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来俩灭一双
周人尊师重道,天地君亲师乃大周五尊,是以拜师是极其严肃和庄重的活动,能去观晚辈的拜师礼也是一种被认可的荣幸。
这么庄重的场合,带着大黄便有些不合规矩了。
是以,大黄、小草和绿蝶留在家中,小暖母女二人和玄其、玄舞一同登上了茶宿的马车。
不想还没走到村口,就听村里人极其热闹的议论着陈家,陈祖谟云云。
小暖撩起车帘问道,“三奶奶,出了什么事吗?”
一见是小暖,秦三奶奶等人马上围拢到车边,七嘴八舌地讲起来。
“哎呦小暖,你们还不知道呢吧?乌将军府来人看望你爹了,原来你爹是替乌老将军挡了箭才受伤的!”
“你爹救了乌老将军,就是咱们济县的大恩人啊!”
“何止是济县,你爹是咱大周百姓的恩人,你爹不光书读得好,没想到还这么有胆量和气魄。”
“状元郎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村里人不住嘴地夸着,小暖与有荣焉地笑着,“我爹本来就不是寻常人,大伙知道乌家来了什么人不?”
“那咱哪晓得,不过看那做派怎么也得是个大管家吧,光给你爹的谢礼就拉了一大车呢。”村霸韩二胖满是羡慕,“乌家啊,啧啧,乌家呢!”
是啊,乌家啊!
乌家在济县有多高的声望小暖早已有切身体会,没想到陈祖谟居然是为救乌老将军受伤的,这下他算是抱上金大腿了,纯金啊!
小暖整理好表情放下车帘,回头对娘亲笑道,“跟咱没啥关系,咱该干嘛干嘛。”
为了今天下午这一场拜师礼,特意挑选了好半天衣裳梳头发的秦氏十分地僵硬,不过她不像让闺女担心,努力地扯起嘴角,“娘没事。”
小暖握住娘亲的手,幸亏今天陈祖谟伤了不能去参观拜师礼。因秦氏近日盛装鼓足了劲儿就是想不让陈祖谟看扁了,接过现在陈祖谟裹了金装,恨不得亮瞎人眼,娘亲本就气弱,现在心理上更弱势了。
“玄大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我爹昨晚还带着青柳看花灯,怎么会有机会救了老将军还受伤了?”
这事也瞒不住,说起来玄其还有些惭愧,“昨夜观月楼望江亭上老将军遇袭,你爹恰巧在老将军身后,帮老将军挡了一箭。”
其实,昨夜那箭射过来时玄其完全可以挥刀截断,可当时三爷这边情况凶险,而陈祖谟又因忽然灯灭被绊了脚扑到老将军身后,玄其便没有出手。他心想着,让这不知耻的状元郎吃些苦头或干脆被射死也省了事,哪知弄巧成拙,似乎给秦家母女添了压力。
小暖不得不感叹陈祖谟这次真是走了狗屎运,不管怎么样挡的,他都救了乌老将军,这件事够他炫耀一辈子!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救了身经百战的老将军!
秦氏心里想的更多,娘家势必会因此更埋怨她,全村父老也会因此更高看陈祖谟而对她生出更多的闲言碎语,陈家可能会趁此把两个闺女抢回去......他们那么恨小暖,她该怎么办?
见娘亲的脸越发苍白,小暖笑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他救了老将军是好事,老将军安好咱们大周就多一分保障,女儿脸上也贴金了,说不定还能借此跟乌家搭上关系,做几笔大生意呢。”
秦氏微愣,是这样吗?
“再说了,陈家过得怎么样跟咱没什么关系,过日子不用和别人比,要和自己比。只要咱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成。”
秦氏点头,是这个理儿。
“娘放心,只要有女儿在,他陈祖谟就是救了天皇老子土地爷被人捧上天,也没人敢欺负到咱们头上!他们敢来一个女儿灭一个,来俩女儿灭一双!这么久了,娘还不信女儿吗?”
玄其和玄舞望着车顶,心想陈姑娘这十足的底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信!”秦氏确实从心底里相信闺女,听她这么说心里真的踏实下来,提道,“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爹,你直呼他的大名可不成,让人听了笑话。”
小暖翘起嘴角,“女儿一时没注意,以后不会了。”
“幸好他今天不能来。”
“是呢。”
“小暖,你看娘的头发乱了不?”
“没有,好着呢,怎么看怎么精神。”
玄其和玄舞默默对视一眼,暗道这母女俩心真大......
进城后走了一段,玄其和玄舞下车回严府。小暖母女在县学门口下车,见赵书彦和齐之毅侯在门边,四人见礼后同入。
“待会儿你与婶母坐在右侧,观礼时不可多言。”赵书彦叮嘱道。
小暖点头,扶着娘亲四处看着。
门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踏入门内却是安静无比,似是这一步就跨越了两个时空一样。
县学内松柏常青,莺啼婉转,来往皆是头戴书生巾的清秀读书人,个个颜色平和,举止得度;景物摆置都与诗书有关,流水亭台,透着点点墨香。
人走进这里,也不由得放下尘世喧嚣跟着平和安宁,脚步也慢了下来。
走了约一柱香,众人才到了宁山长居所,展宏图和母亲小吴氏在门口候着,见礼后迎他们入内。
挂着书画,供着孔子像的正堂内,赵老夫人,展宏图的祖母吴氏、伯父展毅能已到了,展宏图身着书生袍,头上也匝了书生巾,真真是个读书郎的小模样。
众人一番见礼,赵老夫人请秦氏坐在自己身旁闲聊家话,小暖则立在母亲身后听着。赵书彦和齐之毅到左侧落座。
展毅能客气地让出首座,“书彦上座。”
赵书彦微笑,“宏图拜师,表哥上座才合乎规矩。”
展毅能落座后,便听赵书彦问道,“宏远没跟来?”
说起此事展毅能就气闷,祖母得了机缘带两个孩子拜见山长,自己已读书两载的儿子当着山长的面却吭哧着说不出话,反而让六岁的侄儿得了便宜!
“他昨夜玩得太疯受了凉,便没带他来。”
赵书彦微微点头,姑奶奶此次还算公证,宏远没入山长的眼也与旁人无关,是他自己不争气。
那边,展宏图正向小暖问起小草姑姑和大黄为何没来,俩人说了几句,展宏图便不拘束了,拉着小暖说着悄悄话。
见他们相处愉快,赵老夫人和小吴氏皆露出欣慰的笑,吴氏则是皮笑肉不笑,那边展毅能极力拉近与赵书彦的关系,赵书彦客气应对。
小暖看了屋内的众生相,忍不住感叹一句人生戏。
正这时,门口却又有人来报,“陈状元来了。”
第一二一章 我女儿识丁
赵老夫人一脸惊讶地起身,“毅能,快代祖母去迎迎。”
秦氏则有些慌乱,陈祖谟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能过来呢?
小暖将手压在娘亲的肩膀上,在她耳边低语道,“娘,别被他激怒了,要淡定,当他是个盆景就是。”
秦氏点头,深吸一口气坐好。
“陈状元带伤来观礼,这份心意着实不轻了。”赵书彦微笑着透出重要消息,“孙儿从秦家村出来时,遇到乌将军府上的人到陈家去探望,听闻陈状元是为救乌老将军才受伤的。”
“什么?!”赵老夫人、大小吴氏惊得起身,同时往门口看去,陈祖谟受伤的事情他们知道,但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救老将军!
半晌才见一人高马大的家仆扶着陈祖谟慢慢走来,他的左臂果然吊在身前,脸色苍白带薄汗,身若玉山颓,却丝毫不显狼狈,身后跟着十数名县学的学生,皆是满眼放光地盯着他,若众星捧月。
众人见此都忍不住暗道一声,不愧是新科状元郎,此等气度非常人可及。
赵书彦担忧地看了一眼秦氏母女,不想却见秦氏于椅上垂眸静坐,小暖则带笑地望向门外,丝毫不显慌乱。
齐之毅目光赞叹,赵书彦微微翘起嘴角。
“陈某姗姗来迟,还请老夫人见谅。”陈祖谟久读圣人书,礼仪自是无可挑剔,不过因左肩膀受伤,只拱了单手,微微点头。
赵老夫人带着家人行礼,“不敢,您能带伤前来,老身不甚荣幸,不甚惶恐。”
“陈某乃是小伤,无碍行动,老夫人请上座。”陈祖谟面带浅笑。
展毅能弯腰行礼,“状元请上座。”
陈祖谟倒不推辞,让马得金扶着慢慢走向左侧首位,在椅子前站定,目光落在秦氏身上,笑容不减地微微颔首,“秦夫人。”
秦氏紧张地指甲都掐入手心里,也慢慢的点了头,“陈......状元。”
不过她这脸色比起陈祖谟,可谓高下立见,吴氏不屑地瞟开目光。
陈祖谟这才落坐,笑得如沐春风。小暖站出来见礼,“女儿见过爹爹。”
陈祖谟点头,面容慈祥温和,“好生待在你娘身后,莫失了规矩。”
他这德行虚伪地让小暖想过去一脚踹破他的脸!不过小暖在职场拼杀多年,论笑脸迎人陈祖谟还真不见得能拼过她!
于是乎,小暖挂上一脸比陈祖谟还真诚的笑,“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然后小暖退到母亲身后,乖巧立着。
这一幕大出堂内之人的意料,赵老夫人眼睛精光闪过,笑道,“陈状元教女有方,老身着实敬佩。”
陈祖谟谦虚微笑,“小女拙劣难训,让老夫人见笑了。”
虽是谦语,但这谦虚的也太狠了,秦氏听了觉得格外刺耳。
“妹妹聪慧有礼,陈状元过谦了。”赵书彦微笑道。
陈祖谟头微转想看是谁竟这么大胆子当着自己的面维护这不孝女,却不想扯动伤处,疼得笑容扭曲。
听赵书彦开口替闺女说话,秦氏便也不再憋着,“我的闺女六岁割草喂猪,七岁下田除草,九岁上山砍柴,如今已替我担起大半个家,哪里拙劣了?”
小暖暗道不妙,果然娘亲的话音未落,就听旁边的吴氏嗤笑一声。陈祖谟也似是因秦氏的无理无知而替她羞愧,却又大度的替她解围,“小女久居乡间,难免粗鄙,让夫人见笑了。”
奶奶的!小暖都有点压不住火气了,更何况是娘亲。不过她还是压住娘亲的肩头,让娘亲跟陈祖斗嘴,娘亲是讨不到便宜的。
吴氏赶忙欠欠身,“妾身失礼了。”
陈祖谟慈爱地看着小暖,“无妨。陈某日夜攻读诗书难免怠慢了两个孩儿,致使她们目不识丁,日后定会好生教养,不让她们失礼于人前。”
奶奶的,她顾及着场合不想搅了展宏图的拜师礼,这厮还没完没了!小暖刚要怼回去,娘亲却抢在了她前边,“小暖识丁。”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秦氏,便听她异常认真地道,“不只小暖,我的小女儿也识丁字。除了丁字,其他的字她们也认得不少,还能背论语。”
陈祖谟无奈地摇头,“秦夫人,女子不识字并非羞耻,夫人打诳语便是有些......过了。养不教,父之过,此与秦夫人无关,乃是陈某......”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小暖郎朗道,“我娘没有说瞎话,除了《论语》,我们还学会了《千字文》,字也正在学。”
陈祖谟吃惊得站起来,“不可能......”
小暖笑道,“跟着爹爹时,小暖确实除了做活什么都不会。但现在我和妹妹跟着娘亲,娘亲教导我姐妹识字知理,爹爹为何如此吃惊?”
陈祖谟半字也不信,“你娘尚不识字,如何教你?”
不用小暖,秦氏大声道,“以前不会,但听得多了也就会了。”
现场的气氛尤为微妙,众人左右看着这对你来我往的合离夫妻,不知该不该劝。
陈祖谟吃惊于秦氏不止识了字还能教孩子,一时失神。
小暖接着道,“爹爹与娘亲合离后,娘亲未自卑自弃,而是带着我和妹妹努力进学。子云‘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子又曰:‘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爹爹离开数月但目光见识尚停留在之前,实在有违圣人教诲。”
齐之毅抬扇捂脸,笑得两肩发抖。赵书彦也是勉强压住笑意,“妹妹言之有理,婶母身为妇人尚能如此,书彦佩之。”
说完,他站起来行礼。
赵老夫人也笑呵呵地道,“秦夫人当为我等妇孺之楷模。”
陈祖谟也非常人,强将惊愕吞入腹中,一脸惭愧地站起身行礼,“陈某眼拙,失礼之处还望秦夫人见谅。”
他这样子,倒让秦氏如同一拳头打在面团上,说不出的软闷。
“不过,‘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此十二字出自何处,似非孔圣人之言吧?”陈祖谟又道。
小暖暗翻白眼,她能记起来这句话已经不错了,鬼知道是哪个“圣人”说的!
“诸子百家,著书立说者甚多,陈状元与老夫学识竟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我等当羞愧才是。”随着话声,宁思源从后堂迈步出来了。
第一二二章 十条干肉
堂内人闻言都站了起来,便见堂后走出一人,穿着深衣,头戴章甫之冠,面带微笑,目光清亮。
深衣章甫冠乃是儒家最正统最正式的穿着,见山长如此穿戴,赵老夫人自是喜上眉梢,连忙见礼。
宁思源捋须微微点头,静若水满如月的目光落在小暖身上。
人是讲究眼缘的,小暖第一眼看了这位五官虽没陈祖谟出众但气质卓然的大叔,就觉得喜欢,赶忙屈膝行礼,“陈小暖见过山长。”
宁思源面带微笑,“起身,坐吧。”
侍从连忙搬来一把椅子置于右侧末。
山长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赐坐,这乃是极高的礼遇,赵书彦等人都惊讶着,小暖却不晓得这些,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了。
秦氏为女儿高兴,陈祖谟又皱起眉头,向宁思源拱手致歉,“小女不知规矩,山长莫怪。”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又抬头看着宁思源。宁思源便笑了,“是老夫让她坐的,何怪之有?陈状元过谦了。”
第二次被人说过谦,陈祖谟温和地笑了。
听到宁思源再次唤陈祖谟做“陈状元”,赵书彦和齐之毅便心下微转。按说他们是近乎师徒的关系,宁思源不该这么客气见外的,两次如此,便是有些刻意了。
这是要刻意拉开与陈祖谟的距离吧,赵书彦翘起嘴角。
陈祖谟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中颇有几分不悦。本以为自己举荐展宏图后,宁思源竟破例收他为徒,是想要缓和与自己的关系,所以才拖着伤病过来观礼圆他的脸面。不想宁思源却又当着这么多人下他的脸!
宁思源不管陈祖谟怎么想,又问小暖道,“‘三日不见刮目相看’老夫知晓,不知‘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这句语出何处?”
小暖站起来恭敬回道,“我爹。”
“噗!”展毅能一口茶喷出来,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抬头去看陈祖谟。
陈祖谟一脸威严道,“一派胡言!”
小暖一脸真诚惶恐,“的确是以前听爹爹念过的,爹爹忘了?”
众人......
“陈状元博览群书,偶有遗忘也在情理之中。”陈思源说完,不待陈祖谟开口,便笑道,“吉时已到,图儿过来。”
展宏图早就在家被叮嘱了无数遍拜师的礼仪,听到恩师唤他,赶忙站出来走到宁思源面前,拱手行礼,“师傅。”
“开始吧。”
然后拜师礼开始了,先是尊圣人。
宁思源焚香,展宏图在孔子像前规规矩矩地磕头。
然后是拜师长。
宁思源落座,展宏图又跪地拜行三叩首之礼。
然后,小暖见展家的仆从鱼贯而入,将一大堆拜师礼送到宁思源跟前。
一捆芹菜,一篮莲子,一篮红豆,一篮红枣,一篮桂圆,然后是十条干肉?!
这是,拜师礼?
这么朴素?
秦氏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着小暖,母女俩同觉不可思议,小暖抬食指在唇间一竖,示意娘亲安静看着。
秦氏点头,连忙转头盯着宁山长面前的红枣,心里想着这枣个真大,真红,也不晓得甜不甜......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乃礼之三本也.....”宁思源开始训话,非常高大上。
小暖听着头莫名地疼,偷眼看娘亲已双目发散,估摸又去想她的小猪小鸡和满院的豆子了。
小暖憋住笑,听宁思源之乎者也地讲了一番尊师勤学的道理,不知道为啥,她爹陈祖谟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待宁思源训完,展宏图又规规矩矩地磕了头,“徒儿谨记恩师教诲。”
小暖正想着展宏图能听懂几成时,就听宁思源又道,“起来吧。”
展宏图站起身,再拱手退立在恩师身边,这拜师礼算是完成了。
古人是极其注重拜师的,“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拜师犹如再次投胎。自此以后,展宏图有了师傅,便有人管了。赵老夫人和小吴氏喜极而泣,偷捏帕子擦起眼泪,吴氏则一脸的不高兴。
因展宏图还小,宁山长未留他在县学,而是让他先回家,七岁再入县学正式启蒙,跟在他身边读书。
宁思源亲自送众人,待辞别秦氏时,竟深深一揖。
秦夫人受宠若惊,赶忙避开,“山长快起来,小妇人当不得您这大礼。”
宁思源站起身,“夫人自学成才,还教导出如此优秀的女儿,当得。”
不止陈祖谟,门外围观的学生也吃惊不小。
待到陈祖谟被扶出来时,宁思源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亲疏立见。
见陈祖谟脸上不好看,展毅能赶忙过来问起方才赵书彦所言之事,“听闻状元是为了救乌老将军才受伤的?”
“不错。若非乌老将军派人给陈某送药,陈某今日也难起身前来。”这句话终于能说出口了,陈祖谟顿觉神清气爽。
本已转身回去的宁思源回头看了一眼笑意浓浓的陈祖谟,转身从容离去。
被学生们围住的陈祖谟脸上,便是一僵。
待答应了展宏图到村中玩耍后,秦氏母女便准备回家了,赵书彦随行。
“赵大哥,我看宁山长与我爹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付?他们俩以前不是关系挺好吗?”小暖问道。
赵书彦低声道,“令尊在县学读书时确实常得山长夸奖,也曾几度被山长留饭,去京城科考时山长也赠送了盘缠。可令尊中了状元后便......宁山长克己守礼,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小暖明白了,陈祖谟高中状元后不思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反而丧人伦谋富贵,是以被宁思源这样的正人君子所不耻,不屑与之为伍。
“宁山长人很不错,是县学学生的福气。”小暖真心道。
赵书彦目光带笑,“山长觉得你也不错,若非你是女子,想来他也会将你收入门下了。”
“那我岂不是图儿的师妹?才不要!”别的不说,就他之乎者也那一套,小暖就受不了。
第一二三章 四上四下
秦氏也好奇问道,“莲子、芹菜、红枣等小妇人还能想明白,但送十条肉干是怎么个意思?”
赵书彦和齐之毅都很是惊讶,十条肉干是读书人拜师礼必备之物,秦氏生活在陈家十三年,居然不知?
笑面虎赵书彦笑容不减,“拜师读书是都要给先生交束的。”
秦氏点头,这个词她知道。
“‘束’的本意便是十条干肉,因贫苦人家能拿出的最好礼品,约莫就是干肉了。再后来,束一词便代指礼品,读书人多用于书信中,而口头上的束就多指读书人拜师敬学的礼品了。”赵书彦尽量浅白地解释道。
秦氏恍然大悟,“小妇人懂了,如今穷苦人家走亲戚也是带鱼带肉的。”
“等过两天咱们村的族学开馆收徒时,是不是家家都要带着干肉?”想到那样的场面,小暖就觉得十分有趣。
齐之毅也笑道,“方才展家小少爷拜师时,寓意勤学成才的芹菜是由他敬送给山长的。前朝时芹菜是先生回赠给学生的,除此之外还要赐下《论语》,我朝学子拜师已与前朝不同。所以这些礼数也是时移世易,变来变去的,想必族学开馆那日,带什么的都有吧,只要自家觉得珍贵、能代表对先生的敬意和感激便好。”
秦氏连连点头,觉得听他们说话太长见识了。
几人说着话到了马车前,小暖先扶着娘亲上车,忽听身后陈祖谟唤道,“小暖与为父同乘一车回村吧。”
秦氏紧张地探出头,抓紧车帘,“小暖......”
小暖安抚地笑笑,陈祖谟找她还不是想探听自己怎么会识字的事情?
想得美,憋死他!
“爹爹身边有两位大哥照顾,娘亲却是孤身一人,请爹爹先容女儿送娘亲回家,再过去伺候爹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暖一脸不安。
这话说的场面,陈祖谟也只得点头,让马得金扶着上车走了。
小暖上车后,秦氏便紧紧地把女儿抱在怀里,一阵阵地后怕。
小暖懂得娘亲的不安,又安抚道,“娘放心吧,便是去了陈家,女儿也会在天黑前回来的。”
“若是你爹难为你怎么办,逼问你怎么识字的怎么办?还是不要去了。”秦氏跟陈祖谟在一起呆了那些年,多少也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小暖立刻道,“女儿带着绿蝶去,有她在,陈家人捆在一起也不能拿女儿怎么样!”
绿蝶确实比大黄可靠多了,秦氏这才放心,“回去了咱们给绿蝶加点工钱吧?”
“不必,娘多给她炖两次肉,比给她加钱还好。”
小暖曾问过绿蝶她在三爷那里一个月拿多少工钱,绿蝶说她还没有出师也没执行过任务,是以没拿过工钱,但小暖觉得绿蝶到她家来是干活的,不给钱说不过去。所以她特意问了赵书彦,按照赵家一等护院的工钱开给绿蝶,已经不算少了。
秦氏点头,又担心起其他事,“刚才话赶话,娘说是自己先学会了认字才教给你们俩的,娘这会儿心里很不安稳,这若是让你爹知道了......”
“本来就是娘教的啊。”小暖笑着抬头,“丁字,秦字和陈字都是娘亲教的。”这些是小暖小时候,秦氏干活之余蹲自地上一个个教的,虽然不多,但已是她当时能认得的所有字了。
“可其它的字......”秦氏惴惴不安,赵老夫人和赵书彦都知道她识字是小暖教的,秦氏是老实人,气头过去了,便觉得自己做过头了。
小暖笑眯眯的,“您觉得赵老夫人和赵大哥会跟我爹说?”
“不会,他们都不是多嘴的人。”秦氏安心了些。
“而且,女儿还小又这么聪明,让人知道了也不是好事。识字这桩事娘亲帮女儿担着,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小暖尽力说服娘亲。
是这样吗?秦氏想了想,立刻点头,“对,若是让你爹知道你能自己识字,会把你抓回去带着四处显摆的!”
“所以就要辛苦娘亲了。”小暖偷笑,“现在大伙知道是娘亲教我识字的,看他还敢不敢打这个主意!”
“那不是打主意,是打脸!”秦氏十足的安心了,“这件事回去得跟小草和绿蝶说一声,别让她们说漏了。”
“好。”小暖赖在娘身上,开心地笑,娘亲和小草对她是十足的信任,无论她说什么,不管在别人看来多不合理,她们都信。
这样的感觉真好。
回到村中,赵书彦和齐之毅直接去了茶宿,小暖跟娘亲回了家,进门就见绿蝶正抱着大黄“嗖”地蹿到树上去了。
秦氏吓了一跳,“绿蝶,别惯大黄这个毛病,你才多大,累的不长了咋办!”
听娘亲这么说,正在排队的小草乖乖地跑过来。
绿蝶又“嗖”地一声带着大黄跳下来,“不是大黄要玩的,是绿蝶想试试自己与玄其大人的体力差多少。”
“试出来没有?”小暖好奇问道,玄其很厉害吗?
绿蝶有些沮丧,“玄其大人抱着大黄八上八下仍呼吸均匀,绿蝶四上四下已开始喘了。”
秦氏安慰道,“你还小,再说你是个姑娘,咱们不跟他比。你的功夫已经相当好,足够用了。”
绿蝶抬起头,异常坚决,“远远不够!”
小暖想起绿蝶要“拳打师姐,脚踩师兄”的伟大愿望,忍不住追问道,“玄大哥和玄舞姐姐哪个更厉害?”
“以前是师姐更厉害,不过绿蝶觉得现在应该是玄其大人更厉害。”
“那是玄大哥厉害还是三爷厉害?”
“当然是三爷!”绿蝶一脸崇拜,三爷在他们暗卫心里,是如神邸般的存在。
小暖不由地想起月圆那夜三爷的英姿,真想抬胳膊大吼一声:信三爷,得永生!
“汪汪汪!”大黄忽然异常猛烈地叫起来,冲着门口跑去,
大黄这样叫,来的人就是它不喜欢的,全家人都收了笑。
小暖皱皱眉,这是秦家人还是陈家人?
莫不是陈祖谟不死心,派人过来找她吧?
第一二四章 你念给为父听!
绿蝶打开门,见门外一丈站着个脸色苍白的美人儿。
青柳见到绿蝶和大黄同时出现在门口,腿肚子都有些转筋,胆战心惊地道,“我家老爷请小暖姑娘回府。”
“回?”绿蝶肃着一张小脸气压陡降,大黄也皱起鼻子。
青柳立时吓得花容失色,“奴婢错了,是请小暖姑娘过府一叙......”
“稍待。”
“汪!”
小暖对这俩家伙无聊的恶趣味不反对也不支持,只拍了拍手,“大黄看家,绿蝶跟我走一趟。”
“是!”绿蝶打开门出去。
“汪!”大黄不干了,也跟着跳出去,吓得青柳一动不敢动。
小暖......
“那绿蝶看家,大黄跟我走一趟。“
“是!”绿蝶没意见。
不过,“绿蝶一起去,我和小草在家打豆子,不出门。”
小暖知道娘亲担心,便带着俩保镖一起出门。跟在她身边的青柳瑟瑟发抖,“姑娘,奴婢是得了老爷吩咐才来的......”
小暖笑眯眯地点头,“放心吧,我家大黄不咬人。”
青柳泪目,它是不咬人可它撕衣裳,比咬人还可怕!
“今天怎么是你来,马大哥他们呢?”自从陈祖谟有了这四个男仆后,侍妾青柳便很少做跑腿的活儿了。
青柳撅起小嘴儿,看得街头巷尾的痴心男人们一阵心肝儿乱颤,“都不在,不晓得忙些什么。”
小暖眼睛微转,总觉得这里边有事儿,或许承王府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陈家门口依旧围着不少人为陈祖谟救了乌老将军之事歌功颂德。院中,皮氏笑得合不拢嘴,正在跟几个陈家老太太夸耀她儿的厉害非凡。
“奶奶,我来了。”小暖非常有礼貌地打招呼。
碍于小暖身后两尊大佛的气势,皮氏也不敢说什么,只皮笑肉不笑地点了头。
小暖一圈问候后,走进陈祖谟休息的西屋,他的卧室兼书房。在小暖继承过来的记忆中,陈祖谟在家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都是住在西屋的,而她们母子仨,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还要低人一等,只能住在厢房里。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陈祖谟就换了一身衣裳,舒适地靠坐在炕上看书,见小暖进来随意地抬抬下颚,“坐吧。”
“找我什么事?”小暖才没心情坐,她多待一刻,娘亲就多担心一刻。
这里没有外人,陈祖谟脸上的厌恶和愤怒根本就不需隐藏,啪地把书合上骂道,“这就是你娘教导出来的规矩?”
小暖对他也没好脸色,硬邦邦地怼回去,“不是,这一点是跟你学的,还有我奶奶!”
这什么意思?好的都是跟她娘学的,坏的都是在陈家学的!陈祖谟气得伤口疼,就知道秦氏没安好心!
“你也别在心里编排我娘的不是,我娘根本不想再搭理你们这院的事儿,事儿都是你们自找的。”小暖皱着小眉头,“到底什么事儿,没事儿我走了!”
陈祖谟就琢磨不明白了,以前连句话都不会说的丫头,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得伶牙俐齿了!
“桌上那本书,你念与为父听!”
小暖扫了一眼桌上的《诗经》不禁笑了,读过的人都知道《诗经》上生僻字极多,就算是识字的人不拿着字典也根本读不下来,更何况她这个不怎么太认识繁体字的人!
小暖才不管他打得什么鬼主意,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不会。”
“信口雌黄!在山长堂上,你是如何说的?”陈祖谟怒了,面对这娘仨,他就没好受过。
小暖笑了,“就会那几句,别的不会。”
“......咳,咳!你个不孝女!”陈祖谟一咳嗽,牵动了肩头的伤,疼得钻心。
“上行下效,跟你学的。”不就是比人前人后的变脸功夫么,谁不会!
正这时,马得金在门帘外盯着绿蝶和大黄的双重压力,咳嗽了一声,“老爷,云清先生到了。”
陈祖谟脸上立刻有了喜意,坐起身,“先生现在何处?”
“先生想先去族学转转。”
青柳立刻进来扶着陈祖谟起身,俯身为他穿上鞋子。陈祖谟抬手,马得金也立马上前扶住。
“随我去族学。”
“是!”
“好。”小暖也点了头。
陈祖谟皱起眉,“你去做什么,回去!”
小暖笑了,“爹爹叫我过来伺候,爹爹有事,我当然要跟着了。”
陈祖谟刚要开口骂,见青柳已挑起了门帘,帘外绿蝶和大黄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便及时闭了嘴,换了笑脸往外走。
院内院外的人见陈状元出来了,立时一片称赞问候,竟还有人鼓起了掌。陈祖谟笑容得体的点头致谢,虚弱地由马得金扶着,尾随着一帮人直奔村南的族学。
小暖让绿蝶先行回去告知娘亲,她则跟着去看有没有生意可做。
见族学门口栓着好几匹骏马,陈祖谟略惊,“除了先生,还有何人?”
马得金回道,“还有先生的两位好友,小人也不认得。”
云清先生乃是京中鸿儒,他的好友定也是精华绝代的人物,陈祖谟大喜,若是能将这三人都留下来,陈家的族学在声望上,必超济县县学,成为才子汇聚之地!
我的族学,我的地方!
陈祖谟这般想着,都不用马得金搀扶了,脚步匆匆地踏入族学的大门槛。
留在门口的马得金暗道自家姑爷果然是书生,听到云清先生到了,疼都不顾了,这叫什么来着?他抓抓脑袋,想不起来那个四字成语,只得对着小暖笑道,“姑娘,里边请?”
小暖也笑着抬起胳膊,“马大哥请。”
马得金无语望天,自己是承平王府的侍卫,陈姑娘待他这么亲切有礼,合适吗?
“马大哥,这云清先生是?“小暖好奇问道。
马得金立刻挺直了腰杆,一脸荣耀地介绍道,“先生姓丁名中和字履善号云清,乃京中名士,前朝的状元,曾入过翰林院也曾入过国子监。”
小暖心中不由得响起豫剧《女驸马》的经典唱段,暗自决定这么有名的先生,一定要请到他们的茶宿居住!
“这么厉害的先生,怎么会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教书呢?”
第一二五章 难登大雅之堂
马得金摇头,他只得了王爷的密令,让他们一定要确保云清先生的安全,更多的他就不知了。
不过就算知道,也不能讲给这小姑娘听,这可是他家郡主未来的头号大敌啊!
小暖让大黄去找赵书彦过来,自己随着马得金踏入族学。
若论房屋摆置,族学比茶宿多了丝严谨少了些诗意洒脱,比起县学少了大气和厚重,只处处散发着蓬勃的新意。
小暖一排排地找过去,在一株老松下见到了“大名鼎鼎”的云清先生。只见这位身着长袍未束腰带,的老先生,右手捋须左手倒背,正仰首观松。
这姿势让小暖莫名的想起伟大的诗人李白,洒脱,恣意。
他身后还有两位老者,看起来也颇有风骨,陈祖谟满眼皆是崇拜之情,笑得像个傻子。
老先生转头见到小暖,微颔首。
小暖立刻躬身行礼,“陈小暖见过云清先生,欢迎三位先生到我们秦家村来教书。”
朴实的话语,清脆的童声,三位老人听了皆是点头带笑。陈祖谟强忍着将小暖扔出去的冲动介绍道,“这是学生的小女,长居蔽野,让先生见笑了。”
小暖也不理他,只乐呵呵地望着三位先生,“先生们远路而来,可有用膳,可要用茶?”
丁中和笑了,“确实有些疲累,也好。”
陈祖谟暗道一声不妙,刚要阻止,小暖却又开口了。
“我家的茶宿就在学堂西边,已备好茶饭,请三位先生移步。”小暖笑眯眯地在前边引路,“先生这边请,茶宿今日刚刚开业,先生们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在茶宿内挂出了一副对联,若是三位先生能对上,茶点钱分文不收。”
这立时勾起了三位先生的雅趣,欲一探究竟。
陈祖谟连忙道,“不必如此麻烦,不如到学生家中......”
云清先生微笑,“何必舍近求远,便去茶宿吧,左右都是状元家的。”
陈祖谟有苦难言。
小暖假装没听见,在前边引路,并滔滔不绝地讲着村间趣事,逗得三位老人家开怀,根本不给陈祖谟再开口的机会。
跟在一旁的马得金也没有吭声,在私心里,他也希望云清先生入住茶宿,这样他们兄弟保护起来也便宜些。
而且住在茶宿内真的很舒服,只是贵得离谱......
小暖走到族学门口时,见大黄果然领着赵书彦来了,两人相视一笑。
精明如赵书彦,见到族学门口的几匹马,再询问了围观的村民,便已明了小暖的打算,命赵三备下好茶好饭,准备迎接贵客。
不待小暖引荐,赵书彦抢先向云清先生行礼后,又对右侧的老先生恭敬行礼笑道,“学生赵书彦,见过明德先生。”
贾志崇,字山远,号明德,也是京中名士。见赵书彦行此打理,明德先生抚须而笑,“多年未见,小友竟还记得老夫,荣幸之至。”
“当年受先生教诲之恩,学生没齿难忘。”赵书彦笑着又转向第三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能与云清、明德二位先生同行的,一定是正法先生了,学生见过先生。”
此人正是辛圣寒,字幼安,号正法,亦是京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与丁中和,贾志崇并称京城三泰斗。辛正法抚掌大笑,“前朝高常侍果不欺我。”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云清先生也笑了。
赵书彦笑道,“三位先生著书立说,名满天下,自是知己布四海,遍天涯。陈状元能请到三位先生莅临孤村垂教,乃是我等三生之幸。书彦已备下清茶,为先生接风洗尘......”
赵书彦统览大局,引着三位先生愉快地直奔茶宿。
小暖功成身退,陈祖谟则郁闷得半死,却也无法阻拦,只得跟在后边,穿过韩二胖的润笔斋,进入山长茶宿。
云清先生进入茶宿后,抬眼便盯着柜台后高高悬挂的“招财进宝”四个大字细看。
正法先生也看过去,赞道,“这字颇有风骨,出自何人之手?”
云清先生却已认出了写字之人,心中云雾翻腾,却是不能明说。
赵书彦笑道,“乃是学生的一位友人所书,难登大雅之堂,让先生们见笑了。”
云清先生的长眉跳了跳,心说若这位的字还难等大雅之堂,那何人的还敢登?
小暖笑眯眯地道,“若三位先生对上我们的店里的对联,也请赐下墨宝,让我们挂在门柱上,当做金子招牌。”
正法先生问道,“不知这上联?”
赵书彦抬手道,“上联已挂在竹院中,三位先生,陈状元,这边请。”
赵书彦迎客入雅院,走在最后的陈祖谟狠狠瞪了小暖一眼。
小暖惶恐道,“爹爹因何怒目而视,是女儿哪里没做好,惹爹爹生气么了?”
前边四人驻足回眸,马得金抽抽嘴角,向旁边闪了闪。
陈祖谟异常尴尬,强自辩白道,“傻丫头,好端端的为父瞪你做甚!天色不早了,且回家陪你母亲去吧。”
“是!”小暖屈膝,向三位先生行礼告辞。
赵书彦见小暖这乖巧的模样,恨不得捧腹大笑。
小暖喜滋滋地带着大黄回转。
经过茶宿大堂时,大黄却向靠近柜台的一桌客人看了几眼,又提鼻子闻了闻,摇起了尾巴。
这桌的两人顿时冷汗直冒。
小暖看了一眼不认识,便低声叫道,“大黄,走了,别打扰贵客品茶。”
大黄这才欢快地出了茶宿,跟小暖一起回家。
娘亲已然备好了晚饭,正当着她回来吃,“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暖洗洗手坐在娘亲身边,拿起筷子,“族学请的坐馆山长到了,是京中的名士云清先生,我把人请去茶宿吃茶,所以耽误了些功夫。娘,咱们的茶宿这次是名副其实的‘山长茶宿’了!”
秦氏觉得甚是不可思议,“你爹不拦着?”
“他拦得住吗?”小暖得意地笑,她就不信自己都把人请进去了,赵书彦会放他们出来。
云清先生?绿蝶咬了口红烧肉,总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
严府内,暗卫回报,“云清先生已到秦家村,正在山长茶宿内用膳。除先生外,贾志崇、辛圣寒二位先生也随行而至。”
严晟点头,“拨两人驻守茶宿,暗中保护三位先生,不得有失。”
“属下遵命。”暗卫说完,却没有起身。
严晟淡淡问道,“又被发现了?”
“.....属下惭愧。”
第一二六章 女儿当自强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小暖就跑到山长茶宿去打听消息,果然三位先生都住下了,想到陈祖谟的郁闷样儿,小暖就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不过,咱们村的庙这么小,能装得下这三尊大佛吗?”云清先生是被请来的,估计能留下,但明德先生和正法先生想必过两日就该走了,小暖觉得这两位先生看起来也是仙风道骨的,若留在村子里肯定能给茶宿揽更多茶客。
赵书彦却低声道,“依愚兄之见,京中乱像已起,三位先生一同出京怕也是为了避祸,不想卷入朝堂纷争,留下来也不可能。”
小暖想到进京求学归来的张三有的见闻,面色有些沉重,随着一**高大上人物的到来,秦家村这个离着京城足有几百里之遥的小山村,怕也被拉入了纷争之中吧。
“便是只留下一位先生,撑起咱们茶宿的生意也足够,妹妹不必忧虑。”赵书彦笑道,“只要消息散开,很快会有客来,咱们候着便是。”
“大哥说的对,乱世跟咱这无官一身轻的商人没多大关系,稳当赚大钱最才重要。”小暖暂不去管这些纷争,提起考虑了几日的行程,“赵大哥,这几日你可得空?”
“得空。”赵书彦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日日忙得着,生意总没有忙完的时候,空闲都是挤出来的。
小暖挠挠头,小脸挂着不好意思地笑容,如旁边静静绽放的紫薇花,“我想请赵大哥跟我去给绫罗坊供货的几家布商那里走一遭,安安他们的心,也顺便正正我的名。”
赵书彦疑惑,“你想如何正名?”
“只需赵大哥给我个管理布庄的名头便是,表弟,堂弟或者徒弟都成。”小暖自信十足,“绫罗坊的事情不好总麻烦大哥,走完这一遭便由我直接出面管着了。”
赵书彦略一沉吟,“走一遭倒无不可,只是妹妹的年纪尚小又是个女儿身,那些布商皆是在商场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妹妹若直接出面,怕是更镇不住这帮人......”
“商人重利重信,只要妹妹能力足够,男女不是问题,性别亦不重要。”云开笑了,“这一点大哥放心,只要大哥把小妹带过去,剩下的事小妹自有主意。”
赵书彦闻言也是十分地好奇了,“不知妹妹选了那几家供布商?”
“最大的四家分别在徐州和扬州,让绫罗坊的二掌柜展福跟咱们一起去。只是这一来一回少来也得半月,不知大哥方便否?”小暖不由得又端出文绉绉的话腔,显然是有些没底气了。
赵书彦忍着狂笑的冲动,眼中荡开温柔,“妹妹且容几日,愚兄安排一下,顺路去查看徐扬二地的生意,一举两得。只是妹妹若走了,小草和婶母那边?”
小暖笑道,“无妨,我把绿蝶留下。”
“带着大黄出门?”赵书彦虽然喜欢大黄,可这一路骑马坐车,大黄跟着也不方便。
小暖摇头,“跟着大哥一起,小妹哪里还需要另带保镖,大哥的人足够用了吧,是不是?”
赵书彦忍不住朗声大笑,“好!莫说那些人,便是愚兄一人也能保你平安来去!咱们三日后出发?”
“然!”小暖又谢过赵书彦,才兴冲冲地出了茶宿,赵书彦趴在桌子上,闷笑了许久。
小暖出来发现秦大妮儿又在客栈门外的大树后磨指甲,见小暖出来了,秦大妮儿立刻抬头数树叶。小暖忙成这样,哪有心情跟他斗嘴,快步回家了。
还要三天即将远行,走之前总要劝服娘亲,再帮娘亲把农活做完才能安心。
家里的豆子已经铺开,黄澄澄地晾晒在院子里,接下来便是种过冬蒜了。
种蒜也容易,就是将一头头的蒜掰成一瓣瓣的,挑出大瓣的头朝上按进土里,完工。
说起来是简单,但若是蒜多了也就不简单了。因今年蒜卖的贵,秦氏便决定多种一些,省的明年再花冤枉钱买蒜,然后夏初时还能抽蒜薹吃。
说实话,小暖也是来了这里后,才知道蒜薹居然不是直接从土里长出来的,而是从蒜苗上拔出来的。虽然小暖觉得今年蒜贵明年未必会贵,不过娘亲喜欢种,她们一家也就乐颠颠地在家里掰蒜,种!
这些蒜是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娘说是红皮蒜。按照娘的说法,红皮蒜虽然比白皮蒜瓣小难剥,但不易生芽,更辣,蒜薹也长得长.......
娘亲巴拉巴拉地在小暖耳边讲了两天的蒜经,以致于等到陈家族学开门收徒那日,各家拎着篮子装着“束”进馆拜先生时,小暖还在琢磨大蒜这么好的东西,为啥没人拎上一辫。
因为陈祖谟救了乌老将军,因为京中三泰斗的到来,秦家村来客络绎不绝,今日这开馆的日子更是来了一车又一车。
县里一些与读书有关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了,为首的是县学的山长宁思源亲自登门道贺,就连新任知县楼萧迁也派人送来贺礼。
锦绣布庄的少东家张三有也来了,他一方面不屑陈祖谟的为人,一方面又实在仰慕三先生的才华,进门与陈祖谟打招呼时,表情别扭得让小暖忍不住地笑。
总之,陈家族学开馆这一日,众人给足了面子,陈祖谟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小暖也很开心,因为来的人越多。村里吃茶用膳住宿的条件最好的山长茶宿生意就越好,自开业后便异常火爆,日日高朋满座,天天客房全满,银子也就花花地来了。
看着站在门口的陈祖谟时不时地往路上瞄几眼,一直到学生们马上要拜孔子像和点朱砂启蒙才略失望的迈步走入族学中,小暖就冷笑一声。
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在等乌家来人送贺礼,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乌老将军避世十几年,怎么可能派人搅入这滩泥水里!
观完拜师回家,小草还意犹未尽,“姐,小草好想跟大牛哥一起进去读书......”
可她是女孩子,这里的各种官学私学都只收男孩子。小暖揉揉她的小脑袋,“等过几年你正式启蒙时,姐给你开所学堂,琴棋书画的先生只要你想学的姐就给你请过来,咱专收女娃子!”
小草鼓起小腮帮,“小草要跟大牛哥一起读书,要是只有女娃,小草要欺负谁呢?”
第一二七章 从三爷那里租来的
八月二十是个好日子,秋风习习,晴空万里,远山如画,近景如绸。
秦氏拉着小草带着大黄,站在村口与小暖依依惜别。
她强忍着在眼里打转的泪花,温和笑道,“去吧,少吃点杂东西,多吃点正食饭,穷家富路,别怕花钱,怎么舒服怎么来。”
小草拉着小暖的手不舍得放开,“姐走了,小草咋办?”
“姐几天就回来了,在家里听娘的,出门听大黄的,现在村里人多,别乱跑,知道不?”小暖也鼻子头有点发酸,“等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不要好吃的好玩的,姐剩下时间快点回来。”小草放开姐姐的手,把小脑袋扎在娘亲腰间。
秦氏拍拍小闺女的脑袋,依旧笑着,“去吧。”
小暖点头,背着包袱带着绿蝶大步踏入秋风中。
因她现在已经一脸泪了,舍不得,心疼。不能回头,因为娘亲一定哭得稀里哗啦了,她那么努力地笑给自己看,所以不能回头!
绿蝶抱着包袱,冲着秦氏抱了抱拳,“夫人放心,绿蝶定带着姑娘安全归来。”
秦氏眼泪哗哗的,舍不得闺女去受苦,可闺女说得对,她们家就三个女人,不能靠男人,得靠自己。秦氏哽咽着说不出话,抬抬手示意绿蝶快去。
绿蝶摸摸小暖的脑袋,又对大黄道,“家里交给你了,大黄。”
大黄甚是严肃地抬了抬狗爪,绿蝶这才一甩身上的大包袱,帅气转身去追小暖。
“娘......”小草抬起头,见娘亲一脸泪,本来想说的话咽到肚子里,顽皮道,“姐今天不在家了,咱俩少写几个字吧,反正姐姐也不知道。”
秦氏眨巴眨巴泪眼,“你姐不是说让咱一天写两大张吗?”
“咱们今天可以先玩儿,明天再写四张啊?”小草带着眼泪,笑嘻嘻的。
秦氏忍不住点点她的小脑袋,“你姐刚走你就这样,当娘管不了你了?”
小草吐吐小舌头,摇着娘亲的胳膊撒娇,“今天不写了,好不好?”
那边,小暖擦干了眼泪,毅然决然地大步进城。俩人先到了城中的小院,转身再出来时,已是两个牵着马的翩翩少年郎。
清脆的马蹄声穿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直奔东城门。赵书彦还未到,小暖和绿蝶便在城门边的馄饨摊的凳子上坐等,待赵书彦带着四人一辆马车赶来时,小暖的眼睛就笑成了月牙儿。
她果然没想错,赵书彦是给她准备了马车的。
赵书彦也在城门口拉住马吩咐几句,便有小厮到了馄饨摊前,“来两碗混沌,一碗不要香菜,少放盐。”
这是她喜好的口味,不想赵书彦竟然记得,若是不感动那是假的。小暖站起身,大步走到赵书彦面前,“赵少爷,幸会,幸会。”
赵书彦立刻下马,端详面前这青衣十三四岁的高挑少年,鹅蛋脸,鼻直口方,浓眉大眼,鬓若刀裁,青丝如墨,举手抬足间带着一股潇洒利索,让人好感顿生。
看着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了。赵书彦抱拳,歉意道,“幸会,恕赵某眼拙,小兄弟是?”
他果然没认出来,小暖咧嘴笑弯了眼,“小弟姓秦名日爰,大哥在此不就是在等候小弟么?”
日爰合在一起便是个“暖”字,赵书彦见了少年脸上这熟悉的笑容,后退一步靠在马身上细细打量一番,又靠近低声问道,“小暖?”
小暖点头,也神秘兮兮地回道,“正是小弟。”
赵书彦忍不住抬头摸了摸小暖的脸,“真的?”
“假的,不过很像真的,妙不妙?”小暖笑呵呵的。
“你的嗓子?”
“用了药。”
“你这个头?”
“穿了增高的鞋,大哥觉得如何?”
“好,好.....”赵书彦恍然,又指着她身板的小厮问,“这是?”
“小人绿蝶,见过赵少爷。”一身黑衣腰挎长剑,头束黑缎带,长眉凤眼的绿蝶拱手抱拳,亦是帅气十足,她想如此打扮已经许久了。
赵书彦点头,呆呆问道,“不换名字了?”
绿蝶摇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家母实在不放心,定要她跟着才肯放心,小弟无奈,只得带上了。”小暖又补充道,“秦日爰也是我的真名,大哥以后看到我这样子出现时,叫我日爰就好。”
赵书彦哈哈大笑,“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与表弟分别一夜,便当刮目相看了!”
这是给她安排好什么了身份了?小暖挑挑眉,“表格请入座,吃完馄饨咱好赶路。”
前路漫漫,三人吃完馄饨,便带着四个护院牵马出城。
赵书彦带来的马车自然是又折回赵府,车中给小暖备下的丫鬟婆子那叫一个郁闷,少爷说带她们出去玩的,这到好,城门都没出,车帘都没开,又要回了!
真恨那个陈姑娘,好端端地怎的就不来了,换个小少爷过来,她们还怎么跟去!
赵书彦看着小暖白马,忍不住赞叹,“好马,表弟从何处买来的?”
小暖得意地笑,“租的。”
这脸上的脸皮,熏嗓子的药,胯|下的马,都是找三爷租的。虽然价钱不便宜,但三爷出品必属精品,值了!
“大哥,我们赛一程,看是你的马快,还是我的马快?”小暖翻身上马,身姿极是矫健。她以前做投资接触的大都是高端客户,骑马打高尔夫是跟客户拉近关系的捷径,小暖作为金牌投资顾问,怎么可能不下功夫苦练,高尔夫这里是用不上了,骑马却是十分地有用。
赵书彦没想到小暖骑马也会如此的帅气,大笑三声道,“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驾!”
骑马,骑快马,骑着快的好马,赶路自比坐马车快了数倍。不过赵书彦体恤小暖是女儿身,两个时辰也只行了一百里路,刚到子时便在路边的客栈打尖。
便是如此,小暖也觉得累了,下马时腿都有些打颤,强撑着才没走样。
赵书彦、小暖和绿蝶三人同坐一桌,赵书彦看出小暖的疲累,有些心疼,“咱们在此歇下,明日再走。”
小暖立刻摇头,“日爰不累。”
赵书彦微笑,“展福已去打前站,不必急于一时。”
小暖坚持道,“咱们后晌走一个时辰再歇,不过若是大哥累了,直接歇下也无妨。”
赵书彦哈哈大笑,畅快,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能让他觉得如此畅快!
“店家,拿酒来!”
“来喽!”店家立刻拿了一壶自酿的高粱酒过来,“客官慢用。”
待二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打算稍作休息再上路是,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其中夹杂着怒骂。
绿蝶立刻手握剑柄,护在小暖身边。
小暖转头向门口望去,之间一身穿重孝的少年,跪在店门口。
第一二八章 羊羔息
看着愤怒的店掌柜,小暖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店摊上大事儿了。
便在这时,赵家的仆从已打听清楚来龙去脉,过来低声回报,“那少年的爹向这家店的东家借了羊羔息去跑生意,不想带货回来时被竟然遇到强寇人财两空。这店东家怕钱收不回来,派客栈的伙计跑到他家闹腾砸东西要他们换钱,他娘也承受不住上吊死了,所以这少年才来这里闹。”
羊羔息小暖有所耳闻,乃是借一还二的高利贷,没想到这店的东家还做这种缺德生意。
借债换钱天经地义,且强龙不压地头蛇,赵书彦不打算管闲事,“表弟,上楼吧?”
小暖点头,向楼梯上走去,便听那店门口的少年嘶哑着喊道,“我不是不想还银子,是我现在这样根本还不上。掌柜的帮我跟张老爷说说情,且容我半年,等我先让把爹娘葬了,半年后保证连本带利还上!”
“我呸!容你半年?!你家房子地都在我家老爷这里押着呢,你葬了爹娘跑了我们找谁要钱去?滚滚滚,别在这儿恶心店里的客人,有钱换钱,没钱就卖身抵债!”他这一身大孝在门口杵着,着实不吉利,店掌柜能给笑脸才怪。
少年又高声哀求道,“我不能卖身,我跟着我爹跑了两年买卖,真会赚钱,求你们宽容些日子,让我把我爹娘葬了......”
见小暖停住脚步,回头盯着少年脸不动了。
赵书彦内心叹息一声,小暖再厉害,也终归是个心软的女儿家,也罢!
“赵德......”
“表哥且慢,此事让小弟自己处理,可好?”小暖笑道,“小弟看这少年,还不错。”
赵书彦诧异了回头望了一眼,深深觉得这少年不顺眼。
小暖带着绿蝶挤进人群站到少年面前。
走近了她才发现,这少年比她脚踩恨天高还要高一些,应有十六七岁了。
“你叫什么名字,欠他们多少钱?”
少年见小暖的穿戴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便拱手小心回话,“小人黄子厚,连本带利欠了张老爷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结了五两,对农户来说,五两已是很大一笔银子了。小暖点头,“你爹本来做什么生意?”
黄子厚回道,“货郎。”
一个货郎为何要借那么多银子去跑生意?
小暖挥手,“你随我来。”
店家虽不满,但看着佩剑的绿蝶,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小暖把黄子厚带入客房。
小暖开门见山问道,“若我替你还上银子,你多久能还给我?”
少年审慎地问道,“羊羔息?”
“一成息。“
少年松一口气,立马挺直腰杆,“少爷不必借小人十两,小人将田产和房屋抵给张老爷,少爷只需借给小人六两既可,年底便可换上。”
“多少还债,多少钱做生意的本金?”小暖又问道。
少年也不隐瞒,“三两还债,一两葬我爹娘,二两本金。”
已快入九月,二两本金到年底就能赚回四两多,这生意着实不错。
看这少年似乎很有把握的模样,小暖取出两锭银子试探道,“六两借给你,四两算是本少爷入股你的买卖,年底之前还我。”
见了银子,少年怎么可能不心动。可他的眼睛闪了又闪,最终却咬牙拒绝了,“有多大锅下多少米,小人的爹就是因为带货太多才惹了人眼被抢的,小人拿了少爷的银子也不能给少爷赚来钱。”
果然是个有主意的少年,小暖微笑,“那本少爷用这四两买你的赚钱的路子。多了这四两银子,你也能给父母买两口好棺材不是?”
少年犹豫了一阵儿,才咬牙道,“好!”
小暖问清了,放走这少年,倒头便睡,歇了半个时辰后又爬起来,继续上路。
赵书彦见小暖出来,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皮看,小暖笑道,“表哥在看什么?
“你这......皮,竟还能透出脸色好坏来,实是稀奇。“赵书彦也算见多识广,但这等高明的江湖手段还真是头回见。
“这是上等货。”小暖摸着脸满意地笑了,这面皮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制成的,还能透气,敷在脸上不觉得憋闷,贴合得很。
赵书彦试探问道,“小暖回去了帮愚兄问一问,可否替愚兄也租一张脸皮,此物妙处甚多。”
小暖点头,“好,回来我去替大哥问问。”
她身后的绿蝶抿唇,想说这种面皮便是三爷手里也没有多少,能借给姑娘已是出人意料了,再借给姑娘的朋友,绝不可能。
不过,似乎三爷对姑娘格外地宽容,真答应她也未可知......
“表哥,我有一笔生意,想问你能不能做得。就是晌午店门口那个少年,他爹之所以敢借羊羔息,是因为发现深山中几处与世隔绝的村庄,那里人自给自足,打猎为生,他爹带了外边的散货进去换了不少皮毛出来,若不是被强寇打劫,应该会赚不少银子。”小暖详细介绍完,问道,“小弟想派人进去跟换些好皮毛出来,表哥觉得如何?”
赵书彦点头,“这个季节正是做皮毛生意的好时候,也无不可。不过山中猛兽甚多,路上还有强寇拦路,这一趟甚是凶险。”
小暖听赵书彦的意思便知道他不感兴趣,便道,“我还是想试试。”
赵书彦知道小暖主意正,也不再阻拦。
二人又接着赶路,因下午走得慢,晚上歇在客栈时小暖觉得比中午休息时好受了许多。
沐浴用膳后,小暖甚至还有体力带着绿蝶到街上溜达。
赵书彦交友甚广,留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仆从保护小暖,他独自出门去会朋友。小暖走在街上,看着两边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想着赵书彦不带着自己,定是去了什么不方便让她知道的地方。
至于是什么地方?小暖想了想,便忍不住捂嘴笑了。
在街上溜溜达达地闲逛着,小暖的目光忽然落到前边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中等身高,大户人家的管事打扮,面容朴实,步履从容,看起来很是平常。
但是,小暖却在他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这绝对是银子的味道!
小暖手心着实发痒,不过想起她去借东西时三爷吩咐的话,只得忍痛转身,回去睡觉!
此行安全第一,不发横财!
第一二九章 下扬州
便是这样紧赶慢赶,小暖与赵书彦在第四日到了扬州城。
扬州的制香、丝绸,皆天下闻名。此地繁华,店铺鳞次栉比,路上的行人皆着华服,水上的画舫巧夺天工,不时传出阵阵声乐。
绿蝶将马缰绳交到赵德手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暖,确保她的安全。小暖走在街上四处观望,感慨道,“京城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赵书彦笑道,“扬州繁华始于隋炀帝盛于大唐,固有‘扬一益二’之称。不过京城与此,大有不同,此处财充,京城富贵。”
小暖这个大俗人,站在三眼桥上,望着河中的游船,也不由得想酸一把,“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啊扬州”
赵书彦忍俊不禁,“表弟又错了。”
小暖张大嘴巴,这怎么可能错呢?这可是传唱千古的名句啊!
“太白诗中的扬州并非此处,乃指江南。前朝扬州含广陵、宣州、润州多处,此处乃是扬州之内的广陵。”赵书彦解释道,“太祖一统天下后重划九州,此地才被更名为扬州。”
小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李太白那首诗才叫《送孟浩然之广陵》嘛!”
她小时候就觉得这首诗有点毛病,明明说是去广陵,诗中却说下扬州。小时候的她还以为去广陵要经过扬州呢......
一行人牵马在街上穿梭许久,才来到绫罗坊的二当家展福留宿的名都客栈。
展福见赵书彦终于到了,赶忙上前弯腰行礼,“少爷。”
赵书彦点头,带着他进入房中,为他介绍自己身边的小暖,“我的表弟秦日暖,绫罗坊的生意,日后便由他打理,我不再插手。”
说来也巧,赵书彦的母亲跟秦氏同姓,所以他说秦日爰是自己的表弟,展福立刻便信了,连忙弯腰请安,“小人展福,见过表少爷。”
小暖微微点头。展福不认得她,她却对他展福是熟悉,这个二掌柜机灵,聪明,人也可靠,是她多番考查后决定重点培养的心腹之一。
“请起,小弟年少,见识浅薄,还请二掌柜日后多多关照。”小暖客气道。
“不敢,不敢。”展福直起身,心中却十分地忧愁。他来之前已听大掌柜提过赵少爷有意将店里的生意交给心腹打理,他本还因此高兴了几日,不想来的却是个十四五岁的黄口小儿!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心性都没定下来,如何能让绫罗坊众人敬服?
小暖和赵书彦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却都未挑明,只是问起这几日他去拜访布商的详情。
展福放下心事,一家家地介绍。
小暖听完心里也有了底,难怪人家不在意绫罗坊的生意。绫罗坊在济县算中等,放到扬州来不过是个小布庄罢了。
展老爷在世时人家还买他几分情面当大客户对待,如今展家式微,人家才不会在绫罗坊这等小虾米身上费工夫,费心供好布。
那么现在,小暖的任务就非常明确了动之以情,许之以利,让他们跟绫罗坊达成互惠互利的长期合作关系!
这日后晌,顾不得鞍马劳顿的小暖便将展福叫到房中,仔细询问各家布匹的特点,价钱,东家的喜好,商誉的好坏等等,边问边记,并与展福商量如何将他们拿下。
这一商量便到了掌灯时分,展福待这表少爷的态度已由表面恭敬,变作将信将疑。
接下来的三日,展福随着赵书彦和表少爷走访了三家布商后,对表少爷的敬意已高如泰山,阔如江河。
赵书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竟无端生出一股自豪感。又因小暖的拼命三郎劲头也激起了他的干劲儿,马不停蹄的巡视完赵家的三家酒楼后,即刻带着小暖去徐州。
整装出城后,小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用马鞭指着青石雕刻的扬州二字,大声道,“最晚三年,这里最赚钱的布庄必定是我秦日爰的!”
刚要爬上马背的展福被这一句话震得腿一软,竟趴在了地上,砸起一片尘土。
小暖哈哈大笑,“展福!”
“小的在!”
“若是你争气,三年后的今日,你便是此处的掌柜,本少爷许你月例百两,年分红过千!”
展福蹭地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吼道,“小的争气,一定争气!”
进出城门的人看这对主仆犹如白痴,赵书彦却知道小暖是认真的,不由得升起浓浓的期待,想知道三年后的小暖,会是怎样的风华。
那时候,她该是大姑娘了呢,还能女扮男装四处跑么?
徐州虽没扬州繁华,但这里出产的苎麻布却是大周一等一的,小暖留在这里的时间比在扬州时还多了一日。
因为除了跟几大布商洽谈生意外,小暖还动用了赵书彦的人脉,在此大肆收购一种叫做“棉花”的花卉种子。
赵书彦对此十分不解,小暖却笑道,“小弟觉得这棉花摸起来很舒服,若是能织成布或许是个好生意。”
赵书彦握着白中略带黄的棉花思索道,“此物确实柔软,不过其籽甚重,若要将籽除尽并非易事。”
他一句话便道出了其中的关键,去籽是棉花织布的重要一个环节。
小暖历史学的不好,不晓得棉花是什么时候进入中国的,但在这几乎与早宋平行的大周已有了棉花,不过是被当做花卉种在花园里或盆里做观赏之用,而非农作物。
她目前能确定的棉花种植较多的地区,就是此地徐州!
所以她此行的主要目的除了稳定上等布匹来源外,就是收购棉花和寻找懂得种植棉花的花农,明年在济县内广植棉花,然后尝试织布,然后赚大钱啊赚大钱!
但这绝非一日之计,小暖目前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并不能把这些赵书彦听。待展福回来后,小暖问道,“霓裳布庄进货的布商,查到了?”
霓裳布庄的布匹十之**也是来自扬州和徐州,在扬州时小暖就摸过霓裳的底,这里当然也要摸查清楚。
因为回去后,她可是要吞下霓裳的!
“查清了,这里一共有三家。一家跟咱们绫罗坊相同,剩下的两家小人已替您约了他们的东家,今天晚上一家,明天中午一家。”自从知晓只要自己努力能干,三年后就能成为月例上百,年分红过千的大掌柜后,展福的能力硬生生地被拔高了一大截,连赵书彦都赶到不可思议。
“干得好,咱走!”小暖站起身告辞,“表哥,小弟去了?”
“去吧,切莫饮酒。”赵书彦叮嘱完,目送着小暖离去后,自言自语笑道,“看来子许的绣坊,马上要换东家了。”
第一三零章 大叔家可有被拐走的兄弟?
小暖忙完徐州之事,留下展福善后,她和赵书彦先行启程归家。
虽然这次出来是紧赶慢赶,但离家已有半月,娘亲和小草定等她等得心急了,所以小暖此时正归心似箭。
回去时走的依旧是来时路。第三晚夜宿益州城时,赵书彦又跑出去办事,小暖又带着绿蝶出来溜达。这是她归家路上经过的最后一个州城,打算买些好吃的肉食带回去,现在天冷了,买了肉明晚到家时也坏不了。
各种肉脯、旋炙猪皮肉、野鸭肉、盘野兔、野狐肉、糟羊蹄、糟蟹......小暖各买了不少,自家吃不完还可以送人,这些吃食不贵但都是家里没有的,只图吃个新鲜。
“少爷,已经不少了。”见小暖还在买买买,绿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回头看两个抱吃食的赵家仆从,小暖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这一时买顺手,真多了,“走,听刚才的摊主说前边那家鸭血粉丝汤非常好吃,咱们进去尝尝。”
被肉味儿馋得直流口水的赵家二仆连忙点头,抱着如山的肉跟着表少爷走进鸭血粉丝店。
“店家,四碗鸭血粉丝汤,足料的,再来一盘素凉菜!”小暖选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饭,又把方才买的一大包香辣罐肺请店家装盘端过来添菜。
这一路上,赵家仆从也摸透了表少爷出手大方待下宽和的性子,便不拘礼数坐下了,四人围着桌子热乎乎地吸溜着粉丝,简直不要太舒坦。
店内客人半满,临近的一桌坐着两个男人。小暖一眼望过去,便有些拔不开眼珠子了。
横财啊横财,不请自来,她该如何是好......
那个穿管家缁衣的中年男子转头看过来,目光带着不解,“这位少爷,有事?”
小暖用指甲掐掐手心强行压住一板砖拍过去的冲动,笑问,“不知这大叔是哪里人士,在下看着您有些面熟。”
中年男子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不知少爷的那位熟人是哪里人士?”
“徐州。”小暖回道,赵家二仆和绿蝶也转过头来盯着这男人打量,想着他像谁。
“小人并非徐州人士,也从未到过徐州,少爷认错了。”那男人礼貌从容地回话,警惕性也降了几分,面上带了笑。
小暖可惜地摇头,“真的好像啊!”
“少爷说的是不是前几天咱们去的那个织布行的掌柜?真的好像!”绿蝶也盯着中年男人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表少爷在徐州时光织布行就走了七|八家,赵家二仆从哪知这面容普通的男人看起来像哪个布庄的掌柜,干脆又低下头吃饭。
“就是那个赵掌柜!你也觉得像吧?”小暖见绿蝶帮她顺梯子,顿时更来劲儿了,“这位大叔与赵掌柜没有十分也有九分相像了。所以在下再冒昧问一句,大叔家中兄弟几个,可有兄弟在?”
中年男子依旧摇头,“小人是独苗,并无亲兄弟。”
小暖做出非常失望的样子。
绿蝶也一反常态地话多,“表兄弟有的也长得很像,大叔家中有无表兄弟或堂兄弟在徐州的?或者否有几十年前被拐走的兄弟?”
......中年男子见这对少年没问没了的,便失了耐性,站起来径直问道,“二位少爷如此盘问在下,到底是为何?直说便是。”
与他一同用饭的男子也站起来,抄起一只空碗,恶狠狠地看过来。
小暖无辜摇头,“没有,在下真的就是看着大叔面熟啊。”
赵家仆从赶忙站起来打圆场,“这位大哥,我家少爷头一趟出远门,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哥海涵。”
小暖也拱了拱手,“大叔莫气,既然如此,在下不问了便是。”
赵书彦这次出来来的四个护院都是高大壮实的,不管功夫怎么样,一站起来光块头就够唬人的,中年男子的火气霎时间被压没了,拱拱手撤走。
绿蝶见小暖满脸挣扎,低声问道,“少爷?”
小暖摇头,“无事,吃饭,回去睡觉!”
出了小店后,四人抱着东西径直往回走。走了不远绿蝶忽然皱起眉,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们。她将抱着的东西塞给仆从,左手暗扣飞镖,右手半护在小暖身后以防不测。
小暖却毫无所觉,依旧低着头不断叨咕着。
好在那些人没有行动,一行四人平安返回客栈。小暖回房后便郁闷地趴在床上,不住地用小拳头砸枕头。
“少爷,方才那人到底是谁?”
小暖的脑袋闷在枕头里,“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他眼熟,十分地眼熟。”
绿蝶没有再问,而是轻轻靠在门边听了听,略提高音量道,“时候不早了,少爷早点安歇吧,明日也好早起赶路。”
小暖一滚便用被子将自己裹住,郁闷地掰着手指头,心中碎碎念着银子啊,活生生的银子啊,就这么从她手边溜走了......
暗夜中,几条黑影“嗖嗖嗖”地蹿到城外不远的一处密林中。
“二爷,打听清楚了,那小子是北边的济县来的,这趟出来真是做生意,半月前出去的,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被称作二爷的中年男子却还是皱眉,“爷瞅着那小子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那小人这就回去把他宰了!”
“蠢货!把他宰了岂不是要引起衙门的注意,咱们的活儿还干不干了?”二爷一个爆栗子弹在已抽出鬼头刀的手下脑袋上,“爷跟你们说了多少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暗夜中,绿蝶抱剑靠坐在小暖床前,这一坐便是一夜。天亮时她才站起来叫小暖起床,“少爷,该启程了。”
小暖没有起床气,一骨碌便坐起身,洗漱完下楼去用早膳。赵书彦也起来了,正神清气爽地端坐在大堂内喝粥,小暖见了他,眼睛忍不住在他的脖子上转啊转。
“听说昨夜表弟买了不少好东西?”赵书彦笑道。
小暖喜滋滋地,“都是路边的吃食,带回去给娘亲和妹妹尝尝鲜。”
因后晌便能到家,七人晌午也没歇息,用罢午膳后一口气骑马进了济县城。
赵家的两个仆从直接将小暖送回小院。
无他故,只因小暖这一趟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和绿蝶的两匹马根本带不完。
把所有的东西卸在小院中,小暖和绿蝶跑去严府还马。
待见到三爷时,小暖先将一大包肉脯递过去,“这是小的买回来的鹿肉脯,请您老人家尝尝。”
被尊为老人家的三爷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一眼满身行尘的小暖,温和问道,“此行可还顺当?”
哪知他问完,便见这小丫头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三爷可知,小暖这一趟花了多少银子?”
第一三一章 三爷的笑
严晟眼里有了些许笑意,"花了多少?"
"一百八十两!"虽然这些银子是必须花的,但小暖还是觉得心疼。
严晟点头,去了十九天花了一百八十两,确实不算少。
"若不是因为三爷,其实这笔钱我是可以赚回来,还绰绰有余的。"小暖叹口气,不敢抬头看三爷的脸色,怕看了就没勇气说下去了,"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被三爷悬赏的恶匪,若非答应了三爷,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小暖早就把他捉回来换钱了!"
严晟挑挑眉,"你如何认出他是恶匪的?"
"他的气息跟我前边捉到的三个一样。"小暖非常肯定。
"什么样的气息?"严晟觉得这丫头运道着实古怪,或许她真碰上了什么人也未可知。
小暖想了想,"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他们看人的眼神儿和神态跟一般人不一样,当然一般人每个也不一样,可他们几个很像。因为我对第一个恶匪的眼神儿印象尤为深刻,所以不会看错的。"
都说相由心生,由眼神和神态判断一个人确实有些道理,不过,"你小小年纪,涉世未深,怎会注意到这些?"
小暖声音略低,"就是因为年纪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才要看别人的脸色活着,不注意怎么能行呢。"
从她在娘胎里,爸爸妈妈整日吵架,她生下来就躺着听,能坐起来的时候就看着,会走了就在门后躲着。妈妈跟爸爸离婚了后脾气时而暴躁时而抑郁,她得小心翼翼地观察妈妈,以便在她心情稍好时问她要买笔买纸的钱。
察言观色对她而言是习惯,是本能。这么多年来,她的本能越来越敏锐,很少出错,这也是她能成为成功商人的原因之一。
这些严晟自是不知,以为小丫头是因为在陈家度日艰难才会如此,脸色不禁放柔,可惜低头的小暖啥也没看到。
"把绿蝶叫进来。"
绿蝶进来后,严晟询问了小暖所说的恶匪。
绿蝶如实回话,"那人看起来很是寻常,脚步和吐纳都很重,而且脾气暴躁,属下觉得不似什么高手。不过姑娘从食肆出来后却有人暗中跟踪我等,昨夜也有人两次到姑娘的房门外向里窥视,所以实情如何,属下也不敢妄断。"
小暖瞪大眼睛,"什么时候,我咋不知道?"
"姑娘睡熟了,绿蝶怕他们声东击西,所以不敢妄动。"绿蝶如实道,这些事若非三爷问起,她本没打算当着姑娘的面说的。
小暖拍了拍绿蝶的肩膀,瞬间决定回去给她加肉!
"他们有几人,功夫如何?"严晟的气息变得凛冽,小暖却没觉得冷。
"昨夜是两人,脚步声很轻,身手应该不错。"绿蝶回话。
严晟垂眸思索片刻,"陈姑娘......"
"三爷请叫我秦日爰,我现在这样子时叫秦日爰。"小暖笑眯眯的,女装是陈小暖,男装是秦日爰,这个不能错。
严晟......
"日爰,让绿蝶先送你回去,这几日先换个人保护你,待她归来再让她回去。"严晟从善如流,"你且安心,若那人真是被悬赏的恶匪,擒住他后,该给你的赏金一文不少。"
绿蝶是人家的,小暖当人没问题,"绿蝶是三爷的属下,不过是暂时租借给日爰的,三爷当然可以叫她回来。不过三爷捉住恶匪,赏金小暖不要,权当报答您老人家借人借马借脸皮之情谊。"
虽然她是付了重金的。
严晟抬凤眸看她眼巴巴的小模样,便依她所愿问道,"想要什么?"
小暖立刻露出小贝齿,"三爷能不能借两个人给我,嘿嘿嘿..."
见严晟不说话,小暖又仗着胆子道,"就玄其大哥和随便一个会功夫的就行,三爷放心,我一定付工钱和误工费。"
"何为误工费?"严晟淡淡问道,这词他还真没听过。
小暖偷着吐吐舌头,"他们是三爷的人,去帮日爰做事这几天不能给三爷干活,此为误工。工钱是给他们的,误工费是补偿三爷的。"
"为何绿蝶没有?"严晟又问。
小暖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您说她还没正式上工啊。"
......
严晟无可辩驳,却问道,"我是何人?"
"金吾卫将军,大大的好人!"小暖立刻回答。
......
"我的属下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这误工费你打算怎么算?"严晟又问道。
小暖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就按他们的军饷折成天算?不过按理只有算一个人的,因为其中有一个是三爷从日爰这里借走绿蝶补偿过来的。"
绿蝶深深地低下头,暗替姑娘捏了把汗。敢跟三爷砍价,真不知姑娘的胆子是哪里找来的。
严晟的凤眸落在小暖身上,静静看着。
小暖只撑了不到三秒,便败了,"三爷,日爰错了,就一个吧,一个就够了。"
"要两个人做什么?"严晟又问道。
"发现了一笔可做的生意,不过有点风险,所以需要有点功夫的人跟着,本来小暖打算让绿蝶去的。"小暖解释道,"三爷这里不方便也没事儿,小暖去赵大哥那里借几个,也一样的。"
找赵书彦借欠的是人情,找三爷借欠的是钱,能用钱办的事情,小暖当然不想动用人情,毕竟人情债可是很难还的。
"给你两人,误工费每天一两。"严晟却意外地松口了,"你不能跟着去。"
小暖的眼睛瞬间大亮,"两个一两还是一个一两?"
"两个。"严晟眼里又有了笑意,这丫头不是那么怕自己了。不让她去,是因为严晟觉得,这丫头只要出门,必有祸事。
"成交!"小暖开心极了,又递上一包草药,"三爷,日爰听说金将军受了伤,这是日爰从扬州带回来的清火养气茶,三爷可以拿去送给金将军,聊表孝心。"
严晟微微点头,"我的茶呢?"
"三爷的伤早就好了,吃肉比喝茶好,现在可是贴秋膘的好时候。"小暖笑眯眯说完告辞,带着绿蝶从房里出来,又托她去给玄其和玄舞送礼品,自己则在外院的小亭子里坐等。
一会儿便见乌羽耀武扬威地领着两条柴狗走来,小暖见了这条狗,眼睛都睁大了。
第一三二章 俩吃货
这也......太像了!
这真的不是从他们村里抓来的大黄的同胞兄弟们吗?
说来也奇怪了,明明个头、模样都这么像,甚至脖子上也挂着差不多的护身符,但她就能一眼看出这俩货不是她家的大黄。
因为它们没大黄的精气神儿,真想把大黄带过来溜一圈,秒杀乌羽!
小暖翘起嘴角。
乌羽也看到靠坐在小亭内的浓眉大眼的小子,这人在三哥家里还敢这么坐没坐相的,是哪号人物?
小暖慧黠地站起身,拱手行礼,"秦日爰见过小爷。"
只有三哥的暗卫才这么称呼他,乌羽漂亮的桃花瞳转啊转的,这人不错,看着就顺眼、舒坦,他喜欢!
"秦日爰是吧,我去跟三哥说,让你以后跟着我怎样?你放心,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暖憋着笑,他真没认出自己来呢,赵书彦也认不出来,还是三爷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秦某不是三爷的暗卫,是三爷的朋友。"
乌羽正色拱手,"那你是怎么知道我?"
"听府里的人说过三爷的表弟养了两条甚是威风的狗,秦某便认得了。"小暖继续胡陬。
原来是沾了狗的光...乌羽狼狈地溜进三哥的书房。
他的两只吃货狗却没跟上,跑过来围着小暖抬头晃尾巴。
好眼熟的动作!小暖笑眯了眼睛,"我是带着肉但不能给你们吃。因为盐太多,你们吃了不好。"
两只狗狗可不管这些,继续摇尾巴,求喂。
恰巧这时绿蝶回来了,小暖带她刚出严府,就听里边传来气急败坏的大吼,"秦日爰,你给小爷我回来!"
小暖拉着绿蝶,哈哈大笑地跑了。
找了一圈不见人的乌羽又郁闷地回了三哥的书房,气呼呼地指着桌上的东西指责道,"有三哥的肉也就罢了,为何还有金不换的茶?我都没有,他为什么有!"
严晟打开鹿肉脯递给乌羽,"因为金不换是我的堂叔。"
乌羽吃惊地张大嘴巴,"你告诉她的?"
严晟微微摇头,"她自己想的。"
乌羽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绿蝶和小暖换回女装背着包袱回到村里,立刻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关怀——问她这么多天去哪了,干啥了,背的都是啥等等。
小暖乐呵呵地说去走亲戚,却见外婆白氏也坐在村口,眼睛盯着她背上的大包袱猛瞧,小暖勾勾嘴角,大大方方地从她面前走过去,将白氏气得真瞪眼。
"娘,小暖回来啦!"兴冲冲地推开门回到家中,小暖却见大舅母张氏、秦大妮儿、秦大郎和亲三郎都在自己家院里坐着,娘亲却立在一边,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便皱起了眉头。
张氏见到小暖回来心里就是一咯噔,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秦大妮也跟着站起来,见到绿蝶后表情有几分慌乱。
秦氏见到闺女回来了,立刻顾不上院里这一帮子,快步走过去接过她的包袱,又摸了摸她的小脸,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了,"说好半月的,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暖抱住娘亲,闻着她身上熟悉又温暖的味道,"有点儿事耽搁了,小草呢?"
"去找大牛了。"
这个时辰也快到了放学时间,小暖点头,目光落在张氏身上,这是趁着大黄不在家,过来找事儿了?张氏的目光死死盯住绿蝶手里拎着的两个包袱和秦氏手里拎着的一个包袱,"小暖这是去哪了,咋带了这么多东西,都是啥啊?"
秦三郎抽抽鼻子,"有肉味儿!"
"是挺香的。"张氏走过来,想接过绿蝶的包袱,"怪沉的,舅母帮你拿进去。"
绿蝶冷冰冰地瞪着她,张氏讪讪地收回手,嘴里埋怨道,"这孩子咋一点儿规矩也没有呢。"
绿蝶接过秦氏手里的包袱,轻松提着三个包袱回屋放下,又走出来静静地站在秦氏身边,院内的气场马上变了,连一直坐着秦大郎也皱眉站起来,心道果然是什么样的家门就有什么的仆从,站在这里他就觉得丢人!
秦氏拉着闺女,对张氏道,"小暖刚回来要歇息,我就不招呼大嫂了。"
这是要赶人了?
张氏还真不敢当着小暖和绿蝶的面说自己是来干嘛的,只好虎着脸给自己找台阶下,"好,好!你们日子过好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难怪能把娘气得还在家里躺着,你好啊,真好啊,我们这就走!"
小暖面沉似水,"外婆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坐得好好的,大舅母诅咒她躺着是什么意思?"
张氏哪晓得婆婆竟被小暖撞了个正着,嘟囔道,"那是被我劝着刚起来!"
小暖才没心情跟她磨嘴皮子,"我娘和我外婆断亲,衙门都登记了的。大舅母要是仗着外婆的名头来这里指责我娘的不是,我可要去找到秦家问问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外婆的主意!问清楚了,再去找里正爷爷评评理!"
张氏听到里正就发怵,刀片嘴抿起来不敢说话了。秦大妮儿见娘亲败了,立刻顶上,"就算是断了亲,大姑身上流的也是奶奶的血,也是奶奶生出来的!"
这是在家里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秦氏的手便是一抖,小暖刀子一样地目光落在秦大妮儿身上,"绿蝶!"
"在!"
"去请里正,我倒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绿蝶转身就走。
张氏"啪"地一巴掌拍在闺女背上,赶忙道,"别呀,你妹妹还小,知道个啥,里正忙着呢,为这点事儿跑过去麻烦他,多犯不上的。"
绿蝶却把佩剑交给小暖,已经大步走了。
秦大郎冷哼一声,甩袍袖怒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小暖一句话折回去,"知道这院里都是女子,你还凑过来干嘛?"
"不可理喻!"秦大郎大步而去。
小暖也懒得搭理他,又问想跟出去的张氏,"大舅母来我家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就是找你娘说会儿话,走了,走了。"张氏说着慌张张地拉着俩孩子就往外跑。
小暖慢悠悠地道,"你们走了,我待会儿带着里正爷爷找上门去!"
第一三三章 不干活还想吃肉!
张氏站着,回头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还想问你想怎么样!趁我们不在家跑过来欺负我娘,好大的胆子!"小暖声音陡高。
张氏怒目,"我是你亲舅母,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亲外婆我都不要了,一个舅母而已,你要是看不顺眼,正好里正来了,断亲!"
这一句话,就噎得张氏喘不上气儿了。
秦氏拉拉小暖的衣袖,小声劝道,"小暖,算了吧,他们也没能拿娘怎么样..."
"不给他们个教训,下次他们还来!"以后她出门的日子多着呢,总不能她每次不在家,就容着这帮其软怕硬的货过来欺负娘亲和小草!
秦大妮儿嘟起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过来就是跟大姑说几句话,这也不行吗?"
小暖直接问娘亲,"她们过来干嘛的?"
"借钱、蹭饭、问我到底跟谁学的写字。"秦氏立刻回答,每次小草跟大黄出门,她们就踩着点地来蹭,岁没让她们讨了什么便宜,但秦氏也真心觉得烦。
小暖的脸色更冷了。
张氏这次是真的怕了,抓住小儿子的胳膊就跑。
可还不等她跑到大门口,就见绿蝶扛着里正秦德,回来了。
绿蝶进门后将里正轻轻放在地上戳直了,拱手道,"姑娘,里正请到。"
"咳咳,咳——"里正弯腰两手拄着膝盖,咳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小暖......
张氏......
秦氏赶忙跑过去,"德叔,您这是怎么了?"
小暖轻轻问道,"我不让你把人'请';过来吗?"
绿蝶一本正经地回话,"里正大人说他累了不想动,绿蝶便把他扛来了,这样不累。"
小暖......
张氏看着背了个大男人走了一个村子,仍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小丫头,对她的可怕程度又重新估量了一番。不过,她们这样对待里正,让这好面的老里正丢了一村子的脸,里正肯为她们做主才怪!
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张氏喜滋滋地等着看笑话。
秦氏扶着里正坐在凳子上,里正倒了半天气儿,才有气无力地问道,"说吧,这么急到底找我啥事?"
小暖进屋拿出一个大包袱打开,露出里边一包包好吃的,笑道,"小暖这次去走亲戚给亲朋好友们带了不少好吃的。里正爷爷看您喜欢吃什么?这是肉脯,盘野兔,野狐肉,糟羊蹄......"
小暖一样样地打开,香味儿瞬间飘满院子。秦三郎立刻挣脱母亲的手跑过来,咬着小拳头流口水。
小暖给了他一个猪肉脯,秦三郎立刻接了立刻开啃。
里正无语地望着一桌子的肉食,"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小暖笑得比春风还甜,"小暖买礼物时就惦记着爷爷呢,您上次过来喝酒说过野狐狸肉好吃,所以才买了野狐肉,剩下的这些您看还喜欢什么,待会去给奶奶和家里的叔伯孩子们尝尝。"
张氏......
里正缓了半天,又看了看旁边肃立的绿蝶。他娘的,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
"这兔子也给我包了吧,肉脯是啥肉的?"
"鹿肉的,还有猪肉的,您也带点儿吧?"
鹿肉是好东西啊!里正立刻点头,"来点鹿肉的!"
小暖立刻给包上,里正又看了看一边站着的张氏,问,"真没别的事儿?"
"没有。"小暖立刻回话,"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多亏您照看我娘和小草,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才不敢欺负到我家门上来,怎么会有事儿呢。"
张氏忽然觉得不妙。
......拿人的手短!
里正站起来把被扛了一路的怒火都撒在张氏头上,"我说了你多少回,闲着没事儿别到处乱窜腾搅事儿!你又过来干什么?"
张氏刚张开嘴儿,就听里正又骂道,"别说你是来串门帮着干活的!你那点儿小心思谁还看不懂了!我们老秦家多你这样的媳妇儿碍眼,少了正清净!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到处找兴人嚼舌头,年底开祠堂的时候,咱就当着祖宗的面一件件地摆上,看够不够休妇!"
秦德不只是里正,还是秦家的族长,对张氏这等不事劳作只知搬弄是非的妇人最是看不过眼。张氏赶忙道,"不是侄媳妇儿想来啊,是陈家老太太非得逼着咱来问大妹是怎么识字儿的,问不出来,她就不让大郎拜师啊!"
秦氏脸色苍白。
小暖脸色冰冷。
里正老脸难看,"出息!里外人都分不清楚,真是有了脸了!"
里正骂完,回头见小暖的脸色也被吓了一跳,赶忙劝道,"小暖啊,你刚回来就多在家歇会儿,事儿要一件件地办啊。"
小暖笑眯眯的,"里正爷爷放心,我是那不讲理爱找事儿的人嘛,哪次不是他们捣乱,我才找过去的。"
里正......
见娘亲已经给里正包好了肉,小暖叫过绿蝶,"你送里正爷爷回去吧。"
里正蹭地一蹦多远,"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说完,抱着肉一溜烟儿地走了,他决定了,既然管不了就躲出去,趁着天还没黑,进城!
他刚冲出去,大黄和小草就一溜烟地跑进来了。大黄围着小暖连蹦带跳地撒欢,小草扑过来抱住小暖,"姐,你终于回来了!"
小暖笑得温柔,"嗯,回来了。"
"大黄老远就闻到肉味儿,跑得可快了。"小草开心地不行,"姐给我买了什么?"
"好多呢,先去洗手吃肉,晚上一件件给你看。"小暖捏捏她的小脸,这久违的手感,好舒服。
秦大妮儿见到大黄,吓得肉都不敢惦记了,一点点地往门口挪,秦三郎则蹭过去,"小暖姐姐,要吃肉。"
小暖也不会跟个三岁的孩子过不去,又塞给他两块肉脯,张氏看得直吞口水。
"娘,我出去一趟。"小暖转身拉着秦三郎转身,"大黄领着大妮儿,绿蝶看着大舅母,跟我走!"
"汪!"大黄没吃到肉,不高兴。
小暖眼睛一瞪,"活都没干好还想肉!再闹给你喝半个月的素粥!"
大黄立刻乖猫地转身,气势汹汹地向秦大妮儿跑去,恨不得立刻把这害它吃不让肉的家伙撕吧了!
第一三四章 我给爹爹买的贺礼不好吗?
"啊——你别过来,娘,救命啊——"秦大妮儿被吓得蹲在地上,紧紧护着自己的裙子。
小暖瞪起眼睛,"再吵立刻让大黄撕了你!"
秦大妮儿刚忙闭嘴,眼泪啪嗒啪嗒的。
比起大黄张氏更怕绿蝶,刚想求饶却被小暖打断,"少废话!"
说完,她回头抓起一包肉,大步走在前边。
"小暖......"秦氏不放心,"别生气,犯不上的..."
小暖回头带笑,"娘放心吧,我不生气。"
她大步流星地出门,秦大妮儿和张氏哆嗦着跟上,大黄和绿蝶压后阵。这一行人走过,立刻引起围观,大伙一看就明白这是小暖回来发现家里人被欺负,要找回来呢。
这样的热闹,哪能不看?也有陈家人颠颠地跑回去送信。
小暖先到了秦家,冷冰冰道,"开门!"
秦大妮儿立刻跑过去开门,然后哭着飞奔回屋,秦三郎也颠颠地跑进去。
正在院里修农具的秦三好见到小暖就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小暖笑眯眯的,"外公,我走亲戚回来了,给您带了好肉。"
秦三郎举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肉块,"爷爷,吃肉!"
"我可吃不起,拿回去!"秦三好脸色死难看,正在厨房做饭的二舅母李氏偷偷地探了探头,又胆小地缩回去。
秦二妮儿见到小暖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小暖姐——"
小暖揉揉她的小脑袋,掏出两块肉脯塞给她,"去厨房吃吧。"
秦二妮儿得了好吃的怕被三郎抢,颠颠跑去找娘。
张氏一点点儿地往门口挪动,小暖头也不回,"绿蝶!"
绿蝶立刻杀气腾腾地挡在张氏面前,张氏吓得腿抽筋,声音都带了哭腔,"大伙儿帮咱评评理,她们这不是欺负人嘛——"
秦三好的脸色更难看了,"畜生,还不把你大舅母放了!"
小暖笑眯眯地,"不行啊,她去我家说我奶奶天天叫她去欺负我娘。这不是败坏我奶奶的名声嘛,我可不得带她去奶奶家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个不分里外人的东西,你早就被陈家赶出来了,跟你大舅母近还是你奶奶近!"秦三好气得骂道。
小暖又笑眯眯的,"还真是巧了,同样的话,里正爷爷刚骂过我大舅母呢,外公要不要问问她怎么回事儿?"
秦三好皱起眉,里正怎么又跑到她家去了?
"外公不问?那我就走了。"小暖忽然收了笑,脸色比寒冬还要冷上三倍,吓得秦三好心肝一颤,"绿蝶,大黄!"
"在!"
"汪!"
"咱们走!"待转回头时,小暖又笑得阳光灿烂了,拎着秦三好不要的肉去陈家。
看着这么大个孩子就把秦家老头欺负的一愣一愣的,村里人心里说不啥滋味儿,又抱着别样的期待,纷纷地跟着往陈家赶。
待小暖到陈家时,陈祖谟不在,陈四爷和皮氏在院子里正襟危坐,后边呼啦啦地站着好几个陈姓精壮后生,青柳则从厨房里向外巴望着。
就这些人,还不够绿蝶转悠一圈的。小暖笑着走进去,"奶奶,我回来了。"
皮氏扯扯嘴角,"去哪了?"
"走亲戚啊,去之前不是跟您和爹爹辞过行了吗?"小暖笑眯眯地递过一包肉脯,"这是小暖买回来的益州特产——鹿肉脯,是送给我爹爹的新婚贺礼。"
鹿肉是益气助阳的东西,小暖送这个是啥意思?围观村里人一阵哄笑,又有些崇拜陈祖谟的村里人觉得小暖实在是过分了,开口指责。
陈四爷的脸挂不住了,皮氏叹口气,轻声斥责道,"你才多大,怎得就这么...这么..."
小暖莫名其妙地歪着小脑袋,故意问道,"我说要送给爹爹做娶二娘的贺礼,是那卖肉的那店家推荐的,怎么这东西不好吗,我被骗了吗?为了给爹爹买这肉我去了益州最好的肉脯店,花了好些钱呢..."
众人...
见皮氏脸上色彩纷呈就是说不出话,小暖转头问陈四爷,"四爷爷,这真的不是好东西吗?"
陈四爷强撑着老脸点头,"是好东西..."
小暖还是不太相信,小心翼翼地问皮氏,"奶奶,四爷爷说的对吗,爹爹会喜欢吗?"
皮氏咬牙笑着,"难为你有这份心,拿过来!"
小暖把肉交到皮氏的手上,又退后一步委屈地问道,"我今天刚到家就见大舅母一家子坐在我娘的院子里欺负我娘一个,我娘说她们去了好多趟。大舅母说是奶奶让他们去的,是这样吗?奶奶为什么要欺负我娘?"
村里人又是一阵喧哗,皮氏眼皮直跳,"胡说,老身何时让他们去的!"
张氏可不干了,"就是你说的,你说我不这样就不让我家大郎拜陈状元为师!"
"血口喷人,老身从未这么说过!"皮氏沉下脸。暗骂这张氏真是个蠢货,被小暖一个火星就能点着的炮仗!
"你是没说,可你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张氏跳脚骂道,"要不是你,我天天吃饱了撑的跑过去!"
"大伙听到没有,是她自己猜的跟老身无关。"皮氏冷冰冰地道。
"哎呦喂,你们陈家人都鬼精鬼精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当时你硬要了我家挨着族学的地皮盖房,答应得好好的等陈状元回来就让大郎拜师!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陈状元回来就当缩头乌龟不认,你这老婆子更狠,黑了老娘的镯子,收了老娘的鱼......"
张氏喋喋不休地骂起来。
一个年轻人挤进来,站在坐立不安的陈四爷身边,俯身耳语道,"里正有急事儿,刚进城了!"
这个鬼精的老东西!陈四爷皱紧了眉头,实在是不想理这笔烂账,可又脱身不得,如坐针毡。
待张氏终于停住了,小暖才笑眯眯地开口道,"既然是大舅母误会了奶奶,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奶奶不是这样的人嘛。奶奶,四爷爷,若是没事我先回了?"
皮氏怎么可能放她走!
可偏在这时,小暖可怜巴巴地道,"因为怕肉脯坏了,小暖在县城下了牛车一路跑回的,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给爹爹送过来了..."
村里人纷纷瞪大眼睛,胡说,她刚才明明去秦家闹了一阵才过来的!
说的好像她真是个孝顺的好闺女一样!一皮氏真想拿纳鞋底的针狠狠在她身上戳几个大窟窿!不过一直在人前扮演慈爱老人家的皮氏也只得压住所有火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回吧,歇会儿再过来给你爹问安。"
小暖转身,带着绿蝶和大黄走了,留下张氏与皮氏新账旧账一起掰扯。
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深觉得陈小暖这小丫头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