁语也是眼睛一亮,暗自记下了。
各国使节也都是精明人物,好不容易见一次大唐太子不说要混个脸熟,那也得说上几句话吧,纷纷上前用拗口的汉话恭祝李破军,李破军也是一一回礼,并没有冷落任何一人。
其中倒是有个国家使者引起了李破军的兴趣,那就是倭国使者。
其实这倭国使者还是挺有名的,有名的不是他们国家强大啥的,而且他们的毅力着实惊人,李破军也是听说过许多次,每年的元日大朝会倭国使者都没有缺席。
从倭国来一次大唐不容易,弄不好就会遭遇海难船毁人亡,于是乎每年年底倭国就会同时派出十几支遣唐使,只要有一支使者队伍顺利渡海来到大唐就是万幸,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想要列席大唐元日朝贺了。
在李破军看来,倭国一根筋的按照朝会日期来决定启航日期,完全不顾海上冬季的恶劣气象,船只和航行技术又那么烂,不翻船才怪呢。
其实,冲着倭国这股子轴劲儿,不顾艰险来朝贺,心很诚了,在李破军看来,还有点搞笑,倭寇万里迢迢的按时来了也是没多大必要,他们又不是主角,只是在天朝皇帝面前露个脸,吃个饭,参加个会议,搞不好天朝皇帝还不记得他们呢,这么拼也真是算良心了。
不多时,钟声响起,朝会时间到了,京官、外地官员还有各国使节都赶忙听住话头,整理衣冠,然后在监察御史和通事舍人的引导下,依次入殿,按部就班。
京官、外地官员和各国使节不下千人,绕是太极殿够大,也是略显拥挤。
在一阵恢宏的鼓乐烘托下,大唐皇帝李世民一身冠冕,隆重出场,好不威严,自古巍巍的皇者威压扑面而来。
群臣跪拜山呼,而后礼部尚书陈叔达作为代表,奉上贺表,贺表结束,侍中高士廉又代表皇帝宣读纶音,“…屡新之庆,与公等同之…”等等。
总之一切按部就班,虽是隆重大气,但也是颇为无趣,只因太严肃了,所有人都是绷着脸一脸肃然,连平日里朝堂上都嘻嘻哈哈、嬉笑怒骂的程知节都一本正经。
而后由户部尚书贡纳各州贡物,礼部尚书贡纳诸国贡物,中书令宣读各州、诸国上表,黄门侍郎跪奏祥瑞等等。
这些贡物、上表等等也不可能全部呈现,要知道大唐州郡可是有三百多个,附属国也有数十个,要是一一呈现,恐怕一天时间还不够,大多都是呈现一些代表州郡和属国,其他的意思意思念个名字就行了,总之,营造出来了一个率土来朝、普天同庆的气氛就成了。
一上午时间就弄这些玩意儿,等到日上中天李破军肚子饿了的时候,也刚好掐着时辰结束了,在鼓乐声中,朝贺结束,接下来就是“会”了,这个“会”就是吃饭的环节了。
光禄寺、尚食局的人早在神龙殿摆好了宴席,摆好之后,李世民重新落座,他什么都不用说,自有专门官员代说,只用端着架子享受着这朝拜恭贺的感觉就行。
这感觉到底有多爽,那真是难以言表,李破军仅仅是在下面看见那万陈朝拜就已经是热血沸腾了,更别说李世民这个接受朝拜的天朝皇帝了。
李世民当初举行元日大朝会之后就做了一首诗,名曰《正日临朝》,其曰:“条风开献节,灰律动初阳。
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
虽无舜禹迹,庆幸天地康。
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
看看,看看这诗句字眼,又是百蛮,又是万国的,多得劲,这万众朝拜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鼓乐声中,通事舍人引着三品官员和各国使节进殿落座,三品以下的官员就对不起啦,大殿里面坐不了这么多人,只能去两侧的偏殿用餐了,毕竟能够和皇帝太子还有诸国使节一起吃饭的荣幸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的。
吃完饭后,李世民再赏赐一些吉祥物品,比如柏叶、金银幡等,这元日朝会也就结束了。
正当李破军以为这忙碌了一天的元日大朝会就到此为止的时候,李世民又来了一个大动作。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宣战诏书
1221.宣战诏书
两仪殿,吃饱喝足的群臣及使节并没有散去,都被李世民唤到了此处。
看着一脸不解的众人,李破军也是有些好奇,元日大朝会不是都结束了吗,这是还有什么活动吗。
“舅舅,这是要做什么?圣人让我们聚集在此还有何事吗?”李破军挤到前面去,向长孙无忌问道。
长孙无忌闻言捻须一笑,“宣战,威慑”。
简短的四个字从长孙胖子的嘴里吐出来,李破军一愣,宣战?向谁宣战,应该吐谷浑吧,威慑……看了一眼好奇躁动的各国使节,李破军也有些了然。
房玄龄也是看着那些使节,眼睛微瞌,似有厉色闪过,道:“草原上的血已经干了,这些豺狗之辈怕是要忘了天朝威势了”。
房玄龄可不是什么腐儒,他可是辅佐李世民平定天下的军师谋主,这些四夷番国时不时就在边境挑事,这也让这位大唐宰辅很是恼火。
“匹夫一怒,溅血五步,帝王一怒,那就是流血千里啊”,一旁的杜如晦也是摇头叹道。
“哈哈,他们不老实那就该杀,杀得一个血流成河,杀出一个万邦敬服来,看看哪一个再敢在大唐面前蹦”。
程知节粗髯倒扎、睁着黄牙阔口也在拧笑道。
李破军也是一笑,算是明白了老爹搞的把戏了。看着这群好奇兴奋的各国使节,李破军感到好笑,这就像是后世的发布会,宣战仪式一样了,当着各国使节的面,正是宣布开战,确实很有威慑力。
果不其然,不多时,李世民便是换了一身装扮,从元日大朝会的衮冕换成了武弁大冠,这武弁大冠本是战国时期赵国胡服骑射时发明的帽子,适宜武将冲锋陷阵,后来秦汉时期便是高级武将所佩戴,发展到了隋唐,便不仅仅局限于武将穿戴,上至帝皇,下至官吏,在某些场合,都可以穿戴。
这武弁大冠极具威严,虽未着甲,但李世民一身弁服,腰悬天子剑,赫然便是一名雄赳赳的武将,这一刻仿佛那人不再是大唐皇帝,而是当年那个征战四方、平定天下的大唐秦王又回来了。
程知节等人见着李世民这副气势也是精神大震,哄然唱拜,声音响彻大殿。
李破军愣了愣,吧唧嘴也是下拜,还别说,不愧是亲上战场的马上帝王,这一身卖相十足,甚是威风,各国使节也是匍匐在地,拜见天朝皇帝。
见礼罢了,李世民也不下座,目光炯炯有神,丝毫没有熬夜一整晚又主持一天大朝会之后的疲惫。
“宣诏!”简短的两个字,铿然有力。
“诏文曰:朕嗣纂鸿业,思恢至道,端拱垂裳,於兹七载,式修文德。宁谧区宇,徼外君长,海表猷渠,无远不庭,无思不服。而吐谷浑蕞尔小蕃,负固河右,地不远千里,众不盈一万,不量其力,不恤其人,肆情拒命,抗衡上国……
朕每遣行人,入蕃晓谕,并引其使者,临轩戒勖示以善道,劝以和亲,欲使境上无虞,各安其业……
今上书傲很,拘我使人,内外百僚。华夷兆庶,同心愤怨,咸愿诛讨。宜乘吊伐之机,以展鹰颤之志,长驱克期,穷其巢穴。罪止吐谷浑可汗昏耄之主,及天柱王一二邪臣,自馀部落,皆无所问。夷凶息暴,称朕意焉。
以此《讨吐谷浑诏》,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这竟是宣战诏书,布告天下的诏书,要下达到了每个州县,这是大唐正式向那西北番国吐谷浑开战了!
大唐群臣倒是还好,毕竟朝廷拜将圣旨都已经下了,各部门都在积极配合西征事宜了,讨吐谷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绕是有些偏远州府的官员不知道此事,现在听闻倒是没多大反应。
蕞尔小国,灭之何妨!
但是那些番国使者却是吓懵了,这……天朝竟是要灭了吐谷浑!
高昌,龟兹,吐蕃,南诏,林邑,倭寇,高句丽等国使节皆是大惊,要知道吐谷浑虽然在大唐眼中是蕞尔小国,但是在这些番国之中,却是一等一的强国了,吐谷浑乃是凶狠的鲜卑人的国度,鲜卑人昔日那是能够打进中原的狠角色,骑射高超,勇武不凡,吐谷浑更是拥有十数万控弦勇士,可是吊打高昌,南诏这些小国的。
震惊之余,各国使节便是有些心惊胆战了,生怕惹得上首的这一位天可汗不高兴,顺便将自己的国家给灭了,纷纷都是伏地跪拜,以表忠心,绕是那强横的吐蕃使节亦是如此。
幸好吐谷浑使节已被提前遣返,不然的话恐怕那使节在此威压之下怕是要屎尿横流了。
宣战诏书,一经发布,长安城的驿夫便是朝四面八方飞驰而去,通过在全国设有的一千多个水路驿舍,将这《讨吐谷浑诏》传遍全国,自都城长安传遍大唐三百六十州、一千五百县,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就是要让全国百姓都知道,大唐要对吐谷浑开战了!
而诏书一下,便是正式进入了战争状态,不像是先前讨灭东突厥,李靖奇袭占襄城开始开战,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争,这次讨吐谷浑就是正式面对面的。
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大帅李靖,携积石道行军总管侯君集、鄯善道行军总管李道宗等六道大军、左领军卫将军苏定方、左屯卫将军薛万彻等百员战将,征调天下十二卫六百余军府共计十四万兵马,誓师西征。
上元节,即元宵节,这一天本该是放夜三天,举国同庆的日子,长安城处处张灯结彩,彩灯高挂,到处都是高大明亮的灯轮、灯树和灯搂,即使是大白天的,也是火树银花、灯火光照,好似那人间天堂,但是这喜闹的气氛中却是有几分凝重。
明德门,大唐长安城正南门,王公贵族齐聚,贩夫走卒驻步,目光所至,都是那长安城下的数个方阵,大纛猎猎,旌旗蔽空,刀枪林立,甲光曜日,京畿集结的数万唐军在此集结誓师。
在众人仰望中,大唐皇帝李世民登上了明德门城楼,看着脚下的锋锐之师,李世民那叫一个雄心万丈,这一刻,他又尝到了阅兵的那种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看着要训话,王敬忠懂事的将铁皮大喇叭奉上,又拿过来一个垫脚木凳,李世民站上去,嘴对着喇叭。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演讲,祭祀,开拔
1222.演讲,祭祀,开拔
寒风凛凛,大纛猎猎,数万人的目光集聚在城楼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那是大唐皇帝,那是一统天下,威加四夷的天可汗。
见得这般气势,唐军将士肃然,目光中尽是灼热;各国使节惊骇,眼神里全是敬畏。被万众瞩目,李世民直觉得热血激昂,攥着拳头只觉得血液滚烫。
“大唐的将士们,你们都是大唐的好男儿,你们是大唐的荣光,是大唐的佼佼者?是也不是?”李世民首先就爆发出一阵激昂的喝问,伸出甩手,拥抱着城下的将士。
“是,是,是……”。
伴随着李世民的喝问,与之回应的是令天地色变的附和之声,只见得数万京畿将士齐齐举兵,涨红着脸吼出了那一声“是”,风云激荡,雷霆万钧,直震起尘土飞扬,风云飘散。
一侧观礼的各国使节为之胆寒,唐军精锐如斯,不愧天朝上国。
双手微微一压,唐军呼喝之声戛然而止。
“你们参军报国,必定不是为了杀人饮血,都是良家子,谁都不想取人性命,谁都不是那残忍嗜血的屠夫,但是,你们穿上了甲胄,提起了刀枪,卧冰尝雪,赴汤蹈火,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是身后那父母家园,为的是搏一个封妻荫子,为的是挣出一个人前显贵、富贵盈门,是也不是?”
“是、是……”。
自又是如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我大唐军队横扫天下,战无不胜,于数年间一统六合,窦建德、王世充、萧铣、辅公、梁师都、利可汗……他们哪一个不是当世枭雄,可还是被我们打败了。
但是,在今天,西北之地,吐谷浑一个蕞尔小国,昔日在我们脚下颤颤求饶的蛮夷,竟敢劫掠我大唐边境,杀我大唐百姓,尔曹蛮夷,断脊之犬,兴许是忘了我刀枪锋锐,将士们,你们说?该不该杀?”
唐军就如同捧哏一样,不需要丝毫的迟钝,更不需要排练,情绪已被这位帝王调动起来,属于唐军的荣耀,不允许他们沉默,杀声遍天,直震得飞鸟尖唳,人心砰动。
“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本该是赏灯欢乐的日子,但那蛮夷偏偏不让我等快活,本该是阖家欢聚之日,却是披甲持兵,千里厮杀,朕知道天冷风寒,朕也知道离家苦别,但是,边境的百姓们还等着你们的保护,不知死活的蛮夷那都是军功等着你们前去夺取。
将士们,在此,朕承诺你们,待得凯旋之日,你们不仅可以凭借战功获得奖赏,可以升为校尉、都尉乃至中郎将、将军,还可以获得爵位,你们当中,有人为县男,为县伯,乃至郡公、国公,你们所付出的一切都会有所回报,届时,这上元佳节,朕翻倍补偿给你们,放夜三天算什么,届时朕专门给你们放夜一旬,举国为你们欢庆,三丈灯楼算个甚,朕给你们建造十丈灯搂”。
李世民的声音铿锵有力,借着扩音喇叭传遍整场,所有人都静了。
俄而,震天的呐喊声炸懵了耳朵,“大唐万胜,圣人万岁……”。
耳畔嗡鸣着嘶喊声,看着那涨红脸瞪着眼举兵咆哮的将士,李破军也是微张着嘴,一脸惊愕,什么时候老爹也这么会说话,是的,李世民的确会鼓舞人心,但是,这么亲民带有煽动性的话语,是怎么从这位皇帝的口中说出来的。
不得不承认,这都是李破军的影响,尽管李世民会鼓舞人心,昔日虎牢关三千铁骑大破十万窦王联军时,李世民便是将久战之下的疲惫唐军的军心给重新振作起来的。
但是后来阅兵、献俘的时候,李世民看了李破军向他建议的演讲稿,也是不得不承认,李破军的话很有道理,这些亲民带有煽动性的话语更容易调动情绪。
若是换个心高气傲的皇帝,定是不会如此跟这群臭丘八脏军汉说话的,但是李世民十六岁从军,吃住多在军中,与军士同吃同住,与将领称兄道弟,这些话语尽管在文士眼中,可能有失身份,但是在李世民看来,这可是收拢军心、振奋军心的金言妙语。
城楼两侧的群臣中也有某些腐儒文官暗自不喜,大概是不愿看到圣人如此厚看武人,毕竟这些话语,对于自古以来的军汉都是前所未有的。
但是看见那呐喊嘶吼着,恨不得把心剖出来效忠的壮硕军士,那些脸色涨红,捶胸欢呼的朝中武将,即使心中嫉妒不爽,但也只得憋着,这个时刻,谁要是敢出来破坏圣人营造的爱兵如子的气氛,那简直就是没脑子了。
皇帝陛下澎湃热烈的演讲之后,便是举行出征仪式了,兵者,国之大事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拜将聚兵就可以了,而是有一套繁琐的仪式的,毕竟万事都要有一个仪式感嘛,更何况这灭国之战。
不照之前的灭东突厥是不宣而战,东突厥毕竟强大,要出其不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次讨打吐谷浑可是程序做足了吧,下旨拜将,征调兵马,下诏宣战,誓师动员,祭祀仪式……一样都不能少。
明德门下早已经布置完毕,临时垒起的祭坛,绕以青绳,张有帷幕,置武圣军神之牌位,多是姜尚孙武等人,这大概就是后来的武庙原型了。
李世民一身大衮冕,极为正式庄严,李靖一身戎装,凛凛生威在其身后,左右六道总管中在京的侯君集、李道宗等人相伴,而后苏定方、薛万彻战将紧随,庄严肃穆。
李破军在一旁观礼也是尽量威严肃然,这种场合可不是搞着玩的,古人重祭祀,若是出了差错,那就是掉脑袋的,特别是战争大事。
祭天、祭地、告庙,而后斩牛羊猪祭祀,三牲之血浸染军旗战鼓。最后此次西征吐谷浑的所经过路线中的山川河流,祭拜山神河神与土地,以祈祷行军顺利。
整个祭祀仪式,冗长而又繁杂,李破军第一次参加这种全面的出征仪式,也是开了眼界,不自觉间对心心念念的战争似乎有了那么一丝敬畏。
是啊,战争终究是大事,兵者,国之大事,古人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战争容易覆灭宗庙,战争更是劳民伤财,更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或许除了那么自矜功伐、好大喜功的帝王之外,战争在其他人眼中都是不讨喜的,当然,好战不惜身的武人除外。
祭祀结束,李世民转过身来,接受了众将参拜,王敬忠奉上节与,李世民亲手交给李靖,再传与兵符、帅印和大纛,从这一刻起,这十四万将士皆归李靖统率,除非李世民收回兵权,否则,这十四万将士,只听李靖一人调遣。
而且李世民拜将,从不设监军,大帅行军,没有任何的掣肘,用人无疑,这就是胜者之道。
李靖恭敬的单膝跪地,一一接过,而后铿然身转,走下祭台。
面对着整齐如一的精锐将士,呲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全军开拔”。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冰雪之城
1223.冰雪之城
在京畿大军出发后,李破军也是传令李震等暗影头领,随军前往西北,暗影人员之前就已经大部前去了西北,进一步打探吐谷浑情报,在茫茫高原上,情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山川走向、河流深浅及封冻程度、地形地貌以及敌人动向等等,这些都是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
凛冽的寒风阻挡不住唐军建功立业的热情,京畿大军轰轰烈烈的开向西北,而西北之地得了朝廷军令,也是很快就集结起来,凉州李大亮、岷州李道彦、利州高甑生等部,早已经磨刀霍霍,大军集结。
大唐这么大的动作,吐谷浑即使再糊涂,也是有了反应的,更何况周边唐军的调动根本没有半点隐瞒,兰州、凉州、岷州等边境线上已经摆出了一副开战的架势。
对此,吐谷浑上下也是暗流涌动,波云诡谲。
茫茫高原上,正在飘着鹅毛小雪,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正月的高原可是没有半点的生气的,只有寒风与冰雪。
在广阔的高原东北部,有一个高原上的明珠,那就是华夏最大的内陆湖西海(即青海湖)。
在西海的西边、莱济河的南边,有一座高原雪城,这座冰雪之城本是夯土砖石构造的,但此时被冰雪覆盖,便好似那雪域冰城一般,夺目而又坚固。
只见得这座冰城分为内外两城,整个城池不大,外城有着低矮的城墙,用砾石泥沙堆积而成,再被冰雪一冻,却是足够坚固,墙内着低矮简略的房屋,外边散布着一座又一座、漫山遍野的帐篷。
内城东西南北不过六七十丈宽,在中原人看来甚至是有点狭小,但容纳此国贵人居住那是绰绰有余。占地颇高,坐落在坡顶之上,足有两三丈之高,足以显示城中之人的高贵和地位。
城门一开,正对着的便是瓮城,有模有样的瓮城防御体系与中原城池一般无二,要是李破军在这,估计又得吐槽暗骂:这一准又是哪个该死的汉奸为鲜卑人建造的!
还真没有猜错,西北之地,汉胡杂居,这里分布着许多的汉人,魏晋以来,战乱频频,许多汉人逃亡草原乃至雪域高原,其中不乏匠人,建造出这么一座小城不在话下。
进了瓮城一条中轴大道,宽约一二丈,略显狭窄,可容数人并马同行,左右便是长宽数丈的小院和房屋。
这样一座颇为精致坚固的小城便是吐谷浑的王城伏俟城。
伏俟城中,到处都是低矮的房屋或小院,但唯独中轴大道的尽头,有着一座颇为华丽的房子,占地颇大,占据整个内城北部,房顶覆盖的是精致的瓦片,墙壁之上,镶金嵌玉,好不奢靡,虽是没有飞檐斗角,殿阁楼台,但在这茫茫高原中,无疑是一等一的豪宅,这就是吐谷浑王宫,慕容家族的住所。
此时,王宫大殿之中,左右一排排的火盆之中滋滋染着熊熊火焰,整个殿堂里充满着热气,全然不似外面的寒风呼啸、风雪飘飘。
殿中数名女子卖力的扭动着,左右分列坐着吐谷浑王公大臣,面前是烤的金黄的牛羊肉,金银酒器里装的是劫掠来的汉家美酒。
“可汗,既然撕破脸了,就休得苦恼,唐狗有多少人来便杀多少,让那些汉狗们看看,我们雪域高原可不是想来就来的,来得了,只怕回不去哈哈…”。
左列第一人,穿着小袖小胯大头长裙帽的大汉张着黄牙大嘴,撕咬着羊腿,桀桀笑道,甚是狂傲。
而上首那人,差不多的装饰,只不过帽檐四周镶挂的是金珠宝玉,甚是华丽,约摸五十上下年纪,发丝已显花白,粗眉大髯深凹眼,这人便是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歪坐王位,凛然生威。
能够坐在可汗下首第一个,隔着这么近,敢这么粗狂的说话,之前说话那人的身份也不简单,那人便是吐谷浑仅次于可汗的第二实权人物天柱王。
就像是中原王朝封的亲王,突厥可汗封的小可汗一样,天柱王就是吐谷浑实力最大的王,仅此于可汗,掌管着众多的军队,拥有漫山遍野的奴隶和人口。
而当代的天柱王可是一个狠角色,他骁勇善战,扫灭周边众多不臣服的小部落,更是逼迫西域的高昌、党项等部落国家臣服,势力直追可汗慕容伏允。
看着天柱王猖狂不羁的放肆模样,眼里浑然没有他这个可汗,伏允眼中也是闪过厉色,面上虽是带笑,但眼睛开瞌间,尽是寒光,不管在哪里,恐怕一把手都不希望二把手太过强势强大了。
其实这一次与大唐撕破脸并不是慕容伏允心甘情愿的,伏允虽是桀骜狂傲,但那也是年轻的时候,如今伏允年过半百,饱经风霜雨雪,岁月的磨砺也使得他脾气有所收敛,所谓人老成精,伏允早就看的出来,如今的大唐不是昔日那个大隋末年了。
当年他虽然被宇文述等人按在地上摩擦,差点身死族灭,但是数年隐忍,最终瞅准机会,打得隋朝且末、西海等四郡人马仓惶逃回中原,重新建立起吐谷浑复国了,注定就不是昏聩透顶的人物,怎么会再如今这大唐兵强马壮,国力富强的时候去撩拨大唐呢。
主要还是这个天柱王,正值壮年,野心勃勃,想要重现五胡时鲜卑人的荣光,却是勇武有余,目光浅段,更是胆大妄为,在不经过他的允许下,竟是聚兵劫掠凉兰两州,更是怂恿着减少贡品,直接与大唐交恶,现在大唐聚兵十数万西征,伏允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趁着隋末大乱复国了,他是真的不想再折腾了,万一再被灭国了……不敢想象。
偏偏那天柱王还在叫嚣着什么高原高寒,汉人柔弱,经不住恶劣气候必定溃败之类的话语,伏允听得眉头直皱,能够隐忍数年趁机复国的一国之主断然不是庸才,虽是占着天时地利,但是仗还没打,天柱王就气势飘飘,伏允隐隐觉得不好。
堂下之人,虽基本都是粗犷武人,但亦不乏心思灵泛之人,右列第一人,身着细袖大帘帽,长相没有鲜卑人常见的粗犷,反而小胡子,细眼睛,长得颇为斯文,只是这斯文之间又透着几分阴毒。
这人便是吐谷浑国相慕容孝,算是吐谷浑之中少有的聪明人,多有智慧,伏允能够复国,少不了这人的辅佐。
见得伏允面色,慕容孝心里也是了然,对于可汗与天柱王暗自较劲,国相慕容孝只当是不知道,没看见没听见,这便是汉人的和稀泥之道。
他虽是可汗亲信,可汗确实强,但是天柱王势力亦是不小,草原上部落之主更迭频繁,说不定那一天天柱王就摇身一变成可汗了,所以他才不会一根筋的跟着可汗呢,反正他是国相,部落势力算是吐谷浑第三,两边都得拉拢他。
“天柱王之言甚是有理,我吐谷浑得佛主护佑,受得了这冷风冰雪,但那汉人习惯了中原的宜人气候,骤然来我雪域,一定是不堪一击的”。
听得国相慕容孝支持自己的话,天柱王面色大喜,正欲说话,慕容孝又抢先在可汗伏允蹙眉之前说道:“但是……可汗所言也不可忽视,吐谷浑勇士虽强,但毕竟人数较少,抵不过中原的千万之众,所以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前去寻求氐人和吐蕃人的协助,壮大我们势力,才能够抵抗来势凶猛的唐军”。
慕容孝不愧是吐谷浑国相,说话之间不仅两面不得罪,而且还指出了当务之急,那就是拉拢周边部落借兵,共同抵御唐军,言语有条理且是咬文嚼字,毕竟汉胡杂居之地,受汉人文化影响较深。
听了慕容孝的话,伏允和天柱王二人都是一怔,继而可汗点头赞同,看着孝直笑道:“国相不愧是我慕容家族的谋者,此言大善”。
只是眼神一闪一闪,似有深意,虽然慕容孝这番话两头不得罪,最后更是支持了自己的意见,但是慕容伏允还是不太满意,隐晦的指出:你可是我慕容家族的人!
虽然天柱王不愿找氐人和吐蕃人相助,自持勇武和实力能够和唐军对抗,但是最终伏允拍板了,求助、借兵!
可汗毕竟是可汗,已经拍板了,天柱王也不能反对。
氐人虽是颇为强大,但是在吐谷浑面前是附属部落,遣一小卒为使前去即可,但是吐蕃毕竟是一方强国,比之吐谷浑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年前同之之后,国土面积剧增,勇士数十万,着实强大。
一个强国遣使前去借兵的话,这个使节就不能是普通人了,略一思索,慕容孝主动道:“可汗,我愿前去吐蕃,面见松赞干布,必定借来强兵”。
“哦?国相愿往?”对于慕容孝这么一个老狐狸、闷葫芦愿意为使,可汗倒是吃了一惊。
“是的,可汗听我细说。吐蕃自统一之后,国力日渐强盛,松赞干布虽是年幼,但也跟可汗当年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有智谋,同样的有雄心。
我猜想,迟早有一天,吐蕃人会跟唐国决裂,所以说我们跟吐蕃,其实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唐国,松赞干布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就算他没有想到,吐蕃大相尚囊可是睿智的人,他一定会同意。
而且出使的人身份不能够太低下,这样不足以表现可汗对吐蕃赞普的真诚之心,我身为国相前去,给足了吐蕃面子,吐蕃人一定会相助我们的”。慕容孝眼神闪亮,颇为自信的说道。
而老迈的可汗伏允也被慕容孝的几句吹捧话给捧舒坦了,略微想了想便是点头同意了。
慕容孝见状心底暗喜,唐军凶猛,不能直面却是最好,吐蕃在西南,唐军自东来,正好可以避过,非是我慕容孝怯战,实是对手太凶猛啊。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分兵突进
1224.分兵突进
太极宫,甘露殿,李世民正是仔细看着面前这副暗影传回的稍显详细的地图,一旁李破军被李世民要求翻阅奏疏,但是那心思也未在奏疏上,眼睛飘忽,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离誓师出征已经过了大半月了,经过急行军,京畿大军已经到达了西北,六道大军目前集结于鄯州。
“虎奴,你若是李药师,你觉得应该如何用兵?”看着地图,李世民忽的出声问道。
李破军闻言一喜,放下奏疏,也是思考起来,这时他也是有些遗憾,在后世的时候没有花花心思将这些重点战役好好研究研究,而且时隔日久,一些零星记忆也忘得差不多了。
对于此次讨灭吐谷浑之战,李破军只记得是李靖请缨挂帅,而后一举覆灭吐谷浑,其中的具体过程也是不知道。
现在听得李世民发问也只得自己思考了,想了想,看着地图上李世民标注的两个点,拿起笔指着上面两点道:“阿耶你看,我军集结于鄯州,而吐谷浑大多屯兵与西海(即青海湖)周边,我军甚是凝集,而吐谷浑兵马较为分散,西海四周之阔,不下千里,遍布其兵,若是不能一战歼灭其主力,便会使其逃窜,而西海之北为大漠草原,之南乃是高原雪域,一旦敌军逃遁,则难以大胜。
因为无论是大漠草原还是高原雪域,都不利于我军长途行军追击,而对于吐谷浑,一旦逃遁雪原,无异于虎归山林,待得我军受困于恶劣气候不得不退兵之后,他又卷土重来。所以不能一战而定、灭其主力的话那将造成这种死循环”。
李世民也是知兵之人,深知李破军所说的情况,也是面色凝重。
一拳头砸在案桌上,“多少年便是如此了,打输了就逃窜,待得我军退兵,苟且着舔好了伤口便又来撩拨,着实可恨”。
说罢看着地图上零散的吐谷浑驻兵,也是皱眉慢慢道:“还是要将其聚而歼之才好”。
“可是吐谷浑边境线甚长,其慕容部兵马主要在伏俟城一带,而各部落分布于西海东北到东南这一长长的防御带上,依据险要地势,防线紧密,这样子不仅利于防守,阻挡我军于其国门之外,更可以迅速逃遁。
可见这吐谷浑之中亦是有能人调遣布防,早就做好了战局不利的打算,反正他们信奉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打输了就跑,怎么会给我们一战而定的机会呢?”
李破军也是挠头道,这一刻他倒是有些怀疑自己的军事能力了,满以为熟读兵书,满以为自己算是军事名家,可是现在面临着问题,也是很棘手啊。
这吐谷浑说白了,就是菜鸡,防御线很长,各部落各自为战,拱卫着王城伏俟城,要想击溃他们非常容易,不用朝廷发兵,凉州都督李大亮、兰州都督段志玄他们就可以击溃他们,但是击溃容易,歼灭难啊。
打不赢他们就跑,等你退了他又来撩拨,反正他们闲着无聊就在草原上牧马驰骋,这样子折腾的是大唐兵马,劳兵伤财。
看着那分散的布防,要想一战歼灭,那就只有……李破军灵光一闪,一拍巴掌道:“有了”。
李世民也是眼皮子一抬,竖起手掌笑道:“先别说”,说着拿过两张纸,“各自写在纸上,看看我父子二人想的是不是同一策”。
这倒是有趣,跟瑜亮火烧赤壁定计似的,当即提笔写了两个字。
待得李世民写完,二人拿起纸张相视一看,便是笑了。
只见得父子二人都是写的分兵二字。
也确实被李世民父子给说对了,历史上李靖用的正是分兵突进的策略,一举歼灭吐谷浑主力大军。
兵分两路,南北两路大军,快速突进,从东北东南两个方向,数战数捷,六路大军打得吐谷浑军队四处逃窜,到处挨打,奔驰数千里,最后两路大军会师大非川,伏允之子斩杀天柱王投降,伏允惊惧非常,最后跑的身边仅剩百余骑,自缢而死。
值得一提的是唐军一举覆灭吐谷浑,会师大非川,茫茫雪原中转战千里,灭国擒王,在此相逢欢庆。而三十多年后,为了打击吐蕃和光复被吐蕃灭国的吐谷浑,年过半百的名将薛仁贵护送伏允的子孙前往伏俟城复国,五万唐军在大非川遭四十余万吐蕃大军围攻,大败,一代名将薛仁贵只得求和退兵,晚节不保。
本来大唐讨灭吐谷浑在大非川会师相庆,后来却是为了帮助慕容部落光复吐谷浑,又在大非川惨败,当真是天意弄人。
与此同时,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陇右道兰州都督府辖下的鄯州(即西宁),鄯州城池高大,此刻,鄯州城外连营数十里,一望无际的营帐连绵着,看似较为散乱,但实则内有玄机。
营门大开,正对着的便是中军大帐。
大帐中,李靖端坐上首,身后供奉的是节与钺,下面左右两列坐着侯君集、李道宗等行军总管,苏定方、薛万彻、契何力等主要战将齐聚大帐。
“我不同意”,嗡的一声响,左列第一人挑眉大声说道,这人正是兵部尚书、积石道行军总管侯君集,也是此次大军的两名副帅之一,另一名是刑部尚书、鄯善道行军总管李道宗。
见得侯君集如此决绝的反对自己的策略,兰州都督段志玄也是脸色不太好。
“冬不用兵那也要看具体情况,如今正值严冬,我军固然困苦,但那吐谷浑也必不好受。他伏允会焚烧牧草,确实是断了我马粮,但那也是断了他的马粮,冬日出兵,乃是在朝廷就定下的战略,岂能随意更改,段都督久不在朝中,就不要妄加决断了”。
侯君集八字胡挑着,长眼里尽是精光,颇为硬气的看着段志玄说道,言语间尽是傲然。
原来段志玄是外任的兰州都督,督管鄯州、兰州、廓州等州,在此与吐谷浑断断续续的和吐谷浑起了数次军事冲突,久在边境的段志玄知道冬季的雪原是非常艰苦的,难以作战。
而在去年,伏允为了防止段志玄李大亮等边州军队进入吐谷浑,将吐谷浑边境数百里的牧草全部焚烧,所以说,现在吐谷浑边境乃至深处数百里,是连个草根都难以找到的。
所以段志玄认为,没有足够的牧草,在冬季里远行进军非常危险,表示等待战机。
但是侯君集等人都是京官,现在领军在外好不容易有立功机会,哪能愿意多等,再说了,侯君集所言也是有理,冬季困苦,我们艰苦,吐谷浑也是人,同样艰苦,拼的就是谁更狠了。
再加上侯君集乃是国公,当朝兵部尚书,总管兵事,又是一向桀骜恣睢,丝毫不怕得罪人,这说出来的话也是非常不中听。
没看见人家兰州都督、樊国公段志玄脸色都气红了,气息都不平稳了吗。
见得一个不慎就怕是要将领不和闹死内讧了,李靖也是眉头一皱,面色威严,一拍帅案。
“侯总管言语不妥,行军作战本就要集思广益,段都督乃我军大将,固有进言之责权”。李靖还是很有威望的,话一出口,侯君集也只得瘪瘪嘴,朝段志玄敷衍的拱了拱手。
敲打了侯君集,安抚了段志玄,李靖又是说道:“冬日作战,不可拖延,务必要一举歼灭敌军,诸位将军有何良策,或者想法,但讲无妨”。
李靖拍板了,不能等待战机,要速战速决,你们有啥说的赶紧说吧。
其他人还未做声,急于立功的侯君集又是叫道:“这还能有何良策,敌军分散甚广,若要一举歼之,唯有分兵突进。”
不得不说,虽然侯君集性格有着严重缺点,粗率不检,恃宠矜功,一个混混地痞出身的他,弓箭都学不会,却是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但是他有脑子。
不同于秦叔宝尉迟恭等勇将,侯君集善于用脑,他幼年贫苦,不能学文习武,但升官发达之后还专门请了老师学习知识,还拜了李靖为师,学习兵法,奈何人品着实不行,学成出师之后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估计是怕师傅得了重用,掩盖了他的光华,竟是诬陷李靖谋逆,反而自己声名狼藉。
绕是如此,侯君集的军事才能还是众所周知,小白猿不仅是身手敏捷,而且脑袋灵光,这不,李靖刚一说出口要一举歼灭吐谷浑,侯君集就立马说出敌军太过分散,唯有分兵击破。
李靖听了,看着侯君集眼神莫名,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这个徒弟,军事才能可堪大用,偏偏欺师灭祖,人品太差……
“分兵突进,确实不失为良策,嗯,侯总管所言,诸位将军觉得如何?”
李靖不动声色,又是向众人问道,这或许也是李靖服众的一个原因吧。
他领军作战,很少独断专行,一般都是与众将商议,性格绵软、深知保身之道的李靖从不与人急眼红脸,只跟你慢慢分析,直说到你信服为止,跟那个欺师的徒弟可谓是天壤之别。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献图
1225.献图
鄯州大营里,侯君集提出了分兵突进的策略,而李靖心中也是较为赞同,但仍是要问问诸将的意见。
侯君集一双眼里尽是得意,李靖虽没有言语,但是在座的人都不傻,从气氛中就可以感受得到李靖已经中意侯君集的策略了。
“大帅,末将赞同侯总管的看法,为防敌军逃窜,理性分兵击之”。盐泽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起身道,毕竟侯君集可是兵部尚书,总管天下兵事,可不是谁人都敢否定他的策略的。
但是,并不是没有人不敢,高甑生话一落下,任城王李道宗也是噌的起身。
“大帅,末将有不同看法”。作为两名副帅之一,又是当朝宗室重臣,李道宗可是不怕侯君集的,何况这是军事,允许有不同看法。
李道宗的分量可是不低,在场之人都不敢轻视,李靖也是眉头一挑,微微点头道:“李总管但讲无妨”。
“末将以为,我军携必胜之势而来,气势如虹,十余万大军集结在此,当凝成一股绳,出其不意的长驱直入,以战养战,穷追猛打,当可横扫吐谷浑。若要分兵,恐堕了威势,损了士气”。
李道宗一身戎装,颇为威武,一挥巴掌,气势十足的说道。
这番话颇为霸气,更有轻敌骄狂之嫌,但现场众将都是没人嗤笑,因为确实如此。
十四万大军可都是百战精锐,都是从数次战争中磨砺出来的老兵,而吐谷浑不过是从全国匆匆集结的十余万军队,其中老弱病残不计,许多人甚至都没有一件像样的兵器,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大唐的百战精锐。
侯君集也是傲气的人,自然也是承认李道宗的话有些道理,十余万大军若是一齐作战,定是铺天盖地,横扫吐谷浑,若是分兵,定然是没有那份威势的,只是各自起的效果却是不同。
“呵,王爷所言,确实有道理,一鼓作气,当是横扫吐谷浑,但是王爷可别忘了,我等此来,可不是为了夸兵扬威的,而是要一举覆灭吐谷浑,真正的开疆拓土。长驱直入固然可灭之,但难灭之,唯有分兵,方能真正剿灭”,侯君集也是一脸肃然的正面反驳道。
“而且我军调动,毫无隐瞒,吐谷浑早有防备,其熟悉地形,又据险而守,攻击难度可想而知。而吐谷浑其性不坚,若不敌便即刻远遁,届时我军十余万兵马,臃肿笨重,如何能够追歼。再者言,一旦功击受阻,滞留雪原,届时,士气大跌,气候难熬,其后果……可想而知”。
李道宗听了眉头微皱,似在思量着,都不是昏聩之人,都知道两人说的有道理,但是各有各的理。
正沉默间,堂下末座的一人弱弱说道:“大帅,末将有些看法”。
众将一看,却是那左领军卫将军、临清县公苏定方。
李靖眼睛一亮,正要说话,侯君集却是冷哼一声,“原来是太子手足、大帅高徒啊,有何高见呐?”
众将一听,也是神情微尬,苏定方更是眼神一凝,看了看侯君集,打量了一眼,便是说道:“末将不敢当,只是有些看法,烦请指教”。
苏定方毕竟是年过不惑的人,又不是莽撞青年,虽然侯君集态度有些呛,但是他也不会翻脸生气。
苏定方出自神策军,乃是明明确确的“太子党”,曾经李破军还曾经说过神策军皆是他的手足,而苏定方又在李破军的牵线之下,拜李靖为师,学习兵法,所以侯君集才有此一言,严格来说,二人还是同门师兄弟呢,不过侯君集的性子,才不管你是谁,看你不顺眼那就是不顺眼了。
李靖深深看了一眼侯君集,眼神带有厉色,继而又是看向苏定方温声伸手道:“苏将军但讲无妨”。
“末将曾听太子说过,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作战,后勤保障绝不能少,我军十四万余人,战马、驮马共计二十余万匹,人吃马嚼,每日耗粮以万计,但据末将所知,我军马粮似乎不济,即不足以分兵作战,亦不足以长驱直入,此乃当今之紧迫要务”。
苏定方将自己心中的忧患讲了出来,而众将一听,都是大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样简单的道理在座的都是宿将,不可能不清楚,当即都是瞪眼看向了一人。
李靖也是脸色微动,看向那人直问道:“李刺史,可是当真?为何昨日你还说粮草俱足?”
“大帅,粮草确实充裕,足够一旬之用,而且后续尚有运来的啊”,下首一人也是急忙辩道,这要是误了粮草,李靖直接把他斩了也不为过。想到这李玄运心底暗自记恨苏定方,怪不得你昨晚过来问我粮草情况,我还当你是关心军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人正是此地鄯州的刺史李玄运,奉命征调粮草,主官西征大军的后勤。
“大帅,此间距离伏俟城数百里之遥,而吐谷浑境内雪域广阔,道阻且长,更何况我军尚有另一个迫在眉睫的要务,那就是情报不足,尚不知其境内情况,不知湖泊、草场位置,亦不知其屯兵部署,若要征战,为确保万无一失,不至于有断粮之危,最低也要备足一月之用的粮草”。
李玄运刚刚说完,苏定方便是义正言辞的说道。
苏定方说罢也是迎来数人附和,侯君集李道宗两名副帅也是点头赞同,“所言不错,粮草确实只可多,不许少,若要主动出战,一旬之用的粮草,确实不足”,李道宗颇为严肃的点头道,看向李玄运的目光就有些严厉,这家伙虽是皇室偏支,但是做事忒不靠谱,提前一个月下令调粮,怎么到现在还没备齐。
“哼,粮草不济,几误我大事,李刺史,本帅现令你亲自督管,七日之内,必须备足大军一月粮草,如若有误,军法处置”。李靖也是愠怒,满以为圣人一月之前就下了令的,应当是无误了,没想到这李玄运办事不利,差点误了大事。
李玄运见了李靖威势,也是慌忙应着,转身就出去了,可不能再躺在刺史府等着捞军功了,手底下人办事不利,他得亲自去督管,各地运粮队的督粮官都要严加斥责。
这事,侯君集也是反应过来,直皱眉道:“方才所言的情报确实颇为棘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对于吐谷浑实是所知甚少,甚至连其布防部署都是不知,现在看来,无论是分兵,还是直接大军压进,当务之急都是要弄清吐谷浑部署”。
侯君集的军事素养自然是不低的,从苏定方简略的言语中便是赫然抓住了重点,那就是情报,李靖虽然也是派有细作和斥候打探,但是终究只是浅层的,毕竟茫茫雪域,着实不好打探消息。
“那就只能再加派斥候了,特别是西海、曼头山一带…”。李道宗也是皱眉道,在这种恶劣苦寒之地行军作战就是麻烦,做什么都不方便,不照中原,还没打仗,城内的情报就可以通过细作弄得清清楚楚的。
“大帅,末将愿率斥候,前往西海周边打探情报”。李道宗的话音落下,契何力便哄然起身请命道,契何力归唐不久,好不容易随军出战,定然是要表现积极一些的。
而后执失思力也是积极表态,表示愿意率领斥候,前往冰天雪地的雪域打探消息。
正当胡将积极表态,纷纷请缨的时候,门口守卫来报,“启禀大帅,门口有一群人做百姓打扮,为首之人自称是…是英国公世子李震,奉太子之命,献上吐谷浑布防图”。
众将一听,都是一惊,英国公世子李震?吐谷浑布防图?这……李靖也是脸色一变,眼神明亮,“请进来”。
不一会儿,脚步声近,帐帘被掀开,进来了两个人。
只见得这两人头发披散,身穿的衣服似乎是大唐的过冬神器棉袄,只是上面泥土冰冻,很是脏破。
李靖李道宗几人眼睛一凝,那为首的年轻人,正是英国公李绩的长子李震,只是月前在京城相见时,那还是个翩翩公子,如今却是这副模样,脸上冻得通红,嘴唇都有些皲裂。
“你……景阳?”李靖也是有些惊疑。
“小侄李震拜见李伯父,见过诸位将军”。李震咧开嘴笑了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巴拜道。
“冯信拜见,大帅,见过诸位将军”。另一人也是躬身拜道,这人竟是冯六子,李破军的暗影之风影之首,冯信就是凉州姑臧本地人,熟知西凉地形,更是会说一些吐谷浑的鲜卑语,所以李破军也将他拍过来协助李震,打探吐谷浑情报了。
“当真是阿震?何故来此?快,快歇一歇,喝口热水”。见得当真是李震,李道宗也是微惊,忙是拉过李震坐着,将帐中架在火堆上烧着的水壶递过来,亲自给李震倒了一杯热水。
李道宗一向与李绩交好,二人性格相宜,又通军事,可谓是挚友,在座的李道宗自然是和李震最为熟络亲密的。
李震也不推辞,双手捧着水杯,也不顾烫,就喝了好几口,众人也都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喝了几口水缓了会儿,李震也是反应过来,看着堂中站着不动的那人,也是忙将手中热水递给他,“崇诚喝点”。
继而也是向懵圈的众将说道:“震与冯信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西北,总探吐谷浑情报声息,这是我们打探而来的吐谷浑布防图,上面标有库山、曼头山、牛心堆等地驻防兵力,另有吐谷浑详图一份,献与大帅,愿大帅马到功成,早日报捷”。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布防图与地形图
1226.布防图与地形图
李震说罢,满帐愕然,李靖惊喜交加
待亲兵呈上李震手捧的两个册子,李靖打开一看,便是有些愣了,一向沉稳如他手都有点抖了,“这……”。
“景阳,这图册可属实?”李靖大喜,来不及细看,将图册放在桌上,盯着李震问道。
李震闻言眉头微皱,还没说话,一旁的冯信便是出声道:“李大帅,我等奉太子之命,深入吐谷浑两月有余,牺牲了三十多名兄弟,这才弄出这图册,自是属实的”。
李靖闻言又是微惊,李道宗也是惊问道:“两月有余?莫非那个时候太子便知吐谷浑战事不成?”
“太子之能,我等自是不知,只是不知道这图册对于战事可有益处?”李震此时也是昂头说道,太子果真是前瞻远瞩,早在两月之前,还未有出兵迹象之前,就让暗影人员提前侦查,此时果建奇功。
李靖看着布防图上库山等地的吐谷浑兵力,甚至连其首领的大概情况都标明了,另外一张吐谷浑地理详图,上面山川河流,湖泊草场等等都是标的一清二楚,这么详细明确的布防图和地形图,对于如今双眼摸黑的唐军来说,无疑是黑夜中的灯塔,无疑是雪中送炭啊。
“有用,有大用啊,哈哈,太子果真神人也,景阳,还有这位郎君,辛苦了”。李靖大喜,直捻须笑道,一边命人挂起二图,一边亲自邀请二人入座,并传酒宴招待。
李靖治军甚严,无有军令,不得饮酒,但是如今喜得太子相助,得比二图,确实该为李震等人摆酒设宴。
得知偏帐还有数十人等候,李靖也是没忽略,摆酒设宴招待。
看见李震等人衣衫褴褛,如饿死鬼一般的凄惨模样,李靖等人也是唏嘘,太子屡建奇功,当真是让人敬佩。
待得二图挂起,众将都是惊喜莫名。
“竟有如此详细的图,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
“有此详图,何愁吐谷浑不败……”。
“太子殿下当真是雪中送炭啊……”。
见得众将纷纷惊叹,李震冯信二人相视一笑,具都是满满的骄傲,冯信更是抹了抹眼角,他最先来率领一百多名暗影来到吐谷浑的,两个月里,百多人踏遍了吐谷浑,遇险数次,数十名兄弟牺牲。
这最后的成果虽然只两幅图纸,但是其过程何等艰难,不少兄弟都是被吐谷浑斥候或牧民抓去,或是被杀,或是被囚禁,更或是为保秘密,自杀殉国的,其中壮烈,却是没人知道。
那地形图上,吐谷浑境内的基本地形,包括山川、河流、道路、湖泊、草场等地形,都是标注清晰,另有各部落的分布位置,几座城镇的方位等等等等,一清二楚。
再看那布防图,众将更是惊叹了,只见得西海至库山一带,都是标明铸有重兵,其中库山驻兵三万,驻扎在库山山口;曼头山驻兵三万,在曼头山与曼头城之间的山谷中驻扎,另曼头城驻兵数千;拉脊山下的牛心堆驻兵二万,另外树墩城、大非川以及其王城各驻兵数万,总和兵力最低十五言。
看着这个布防图,李靖等人也是面色凝重,看来,吐谷浑这一次是全民皆兵了,因为按照这上面来看,吐谷浑境内的显要地带,无一漏下,基本上都有武装力量扼守,另外那些党项、羌人等附属部落,还在四周游弋,不得不说,众将虽有必胜信心,但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收起轻视。
此刻李震二人在此,众将也不好讨论军事,待得饮宴罢了,众将告退,李靖转身看着两幅图,也是陷入了深思。
不多时,亲兵来报,“侯总管求见”。
“让他进来”。
“哈哈,嗝…”,侯君集一身酒气的进来,还打了一个酒嗝,“徒儿见过李师……”。
“军中无私交”李靖转过身来,眉头皱着,“今日破例饮酒已是不妥,侯总管不在帐中醒酒,去而复返是为何事?”
且不说经过侯君集欺师灭祖、诬告李靖之后,他和侯君集的私交还在不在,但说现在,侯君集一身酒气还在军中四处晃荡,影响士气,就已经引起了李靖的不满,若不是为了款待劳苦功高的李震二人,依李靖的治军之严,他才不会在军中摆酒设宴呢。
侯君集听闻这话,低着头,眼中闪过几丝戾色,面上却是笑嘻嘻,“大帅莫怪,待末将说罢,便回去醒酒”。
李靖失意亲兵给他倒杯热茶,直道:“说吧”。
侯君集吧唧一口热茶,微微清醒,眼中闪过精光,直道:“此番欲要全灭东突厥,唯有分兵突进,从不同方向围而歼之,料想大帅亦是如此想法,却不知为何还要迟疑,徒误战机?”
李靖一听,眸光一闪,这个不肖徒弟还是这么精明……
沉吟一下,李靖道:“此番吐谷浑率先挑起战争,你可知道此中影响?”
侯君集一愣,不待他说话,李靖又道:“大唐新灭东突厥,铁勒各部又归附,大唐正是威加宇内之时,此时却有吐谷浑不畏大唐之威,若不严惩,大唐国威何在,这一战若不打出威风来,其他诸如吐蕃、高句丽等四夷又会如何看待大唐,是故,临行前,圣人与本帅交代,务必打出威风来,必要时刻,可……不计伤亡”。
听到这,侯君集算是明白了,分兵突进确实能够有效的覆灭吐谷浑,但是毕竟不爽利,不威风,这一战说明了就是大唐为了维护天朝上国的颜面而打的,要打出霸气来,打出威风来。
见得侯君集沉默,李靖又道:“绕是如此,我等还是要分兵”。
见得侯君集抬头,面露不解,李靖又道:“一来为了扩大战果,二来也为了打出气势来,我意亲自领兵主攻库山,你与任城王分兵南北,快速出击,全歼吐谷浑人马”。
侯君集一听就明白了,兴奋的应着离去,刚出帐门,却又是见得李道宗前来,二人对视一眼,又具都是转头迈腿。
而与此同时,李破军也是一身甲胄,来到了甘露殿。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自请安抚大使
1227.自请安抚大使
甘露殿,王敬忠正是站在殿门口百无聊赖,忽的,只听得兵甲磕碰声音传来,他还只当是巡防的禁卫,但是声音近来,抬头一看,却发现是太子李破军。
只见得李破军身着乌金锁子甲,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兜鍪,脚踩一双流云飞月战靴,英武雄壮,王敬忠有些愣了,“殿下,您……您这是?”
“阿耶可在里头?”李破军微微一笑问道。
“啊,在、在呢”。王敬忠有些搞不懂李破军这是玩的什么名堂。
李破军听了点点头就迈步进去了,王敬忠挠挠头,也不敢阻拦,毕竟未得允许,可不能着甲觐见的,当然,这位爷可不能拦的。
李世民正在持笔批阅着什么,听见兵甲磕碰声,猛的一惊,抬起头,只见得李破军一身甲胄,大步进来,当即,眉头一皱,“又来作甚?想去打仗,我告诉你没门,好好给我在东宫待着”。
李破军闻言心头苦笑,面上却是一脸坚毅,走到李世民面前,直道:“阿耶请看这个”。
说着双手奉上一张绢布,李世民疑惑接过,一看之下,便是大怒,“好胆!”
一巴掌拍在案桌上,震得嗡嗡响,门口王敬忠心头猛跳:可别是殿下惹陛下生气了吧……
“这些羌人,当真该死,真当我大唐刀枪生锈了吗,胆敢杀害朝廷大员,叛国投敌,罪该万死,罪无可恕!”
这里也没外人,李世民完全没掩饰自己的愤怒,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全都抛之脑后,拿着绢布的手都在颤抖。
原来绢布是暗影传给李破军的消息,洮州羌人叛乱,杀了洮州刺史孔长秀,将孔刺史头颅献与伏允,依附吐谷浑。
也难怪李世民大怒,这可谓是完全没把大唐放在眼里,刺史可是封疆大吏,朝廷大员,叛乱还不说,还把刺史杀了,杀了刺史还不说,还直接叛国投敌了,由不得李世民不怒。
不过脾气发完,李世民忽的一怔,直瞪眼问道:“你这消息从何而来?朝廷怎的不知?”
李破军一笑,“阿耶也知道我手底下有一支情报人员,早在两月前,我预知要与吐谷浑开战,便将情报人员派往吐谷浑,如今我那些情报人员早已经将吐谷浑情况摸清,并且绘制了吐谷浑地形图与布防图,两日前已献与了李药师,这个消息,就是我的情报人员给我通报西北消息的时候,顺路送给我的”。
神尼玛的顺路送给你的…朝廷怎么没人顺路送一下呢……
呼~李世民深深呼了一口气,一张脸都气黑了,心底强调着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但是看见李破军那淡然笑着的臭屁脸,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废物,都是废物,每年耗资无数在驿站之上,还号称水路驿站千余个,驿员数万名,如此大事,朝廷竟不是第一时间得知,兵部有司,都该问责……”。
李世民唾沫星子直喷着,李破军睫毛乱颤,强忍着唾沫,不敢嫌弃,也不敢擦拭,毕竟是有求于人嘛,待得李世民发完脾气,李破军正欲说话。
忽的,殿门口的王敬忠惊叫着跑了进来,一手提着衣摆迈着腿碎步跑着,一手举着一个竹筒,上面涂有红漆。
“陛下,陛下,不好啦,边关急报,八百里急报……”。王敬忠一脸焦急的喊道。
这种涂漆急报定然是坏消息的,若是边关大捷等好消息,信使就该是高唱捷报入京的,而不是这样闷不做声的传急报。
李破军眉头一挑,似乎猜到了,拍了拍王敬忠肩膀,接过竹筒递给李世民,打开一看,果然是洮州羌人杀刺史孔长秀叛投吐谷浑……
“知道了,下去吧”。李世民已经生完气了,自是表现淡然了。
王敬忠却是一愣,“陛下……”。
“无事了,王公公你先下去吧”,这王敬忠虽然是残废不全之人,但是一颗忠心却是不差,完全不似历史上那些祸国殃民的坏太监,对自己也极好,免得他受牵连挨骂,李破军也是好心提示道。
见得李破军挤眉弄眼的表情,王敬忠一头雾水的愣愣应着退下了。
明明是坏消息急报,为什么陛下没有反应呢?嗯?不对,刚刚陛下发过脾气了,难道是太子殿下提前汇报了?嗯,应该是这样的……老王太监闲来无事也在猜测着。
“阿耶,你看这洮州羌人如此妄为,无视国威,该当如何是好?”给老爹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的瞧了瞧脸色,李破军打着小算盘细声问道。
李世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闻言眉头一皱,直骂道:“你想说什么?有屁快放,现在没心情跟你细扯”,说着抬头喊了一句,“传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速来觐见”。
门口王敬忠应着下去传了,出了这么大事儿,李世民肯定得跟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商议的。
“在他们来之前说清楚”,李世民又补道。
……政事堂就在皇城,到这儿也就一刻钟,李破军不敢耽搁,忙是说道:“阿耶,依孩儿看来,这羌人胆敢反叛定是受了吐谷浑挑唆……”。
“这个不是傻子都能想到,说重点”李世民强势打断,似乎早就知道李破军说话喜欢铺垫这个调调。
“呃……阿耶你别打岔…这个…那个”
“到底哪个?”
“阿耶你把我思路弄乱了…”李破军翻着白眼:“羌人这么乱来,肯定要受到惩罚的,只是孩儿担心,若是一味的打杀,恐会引起其他附属部落的恐慌,毕竟蛮夷都是对咱们不太信任的,我觉得不应该只用武力,对付这些蛮人,还得一边打一边怀抚。
所以孩儿想亲自领军前去,嗯,担任安抚大使,一边打压这些叛乱蛮人,一边许以重利,再加上以我太子之尊坐镇,料想他们应该能够老实一点,而且其他诸如党项、獠人等部落,想要和吐谷浑勾勾搭搭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
李破军脑袋极速转着,想好的一大堆层层渐进的铺垫话语被老爹强势打断了,只得尽快组织语言,言简意赅的表态出来,总之就是一个意思:我想去前线!
李破军有些不安的看着老爹,脸上满是希冀,若是慢慢循序渐进的说,慢慢的一问一答的铺垫,李破军还觉得有可能说服老爹,但是现在这么突兀的说出来,他还会让自己去吗?
让李破军不悲不喜的是,李世民没有表态,只是皱眉思略着,似乎也在思量着其中因果。
这时,门口脚步传来,长孙无忌等四人快步进来,看着高士廉有些蹒跚的脚步,李破军忙是上前扶着,“舅公慢点”。
众将看见李破军这一身戎装,也是面露讶异,不过很快想起近日来的传闻也是失笑:太子每日早中晚都要去找一遍皇帝,去请缨出战,请求去前线参战……
看见太子还是如此真心礼遇他,高士廉也是心暖一笑,他毕竟是年过花甲了,绕是身体还行,但是之前去了趟西蜀,也是把身体折腾得不行。
身为北齐皇室,又是长孙皇后的舅舅,做了皇帝皇后的媒人,培养出来一个宰相外甥,高士廉一直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之前担任门下省主官侍中一职时,因为私自扣押奏疏一事获罪,被贬为安州都督、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去往民风恶劣,学风不显的山旮旯蜀西任职,蜀西多大山,落后贫瘠。
而高士廉到任之后,大修道路,打通来往的路径,使得游人商旅增多;开荒阔田,增加耕种面积;又沿着秦时李冰疏浚的汶江新开渠水,农人获益;又兴建学堂,邀请各地学者,开诗会等等,使当地学风渐农,不再是化外之地……
这一系列都是卓越的政绩,而且高士廉毕竟是皇后和宰相的舅舅,德高望重,即便有错,轻惩一番也就罢了,李世民也就顺势将其召回,将魏征那个刺头吏部尚书给迁了,让老臣高士廉担任吏部尚书。
毕竟这回洮州刺史被杀,吏部尚书也要知情,更要调配相关官员等相关事宜,而且还有另外一层缘由,高士廉就是出生在洮州的,高士廉之父高劢就是隋朝的洮州刺史,颇有威名,坐镇洮州多年,镇压陇右诸羌叛乱多次叛乱,高士廉就是在洮州度过少年时光的,可谓和洮州羌人是老相识了。
“陛下,急召我等,可有何事?”见礼罢了,长孙无忌便是疑惑问道,其实他们心里大概猜到了,十有八九就是因为急报的事儿,只不过皇帝不说,为臣者也不能瞎猜是吧。
果然李世民将急报递给他们传阅,在座四人,都是微微色变。
“洮州羌……多年不见,倒是胆量见长啊…”。高士廉老眼微瞌,露出精光,似乎有些不屑。毕竟当年他出生成长在洮州的时候,那些山里的羌人可是丝毫不敢上蹿下跳的,现在居然都敢杀官叛国了。
而后李世民又将李破军之前说过的想法说了一遍,四人这才恍然看向李破军,也是带着钦佩,他们可不知道是李破军最小知道洮州羌人叛乱的消息的,还以为是李破军恰好在这,碰上了传递急报,再当场想出了这个安抚加打压的策略、自请安抚大使一职的呢。
看见四人瞅他,李破军忙是双手合十面露祈求之色,他实在是太想去西北转一圈了。
在座的四人一个是舅公,一个是舅舅,两个是伯伯,都不是外人,看的李破军这孩童姿态也都是失笑。
高士廉看见李破军挤眉弄眼,也是心领神会,淡淡点头一笑,继而直道:“陛下,老臣觉得太子之言甚好,老臣幼居洮州,深知洮州羌秉性,其性骄横,若是一味打压,反而心生逆反。而且洮州羌性直爽,重信义,最是崇尚强者,向来以蜀汉威侯马超为精神领袖,供为神威天将军,若是一边示以强势武力,一边予以尊重,再许之重利,羌人之乱,转眼可平”。
听得高士廉缓缓道来,李世民也是认真听着,听罢之后,不置可否的看着其他三人又道:“辅机,你们意下如何?”,长孙无忌几人也自是附和的,
见得四人统一意见,李世民又问道:“那依你们看来,何人可往洮州平压羌人?”
李破军闻言鼓起了眼睛,这还用问嘛,我啊!就是我啊!李破军疯狂的暗示着,一边指着自己,一边有意无意的咳嗽着。
“喉咙坏了找御医去,休得在此吵闹”,李世民眼睛一瞪,李破军差点抢着。
高士廉几人也是暗自好笑,“陛下,那最佳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高士廉好人做到底,既然李破军如此想去,那就帮他一把,毕竟在高士廉看来,洮州羌乱,确实是小菜一碟。
李世民闻言嘴巴一憋,无奈抚额道:“难道满朝文武皆乃肉食者,非得要太子带兵前去吗?”
这话一出,高士廉几人也是慌忙请罪,这话不是说满朝文武无能吗。
“罢了,这小子心也不在京城了,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想当年,我等开创基业何等艰难,盼的就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结果他到好,天天想着上阵打仗”。说着李世民也是摇头微叹。
李破军也是尴尬无比,这说得他好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陛下,这是大唐之福啊,说明太子非是安于享乐的人啊”高士廉不愧是李破军最爱的好舅公,尽帮着他说好话,而后又是说道:“如今洮州羌人首领应是和木智,当年老臣与其父相熟,也是认得此人,算是老臣子侄辈了,待老臣写封书信,陈明厉害,到时太子再寻个时机交给和木智,应该会对太子勘乱,有所助力”。
李世民闻言也是眉头一挑,继而摆手笑道:“罢了,连士廉公都如此相助这小子,我如何阻拦”。
言下之意,就是应下了,李破军大喜,忙是道谢:“谢谢阿耶”,而后又向高士廉拜道:“谢谢舅公,谢谢舅舅……”。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你从小到大都二
1228.你从小到大都二
经过舅公高士廉几人的助攻,李破军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李世民不情不愿的下达了圣旨,加太子李破军为西北安抚大使,亲领神策军八千人,前往西北,平定洮州羌乱,慰抚诸夷,稳定边疆……
李破军喜不自胜的回宫整理行装,而后又费心与长孙皇后叙说,这才着甲持戟,加上墨麒麟,直奔护龙山庄。
山庄校场,翟长孙等人正在日常操练,神策军已成了职业军人,不存在边耕边练,除却每周轮休一日,每日里在山庄里好吃好喝之余便是三练二讲(早中晚三次操练,上午文化课,下午军事课),午饭刚刚过了,歇息片刻,便是来午操了。
校场中,行止如一,气势如虹,看着神策军如此精神面貌,翟长孙也是感叹:“老夫从军三十余年,从未见过有如神策军之气势者,更未想过,这等强军却是出自你我之手”。
指着校场上呼喝操练的神策军,翟长孙直跟身旁梁百武等人谈笑道。
梁百武亦是一脸与有荣焉,却是纠正道:“非是你我之功,皆赖太子练兵之法啊”。
他本是一默默无闻的军中将领,大唐名将辈出,若无李破军这贵人提携,梁百武兴许一辈子也难出头,其心中最是感激的人,莫过于李破军了。
翟长孙一愣微微一怔,继而也是直点头道:“是极是极,老夫失言了,也唯有太子之奇才大能,方能想出这般练兵之法啊”。
“听说其他卫如今也在操练队形了”,这时,身边的薛仁贵也是笑道,“这队形虽看似简单,却是深蕴迅如风,停如松的行止之道,更是让军士团结一致,服从军令,其中奥妙当真是兵家至理”。
“哈哈,当初那些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还在笑话我们,说我们不知道练什么冲杀阵形之法,整天就在这儿走来走去,转左转右的,现在倒是知道学习咱们了”。房遗爱身着厚厚的明光铠,双手杵着大陌刀在哪儿嗤笑着。
众将也是闻之好笑,这时,一旁的程处亮幽幽的说道:“狂妄自大…房二,你是在说我家老头吗?”
“还有我爹”,一边的尉迟宝庆也是补道。
房遗爱一怔,想起了那俩老魔头,便是一个激灵,忙是摇头道:“别瞎说,我可没说二位伯伯,我说的是其他卫的那些军卒”。
房二可不愿意得罪那俩老憨货,不然又要被打屁股了,好歹也是堂堂的太子亲军都尉,这么有面子的人还被打屁股多丢份啊。
当初神策军操练队形的时候,尉迟程知节这俩憨货就是嘲讽过,认为这转来转去、走来走去的队形没什么用,还不如练习砍杀的武艺。如今见得确实有用,各自也都在自己军队中默默躲着训练队形了。
众将正是说话间,忽的,只听得身后一声爽朗的笑声,“怎么?都在这儿看他们操练啊?你们怎不下去?”
众将一惊,忙是转头,却是看见李破军一身甲胄,腰悬宝剑,面带笑容,大步走来。
“见过大将军”,众将忙是齐齐参见。
“回大将军,我等刚刚指导完操练,正在此监督查验”。翟长孙忙是解释道,太子殿下可别以为他们是在这儿偷懒呢,毕竟军令规定:操练之时,必须将卒同练……
“嘿嘿,大将军,歇会儿,我们刚刚下场的,可没有偷懒啊”。房遗爱忙是堆起笑容道。
瞥眼看见他们甲胄上的灰尘,还有鬓角未干的汗水,李破军也是心知肚明,面上却是严肃道:“将士们在底下挥汗操练,你们在此谈笑风生,成何体统”。
多日不来营中,李破军必须要挑点刺儿刷刷存在感了,不然长久不敲打,这些骄兵悍将都有些飘飘然了。
众将一看李破军这么严肃,也不敢嘻哈,忙是认错。
“传令,停操停课,全军休息半日,晚饭加餐,你们到议事厅来”。李破军吩咐下去,便是转身去了议事厅。
翟长孙等人摸不准李破军的意思,只得按照吩咐,先是解散操练,并宣布休息半日,晚饭加餐的好消息,众将士都是大喜,谁不想休息,谁不想加餐啊。
刚刚不少人都是看见李破军来到将台上转了一圈,这个好消息一定是太子下达的,休息加餐…还是太子对咱们好啊。
议事厅,李破军一脸笑容坐在帅座上,众将看见他一会儿一个脸色也是不明所以。
“以后操练的时候,你们组织完了将士操练,若要歇息就到营房或者食堂去,总之不要在校场上看着,除非是监督查验之时,但也不可嬉笑,否则将士们都累成那样在哪儿辛苦操练,然后再看见你们一群将军都尉在这儿谈笑风生,好生快活,心中定是不岔,明明军令上说好的同甘共苦,你们却是享受着权力带来的舒适,这会让将士们心里不平衡,军令也将没有威慑力和公信力”。
待得众将坐下,小厮奉上了茶水,李破军也是面容和煦的谆谆说道。
众将一听,都是愕然,继而薛仁贵率先领悟,直拜道:“末将受教了,大将军思虑深远,实在佩服”。
翟长孙等人也是反应过来,不管心中确是佩服,还是不以为然,至少都是恭谨应着,没有人敢在李破军面前炸刺儿,
不过薛仁贵,张文几人是真心佩服,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件事,竟是能够关联到将士心理,不得不对李破军的思虑周全钦佩。
简单的敲打罢了,见得李破军面色和缓,又是那个温和的大将军之时,房遗爱又是跳脱了,“大将军,你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吗?干嘛让兄弟们歇息啊,还加餐?是不是有甚好事啊?”
“大将军这段时间可是新婚燕尔,好不快活,这下又休假、又加餐的,这么高兴,莫不是太子妃有喜啦?”杜菏也是大胆的嬉笑道。
这是兄弟们的玩笑,可见感情深厚,李破军自然是不见怪的,也是故作生气嗔道:“杜二竟敢打趣上官,此乃不敬之罪,罚你今晚连干十杯”。
众将都是哈哈大笑,杜菏一脸又喜又苦的表情,直道:“连干十杯这是小意思,二十杯都成,只是大将军莫要叫我杜二啊,我又不像房二那样二……”。
自从这几个排行老二的家伙从李破军哪儿得知了“二”的深层含义,就是再不愿意别人称其老二了。
“杜二!你才二呢!你从小到大都二!”一旁房遗爱遭了无妄之灾也是奋起喷起了唾沫星子。
见得兄弟们如此和谐有趣,李破军也是深感高兴。
待得笑话寒暄罢了,这才进入正题,只见得薛仁贵微微挑眉,略显兴奋的问道:“早在月前大将军就传令我们时刻整军备战,等待时机,如今,大将军着甲持兵而来,莫不是那时机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