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1章 比青鱼湖上的大船还大的船
秦氏撩开车帘见到大伙的脸色,就知道他们都听说陈祖谟的事儿了。
因为小暖已经交待好了这事要怎么办,秦氏一点也不慌,与小草一起下了车。
小暖成亲时,村里只秦氏族内来了二十多个人。这次两个孩子过十二晌,秦氏让黄子厚稍了话回去,村里跟她们走得近的人家,想来的都能来。
现在不算农忙,秦氏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大伙儿进京,跟着一块乐呵乐呵,她也实在忍不住,想让大伙儿早点看看她的两个乖外孙女。
所以,这次村里拖家带口来的来了五十多人。若不是有这个机会,他们很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济县,更逞论入京了。
本来这是大好的事,秦氏开心,村里人也兴奋,可谁知陈祖谟偏挑这个时候死了!就他那死法,秦氏想同情他都同情不起来,只能骂一句他活该。
秦氏请大伙儿入院,商量该怎么办,“陈家的事,大伙儿都听说了吧?”
听到秦氏主动开口了,大伙儿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秦氏听到陈三熟和韩二爷要跟着陈祖谟的灵车一块回去,便不由得佩服小暖。
自己这闺女快成精了,足不出户就却什么都能猜到,“小暖那边那么个情况,这事儿我也不好跟她商量,就跟小草碰了碰头,拿了个主意。”
众人屏息听着。
“三熟是陈家人,你跟着我不能拦,但二爷不能去。您老上了年级,不该受这个。您放心,陈家那边出不了事儿。等回乡时陈家不请人运尸,我们请。不过他怎么样,也是我俩孩子的爹,最后这一程我不拦着她们尽孝。”
大牛见小草低头,以为她心里难受,便蹭过去偷偷塞给他一块糖。
有秦氏这话,大伙也跟着劝,韩二爷总算歇了跟着陈家一块走的心思。
秦氏又道,“陈家人扶灵回乡,必定得走旱路。四天后,给棉坊送货的货船出京,我和小草安排了一艘客船送大伙儿一块回去。现在天热,坐船比坐马车凉快,只要大伙照看好孩子们,别让他们掉河里去就成。”
秦德立刻打直了腰,“小草她娘,这个你放心,有咱们这么些大人看着,孩子们淹不着。”
“就是真有掉下去的,我三胖也保管提溜上来,正好还能下去泡个凉快。”韩三胖兴奋得一脸横肉直颤悠。
赵小武嘿嘿笑着,“还是让兄弟我去吧,就三胖哥你这身膘,胳膊划啦成车轱辘也追不上船。”
放下心来的众人哄笑,七嘴八舌地打趣着。
“我娘找的船是能装上百人的大船,比青鱼湖上的大号船还大,各位叔伯婶婶可以多转转,想买啥就买啥,买多少都装得下,还保管宽宽敞敞的。”小草说完,往嘴里塞了块糖。
众人连声道着谢,秦氏让禾风和田归农将她带来的东西分给大伙儿,家家都是两匹好布、两包茶饼、十几朵精致的绢花再加上些给孩子们的小镯子或小铜锁。
韩二爷接了东西,惭愧道,“咱们是来给两位郡主过十二晌的,咋还能往回拿东西。”
秦氏说得真诚,“先给大伙儿分分,是怕你们出去转悠时买重了。小暖坐着月子,小草现在也不方便带着大伙儿到处走。这点东西算是我给大伙儿陪个不是,你们大老远的来了,咱却不能好好招待。”
秦德连忙道,“小草她娘,你可别这么说,咱们这一趟不出路费,来了还白吃白住,走的时候还拿这么多东西,这招待已经够够的了。”
“就是啊,咱这心里怪不好意思的。”韩二爷的儿媳妇也道。
秦氏很是真诚,“我们娘仨在村里时没少受大伙儿的接济,这会儿也不是显摆,就是觉得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想回报大伙儿的恩情。小暖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人就该这样。”
提起这娘仨的为人,其实说到底就是小暖的脾气,村里现在没一个不清楚的。
她们落难时帮过她们的,她们加倍还回去;没欺负她们也没帮她们的,她们也绝不为难你,你有事儿求到她们头上只要不过分,她们也不会不管;但是当初欺负过她们的,她们有仇必报,你现在怎么讨好人家也懒得搭理你。
就这点儿,村里人甚至济县人,没一个不服气的。便是有那么俩心里不服的也得憋着,因为现在的陈小暖随便打个喷嚏,济县都得刮一阵龙卷风。
你敢不憋着?!
韩二爷又问秦氏,“小草她娘,你看陈家那边,大伙儿该不该去走个乡亲礼,也不知道京里是啥规矩?”
村里死了人,大伙儿都会拿着纸钱过去烧个纸,写个礼钱,这是一家有事百家帮的风俗。
秦氏按着小暖的吩咐道,“虽然是在京里,但咱们也不必管别人的规矩。如果陈家来人送信,大伙儿该去的就过去。”
“还是我姐不记仇啊。”韩三胖感慨道。
事情都安排妥当,大伙儿心里也就有了底,一群群地进城看热闹。
秦氏找了一圈,问田归农,“怎么没见小草她姨一家子?”
田归农将杨梅两口子办的事儿都说了,“小人派人送她们去找了马车,现在去追怕是来不及了。”
小草说话了,“不用追。娘,小草想跟大牛哥一块玩儿。”
秦氏点头,“去吧,别乱跑。”
小草欢快应了,叫上大牛去姐夫的第五庄,让他帮自己掏蜂窝。她相中那个蜂窝好久了,现在大黄没空,一个人捅蜂窝又没意思,现在总算逮着人陪她了。
秦氏回到庄子里,自然要看看田里的棉花。她回房换了身粗布衣裳,戴上斗笠下田转悠。
天热儿,站在棉田中一会儿就出一身汗,秦氏不觉得难受只觉得爽快,她快半个月没这么出汗了。
看着王函昊挑好种子种出来的那些棉花越长越壮实,秦氏直夸他是干这行的好料子。
走着走着,秦氏就到了庄子南边,隔着篱笆墙望见李奚然正顶着大斗笠锄草,犹豫着该不该跟他说句话。
李奚然就跟背后长了眼一样,没让她为难几息,便直起腰转头笑道,“安人回来了?”
秦氏立刻点头,“李大人,现在还不是除草的时候。前天刚下完雨,土还粘锄头呢,现在把草锄下来不捡出去还能活过来。你等土皮儿发干后再锄,省劲儿也管用。”
这女人还能留意到什么时候下锄头合适,看来陈祖谟之死,没给她带来什么困扰。是她心性更坚了,还是被小暖安抚住了?
“多谢安人指教。”李奚然带着浅笑,继续请教道,“您看那架黄瓜,雨后就生了一层小米大的绿虫,是不是不能活了?”
秦氏又近了两步,站在篱笆边上望着篱笆那边的黄瓜,“这是长蜜虫了,黄瓜叶儿还没让虫子咬黄了,还能治。李大人让人割把韭菜,捣出汁儿兑水喷,一天喷一回,三天就能治住。”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李奚然感慨。
啥一物降一物,韭菜汁儿能治好几种虫呢。
秦氏转身往回走了一小段才小声叮嘱身边的王函昊,“他家生蜜虫了,让人把篱笆边的草清清,别沿到咱们地里来。”
“是。”王函昊立刻应了,“前几天他们田里的稻子上了红蜘蛛,小人早让人防着呢。”
秦氏回头看了一眼李奚然不远处有些发黄的稻子,叹了口气。
他这啥也不懂的,天天在田里祸害个啥!还不如回房读书,或者戴上乌纱去天章阁呢,这样她女婿也能多点功夫回家看孩子。
待秦氏走远了,李泗幸灾乐祸地咧嘴笑,他家老爷因为治不了虫子,被第四庄的人嫌弃了。
李奚然抬起一指,向上顶了顶草帽沿,“李泗。”
“老爷。”李泗都快笑成瓢了。
“去割韭菜捣汁,若黄瓜上的虫子三天下不去,罚你将它们一只只吞了。”
李泗一阵恶心,笑不出来了。
第1352章 大黄去抓几只兔子吃啊
秦氏收拾了一会儿棉花长出来的小芽和疯杈,到地头准备回去给小暖做饭时,见禾风、细雨和跟来的几个侍卫竟弄了三大筐绿油油的嫩草。秦氏笑了,“弄这么多草干嘛?”
侍卫拱手回道,“回安人,府里的兔子越来越多,快把园子里的草啃光了,管家让我等多带些青草回去喂兔子。”
秦氏这才想起来,去了为了能让大黄老实在晟王府里避险,小暖让侍卫抓了些兔子回去养着给大黄解闷儿。过了个春天,那些兔子下了崽子,现在可得不少了。
秦氏看着侍卫们天天割草喂兔子,也不是个正事儿,“兔子多了就抓几只杀了吃,割草多耽误正事儿。”
“夫人有所不知,那兔子都是大黄的,除了玄其将军,谁碰大黄就跟谁急。”侍卫将青草装到车上,“这也不耽误事儿。”
有这功夫,还不如下田收拾棉花捉虫呢。秦氏立刻决定回去将大黄的兔子处理几只,转头道,“小草和大牛还没回来?”
正说着,小草和大牛回来了。这大热的天,俩人穿着蓑衣蒙着脸,大牛扛着跟竹竿,竹竿上挂着个和面盆大的蜂窝,还有几只蜂嗡嗡绕着蜂窝转悠。
秦氏吓坏了,“你们这俩孩子,好端端地捅蜂窝干啥,蛰着没?”
小草蹦过来,“没有!”
大牛老实扛着蜂窝,没吭声。
秦氏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让蜂给蛰了,点手就训小草,“你这孩子就是欺负大牛老实!大牛以后别跟她玩,快把蜂窝放下,过来姑看看蛰着哪了?”
“姑,不疼,小草给我抹药了。”大牛小心把蜂窝放下。
贺风露接过竹竿,“安人,我先将蜂窝送回去?”
秦氏更晕了,小草贴心解释道,“这个蜂窝要弄回去,挂在晟王府西边花园那棵大枣树上,这样太妃就能看到蜂飞蝶舞了。”
一听是贵太妃想看的,秦氏立刻同意了,“风露你裹上点儿,别让蜂蛰着。”
贺风露笑道,“夫人放心。”
小草甜甜地笑,“大牛哥跟我去晟王府玩呗,后晌咱们去城里吃好吃的。”
大牛想说祖谟叔死了,他得跟着爹去陈家帮忙,可看小草笑成这样,大牛说不出来了,“嗯。”
一群人回到晟王府后,先去看小暖和孩子们,小草和大牛跑到两个孩子身边,开始乐此不疲地分辨这俩小家伙哪里不一样。
秦氏把庄子里的事儿跟小暖说了一遍,叹了口气,“等大伙儿回去后,你姨还不知道又要说啥呢。”
小暖才不在乎,“她那一份娘也备下了,谁让她跑得那么快。”
二舅母李氏也劝着,“姐别为他家的事儿生气,犯不上的。”
倒不是生气,秦氏转头跟大黄商量,“大黄啊,你去花园后边那林子里抓三只肥兔子回来,咱们后晌吃炖兔肉啊?”
“嗷。”挤在大牛身边看孩子的大黄应了一声,用爪子扒拉大牛和小草,想让他们跟着一块去。
小草站了起来,“大牛哥走,咱们去看看蜂窝放好了没。”
小草和大黄出去后,小暖唤住大牛,“大牛,小草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等过了这阵儿我再让她给你赔不是。”
大牛憨憨地笑,“小暖姐,我没事儿,这药挺好用,抹上一点也不疼。”
“嗯,这是华郎中配的,回去的时候你带上两瓶。去玩吧,在姐这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小暖声音格外地温和。大牛比小草大一岁,俩孩子从小就一块玩,大牛没少被小草欺负,也就这孩子老实,才不打她。
大牛出去后,李氏低声道,“小草真是长大了。”她爹死了,这孩子心里不得劲儿,却怕大伙儿担心她,笑得没心没肺的。她才多大啊,看着就让人心疼。
秦氏心里不是滋味,小暖握住娘的手,脸上笑容大大的,“娘,吃红烧兔子成不?”
秦氏不同意,“你这会儿怕上火,清炖的好,多喝汤还能增奶水。”
“娘你看,女儿这舌头有一点儿上火的样吗?”小暖吐舌头给娘看,样子俏皮又可爱,“天天喝汤,女儿看到汤就反胃了。昨天母妃还跟我说,这两天她嘴里没滋味呢,红烧的比清炖的有滋味。娘不想让母妃尝尝您的手艺?”
“什么手艺?”华淑迈着轻盈的步伐进来,听了个话尾。
李氏见比观音菩萨像还好看的太妃来了,站起来行礼,不知道咋办才好。
华淑请她坐,便听秦氏关怀道,“太妃这两日吃东西觉得嘴里没滋味儿?”
见小暖紧给她使眼色,华淑便道,“许是天气热了,是有些。晚上咱们吃苦瓜吧?”
秦氏连忙点头,“成,后晌睡醒了咱们去摘几根苦瓜,晚上咱们吃蒸茄子、凉拌苦瓜,再烧只兔子。”
蒸茄子、烧兔肉她都喜欢,小暖笑弯了眼睛,“好。”
华淑见她这得逞的小模样,也跟着笑了。华淑出宫后日子过得滋润,脸色红润眉眼舒展,去了三分疏冷,添了五分烟火,笑起来比以前还要美。
秦氏、小暖和李氏齐刷刷地看呆了。
华淑看了看孙女,问道,“怎不见大黄和小草?”
小暖先回神,“大黄去园子里抓兔子,小草和大牛跟着去了。母妃要不要去看?”
华淑缓缓摇头,“让孩子们玩儿,我在这里陪着亲家舅母说说话。”
亲家舅母?是说我吗?贵太妃娘娘,天仙一般的人物,居然专程过来陪她说话!
李氏激动又紧张,不晓得该说啥,便将自己手里坐了一半的小衣裳双手递过去,“太妃您看这前襟上绣啥花好看?”
华淑接过来,先夸奖道,“你的针线真好。”
她被夸了呢,李氏都笑得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小暖捂嘴笑,继娘和小草之后,二舅母也被婆婆收了。
花园内,小草和大牛坐在荷花池边的凉亭里望着大黄逮兔子。小草的脚尖一下下地踢着脚下的石头,“大牛哥,你还疼不?”
“不疼,就是有点烧得慌。”大牛回话。
小草立刻道,“莲年去取冰来,给大牛哥敷敷。”
“不用,咱们以前又不是没被蛰过,一会儿就好了。”在夏天,冰贵着呢,大牛舍不得用。
小草哦了一声,带着大牛到了荷花塘边趴着,俩人四只小手都泡进了水里凉快着。
莲年想过去劝,却被友鱼拉到了一边。
大牛顺手掐了俩荷叶,倒扣在俩人脑袋上。荷叶盖下一片清凉,大牛看着小草盯着水面不动,见惯了小草活蹦乱跳的模样,她这样大牛真心不习惯,总觉得她下一刻就会跳起来,把自己给踢水里去。
小草没踢他,只是闷闷地道,“大牛哥,我爹死了。”
第1353章 小草去陈家吊孝
大牛嗯了一声,“我爹明天估摸会过去帮忙,你想去吗?”
小草摇头,“我爹都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不想去。不想见柴玉媛和奶奶。”
大牛跟小草是邻居,又一块长大,她爹她奶奶待她怎么样,大牛都知道。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去看看吧。”
“为啥?”小草转脑袋问。
大牛替她拉了拉脑袋上歪了的荷叶,“小暖姐不是说,就算被狗咬了,也不能咬回去弄自己一嘴毛吗。你想去就去,他们这会儿也没人敢打你骂你。”
“我不想去。”小草强调道。
大牛哦了一声,“那如果我要去,你陪我去吗?”
小草鼓起腮帮子,半天才说,“去吧,我不去你被欺负了怎么办,你这么笨,被打都不知道还手!”
大牛憨憨地笑了,“又不疼。”
“不疼也不能让白让人打!”小草瞪起眼睛,“我不在村里,陈小舂他们又炸刺儿了没?”
陈小舂和秦三郎几个是一伙儿的,跟小草、大牛他们这一伙儿不对付,经常发生冲突。小草不在家,估计大牛几个也打不过他们。
大牛摇头,“没有。”
小草不信,凶巴巴地皱眉头眯起眼睛,大牛赶忙道,“我这会儿跟着大壮和二壮哥他们呢,他们很照顾我。再说陈小舂他家里这会儿乱着呢,他没空出来打架。”
韩三胖的两儿子人如其名,一个比一个壮实,在村里是跟她陈小草一样,可以横着走的大人物。小草弯起嘴角,“算你有眼力。”
见小草终于笑了,大牛也跟着笑了,“那明天我来找你?”
小草缓缓点头。
晚上吃了大黄逮回来的兔子后,小草跟着姐姐回屋,跟她商量,“姐,大牛说明天想去陈家帮忙。”
妹妹一张口,小暖便明白了,“大牛跟他爹都那么老实,他们去了肯定会被欺负,奶奶估计会把活都压给他们干。”
“就是,就是!”小草用力点头。
小暖接着道,“你明天送大牛过去吧,有你在,陈家就不敢把大牛怎么样了。”
“嗯。”小草用力点头。
姐妹俩对视了一会儿,小草就保住了姐姐肉肉的腰,“姐。”
小暖应了一声,“姐陪你去?”她是穿来的,对陈祖谟没有一点父女亲情,所以陈祖谟的死对她没什么影响。小草就不同了,虽然小草也恨渣爹,但她对“爹死了”、“真没爹了”这件事,感到有些不安。
小草立刻摇头,“姐坐月子呢,不能出屋。而且圣上下旨不让你知道了,姐夫不在家,咱别打他的脸。”
这话说的,小暖纠正妹妹,“这叫别辜负了圣上的‘好意’。明天让绿蝶、青信、李嬷嬷跟你去。”
小草非常诚恳地抬头,“姐,我就算一个人去,陈家人也不敢惹我。”
小暖点头,“嗯,我知道你能行,不过咱们家这么多能人不带出去溜溜,也怪浪费的。”
绿蝶恶名在外,李嬷嬷的年纪和身份适合去跟皮氏周旋。青信是美人婆婆身边管事的,他去了就代表美人婆婆贵太妃,而且青信冷下脸来,也能镇住一条街的人。
第二一早,陈家果然去第四庄给秦家村来的人报丧。里正韩二爷按着昨天商定的主意,每家出一个人跟着里正去陈家祭拜,其他人该去哪儿玩去哪儿玩,该去哪儿转悠去哪儿转悠。
韩二爷带着大伙儿刚进城就遇上了小草。因为大牛说过小草会来,大伙儿也没觉得诧异,只是看她身后这个瘦瘦高高的白脸无须男人有点面生,以为是小暖新给小草派的侍卫,也没多问。
小草领着大伙儿找到彩帛店买了纸钱,呼拉拉地往东桥街走去。
陈家院门前挂着白幡,很是显眼。不过门口没支着写礼的桌子,院内也没有哭声和诵经声,这份冷清与门外成群的看热闹的闲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草抬头看了看天上稀拉拉的几朵白云,想着她爹的魂儿如果站在云彩上往下看见这场景,会不会气得摔下来。
围着看热闹的人见到小草兴奋地交头接耳,“陈家二姑娘了!”
“看她带了这么多人,是来砸场子的吧?”
“你瞎了,没见人家提着纸钱呢。”说这话的人,也不禁有点遗憾。
一直弯腰跟在小草身边的青信直起腰,冷厉地目光从这些嘴碎的人脸上扫过,这一圈下去,院外比院内还安静了——因为院内还有诵经声。
绿蝶对青信这一手佩服得不行,甚是想学。
腰间系着麻绳的陈忠出来,见到小草就是一愣,然后被小草身边的青信、绿蝶和韩三胖吓得一缩,赶紧上前行礼,“二姑娘,里正和诸位同乡父老,里边请。”
小草侧身,请里正先走。韩二爷便打头,带着大伙儿进了院子。
“哇——”他们一进院,灵堂里就传出痛哭声,吓得韩二爷一哆嗦,若不是被儿子扶住,就得摔倒在陈家大门口。
进院见到简陋的灵台分两边跪着四男四女,他们披麻戴孝,干打雷不下雨地嚎着,一看就是陈家雇来给陈祖谟哭丧的,而且这些人价钱不高,所以干打雷不下雨,如果给够了银子,他们能连鼻涕都哭出来,比孝子还亲。
陈家无男丁,大伙儿也不挑理,辈分比陈祖谟小的进去磕头吊孝,比陈祖谟大的烧纸不磕头。
轮到小草时,门外看热闹的人都扒着门缝看着,堂内哭灵的连嚎都顾不上了,只盯着小草看。
小草端端正正地给陈祖谟磕了三个头、烧纸、上香后,一滴眼泪也没有地盯着他爹的牌位看。
爷爷死时小草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看着她爹的牌位,小草深切地感受到了生与死的区别。一块木板,一身白布,一口棺材,就隔隔开出了阴阳。
小草很害怕,她怕有一天娘会死,姐姐也会死,她们也会被放进棺材里,让她再也见不到娘和姐姐。
想到这里,小草就忍不住想哭。
躲在屋里的皮氏见小草红了眼圈,立刻大哭着跑了出来,“小草啊,奶奶的好孙女,你可来了!”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皮氏扑向小草,却被绿蝶生生拦住了。皮氏不敢扒拉绿蝶,只得用浑浊的双眼盯着小草,哽咽道,“小草,奶奶和你爹,等你好几天了。”
小草脑袋一歪,“我爹死了还没三天呢,奶奶这好几天是打什么时候开始算的?”
第1354章 周济
皮氏讪讪地擦着眼泪,“三天也是好几天……小草,你爹去了,你们姐俩可不能不管奶奶。”
跟在小草身后的李嬷嬷上前一步温和劝道,“陈老爷虽去了,但您堂下尚有陈夫人为您奉老,您让二姑娘越过陈夫人照管您,不是陷陈夫人于不孝么?”
陪在老夫人身边不让她乱讲的早莺,听李嬷嬷把火往自家夫人身上引,拦住皮氏就要说话。可她还没开口就见小草身后那个太监抬眼看着她。自幼跟着柴玉媛学武的早莺,也被青信的目光吓住,不敢动了。
刚要骂人的绿蝶又是一阵狂羡慕。这青信貌不出众,刷白的脸配上这狠厉的眼神,实在是太带劲儿了!
皮氏哭得更凶了,“嬷嬷您不知道,不是老身想陷她于不孝,是她真的不孝。我儿去了后,她生气就拿鞭子抽打老身,您看老身身上,血道子还没下去呢。”
皮氏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儿子死了,以后让她靠着柴玉媛过活,那还不如让她去死。偏生的,她不敢去死,除了柴玉媛,她能扒住的就只有小暖姐俩了。
看热闹的众人见到皮氏胳膊上的伤,又开始同情心泛滥,纷纷指责柴玉媛不孝。柴玉媛还是承平王府的郡主时,就暴虐好打杀奴仆,成亲了又打丈夫,丈夫死了她又改打婆婆了。
这等恶妇不家法处置干嘛,留着过年吗?
青信开口了,“老夫人讲的若是实情,您便去京兆府告儿媳不孝。我大周朗朗乾坤,容不下这等无辜打骂老人的晚辈。”
一听告状,大伙儿更来劲儿了,“对,告她,去告她!”
皮氏哪敢去衙门告状,她觉得这白脸无须男人绝对没安好心,“小草啊,这位是?”
小草很隆重地介绍青信,“他是伺候贵太妃多年的、晟王府的二管家,青信公公。”
一听这位是在大美人贵太妃身边伺候的公公,门口的大活儿对他的态度由惧怕,改为了羡慕!
如果能去大周第一美人身边伺候,当太监他们也愿意。
皮氏眼睛也亮了,“你姐得着信儿了?”
小草摇头,“我姐还不知道,我娘和贵太妃说先瞒着我姐,让我和李嬷嬷、青信公公和绿蝶过来帮忙。奶,我爹的媳妇敢打你,这就是犯上,走,咱去击鼓,告她!”
皮氏……
绿蝶也劝道,“您别怕,朝廷会给您做主的。”
“是啊!”
“走吧!”
门口看热闹的一个比一个积极。
皮氏却不肯去,“你俩妹妹还小着呢,离不开娘,奶奶舍不得俩孩子没娘,吃苦。”
众人一阵扫兴,小草深以为燃,“奶奶还跟以前一样好。当初您就是舍不得我和我姐没娘,才把我们娘仨一块赶出陈家,说让我俩跟着娘一块去要饭的。”
院门口的众人一阵起哄,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皮氏觉得小草不是来帮忙,就是来气她的。她知道这死丫头嘴皮子厉害,自己说不过她,便转求起秦家村的里正,“韩二哥,您这大老远的来了,咱们家里连个让您坐下歇歇,喝口水的地儿也没有,二哥可别挑理。”
韩二爷也是个场面人,会说话得很,“大伙儿在一个村里住着,不会在这时候挑理。祖谟去了,弟妹拿个主意,咱们大伙也好知道怎么搭把手。”
“我儿被青柳那小贱人杀了,死得冤枉啊。”皮氏终于找到了给她做主的人,放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花银子雇来的那四对男女也拉开嗓子捧场。
等她们哭过这一阵儿,韩二爷才道,“京兆府的官爷们早晚会把犯人抓回来的,这事儿咱们帮不上忙,弟妹还有别的事儿没?”
皮氏不哭了,连忙点头,“我陈家现在剩下的不是孤儿就是寡母,祖谟的尸首怎么送回乡安葬,还得靠着里正和大伙儿给拿个主意。”
早莺终于找到了她能说话的机会,“老夫人,夫人已经请了二舅老爷帮忙,二舅老爷已安排了人送老爷回乡。”
听到柴玉媛已经找好了人,皮氏知道儿子能回乡如土,心里安稳了些,便又想着她这还活着的该怎么办,“这件大事儿是解决了。可二哥也看到咱们这府里没一个顶用的人,还得劳烦大伙给搭把手。”
尽职尽责的陈忠听了老夫人这话,心里很是不忿,却也只能低头忍着。
还不等韩二爷开口,李嬷嬷便道,“奴婢过来前还得了贵太妃的吩咐,若是您这里不够人手,就让青信公公和奴婢留下来帮忙料理。”
“不,不用!不敢劳烦公公和嬷嬷。”皮氏看着李嬷嬷和青信就腿软,恨不得立刻把他们送出去,哪还敢留下他们帮忙。
韩二爷再问,“弟妹不是刚还说让大伙儿留下搭把手,咋这又不用了?”
“这……”皮氏苦着脸,她只是想韩二爷他们留下为自己撑腰,好让柴玉媛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己。晟王府的人留下,怕是不用柴玉媛,他们就能把她这老骨头折腾散了啊。
陈三熟主动站了出来,“婶儿,我留下来帮忙。”
皮氏眉头跳了跳,就陈三熟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德行,留下有什么用!
不过有个人总比没有的好,皮氏点了头,又道,“二哥,家里这状况您也见了。儿子去了,我还得养着儿媳和俩孙女吃饭、穿衣,家里也没个进项……”
说着,皮氏擦了擦眼泪,拿眼看小草。自己丧夫又丧子,还无孙儿送终,是个人就的可怜她,她就不信这么多人盯着,小草敢不管她。
小草明白了,“奶奶,您的意思是让小草养着您和陈家这一大家子人?”
皮氏老脸抽了抽,当着这么多人她真没脸点这个头,而是卖惨道,“也不是养……就是在我们为难时,小草你……能给奶奶和你的俩妹妹一口饭吃……”
小草非常慎重地点头,“奶奶,我现在跟着我娘住,吃穿用住都是我娘给的,要周济您和我爹的俩闺女也得用我娘的钱,我回去问问我娘,再给您答复。”
皮氏还没开口应下,躲在灵堂后的柴玉媛再也忍不住了,“不用,我的女儿我自己能养,用不着她接济!”
第1355章 觉得自己很委屈的柴玉媛
早莺埋怨地扫了春泥一眼,春泥低头不语。早莺上前扶住柴玉媛的胳膊,“夫人昨日哭伤了眼睛,郎中让您静养,否则会坐下病的,奴婢扶您回屋吧?”
早莺坚决挡在柴玉媛面前,背对众人,满是哀求地望着自家夫人。生怕柴玉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皮氏和小草闹起来,那她们就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柴玉媛也知道她闹下去得不到任何好处,父母让她给皮氏这老东西赔不是,让她安生去秦家村给陈祖谟守孝,给皮氏养老!她也想安生,可这该抽的老东西和小畜生容不得她安生!
柴玉媛忍着不去看皮氏那张老脸,只死死盯着小草,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有自己的铺子、田庄,我和我的两个女儿绝不受你们周济!”
小草点头,“哦。”
你还敢哦!柴玉媛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肉跟着哆嗦,她不敢在青信这些人面前造次,只得强忍着怒火,“虚弱”地给皮氏行了个礼,拿出皇家女该有的仪态气度,恭敬行礼,“儿媳身体不适,还要回后院照顾不满月便没了爹的小荷,这里就劳烦母亲照料了。”
皮氏脑袋一转就明白这是咋回事儿了,柴家知道他们教养出来的这个没皮没脸的玩意儿丢脸了,他们想找回脸面。她压下对柴玉媛的恐惧,慈眉善目地道,“去吧,你还在坐月子,好生养着,前院有娘呢。”
“辛苦母亲了。”柴玉媛起身由两个丫鬟回了内院。
这婆媳融洽的一幕竟出现在陈家,让众人心中跳出三个字,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草问她身边的大牛,“大牛哥看明白了没?”
大牛还没从吃惊中醒过神来,“小草,咱们村最胖的女人不是陈桃儿她娘了!”
小草瞪了大牛一眼,想揍他!
回到内院,躲开众人视线的柴玉媛,踹开春泥甩开早莺,回了里屋又传出一阵摔打之声。
见春泥一动不动地躺在一边,便忍着疼起身去扶她,“没伤着吧?”
春泥木然地甩开早莺的胳膊,缓缓挪进了厢房。早莺在正房和厢房之间犹豫了片刻,便进了厢房。见春泥握着一把锋利的见到发呆,早莺吓坏了,上前夺下剪刀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夫人只是在气头上,熬一阵儿咱们去了临安就好了。”
临安?春泥苦笑,“咱们还能去临安吗?”
早莺听起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能的,一定能!”
正房里传出柴玉媛撕心裂肺的哭声,春泥听了一阵,木然道,“老夫人和夫人说得对打得也对,是我没用。如果我能留住老爷,他就却不会去找青柳,不去找青柳,他就不会死,老爷不死,咱们就能去临安了。”
早莺听得想。她与春泥、暖树、新燕都是承平王府的家生子,自幼便跟在三姑娘身边伺候,跟着三姑娘习文练武。三姑娘放纵,她们也跟着放纵蛮横。
姑爷的状元和官职被夺,名誉扫地,夫人由郡主贬为庶民妻,她们四个也一落千丈。
她因还有点脑子,被夫人留在身边,依旧做老丫鬟;暖树被夫人送给了贺王府的管事,帮姑爷铺路;春泥因容貌最好,被夫人收进老爷房中伺候,想笼络住老爷的心;如此算来,被她爹娘托讨回去嫁了人的新燕,竟成了过得最好的一个。
怕春泥想不开,早莺想办法劝解着,“会熬过去的,早晚会去临安的。春泥你想想你的爹娘,去了临安还能见着他们呢。”
承平王府散了后,他们的父母或跟去了皮场街,或被派去田庄或铺子做事。柴家说了,只要她们尽心伺候夫人,不让她莽撞惹祸,柴家就把将他们的父母也派去临安田庄做事。
这是她们现在最大的盼头。
听着正房里的哭声越来越大,早莺便道,“你先歇着,我先去劝劝夫人,待会儿再回来给你换药。”
春泥被盛怒的柴玉媛抽了好几鞭子,身上还带着伤。
谁知早莺进了正房,柴玉媛的哭声更大了,声音里含着无限的委屈和愤怒。她乃承平王府的郡主,自小锦衣玉食、使奴唤婢,如今却沦落到向老叼货屈膝,让庶民围观看笑话,她受不得这个气!
哭声传到前院,众人听得清楚。皮氏低头抹眼泪,“小荷她娘心里难受憋不住,老身又何尝不是……”
婆媳俩这么折腾,秦家村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告辞回了第四庄,只留下陈三熟在陈家帮忙。
陈大牛想跟他爹留在陈家帮忙,陈三熟不同意,“你跟大伙回吧,跟紧别走丢了。”
大牛的娘和妹妹没来,陈三熟在这里帮忙,大牛就成了没人管的孩子了。若是在村里他跑哪去陈三熟都放心,但这是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啊。
小草揽下了照看大牛的任务,“三叔放心,我会看好大牛哥,不让他丢了的。”
小草身边有十几个人跟着呢,陈三熟当然放心,他弯腰小声跟小草说,“小草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别难受了啊?”
小草的小鼻子有些发酸,点了点头。
小草这孩子要强,陈三熟怕她抹不开,又道,“跟着二爷他们去吧,这有叔呢。”
听到陈三熟这么说,皮氏不干了。她推开陈三熟拉小草,“小草是我陈家的闺女,他爹死了她就要留在这儿守灵,哪也不去!”
绿蝶上前一步隔开皮氏,李嬷嬷问道,“敢问老夫人,贵府三姑娘就在府上,为何不出来给陈老爷守灵?”
“她年纪还小,这大热的天她受不住。”小棉守了一会儿就哭闹,柴玉媛便不让她出来了,皮氏管不住这娘俩,也没法子。
李嬷嬷点头,“晟王妃坐月子,我家二姑娘顶着酷暑帮安人打理铺子的生意、田庄的棉花,还要照顾秦家村来的亲朋,也是吃药撑着呢。”
青信也道,“贵太妃怜惜二姑娘,才让咱家和李嬷嬷过来替二姑娘尽孝。老夫人觉得可,还是不可?”
“可,可……”被青信这张带着血腥气的惨白脸盯着,皮氏那敢说个不字。
第1356章 来自汀兰的报复
眼睁睁地看着青信等人簇拥着小草走后,皮氏从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她不得不承认,凭着她这把老骨头和陈家这点骨血,已经完全留不住小草了。
待小暖从月子里出来,她更不敢再打这姐俩的主意。秦氏那里有小暖护着,她也碰不得。以后她该怎么办?
听着柴玉媛哭声和雇来的这些人的干嚎声,被明晃晃的太阳晒着,坐在院子里的皮氏头脑发晕,她依稀仿佛又听到了五年前驿站内,秦氏母女仨那撕心裂肺地哭声。
如果能回到五年前,她一定不会再劝着儿子休秦氏娶柴玉媛。儿子死了,丈夫死了,她知道错了,但秦氏母女仨已成她高攀不得的大人物,再也不会回陈家孝敬她这个婆婆、奶奶了。
想到以前秦氏是这么待她的,再看看现在柴玉媛是怎么待她的,皮氏老泪横流,她真的后悔了。
“我的亲爹啊——”雇来哭灵的人声音忽然拔高,皮氏转身,居然有人来吊孝了。
这人虽也因为国丧穿着素白的衣裳,但白衣上的同色花纹让太阳一照,流光溢彩,头上的银簪、耳朵上莲子米大的珍珠也闪着光,阔气逼人。
皮氏眯了眯眼睛,才认出这个让两个丫鬟扶着的贵夫人,竟是她家的丫鬟,汀兰!
当年汀兰从扬州回来后,柴玉媛嫌她碍眼,柴智岁便把汀兰送给了他的狐朋狗友当妾,这才多久的事儿啊,汀兰就出人头地了?
皮氏看着她给儿子上香、送纸钱,拿帕子意思意思地沾了沾眼睛,便一扭三道弯地到了自己跟前。
“老夫人,节哀。”
皮氏忍不住问,“汀兰,你这是打哪来?”
“放肆!我家姨娘的闺名也是你能随便叫的?”扶着汀兰的丫鬟怒喝道。
汀兰拿帕子沾了沾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子,又抹过耳上明晃晃的珍珠,才慢悠悠地道,“陈老夫人是我的故人,不可造次。”
“是。”丫鬟屈膝,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
汀兰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椅子上的皮氏,“老夫人,我有话跟陈夫人说,不知她在何处?”
柴玉媛的哭声这么大,皮氏才不信她听不到。这死丫头在自己面前摆架子,皮氏想着让她进去被柴玉媛抽几鞭子也好,“她在内院,你去吧。”
汀兰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有关于陈老爷之死的重要线索,老夫人随我一起来吧。”
皮氏猛地站起来,“你知道青柳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我知道她跟谁在一处。”汀兰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抬手让丫鬟扶着她,挺胸抬头地向后院走去。
皮氏虽觉得汀兰是在说假话,但还是忍不住跟了去。
待到了后院,见到蠢胖如猪的柴玉媛狼狈坐在一片狼藉中痛哭,汀兰觉得这一趟来得真是太值了!
门口的早莺见到汀兰这架势,便皱起了眉,“你来做什么?”
汀兰沾了沾嘴角,她现在是有身份的人,才不会跟庶民家的下人讲话。
皮氏亟不可待地道,“小荷她娘,你快出来,汀兰说她知道青柳在哪!”
柴玉媛立刻站了起来,怒声喝问,“讲!”
汀兰吓得一哆嗦,见柴玉媛手里没拿着鞭子,心才又停当了,“你们当真以为是城南那个木匠带着青柳跑了?”
“不是他还有谁,那男人前几天还过来,拿着大把的银子要给青柳赎身呢。”皮氏说起这个,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当时她要收了银子把青柳给了那丑木匠,儿子就不会死了。
“呵~”汀兰冷笑一声。
柴玉媛紧紧盯着她,“你若知情不告,本夫人便让人将你押到衙门去!别以为汪英堂会护着你,不过一个妾罢了,摆什么臭架子!”
汀兰笑容一僵,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丫鬟立刻道,“陈夫人,我家姨娘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她肚子里的可是我家三少爷的长子。”
柴玉媛皱皱眉,汪英堂虽不是个东西,但他是二哥的狐朋狗友,汀兰既然怀了孕,自己还真不能碰她,“快讲!”
汀兰甩了甩帕子,“去衙门讲,也无不可呢。不知陈夫人派人查过没有,青柳失踪的前一日,马得铜便从衙门辞了差事,也跟着不见了。”
柴玉媛皱眉,早莺的心头突突直跳,明白汀兰要说什么了。
皮氏追问,“你是说青柳跟马得铜一道走的?马得铜也是杀害我儿的凶手?”
汀兰紧紧盯着柴玉媛的脸,强压着幸灾乐祸,“夫人该不会不知道,青柳到了秦家村第一年,就跟你带去的侍卫马得铜私通了吧?这俩人暗中来往五年,香如故赚的钱,全进了他俩的腰包呢。”
皮氏急了就顾不得什么斯文不斯文,狠狠骂道,“你别满口喷粪,青柳一直在老身眼皮子底下,怎么偷男人!”
汀兰冷笑,“晚上老夫人也跟她一块睡吗?你睡着后打雷都吵不醒,怎么知道青柳房里进没进人?不信你们问问早莺、陈还有马得银,看他们听见没听见过动静?”
早莺立刻摇头,“奴婢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从未听到也没听说青柳那边有什么动静。”
汀兰睨着早莺,“没听到就没听到,你慌什么?你是夫人身边的心腹,难不成你知道了,还会瞒着夫人不成?”
柴玉媛皱起眉头。
早莺轻轻嘘了一口气,以为她总算逃过了这一劫,不过却又听汀兰挑事儿道,“不过,我去扬州之前就跟你提过马得铜和青柳的事儿,你没跟夫人说?”
早莺暗骂,连忙跪下道,“夫人,当时汀兰和青柳暗中斗得厉害,奴婢以为她是故意在栽赃嫁祸,才没拿此事来烦夫人。”
“起来吧。”柴玉媛才不会中了汀兰的离间计,她冷哼道,“空口无凭的事不要乱说,免得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要讲这事儿压下去?若不搅出点事儿来,汀兰就觉得对不起自己那些年在陈府吃得苦!
“马得铜是夫人带回陈家村的,他好色的脾性,夫人能不晓得?他在香如故跟青柳厮混的事儿龙雨巷有几个不知道的?不信你们就去问啊!”
第1357章 惹火烧身
问什么?去问龙雨巷的人,陈家的小妾有没有跟别的男人不干不净、勾勾搭搭?皮氏觉得他儿子就算死了,也不该丢这个面子,让人嘲笑。
柴玉媛的脸色也很难看,她想的比皮氏还深:一旦查实青柳真跟马得铜厮混,也是他们合谋害死了陈祖谟,那么治家不严致使府内出了这等丑事的罪责,会落在她柴玉媛头上。
再深究下去,马得铜是她娘家送来的人,万一被哪个御史闻着风告到御前,她爹又得吃不了兜着走,这辈子复官无望了!
所以,柴玉媛只能忍着,“此事,本夫人自会找人查证。”
汀兰在汪府内宅待了这两年,眼界开阔不少,她猜测道,“陈夫人怕是不会去查吧?你宁愿让杀害陈老爷的凶手逍遥法外,也不想因追查真凶马得铜牵连到你的娘家!”
皮氏猛然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柴玉媛,“老身早就知道,你这女人不安好心!我儿就是被你带来的人害死的!”
“就是!”汀兰巴不得皮氏和柴玉媛现在就打起来,让她看个热闹。
谁知,柴玉媛和皮氏同时抬手指指着她,齐声骂道,“你给我闭嘴!”
柴玉媛不只骂,还一脚踢开了身边的一把椅子。深埋在内心的恐惧使得汀兰不由自主地后退,竟脚下一滑,向后仰倒了!
“啊——”汀兰吓得尖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样才能护住她的肚子。
小丫鬟伸手去扶,却没有抓住,吓得面无人色,“姨娘!”
武婢早莺后发先至,用脚垫在了汀兰的后腰下,却没来得及护住汀兰的脑袋。“砰”地一声,汀兰的后脑撞在地上,直将她撞得头昏眼花,捂着肚子尖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柴玉媛,我要杀你了!”
汀兰虽不是个玩意儿,但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户部员外郎的孙子。皮氏怕柴玉媛真跟汀兰打起来,连忙喊道,“早莺,快把她送出去!”
“是。”早莺弯腰抱起汀兰就往外走。
汀兰也是真的害怕了,她捂着自己的肚子不敢动,任由早莺将她抱到大门外,放在马车上。汀兰的小丫鬟依旧叽叽喳喳地叫着,“若是我家姨娘和小少爷有一点不对,汪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门口众人见有热闹可看,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哪个汪家?”
“你没见这车上的标记么,这是户部员外郎汪大人家的马车啊。”
“汪家怎么跟陈家勾搭上了,这个年轻女人是谁?”
“那女人有点眼熟啊,似乎在哪儿见过……”
大伙叽叽喳喳的,很快就将汀兰的身份刨出来了。于是乎,汪童幡从户部出来到摘星楼喝茶吃瓜时,竟出到了自己家的!
汪童幡怒极,打道回府还未等叫回不晓得去哪里鬼混的三儿子骂一顿,便被他的母亲、当今圣上的亲姑奶奶如珠公主叫去臭骂。
如珠公主骂完儿子,又骂儿媳,“现在是什么时候?各府恨不得闭门不出,你居然还由着府里一个小妾跑到陈家去吊孝?还让人给抬了出来!”
汪夫人嗫嚅道,“儿媳千叮万嘱,是这汀兰不守规矩,私自以看郎中为由跑过去的。”
“不懂规矩的贱婢,留着何用!”如珠公主年轻时,也是火爆京城的主,上了年纪脾气也没见好。
汪英堂是庶子,汪夫人对他院里的事儿从来不闻不问,若非汪英堂的生母罗氏是如珠公主赐给丈夫的,汪夫人岂能容着他们在府里逍遥了这么多年!
现在竟因为汪英堂的一个小妾害的自己被婆婆骂,让她颜面何存?汪夫人窝着一肚子的火,还不得不装着大度劝着,“母亲息怒,她怀着老三的孩子呢。”
如珠公主喷了几口火,才道,“将她关起来,待孩子生下来后再处死,咱们府上容不得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汪童幡更怒,“依孩儿看,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必留了。陈家的事,件件透着邪性、晦气,汀兰出陈家出来的丫鬟,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见得是个好的,索性一了百了。”
如珠公主皱了皱眉,便点了头,“就这么办吧。”
汪夫人自然不会反对。
是以,汀兰得知孩子无事,从医馆回到府中后,直接被架去了汪夫人的院子,挨了一顿排头后,汪夫人冷冰冰地吩咐道,“带下去灌药,孩子落下来后再赶出府去!”
汀兰吓得浑身冰凉,连滚带爬地上前想要抱住汪夫人的腿,“夫人饶命,奴婢肚子里怀的可是三少爷唯一的骨血啊。”
汪夫人将她踹开,“英堂还没成亲,哪来的骨血?带出去!”
汀兰见求汪夫人无望,便转头求汪英堂的生母罗姨娘,“姨娘,姨娘,奴婢肚子里真的是三少爷的亲生骨肉,姨娘救命啊。”
罗姨娘静静站在汪夫人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汀兰被拖了出去。
汀兰被灌药赶出王府的消息传到晟王府,秦氏唏嘘不已,“你说好端端的,她跑到陈家干什么?”
小暖对汀兰的性格了如指掌,哪个年代也不乏汀兰这样的人,“得知青柳和马得铜有私的事后,汀兰觉得这事了不得的大事,想以此换得好处。她曾到女儿面前,被女儿赶了出去;她肯定也用这件事威胁过马得铜和青柳,但都没有得逞。她觉得不甘心,一直在寻找机会将这个了不得的‘秘密’揭开,好让人知道她有多精明。”
“我爹死了,青柳和马得铜不见了,她觉得机会来了,所以就跑去陈家,将这件事摊在陈家的两个女人面前,好让她们知道她们有多蠢,而她汀兰有多聪明。”
“姐,这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吗?”小草勤学好问。
“嗷。”大黄也抬起脑袋。
小暖摇头,耐心给妹妹分析道,“她这是蠢、心眼小、分不清轻重利害。陈家还算有点小聪明的人是陈忠,陈忠揣着明白装糊涂,与各方都处得不错,所以他是陈家买来的奴仆中呆得最长也混得最好的一个。”
这样啊!小草托着小脑袋努力思考,秦氏忍不住问道,“陈忠明知道青柳跟马得铜鬼混却不告诉你爹,最终害得你爹被杀,然后陈家更加败落,他这管家能有什么好处?”
小暖抬眸看绿蝶,绿蝶立刻道,“在陈老爷出事儿之前,陈忠一直在想离开陈家谋个出路,他为这事儿找过马得铜几次。”
这样啊!
秦氏连连点头,“陈忠这脑袋,是不难使。”
小暖接着道,“他虽有点小聪明,但在审时度势上还不足。否则在陈家不肯放青柳离开时,他就该准备好后手了。真正聪明的人,不会让自己落入危机之中。”
“王妃,三爷的信到了!”玄舞挥舞着三爷的信走进来。
小暖立刻接过信打开。
秦氏想到主动跑到漠北去的女婿,觉得按照闺女刚才的话,女婿似乎也不够聪明……
第1358章 怜悯之心
看着三爷铁划银钩的报平安家书,小暖感叹,“严晟说他到漠北跟定北军汇合了,让咱们别担心。算日子他才走了不过十天,我怎么觉得他已经走好久了?”
蔫巴巴的小草忽然有了点精神,“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小暖……
秦氏接过家书看,第一感觉就是是女婿的字太硬邦,没有太妃写的看着舒坦。自己快一个时辰没见到贵太妃了,甚是想念,秦氏站起来,“平安到了就好,娘给太妃送过去,让她也放心。”
娘亲出去后,小暖看着又蔫了的小草,问道,“怎么不去跟大黄和大牛玩?”
“姐。”小草可怜巴巴地抬眼望着姐姐,模样比讨肉骨头的大黄还让人觉得不忍。
“嗯,姐在呢。”小暖马上决定她要什么都行,就是别她这么可怜着,怪让人心疼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奶奶求到咱们门上,咱们要帮她吗?”小草脑袋了转了半天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帮皮氏?小暖摇头,“那要看她求什么。”
“估计就是要哭穷银子吧,她还能有什么事。”小草耷拉下眼睛,心里很别扭。
“不给。”
小草又抬起眼睛,没想到姐姐拒绝得这么干脆。
小暖引到妹妹分析这件事,“你是不是看她死了儿子又被柴玉媛欺负,所以有点于心不忍?”
小草更蔫巴了,“姐,小草是不是很没用?”
小暖拍了拍床铺,小草爬上来,小暖抱着她的肉乎乎的小身板,继续开导她,“姐没有觉得你没用,相反,你能觉得她可怜,就说明我家小草是个有怜悯之心的好孩子。有怜悯之心很好,但也得看对方是谁,值不值得帮。”
“陈家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是比咱们差远了,但你觉得奶奶手里会缺钱吗?咱们在陈家时,陈家的日子那么差,她都变着法儿地把咱娘的嫁妆抢过去,然后不给咱仨吃好穿好,让娘和姐姐拼命干活,攒下给爹穿新衣裳、在县学读书、赶考,更何况是现在。”
“多了不敢说,几百两她手里是肯定有。”说完这些,小暖又问妹妹,“陈家在咱们村里有多少田?”
小草立刻回道,“本来十五亩,爹中状元后奶奶又买了十五亩,一共三十亩!”
小暖点头,“这三十亩田一年下来怎么也赚二三十两,再加上族学的学生每年交的束脩,只这两项加起来,就足够她的日常开销了。”
“对啊!”小草懊恼地在姐姐身上蹭着小脑袋,“小草怎么忘了还有这些呢。”
小暖继续道,“柴家人为了名声,会压着柴玉媛一块回秦家村给爹守寡、伺候婆婆。柴玉媛不想伺候她,就得拿银子堵她的嘴。以奶奶那贼精的性子,一定能从柴玉媛那里挖出不少银子来。她能缺得了钱?”
小草立刻摇头,“缺不了,姐,我好笨啊!”
许是在三爷身边待得久了,小暖见到不整齐的东西也有将它弄整齐的下意识。她一边给妹妹理顺头发一边道,“你不是笨,只是一时觉得她可怜,眼里心里就只剩下‘咱们有钱可以帮她’这个念头了。小草,咱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打咱们家银子主意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看到谁可怜就会给谁钱,你身边的‘可怜人’就会越聚越多。这种假可怜人,你帮了她,她也不会感恩,反而暗中骂人傻钱多好骗。而那些真需要别人拉一把才能活命的人,是到不了你面前的。”
“小草没钱,不傻不好骗,小草不帮他们。”小草顿了会儿,又继续问,“姐,那些真需要帮助的人万一找过来了,咱们管不管呢?”
小暖笑道,“救民于水火是朝廷的事,不是咱们的事。他们万一找过来了,咱们有余力又想帮,可以帮;咱们正好手头紧或者不相管,那就不管。咱们的银子是辛苦赚来的,想怎么用是咱们自己的事,谁也管不着。”
“就是!”小草觉得姐姐说得太对了,“咱们穷的时候也没想着靠谁帮,是姐姐拼命努力赚钱,咱们才有今天的好日子的。”
小暖心里舒坦,“娘也在拼命努力,小草也是。家和万事兴,咱们一家子齐心协力做事,没有谁拖后腿,才有今天的好日子。以后咱们也要这样,心里有啥就说出来,心里隔着事儿,慢慢心就不齐了。知道了?”
小草不好意思地笑,“姐姐在坐月子,小草不想给姐姐添麻烦。”
小暖一点她的小脑袋,“以你姐我的本事,坐月子也能随手解决你脑袋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
“姐姐最厉害了!”小草眼镜亮亮的。缓缓过来后,她又成了一棵向着太阳努力生长的小草,充满活力。小暖喜欢她这个样子,她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娘亲和妹妹过好日子么。
小草整日里喊打喊杀,对付陈家也够凶,做生意杀价也狠,小暖还以为她会长成个冷血无情的丫头,现在她动了怜悯之心,小暖决定扶持一下这个火苗,“姐以后每个月拨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可以用这笔钱去帮助别人,建桥铺路还是救人于水火,都随你高兴。但是不能让人骗也不能当冤大头,知道吗?”
小草惊讶、欢喜又心疼,“这么多啊,这样是不是很费钱?”
小暖笑了,“是有点,虽然咱们钱多不怕费,但是你如果能让这笔钱见到回报,那是再好不过了。”
“姐,怎么做才能得到回报呢?”小草认真地问。
“行善不为人知这一套,咱不讲究。咱花钱做好,为啥不让人知道?虽不求被帮的人涌泉相报,但以后他们买布就应该照顾咱们家的生意。就算不能照顾咱们家的生意,也该念咱们一两句好,这就是回报。”
“要帮人,也不要帮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而是要帮知恩图报的,你在困难时拉他一把,他起来后就能做个好人的。这样的人,就算他不会直接回报咱什么,以后也能报效国家,国家太平了,咱们也能跟着收益不是?”
“对!”小草用力点头,脑袋里闪过无数念头,干劲满满。忽然,这小丫头又撇了嘴。
小暖的心跟着一抽,“又怎么了?”
“姐……”
“嗯。”
“你身上好臭啊。”
小暖立刻怒了,“你半个月不洗澡不洗头试试!”
小草咯咯笑着在姐姐脸上吧唧好几口,“臭了小草也喜欢,姐什么样小草都喜欢。”
“滚去喜欢大黄,姐烦你。”小暖忍不住笑了,挥手让妹妹赶紧出去玩,别在她这屋里闷着。
小草蹦跶到花园里,找到给大黄刷毛的大牛,“大牛哥,你想不想考状元?”
大牛立刻摇头,“不想,考那玩意儿有啥用。”
也对。小草又问,“你想不想当大侠,闯荡江湖?”
大牛又摇头,“不想。”
“那你以后想干啥?”小草追问,大牛哥人好,她帮了大牛哥,这家伙会一辈子让她欺负的,这个非常值得。
大牛还真想过,“再读三年书我不读了,我要去南山坳干活,马场也行,作坊里也行。等赚了钱,我就买田、盖房、娶媳妇。”
这样就没什么她能帮的地方了,小草继续劝,“你就不想自己开个小作坊或铺子?这样赚的钱多,能买很多田,盖好多间房子,娶漂亮能干的媳妇。”
大牛很有自知之明,“我没那点脑子,开铺子累死也赚不到钱。田太多了耕不过来,房子多了也没啥用,太漂亮能干的媳妇也不会看上我这样的。”
也对啊……小草只能遗憾地放弃大牛哥了。
帮谁最有用呢?圆通不在,她想帮也帮不了。
小草的脑袋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需要她帮助的人——李伯伯家的李厚生!
第1359章 熟悉的身影
装着陈祖谟棺椁的马车,在皮氏的不安和柴玉媛的不甘中京城后,进京给晟王府两个小郡主贺十二晌的秦家村乡亲们也登上归乡的大船,满载而归。
小草送大伙儿离开后,马不停蹄地赶去第四庄,就趴在南篱笆墙边,与大黄一起等李厚生。
田管事跟过来,“二姑娘是得了信儿,来看李泗吃虫子的么?”
小草奇怪着,“他吃什么虫,知了吗?”
田管事不厚道地笑了,“不是知了,是叶上的小蜜虫。李大人让他杀虫,杀不死的就让他一个个舔干净,大伙儿都等着呢。”
小草哦了一声,“李泗肯定不会吃的,他没找人帮忙?”
田管事嘿嘿笑,“李泗给了函昊兄弟十两银子,请他帮忙灭虫。”
这银子真好赚!小草纳闷儿了,“李家庄的花匠呢?”
“李大人嫌庄子里人多麻烦,弄走一大批,李家庄只留了几个闷葫芦做活。”田管事摇头又叹气。
李家庄田里虫子多,第四庄也跟着遭殃,王函昊为了灭李家庄的虫,费了不少心思。
他们这边正说着,李奚然出现了。一身粗布衣裳化去了他当朝一品大员的威风,却难掩他读书人的儒雅,看到他,小草不免又想起了她那刚死了的爹,有点影响心情。
见到篱笆那边的小草和大黄,不想舔虫子的李泗像是见到了救星,摇着胳膊大喊,“小草姑、大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好。”
“汪!”今日没在家看孩子的大黄,叫声尤为响亮。
“李伯伯,小草给您请安啦。”小草起身屈了屈膝。
“汪!”
陈祖谟死了,秦氏没受什么影响,连小草也这么生龙活虎的,陈小暖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李奚然走到篱笆边,隔着篱笆看着小草笑容大大的小圆脸,“小草寻伯伯做什么?”
“不做什么,李伯伯,厚生哥在家不?”小草直接道明来意。她姐说过,李大人不好糊弄,在他这儿有啥就说啥,别跟他绕弯子,否则就会被他绕进去,赔本儿掉面子。
李奚然点头,“李泗。”
“是。”
不想吃虫子的李泗撒丫子回去请二少爷,李奚然继续与小草话家常,“两位小郡主可好?”
“嗷!”大黄先搭话了。
提起两个小外甥女,小草的心情无比地好,“长大了许多,也胖了,今天早上她们还冲着小草笑了。”
小草这笑容,说明她和秦氏在晟王府过得很舒心,看来陈小暖与贵太妃这对婆媳相处得不错。李奚然颔首,“可喜可贺。”
小草笑弯了眼睛,“我娘说等小叶和小攸满月后,就搬到第五庄来住一段,到时候伯伯就能见到她们了。她们是小草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娃娃。”
圣上给两位郡主起的雅致姓名,怎就变成小叶和小攸了?听着与小暖小草倒像同辈人。
李奚然见着小草这笑容,也升起了几丝期待。
李厚生过来时,身边还跟着个蓄短须的年轻儒雅男子。小草认得这是因祖母去世,回家丁忧的李奚然的长子李润生。
她很是礼貌地与李家哥俩打招呼,李奚然便叫了长子去捉虫,留下次子与小草说话。
李润生回首见二弟与陈家二姑娘隔着篱笆墙坐着聊天,好奇他们会聊些什么。
李奚然则道,“小草专程来找厚生,应是打算与他合谋做些看似不合规矩又很吸引厚生的事。”
李润生又回头看了一眼,见素来腼腆少语的二弟居然笑得非常欢快,便拐弯提醒父亲,“二弟素来克己守心,放松一些也无妨,只别累及陈家二姑娘的名声才好。”
“陈家的两位姑娘都非一般人物,她们向来磊落,不会也不屑于行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李奚然顿了顿,又道,“小草年纪尚幼,若过两年她能与厚生两情相悦,为父求之不得。”
“儿明白了。”李润生从未听到过父亲对哪家姑娘如此高看,不由得对名声不堪的晟王妃和这位天真烂漫的陈二姑娘有了些兴趣。
丁忧在房中读书也是无趣,不如多跟父亲出来耕田,旁观第四庄?
“厚生哥,你觉得怎么样?”小草一边防着提防着李相父子偷听,一边鼓动李厚生。
李厚生满眼挣扎,“这恐不妥……”
“你不想?”小草反问。
李厚生摇头,“不是不想,我父亲若是知道了……”
“我姐以后每个月给我五十两银子,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拿主意要趁早。你今年已经十九岁,很快就要老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小草巴拉巴拉。
很快就老了?李厚生抽了抽嘴角,“其实,此事与银钱关系不大……”
“是有关还是无关?”小草反问。
李厚生……
“有。”
那不就得了!小草的小手穿过篱笆墙,在李厚生的肩膀上拍了拍,非常义气地道,“厚生哥好好考虑吧,等你考虑清楚再找我,我以后每个月都有五十两。”
李厚生诧异,“你姐真给你这么多银子?”
小草点头,“我姐说一不二。”
他妹妹每个月的月例五两,小草才十岁,晟王妃就给她五十两,不怕她乱用,或养成大手大脚的恶习么?
李厚生劝道,“一个月五十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父亲为相,每月的俸禄也才四百贯。
“是啊。”谁让我姐有钱呢,小草用力点头,“下个月我们就搬回来了,厚生哥想好了就找我要。”
小草说完,便带着大黄蹦跳跳地走了。
李润生好奇地过来问发呆的二弟,“陈二姑娘找你何事?”
李厚生如实道,“她得了一笔银子,想问我可需周济。”
李润生噎住了,“二弟跟她说过你缺银钱?”
李厚生摇头,“不是缺银钱,是有想做的事,小草还小,以为我是缺银子才迟迟未动。”
“什么事?”李润生追问。
李厚生摇头,“不值一提。”
李润生……
不值一提才怪!
小草蹦跳跳地出了第四庄,坐上马车吩咐道,“去龙雨巷。”
莲年问道,“买包子吗?”
小草笑眯眯地摇头,“去喝茶。”
到了龙雨巷,小草撩开车帘看被贴封条的香如故胭脂铺,却见一个身影在巷子内一闪而过,那身影熟悉极了!
她从车上蹿下,追着那道身影就跑,保护她的几名侍卫跟上,“二姑娘,出了何事?”
第1360章 作风箱的木匠和小道童
小草这几年的武功不是白练的,她一口气跑到那个身影所在的位置左瞧右看,却看不到那个人了。矮子矮小的她急得想哭,“风露姐,你抱我上这个房顶上去!”
房顶上虽视野开阔,但也容易暴露,招来风险。贺风露见小草一脸焦急,便招呼几个侍卫带着小草一同跃上房顶,护在四周。
更上一层楼的小草将龙雨巷内来来往往的人扫了一遍,揉了揉眼睛又扫了一遍,还是没有!
她不信自己会眼花看错了,“风露姐,你再抱我下去吧。”
贺风露带着小草落在地上,低声问,“二姑娘在找何人?有何特征,贫道可派人帮你找寻。”
“不用麻烦,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小草低声说完,就一把抱住了大黄,在它耳边低声道,“大黄还记不记得圆通?”
“嗷!”大黄小声回应。
“小草刚才看见圆通了,大黄帮我把他找来,别让他跑了。”小草带着哭腔。
大黄回头舔了舔小草,就窜进了人群里,张冰和两个负责保护大黄的侍卫立刻跟上。
如果是姐姐在这里,她会怎么办?小草站起来叉着腰闭上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再张开时已经非常冷静了。
分析,姐姐说过遇到事情要分析,先要搞清局面,再看利害关系,最后才是怎么办。
小草站在原处,这是龙雨巷与东边的巷子相通的丁字路口,圆通要么去了东边,要么去了南边要么窜上了房顶。
她看过了房顶明白,大黄去了南边,现在剩下的就是东边了。小草点了一个侍卫,“你在这儿等着,大黄找到人回来送信,立刻与我汇合,我去东边找。”
“是。”侍卫们领的是保护小草的任务,小草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干啥,执行任务时绝没有一句废话。
小草带着贺风露和玄十五往东找,小草太矮了,钻来钻去很是费劲。玄十五道,“二姑娘,某抱着你吧?”
这是个好办法!小草点头,玄十五伸出双手,小草却一旋身骑在了他的脖子上,“有劳十五哥,回去小草请你吃冰水。”
这碗冰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玄十五默默收回伸出的双手,扶住小草骑在自己脖子上的腿,稳稳站起,快步向前走去。
小草一直走到头,也没见到圆通的影子。她让玄十五把他放下,皱着小眉头想着该怎么办。
这时,守在原处的侍卫快速跑来,“二姑娘,大黄那边有消息了!”
小草跟着侍卫一路穿过小街,到了龙雨巷旁边的岔口巷里。威风凛凛的大黄蹲在一户人家门口,转头冲着小草叫了一声,小草立刻听出不是圆通而是危险人物。
她压下失望,低声道,“风露,十五,这里边的人很危险,小心戒备。”
玄十五立刻道,“这条巷子里共有住户四十九家,多是生意人和手艺人,巷中无人有当朝四品以上的亲戚,无富户。”
小草点头,到大黄身边盯着面前紧闭的狭小木门,“敲门。”
玄十五上前叩门,门内传来走动声,“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见到门口这么多人带着一条凶巴巴的大黄狗,有点害怕。
他背后的院子里摆着不少木板和几个做成的风箱,满院飘着木头和油漆味儿。
小草笑得十分灿烂,“大叔,我们要买两个大号风箱,庄子里做饭用,要结实又风大的。”
男人连忙打开门,热情招呼着,“姑娘多大的灶,小人这里什么样的风箱都有,不结实风不大您再给小人退回来。”
玄十五率先进入院中,提鼻子闻了闻,“你这院里怎有这么重的血腥味儿?”
做风箱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刚杀了三只鸡取鸡毛,弄干净了好勒风箱板。”
莫不是因为这里杀鸡,大黄才觉得不妥?玄十五请了小草进院,让她拿主意。
小草带着大黄进来,看似好奇围着风箱和木板转悠,院里有口水井,井边上的大盆里有几只放了血的鸡。小草回头见大黄看了鸡血一眼,就继续盯着卖风箱的大叔,便与做他闲聊,“大叔这风箱都是用桐木做的?”
“是,桐木轻巧,拉起来省劲儿,风箱十有八九都是用桐木。”
男人带着小草,给她解释风箱的大小,“这种是十印和十二印锅用的中号风箱,一顿能做十几二十人的饭;这个是十四到十八印铁锅用的,一锅能出三四十人的饭,这是最大的了。”
小草假装算了算,“我们要俩中号的。”
男人一脸笑容,“好,姑娘的庄子在何处,小人这就给您送过去安好。”
小草摇头,“大叔把这风箱刷上绿漆,几天能好?”
风箱刷绿漆?男人连忙道,“不下雨的话,三天九成。”
“好,三天后我让人来大叔这儿拉风箱。”小草让玄十三付了定钱,带着大黄出院子走了一段,才低声吩咐,“派人看住那个卖风箱的大叔,我回去问我姐下一步该怎么办。”
玄十五低声问,“二姑娘觉得这人不对劲?”
小草言之凿凿,“在流血的鸡和大叔之间,大黄选择了大叔,他肯定有问题。”
玄十五看了看依旧一脸严肃的大黄——别问他为毛觉得大黄很严肃,他就是这么觉得,“属下明白了,姑娘放心,他便是插翅也飞不出去岔口巷。”
小草和大黄走后,龙雨巷包子铺后的小院内,一个模样寻常的道士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小道童走后门出了龙雨巷。男孩生得虎头虎脑,双目透彻,笑容干净,“师兄,咱们为何跳墙进来,又从后门走出来?”
这道士低声道,“不瞒师弟,师兄刚才在街上碰到了债主,若让他们发现,师兄就没法儿陪你去漠北了。”
道童非常不认同师兄的做法,“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师兄今天逃了,于心何安?”
又来了……
道士生怕被师弟念叨,连忙解释道,“师弟有所不知,师兄我欠他们的,不是银子。”
“那师兄欠了什么东西?”小道童不放弃地追问。
道士被师弟这双晶莹透亮的眼睛看得心虚不已,转头道,“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现在还不能还,不过师兄保证,早晚会完璧归赵的。”
第1361章 玄一出洞
龙雨巷内的一大一小道士绕路出城,岔口巷内的木匠出门,假装不知有人暗中跟踪,去买绿漆回院子刷风箱,小草带着大黄一路飞奔回晟王府找姐姐。
正和贵太妃在院外搭葫芦架的秦氏见小闺女跑回来,大声问,“你二舅他们都走啦?”
“太妃、娘,都上船走啦。”小草脚步不停,打完招呼回完话,一阵风地冲了过去。
“嗷。”大黄停下,跟秦氏和贵太妃打招呼。
一身清爽的贵太妃笑了,“去看孩子吧,这里用不到你。”
“嗷!”大黄也一阵风地跑了。
“一个两个的,跟被狼撵一样!”秦氏嘟囔完,又满面春风地问贵太妃,“您看怎么样?”
贵太妃又递上一根细竹竿,“再绑一根,跟那边的葡萄架连起来吧?”
葫芦藤长得贼快,若爬到葡萄架上,几天就把葡萄藤盖住了。不过,只要贵太妃喜欢,长啥都行。秦氏立刻接过来,“一根不够,得多绑几根才能搭出荫凉来。”
“太妃,给。”华玉立刻递上一根竹竿,这是刚从三爷的雅正堂里砍的,翠绿翠绿的,别提多好看了。
贵太妃握住竹杆抬首望着秦氏,等着那根捆好,再立刻递上一根。
院内,小草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大黄和两个小外甥女。叮嘱大黄听着点人,小草才急促地跟姐姐讲,“姐,我在龙雨巷看见圆通了,不过就看到一个影子,一闪就没了,怎么也找不到!”
小暖也正了脸色,“你确定是圆通?”
“绝对差不了,一定是圆通,他长高了点,但是那走路的姿势就是他。”小草激动又沮丧,“我不敢喊,怕暗中有人监视,给他带来麻烦。”
圆通现在正带着一帮子人在西北的黑山造反呢,如果她这一嗓子喊出来,绝对是惹事。不只给圆通,也得姐姐、姐夫惹事。
小暖夸奖道,“你做的很对,这事儿决不能声张。我会派稳妥的人查一查圆通是不是入京了。不过现在府上可靠又可用的人不多,如果圆通刻意躲着,不一定能查到。”
三爷带了一半人去西北,留下的一半中大半,被三爷下了死命令在王府守卫小暖和两个孩子,小暖能派出去的人,也就几个保护小草的暗卫、绿蝶和秦三这些人了。绿蝶和秦三还得照应着铺子,分身乏术。
小草眼睛一瞪,“他要是敢躲着我,等找着了我就揍死他!”
呃……
小暖想到前年四月无牙道长带着圆通出海时,圆通根本认不得她的模样,忽觉得这孩子若被小草找到会很惨。因为小草这两年勤学苦练,莫说踢木棍,单掌劈大石都快练成了。
“姐,我让大黄找圆通,大黄却在龙雨巷东边的岔口巷里发现一个有问题的做风箱的木匠。”小草继续道,“虽然小草看不出那个木匠哪里有问题,但大黄觉得他很有问题。”
大黄的直觉很灵的,小暖点头,“你说说怎么回事。”
小草把情况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等到拿风箱时,再试探试探他,或者让他把风箱送过来,姐躲在屋子里看看。”
男的,个子小,木匠,大黄盯着他不盯着鸡血,很紧张严肃……小暖将这些连起来,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扬声道,“玄舞,去请姜公。”
前院的姜公瑾很快被请了来,在屏风外拱手,“王妃有何吩咐?”
小暖立刻道,“我记得姜公说过四月十四日夜里入宫刺杀圣上的刺客,身上带着木香?”
姜公瑾只将此事与三爷讲过,不过三爷知道的事情,王妃知晓也不奇怪,“是。”
小暖立刻道,“先生速跟玄十五去岔口巷,那刺客可能就在其中,经过让十五路上与您讲。”
“是。”此事非同小可,姜公瑾旋身急走,与玄十五飞速赶往岔口巷,与暗中监视的侍卫接头得知木匠还在院中后,姜公瑾提起十二分精神,敲门而入,见到了在院中给风箱刷绿漆的木匠。
这小个木匠笑着弯腰,“这位老爷是买风箱么?”
姜公瑾静静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过来看看,你接着刷。”
木匠应了接着刷漆,姜公瑾在院中站了站,才转身回了晟王府,向小暖回报,“那木匠虎口和手指上无茧,不是刺客,不过属下也觉得他确有可疑。王妃,属下可否请大黄与属下一起,再探岔口巷?王妃放心,属下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让大黄出事。”
姜公瑾在三爷面前,也是以“老夫”自称的,在她面前却用上了“属下”。小暖不敢怠慢,“可以。大黄,你与张冰跟姜公去一趟岔口巷,只要抓住了坏人,回来让你跟小叶和小攸一块睡!”
“嗷!!!”看孩子的大黄立刻蹿了到屏风外。
姜公瑾拱手,“属下多谢王妃。”
小草也想去,不过她的功夫不到家,去了也帮不上忙。为今之计,就是练好功夫快点长大。小草握紧拳头捶了捶床,圆通又高了半个头,她也不能落后!
姜公瑾带着大黄回到岔口巷时,那木匠已经刷好了一个风箱。见到大黄与姜公瑾一块进来,木匠愣了愣,“老爷这只大狗,跟前边来的一个姑娘家的长得真像。”
姜公瑾笑了,摸了摸大黄的脑袋,“狗么,都长得差不多。”
大黄不高兴地甩头,摇着尾巴去井边见没了那三只鸡,便提鼻子嗅着找到了厨房门口,甩了甩了尾巴。
姜公瑾一边跟木匠说话,一边注意大黄的动静,片刻后让自己的仆从扛了一口风箱,带着大黄出了岔口巷后,问张冰,“这木匠可是你与大黄看到的那个?”
张冰应是。
姜公瑾又回道,“大黄上次来和这次来,状态可有不同?”
张冰点头,“上回来大黄很紧张很在意那个木匠,这回大黄很放松,更在意炖在厨房里的鸡。”
姜公瑾点头,“你与玄十五保护大黄回晟王府,将此事一五一十禀告王妃。”
玄十五问,“姜公您呢?”
姜公一捋手中折扇,“为以防万一,老夫在此守上两日,让玄舞和玄咎务必保护好太妃和王妃。”
“是!”玄十五激动啊,暗卫中深不可测、压玄散两头的玄一,这是要出手了吗?
第1362章 石头与银子
小暖还没听完玄十五的回报,玄舞便在屏风外报说,“师无咎道长来了。”
小暖一听师傅来了,两个字脱口而出:“糟了。”
不管今天小草在龙雨巷发现的人是不是圆通,但小草在找人的事一定被很多人知晓了。若岔口巷里的木匠真是柴严亭的死士金竭,师傅这时候来,都会让柴严亭的人将圆通与师傅联想到一起,觉得师傅知晓圆通的行踪。
小暖心中焦急,但师傅已经来了,只能见招拆招,更衣去见师傅。
师无咎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束起,胡子也梳顺了,他身上穿着的新道袍,正是棉坊新制的棉布袍,清爽透气吸汗,颜色也正。小暖非常开心,弯腰给师傅行礼。
师无咎抬手将徒儿扶起,见她面色红润印堂发亮,便安了心,乐呵呵地道,“九清在坐月子,为师本不该来的,但为师要出趟门,便先来看看九清和孩子再走。”
师傅这时候出门,必定会引起金竭等人的注意。小暖急了,“师傅有事徒儿代劳,您说,九清让人去办。这大热的天,您就不要亲自操劳了。”
“为师昨夜观星,见北天玄武虚、危二宿的副官有异动,须得为师亲自走一遭。”说完,师无咎展了展衣袖,“今年的棉布比去年的还服帖透气,为师再戴顶草帽,热不着的。”
什么虚危副官小暖不清楚,不过小暖不想师傅冒险,便将今日发生的事跟师傅讲了,然后道,“金竭武功高强,他们一直在暗中查找圆通的下落。小草刚在龙雨巷找人,您就来了,然后急急离京,徒儿怕他们跟上去,对师傅您不利。”
师无咎敛了笑,“九清吾徒。”
“徒儿在。”小暖立刻站了起来,整衣肃容行礼。
“金竭的赏金是多少?”
小暖立刻决定打消师傅赚赏金的念头,这行当来钱快但风险也高啊,“金竭的存在知晓的人不多,所以没有被朝廷悬赏缉拿。不过他可能就是入宫行刺圣上险些得手的刺客,如果把他抓住送到圣上跟前,应该能得圣上的嘉奖吧。”
被皇上嘉奖,是师无咎现在最不想要的。他长眉一垂,“也就是不值钱了。”
小暖点头如捣米,“非常不值钱,还很麻烦,堪比狗皮膏药,黏上就揭不下来,除非他找到圆通。”
师无咎哦了一声,兴趣缺缺地道,“圆通此番回来,应是要事在身。为师后晌便启程,为他引开些烦人的苍蝇臭虫。徒儿放心,在江湖上,无人能伤、也无人敢伤为师。”
“是。您是上清宫宫主,您有九个厉害的弟子,您的门人数千,遍布九州!”小暖赌气道。
师无咎笑了,“何须九个和数千,为师遇险只要提及吾乃晟王妃陈小暖的师傅,定令贼子望风而逃、退避三舍。”
小暖气笑了,“师傅!”
“嗯。”师无咎温和应了,“九清勿忧,为师今年不犯血煞,妄想害为师的人,必定无功而返。”
见师父去意已决,小暖不劝了,“师傅也觉得小草在龙雨巷内看到的人,真是圆通?”
“西北之乱与圆通有关,无牙道长让他回来平息祸乱也在情理当中。而且……”
师无咎微微前倾,小暖立刻凑到师傅身边,听他低声道,“龙雨巷内内有你师祖的人,圆通从海外归来先去龙雨巷,也在情理当中。”
小暖激动了,“是那家包子铺吗?”
“不错。”师无咎不瞒着小暖,“若有朝一日你遇着万分为难的事,便去寻包子铺的东家,定能留住一线生机。”
这不就跟观音菩萨给了孙猴子三根救命毫毛一样吗?小暖欢心又不好意思,“那是师祖的人,徒儿哪好意思动用。”
师无咎理直气壮的,“你照顾了他家的生意这许久,让他给你办事也是理所应当。九清觉得你师祖为何救下圆通?”
小暖反问,“师傅莫不是想说是因为徒儿吧?”
师无咎捋胡须,“为师晓得他的脾气,虽不说十分,但四五分总是有的。不过这次他让圆通回中土,应与你无关,所以圆通此行,你不必插手。”
小暖虽不大明白,但还是应了,“那徒儿给严晟送个信说圆通回来了,行吗?”
“可。”师无咎点头,又道,“这几日,为师发现三天区之紫微苑有灾星渐亮,大有起死回生之兆。你去信时与晟王提一提,让他尽快将程无介处置掉。”
他还想起死回生?!小暖眼睛一横,“这点事儿不用严晟,徒儿三日内便要了他的性命!”
他的小徒弟越发厉害了,师无咎笑得极为满意,“你生孩子时遭玄孚行邪蛊之术。为师观你面色极好,你去将两个孩子抱来,给为师看看。”
小暖连忙命人将千叶和灵攸抱了来,师无咎仔细查看两个小家伙的面向,又探了探脉搏,然后取出符纸破开指尖画了两道血符,“并无大碍,你将这两道符贴在两个孩子睡觉的床上和房门上,令人好生看守,莫污了便可。”
小暖不放心,“师傅,她们的小碍是什么?”
“人生来便有三灾五劫,磕磕绊绊,说来也是琐碎。”师无咎并未明言,他指了指小暖腰间的黑玉佩,“你将此物分半,给两个小娃儿戴着也可。”
小暖应了是,便依依不舍地看着师傅,因为她师傅要走了。
师无咎将脚边的袋子提起来,放在桌上打开,“这个是为师去天山采雪莲时发现的一块青石,瞧着倒有几分雨过天晴之像,你拿去玩吧。”
师傅每次来看她都会带他在路上发现的好吃的,想必这次是因为知道她在坐月子不能乱吃,才将这石头搬了来。想到这是师傅去天山为她采雪莲时一路带回来的石头,小暖就抽了抽小鼻子,想哭。
师傅每次都给她送不一样的东西,但她每次给师傅的都是银子。她这次也想送点不一样的,可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银子和银票。
小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创意,没创意,就用数量凑!
小暖装了满满一钱袋的碎银子、银锭子、大小面额的银票,给师傅当路资,送他老人家出门后,便立刻吩咐玄舞,“别让大黄看孩子了,让它过来,我有正事让它干。还有,青信回来后,让他速来见我。”
第1363章 他该自尽了
从岔口巷转了一圈回来的大黄,正幸福的依偎在千叶和灵攸的身边睡觉,被小暖叫过来时有些不高兴,尾巴都是耷拉着的。
小暖顺了顺它的毛,“大黄,你刚才去岔口巷小院里见到的木匠,跟第一次去见得木匠不是同一个人,对吧?”
大黄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小暖。
翻译小草上线,“姐,你说这么复杂的话,大黄听不懂的。”
也对,大黄再聪明,也没这么高的智商。小暖换了种办法,她将玄舞叫了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顿。然后,小暖让秋月把涂抹面具的药水送来给大黄闻,“大黄,记住这个味道没有?”
“嗷。”
“大黄说它记住了。”
小暖点头,然后指着后边进来的玄舞和春花,“大黄去找找,看她们俩谁身上有这个东西的味道。”
大黄在玄舞和春花身上闻了闻,随后站在了春花身边,“嗷。”
玄舞惊喜,“大黄猜对了。属下再找人贴上面具试试。大黄,走!”
大黄喜欢玩闻气味儿找人的游戏,跟着玄舞出去后,不大一会儿就圆满完成任务归来,回屋去看孩子了。
得知大黄试了几组,没有一组认错人后,小暖点头,“柴严景去观景楼找人,但是后来观景楼出了那么大事儿,卢大人也没查出观景楼内什么人会与柴严景有联系,我就在想,他们是怎么能藏到这么滴水不漏的。”
“这种面具,只有柴严亭的人和咱们府上的人会制作。柴严亭的人用得时间更久。所以我现在推测,柴严亭早就埋伏了一批人,让他们渗透在各行各业,然后以他们的模样制作一批面具,当贺蓝等人需要如京活动时,便让他们戴上这些面具行动,这样的确很难被人察觉。”
玄舞连连点头,“如果岔口巷那处有两个长得一样的制风箱的木匠,王妃说得便是真的。”
小暖继续道,“此事事关重大,玄舞派人将我的推测告知姜公,再告诉他我师傅要离开京城,你们尽快拿个稳妥的计策,验证这推断的真伪。”
玄舞抱拳,“王妃,必要时属下等可否带上大黄?”
小暖点头,“能确保大黄安全时,可。”
“是。”玄舞立刻转身去了。
正在坐月子的小暖又返回了自己那间闷得不行的屋子,她让人把石头摆在窗下的书桌上,又将双鱼配取下来交给春花,“将这玉佩交给王管家,让他找人把双鱼分成两个玉佩。”
这玉佩是师傅海外带回来为她挡灾用的,现在师傅让她分成两块给女儿们戴上,小暖总觉得师傅此举大有深意。莫不是玄孚行的血咒,对孩子们还是有影响的?
想到这里,小暖心里就极为不舒坦。
待青信回府来见小暖时,小暖与他道,“我师傅观星象,说京城里有佞臣要死灰复燃。”
青信立刻明白了,“三爷离开时曾吩咐过,不要让程无介活过一月,青信已审得差不多了,明日便送他上路。”
小暖沉吟,“你亲自送?”
青信摇头,给程无介安排了个死法,“程无介在狱中自省,深感愧对先皇,所以上吊自尽。”
“甚好。管家去办吧,务求稳妥。”美人婆婆叮嘱过出宫后除非不要,不要再称青信为公公,所以府内都以二管家称之。
青信回了陶然堂暂且不提,且说姜公瑾得到王妃送来的消息,亦深以为然,立刻部署人手,准备擒拿金竭。
晟王府的人现在不能动,金竭的身手又十分了得,此计危险异常,该从何处抽调人手?晟王府第一谋士姜公瑾很快就有了主意,“去请大内侍卫总管,地胤。就说这里可能藏着当初潜逃出宫的刺客,让他速速派人,秘密前来助老夫擒贼。”
玄十五一听就乐了,“姜公,妥!”
自从得知他是玄一之后,府里这帮兔崽子在他面前再无当初对幕僚敬而之,多了对暗卫的兄弟情份。姜公瑾含笑瞪眼,“还不快去!”
玄十五却凑过来,“这木匠独居并无亲人,若是刺客藏在此处,必定还在小院中。咱不妨将秦三也叫来?”
秦三可是暗卫中挖洞的第一好手,万一刺客想借土遁逃走,秦三挖地三尺也能将他翻出来。
姜公瑾却摇头,“地胤记忆力超群,若是让他知晓秦三的本事,程府失窃金银便等于曝光了。那些钱已经进了王妃的钱袋,你想让她倒出来?”
“那不能!”在他家王妃眼里,说不得钱都比他家三爷重要,让她吐出银子,还不如让她扔出三爷来得痛快!玄十五面带坚决,“属下明白了,便是让这刺客跑了,也不能让秦三过来!”
姜公瑾见这厮越说越离谱,一旋手中铁折扇,“十五是自己去,还是老夫送你去?”
“不敢劳姜公动手,某去去便回。”
玄十五去了不久,地胤便亲自带了八名高手前来。四月十四那夜潜逃出皇宫的刺客武功高强,威胁着圣上的安危,地胤寻他多日不见踪影。若今日真能将其擒住,那真真是除了一大后患。
地胤与姜公瑾商量道,“姜公看咱们该如何行事?”
姜公抚须,“我众敌寡,自是主动出击包围小院,入户搜查擒贼。”
那您老让咱“秘密前来”有何用处?地胤暗搓搓地捣鼓几句,拱手道,“此计甚佳,我等这边行动!”
说干就干,十几名大内侍卫并晟王府的四人将木匠家的小院团团围住,姜公瑾在暗,地胤带人光明正大地进去搜查。
叩门不开时,地胤便觉得不对劲儿了。翻墙而入后发现那刷完漆的木匠已死在灶台前,灶膛内的火还燃着,鸡汤的香味儿弥漫,掩盖了血腥之气。
除了木匠外,旁边还躺着一人,亦是木匠装扮,气息已绝。地胤立刻命人四处搜查,发现再无活人踪迹。
再看灶膛内熊熊燃烧的灶火,地胤面色阴沉。他们终究是迟了一步,只得了两具不能再张嘴的死尸。
只怕这灶火内燃的不只是木柴,还有木匠这里的所有秘密!
这些人,当真狠决。
姜公瑾入院见此情景,便分析道,“是老夫大意,二姑娘和大黄见到的那个刺客,应是趁着买油漆的机会逃走了,让你白跑这一趟。”
地胤摇头,“怎能说白跑,他们杀人灭口便说明此处绝对是贼窝,地某追着这条下查下去,定有所获。”
姜公瑾点头,“这两具尸体先莫动,老夫让人回府请大黄前来辨一辩。”
地胤抽抽嘴角,晟王府的大黄地位已经高到,连姜公提到它都要用个“请”字了么。
大黄来岔口巷辨认尸体时,京城南天师庙内,师无咎背背两身徒儿送来的道袍,怀揣着徒儿送他的钱袋,走下山坡,向北而去。
第1364章 上吊自杀
师无咎在辞别前来送行的众人时,将田守一叫到了一边,“今晚你回晟王府后,跟青信说,让他明日去大理寺审讯程无介时,弄些玄孚的血出来,交给你无尘师祖。”
田守一立刻躬身应了,“师祖,弄多少够用?”
师无咎道严肃道,“自是越多越好。”
“徒孙记下了。”田守一躬身行礼,送别师祖。
师无咎说完,跨马北去。
田守一回到晟王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青信,将师祖的吩咐告之,青信毫无负担地点了头。
第二日一早,青信早早起身,赶往大理寺,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他腰间别了个大大的水袋。
程无介听到牢门上铁锁链响起,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见到青信蜡白的脸,哆嗦了几下忍不住哭了,“我该招的都招了,真没了。”
青信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我知。”
“杀人不过头点地,本相已被你这阉人折腾得家破人亡,你还想怎么样!”程无介又惧又怒,“我要见圣上,我有要事要当面禀告圣上!”
“好。”青信抬手,立刻有衙役上前给程无介松绑。
没了绳子的支撑,程无介如烂泥般摊在地上。青信又吩咐道,“给程大人沐浴、更衣。”
“是。”狱卒将程无介扒了个干净,因连日受刑,程无介的里衣早已与皮肉粘在一起,这一脱疼得他直哆嗦。但想着换了衣裳就能见到熙宁帝,程无介咬牙忍着,他相信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几日青信这阉人加诸在他身上的酷刑,他必十倍奉还,连同华淑那贱人,也休想活命!
在愤怒和希望的支撑下,程无介终于更衣束发完毕。青信行刑时没动过他的脸,所以衣裳一换头一梳,程无介跟前几日便大有不同了,“圣上何时召见?”
“马上。”青信抬手,狱卒将刚刚给程无介绑好的腰带又解了下来,绕过牢门上方的横木上,打了个死结。
程无介心知不妙,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墙上,“你想干什么?”
青信慢条斯理道,“送你去见你伺候了几十年的圣上。”
“本相乃当朝一品大员,便是要处决本相,也应内阁参议,圣上朱批,你对本相用死刑已是大不敬之罪,竟还敢妄图加害本相!”程无介虚张声势地喊着,声音都在哆嗦。
“杀人偿命,你的命清了阳间的债,地府的判官已经架起油锅等你过堂。”青信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恐惧,才道,“程无介,你也算个人物,我给你留个体面,自己上路吧。”
“我不要死,我不要下地狱!救命啊,有人要谋杀朝廷命官——”程无介吓破了胆,尖声大叫。
“既然他不要体面,那就不必留了。”青信淡淡吩咐道。
程无介见此,哪还顾得体面,大声叫着,“青信,你饶过本相这条命吧,本相给你黄金千两,不,不,黄金万两。”
两个狱卒上前,将程无介按住,双手捆在身后,脑袋挂在了悬下的腰带上。程无介挣扎不过,呜咽几声,抽搐挣扎几下,便蹬直腿不动了。
狱卒退后,青信坐在牢里,抬头望着程无介扭曲的脸和吐出的舌头,一看便是一个时辰。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眼底有泪。可此时牢头和狱卒都当他是恶魔,哪个敢看他一眼。
青信看够了,也确认程无介真的死了,才慢悠悠地起身,“程无介自知愧对先帝、愧对圣上、愧对天下,无颜苟活于世,悬梁自尽。”
“是。”狱卒们连忙应下,恭送青信出地牢。
谁知青信不走,转身去了关押玄孚的牢房。因昨日发现了刺客行踪,今日德喜并未入牢房审问玄孚,看守牢门的大内侍卫给青信行礼,“公公,圣上亲谕,无圣旨不可入内。”
青信解下腰间的水袋,递给侍卫,“咱家不想入内,只想要玄孚的鲜血,劳烦龚将军。”
大内侍卫副将龚修杰默默看着这袋子,半晌才道,“公公,这一袋血放出来,玄孚就死了。”
青信有商有量,“半袋也可。咱家这里有生血的丸药,劳烦龚将军给他服下,剩下的半袋咱家过些日子再来取。”
龚修杰苦笑不得,“这假秃驴作恶多端,公公要他的血作甚?”
“实不相瞒,玄孚在晟王府的两位郡主身上施了血咒,须得用他的血才能解,此事晟王妃还不知晓,请龚将军行个方便。”青信实言相告。
一听事关晟王府的两位郡主,龚修杰不敢怠慢,立刻进宫请熙宁帝示下。青信便道,“也请龚将军禀告万岁,程无介畏罪,在牢中悬梁自尽了。”
广华殿内,熙宁帝听到千叶和灵攸身中血咒,立刻吩咐道,“先留着玄孚的命生血,直到治好两位小郡主为止。”
龚修杰立刻领旨,又报了程无介的死讯。
听到程无介上吊死了,不用再推去刑场砍头流一地难清洗的血,熙宁帝心中甚是舒畅,“将罪臣程无介的罪行昭告天下,城南口悬尸十日示众。”
龚修杰退出去后,大内侍卫统领地胤快步走了进来复命,“岔口巷内死的两个木匠,都不是当日进宫行刺的刺客。但他们身形、脸型相近,其中一人脸上还有未洗净的药水,经仵作验证,那正是贴面具用的药水。”
熙宁帝立刻问道,“大黄那边测试如何?”
“经过十五次验证,大黄确实能从人群中准确分辨出哪些人贴了面具。”地胤也觉得不可思议,“它比别的狗聪明许多。”
大黄有多聪明,熙宁帝早就听三弟说过无数遍,并不觉得奇怪,“立刻从各处择聪明的狗,训练它们识别气味,训练好后,择日清城抓奸。”
想到能将混在人群里的,贴着假面行走的奸人全部清除干净,熙宁帝就觉得浑身舒畅,笑容满面。
地胤应下,又回禀道,“万岁,晟王府的姜公瑾出城了,看方向他也是去追师无咎了。”
熙宁帝笑了,“三弟不在京,晟王妃用起他的人来倒也顺手,竟出动晟王府第一高手去给师无咎保驾护航。”
地胤接着道,“那咱们的人?”
“继续跟着。师无咎曾救下朕的七妹,他这一程,朕也保。”熙宁帝吩咐道,“若能抓住跟去的刺客,当然是再好不过。”
第1365章 多吃点,待会儿还有硬仗
师无咎离开京城后,经广济河到达万盛镇,寻了家食肆用徒儿孝敬的银子买了十几个肉包子做干粮,便拉马寻渡船,准备渡黄河继续北上。
这时已近正午,天高日烈,树上的蝉儿叫得有气无力,师无咎举目四望,寻了个僻静处放马吃草歇脚。他在河水中净手时,顺手抓了几颗石子,打向草丛。
“哎呦”两声,有两人捂着腿现出身形,甚是狼狈地望着师无咎,“道长早就发现我等了?”
师无咎笑眯眯的点了点旁边的石头,“跟了这许久你二人也累了,过来吃些干粮咱们好上路。”
既已暴露,二人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上前拱手道,“因京中刺客下落不明,吾二人奉命护送道长北上,并无他意,还请道长原谅则个。”
师无咎乐呵呵地点头,熙宁帝这皇帝当的,确实比他老子强了些。
两个侍卫净手道谢,取了荷叶上的包子来吃,一尝又是羊肉馅的,暗道这老道号羊肉这一口,真是几十年都不曾变过。不过这芹菜羊肉包子非常好吃,两人不知不觉地就吃了大半。
师无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吃,然后道,“既然来了咱们便一同上路,你二人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是。”
“这顿老道请,不过接下来半月便靠你们了。”师无咎抹了抹嘴,“债欠得久了会影响运道。你二人欠老道的半月饭,该还了。”
“噗!”侍卫华奋喷了包子,“道长竟认出咱们了?”
师无咎笑眯眯地点头,“老道年纪虽大了,却还不健忘。”
华奋与华归对对眼神,拱手再拜,“当年吾等也是奉命行事,还望道长莫怪。”
华归等人多年前一直暗中跟踪师无咎,找寻天师张昭成的下落。后师无咎收陈小暖为徒,他们又被派到秦家村监视陈小暖。曾因大黄先后暴露,被押入济县牢中,与被衙役误抓的师无咎同牢房玩牌,输给他半月饭钱。
后来几年,他们都跟在高仓颉身边,暗中监视陈小暖,日子过得甚是舒坦。熙宁帝登基后,撤了监视晟王府的侍卫,他们也被新任的大内总管地胤重新编排归队。
今日这差事倒也非偶然,地胤是知他们曾暗中跟过师无咎几年,才派他们前来的。
师无咎放浪形骸,仰趟在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巨石上晃着腿,仰望着树杆上的一只以为没人发现它的蝉感叹道,“老道若那等小气,岂能活到这般岁数。几年蹉跎而过,老道与你二人还能再次相遇,也是缘分,这才邀你们出来坐一坐。”
这二人也甚是感慨,“这也真是缘分,当年我等那帮兄弟,已七零八散。他们有的死于敌手,有的转行当了种棉花的农夫,有的升职当了副将。只我二人没本事,依旧做这跑腿卖命的苦差。”
师无咎想到当初在大牢里随口说起在京城龙雨巷见到过黑面人,而后被自己令门人将其灭口的侍卫,心中不无感慨,“你们吃饱些……”
华归笑道,“道长现在日子过得比前些年好多了,道袍是新的,连包子也只买肉的。”也不会因为饿肚子偷果子被狗追了。
几年前他们跟着师无咎四处漂泊,对他的窘迫深有体会。
师无咎呵呵笑着,“托大伙儿的福,老道收了个孝顺的好徒儿,日子渐渐好了。”
华奋忍不住好奇啊,“道长当年怎会知晓陈家姑娘会有此等际遇?”
“天机不可泄露。”师无咎收了腿坐起来,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你二人吃饱些,待会儿怕是会有场硬仗。”
华奋一下咬到了舌头,疼得追查直转泪珠子,“道长可是算出了什么?”
师无咎高深莫测,“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下晓鸡毛蒜皮,人送道号江湖神算子,二位可要卜一卦?”
这话他们听师无咎蹲在卦摊后说了数百遍,耳朵早已磨出了茧子,“道长如今又不缺饭钱,为何还要惦记吾等身上这仨瓜俩枣?”
师无咎见他们吃饱了,便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拍拍徒儿新送他的道袍,“待会儿若真打起来,你们护着老道些,莫弄脏了老道的新衣裳。”
华奋二人……
今日风平浪静,师无咎寻了艘能装下马儿的渡船,与船夫商量好船钱后登船渡河。
这艄公本事了得,撑得船儿极稳,待到了河对岸下船时,师无咎大方地多给了三文船钱,随后笑眯眯地问,“老道近来日行一善,老汉可有急?”
带着大斗笠的小个艄公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静若寒潭,亮如猎鹰的眸子,“道长此话当真?”
师无咎含笑,“当真。”
帮师无咎拉马的华归听得云里雾里,华奋却觉得这艄公身份非同一般,伸手握住腰间的匕首。这莫不就是师无咎方才说的“硬仗”?
金竭见了师无咎这笑,便知他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便缓缓拱手,“道长此去,是为何人?”
师无咎摇头,“老道夜观星象,知北方有变,尚不知是不是人。”
金竭继续问道,“那道长可否告知小人永福寺智真大师坐下二弟子的下落?”
智真大师就收了俩徒弟,二弟子便是清王遗子圆通!圆通不是在黑山谋逆么,此事无人不知!
华奋拔出匕首,喝问道,“你是何人?”
师无咎抚须,“老道只日行一善,老汉这已是第二问了。恕老道不能相告。”
金竭甚是安静,“那小人明日再来寻道长,告辞。”
“且慢。”师无咎出言挽留,“若是你能战败老道身边这三人,老道便知无不言,如何?”
三人?金竭的目光落在华归和华奋身上,“他们不是小人的对手,不知道长口中的第三人是谁?”
还不等师无咎说话,身为大内侍卫、自认武功不弱的华归一扔马缰绳,“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
说罢,他抽刀便迎了上去,谁知不到三个回合便被金竭横扫到了路边的芦苇中。师无咎纵身避开溅起的泥水,免得被弄脏了道袍。他怎生觉得,穿新衣也是件很累人的事呢?
见华归这么利索就败了,华奋立刻将匕首归鞘,皱眉道,“你究竟是何人?”
金竭只问师无咎,“道长所指的第三人,可是您老人家?若是如此,金竭只有得罪了。”
“老道今日穿了新衣,不与你打。”师无咎说完,扬声道,“姜公,可在?”
师无咎的话音未落,便有一人踏芦苇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师无咎身侧。
金竭见到此人,目中精光大涨,“道长所言的第三人,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