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守株待兔
下午,初蔚认认真真地在田里干活,如今的她是轻车熟路,干活效率非常地高。
就是,有一些想念她的贪贪,没有贪贪和她拌嘴逗乐,生活到底是少了一些趣味的。
贪贪闭关半个月,这个账,她会和程英慢慢算的,或许罪魁祸首是初蓝。
不急,一个一个来,她要慢慢对付她们。
隔壁藕塘里,贺闻远不时地往初蔚看去,十分担心初蔚的身体状况。
明明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逞强呢?他们生产大队的领导又不会那么不近人情让生病的人带病上工。
他心中暗自思衬着,要不今晚再过来帮她打个晚工,她藕塘里的活所剩不多了,今晚过来一趟,就差不多了,她再收个尾就行了。
主意打定,他手上的动作便更快了。
六点,西边晚霞均匀地铺散在天空中,火光满天,初蔚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儿,摸了摸肚子:“我出去晃晃,消消食。”
黄晓瘫在椅子上:“我不出去,好不容易吃饱了,晃两下又要饿了,那不是白吃了吗?”
初蔚出了门去,在大堤上晃了一圈之后,天就黯了下来,趁着夜色,初蔚偷偷地跑到了自己的藕塘边。
藕塘边有一蓬芦苇丛,长得茂盛极了,她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钻了进去。
虫鸣鸟叫好像交响乐,立体环绕于她的耳边,她抱着自己的双膝,看着一旁的羊肠小道。
守株待兔,她倒要看看某人今晚按捺得住按捺不住。
她手腕上戴了块老式手表,借着苍茫暮色,她看到是七点。
过了一会儿,借着皎洁月色,她看到是八点二十。
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虫子和青蛙以及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陪伴着她。
她托腮想,他今晚,可能不会来了吧。
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后天就是中秋,月儿亮堂堂的,初蔚看得真切,远远走来的人就是贺闻远,随着他越走越近,她的心就越跳越快。
男人一来到藕塘边,就挽起了裤腿,然后利落地下了田。
初蔚又感动又憋屈。
他还真是傻,如果她不是重生的,如果她没留点儿心眼,还真是被他骗过去了。
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不戳穿他就是,她陪着他就好。
她坐得久了,就有些困,便伸手悄悄地摘了一片荷叶,然后伸手抓了几只萤火虫,包在荷叶里,盯着田里的男人。
他动作很快,一大筐的藕段子就被他拉到了岸边。
他的身影在夜色里更显伟岸,像山脉,他的默默奉献不求回报的精神显得他如二月岭上的梅花。
上辈子,没机会早点认识他,早一步爱上他。
还好,现在,一切都不晚。
贺闻远干完活,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上了岸,经过芦苇荡时,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拉了他一把,他一个没站稳,身子直直往下压去。
初蔚闷哼一声。
萤火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透过萤火,他看到了初蔚的脸。
像梦境一样。
掠夺和侵略,仿佛是他血液中天生就有的。
第62章 她很正经
他冷了声音:“初蔚,你不应该招惹我的。”
娇软藕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她偏头,笑得娇媚:“我偏要招惹呢?”
贺闻远想,这可真是个坏丫头。
明明已经订婚了,还来招惹他,如果她不是初蔚,他定十分看不上这样的女人。
可她偏偏是初蔚。
她偏偏是初蔚。
她很美,很媚,又很软,他从不觉得自己是看重色相的人,却偏偏被她迷得六神无主。
“你别后悔!”他又凶又野地近乎威胁她。
“不后悔啊。”身下的少女笑得愈发娇软。
是夜,初蔚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确定了贺闻远对她的喜欢,而且昨晚她的举动应该是很明确地告诉他她的想法了。
她甚至觉得他们两人已经开始处对象了。
她这边觉得蜜里调油,贺闻远那边却是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头一回,有能搅乱他心湖的女人。
第一次,他内心生长出一种叫‘野心’的藤蔓,疯狂滋长着,咆哮着,让他想要不管不顾地掠夺,掠夺那本不该属于他的美。
管她娘的是不是和别人订婚了,管她是不是坏丫头。
她要是坏丫头,他以后……就好好管教她,让她再没心思,更没力气肖想别的男人。
隔天,响亮的哨声准时响起在居民点,初蔚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的笑容比九月的初升旭日还要灿烂。
一行人拎着柳框去到藕塘的时候,又看到了初蔚藕塘边那一大堆藕段子。
情绪值+30,扩地三分。
初蔚看了一眼程英那阴沉沉的脸色,轻笑一声:“怎么,有好心人帮我干活,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这活儿明明是贺闻远帮她干的,但那天却有两个大妈说看到的是李景松。
这其中有谁在捣鬼,有谁想误导她,显然是一目了然。
赚你三十的情绪值,也不算多吧。
程英鄙夷地看着她:“初蔚,你也就靠靠男人了,这也是值得你骄傲的事情吗?”
初蔚双手环胸,靠近她,笑容特别灿烂:“你怎么知道我是白受人家好处的呢?你怎么知道我没还人家的恩情的呢?有来有往,那叫互相帮助,靠男人?用词别那么难听,不然我以为你嫉妒,知道吗?”
情绪值+50,扩地五分。
初蔚笑弯了眼。
一抬头,却见不远处大堤上走来一个人。
初蔚咬牙,李景松怎么又来了?
难道他还不死心吗?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她朝大堤跑过去,堵住了李景松的路,咬牙切齿道:“你又来干什么?”
初蔚一眼就看到了他右手手指上缠了一圈纱布。
低头自嘲一笑,李景松和程英勾结,买通村里大妈骗她是他帮忙挖的藕,倒是做戏做全套,还不惜把自己的手指也弄伤了。
为了骗她,他倒是挺舍得下血本的。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李景松这样的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她都到通县来了,他还能追过来,他的人生,难道就只能为别人活吗?
他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第63章 差点烧傻了
李景松心中有些忐忑,初蓝让人带了口信给他,提到了藕塘的事。
他本意并不想撒谎骗初蔚的,可形势所逼,有些谎,他又不得不撒。
他知道初蔚是为了贺闻远来通县下乡插队的,初蓝喜欢贺闻远,而贺闻远又喜欢初蔚。
他想,大约是这个贺闻远在初蔚面前搬弄是非,迷惑了初蔚,让她临阵反悔,让他所有的希望都落了空。
“我听说你在这里挖藕,挖藕是体力活,所以来帮你。”
初蔚看着他的手指:“那里怎么了?”
李景松不在意道:“没什么,受了点小伤。”
初蔚脸色冷冷地看他:“前两天,有人漏液帮我干活,挖了我藕塘里的一大半藕,听说那人手受伤了,是……你帮我干的活吗?”
李景松犹豫了一下,不自在道:“你……知道了。”
初蔚低头,笑容讥讽。
他还真敢认。
初蔚抬头,眼神没有半点人情味:“为了骗我,你挺苦心孤诣的啊,李景松。”
这一刻,李景松才意识到,初蔚挖了个坑让他跳,而他,竟然未曾察觉,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她大概已经知道是谁帮她挖的藕了吧,这么问他,不过是在试探他会不会真的骗她。
这一刻,她心中更加认定了他是满口谎言的骗子了吧。
心口泛起一阵一阵的疼痛来,他慌了,急切地解释道:“初蔚,你听我说。”
初蔚绝望地看着他,满眼都是疑问:“李景松,我和你无冤无仇,我初蔚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让你这样不肯放过我,让你这样煞费苦心地骗我,让你这样心怀不轨地想要得到我,得到我之后呢?再践踏我?凌辱我?你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吗?”
李景松痛心地看着她,只能无奈地摇头:“初蔚,你信我,我……我不会骗你。”
初蔚冷笑着摇头:“你喜欢初蓝,你很喜欢初蓝,你喜欢谁就对谁示好,李景松,你不用这样曲线救国的,这样没有意义,我不会上你的当。”
上辈子,那时他们结婚半年,他几乎从不归家,偶尔回来一次,表现夫妻和睦给他的父母看一看,脸色也阴沉可怖,好像是她逼着他那样做的。
那是个冬天,下着雪,很冷,特别冷,她感冒发烧。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为什么结婚半年来丈夫一直对她冷脸相待,因为他喜欢的另有他人,而那个人是她的妹妹。
她初蔚也是有气性的人,那是她第一次向他提出离婚。
男人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冷冰冰地和她说:“你不要无理取闹。”
初蔚发烧发得脑子也不清醒,便有些歇斯底里地朝他怒吼:“你没有权力毁掉一个人的一生,我初蔚不陪你这样的人过虚伪的一生。”
男人却一把推开了她,摔门出去,并在外面上了锁。
他的声音很冷:“你该冷静冷静,闹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他关了她两天,他说家里有粮食有菜,两天而已……
她高烧不止,差点烧傻了,差点命都没了。
第64章 看到他们拥抱
李景松无可奈何道:“初蔚,你对我有些误会,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喜欢的真的是你,不是初蓝。”
初蔚眼中却只有冷漠和不近人情。
一生都被眼前这个男人耽搁了,这样惨烈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李景松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来,他无奈道:“你田里还有活吗?”
初蔚冷冷道:“不麻烦你了,我的活都干完了。”
李景松垂了垂手:“我想帮你。”
初蔚冷笑:“不需要。”
李景松心中五味杂陈,讪讪道:“”那我先上县城了,临走之前,我可以请求你像苏联电影中的那样,给我一个拥抱吗?”
初蔚一听,怒然抬脚,想狠踹眼前这个厚颜无耻到了极点的男人,却被男人强行抱进了怀中。
“只是电影中的拥抱。”
那一刻,不远处的藕塘里,贺闻远正好抬头眺望。
看到这一幕,他眼中闪过寒光,继而又低下了头去。
初蔚终于挣脱开李景松的拥抱,扬手,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李景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是吗?想让别人觉得我这个知青生活作风有问题,想让我受到纪律的处分是吗?想让我的档案上有污点是吗?”
李景松慌了:“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初蔚……”
初蔚又扬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退开两步,凶神恶煞地盯着他:“李景松,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怕了你,算我求你,求你不要再来了。”
说完,转身,匆匆跑掉了。
李景松站在大堤上,心空了一片。
他好像,又搞砸了,焦急的情绪袭来,他究竟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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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蔚藕塘里几乎没有活儿了,都是那个男人昨晚偷偷给她全部干完了。
贺闻远顾及着她的名声,连干活都偷偷帮她干。
而李景松,急不可耐,在众人可见的地方,就把她往怀里搂。
呵,其心可诛!
他就是要败坏她的名声!
初蔚去找了程英一趟,程英这纸老虎,不经吓,三两下,她便招了个干净,初蔚恶狠狠地告诉她以后再敢算计她,那就让她被遣返回省城,到时候档案可就成了程英一生的污点。
因此,成功在程英身上获得了五分地。
因为没活儿,初蔚便四处晃荡着,一直晃到傍晚,居民点后面的白桦林,她看到贺闻远在林子里抽烟。
初蔚随手揪了一把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一路小跑着过去。
男人侧脸对她,口中呓出烟雾缭绕,眼神似乎有些阴沉,周身气场也很吓人。
初蔚小心翼翼地走近,突然将手中的野花伸过去:“闻远哥……”
贺闻远眼神一沉,慢慢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夕阳中,他的眼神让初蔚有些战栗。
贺闻远扔了手中烟头,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花,扔在地上,继而猛地把人压在了树干上:“初蔚,我让你别招惹我的。”
初蔚眼神闪了闪,怎么又变得这么凶了?
“不听话是不是?”男人粗粝的拇指抚着她柔嫩的脸颊。
第65章 水坝坏了
初蔚都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就知道男人的呼吸沉重,眼神微眯,眸子里全是不悦的神色。
“你怎么了”
她的眼神是那么无辜,那么可怜,贺闻远发现,真是该死,即便她前脚招惹了他,后脚再去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他依然没有办法对她发狠,
“我说过让你别招惹我的,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初蔚被他压在树干上,动弹不得,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是不是看到李景松抱我了”
贺闻远眼睑颤了颤,问得这么理所当然,他真是恨不得恨不得
初蔚赶紧道:“是他主动抱的我,我后来给了他两个大耳光。”
贺闻远神色一怔:“你给了他两耳光”
初蔚点头如捣蒜:“嗯,你没看到吗”
“为什么”
初蔚摊手:“什么为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他凭什么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抱我他败坏了我的名声怎么办”
贺闻远神色冷硬:“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抱你一下,怎么会败坏你的名声”
那一刻,初蔚有些懵,她以为她掏心掏肺对贺家人好,她以为她昨晚在藕塘边主动对他说出我偏要招惹你这样的话,眼前这个男人就应该明白她的心意了的。
可偏偏
这男人的智商全部都用在商场上了吗情爱方面的事,这么不通的吗
“贺闻远,你觉得,我是那种已经有了未婚夫还招蜂引蝶的女人吗”
贺闻远顿时心虚,昨晚,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你没有订婚吗”
是他被人诓骗了
被人算计了
初蔚小脸一扬,气鼓鼓的:“你就当我订过婚好了,反正在你眼里,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贺闻远听她这么说,自然是欣喜若狂,粗着嗓子道:“初蔚,你当真没有订婚”
初蔚眼眶一红:“我当然没有,我根本不喜欢李景松,又怎么可能跟他订婚”
那一刻,贺闻远仿佛听到山河迸裂,猛地砸向他的脑袋,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更加恶狠狠道:“初蔚,你要是敢骗我”
他害怕这一切是假的,他太害怕了。
初蔚拿拳头捶他:“你放开我,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贺闻远将她压得死死的,灼灼盯着她:“初蔚,在你下乡插队结束之前,不要喜欢别人,可以吗”
去年他们大队有个知青和本队的一个文书好上了,后来组织上认为那知青作风不良,档案上记了一笔之后,给遣返回去了。
知青下乡是响应上面的号召,是很正面积极的活动,而且,初蔚年纪还小,他本就打算等她至少年满十八再表明心迹的。
现在,他想先盖章确认。
免得这小东西跑了,跑到别人的领地去。
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了。
初蔚脸上泛起红色来,眼眸里水汽濛濛,他的热切,她感受到了。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遂点了点头。
第66章 掉进漩涡
夜,黑得跟泼了墨似的,暴雨如注,哗啦啦地从天空浇灌下来。
初蔚脚上穿的雨鞋,身上穿的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前面有喧闹声,还有微弱的火光,是青壮年们拎着油灯往上花溪大队赶去。
初蔚铆足了全身的劲,跟上了部队,一行大概有二十几人,初蔚就跟在队伍末梢,一道淌着大雨,去到了上花溪。
坝口上游围了三五十号人,混乱地扛着沙包往坝口跑去,想要堵住那缺口。
上花溪大队的队长扯着嗓子在指挥青壮们填补缺口。
雨太大,有些男人嫌蓑衣碍事,甚至直接脱了蓑衣,光着膀子扛沙包。
初蔚穿过人群跑到前头一看,有两个壮汉手里拉着很粗的麻绳,麻绳摇摇晃晃地一直延伸到下游。
一个说:“也不知道这贺副营行不行。”
另一个说:“他都不行,那就没人行了。”
初蔚心一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贺副营干什么去了?”
“大队长的意思,水流最湍急的地方,砍两棵粗一点的树横下去,能稍微缓冲一下水流,贺副营主动要求去砍树了。”
初蔚大声道:“就他一个人吗?那不是很危险吗?”
“我们用麻绳绑着他,拽着呢,应该不会有事的。”
初蔚急了:“你们还有麻绳吗?我要下去和贺副营一起,两个人至少有个照应。”
“姑娘,你这瘦得跟麻杆似的,这一淌水,不直接被冲走了吗?指定不行。”
初蔚自己麻利地捡了地上一捆麻绳,往腰上绑起来:“我可以的,你们一会儿只管拽紧了这麻绳就行。”
天黑雨大,贺闻远一个人在水流最湍急的地方,万一脚下滑了,眼睛没看清树木朝他倒下去了,又或者麻绳的结松了,他一个人当怎么办?
她能不着急吗?
三五十号人都各自为营,扛沙包的扛沙包,装沙袋的装沙袋,这会儿也没人管她了。
那两壮汉见她决意这样,也只能由着她,将麻绳的另一头绑在了那壮汉身上。
“姑娘你放心,我们死也会拽住你的。”
初蔚沿着湍急的河流边上寸着脚步往下游走去。
如今的农村,没有电,这雨势汹涌,也没法点火把,只能隔一段举一个油灯,油灯还得挡得死死的,淋了雨可就灭了。
初蔚一手抓着麻绳,一手抓着她的九节鞭,离人群渐渐远了。
只听见哗哗的水声,以及渐行渐远的叫喊声。
她心中有些忐忑,却觉得无所畏惧。
她想起上辈子最后的光景,作为军医,她和贺闻远一起上的战场。
战火纷飞,枪林弹雨,从没有开口说过爱字,一直以来都默默奉献的男人,将她护在怀里,难得温情地和她说‘初蔚,你别怕,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她果然没事,可他死了,身上中了很多枪,一直到死,都将她护在怀里。
他用命救了她。
如今,她来还他。
终于,她看见了微弱的灯光,那是吊在一棵树上的油灯。
贺闻远拖着一棵粗壮的树干,站在水流最湍急的地方。
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没入了水流之中……
“贺闻远……”
她飞奔而去。
第67章 我害怕
贺闻远在湍急的水流下一把抓住了河岸边的树根,死命抓住,水流如同疾驰而过的汽车,从他身上冲刷而过。
绳子那头的人似乎抵不过水流的力道,他整个人就好像被一个漩涡拽着往下掉。
指头被河水中的砂砾刮蹭着,他咬着牙告诉自己,沉着迅猛的水流把这棵大树连根拔起之前,他一定要上岸,不然就要被水流卷走了……
突然之间,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而那个声音,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一股脑冲到了脑袋里。
初蔚怎么会来?
初蔚借着大树上微弱的灯光,看到水波汹涌中一个身影在挣扎着,她立刻捡了个水流相对较弱的地方,趟过小河,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绳子绑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上,接着扬起手中的九节鞭……
九节鞭就好像有灵性一般,直接捆在了贺闻远的腰上,初蔚拼了命地往上拽,一边拽一边喊:“你还好吗?”
贺闻远不敢相信初蔚竟然救了他,她那么柔弱一女孩子,胆小如鼠,又软弱可怜,竟然在这漆黑的,暴雨如注的夜晚,在这湍急水流中,拼死冒险救了他……
他的脑子也被大雨冲得不灵光了,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上了岸,初蔚跑了过来,满眼焦急:“贺副营,你没事吧?有哪里受伤吗?”
贺闻远着才回过神来:“我……我没受伤,你呢?你还好吗?”
“我也没事,你赶紧砍树吧,我可以给你搭把力,两个人,总有个照应……”
贺闻远知道,现在事态紧急,他也没工夫和初蔚闲聊,只能道:“我要把这棵大树推入河里,这样,你帮我重新把麻绳绑在这树上,能行吗?”
“行,你去吧。”
初蔚动作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给贺闻远帮了很大的忙。
有了初蔚的帮忙,他很快就砍下了四棵大树,并且一一将大树推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有了粗壮的大树做缓冲,这水流一下子就被阻断了,这样,再下游的坝口就争取到了更多的填补时机。
贺闻远这才有了说话的工夫:“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怎么一个人跑了过来?”
初蔚站在河岸边,靠在大树上,表情有些小得意:“我刚才还救了贺副营呢,贺副营空下来不先谢谢我,就先训我?”
贺闻远有些词穷。
虽然刚才初蔚不来,他也能靠自己从水流中爬出来,但初蔚这话也没瞎说,她确实是救了他一命的。
贺闻远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咳了一声:“谢谢你,初蔚……同志”
这让他想起火车上的场景,不由得低头一笑,又觉心中有些酸楚。
如果早一步,该有多好呢?
他甚至觉得初蔚或许并不会讨厌他。
又想起她和李景松在大堤上的拥抱,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痴心妄想。
初蔚笑眯眯地看着他:“知恩图报嘛,贺副营不用谢我。”
大雨滂沱,树梢上挂着的油灯大概是进了水,噗地一声灭了,四下一片黑漆漆,初蔚吓了一跳,往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害怕……”
第68章 不怕不怕
贺闻远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血液逆流,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喉结上下滑了滑,即便是黑夜如墨,他也能模糊地看到她的脸,她的轮廓,能感受从她身上传来的热度和惶恐。
他告诉自己,抛却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吧,现如今的初蔚只是一个需要人安慰的小妹妹。
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伴着大雨,低沉低沉的——
“不怕……不怕……”
黑夜中,初蔚勾了勾嘴角,狡黠的眼神像极了小狐狸
河滩两岸,雨势小了一些,贺闻远要跟初蔚一起往上游走去,和大部队汇合,去扛沙包填坝口。
贺闻远和初蔚并排沿着河岸边往前走。
初蔚没走两步,好似被杂草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了,贺闻远心跟着一抖,连忙把她扶起来:“你没事吧?”
初蔚小声道:“没事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再走两步,又摔了。
贺闻远左右为难,见四下无人,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拉着你走吧,免得你又摔倒。”
初蔚柔柔弱弱道:“麻烦贺副营了,我真是,连个路都走不好。”
说这话,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贺闻远似乎一点都没起疑,那她可就放心大胆地演下去了。
贺副营一到初蔚面前,大脑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也不想想,刚才初蔚顺着河流一路下来,是怎么靠自己走过来的?
她刚才还救了他一次。
只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始终让他觉得,初蔚是个弱女子,是需要他保护的弱女子。
他抓住了她的手,依然小小的,软软的,柔弱无骨的,他紧了紧,低声道:“我们走吧。”
初蔚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抿着唇,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欢快,跟在贺闻远身边,慢吞吞地往前走去。
雨水扑进小河里,升腾起水雾来,头顶的夜空中乌云翻涌,身旁的白桦林树叶啪嗒啪嗒作响,脚下泥土地被雨水冲刷得泥沙俱下。
即便是这么艰苦的环境,初蔚仍然觉得此时此刻,很美好,美好得想要单独把这一段摘录下来,存起来,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
她多希望这场雨一直下下去,多希望这条漆黑的路,没有尽头呢。
耳边只有雨声,贺闻远轻声开口:“以后这么危险的事,别抢在前头,知道吗?”
初蔚软声应道:“嗯,我记着呢。”
夜色总是让人胆大妄为,贺闻远握紧了她的手,用心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她轻软的声音,心中藤蔓又开始疯狂滋长着。
到了人多的地方,贺闻远就松开了她的手,初蔚心里有些失落,刚要说话,却见韩文龙和袁卫民跑了过来……
贺闻远轻声道:“你别瞎跑,我去帮他们一道扛沙包了。”
初蔚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
跟韩文龙袁卫民一道跑过来的还有上花溪大队的支书,韩文龙跑过来,喘着气对支书道:“这是我们一批下来的知青,安插在下花溪,她刚才和下花溪的贺副营长一道去堵的水流。”
支书露出赞赏的眼神:“好后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初蔚觉得,房子的事,稳了。
第69章 发光发热
韩文龙找了个安置点想让初蔚待在那里,她哪里待得住,既然要发光发热,那肯定得一干到底啊,得让上花溪的支书看看她的积极性。
她跟着上花溪下花溪的五十几个青壮年,忙了一整夜。
到天亮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根本不用床,眼一闭,就能会了周公去。
上花溪的支书和队长对下花溪的青壮小火们给与的帮助表示了万分感谢,特别感谢了他们知青队的帮忙。
初蔚袁卫民韩文龙三人得到了极大的褒奖。
村支书甚至表示,他要亲自写信寄往省城,他们无私奉献的精神一定要让省城的领导们知道。
初蔚虽然累了一整晚,心里却无比充实,和下花溪的一大群男人往回赶去。
大雨已经转为小雨了,睡了一整夜安稳觉的初蓝撑着黄油伞出了门,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人从大堤上经过。
她自然看到了初蔚,而初蔚旁边的赫然是贺副营。
她咬了咬牙,这初蔚,怎么总贴着贺副营?贺副营抢险抗洪她都要凑过去当累赘,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韩文龙和六队小队长一起扛着锄头走了过来,经过初蓝身边的时候,初蓝听到什么‘这次真多亏了初蔚’‘是啊,这小同志真的挺勇敢的’。
她脸色骤然一沉,初蔚立功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初蔚这回运气可真是好。
下花溪的大队长章国富和小队长周有财都对初蔚进行了一番口头表扬,让她赶紧回宿舍睡觉休息一下。
初蔚也不和他们客气了,稍微洗刷了一下,倒头就睡。
她真是累死了,仿佛能睡到天荒地老。
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她睡得极安稳,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雨也停了。
一睁眼,黄晓坐在床边嗑瓜子。
“你醒啦?今天一天大家都没上工,袁卫民刚才去河滩那边抓鱼了,说晚上给咱们炸小黄鱼吃呢,说不定还有泥鳅和黄鳝,今天可有口福了。”
初蔚伸了个大懒腰,觉得神清气爽:“程英呢?”
“今天不上工,好像是跑上花溪找她的好姐妹初蓝了。”
初蔚点点头:“知道了。”
两人出了宿舍,站在走廊下面,黄晓一眼看到大门口一个铁皮桶。
“咦?那是什么?刚才还没有呢。”
她冒着小雨跑到门口,将铁皮桶拎了过来,惊喜道:“你看,这里面都是小黄鱼和泥鳅,哇,这网兜里还有龙虾和蛤蜊呢,我最喜欢吃龙虾了,是袁卫民抓的吗?”
初蔚摸了摸脖子,嘀咕:“可能吧。”
话音刚落,袁卫民提着另外一个铁皮桶回来了,大声道:“这大雨一下,你们是不知道,河滩上的蛤蜊和蛏子根本不用挖,遍地都是,田里到处都是泥鳅,今天晚上可以改善伙食啦。”
黄晓讶异:“啊?那这一桶是谁放在门口的啊?”
初蔚眼神一闪,问袁卫民:“贺副营有和你们一起吗?”
“有啊,贺副营带着他家的小妹妹一起的。”
第70章 隔壁小孩馋哭了
初蔚抿唇一笑:“嗯我知道了,我看看,这蛤蜊真是又大又肥美,灶房里有豆腐吗?晚上炖蛤蜊豆腐汤吧?”
黄晓拍手:“好好好,用大豆油煮,那汤保证奶白奶白的,最后洒点小葱,那滋味,那叫一个绝美。”
袁卫民乐呵呵道:“你都要把我的口水勾出来了,咱们自己动手烧晚饭吧。”
三人分工合作,袁卫民清理这些食材,黄晓在灶膛口烧火,初蔚负责掌勺。
袁卫民把清理好的小黄鱼送进来,初蔚一边给小黄鱼裹面粉一边道:“裹上面粉,推进油锅,炸至金黄,隔壁小孩儿都馋哭啦。”
黄晓嚷嚷:“你别口述了,我要流口水了。”
初蔚拎了一条出来,送到灶膛后:“别流口水了,来尝尝咸淡。”
黄晓咬了一口,连忙对初蔚竖起大拇指:“香,鲜,酥,脆,好吃,太好吃。”
初蔚一鼓作气炸了一大盆。
泥鳅要用清水养一养,明天再吃。
蛤蜊在水里吐干净了沙子,清滢滢的泛着光,龙虾被袁卫民掐了头,去了胰线,偶尔还有两个蹦着尾巴,做垂死挣扎。
麻辣小龙虾,蛤蜊豆腐汤,香煎小黄鱼……
整个厨房里香气四溢,黄晓兴奋道:“总算吃顿好的了。”
三人把饭菜都端到了院子的桌上,美滋滋地开始吃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程英回来了,一见他们大快朵颐着,顿时恼了。
“你们怎么都不等我就吃晚饭了?你们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
黄晓哼唧道:“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给你留菜就不错了,团队?你动不动就往上花溪跑,有拿我们当一个队的吗?”
袁卫民打圆场:“好了程英,既然你回来了,赶紧去锅里盛饭吧,一起吃晚饭。”
吃完饭,初蔚被周有财喊到了支书的办公室去,程英抬头张望着,黄晓轻哼了一声:“别看了,人家初蔚昨天晚上立功了,肯定要表彰她了。”
程英翻了个白眼:“初蔚受表彰,你这么得意干什么?”
黄晓顺杆来劲了:“我有团队精神啊,我觉得与有荣焉啊。”
程英别噎,气得只能埋头扒饭。
村支书赵长功的办公室里,这会儿光线黯了,暗棕色的桌面上点了一支蜡烛,她开门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阵风,烛火晃了晃。
桌面上一尊主丨丨席白石像,一旁摞着一堆书,最上面的是党章,办公桌旁的墙上贴着入党诗词。
赵长功穿着白衬衫黑长裤,还戴了副眼镜,标准的乡村干部的穿着。
他微笑着看初蔚,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小初,你坐。”
初蔚端正地坐在赵长功面前。
赵长功指了指一旁同样穿着的中年男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上花溪的支书冯家平同志。”
初蔚立马站了起来,和那位冯支书握手。
冯支书赞叹有加:“昨天晚上看到小初同志了,听贺副营长说了,要不是小初同志,贺副营就被水流卷走了,小初为这次的防汛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第71章 房子到手(加更)
初蔚谦虚:“主要功劳是贺闻远同志和咱们两个大队连夜劳作的青壮年们的,我不敢居功。”
冯支书和赵支书相视一笑:“果然是好后生,居功不自傲,真是谦虚。”
赵支书笑呵呵道:“是这样的,冯支书说了,这次你和闻远对防汛工作起到了关键作用,要对你们进行嘉奖,想问你要什么。”
初蔚也不忸怩,犹豫了一下道:“两位支书,我这个人,有话喜欢直说,我不和你们假模假式的,上花溪六队有个砖房,听说有重大贡献的才能分户,我想问问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虽然贺闻远也立了功,但初蔚担心贺闻远心眼实诚,不会开口索取报酬,所以便替他要了。
冯支书乐了:“你这个小同志知道的倒是不少,是不是早就打上我们队上空屋的主意了?”
初蔚挠了挠后脑勺:“支书您就说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冯支书沉吟了一下,当场拍板:“有,你大大的有,只是,你一个小知青,住在这宿舍,你要我们大队的空屋,抵什么用呢?”
初蔚笑眯眯的:“支书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小同志,还学会卖关子了。”
初蔚这边结束之后,冯支书和赵支书一道去了贺家,问了同样的问题。
有过得罚,有功得赏。
这次贺闻远和初蔚确实是立了大功,没人敢去水流那么湍急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去了,这两人能在大队里起到表率作用。
贺闻远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上花溪大队的砖房,可以给我吗?”
不求回报?
那只是对初蔚的,贺闻远本质上并不是什么没心眼的老实人,他有自己的谋算。
他那么不要命地去抢险,也是因为家中大嫂整天上蹿下跳要分家,便想替他爸妈和妹妹以及奶奶挣一份家业。
那是最好的机会。
冯支书愣了愣:“你也想要那砖房?”
贺闻远敏锐地问道:“难道还有别人也要吗?”
冯支书笑呵呵道:“和你一道立功的那小初同志,她也想要,这……要不你们协商一下?”
贺闻远没有犹豫:“既然小初同志先开口了,我不能夺人所好,那就给她吧,您看着重新分一个能住人的房子给我就好。”
分家是势在必行,虽然他妈不说,但依着他大嫂子的性子,一大家人在一起,他爸妈必然受了不少窝囊气,还是分开了干净。
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那小丫头,要砖房做什么?
冯支书点点头:“这没有问题,只是我们上花溪砖房本来就不多,剩下的空屋都是土角房,你……”
“没事,支书,能住人就行。”
等月月高中毕业,到时候攒点钱给他爸妈再盖个砖瓦房就行。
“行,我这边马上着手安排。”
“麻烦你了。”
房子的事有了着落,初蔚的心也放了下来,藕塘的事也都只剩下收尾的事了,紧接着就是秋收,收稻子。
忙忙碌碌又是十来天,稻子收完,已经是九月下旬了。
这天,天气很很好,空气中都弥漫着稻谷的香味.
支书和队长把初蔚和袁卫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们两商量。
第72章 不谋而合
“是这样的……”赵支书开腔道,“我和上花溪的冯支书商量过了,你们和上花溪的知青是一批过来的,我们打算让你们这两个小队换一下,这样你们两边都熟悉,于你们也有好处,小初,小袁,你们的意思呢?”
初蔚差点拍手称快。
好啊,可太好了。
这样还省的初蓝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来下花溪呢。
这官令一下,初蓝被调到下花溪,而她,为贺家谋了个大砖房,再随着贺家一道调到上花溪。
老天爷睁眼了啊。
袁卫民也有一定的政治觉悟,嘴上道:“我们愿意服从上面的安排,支书你们怎么定,我们就怎么做。”
初蔚也附和:“对,我们服从安排。”
上花溪的活儿还比这儿轻一点呢,当初只是为了贺家才来这边的,现如今贺家都要走了,她当然没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赵支书和大队长章国富都点头:“行,这边稻子也都收完了,接下来就是各家各户按工分分粮食的事,你们也清闲,章队长会处理这个事,到时候搬家也会有人帮你们的。”
初蔚和袁卫民带着笑脸离开了支书的办公室。
初蔚拿到上花溪大屋的钥匙,是在六天后,她拿着一串钥匙,犹豫了一下,去了贺家,见贺家忙忙碌碌的。
贺家大嫂子在院子里骂架:“你说你弟也真是,我看他是在军营里待久了,把脑子都待傻了,上花溪不是有个大砖房吗?他怎么不跟支书要?这样你爸妈留在这儿,我和你搬去那个大砖房,多好的事?土角房,又是一个土角房,你们贺家穷到根上了,我当初是瞎了眼哦,怎么嫁到你们家了哦。”
闻星搬着一筐碗筷,哼了一声:“二哥哥说了,就算有砖房,也要尽奶奶和爸妈住,当初你嫁我们家来的时候,我爸妈给的聘金不比别人家少,到现在外债还没还清呢。”
于红霞一下子来火了,上去就揪闻星的耳朵:“跟你那个牙尖嘴利的姐姐学是吧?你个死丫头,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初蔚上前,一把抓住了撒泼女人的手腕,看了一眼她那大肚子:“你又撒泼了是吧?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于红霞缩了缩头,这个小狐媚子如今是两个大队的红人,支书和大队长都因为她有功而供着她呢,她可不敢得罪。
“就……就跟四丫头闹着玩儿的,小初同志,你别当真啊。”
“你就庆幸你怀着孩子吧,不然……”
不然早一个大耳刮子抽上去了,让你动手打人,让你动手打人。
初蔚揽着闻星走到了灶房西山头,摸了摸她被揪得通红的耳朵。
“你二哥呢?”
“二哥哥搬东西去上花溪了。”
“啊?什么意思啊?”
“冯支书说二哥哥抗险有功,给我们家一个土角房呢,以后就不用和大嫂子一起住了。”
哎呀,哎呀呀,早知道不跟贺闻远抢砖房了啊。
还以为他没心眼呢,原来人家拼死拼活也是为了房子啊。
第73章 送房子
初蔚拉着闻星,飞快地往上花溪大队跑去。
到了上花溪,那两间空屋其实是挨着的,隔了一条巷子而已,东边是砖房,西边是土角房。
初蔚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贺闻远,贺闻远正要领着他妈回去继续搬东西,被初蔚拉着膀子拽到了屋后小溪边。
“那个,贺副营,你们直接把家什都搬东边砖房去吧。”
贺闻远愣了一下。
初蔚情急道:“这砖房,我要下来,就是为了让你爸妈搬过来的,你嫂子整天闹着分家,还总欺负你妹妹们,所以冯支书问我的时候,我就要了这房子,就是给你们家的。”
贺闻远更加哑口,初蔚对他家人的好,让他感怀至深,铭感五内。
“早知道你也会要房子,我都不多此一举了,贺副营长,你赶紧把东西都搬到东边大屋吧,这是钥匙。”
贺闻远才终于回过神来:“这是你的东西……”
他没有立场收初蔚的东西。
“是你的,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你的功劳更大,我是知青啊,我有宿舍住的,而且我下乡就一年时间,我要这房子派什么用场啊,给你,你们家人口多,那院子我看过了,太阳足,冬天的时候,你奶奶可以坐在篱笆院里晒太阳,多好。”
贺闻远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那句话在喉咙口翻滚着,犹豫许久,终于问出了口:“为什么对我们家这么好?”
初蔚眼神有些躲闪,继而故作洒脱道:“因为你在火车上救过我一命啊,我要知恩图报的嘛,而且这房子本来就该给你们家的。”
贺闻远小心翼翼地掩饰着眼神里的小小失落,那张冰冷带刺的脸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用总记在心里,我只是……举手之劳。”
初蔚还想说什么,张桂英在远处喊:“闻远,快点儿的,不能磨蹭了,这天阴下来了,指不定一会儿有雨,得快点把东西都搬过来。”
初蔚把手上的钥匙交给他:“呐,给你了。”
贺闻远胸口有些发堵,郑重道:“谢谢你,小初同志。”
初蔚真诚地看着他笑,声音轻轻的:“不客气,贺副营长。”
她看进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看到了上辈子,临终前,他将她护在怀里的模样。
你替我挡了六颗子弹,我只是送你一套房子而已,贺闻远,我还欠你很多呢。
贺闻远拿着钥匙去和他妈说了一声,张桂英有些犯难:“砖房吗?闻远啊,要不,砖房给你大哥和嫂子住吧,我和你爸住土角房去。”
贺闻远神色微沉:“奶奶腿脚不好,风湿关节炎,到冬天总喊疼,这儿太阳好,让奶奶住西屋,西照太阳下来,晚上也不冷,你们就住这儿。”
“你……你大嫂子会闹啊。”
“妈,这不是你和爸得的房,也不是我得的房,是初蔚送给我们住的,你由她去闹。”
张桂英心事重重地跟贺闻远一道回去搬家了。
贺家家底穷,也没什么家当,还要和大儿子儿媳妇对半分,那就更加所剩无几了。
张桂英借了个牛车,也就拉了三五趟,被褥碗筷几张凳子桌子,两张床板,还有两个樟木箱,也就齐活儿了。
直到晚上,贺家搬家的活儿才全完了。
王根娣跑到于红霞跟前道:“你看你个傻婆娘,砖房让你公婆住,你跟你家老大守着这土角房,你真是傻到家了。”
于红霞愣了:“啥砖房啊?”
第74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王根娣满脸可惜:“大妹子啊,你还不知道啊?你公婆在上花溪弄到了大瓦房,三大间,敞亮得很哪,灶房还有两间,前头还有猪圈,靠着小河,洗衣淘米都就便,好得不得了。”
于红霞愣在了那里,不敢相信:“不可能啊,我婆婆说得的是土角房,跟咱家这房子是一样的。”
“嗨,我还能骗你咋的,不相信你就去看啊。”
于红霞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转身扎进灶房里,一把抢过贺闻山手里的碗,重重放在灶台上:“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跟我去上花溪。”
贺闻山拉住她:“这天都要黑了,你这是要干啥?”
“你爸妈,欺负人!”
于红霞死死拉着贺闻山,脚下生风,飞快地往上花溪跑去,一点都不像身怀六甲的人。
上花溪贺家,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的,初蔚拉着黄晓和袁卫民也来帮忙了,张桂英让他们晚上都留下来吃饭,初蔚也高兴地应了下来。
贺闻远规划着家里人口的住处:“爸妈睡东屋,西屋搁两张床,奶奶一张,星星你睡一张,你姐姐回来还和你睡。”
闻星开心得蹦蹦跳跳的:“好,那二哥哥你呢?”
“我回来的时间短,在堂屋里打个地铺就行。”
外面黄晓和初蔚在整理篱笆院上的枯藤,黄晓小声道:“你还别说,这贺闻远,穷是穷了些,这长相,可真的是英俊,和我在苏联电影里看的那些外国明星都能比上一比,看那鼻子,可真挺啊。”
初蔚低头一笑,他是长得英俊,不止英俊,为人还正直,眼光毒辣,手段狠绝,那些老奸巨猾的走商的,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云端里的人,他现在还在泥泞里遭罪而已。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前程似锦,用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黄晓拉了拉初蔚的手:“我看你两挺登对的,像电影里的俊男美女,真浪漫,真唯美。”
农村人还在为果腹而愁眉不展的时候,城里人已经谈起了浪漫主义和文学情怀。
初蔚想,城市和农村的贫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她小声道:“这话不要乱说了,我们是下乡插队的,不是来搞对象的,而且我还小,才十八岁呢,祸从口出,你知道吗?”
作风问题,在这个年代,尤为关键,乱搞男女关系可是要被批斗的,她只悄摸摸地和贺闻远好,暂时不能告诉别人。
黄晓捂住了嘴巴,然后点点头:“嗯,我不说了。”
初蔚和黄晓收拾好篱笆上的枯藤,环顾四周,真心觉得这屋子好。
前有篱笆后有栅栏,院子东南角有一株柿子树,不高,不会挡太阳,东边有大概不到一分地的自留地,可以种点蔬菜。
前有小河,后有小溪,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啊……”突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嚎叫从巷子口传来。
“天杀的,欺负我这个大肚婆,还有没有人管管了……”
下一章开打
初初:撕逼,我是专业的!文的武的我都行!
第75章 撒泼
于红霞一看到她那公婆和奶奶小叔子以及小姑子都在那瓦房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敢情这一大家子都合起伙儿来糊弄她。
还说什么上花溪得的也是土角房,好家伙,搬家跟土匪似的,那麻溜劲儿,还不是怕她察觉了闹起来吗?
她心里杵着一口气,一到他们家门口,就直接瘫在地上了。
“你们这一窝都是土匪,我嫁给你们贺家,给你们家生娃,得不到你们一点好,你们偷摸吃肉不给我也就算了,这会儿有砖房住了,也偷偷摸摸的,把我跟我家贺老大撇下,你们可真是鬼啊,真精啊,老东西,你们就这么对你们没出世的大孙啊,自己住这砖房住得安心啊?没天理,欺负人,欺负我这个大肚婆哦……”
初蔚挖了挖耳朵,她果然不太长记性。
黄晓小声道:“农村女人骂架可真有一套。”
张桂英一时手足无措,这刚落户,儿媳妇就上门闹,新邻居们这会儿都在院子外头张望着呢,这脸上太难看了。
她跑到于红霞身边,好声好气道:“红霞,你先起来,进屋说,进屋说。”
于红霞会跟她进屋说?
她一把推开张桂英,泼得更凶了:“你别假模假式的,装什么好人,大屋被你占了,你让我进屋说?我不进,你占你儿媳的大屋,你的良心呢?你就这么对你大孙啊?你住得安心吗?”
贺闻远脸色铁青,俯首对闻星说了两句,闻星走上前去。
他是男人,于红霞又是孕妇,他去理论,落人话柄,说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孕妇,让小丫头片子去解决,就够了。
闻星拉了她妈一把,对她嫂子道:“大嫂子,这瓦房,那不是我们的,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是大队支书为了奖励抗险救灾有功的蔚姐姐,分给她的,蔚姐姐让我们住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去找大队支书说道理,让支书给你做主。”
初蔚愣了一下,忍不住轻轻拍了两下手:“孺子可教啊。”
闻星学她学得有模有样,知道于红霞怵什么了。
那于红霞也愣了一下,继而拽着贺闻山的膀子跳了起来,一个大嘴巴子扇到了闻星的脸上,闻星直接被她扇到了地上去。
贺闻远一见,怒火中烧,箭步走来,把闻星从地上拉起来,反身,扬手就要抽于红霞。
说时迟那时快,贺闻山一把将于红霞护在了身后,恳求道:“闻远,你嫂子,怀着身子呢,你别上火,别上火。”
张桂英也打圆场:“闻远算了,算了,星星也没伤着,就算了。”
贺闻远咬牙看着眼前撒泼的女人,神色阴沉:“你指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吧,最好怀个十年八年的,不然总有收拾你的那一天。”
于红霞身子抖了抖,这小叔子的眼神好像要吃人。
闻星躲在贺闻远身子后面,捂着脸,小声抽泣着。
贺闻远压着心头怒火,转身捧着闻星的脸,小声道:“疼吗?”
闻星扁扁嘴,努力让泪水往肚里咽,怕二哥哥为了她打大嫂子,到时候家里又是鸡犬不宁。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