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再相信
初蔚气得喘息剧烈:“李景松,男子汉大丈夫,你有必要这样吗?为什么连承认你喜欢的人是谁都不敢?请你堂堂正正的,好吗?”
不远处,袁卫民在叫她:“初蔚,初蔚……”
初蔚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我们知青队的队友来了,还请你立刻离开。”
李景松有些绝望地看着她:“初蔚,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妹妹呢?”
初蔚扔了手里的树枝:“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相信的。”
说完,朝袁卫民跑去。
李景松身上的精气神仿佛被人抽了去,稻田里大雾弥漫,就好像他的人生,他本以为重生之后,他可以弥补一切的,可,命运还是这样弄人。
他烦躁地在田垄上来回走了几步。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初蔚面前搬弄是非。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初蓝。
可不应该啊,初蓝喜欢贺闻远,巴不得他赶紧把初蔚娶回去呢,绝对不会跟初蔚说他喜欢初蓝的。
那么,还能是谁呢?
上辈子,知道他喜欢初蓝的那些人当中,谁会泄密呢?
他要先回去捋清楚思路,他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
初蔚现在对他敌意太大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初蔚和袁卫民一道往知青宿舍走去,袁卫民一边走一边脱了身上的白褂子递给初蔚:“你先披一下。”
他上身只剩下一个小背心了,初蔚接过来裹在身上:“谢谢你,卫民哥。”
“刚才那人是谁啊?”
“我妹的追求者,走错地方了,他本来要去上花溪的。”
“你怎么掉进水巢里了?”
初蔚挠了挠后脑勺,呵呵地笑着:“脚下没站稳。”
小河对岸,程英头上戴着凉帽,手里拿着网兜,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大堤上的男人。
那个背影她熟悉,那是李景松,喜欢初蓝的那个李景松。
李景松是来找初蔚的吧。
呵,初蔚恐怕还真以为李景松喜欢她呢,只有她知道,李景松喜欢的是初蓝。
哼,就让那死初蔚被蒙在鼓里吧,以后可有她好受的。
晚上收工之后,程英去了趟上花溪大队,她直奔初蓝他们的宿舍,初蓝瘫坐在宿舍门口的矮凳上。
一看到程英,她立刻来了劲儿,一把拉住程英,两人一道去了知青宿舍的小河边。
“怎么样?我交代你的事,有没有办成?”
程英哭丧着脸:“不提还好,一提我就觉得蹊跷,我明明亲手把钱放进她那皮箱,而且还守了一整夜,那皮箱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可一大早,你猜怎么的?那钱,不翼而飞了,不在她的皮箱里了。”
初蓝明显不信她的话:“这怎么可能呢?”
程英抱了抱手臂:“蓝蓝,我想……是不是这乡下,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初蓝不高兴了:“程英,老四旧那一套,你能不能别老是挂嘴上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看,就是你不小心打了个盹儿,初蔚趁你不备的时候,把钱给转移了。”
第47章 他快回来啦
程英被她说迷糊了:“我确定我没睡着啊。”
她记得真真的,她那心里跟战鼓擂似的,紧张了一整宿,怎么可能睡着呢?
“行了行了,睡得迷糊的时候,哪还记得那么多啊。”
又咬了咬牙道:“这回还真的是便宜初蔚了。”
她那一百五十块,加上程英这五十块,初蔚真是一下子肥了荷包,私下里不知道偷乐成什么样了。
程英又道:“哦对了,今天早上在我们大队看到李景松了。”
初蓝愣了一下:“哪个李景松?”
“还能是哪个李景松,就那个李景松呗。”
初蓝不敢置信:“他?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没来找你吗?”
初蓝摇摇头:“没有啊。”
程英摸了摸脖子:“那他做事挺滴水不漏的啊,恐怕担心传到初蔚耳朵里让她起疑吧。”
初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万一被初蔚听到,她又要疑神疑鬼了,李景松倒是挺坚持不懈的,行,那就让他继续去蒙骗初蔚吧,我们看戏就行了。”
“蓝蓝,李景松对你可真的是好。”
初蓝跺了一下脚:“我让你别说,你还说。”
程英一边拍嘴一边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接下来我们有什么计划?”
初蓝摇摇头:“先不要轻举妄动,初蔚现在怪得很,我得想个万全的办法。”
她要弄坏初蔚的名声,要让贺闻远看穿初蔚作威作福的真面目,她一定要好好计划计划,绝对不能再仓促行事了。
下花溪大队,初蔚忙活了一天,吃完晚饭,坐在院子里纳凉。
挖藕季马上就来了,这代表着,贺闻远马上就要休探亲假回来帮着家里挣工分了。
她有些激动,暗暗期盼着男人的归来。
上次一别,又有好几天没见了,他……应该会对她更加和善些了吧。
另外还有一件事,自从上次背着贺家大嫂让他们家人吃肉之后,这贺家大嫂防备十足,肯定是不会离开家了,她可不想便宜这种贪得无厌的人。
所以,她是不会再去贺家借用灶台的,但她又想让贺家人,特别是四丫头闻星吃点肉,长身体的时候,一点荤腥都吃不到,会营养不良的。
她本想在空间里搭个灶台的,可一想,得,她那空间在闭关呢,这件事只能暂搁,从长计议。
灶台的事被延后,她便要去解决另外一桩事,她直奔上花溪大队去找韩文龙。
现如今是九月初,日头还长,五点多钟,西山霞光满天,初蔚走在羊肠小道上,看着劳作归来的农人们,加快了脚步。
找韩文龙主要是想跟他打听一下上花溪是不是有空屋,以及得到空屋的条件是什么。
初蓝挖空心思想来下花溪讨好贺家父母,呵,到时候她让贺闻远的父母都搬到上花溪大队去,初蓝忙活了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到时候应该是一副很精彩的画面。
她隐隐有些期待。
第48章 回家
初蔚赶到上花溪的时候,已经六点钟了。
上花溪的知青宿舍小院里,个个都汗流浃背,男同志们都挽着袖子,卷着裤腿,拿着扇子扇风,个个是精疲力竭。
初蔚喊了一声,韩文龙立马跟她跑了出去。
初蓝扁嘴,眼神里透着防备,这初蔚叫韩文龙出去又想使什么幺蛾子。
等那两人出去了一会儿,初蓝才出了门去。
她挺了解韩文龙的,知道他爱去哪儿,轻车熟路,她加快了脚步。
花溪六队大堤下面,韩文龙和初蔚坐在小河边。
河水清澈,夕阳晚照……
“韩队长,我听说上花溪有一些空着的没有户主的房子,你知道这个事吗?”
初蔚开门见山第问道。
韩文龙挺有政治嗅觉的,是一个很会和干部打交道的人,也比较受这边的支书和队长重视,这种事,他自然有听说。
“就这六队,就有两户人家空着屋子,没有户主,一户是土角房,还有一户是砖房。”
初蔚眼睛亮了亮:“砖房啊,空着多可惜?没人打申请住进去吗?”
“有是有,但好像打申请的人都不合格。”
“这……是有什么条件吗?”
“听支书说是要对咱们上花溪大队有卓越贡献的人,才可以申请住进去。”
卓越贡献,这个范围挺广的,倒是有机可趁,可以在这上面花点心思,找找突破口。
“不拘是不是这上花溪大队的人吧?”
这一点还是要问清楚的。
“这倒是不用的,初蔚,你问这个干什么?”
初蔚笑笑:“我就随口问问,你别和旁人说,知道吗?”
韩文龙云里雾里点头:“放心,你叮嘱我不说的,我都不会说的。”
初蓝就躲在不远处的一株老榆树下面。
很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眉头拧成川字,初蔚打听他们上花溪大队的空屋子干什么?
这丫头又想耍什么花招?
她得好好盘查盘查,不能再一直被初蔚牵着鼻子走了。
天色黯了,牛羊也回群了,初蔚向韩文龙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便往回赶了。
一路上,初蔚踏着暮色,往西边走去,小村庄被黄昏的余光笼罩着,静谧安宁,农人手里拿着鞭子赶着劳作了一天的老牛回家,牛儿哞哞叫着,从她身边经过。
九月十号,农历八月十一,临近中秋,挖藕季便来了。
一大早,贺家父母和贺闻星就去了大堤上,翘首盼望着贺闻远的归来。
于红霞在家里骂骂咧咧的:“还特地把手上的活空下来去接他们的儿子,你爸妈啊,偏心眼偏得厉害,你这个长子,真是一点威风都没有,我看啊,要是你弟娶媳妇儿了,你爸妈想一千个一万个办法,也会弄个房子给他分家的。”
贺闻山无可奈何:“我弟毕竟是在县里的大商行里,一年就回来两趟,爸妈想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别不懂事。”
于红霞拍了一下桌子:“我不懂事?我问你,你弟进大风商行,你敢说你爸妈没给他走关系?我简直怀疑咱们的房子都被你爸妈用来给你弟走关系了。”
第49章 他不理她
“你别瞎说。”
“那你咋不去,大风商行有钱呢,每个月都发粮票肉票,总比守在这农村给公家挣工分强啊。”
“我想进,也要人家收我啊。”
于红霞哼了哼:“还不是你爸妈偏心眼,把好吃的都给你弟了,我看他一点都不像你们贺家人。”
贺闻远拉了拉自家媳妇儿:“别瞎说了,我弟难得回来,咱们也去大堤上等他吧。”
“他是财神爷吗?回家一趟,全家人都要去迎接他,你咋一点骨气都没有。”
“媳妇儿,这……这都一家人,谈什么骨气不骨气啊。”
于红霞嘴上骂咧,但这心里还是很怵她那个整天冷着一张脸的小叔子的,便跟着贺闻山一起出了门去。
藕塘边,初蔚正要下去,就看到小河对岸的居民点处,一群人走在路上,最惹眼的便是那高个男人。
他个儿高,身材又挺拔,穿着一身短袖衫,即便隔得老远,还是能感觉到男人的英挺,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是贺闻远。
初蔚直起腰,就这么盯着他。
远处的男人仿佛感受到目光的追随,一抬眼,看到不远处藕塘边站着的女孩子。
她穿白底小红花的上衣,姜黄色的裤子,头上戴了顶小草帽,初晨的阳光洒下来,就像是梦里的场景。
贺闻远看着她,舍不得收回自己的眼神。
‘掠夺’二字闪过脑海,他惊了一下,垂下了眼帘。
虽然隔了些距离,但初蔚能感受到,贺闻远又恢复了火车上对她的冷冰冰架势,他连招呼都不愿意多和她打一下了,她扁扁嘴,有些委屈。
上次在大风商行,他态度不是还挺好的吗?
这男人心,怎么也和海底针似的?
于红霞看到小叔子的眼神了,小声跟自家男人嘀咕:“那丫头,长得一副狐媚样,你看看你弟刚才那眼神,直勾勾盯着她,一看那丫头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贺闻山咬咬牙:“别乱嚼舌头了,闻远听到了,要生气的。”
于红霞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嗓子出气儿:“瞧你这点儿出息,你还有点哥哥的样子吗?我看你弟的架势才像是长子呢,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窝囊玩意儿。”
张桂英悄悄把闻星拉到了后面,小声道:“你大嫂子打你姐的事,别和你二哥说。”
“为啥。”
“你二哥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大嫂子现在怀孕,不能闹腾,知道吗?”
闻星气鼓鼓地不说话。
张桂英揪了揪她的耳朵:“听到了没有。”
闻星只能怏怏地应道:“我知道了。”
贺家,贺闻远一回来,这一大家子就和过年似的一样热闹。
贺闻远一回来直奔他奶奶的屋,从包裹里拿出一包东西:“奶奶,我给你买的柿饼。”
贺奶奶连忙一阵摸索,从枕头下面摸了个纸包,那纸包都渗油了:“闻远哪,这个是奶奶留给你的,桃酥饼,你吃,你吃。”
贺闻远接过桃酥,眼眶一热:“好,奶奶,我吃,我给你买的这些东西,你别舍不得吃,走油了就不好吃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家闻远最有出息,在外面还记得奶奶爱吃柿饼。”
第50章 想看她
贺闻远又转头,从包裹里拿了一包馓子和一袋桃酥出来递给她妈:“妈,这给你们吃的。”
又拿出一袋白糖和一袋蜜枣,递给了贺闻山:“这给嫂子的。”
虽然不喜欢这个嫂子,但毕竟他嫂子肚子里怀的是他大哥的孩子,总还是要让孩子平平安安来到世上的。
于红霞阴阳怪气第哼了一声:“就一斤白糖和蜜枣,寒碜谁呢?”
贺闻远伸出手来:“你不稀罕的话,就还给我,我给四丫头吃。”
于红霞赶忙挡在了贺闻山前面:“我……我也没说不稀罕,你这是作甚?跟我一个大肚婆过不去啊?”
贺闻山拉了她一把:“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
于红霞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一双眼贼溜溜地打量着贺闻远:“二叔从县城回来,就带了这些吗?肉票副食票什么的,商行没发吗?”
贺闻远冷声道:“肉票我是有一些,我会交给……”
于红霞倒也没痴心妄想地指望这小叔子把肉票交给她,但交给婆婆也行啊,反正她婆婆窝囊废,交给她婆婆,还不就是进了她的手?
“交给我奶奶……”
贺闻远这话一出,于红霞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按捺不住地跳了起来:“你说啥?交给那老瞎子?”
她这话刚一出口,就看到自己小叔子的眼神好像带着冰碴子。
“你在家里,管我奶奶就叫老瞎子?”
于红霞顿时虚了:“我一时嘴快,二叔你也别往心里去,我的意思是,奶奶她年纪大了,眼睛又看不见,你咋不把肉票给你妈妈管?”
贺闻远冷冷扫了她一眼:“我交给谁,没你说话的地儿,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我家里人,你该知道我的性子。”
于红霞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贺闻远拉着四丫头去了奶奶的小屋。
于红霞吃瘪,瞪了贺闻远一眼,哼了一声,扭脸进了东屋,贺闻山赶紧跟了上去。
贺闻远了解自己爸妈,他爸妈都是性子软的人,在家里根本弄不过他大嫂,他一共就带了两市斤的肉票回来,要是交给他妈管,那这两斤肉肯定全进他嫂子的肚子。
奶奶虽然年纪大了,而且眼睛还瞎了,但奶奶性子向来强,说一不二,即便是斤斤计较跟他爸妈没大没小的嫂子也不敢在奶奶跟前胡来。
贺闻远把肉票以及几张副食票交给了奶奶,并且叮嘱闻星:“你要帮奶奶好好保管,过一段时间,给你们改善一下伙食,去公社的肉站拿上几两肉回来炖汤也好红烧也好,听到了没有?”
闻星拍着胸脯道:“二哥哥,你放心,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完成,另外,二哥哥,蔚姐姐之前也给我们吃过一次肉呢。”
“蔚姐姐?”
“是啊,她说你在火车上救过她,她知恩图报,所以才给我们肉吃的,二哥哥,你救过她吗?”
贺闻远似是陷入了沉思,闻星摇了摇他的手臂:“二哥哥,你到底有没有救过蔚姐姐啊?”
贺闻远敷衍道:“哦,救过。”
正说话呢,外面传来他爸妈的声音:“闻远,我和你大哥先下藕塘挖藕去了,你在家里歇会儿。”
贺闻远赶忙跑了出去:“我和你们一道。”
想看她!
这是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第51章 冷冷的
初秋,不冷不热,藕塘边的枣树硕果累累,天瓦蓝瓦蓝的,河水清滢滢的,大雁已经南飞。
藕塘里的水已经放了,这会儿都是淤泥,初蔚守着自己那一片偌大的藕塘,独自叹气。
挖藕可真的是个力气加技术活啊,对她来说,太难了。
另一边,程英是一边采一边哭,看到小队长,那眼泪水泛滥成灾:“队长,我挖不动,我真的挖不动。”
周有财头疼不已,只能下去教她:“挖藕,你得顺着这荷茎下去,这样好挖,你看我这手上的动作,你仔细看着,你再看这个藕杆,要是这下面是黄色的,说明下面肯定有藕,要是这藕杆下面是黑色的就没有,这挖藕,一定要有耐心,先摸,摸清藕的长度和走势,再用力。”
说完,一用力,手再从泥水里出来,就多了一大段藕。
“看到没,这样,藕不会断,藕心就不会脏,你自己多摸索摸索。”
说完,就上了岸。
程英欲哭无泪,脑子会了,可手不会啊,这么大一片,什么时候才能干得完啊?
初蔚这边也是半斤八两,周有财把刚才教程英的又给她教了一遍,初蔚两眼一抹黑,明白是明白了,可这说是一回事,干又是一回事。
周有财笑笑:“你聪明,一学就会,我还要去别人那里看看,你自己理一理。”
初蔚佝着腰,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的心一紧,立刻站了起来,贺闻远从她负责的藕塘边经过往前走去。
他们贺家负责的区块就在她旁边。
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贺闻远,可贺闻远挑着柳条筐,目视前方,根本不看她。
初蔚笑着对他招手:“贺闻远,贺闻远。”
贺闻远看了她一眼,要不是站在淤泥地里,初蔚能跳起来,她一边招手一边喊:“是我啊,我是初蔚。”
贺闻远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抓紧柳框的麻绳,加快了脚步,直往前走。
初蔚的心往下沉了沉,贺闻远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见她视若无睹就跟不认识似的。
刚才她还以为隔太远他没看清呢,这会儿,两人离了不超过十米,他依然对她冷冷的,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当务之急是要干活,这么一片都是她的活,三天也行,十天也罢,反正要干完,怠慢不得。
初蔚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心情,委屈地埋头开始干活。
初蔚的藕塘和贺家隔了一块田垄,张桂英一边拔藕一边对贺闻远道:“那闺女是我们大队来的小知青,听说你救过她,这闺女挺念恩的,给我们家开了一次荤,是个好闺女。”
贺闻远手上用力,他有经验,一下手,一大段完整的藕就被他采出来了。
他妈说话,他也只是嗯一声。
张桂英一边采藕一边往不远处的初蔚看去:“这采藕要巧劲呢,这闺女看起来是门外汉啊,闻远啊,一会儿……”
贺闻远声音冷冷的:“妈,你哪那么多话?赶紧干活吧。”
第52章 抱头痛哭
张桂英有点纳闷,闻远看着好像不高兴的样子,这是咋回事啊?
初蔚干得满头大汗,然后一看旁边的柳框,一共就三节藕,还都是断藕,断藕根本没法卖出去,就算能卖,价钱也会被压得很低,到时候大队长看到了,肯定要说她的。
她再看一眼不远处的人,那人手脚麻利,贺家那藕一筐一筐地挑到岸边上,人家的藕都堆成小山了。
但那男人就是不看她一眼,好像她是空气。
初蔚又委屈又气愤,心里憋了火,也不再看他,埋头苦干,不就是挖藕吗?还能有她初蔚干不了的事吗?
她只要专心致志地摸索一下,果然,很快,一大段完整的藕被她挖了出来。
初蔚开心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把那一段藕抱在怀里亲两口。
欢快的笑声传到隔壁田里,贺闻远忍不住抬起头看过去。
她的笑容,比初秋的果实,更诱人。
张桂英笑笑:“看来那闺女摸到门路了,真是聪明的丫头呢,但那么一块地,就她一个人,也不知道要挖几天呢。”
贺闻远又低了头,认真干自己的活。
中午的时候,闻星端着大茶缸过来送饭,知青宿舍食堂师傅也给他们送来了中饭。
初蔚恨不得是爬到岸边上的。
挖藕费力,而且这一上午都弯着腰,这会儿腰都直不起来了,她头晕眼花地上了岸,一屁股坐在了枣树下。
旁边放着白色的搪瓷缸,她揭开看了一眼,菜饭加丝瓜毛豆子,她没什么食欲,靠在树干上歇了会儿。
不远处的闻星看了一眼初蔚旁边地上的藕,再看一眼自家那小山一样的藕堆,小声道:“二哥哥,我看蔚姐姐一个人干活很费力,你能不能帮帮她啊?”
贺闻远夹了一筷子豇豆,声音有些低:“小丫头片子,指派起你二哥来了。”
闻星急了:“蔚姐姐不是外人,二哥哥你不是还救过她妈?她对我们一家都很好呢。”
贺闻远摸了摸她的头:“吃饭。”
“二哥哥,我当你答应我了。”
吃完饭,闻星收拾好大茶缸,蹦蹦跳跳跑到初蔚跟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初蔚。
初蔚满心期待地等了一下午,但那贺闻远,别说帮她干活了,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初蔚哀怨地看了一眼隔壁田里的人:“不帮就不帮,没你贺闻远帮忙,我初蔚一样能完成任务。”
六点钟,暮色笼罩大地,初蔚心有余力不足,打算打道回府明天再战。
上了岸,就看到浑身脏兮兮的黄晓走过来,两人差点抱头痛哭。
初蔚:“我累死了。”
“我也是,腰要断了。”
“挖藕真累。”
“太累人了,呜呜呜……”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知青宿舍走去,袁卫民从后面追了上去:“等我忙完我那边的,就帮你们一起挖,你们也别着急。”
初蔚心里更加酸楚,袁卫民都愿意帮忙,贺闻远却不愿意,真是伤她的心。
晚上,贺家一大家子煮了玉米渣粗粮饭,张桂英又炒了两个菜,豇豆炖白萝卜,炒莴笋,还弄了个咸菜拌凉粉,也算是丰盛了。
贺闻远吃完饭,就出了门去,直奔藕塘,初蔚的藕塘。
第53章 受伤
月光皎洁,照着一片藕塘发出莹莹的光。
贺闻远看了一眼岸边那一小摊莲藕,摇了摇头,真要靠她,真的不知道这一片藕塘什么时候才能挖完。
他倦起裤腿,下了藕塘,还好挖藕是靠摸的,就算光线黯一点,也没什么影响。
知青宿舍,初蔚浑身就跟散架了一样躺在通铺上,不过七点钟,旁边那两人都已经发出细微的鼾声了,看来是真的累瘫了。
初蔚虽然身体也很累,但她的脑袋却很清醒,怎么都睡不着。
上辈子,她临终前,初蓝在她的病床前说了不少话,初蓝说贺闻远从她结婚前就开始喜欢她了。
她记得没错啊,初蓝确实是这么说的啊。
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其实贺闻远是从李景松去世之后,她成了寡妇,他又回到海城之后,由同情慢慢转为喜欢的?
所以这个时候,贺闻远对她没有喜欢的感觉。
应该是这样吧,不然怎么解释那男人总是对冷冰冰的呢?
初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气得蹬了两下墙,然后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走一步算一步吧。
贺家,贺红生站在大门口朝外面张望了一阵,又回到了西屋,嘀咕道:“闻远这一撂碗筷就跑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这小子干什么去了?”
张桂英躺了下去:“可能上他哪个同学家玩了,你别管他了,睡吧,明天早上要赶早工呢。”
藕塘里,那个高大的影子,显得有些孤独,风吹荷叶翩跹,九月中,夜里已经有了凉意,贺闻远却是满头大汗。
他干活干得急,半分都不停歇。
突然,他‘嘶’了一声,手指被荷叶根茎划到了,他赶忙跑到一旁,先把藕放下,然后用清水洗了一下手,胡乱弄了点草包了一下,接着继续干活。
就这么紧赶慢赶地干到了凌晨两点钟,看了一眼岸边上一大堆藕,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挖这大半夜,顶初蔚干个三五天的了,她这藕塘一大半的藕都被他采完了,剩下的她慢慢挖个三五天,就不着急了。
隔天,六点,哨声传遍整个村子,黄晓哭天抢地,初蔚闷不吭声,程英哭哭啼啼。
妇女主任安抚她们:“给你们分派的地儿已经够小了,你们加把劲,知道吗?”
初蔚吃完早饭,拿起凉帽,浑身又充满了不服输的劲头:“放心吧黄主任,我们会努力加把劲的。”
说完,出了门去,黄晓程英和袁卫民匆忙跟上去。
一行人走到藕塘。
初蔚一眼就看到自己田头面前堆得跟小山似的藕堆,吓了一跳。
小队长正在让人把这些藕抬走清洗,不由得表扬了初蔚一句:“你是昨天晚上过来打夜工了吗?你们可得和初蔚多学学啊。”
说完,乐呵呵地走了。
程英轻哼了一声:“你昨晚根本没打夜工。”
初蔚耸肩:“可能是田螺姑娘帮我干的,老天爷都帮我,我命好。”
情绪值+30,扩地三分。
程英恨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不远处田里已经开始干活的贺闻远。
初蓝和她说过,这个贺闻远喜欢初蔚,难不成,是贺闻远帮她干的?
看初蔚这反应,好像也是不知情,即便真的是贺闻远帮她干的,也不能让她知道。
第54章 不承认(加更)
等众人各自下了自己的藕塘,初蔚心一横,跑到了贺闻远负责的藕塘,喊了他一声。
贺闻远本能地抬头看她,今天的她穿的是蕊黄色的上衣,一如既往的娇俏,比秋色美。
“有事吗?小初同志?”
初蔚指了指自己那田垄:“昨天夜里,是你帮我挖的藕吗?”
贺闻远面不改色道:“你在说什么?”
“我那里凭空多出了一大摊藕,是你看我挖不动,所以夜里过来帮我挖的吗?”
她问得这么理直气壮,她这么堂堂正正的,倒是让贺闻远的眼神躲闪了起来:“不是我,昨晚天黑我就收工回家了。”
初蔚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不死心第又追问了一句:“真的不是你吗?”
贺闻远狠心道:“确实不是我,小初同志你再问问看别人。”
初蔚抿了抿唇,转了身,往自己的藕塘跑去。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
待初蔚走远了,张桂英才小声道:“闻远啊,你干啥骗人家小初啊,你昨天明明后半夜才回家的。”
贺闻远沉声道:“妈,这个事,你别往外说。”
张桂英不明白:“你给小初干活,为啥不说啊?”
“她……已经订婚了,我怕别人说闲话,毁了她的声誉。”
张桂英有些怅然:“啊?小初已经订婚了吗?”
“嗯,订婚了,所以,你别往外说,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
这农村妇女,一个比一个舌头长,什么话到他们嘴里就都变味了,她确实不能不厚道坏了人家小闺女的名声。
初蔚蹲在藕塘里,百思不得其解,除了贺闻远,能是谁呢?
袁卫民?
不可能,他要是帮她干活,不可能偷偷地干。
那还能是谁呢?
她又看了一眼贺闻远,男人依旧对她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初蔚便只能埋头干活。
中午吃饭的时候,黄晓端着她那盛饭的大茶缸走到了初蔚的田垄上,和她一起靠在了树干上:“你那田螺姑娘能不能借我使使啊,你剩下来的一小片地,就算你磨洋工,三天也能干完了,我那一大片……啊……我真的觉得好累。”
初蔚嚼着嘴里的麦片饭,若有所思:“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位田螺姑娘。”
黄晓叫苦不迭:“你怎么那么好的命啊?”
另一边,程英鬼鬼祟祟地跟上了两个农妇,然后拿出两角钱,一人给了一角:“大妈,有个事,要你们帮忙……”
三人叽里咕噜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树下,初蔚环顾四周:“程英呢?”
“懒人屎尿多,去解手了,别管她。”
初蔚嗯了一声,没一会儿,看到程英出现在那头田垄,就着那边的树根坐下,也开始吃饭了。
初蔚吃完了一大茶缸的饭菜,又拿起水壶喝了点水,抹了把嘴,靠在树干上,打算歇会儿。
身后有两个大妈路过,一个说:“昨儿晚上那么晚了,我看到一个老乡还在这田里挖藕呢。”
初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第55章 心凉
另一个说:“夜里吗?”
“可不嘛。”
初蔚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忙爬起来,一把拉住了其中一个大妈:“你们说昨儿晚上有人在田里挖藕吗?”
那戴着凉帽的矮个大妈乐呵道:“是啊,就在前面这块田里。”
初蔚又问:“那你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吗?”
那大妈回想了一下:“约莫比闺女你高一个头。”
这话一出,初蔚的心就凉了半截,她只到贺闻远的肩膀,贺闻远比她高远不止一头啊。
“大妈,晚上那么黑,你有看清吗?”
“闺女,长相我看不清,个头我还是看得真真的,而且,那小老乡好像还戴了个眼镜,我看到在月亮下反光的。”
比她高一头,还戴眼镜,眼前忽而闪过一个人。
李景松?
是李景松偷偷在夜里下地帮她挖藕的?
她有些失望,她本以为是贺闻远暗中帮忙的,却没想到,是那个假惺惺的李景松又想用这种伎俩来骗她。
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吧。
贺闻远可能在这个时候,真的对她没有感情吧。
那就……慢慢来吧,她不着急,她不能着急。
不远处,程英看了初蔚一眼,低头轻哼了一声,初蔚应该相信那两个大妈的话了,她应该更加认定李景松喜欢她了。
只要她不怀疑贺闻远干的就行。
初蔚神色恍惚地干了一下午的活儿,到了六点钟,一行人收工,各回各家。
初蔚疲累地上了岸,看了一眼隔壁田里的男人,他好像机器一样,永远不知道疲倦,这会儿正把藕往田垄上挑,他妈给他递了个用网兜兜着的大水壶,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抹了把嘴,又继续去干活。
人家眼神撇都不朝这边撇一下,初蔚只能不是滋味地和黄晓一起往宿舍赶去。
她的心情实在是太低落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食堂的张婶子已经烧好了晚饭:“今天烙了玉米面饼,这里有一碟子雪里红咸菜,我又给你们炒了个洋山芋丝,包在面饼里吃,味道可好着呢,你们洗把脸快吃晚饭吧。”
一行人都瘫在了凳子上。
黄晓抬脚轻轻踢了踢她:“你至于累成这样吗?你的活儿又不重。”
初蔚趴在石桌上,有气无力,懒得搭理她。
小院的木门被推开,周有财手里拿了几个鸡蛋走进来:“大队长说你们最近干活吃苦,明天早上给你们每个人煮一个鸡蛋吃。”
四人谢过周有财,周小队长又问初蔚:“你手伤要紧吗?要不要去邱先生家看一下。”
邱先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村民都敬称他为先生。
初蔚一脸茫然第看着周有财:“啊?什么手伤?我的手没有受伤啊。”
周有财挠了挠后脑勺:“我今天清理你挖的藕时,看到有一段藕上有一大滩血,看起来伤得不轻,不是被荷茎伤到的吗?”
初蔚伸出双手:“我真的没受伤。”
“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你们吃完饭就歇着吧,等藕挖完了,给你们放一天假。”
周有财出了门,初蔚猛然惊醒,夺门而出。
第56章 能对上
周小队长说她的藕有一截上面有血迹,说明是挖藕人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手,她只要去看一下贺闻远的手有没有伤,事情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她还是怀疑贺闻远偷偷帮她干活的,她要证实自己的疑虑。
远远的,她看到贺家的灶房烟囱有袅袅炊烟升起,便加快了步子。
贺家的小院子里,闻星蹲在桶边,拿木瓢舀了一瓢水,帮她二哥洗手洗脸。
初蔚箭步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洗刷干净的他的双手。
右手虎口处,有一道半寸长的伤口,这会儿还血涔涔的,一看就是刚伤的。
初蔚欣喜万分,她就知道,是贺闻远,一定是贺闻远偷偷帮她干活的。
他面冷心热,他口是心非,他明明喜欢她,却总拿冷脸对她,还撒谎骗她。
贺闻远看到初蔚,有些心虚,又见她盯着自己的伤口,连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藏到了身后:“初蔚同志你有事吗?”
初蔚仰脸看他:“昨天夜里偷偷帮我干活的人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要学习雷丨丨锋,做好事不留名吗?”
闻星递了快干布给他擦脸,贺闻远抓着布,冷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初蔚指着他藏在身后的手:“你的手受伤了,而我的藕上面有血,怎么会那么巧的?”
贺闻远勉强挤出一点笑来:“我这手伤,是给自家挖藕的时候伤到了,你可以去左邻右舍问一下,看看我贺闻远是不是爱做冤大头的人,是我做的,我肯定会认,不是我做的,我自然不能占别人的功劳。”
初蔚看着他的眼睛:“贺闻远,你究竟是为什么不承认啊?你帮了我,我好好感谢你一下,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你一定要弄得这么复杂呢?”
贺闻远拿干布抹了一下脸:“我要吃晚饭了,初蔚同志你要是没吃,也可以在我家吃个便饭,吃完再回知青宿舍。”
初蔚看他那公事公办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谁要吃你的饭。”
哼了一声,就这么转身跑掉了。
贺闻远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些深沉。
闻星盯着她二哥:“二哥哥,你怎么惹蔚姐姐生气了?”
贺闻远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她不会生气的。”
“所以那些藕,是二哥哥你挖的吗?”
“不是。”
小孩子家,嘴上没个把门的,他不能乱说话。
闻星气鼓鼓的:“我不是让你帮蔚姐姐的吗?二哥哥,你看你不帮忙,自然就有别人帮忙了,想帮蔚姐姐的人,多着哩。”
贺闻远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想帮她的人,很多。
初蔚能反应过来,程英自然也能反应过来,她一听小队长受伤的事,便大概猜到帮初蔚挖藕的人手上受了伤。
见初蔚冲出去,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别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花了冤枉钱买通那两个大妈糊弄初蔚。
没一会儿,看到初蔚气鼓鼓地回来了,心中哼了哼,看来初蔚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初蔚心中郁结万分,无处宣泄,吃完晚饭,一个人坐在宿舍后面的小河边。
是他,肯定是他!
可他不认啊!
第57章 我有过墙梯
风吹白桦林,初蔚双手抱膝,神色落寞。
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吗?
黄晓手里抱着米花跑过来:“初蔚初蔚,妇女主任给的,还挺香的,你吃一点。”
初蔚瞥了她一眼:“看来这农村生活,你是适应下来了。”
黄晓摇头晃脑,一脸得意:“哦对了,妇女主任刚才还跟我打听你呢,问你有没有说亲事呢。”
初蔚愣了愣:“她问这个干什么?”
“好像是她儿子二十岁了吧,可能看上你了,想把你说给她儿子。”
初蔚眼前一亮。
是啊,农村人,二十岁就算是大龄青年了。
如果贺闻远这个时候真的不喜欢她,上辈子的他又怎么可能一直打光棍。
那五年时间里,如果他不喜欢她,他早就找个女人结婚了。
他对她的喜欢,不是从她守寡的时候开始的,她可以确定,这个时候的贺闻远,一定是喜欢她的。
哼,居然不承认。
初蔚高兴地抱了一下黄晓:“谢谢你了。”
黄晓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你不会真的对妇女主任她儿子有意思吧?”
初蔚扯了根柳条抓在手里玩,眼里笑意星星点点:“怎么可能?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闻远哥哥口是心非,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哼,看谁斗得过谁。
隔天,藕塘里,初蔚一边干活一边偷偷瞄贺闻远,贺闻远心无旁骛,完全不受影响。
这个男人的定力实在是好到令人发指。
初蔚也不急,有条不紊地干着活,如今她也摸索出经验来了,熟能生巧地很快就挖了一筐藕上来,她一个人费力地拉着柳条筐,摇摇晃晃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岸边走去。
她故意直视前方,余光瞥见贺闻远站直了腰,好像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她故意晃了晃身子,做出一副要栽进淤泥里的样子。
贺闻远那边就差插翅飞过来了。
初蔚晃了晃,又站直了,然后迅速地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田里的男人。
男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摸脸上就全是淤泥。
被我逮了个正着吧。
初蔚狡黠一笑,然后继续拖着柳框往岸边去。
张桂英乐呵呵地笑着:“你担心人家,就去帮忙呗。”
贺闻远悻悻地低头:“我没想帮她。”
初蔚费力地把一柳框藕段子拖上了岸,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摘了凉帽扇风。
临近中午了,陆陆续续有农人赶回家吃饭了。
程英拖着沉重的双腿从她身边经过,在她背后瞪了她一眼,初蔚这点儿活至于累成这样吗?装腔作势的。
程英走了,黄晓也从她身边经过,有气无力地喊她:“回去吃中饭吧。”
初蔚抹了把脖子里的汗:“你先回吧,我歇一下就回。”
没一会儿,藕塘里散落的农人就都回家了,只剩下初蔚,以及隔壁田里不知疲倦的贺闻远。
虽然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但日头还是很晒人,初蔚眼看着贺闻远往她这边来了,便慢吞吞地站起来。
直到他离她大概还有三五米远的时候,她‘眼前一黑’,软趴趴地往地上倒去。
第58章 心猿意马(加更)
贺闻远一见,三步并作两步,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她冲了过来,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她。
初蔚如愿以偿地倒进了他怀里。
贺闻远担心地看着她,轻声叫她:“初蔚,初蔚……”
初蔚无动于衷,一动不动。
贺闻远轻柔地把她放到了地上,然后飞奔到藕塘边,摘了一枝荷叶……
岸边的初蔚睁开一只眼,就这么眯眼看着男人,见他转身,又立刻闭上了眼睛,做挺尸状。
贺闻远拿着荷叶去一旁小河边掬了点干净的水,又飞快地跑到了初蔚身边,半蹲着,用手湿了点水,洒在初蔚脸上。
初蔚心中直哼哼,某人挺关心人的嘛。
贺闻远在她脸上洒了点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初蔚,初蔚,你醒醒。”
初蔚:我就不醒,让我这么患得患失的,现在换你担惊受怕,我们才算扯平了。
贺闻远又在她脸上洒了些水,拍她脸的动作加重了一些。
初蔚有些脸疼,但还是坚持住了。
这些天,她受够了他的冷脸相待和口是心非,她不能轻易饶过他。
贺闻远这下有点慌,初蔚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男人关切的眼神落入她的眼帘。
贺闻远见她睁眼,立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脸。
初蔚气若游丝地开口:“闻远哥……”
她双眼水濛濛的,添了病气,更显妩媚。
“你大概是中了暑气,我送你回宿舍,叫邱先生过来给你瞧瞧。”
初蔚颤巍巍道:“麻烦你了。”
贺闻远盯着她:“你能自己走路吗?”
初蔚:“我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还觉得头晕犯恶心。”
贺闻远有些犯难,咬了咬牙道:“我背你回去,你看行吗?”
初蔚差点跳起来回他‘行’。
她控制了一下,林黛玉附体道:“真是谢谢你了,闻远哥。”
贺闻远轻手轻脚地扶她坐起来,然后将她背到了背上。
初蔚狡黠地勾了勾嘴角,软绵绵地趴在男人背上。
男人的背宽阔结实,背肌透过薄薄的衣料竟能让她有些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将脸靠在了他颈窝里,男人身子僵了一下,脚步也顿在那里,梗着嗓子道:“初蔚同志,你……你头能抬起来吗?”
她的呼吸洒在他颈窝里,他……他有些受不住。
初蔚声音就跟懒猫似的:“闻远哥,给你添麻烦了吧,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要是不想背我,就放我下来吧,我……我自己可以走。”
贺闻远喉结滑了滑,眼帘垂了垂,好似做了很艰难的决定——
“算了,我背你,你撑着点。”
“谢谢你了。”
贺闻远一路小跑,初蔚在他背上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慢一点,颠得我头晕。”
这短暂又幸福的时光,她要好好珍惜。
贺闻远很听话地放慢了脚步,好在正是中午,村民们都在家里吃饭,外面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
骄阳悬在头顶,小河里有野鸭子在戏水,贺闻远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
呼吸是热的,肌肤也是热的。
心猿意马四个大字在脑海里奔流不息。
第59章 中暑
人家如此信任他,他竟然……他可真是无耻小人。
羊肠小道,两岸水草很高,瓜熟果落,这寂静的中午,贺闻远觉得小路好漫长,他鬓边汗水如瀑,直往下滴,嗓子里也变得黏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道:“听四丫说你之前让我们家里人吃了一顿肉。”
初蔚‘病恹恹’地应道:“你在火车上救了我,我要知恩图报的,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贺闻远内心难安:“你来乡下插队当知青,也不容易,我们不能占你的便宜,我会……”
“闻远哥,你不用跟我这么见外,你在火车上救了我,今天又救了我一次,我理应知恩图报的,你要是太见外,我会难过的。”
贺闻远一时词穷,脑子又变成了一滩浆糊,这妮子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吐出来的气就跟钻进他的心里似的,他这心噗通噗通的
抓心挠肺啊。
他不敢再撩她说话,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很快,穿过田埂,越过小桥,到了居民点,直奔知青宿舍。
知青宿舍,程英他们坐在皂荚树下的石桌旁吃饭,就听到外面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看到贺闻远背着初蔚跑了进来。
袁卫民立马放下筷子,担心地问道:“初蔚这是怎么了?”
贺闻远严肃道:“找个通风的地方,她可能是中暑了。”
程英瞥了初蔚一眼,翻了个白眼,中暑?初蔚这力大如牛的,八月份没中暑,这都九月中旬了,还中暑?
骗谁啊?
也就骗骗这些被她迷昏了头的男人了。
袁卫民指了指一旁的竹椅:“就这院子里吧,这儿凉快,通风,我去打盆冷水过来。”
贺闻远轻轻地把初蔚放到了竹椅上,抹了把汗对她道:“我去五队请邱先生过来给你瞧瞧。”
初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用了,闻远哥,我没事,就是中了暑气,从藕塘里上来的时候,一时眼花了,我喝点水歇会儿就没事了,不用你再跑一趟了。”
“真的没事吗?”
“嗯,没事的。”
程英捧着碗,不住地翻白眼,贺闻远就是太正直了,这点小伎俩都能骗住他,她真是看不下去了。
袁卫民打了冷水过来,黄晓拿来了初蔚的毛巾,拧了把冷毛巾,搭在她额头上:“哎哟,你也真是的,怎么竟然晕了?不知道劳逸结合吗?身体吃不消的时候,就该停下来歇歇啊。”
初蔚虚弱道:“我没事。”
贺闻远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那个,我去外面找点藿香草药,煮点水给你喝。”
初蔚有些过意不去了:“闻远哥,我真没事,已经不难受了,你回家吃饭吧,我歇会儿就好了。”
袁卫民也道:“是啊,闻远,这儿有我们呢,没事的,别担心,初蔚,下午你就别上工了,你的活儿,留着我给你干。”
初蔚笑笑:“我没事,歇一个钟头就好了。”
贺闻远的眼神还透着不放心,但嘴上只能道:“那我先走了。”
初蔚双眼弯弯:“嗯。”
贺闻远一出去,程英趁初蔚不注意,也溜墙根追了出去。
第60章 疾言厉色
贺闻远沿着小河边走,后头有人叫他,他一回头,程英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贺同志。”
贺闻远面无表情地看她:“有什么事?”
程英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情真意切道:“贺同志,你可能不知道,初蔚她啊,身子壮实着呢,我们八月份就来这下花溪了,那时候她拔草拔一天,都不带晕一下的,这如今天气都凉爽了,又怎么会……”
话没说完,她就不敢说下去了,这贺闻远的眼神跟长了刺儿似的,凶狠冷漠得像林间孤狼。
“你和我说这个,是想说初蔚同志晕倒是装的,还是想说我太蠢看不出来她是装的?”
程英嗫嚅着:“贺同志,我就是想说……”
“少在我面前搬弄是非,再有下回,定不饶你。”
程英心中腹诽,你本来就蠢,初蔚是装的都看不出来。
可贺闻远如此疾言厉色,她哪里还敢再说初蔚半句不好?
“贺同志,您言重了,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贺闻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希望你说到做到。”
这个程英似乎是初蓝的人,初蓝贸然和他表白过,被他拒了,他很担心这个程英在初蔚身边会耍什么花招,他得找个时机提点提点初蔚,那妮子容易被人骗。
程英看着贺闻远高大的背影,恨恨地跺了一下脚:“真蠢,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被人骗”
初蔚休息了一中午,黄晓给她打了点绿豆汤让她喝下,她便‘好多了’,见他们都拿上凉帽打算出工干活了,便也站起来。
袁卫民拦着她:“初蔚,今天下午你就歇着吧,你那边活儿本来就不多了,我那边也快干完了,忙完我的就茫你地里的活儿。”
程英一脸不服的样儿,她才来的时候,身子也不舒服,就不见袁卫民这么积极地要帮她。
初蔚真是不要脸,装腔作势扮弱博取男人的同情。
狐媚惑人!
初蔚戴上草帽,笑呵呵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呢,没事,咱们一起去,我慢慢做,吃不消我就上岸歇会儿。”
程英看到袁卫民眼里满是敬佩。
心中不由得呸了一声,又是一个睁眼瞎,被初蔚糊弄得团团转。
初蔚和黄晓手挽着手一起来到田头的时候,贺闻远和他妈以及大哥都已经在藕塘里劳作了。
初蔚刚想下地,闻星捧了个白色大瓷缸走了过来:“蔚姐姐,你喝一点。”
初蔚接过茶缸:“这是什么啊?”
“这是藿香草煮的水,防中暑的。”
说完,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小声道:“我二哥哥中饭都赶不上吃,先去田里找的这藿香草,蔚姐姐,他不准我说,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啊。”
初蔚抿唇一笑,双眼弯弯,伸出小拇指,和闻星勾了勾手指:“好,替你保密。”
初蔚美滋滋地喝了一大杯藿香水,顿时觉得,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腰不酸腿也不痛了。
哦,她本来就没这些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