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玩火的渣爹
现代有句人人皆知的名言经济是基础,政治是上层建筑,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是在社会激烈变动时期,就会发生特殊情况:政治就起决定作用,“政治与经济相比不能不占首位”。
不止是现代,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更是如此。
皇权核心京城乱了,对小暖来说可不是一个利好消息。
于是她赶忙问道,“什么乱了,怎么乱了?”
或许是因为刚回还没找到人诉说此行的苦闷,一向谨言慎行的张三有竟对小暖大倒苦水。
“京中确实繁华,夜不闭市,歌舞升平。贵家子弟为求美人一笑,动辄挥袖轻掷千金,以此为荣;读书人放浪形骸,夜宿街头坦身露体,反成佳话……”张三诉说着京城的种种繁华和乱像,“小生初到时,也被繁华迷了眼,几日浑浑噩噩,竟暗恼没生在贵人家,无权贵可挥霍放纵,随着书院的同窗曲解圣人言写些离经叛道的酸腐词句,只盼能在街头传唱,哪日顺了猎奇的贵人耳中,一步登天,光宗耀祖。”
小暖默默听着,心知文风如此靡靡,政治必不清明。
“如此过了半月,小生梦中惊醒,凭床对月,惊觉如此下去必沦为酒池肉林之徒,便想发奋读书,科举入官场,一展抱负。”
“可接下来半月,小生读书之余开始关注朝政。因读书走科举之路,必定入朝为官一展抱负。小生初涉,便被重锤锤至谷底,再难翻身。因朝中党派高起,针锋相对,互相倾轧,更是乌烟瘴气。”
党派?小暖眨巴眨巴眼睛,这可不是好事啊。
张三有长叹一声,“小生也在坊间听到闲话,科举选材各派也是争得厉害,本科主考大人尚算清明,因不胜其扰,遂不举各派学子,反荐了各州默默无闻、文章颇有新意的读书人,所以令尊才得幸拔了头筹。”
小暖叹口气,这不就是鹬蚌相争吗。主考大人是好意,不过陈祖谟被钦点了状元,也是朝堂的大不幸这厮当了官,必定也是个蝇营狗苟之辈。
但不得不承认,往往这样的人才适合官场,左右逢源,扶摇而上。小暖心中颇为郁闷,陈祖谟地位越高,她们的日子就越难过!
“实有一事,乃乱像之始。”张三有压低声音,“当今圣上已是知天命之年,听闻龙体欠佳,却迟迟不立太子储君,两皇子为夺皇位,手段层出,搅得京城日夜难安。”张三有小声道,“二皇子乃正宫所出,慈孝聪慧,若得皇位应是一代明君;大皇子惊才绝艳,杀伐果断,若成正统,定能理朝纲,肃正气,还我大周朗朗乾坤。”
小暖读过《康熙大帝》对九子夺嫡的戏码印象深刻,新旧皇位交替之时朝廷定然动荡。心道这位周皇才两位皇子夺位,阵仗小多了。
听张三有的意思,经常的风头好像更偏向于大皇子,这年头不是都讲究什么“立嫡不立长”吗?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小暖反而稍稍安心了。
她的生意暂时还做不到京城去,且让他们去乱,等过几年老皇退位新皇登基,百废待兴时,她的生意也该做大了。
这么说来,她岂不是赶上了好时候?小暖摸着小下巴,满意地点头。
却在这时,她又听张三有以更低的声音道,“令尊与承平王三郡主奉旨成亲之事也是传的满城风雨。承平王之妻乃是大皇子的亲姨母,承平王虽然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司朝务,但小生听闻他乃是大皇子一派的心腹人物。”
“令尊此番奉旨返乡成亲,怕也是担了承平王的密令回来的。否则堂堂新科状元,正风光无两时,岂会如此狼狈离京!”
“什么?”小暖惊得站起来。
张三有被她吓得跳起,“陈姑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小生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无风怎会起浪,无浪哪来的声音!
若张三有说的是真的,陈祖谟居然狗胆包天,掺和到夺嫡这种风险极高极,动辄灭九族的天大的事儿里,她还安个屁!
不过小暖还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多谢张公子实言相告。”
张三有一吐郁闷后,摇头叹气,甚是迷茫。
小暖压住一肚子的烦乱,问道,“公子此番回乡,日后有何打算?”
“小生也不知。京中一行,小生发觉为官并非易事,此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小生实在做不来,便是中了秀才举人,仕途也必定坎坷。”
“若是不读书为官,小生也不知还能做什么......“张三有去了一趟京城,对官场有了新的认知,对自己也有了新的认识,父母为他自小树立的人生目标难以达成,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这一点小暖也帮不上他,“咱们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好,起码公子不必再愁生计,不妨想一想除了读书考状元,你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张三友点头,“小生自小便读圣人书,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姑娘所言虽然有理,但对小生来说,无异于盲人辩色本不知何为万紫千红,如何知哪种为上品?”
小暖点头,“既然如此,公子不如趁着年轻多番尝试,寻自己的道儿。”
“树道?”张三有苦笑,“谈何容易。”
小暖张了张嘴,她说的是道路的道,不是“道可道,非常道”的道啊......
不过说到底,自己的道儿不就是自己的道吗?
因为陈祖谟的事一头乱,小暖也有些晕了。
“万般从头起,小生打算先从身边事做起。不晓得咱们的布庄中可有事情是小生能做的?”张三有先落到实地。
他这话把信叔吓得哆嗦,求助地望向小暖。
店里的生意刚好些,若是少爷插手进来,再念大堆子曰或斤斤计较一文两文的,客人们又得跑了。
小暖也想到了这一点,赶忙笑道,“咱们店里正缺个账房先生,公子读书识字,能担此任,若你不弃的话?”
张三有立刻点头,“可以一试。”
敲定此事后,小暖随便抱了两块布回了小院,交给娘亲后便坐在院中桂树下想事情,不管事情真假,她现在该怎么办才是上策。
大黄见了跑过来用身子蹭蹭,把头压在小暖的腿上小草也过来趴在她的另一条腿上,都抬头望着她。
小暖一下下地给妹妹和大黄顺毛,脑子里只想一件事如何尽快地跟陈祖谟脱离父女关系,省的哪天被他玩火烧到自己和小草身上!
若是直接找上门去说脱离父女关系,陈祖谟一定不会同意。
他还靠着拿捏她们姐妹制住她娘亲,不让她“败坏”他的名声呢!
正着来不行,只能反着来了!
小暖站起身,她得干点什么让陈祖谟觉得无法忍受,主动把她和小草逐出家门。
干点什么呢?
找到门上去拿着棍子抽他一顿,还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顿?
小暖摇头,这样被逐出陈家后,她和小草也入不了秦氏名下里正秦德不会同意,她外公秦三好更不会赞同。
看来,只有在陈祖谟要娶的新媳妇身上下功夫了,让承平王三郡主看她和小草不顺眼,主动将她俩逐出陈家是最好。
第一零七章 惊马
小暖在院子里想了许久才在脑子中形成了可行的对策。待娘亲做好两床被子,她们三人背被,从小院出来回村,小草和大黄乐颠颠地跑着。
背着两床被子的绿蝶盯了大黄一会儿,问道,“姑娘,大黄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小暖抽抽嘴角,“一个旧钱袋子,不知道为何它特喜欢,就给它挂上了。”
“钱袋能弄成这样?“绿蝶本以为是个坏了不响的土铃铛。
“我娘弄的,好看不?”小暖眯起眼睛。绿蝶在这里就相当于她的“同龄人”,身边多了了可以说说话的同龄人当朋友,小暖还是觉得挺舒坦的。
“夫人针线果真了得!”绿蝶夸完,小声问道,“夫人能给绿蝶做两个这样的钱袋铃铛吗?”
秦氏慈祥地笑了,“你这孩子,人戴这东西会被笑话的,回去我给你做几个小荷包玩儿。”
“不是我戴,是乌小爷养了两条狗,它们要戴。”绿蝶如实相告,是乌羽让她弄两个大黄戴的项圈,她本打算问问哪里买的去买俩,现在知道是秦氏做的,只能请秦氏帮着做了。
小暖眼神一转,“乌少爷弄了两条什么样的狗?”
“也是柴犬,个头跟大黄差不多。”绿蝶如实答道。
小暖翘起嘴角,“娘,给它们做俩吧,反正又不费功夫。”
如果她猜得不差,应该是三爷见大黄几次发神威,所以弄两条狗回去看家护院顺带破案的。三爷是将军,那他养的狗算是军犬了吧?
“绿蝶,大周军队可有军犬?”
绿蝶摇头,“此地只有战马,南夷部听说有白象载兵。”
小暖笑眯眯地叫了声,“大黄,了不起哦!”
大黄回头看着小暖,“汪。”
“姐叫大黄干啥?”小草问道。
“没啥,今晚给它吃肉骨头!”。
“汪,汪!”大黄摆了摆尾巴,看着旁边的树林。
“大黄不想吃肉骨头,想吃兔子。”小草这大黄代言人,尽职尽责。
小暖笑了,“大黄去吧,早点回来。”
大黄听了,又看了眼绿蝶,才蹭了蹭小草,一溜烟儿地欢快跑了。
秦氏笑道,“秋天兔子肥,若是大黄能捉两只回来,咱们就有口福了。”想到兔子,自然想到上次爹到她家来吃兔肉,想到跟她断绝了母女关系的娘,秦氏心里不是滋味。
绿蝶见了秦氏不开心,以为她担心大黄捉不到兔子,立刻道,“绿蝶也可以去捉。”
秦氏本想说不用,但想这孩子天天在家里闷着,出去跑跑也好,“去转转吧,捉不到兔子摘点野山楂回来也好。”
“是!”绿蝶应了,眼底果然有几分雀跃。
又走了没多远,她们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回头见陈祖谟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
四人闪到路边,小草嘟囔道,“姐,小草也想要骑马。”
小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腿短,等长长了姐给你买。”
小草看着爹爹的大长腿,撅起嘴。
陈祖谟也见到了路边背着包袱如逃荒难民的母女三人,速度不减地穿过,带起一大片飞尘。
这绝对是故意的!小暖怒了,“绿蝶,给本姑娘打他的马屁|股!”
小暖声音刚落下,绿蝶手中的石子便出手了,准确地打在马屁|股上。她的力道拿捏得极好,马微受惊吓,扬蹄直冲进前边的稻田里。
田里的稻子已经收了,只剩一丛丛的青草,陈祖谟拼命地拉缰绳呵马,受惊的马儿连蹿过几个田垄冲到河边才停住抬头嘶鸣,陈祖谟则被甩到河中,溅起大大的水花。
小暖翘起嘴角,这落水姿势不够完美,水花太大,给零分!
陈祖谟丝毫不知马为何受惊,他扑腾了几下才狼狈地爬上岸,遥见路边吃惊的母女仨外加一个没见过的小丫头都吃惊地看着他,心中异常愤怒。这蠢妇连非礼勿视都不晓得,教得两个孩子也同样不知廉耻,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跟这蠢妇生养了两样的两个女儿!
待陈祖谟爬上马走了,秦氏才无声地笑了,见到陈祖谟倒霉,她如同三伏天喝了大碗茶,就俩字痛快!
刚才尘土飞扬中,小草跟娘亲一样没发现绿蝶的动作,只见他爹好端端地就被马带到河边扔了进去,怕怕地拍了拍小心肝儿,“小草不想骑马了,骑马会摔。”
小暖忍不住地笑,待回到村口几人发现今天居然没人坐在石头上看热闹。小暖感叹道,“连三奶奶都去田里收稻子了。”
“秋收是最忙的时候,可不是家里老少都得忙吗,能下田的下田,不能下田的在家里打稻子剥豆子。”秦氏抬了抬肩上的被子,立刻就被绿蝶抢了过去,轻松拎在手里,摆出一张“不让我拿着就是看不起我”的脸,秦氏便笑了笑,接着说道,“咱们家的黄豆叶也黄了,后天去收回来。”
她们买了田后收拾了几天才种的,熟的自然比村里人早种的要晚一些。
“咱收了黄豆咱们要种啥?”小暖问道,种田是娘亲的喜好,连带的她现在也成了半个行家。
秦氏想了想,“种点冬油菜和大蒜,剩下的空着翻了晒土,明年春天再种。”
秋收,先是把地里的庄稼收回去晾晒打籽,然后再把田地上肥翻耕种好。秋收比夏初芒种的抢收要漫长足有二十多天。
这十二多天,田多的人家累倒壮汉,累瘦老牛。但农人是喜悦的,因为越累收回去的庄稼就越多,打得粮食也就越多,粮仓满了,农人才会踏实,才能舒心过冬。
但打回来的粮食并不能全归家仓,要先缴租,三成的粮食要被朝廷缴去充实国家的粮仓。
小暖家登记在册的田有七亩,虽然田中未种多少粮食,但也要按例缴租的。没有粮食便按粮价折成银钱缴。
这种折价法,是按照村中同等田地能种出的今年价钱最贵的粮价计算的。是以小暖家的良田按照稻米的价格来算;坡地按照绿豆的价格算因今年绿豆比黄豆贵一文。
小暖拿着树枝在地上算了算,皱起小眉头,“按照人均一亩半田算,村里人劳累一年不计人工费,田里出产的粮食用来过日子也是紧紧巴巴的。”
若是家里有人生病或有人读书,这些银钱便不够看了。好在秦家村地近县城,村里人农闲时能进城做短工或做小买卖贴补家用,也不晓得离城远的人家该怎么办?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男人打猎砍柴打鱼,女人养鸡养鸭织布绣花,只要人勤快天不乱,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秦氏笑道,心情格外地舒畅。
因为,要秋收了。
第一零八章 都是丫鬟,咋差别这么大呢?
活了这么多年,收庄稼还是第一次。
这日,小暖一家子早早用了饭,带着农具齐刷刷地跑到田边。
因田中建了茶宿,留给秦氏耕种的田地便少了,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过几分田,被秦氏种了菜,豆,瓜。
今天一家人要收的,便是豆。
小暖弯腰一上手,便被变硬的黄豆荚扎到了手,吸了一口冷气,抬起身来捏着手指向前看,为这一大片豆子发愁。
不过,似乎也不用愁,因那边娘亲已拔了好几棵掉叶的豆秧了了。
最快的还是绿蝶,眨眼之间,人家已经蹿到前边一丈远,并以小暖难以企及的速度,迅速拉开距离。
然后,比黄豆高不了多少的小草也颠颠地拔着一排豆子从自己身边穿过,还回头得意地笑,“姐姐!”
小暖......
弯腰继续!
为了哄妹妹开心,小暖一直坠在队伍最后。不过小草年纪小力气也小,拔了一会儿后便被蚂蚱勾走,带着大黄去扑蚂蚱。
小暖这才全力加速。
然后行进了不到两丈,绿蝶拔完三排又折回来了!把她面前的三排豆子拔完了。
小暖......
“绿蝶,别累着,咱慢慢来。“
绿蝶直起身子,别说没汗水,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我不累。”
小暖......
秦氏见闺女的郁闷样,忍不住地笑,也加快了速度。
地边干活的人不少,到村南来查看新房进度的皮氏见到秦氏笑得比喇叭花还大,就一脸冷笑。
刚想找兴她几句出出气,却见小暖和绿蝶同时直起腰看过来。
小暖还好,那个据说是小暖从展家找回来的丫鬟的眼睛跟刀子一样,吓得皮氏一哆嗦,心里愣是生出自己说一句话就会被这丫头撕吧了的感觉。
我的娘嘞,这丫头咋看着比那头畜生还渗人呢!
皮氏闭了嘴,转身利索地走了,她身后跟着同样被吓得不轻的青柳,摇摆的腰肢都有些乱。
虽然这低气压比起三爷来还差了好几个档次,但小暖对绿蝶已是十二分的满意了,向她伸了伸拇指后,弯腰拔豆的劲头都足了不少。
总共也就种了两分田的豆子,绿蝶一个人拔掉了一分半,剩下的半分大部分被秦氏拔了,只拔了不到两排的小暖直起老腰,惊讶非常,那一大片豆子呢,这就拔完了?!
小草蹦跳跳地拎着一个狗尾巴草跑过来,草茎上插着两只手指头长的蚂蚱,“娘看!”
秦氏用布巾擦擦汗,“这么大个?”
“它俩趴在一起打架,被大牛哥的爹用鞋子一下就扣住了!”小草叽喳喳地说着,开心极了。
“汪,汪!“那边,大黄忽然气恼地四脚直跳。
小暖跑过去,见它面前的落叶堆里是大大小小的一窝刺球,弯腰大笑,“大黄,这也想吃?这是刺猬啊,不嫌扎嘴吗?”
大黄依旧不依不饶地伸爪刨刺猬,呜呜叫着。
绿蝶用棍子将一窝刺猬拨拉开,凶巴巴问道,“姑娘,想要?”
“罢了,带回去也没地方养。”小暖转身去帮着娘亲捆豆棵,留下大黄一只狗跟刺猬较劲儿。
茶宿的工匠们还在忙碌着山坡景观的收尾工作,小暖从他们那里借来一辆独轮小推车,歪歪扭扭地推到地头上,秦氏和绿蝶把豆秧抱到车上码好。
秦氏觉得车上豆子已经够多了,绿蝶却又抱了两抱过来,她赶紧道,“够了,再高看不到路了。”
绿蝶立刻将豆秧放下,跃跃欲试,“夫人,绿蝶推回去吧?”
秦氏不放心,“这车不好推,还是我来吧。”
“绿蝶能成的。”说完,绿蝶利索地用草绳将车上的豆秧捆结实,轻松推起来,大步走了。
秦氏惊叹,“这丫头太难干了,咱娘仨捆一块儿都比不上她一个。”
小暖完全赞同,不止是她们,西边地里的村人也吃惊不小。经由三奶奶的宣传,村里人都知道这瘦巴巴的丫头是秦氏家买来的做粗活的丫鬟,只没想到干农活也这么厉害。
同样是丫头,秦氏的丫头绿蝶跟陈家的丫头青柳,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这也太能干了!
大伙眼看着绿蝶很快推着空车回来,在秦氏和小暖的帮助下装了一大车的豆秧,又快似流星地走了。
有人忍不住跑过来,“这丫鬟借不?借我用半天咋样?”
“我也借,我排明天。”
“我后天,我给工钱,按照壮工的工钱给!”
“......”
秦氏赶紧道,“绿蝶不是我家的丫鬟,是我们请回来的护院。她还是个孩子,帮不了大伙啥忙。等地里忙活清了,我们一家帮大伙收庄稼。”
众人无语,这样的孩子,给我来一箩啊!你们一家也没她能干啊!
在主力绿蝶的忙碌下,小暖家的豆子不到一个时辰都搬回家中,堆了满满一院子。
秋收,完了?
秦氏坐在院中的树荫下呆呆地看着满院晒着的豆秧。
她还没忙活开,还没觉得累,还没头晕眼花手长泡。
秋收,就完了?
她还没过瘾啊!
小暖看着娘亲的模样,想着要不要跟绿蝶说一声,她们请她来是当武师的,不是打杂做零工的。
不过看着绿蝶干劲儿满满的模样,小暖觉得还是不要说地为好。
既然他们都喜欢,明年再多种块田就是……
“汪!“趴在地上的大黄忽然支起耳朵叫了一声,绿蝶也立刻放下手中的豆子倾耳听了听,“有一辆马车来了奔着咱们来了,车速不快,应不是急事。“
大黄又颓废地趴在地上。
大黄,也要失业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前响起马蹄声。
大黄没动,绿蝶勤快地跑过去,在门刚被叩响第一声时,便打开了,将门外的徐妈妈吓了一跳。
“敢问秦夫人和小暖姑娘可在家中?“看着这一脸肃板的小丫头,徐妈妈有些怀疑自己敲错门了。
“在呢,妈妈快进来坐。“秦氏和小暖都迎了过来,只是腿没绿蝶快而已。
徐妈妈恭敬地送上一张烫金的请柬,“这月十六,宏图少爷拜山长为师,请夫人和姑娘前去观礼。“
秦氏先是激动的收了请柬打开看看,发现自己认得的字已占三成,异常开心。
“拜师?“请徐妈妈坐下后,小暖才问到。
“正是。令尊见了宏图少爷后,对少爷甚是喜爱,所以主动牵线搭桥带他去见了山长,山长大人对宏图少爷也十分中意,这才同意收他为徒。。。。。。。“徐妈妈喜上眉梢,“托姑娘的福,我家少爷成了山长的第一位入室弟子。“
老夫人的手腕儿,果然是高!
小暖翘起嘴角,“这都是图儿自己争气有福,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秦氏听闺女说过陈祖谟要买展家宅子并被她算计的事情,目光看向女儿。
既然是陈祖谟牵线搭桥的,到时他一定在场,她们去合适吗?
小暖微微点头。
秦氏这才道,“请妈妈回去告诉老夫人,我们三个一定准时到场。“
第一零九章 吃现成的
八月十六是个吉利又忙碌的好日子,上午茶宿开业,下午展宏图拜师,小暖觉得那天一定够忙的。在那之前的一天八月十五,也是个大大的好日子。
八月十五月儿圆,家家户户乐团圆,八月十四县学便放学生归家过节。
秦家在县学读书的秦大郎和秦二郎也回来了,秦三好到县城割了肉,白氏在家炖了鸡,香味飘出老远,一家老小脸上洋溢着过节的喜悦。
不只秦家,村中几乎家家吃肉。中秋秋收还没结束,八月十五是大伙难得的歇息日子,晌午和晚上都要吃肉补充被秋收挖空的力气,累瘦的身体。
有出嫁闺女的人家,八月十四这一日是闺女回娘家送节礼的日子。闺女回娘家不能空手,带的东西越多在娘家人面前就越有面子。
肉是必须的,一手鱼和一手鸡是会娘家的标配,至于背上背不背娃娃、胳膊上挎不挎包袱,便没有强制要求了,但带着总比不带好。
所以这一日上午,村里出去不少回娘家的媳妇,也回来不少嫁出去的姑娘,村里的老人们就在村口看着,每过一个都打着招呼,品头论足一番。
去看热闹的小草蹦跳跳地跑回来,“娘,小姨带着妹妹回外婆家了。”
正在院里翻晒豆子的秦氏一时发怔。去年今日,陈祖谟刚中了举人,正风光无限、门庭若市。陈祖谟的娘虽待她刻薄,但那日也给从客人送过来的礼品中拎出两只鸡和两条鱼让她风光带去娘家。
她被人一路恭维称赞着到家门口,爹娘早早在门口等着,从她进门到出去,爹娘的笑容就没停过,一家子都围着她转,不住地夸她有福气。
今年,全变了。
小暖见娘心事重重的,便放下木叉问道,“娘怎么想的?”
秦氏有些犹豫,“娘虽和你外婆断了关系但还有你外公呢,什么都不送也不太好......”
小暖点头,“送!收不收是他们的事儿,送不送是咱们的礼数。小草,小姨拿的什么回来?”
“妹妹,手里还有一只鸡,还背了一个包袱。”小草歪着小脑袋。
没有鱼?小暖看向绿蝶。
跟小草一块出去的绿蝶立刻上报她的观察结果,“一只半大的公鸡,包袱很轻也没有腥味,里边应该是布料,没有鱼。”
“咱们也照着这个送?”小暖问娘亲。
秦氏还未说什么,家里的一只母鸡“咯咯哒”地叫了起来,小草捣着小短腿儿跑去捡出一个小小的白壳鸡蛋,一家人见了都笑了。
两个月前买的鸡,终于下蛋了,她们要有自家的鸡蛋吃了。小草捧着还热乎的鸡蛋,小心翼翼地看着娘亲,“不要把鸡送到外婆家去宰了,好不好?”
秦氏点头,“不送!娘去县里买只鸡,再取块布送过去。”
绿蝶一听就来了精神,“夫人,绿蝶去山里打几只回来吧?”
大黄也站起来摇尾巴。
秦氏点头,大黄和绿蝶对打猎都很有兴趣,每日都去山里转一圈,不管多少,总能带些东西出来,“也好,野鸡比柴鸡值钱也好看,你和大黄一起去吧。”
“是,绿蝶去去就回!”绿蝶肃着一张脸,但明显让人感觉出她的好心情。
小暖摸摸肚子,“大黄,捉条鱼回来呗?”
大黄的尾巴停了停,回头看着小暖。
小暖就忍不住大笑,这货抓鸡抓兔子都成,但下水就立马怂。
“绿蝶抓两条回来,虾要么?上次见树林的湖里有不少河虾。”绿蝶问道。
“有就来点,咱也过个像样的节日。”小暖对绿蝶比大黄彪悍数倍的战斗力相当满意。
绿蝶带上虾篓,与大黄出村进入树林后,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前行。待到林深处站定,她拢起手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四周传来几声应和,大黄的耳朵转了转,咧开狗嘴。
过了一会儿待暗卫的兄弟们藏好,绿蝶才弯腰准备,“大黄,这次藏了四个人,咱比比谁先找出来?”
“汪!”大黄叫了一声,奔着选定的方向追去。
绿蝶也朝着另一口哨声响起的方向奔去,顺手将一只惊起的野鸡打落接住。
用大黄练兵是主要目的,打猎,只是顺带的。
半柱香后,绿蝶还没有发现兄弟们的踪迹,大黄那边已“汪汪汪”地叫了起来。绿蝶懊恼地踩树枝纵起丈余,仰天长啸。
可恶,又输给大黄了!
秦氏翻完豆子进屋刚跟小暖商量着,招出一块合适给父亲做冬衣的布料,绿蝶便拎着一篓河虾,两尾活鱼,三只野鸡回来了。
小草围上去拍着手叫,“这只野鸡毛比上次的还漂亮,绿蝶姐姐,我想要。”
绿蝶二话不说地给小草拔下七彩山鸡尾巴上的长羽毛递过去,小草欢快地拿着转圈圈,“娘给小草做新的鸡毛毽子。”
小暖摸摸大黄的头,“又一只没抓到?”
“汪!”一无所获的大黄反而欢快地摇尾巴,倒像是个胜利者。
小暖失笑,心想绿蝶来了后,大黄也快堕落成吃闲饭的了。
秦氏拎起最大的一只野鸡,包了块布,又看了看鱼,有些犹豫。
小暖直接把鱼拎起来,“我跟娘一起去吧,咱早去早回。”
秦氏却摇头,“你别去,你外公见了你一定不收,绿蝶跟我去一趟吧。”
小暖失笑,的确是,秦家人见了她格外地火大,便把手中的鱼交给绿蝶。有绿蝶跟着,也不用怕娘亲吃亏。
小草美滋滋地跟上,“小草也去。”
秦氏摇头,“你在家帮你姐烧水,等娘回来褪鸡毛给你们做炒鸡。”
小暖明白娘是怕秦家人不给好脸色,小草见了心里难受,便拉着妹妹在家烧水。
水烧开了,娘还没回来,小暖便把两只鸡放在木盆里倒开水烫上,开始拔毛。
小暖跑过来帮忙,大黄也过来看。
小暖警告道,“小草别动,水烫;大黄别刨鸡毛,还有用呢。”
拔下来的鸡毛要放在筐子里晾干收好。鸡毛是宝贝,可以做很多东西,如鸡毛掸子,烧火用的风箱内膛的风箱扇边,装被子,还有人专门卖各色鸡毛去制作羽毛贴画,听说做好了一幅画能卖出几十上百贯钱。小暖来的日子短,一副值钱的羽毛画也没见过。
哪知她警告的还是晚了,大黄敏感的鼻子被鸡毛痒到,这厮甩脑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鸡毛顿时乱飞,大黄开心地扑鸡毛玩儿。
一片鸡毛落在小草的鼻子上,小草也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地看着姐姐。
见妹妹头上插着两个鸡毛的傻样儿,小暖哈哈大笑。
第一一零章 又遇陈祖谟
小草嘟嘴,抓了几根长毛插到姐姐头上,也咯咯地笑起来,“姐姐成山鸡了!”
推开门见院子里满头鸡毛的三个和一地鸡毛,秦氏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小暖见娘亲哭,立刻把拔了一半儿毛的鸡扔在盆里站起来,“谁又给娘脸子了?女儿找他去!”
秦氏抽抽鼻子,“没有。有绿蝶在,莫说你外婆就是你大舅也不敢给娘脸子看,娘好着呢,就是心里难受......”
小草甩掉鸡毛跑过去抱住娘亲,“娘不难受,小草给娘抱抱”
不管现在秦家人对她们怎么样,那也是娘亲的家人。娘在秦家长大,家里的一砖一瓦都刻着娘儿时的回忆。现在弄成这样,娘又是个重情的性子,哪能不难受呢。
还不待小暖说什么,大黄叫了起来,听的不算大声,说明来的是熟人。
秦氏赶忙擦干净眼泪,转身开门,只见二弟秦正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纸包,一脸关怀地看着她。
“姐刚才走得急,咱爹给你和孩子买的月饼都没来得及让你带回来。”秦正田装作没看到姐眼角的泪珠,笑着走进来,“这饼是刚兴起来的吃食,听说京城里过中秋都吃这个,你们也尝尝。”
至于是不是外公买给她们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秦二舅跟过来,是怕姐姐难受罢了。小暖没想到这里已经有月饼了,开心地接过来,“多谢二舅,二舅进来坐。”
秦家还有从婆家回来的几个堂姐妹来串门走亲,秦二舅坐了一会儿见姐有两个孩子哄着没什么事儿,便匆匆走了。
大过节的,秦氏也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饭,便将煎好的小河虾装进篮子里带上,活鱼装在罐子里拎着,又带了一包衣裳,出门进城过中秋。因为中秋节这几日,城中有夜市花灯,秦氏和小草已念了好些天了。
四人一狗刚出村,就遇上了从娘家出来的秦梅。因在娘家那一出,姐妹相见都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秦氏主动开口问道,“这么早就带孩子回去?”
秦梅点头,“过节店里忙,缺人手。”
秦梅的夫家在城里开杂货铺,生意还不错。
小暖和小草也叫了人,秦梅点头,目光落在绿蝶身上,硬邦邦问道,“叫什么名字,哪来的?”
“绿蝶。”绿蝶拱手,刚才在秦家秦梅没跟着爹娘一起数落秦氏的不是,所以绿蝶还算给她面子。
秦梅皱起眉头,跟娘亲一样爱唠叨的脾气上来了,“姐买了丫鬟也不晓得调|教调|教再带出来,她见了咱爹娘都冷着脸,不会行礼也不叫人,爹娘看着能不生气吗?济县城中大户人家的丫鬟妹妹见的多了,哪个当着主子不是自称‘奴婢’、点头哈腰的!”
秦氏赶忙解释道,“二妹误会了,绿蝶不是丫鬟,是姐请来的武师,自然不用守那些下人的规矩。”
秦梅觉得姐姐脑袋就是不拎清,怨不得被姐夫休了!
“武师不也是给你干活,从你这里拿工钱吗?既然是拿工钱就得守规矩,没规矩就会让人笑话!”
“姐跟了姐夫那么多年,咋连这点也没学会呢?但凡你长点心,姐夫也不会休了你娶别人,咱们家也不会弄得这么不尴不尬的让人看笑话。就因为你,我在城里都抬不起头来!”秦梅说起这些,就是一肚子火,“这事儿好不容易过去了。你倒好,转身又跟娘断亲了,你到底想咋样?娘现在提起你就掉眼泪珠子,整个人瘦了一圈!她那么大岁数了,你想气死她吗?”
秦氏低下头,妹妹在夫家的日子难过的确跟自己合离有关系;至于和娘亲断亲,不管起因为何,都是她这做子女的不对。
小暖听小姨念叨个没完,脸便沉了下来,她脸沉了,绿蝶就已经蓄势待发,虽是准备揍人了。秦梅见了这俩,才收了嘴,“就是因为咱是亲姐妹,这些话我才说给你听,要是外人才懒得理你!姐,你好好想想吧,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也得为了两个孩子想想,她们俩......”
“我们俩好着呢。“小暖脸上带笑目中飞刀,“小姨也没长心,我娘和我爹是合离,跟外婆断亲是因为外婆分不清里外跟着外人欺负我娘,小姨搞不清楚就不要乱说,大过节的,谁也不想找不痛快!”
“小暖啊小暖,怪不得你外婆说你,你怎么就学成这样了!”秦岚抱着睡着的女儿,居然还能捶胸顿足,“你这样姐夫得多寒心啊!”
“我娘和我爹‘合离’了,他不再是你姐夫,小姨先把规矩和辈分搞清楚了再说吧。”小暖冷笑。
秦梅理直气壮的,“一天是我姐夫,他就一辈子是我姐夫!除非姐姐再嫁人给我找个新姐夫回来!对了,姐连状元郎姐夫都不稀罕,以后想找什么样的?”
秦氏异常坚决,“我这辈子不会再嫁人。”
“怎么可能?!”秦梅不由自主地提高声调,跟在秦氏身边边走边絮叨,“这世道一个女人怎么过日子?就算你现在硬扯着俩孩子让姐夫出钱养着你,等小暖和小草嫁人了你要咋办?跟着闺女一起住到婆家去,还是一个人住在村里?生病了谁伺候你,老了下不了炕了谁给你洗衣做饭?这年头,没男人没儿子,女人就没法过日子!”
“小姨不也没儿子只有妹妹吗?”小草歪脑袋问道。
秦梅咬牙,“我成亲才没几年,早晚会生儿子来的!”
“但愿小姨能称心如意,”小暖指了指身后,“快看,你姐夫来了!”
秦梅回头,果然见陈祖谟骑着白马翩翩而来,她的眼圈便有点发红。若不是姐姐比自己大几岁,她现在就是状元娘子,而不是给个小商户当媳妇,天天被打骂!偏生姐姐嫁给陈祖谟,还不晓得惜福,真真是气死她了!
陈祖谟又见到秦氏四人难民一样地肩扛手提,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一回也就罢了,她们回回如此,为的不就是让济县老少见了说她们日子难过,说他陈祖谟富贵忘本吗!
他刚给了小暖四两银子,够她们吃用半年的,她们还想怎么样!
第一一一章 跟三爷一样漂亮
“姐夫”秦梅抱着孩子挡在陈祖谟马前,笑得异常亲切,“姐夫是要进城么,到妹妹家坐会儿吧,我家婆婆前几天还念叨姐夫许久不去了呢。”
被秦大郎拜师之事缠得没办法才躲出来的陈祖谟,现在最烦的就是秦家人,“小生早已与令姊合离,请刘夫人自重!”
秦梅的夫家,姓刘。
秦梅含泪委屈道,“就算合离了,姐夫不也是小暖和小草的亲爹么?我不也是她们的小姨么?”
......
小暖对秦梅的逻辑深表佩服,陈祖谟却烦上加烦,秦氏则是无奈,羞愧和心疼。当初刘更肯娶二妹,就因娶了她可以跟陈祖谟成为连襟,沾点书香,多个门路。如今自己合离了,二妹又无子傍身,想必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就算不看小暖和小草,姐夫不是收大郎为弟子了么?”秦梅继续套近乎,“你是大郎的恩师,我是大郎的小姑,若是不叫姐夫,该叫......”
还不等她说完,陈祖谟恨恨瞪了秦氏一眼,调马头绕过秦梅母女,绝然而去!
幸亏秦氏母女早已准备,躲得远远的才没被路尘淹没。
被淹没的是秦梅母女。
“二妹,你没事吧?陈祖谟是个薄情的人,你与他……”
秦氏还未劝完,秦梅忽然回头声泪俱下,“秦岚,我恨你!你凭什么这么自私,为了自己舒服就毁了咱们一大家子的好日子!”
秦氏怔住了,扒在秦梅肩头的刘箩被惊醒,撕心裂肺地哭。
“你们的好日子不自己去争取,反而要我娘陪上一辈子吃苦受罪给你们换来?你们不自私?”小暖怒了。
秦梅用力拍了闺女一巴掌,吼道,“哭什么,再哭把你扔猪圈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陈祖谟什么日子也得受着!”秦梅吼出一腔的愤怒。
秦氏也掉了眼泪,“不是姐不想熬,是陈祖谟要攀高枝,容不下我们……”
“屁话!”秦梅不信,“你带着俩孩子跑回来,姐夫千里迢迢追回来求你回去,你回了吗?他不就是要再娶个媳妇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被打被骂了吗,白天晚上被欺负了吗,没钱买衣裳买首饰了吗……”
她这是要把自己的不幸全怪在娘亲身上,小暖彻底怒了,“闭嘴!”
“汪!”
“滚!”
“你走,小草讨厌你!”
三人一狗同时开口,秦梅被绿蝶和大黄吓住了,抹把脸苍凉地看着流泪的秦氏,“姐不认娘了,干脆连我这个妹妹也别认了!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没你这个黑心肝的姐!”
秦梅抱着抽泣的闺女跑走,秦氏眼泪刷刷地掉。
小暖拿帕子给娘亲擦泪,低声劝着,“俗话说人不自立天不佑,他们不想付辛苦只想过好日子,凭什么要娘背着他们走路。娘没错,错的是他们,娘别难受。”
秦氏也知道在路边哭太难看,可她心里的委屈便是压也压不住,“不是我不想熬,是陈家不让我熬啊。但凡有一点法子,我也不会带着你们俩出来......”
小草也哭了,小暖一时无计,给绿蝶使颜色。绿蝶立刻会意,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恶狠狠地道,“夫人莫哭,我去宰了她!”
小暖暗挑大拇指。
秦氏被吓得直打嗝,“别瞎说,哪能动不动就杀人的!咯咯”
绿蝶阴森森地道,“此等被夫家欺负了却不知打回去,只回来找夫人出气的废物,留着何用!”
“别,别!”秦氏吓得拉住绿蝶,“我不难受了,真的,他们爱咋样就咋样,你可不兴动不动地就去杀人。”
绿蝶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插回腰间,“那咱走?”
“走,快走!”秦氏胡乱地擦了眼泪,拎着篮子赶忙上路。
小草擦掉眼泪,觉得绿蝶的方法非常好,“绿蝶姐姐把我爹杀了吧,他死了就没事了。”
小暖......妹妹说得好有道理!
还不待绿蝶反应,秦氏一把抓住小草,严肃异常地训道,“他再不着调也是你爹,弑父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以后不许这样想,更不能这样说,记住了不?”
小草嘟起小嘴儿,“让绿蝶姐姐杀,绿蝶姐姐又不给爹爹叫爹爹。”
秦氏声音更高了,“那也不行!你动这心思就不行,如果你爹被杀死了,这指使人害父的罪过你得背一辈子,会下地狱的。记住了不?“
“可是......”
小暖也劝道,“小草,有时候恨一个人不一定要他死。咱们过得好好的,然后他过得差差的,处处不如咱们,让他难受,你不觉得很爽吗?”
小草摇头,她还小,想不出来。
小暖便又形象地道,“你想想,爹饿着肚子走在路边,你骑着大马吃着桂花糖走过去,爽不爽?”
“不爽,骑马会摔。”小草摇头,“坐在马车里才爽!”
小暖点头,“行,咱们坐在马车里吃好吃的,看他走在路边饿肚子,看大家都知道他是坏人不搭理他!”
小草两眼星光,“爽!绿蝶姐姐去把爹爹的马扔到山里,咱们买一只像三爷那样的马回来拉车,气死他!”
......小暖无语,三爷的马很漂亮吗,她怎么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三爷又冷又帅呢。
“买马车养马不好,”秦氏不赞同,“养马得有马厩,马还得吃日夜吃草,马车也得有地方放,咱们一年用不到几回,光为了显摆不值得。”
“娘说得对,”娘亲能省则省的生活习惯是难以改了,小暖觉得这样勤俭节约挺好,“咱们不买马车,想用时就租一辆来。”
“然后把三爷的马借过来拉车。”小草对三爷的马念念不忘。
小暖便好奇了,“三爷的马很好吗?”
绿蝶微微点头,就见小草星星眼握着小拳头,“那只马长得可漂亮了,高高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眼睫毛可长了。比大黄还好看!”
小暖......
“汪!”
小草立刻改口,“比三爷还好看,跟大黄一样好看。”
绿蝶......
“不,还是三爷长得帅!姐姐跟你说过,三爷是男子,不能说好看,得说帅,俊。”小暖赶紧纠正小草,虽说绿蝶现在保护她们,可人家是三爷的人,万一这话传到三爷耳朵里,还有自己的好吗!
小草勉为其难地改口,“那马跟三爷一样帅!”
小暖无语望天,好吧,那马也是三爷的,三爷应该不介意。而且绿蝶一看就是个闷葫芦,一定不会多嘴的,对吧?
“绿蝶。”
“在!”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晚我请客!”
绿蝶......
“姑娘,三爷的马是母马,不能说帅,只能说漂亮。”
小暖......
小草立刻拍手,“太好了,等它生了小马,咱们要一只吧?”
秦氏忍不住了,“马不是‘生’小马,是‘下’小马驹;马也不论‘只’,要论‘匹’。”
第一六八章 你猜猜是哪一个
马得铜吓死了,"姑娘饶了小的的狗命吧..."
"汪!"
"不是,不是狗命,姑娘饶小的这条臭虫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马得铜立刻改口。
秦氏也道,"小暖,别真闹出人命,扔到山谷里还真让狼给掏了..."
小暖点头,"看在我娘的面子上,饶你这一回。不过..."
"姑娘放心,规矩小人懂,姑娘日后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定..."
"你这样的还能帮我做什么?"小暖转身回家,一会儿写了一张纸回来,"按手印,五百两银子换你一条命!"
马得铜二话不说地按了。
"三日内把银子拿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小暖吩咐道,"放了他。"
马得铜站起来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小暖阴森森地道,"我怎么个不客气法?想知道的话,你别还钱等着看就是。"
"还,小人一定还。"马得铜吓得屁滚尿流,暗道真是邪门了,自己想什么,她怎么都知道!
小暖从兜里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两位镖师,"二位大哥辛苦了。"
俩人默默收下银票,退入黑暗中。
马得铜直接跑回他暂住的老宅,不去见陈祖谟复命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丢人。
没想到老宅堂屋的灯居然是亮着的。马得铜推门进去,见二哥马得银正坐在灯前发呆。
兄弟俩隔灯对望,皆是一脸衰。
"二哥..."
"三弟..."
"你咋回来了?"
"王爷嫌我碍眼,把我赶回来了。你呢?"
马得铜咬了咬牙,豁出老脸问道,"...二哥,你有银子吗?"
马得银痛快地取下钱袋,"尚有余银,三弟要多少?"
"...四百两。"
钱袋"啪嗒"一声掉在桌上,马得银惊得站起来,"你想跑路?"
马得铜苦笑,"咱们兄弟的命都捏在王爷手里,小弟能跑哪去?兄弟我是欠了人钱,急着还债。"
马得银坐下,埋怨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去赌钱?"
"不是赌钱,是买命。"马得铜把失手扔了个石子打狗出气,却被人狠狠按在地上碾压的悲催糗事讲了一遍。
马得银听完,异常惊讶,"陈小暖哪找来的高手?不是,她怎么会有高手?不是,管她呢,你不还不就得了,她还能把你怎样!"
"兄弟也不想还啊,可她我的腰牌还有信物都摸走了..."马得铜难受啊,"我要是不还钱,她拿着条子和信物去衙门告状,二哥说王爷会不会剥了我的皮?"
"为了这点事儿,她会去衙门吗?"
"二哥觉得她不会吗?"
马得银抹了把脸,"会吧,她后晌不是连王爷都撂倒在萝卜地里了么,还有什么她不敢干的..."
"王爷怎么样?"
马得银叹口气,"在床上躺着呢,脸色极差。"
伤成那样,是个男人都脸色好不了。马得铜顾不得自家王爷,又问道,"所以二哥,你还有银子吗?"
...
再说小暖三人回到家,秦氏拉着两个闺女问清陈祖谟找她们说了什么后,怒道,"他老丈人栽倒在咱家菜地里就要拿你俩出气,这当爹的还真是脸大,这算怎么回事儿!"
小暖手里捏着借条,又掂量掂量承平王的玉坠,冷笑道,"不管他们怎么回事儿,到了咱们这儿就都不是事儿!娘,小草,你们俩明天开始想干什么想去哪儿,尽管去,别把他们放在心上。"
小草眼睛睁得大大的,"姐,刚才那两位厉害大哥是谁啊?"
"是姐给你和娘请回来的护院,厉害吧?"小暖很是满意,她知道九号镖局厉害,但没想道能厉害到抓马得铜跟抓个小鸡仔似的,碾压,完全是碾压啊!
"厉害!"小草大眼睛转啊转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氏的关注点却跟小闺女不同,"给我俩请来的,你呢?"
"女儿不是有绿蝶吗。"小暖笑道,"用不着。"
"绿蝶还没回来呢。"秦氏担忧天天往外跑的小暖的安全,"娘天天在家,哪用得着人保护,保护你才最正经。"
"没有绿蝶,不是还有大黄吗。"小暖笑道,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不管是承王府的还是渣爹那边的人都不敢明着来硬的。他们若是来暗的,谁怕谁!
"大黄..."
秦氏还没说完,桌边地大黄立刻"汪"了一声,抬头看着她。
秦氏不忍心打击大黄的已经十分脆弱地自尊心,"...也好,不过还是等绿蝶回来再出门吧。"
小暖点头,"这两日咱们不是要收萝卜么,女儿哪也不去,娘不是说,庄稼里的事儿大过天吗。"
秦氏被女儿逗得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三人把萝卜都收回来,剁下萝卜缨子后,一部分萝卜洗净放进腌菜缸里制腌菜,剩下的带着泥埋进土里,以防萝卜冻坏了。
萝卜缨子也不浪费。发黄的叶子剁碎喂鸡喂猪,鲜绿的洗净挂起晒干,冬日里泡发了能当菜吃。
这里的冬天天寒地冻,是没有新鲜的绿色蔬菜的,但这里的人们却又很好的应对之法——利用夏秋晾晒蔬菜和野菜。
小暖也是第一次知道,除了豆角,茄子都可以切片晒干,留着冬天吃。另外,除了菜园里的菜,各种山上或田间地头的野菜也被秦氏收回来清理干净,或直接晾晒,或用开水焯过晾晒,再加上秋天收回来妥善存放的一大堆瓜,小暖对这个冬天的美食简直是充满了期待。
受秦氏的影响,山长茶宿也收了不少村里人晾晒的野菜,要出几道乡野特色菜品,丰富茶宿的冬季菜单。
冬天,可期待的事情真的很多。
"娘,今年冬天会下雪吗?"小暖一边挖白菜坑,一边问。
正在串萝卜缨子的秦氏笑道,"当然会啊,哪年冬天不下雪?"
对于没亲眼见过雪的小暖来说,雪的诱惑力太大了,"那什么时候下呢?"
"霜降之后是立冬,立冬之后是小雪,到时候零零星星地就下了。不过要是能存得住的大雪,怎么也得过了小寒。"秦氏念叨着,"到时候大雪封山,咱们就没地方弄柴火了,得趁着这几天多弄点回来..."
提到弄柴,秦氏又想起前几天树林里发生的事,愣了愣,才打起精神接着道,"晒干劈好,放在柴房里。你不是说要买点炭吗,贵不贵?"
"贵不到哪里去,再说咱们现在还差钱吗?"土豪小暖站起来,小手一挥,"咱们每天赚的银子,别说是每屋点上炭火盆,就是大黄窝里都点上,也用不完!"
秦氏和小草就笑弯了腰。
大黄忽然提了提鼻子,大叫着向门口冲去,声音异常欢快。
小草掰着手指头,"玄其大哥,书彦大哥,绿蝶姐姐,姐猜是哪一个?"
第一一二章 抢钱啦
一路念叨着人和马,马和猪的区别回到城中小院,秦氏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过今日,还是没有心情去逛夜市看花灯了,四人只在门前转了转,问清哪里是观月的好去处后,便回到家中早早歇下。
因这小院的正房也只有三间,东屋是林奶奶的卧房,秦氏不愿占用,四人都歇在西屋中。
见小暖三人睡了,绿蝶才轻轻起来,推门到院中。
大黄见她出来,张开眼睛。
绿蝶轻声道,“我回府一趟,你看好家,若是有事就招呼暗中埋伏的兄弟们。”
大黄又闭上眼睛。
绿蝶飞身上房,一会儿便跑回严晟府中。
严晟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异常严肃,绿蝶的神色也不由得跟着一凛,在小暖家呆出来的散漫,随之卸去。
玄舞把她叫过去低声吩咐,“明日暗中跟着你们的四个暗卫有任务都撤回来,你要保护好秦家母女,不能坠了咱们的名声。”
“师姐放心,绿蝶一定完成任务!”绿蝶顿了顿又道,“也不是只有我一个,还有大黄呢。”
......怎么感觉去了秦家几日,小师妹有些变了?
“师姐,我发现陈祖谟身边也有人暗中保护,可要将人拿下?”绿蝶说起来意。
玄舞想了想,“这得问三爷。”
房内一身玄衣,正在部署明日之计的严晟听后问道,“功夫如何?”
“应在我之上,不过没逃过大黄的鼻子,应在玄舞师姐之下。”绿蝶如实回道。
绿蝶年纪虽小,但在暗卫中也算是中上等的高手。严晟目光微冷,承平王府何时有了此等高手,还是这些人另有来路?
“你让大黄切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再派街上的乞丐随时注意陈祖谟明日的行踪。”严晟吩咐道,“若他们明日入瓮,一旦有异,格杀勿论!”
严晟声音不高,却带着浓浓的杀意。绿蝶开始考虑明天要不要借机按小草说的将陈祖谟宰了,那厮的嘴脸实在是看着烦人。
“绿蝶看好陈姑娘,莫让她乱走。”严晟吩咐道,小暖有招黑的体质,还是不要露头为好,否则必会被殃及。
“属下遵命!”绿蝶领命出屋,见到乌羽大摇大摆地带着两只大狗过来,无论体型还是颜色,都与大黄极其相似。
绿蝶站住仔细观察。
乌羽喜滋滋地问道,“怎么样,分不出来吧?”
“属下能分出来。”绿蝶板着小脸直接回道,“神态步伐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乌羽也觉得这两只狗与大黄不同,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绿蝶想了想,也说不是上来,只道,“一看就不同。”
乌羽挠挠头,拉着绿蝶到一边小声问道,“小暖妹妹那边可有趣事,说来解解闷?”
绿蝶念着肚子里刚吃下去的一只叫花鸡,摇摇头,“没有。”
乌羽也不指望这些闷葫芦暗卫能说出什么,带着两只大狗威风地走了。
绿蝶回到小院时,见大黄正威风凛凛地蹲坐在房门前,两眼放光。这模样与方才乌小爷领的那两只木呆呆的狗,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大。
见她回来了,大黄又懒洋洋地趴回桂树下睡大觉。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了,一家人转了一下午又在外边用过晚饭,接着兴致勃勃地逛夜市看花灯。
中秋之际,城中不设宵禁。此时,金风送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高楼之上临轩玩月,闹市之中阅尽人间灯火。
秦氏拉着小草,小暖带着绿蝶,在人群中穿行。大黄因不喜这种热闹,没有跟来。
转着转着,便慢慢靠近了严晟宴乐之处。危楼之上,一身白衣的严晟靠坐窗边看月,千里共婵娟,他似又听到了宫中折桂阁前踏雀桥上教坊乐工与宫中宫女演奏的闹人仙乐,不禁皱起眉头。
低头见到火树银花中拎着兔耳灯的小暖母女笑得那般灿烂,严晟眉头微展,莫怪乌羽羡慕这母子三人,便是他见了这样的笑容,也想为之驻足。
绿蝶知不能往前走了,便劝道,“前边拥挤易生事端,咱们往回走?”
去哪里看灯对母女三人来说并无不同,她们喜欢的不过是这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热闹。秦氏便拉着小草往回走,“听说三河街上舞龙灯,咱们去瞧瞧!”
四人还没走远,便见身姿欣长的陈祖谟慢步而来,他出众的容貌和儒雅的气质引得不少小姑娘尾随,窃窃私语又忍不住阵阵娇笑想引起陈祖谟的注意。
八月十五出来游玩的女子甚多,成了亲的随着丈夫,订了亲的跟着未婚夫婿,没有成亲的便是这样成群结队的在街上赏灯觅良缘。
在她们眼里,陈祖谟就是良缘?
小暖无语,目光落在紧紧跟在陈祖谟身后的矮小书童身上,不用看也知道,那一走三道弯的除了青柳还有谁!
陈祖谟竟带她出来看花灯了,他老娘居然没拦着!小暖转身看娘亲,见她的脸埋在明灭的灯火里。
娘亲跟陈祖谟成亲十三年,却从不曾被他带出来看过花灯!
小暖握住娘亲的手,“舞龙灯开始了,咱们走吧!”
她们混在人群里,渐渐靠近风光无限的陈祖谟。
陈祖谟并未察觉到毫不起眼的小暖母女,只是噙着雅笑,踱着从京城学来的官步,自我感觉甚佳。
这才是他,这才是众人看他该有的目光!
他这德行小暖实在不顺眼,擦身而过时扬手洒出一把铜钱,粗着嗓子焦急吼道,“哦呀呀某的钱啊!”
陈祖谟被砸了一身一脸,众人弯腰哄抢钱币将他挤得东倒西歪,更有那胆大的小姑娘,趁机跑到陈祖谟身边上下其手。
陈祖谟打不得骂不得,甚是狼狈。
被挤到一边的青柳奋力挤进去骂道,“哪家的小骚蹄子,快放开!”
秦氏见陈祖谟头上的玉簪都被拉的歪了,忍不住一阵暗爽,“就你鬼点子多!”
小暖狡黠坏笑。
看青柳护着陈祖谟跑入楼中,严晟勾起的嘴角放下,轻轻撵着手中的折扇。
果然,也入瓮了。
第一一三章 弄月望江亭
且说陈祖谟跑进观月楼后,急速整理衣衫,又让青柳帮他束好发后,恢复成偏偏佳公子的模样,他才浑身舒坦过来,抬头看一旁欲言又止的店家。
店家赶忙过来行礼,“状元爷是来观月的?”
陈祖谟本没有登楼观月的计划,不过街上人实在是多,他怕再被人挤了,还不如登楼观月来的雅致。
“楼上可有雅座?”
店家非常为难,“不瞒状元爷,小店四层楼的观月雅座早已客满,您看?”
八月是观月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更何况今晚又是八月十五正日,陈祖谟点头,“望江亭呢?”
“倒是还空着,不过......”
店家还未说完,陈祖谟便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观月赏灯望潮非望江亭莫属,来一壶雨前双井茶,再备四样茶点。”
说完,不待店家说话,陈祖谟甩袍袖抬头挺胸地上楼了。
这潇洒的背影和店家呆愣的表情顿让青柳觉得轻飘飘的,赶紧随着陈祖谟上楼。
陈祖谟走在楼梯上,心中舒爽难以形容。
昔日在县学读书时,上元节、中元节和中秋节这几个观月佳节,同窗中有富贵如赵家子弟,便会提前包下观月楼的三五个雅间邀友观月。
陈祖谟也来过一次,但赏月之时会押题作诗赌筹,他出不起银子做押,后便推脱回家陪老母幼女实难脱身,再也不来。
今日,他终于可以甩出大巴的银钱,豪气楼中包下最好的雅阁,畅快地吟诗弄月,而不必担心被人嘲笑。
明年待新皇登基,他定能包下京城最好的雅江楼观月,唤来京城最好的歌姬作陪!
陈祖谟翘起嘴角,踏进观月楼顶的望江亭,临风举袖,一脸豪气,却不动脑子想一想,为何这么好的观月观潮去处却空无一人。
“三爷,陈祖谟携女眷冒闯望江亭。”四楼弄月厅内,有人低声回报。
严晟目光微转,便听有沉重的脚步声拾阶登楼,“这位爷,新科陈状元不等小人讲完便去了望江亭,您看这如何是好?”
严晟淡淡道,“即是状元,必定文采风流,无妨。”
不管陈祖谟撞进来是有心还是无意,严晟都不打算放他下去。
“三爷,金将军到了!”玄其小声道。
济县驻守的右金吾卫大将军金不换,是今日严晟邀来观月的主客之一。
“请!”严晟说完,却关窗斜靠在软塌上,做虚弱状。
络腮胡铜铃眼的金不换面带恭敬地踏入弄月厅,拱手见礼,“末将来迟,请三爷恕罪。”
严晟面带微笑微微起身,“将军客气了,请入座。”
金不换在下垂手入座后,关怀问道,“三爷的伤?”
“并无大碍。”话虽这么说,但严晟还是轻轻靠回软枕,“实是府中养伤憋闷,才请将军来热闹热闹。”
金不换见他如此虚弱,表面一脸担忧,心中却是欢喜,“末将不通风月,怕三爷会更闷。”
严晟微微摇头。
“千里一片月,见了三爷,末将便想起宫中踏鹊桥上演奏的仙乐,那才是‘此曲知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天籁之音啊!”
金不换摇头晃脑念道,粗壮外貌配上这样文绉绉的诗句,实在违和,更何况他还念错了字,严晟身后的木开忍不住低下头。
严晟却面不改色,“金将军出口成章,如何不通风月,自谦了。”
金不换抬手抓抓大胡子,嘿嘿笑着,“因要陪三爷赏月,末将早就让我家闺女找了不少前人夸奖月亮的诗歌死记硬背了多日。”
“将军有心了,严某也不善此道。“严晟微微笑。
金不换抽抽嘴角,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严晟的身份的,两人不过心照不宣罢了,当着他的面三皇子还自称严某,真真让他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太见外了。
金不换闷着,严晟却含笑道,“不知金将军背了哪些古诗?“
“约莫二十首。“金不换咧嘴笑,“勉勉强强记下了,特别是那些特别难的。“
“将军可记了《春江花月夜》?“
“这个有!“
“将军果然雄才,此诗甚是合今日之景,老将军到之前,将军可否为严某念上一念?“严晟双目微眯,“当今圣上甚喜此诗,若知将军背会了,定龙颜大悦。“
合个屁,那是写娘们看月思爷们儿的,当他不知道吗!又听三皇子言有所指,金不换更不愿开口了,“末将记得不劳,不敢班门弄斧。“
“无妨,念来听听。“严晟靠在软枕上等着。
《春江花月夜》的确是金不换记得最熟的一首,理由也正如三皇子所言。但此时他却不敢张扬了,假装从衣袖里拿出诗稿瞅了瞅,才磕磕绊绊地背起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波涛百万里……“
木开见他念得如此痛苦,低头露出冷笑。此子恃功而骄,暗中打探泄露主子的行踪,欲将主子除掉继续当他的山大王,真真是狼子野心!
今日不拿下他,三爷就不是三爷!
待金不换磕磕巴巴地背完,严晟才睁开眼,赞道,“甚好,若军中将士能习得将军之雅趣,吃酒闹事的必定少了。”
“是这个理儿。”金不换口头上应着,心中则把严晟骂了个半死,军士有几人识字,能让他们服的只有军棍和银子,整这些糊弄酸秀才的破东西有个鸟用!
“有个屁的道理!”门口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声,“三爷说句玩笑都听不明白,还治个屁的军,难怪我金吾卫虎狼之师,被尔带成了只知喝酒吃肉的废物!”
话音刚落,一位白发苍苍双眼锃亮的老人迈虎步走入房中,随意点头道,“铁崖来了,三爷有话请讲。”
语气中是十足的不耐。
严晟也不以为意,只笑道,“老将军请入座。”
金不换恭恭敬敬地行军礼,“不换拜见将军。”
“滚犊子,老子不认识你这不务正业的熊玩意!”乌铁崖张嘴就骂。
金不换弯腰不敢起,老老实实地受着,连连陪罪。
不只是他,接着来的军中将领草草拜过严晟后,都规规矩矩站到乌铁崖面前领骂。
被骂了,一个个还嬉皮笑脸地跟老将军套近乎。
严晟静静看着,乌铁崖在军中声望之高他早有耳闻,今日目睹,果然非同凡响。
第一一四章 亭中惊变
军中男儿重义气,敬英雄。
乌铁崖骁勇善战,百战成名,是以在军中声望极高。十四年前奉皇命征战沙场,三子喋血被人砍下人头悬于阵前。老将军竟带残兵三入敌营,九死一生斩敌军主帅头颅于马下,又带军追敌三十里,威震八方,外敌闻风丧胆,至今不敢来犯。
战后,老将军重伤被抬回济县,三军儿郎和济县老少出城三十里相迎。只见前面马车上躺着老将军,后面将士抬着三口棺材,其情其景,众人无不潸然泪下。
葬了三子后,老将军闭门不出,至今已有一十四载,不想今日却踏出家门登观月楼。不止楼中众将惊喜,城中老少更是口口相传,皆围在楼下想一睹老将军风采,能当面问一声好。
乌铁崖骂完众将,又转头一脸不耐地问严晟,“老夫如约而来,三爷有话请讲。”
严晟缓缓站起,“不急,请老将军与众将随某移步望月亭。”
老将军剑眉紧锁,众将士心中嘀咕严晟到底想折腾什么玄虚,大过节的也不让人消停。
望江亭乃是观月楼顶建的四方亭,四望无碍,是城中观潮弄月的最佳去处。便是众人心中再不喜,登亭迎风远眺,只见波光粼粼,月朗星稀,也不由得心境随之开阔。
只是,那亭中坐的是哪个?
“这边就是三爷要给老夫看的东西?”乌铁崖看着亭中的小白脸,心中一阵腻歪,恨不得将他一脚踢下去。
陈祖谟不认得旁人,但白胡子老翁和冷峻少年身后作陪的金不换他却是见过的,赶忙站起来行礼,“小生陈祖谟,见过诸位将军。”
金不换目藏不屑,微微点头,“原来是陈状元,幸会。”
“就是那个中状元后赶走妻女打算迎娶皇亲的混账?”军中都是粗人,便是耳语也传出老远。
“可不就是。”又一副将上下打量陈祖谟,“长得跟个小娘们似的,一看就不中用,也不晓得郡主看上他哪一点?”
“......”
陈祖谟无暇顾及众人的言语,眼中只有众人簇拥着的英俊无双的年轻男子,不用问也知道,这定是被派来收治右金吾卫的三皇子柴严晟了。
京中传闻三皇子容貌气质皆是万中无一,今日一见,果然所传非虚。不过三皇子这有气无力的模样,一看也是中看不中用的,陈祖谟心下便看轻了几分。
目光只落在乌老将军身上,陈祖谟言道,“这位想必就是乌老将军吧?能得遇老将军,乃是小生三生之幸,请受小生一拜。”
说完,陈祖谟拱手,一揖扫地,然后再拜,“我大周有老将军,幸甚,我济县有老将军,幸甚。济县父老有诸位将军带兵镇守,方能高枕无忧,夜不闭户,幸甚。”
陈祖谟这一圈将在场的老少将军们都恭维了进去,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也便不再多说,只看着严晟,心想他叫这么个文绉绉的状元郎来是何意。
严晟问道,“望江亭五日前已被严某订下,陈状元怎么在此?”
陈祖谟面露尴尬,只得道,“小生在楼中闲步,见亭中无人才来坐坐。小生这就告退,不敢扰老将军与众将军的雅兴。”
严晟淡淡地道,“无妨,既然来了,便一起坐吧。”
陈祖谟盯着众人如刀子一样的目光,候着脸皮留来,回头见青柳却呆呆看着三皇子,失了魂魄。
不见上酒,也不见歌姬来奏乐作陪,众将士干巴巴地对看,甚是无趣,有人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三爷约了老夫,又叫来这帮小子和这只会刷笔杆子的状元,不会真是要看月作诗吧?若真若此,请恕老夫先行一步。”乌铁崖最不愿意见的,就是柴家人!
乌铁崖待三皇子不屑的态度看得陈祖谟心中生喜,他对三皇子越冷淡,说明自己的任务越好完成,越能早日归京领职。
严晟抬手,便有侍卫小心捧上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轻轻置于桌上。
“严某刚得了一宝,想请诸位一观。”严晟言道。
乌老将军冷哼一声,“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和氏璧不成!”
严晟不语,亲自掀起红布,众人拔脖子瞧着,发现红布下不是什么绝世珍宝,而是本......书?!
除了陪坐在末位的陈祖谟,大伙心中都腻歪得很,书算得上什么宝贝!
“前几日,我偶得了一本古书,闲来开卷观之,却见卷首云此册乃是汉朝名将韩信所留的兵法一篇。”
“什么?!”包括乌铁崖在内的众将士皆惊呼站起,杯倒茶倾,座椅砸地。陈祖谟躲闪不及被泼了半袖的热茶,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一声。
严晟依旧平静地道,“听闻韩氏三篇兵法已佚,严某偶得此卷也是心下惊骇,某才疏学浅,故急急请众位前来一辨真假。”
众将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薄薄的小册子,大气不敢出,生怕吹口气便将这宝贝吹碎、飞了!
韩信是谁?那可是大汉的兵仙战神、国十无双的伐谋名将!军中大字不识的兵士都能举出他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背水为营、拔帜易帜、传檄而定、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等闻名天下的战计。
若这本书是真的......
众将士齐声咽了口口水,“老将军,您先......”
乌铁崖在衣衫上蹭了蹭手,才庄重地捧起古书,客气道,“三爷,老朽年老眼花,可否请人掌灯?”
严晟点头,桌上又加一盏灯,望江亭四角也挂起大灯笼,一时间亭内亮如白昼,在一片夜色中甚是醒目。
坐于首位的严晟,更是醒目。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兵书之上,并无人察觉这一点。眼见老将军翻开兵书看了一页又一页,却不发一言,众将心下焦急,“老将军您倒是说话啊,此书到底是真是假?”
乌老将军不舍地合上兵书,“便不是韩信所著,写此兵法的也是位用兵奇人,隐石世的高手!”
老将军可是用兵的行家,他这么说还能有假!
众人目光异常火热,身为武将,何人不想百战不殆名垂青史,此书于他们,可比和氏璧珍贵数倍!
可称真正的无价之宝!
若非此书乃三爷所有,他们现在就得打破头也要抢回去!
“有将军此言,严某便放心了,不枉劳师动众请众将前来。”
“不枉,不枉!”众人连忙应和。
陈祖谟看着兵书羡慕嫉妒恨,“若这兵书为真,三爷如何打算,可是要面呈圣上?”
此等宝物若呈送御览,龙心必定大悦,封赏还能跑?但那样,哪还轮得到在场的众位看?
若得宝不送入京,明显是有违臣子之道。
陈祖谟此言,不可谓不毒。
严晟淡淡道,“严某若不请众将辨明真伪,如何敢呈御览?”
“就是!”
“三爷言之有理!”
“你这小白脸懂什么,一边凉快去!”
众将异口同声骂着将陈祖谟踢得远远的,然后回头又眼巴巴地看着已回到严晟手中的绝世兵法。
金不换终于忍不住了,“三爷,属下可否斗胆帮您辨上一辩?”
严晟点头,递上兵书。
金不换血脉喷张,伸出的双手都在发颤。
便在此时,亭四脚灯灭,几支利箭破风而来!
第一一五章 啸月
按说在场的将士都非等闲之辈,躲过暗箭应非难事。但一来箭速太快,二来众人已被绝世兵法吸了心魂,回神应变便慢了半息。
便是这半息,已有三人中箭。
其一是金不换,他的肩胛骨被箭射中;其二是老将军,他抬手握住射向严晟后心的夺命箭,却无法握住第二支影子箭,被射中小臂;第三便是陈祖谟,这厮从地上爬起来想蹭到老将军身后一窥兵书究竟,却被箭射中肩膀。
金不换闷哼一声,俯身躲避。
乌铁崖中箭,却先将严晟压在身下,大喝道,“金吾卫众将听令,留两人保护三爷,其余人等去追,提敌首来见!!!”
“得令!“众将立刻移位,分头行动。
陈祖谟中箭,惨叫声震天,“啊”
已藏身角落的青柳,也被吓得同时发出尖叫。
玄其命人掌灯,一掌将烦人的陈祖谟砍晕,“老将军,三爷?”
严晟依旧平静,出声便安了众人心,“我无事,快传人给老将军和金将军治伤。”
虽说无事,但玄其扶严晟起身时,众人见他的胸口已被血色染红,这是未愈的旧伤复发了。
听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声,乌铁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仰天大吼,“乌卫都给老子出来,保护三爷回府!”
四层高的楼阁,忽然蹿上十几个黑影。
严晟微微点头,玄其也喝道,“暗卫听令,保护三爷和将军。”
八名贴身暗卫现身,加上原本保护严晟的四人,在十二名宫中高手的保护下,居然让严晟受伤了!
乌铁崖心火大起,此乃金吾卫驻地,他的地盘!皇子重伤金吾卫必难辞其咎,接下来便是龙颜大怒,金吾卫必将面临一波血难,极其不妙!
“老将军随我回府吧?”严晟气息微浮,但丝毫不乱,“您放心,严某早有防备,必将贼人拿下!”
乌铁崖铁骨铮铮,怎容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生事!他一把拽下胳膊上的铁箭,重重扔在地上,“三爷自去,不擒此贼,老夫无颜见济县父老!”
待送走严晟,乌铁崖才回头吩咐一句,“将那状元郎送回去,好生照料。”
留下的乌卫才发现新科状元陈祖谟,还中箭躺在地上。
待老将军立在楼边,楼下的百姓便振臂高呼,“老将军,老将军,老将军!”
有乌铁崖在,他们就有主心骨。
乌铁崖中气十足地高声道,“大伙继续赏灯吃酒,擒贼之事自有我金吾卫、守城兵将和衙差来干!”
“将军,将军,将军!”楼下群情高涨,更有人眼含热泪,痛哭失声,十几年不见,老将军风采依旧,乌家军魂依旧!
这就是民意。
严晟躺在车内,一脸肃然,乌家几代人用热血铸出的声望,无人可撼。乌家三子惨死让乌家对朝廷失望,是朝廷的损失,大周的憾事。
此行,必解乌铁崖心结,重振金吾卫!
此时,夜已渐深。
小暖家的小院内,摆着丰盛的祭桌,灯笼高挑。
桌前,小暖、小草、绿蝶皆穿上了大人的衣裳,烧香拜月。
大周中秋祭祀的主神,是与太阳相对的太阴月神。这一日,各家孩童,凡能走路的到十二三岁的,皆穿大人衣裳拜月亮。男娃祈愿飞黄腾达,女娃祈愿貌美如嫦娥,丰满如洁白之月。(取自《新编醉翁谈录》)
绿蝶虽已满十四,但还不到及笄的日子,也被秦氏押着换了衣裳跪在地上拜着。
别人家娃穿的是父母的旧衣裳,但秦家这仨穿着一水的新衣裳,因秦氏觉得她命不好,怕三个孩子穿了她的衣裳不吉利。
俩大的还好,三寸丁小草穿上大人衣裳实是搞笑,她自己却觉得十分有趣。跪在地上有模有样地拜着,反而是三个中最认真的一个。
“月神,小草要快快长大,长得比三爷还要漂亮,比姐姐还要聪明。”
小暖无言望月,小草这话不该是倒过来祈祷比姐姐还漂亮,比三爷还聪明吗?
不过平心而论,她还真没三爷漂亮,三爷应该也没有她聪明吧?这么一想,小暖便沾沾自喜了,有个聪明的脑瓜比好看的皮囊重要多了。
“月神,小暖要日进斗金,生意遍大周。”小暖高声说出自己的愿望。
绿蝶也来了豪情,“某要拳打师姐,脚踩师兄,做师门第一高手。”拿下三爷暗卫中的“一”字名号!
秦氏......
小暖问身边蹲着的带着黑帽子的大黄,“大黄要什么?”
大黄严肃的仰头啸月,“汪,汪,呜”
小暖问道,“大黄说啥?”
小草异常肯定地回答,“大黄想吃月亮!”
黄狗食月?小暖......
秦氏......
不能这样下去,否则惹了月神发怒就麻烦了,秦氏赶忙道,“好了,都起来收拾桌子,咱吃月饼葡萄!”
“好耶!”小草跳起来,却又被衣裳绊倒,趴在大黄身上。
秦氏看了好笑,“快过来娘给你把衣裳换了。”
“不要,小草觉得这样好玩。”小草正新鲜着,如何肯换。
小暖帮她挽起裤管和衣袖,“穿着吧。”
“姐也穿着。”小草笑得比中秋月还亮眼。
“好,穿着。”小暖也挽起衣袖,她比小草高一头,穿大人衣裳倒也不算夸张。回头刚想拉上绿蝶,却见那家伙已脱下套上的大人衣裳。
绿蝶的衣裳一向是紧身利落,她今晚偏穿了一身黑,站在院里总有种时刻要隐形的感觉。
虽然绿蝶跟平日一样端着一张无表情的小脸,小暖总觉得她今日有些紧张,有些不对劲儿。
“当当!”院门被叩响,院中的绿蝶转眼便蹿到门口,低喝,“何人?”
“是老奴,来给夫人和姑娘送点心。”信叔在门外高声恭敬回话。他家少爷感念小暖帮他们度过难关,让他过来送些瓜果点心聊表寸心。
“我去!”小暖拦住娘亲,打开门接过信叔送过来的大篮子。信叔在门外说了许多过节的吉祥话,说得秦氏满脸带笑,也把同样吉祥话送给张三有和信叔,又送了月饼和她自己做的点心。
两厢满意后,信叔拎着篮子告辞。
小暖对娘亲道,“我在门口与信叔说几句话。”
她们一家都是女人,大晚上请信叔进来坐不方便。但闺女年纪还小信叔又老了,今日又是节日,门外行人不断,在门口说几句话还是使得的。秦氏便点头,“莫乱跑。”
绿蝶想跟出去,小暖却道,“就几句话,你保护娘亲和小草。”
绿蝶只好回去退步返回院中。
小暖与信叔耳语几句,信叔连连点头,匆匆而去。小暖翘着嘴角望了眼街上来往的行人,忽然发现其中一人步履踉跄了一下,似是腿部受伤了。
第一一六章 给大黄报仇
与此同时,那人也向小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明明这人生得不错,明明他一脸平静,但小暖的汗毛却是根根竖起又带着点兴奋,假装羞涩地移开目光,转身关门。
关上门后,小暖拍了拍砰砰跳的小心肝儿,急匆匆拉住门边不远等候她的绿蝶,耳语道,“外边有个人,应该是恶匪一伙儿的!”
绿蝶也在注视着外边,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哪个?姑娘如何发现的?”
“头戴书生巾,身材高挑的那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跟我之前遇到两个恶匪很像,而且他的腿应该受伤了。”小暖异常肯定。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富贵险中求”的银子味儿!
姑娘口中说的恶匪听玄其大哥说过,但她却异常冷静,“绿蝶的任务是保护夫人和二位姑娘,擒匪的事儿自有兄弟们去做,姑娘安心。”
小暖也知其中凶险,含笑道,“你说得对,咱继续吃月饼看月亮!”
“汪,汪!”大黄忽然窜过来,大声狂吠。然后,小暖就眼睁睁看着它,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大黄!”小草哭着跑过来,小暖低声吼道,“小草不许动,不许哭!”
小草立刻收了哭声,站在原地不动。
绿蝶护住小暖往回退,只见一头戴书生巾的男子从侧墙上跃过,落地无声。此人掂着手里几块石子,打量院中四人。
秦氏把小闺女拉到身后,颤抖着托出荷包,“大侠,我们一家就孤苦无依的四个女人,请大侠高抬贵手,所有的家当都在这儿了。”
书生巾男子突然出手,一颗石子直奔秦氏的面门。
“娘!”小暖惊呼。
绿蝶快速移动,踢飞石子。而这边,小暖已被男子单手扼住咽喉,提到身边,静静打量着。
小暖吓坏了,不住捶打他的胳膊,却无异于蚂蚁撼大树。余光见绿蝶要冲过来,小暖立马制止,哑声道,“保护我娘和小草,退!”
“动一下,死!”书生巾男子开口了,如刀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戾气。
绿蝶已看出此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不敢轻举妄动。秦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您要什么尽管吩咐,求您饶了我闺女,她还小......”
小草握紧小拳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吵!”男子手收紧,抬手打灭灯笼,警告。
小暖呼吸已然不畅,拼命忍着。
秦氏跪在地上只不住地磕头。
男子手微松,问道,“你与柴三什么关系?”
“咳,咳,我不认识柴三,咳”终于能喘气了,小暖不住咳嗽,柴三什么的她真不认识。
男子扫了一眼功夫不弱的绿蝶,“乌家人?”在济县,除了柴三和乌家,还有谁能有身手如此凌厉的丫鬟!
“小女子是乌羽的义妹。”小暖不敢再说不是,怕这人发飙捏碎她的脖子或扔石头砸伤家人。
男子冷笑,“义妹?”
“是,咳,咳刚认的,还没一个月。”小暖努力想着如何挽救家人,现在情况非常不妙,主要战斗力大黄一照面就躺了,绿蝶看样子也不是此人的对手,她深深感到绝望,为今之计是要先弄明白这人的目的。
“大侠您”
小暖话还没说完,男子手猛地一紧,把小暖拉倒身前扣住,冷喝道,“出来!”
一条黑影,从房顶飞落院中。
依旧是落地无声,小暖的眼睛猛地一亮,房顶上落下来没有声音跟墙头落下来没有声音一比,当然是房顶上这个厉害!
再看黑衣人挺拔如松的身姿,小暖的眼睛都亮了,所有的恐惧不安消散的无影无踪。
绿蝶见到来人的背影,也瞬间安心了,弯腰扶起秦氏,带着小草慢慢后退。
黑衣人声音粗哑,“放开陈姑娘,此事可既往不咎。否则,乌家铁卫杀无赦!”
果然是乌卫!头戴书生巾的男子微微放松,不是柴三的人就好说,他扣紧小暖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威胁道,“派人送某出城,否则”
还不等他说完,小暖的脑袋向他的脑袋猛磕,抬脚狠踢他的伤腿!这头戴书生巾的男子早已把小暖看做砧板上的死鱼,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他被这死鱼甩了两下,腿疼钻心,鼻子发酸,头晕眼花。
与此同时,黑衣人的短刀直砍书生巾男子扣住小暖的小臂。书生巾男子被迫放手,与黑衣人在月下缠斗在一处。
绿蝶飞速将小暖拉到身后,护着她们退入最近的厨房中。
秦氏和小草抱住小暖,小暖猛咳着,抬手拍拍她们二人示意自己无事。
几招之后,本就带伤又被小暖撞了一脸鼻血的书生巾男子落了下风,一招不慎被黑衣人点穴制住动弹不得。
“出来吧。”黑衣人暗哑说道。
小暖立刻跑出来,一脚狠狠踢在恶匪的身上,泪如雨下,“三爷杀了他,给我家大黄赔命!”
男子疼得面容扭曲,严晟不由得想起木经常说的那句话这丫头甚喜拍黄瓜,出声安抚道,“大黄无事,只是晕了。”
秦氏并未认出严晟,过来连连给黑衣人行礼,“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黑衣人微微点头,低声问小暖,“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小暖咳着,理所当然地道,“咳,咳......一看就是您啊。”
她这话是说自己乔妆易容失败了,但严晟却没来由地一阵心喜,“绿蝶。”
绿蝶单膝点地,“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保护好她们母女和大黄,今夜不许出屋。”严晟吩咐道。
“是!”绿蝶领命。
小草也抓着擀面杖满脸泪地跑过来,“小草要给大黄报仇!”
众人......
一直滴着鼻血,命根子疼得钻心的书生巾男子面容更扭曲了。
严晟手起掌落,“也晕了。”
小草的擀面杖在坏人身上狠狠砸了一下,才跑过去看大黄。小暖强忍着嗓子的不适,靠近严晟低声道,“三爷,这个跟上两个一样,都是恶匪!”
严晟摇头,“他不是。”
“一定是!他一身银子味儿,跟前边那两个一样!”小暖异常笃定。
严晟长眉微挑,“银子?”
“不是,小暖不是要银子,这个是三爷抓的,三爷是小暖一家的救命恩人,小暖不要赏银。”小暖赶忙解释道,“我是说他很危险,比上两个要危险多了。”
“安生在屋内待着,不许再出来。”严晟将人提起来,蹿上房顶快速离去。
他这飞身一纵落在月中的英姿,小暖这辈子也没忘过。
第一一七章 严晟的来意
这一夜,千家万户对月开怀。
这一夜,严晟的暗卫和乌家的铁卫在城中暗兴风雨。
这一夜,大黄深受打击。不只头上被砸了个大包,醒来后又吐了几次,心疼的小暖一家无可无不可,恨不得去把那贼人千刀万剐才好。
“三爷半夜跑到咱家来干啥?”待大黄和小草终于睡安稳了,秦氏才问出自己想了半夜没想明白的问题。
小暖摇头,“估摸是有事儿路过,看到咱们家有难跳下来帮一把?”
“有从房顶上路过的吗?”秦氏不赞同,大半夜飞檐走壁的人在她看来都不是正派的。
小暖摸摸下巴,“应是捉贼路过。”
绿蝶看着昏睡的大黄,觉得主子是专程来找大黄的,想请它帮忙去寻贼首,哪知大黄已被贼人撂倒了。
睡梦中的大黄忽然抽搐了一下,嘴里呜呜了两声,小暖本能地安抚两下,望着渐渐泛白的窗打着哈欠道,“天都快亮了,我看咱们不出门也没事儿了,还是睡觉吧?”
她们这里睡下了,北城严府却异常的紧张。
老将军乌铁崖带着四名铁卫与乌羽在严晟的小院前两厢对立。
“让开!”乌铁崖铁沉着脸。
乌羽倔强地挡着,“不!”
“老夫进去探望三爷,关你个兔崽子屁事,再不让休怪老夫不客气!”乌铁崖与乌羽,见面必吵。
乌羽冷笑,“你何时对我客气过,尽管放马过来,乌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十六岁还拉不开万石弓,也好意思说自己姓乌,还是好汉?老子都替你丢人!”乌铁崖怒道。
乌羽双手抱臂摆出一副无赖样,“你以为小爷想姓吗?”
“你以为老子愿意让你姓吗?”
眼看着这爷孙俩就要打起来了,暗卫和铁卫都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小院内的房门推开,一身白衣的严晟慢慢走出来,“小羽,待长辈不可无理。”
见严晟出来了,乌羽气呼呼地瞪了自己的亲爷爷一眼,心疼严晟的辛劳,“我三哥受那么重的伤,被你搅得连个安生觉也不能睡!”
乌铁崖立马炸毛了,举起自己包扎着的右臂,“老夫也受了伤,老夫还擒贼一夜未睡,老夫还年过六旬呢!”
“你乌家不都是十二三就能开万石弓的,寻常人比得了吗?”乌羽大声怼回去。
“你小子是怂包不错,可别挂着他人,三爷可不是!他六岁习武,你当他十二岁还开不了万石弓吗?”乌铁崖也跳脚了。
严晟无奈地过来分开这快顶到一处的爷孙俩,“我无事,小羽去催厨房给我煮粥,老将军这边请。”
见臭小子被支开,乌铁崖才气呼呼地随着严晟进入书房,单刀直入地问,“昨夜暗卫在三名高手的带领下搜城捉贼,其中一人看身形分明就是三爷。这事三爷当如何解释?”
严晟不急不缓地抬袖倒了杯推到乌铁崖面前,“八日前,严某得了消息,有人暗中布局意图在中秋夜宴时栽赃嫁祸我二哥,老将军与严某都被牵涉其中。严某是刀,而这持刀人正是老将军。”
乌铁崖剑眉倒竖,“何人如此大胆?”
严晟抬眸,“想必老将军心中明了吧。”
乌铁崖不耐地冷哼,“老夫挂印辞官十余栽,你柴家人争位子,与老夫何干,何必牵扯老夫!”
严晟微笑,“左右金吾卫驻扎京城左右,急行军一日可围京勤王。若金吾卫不安,京中如何安稳?左金吾卫暂且不提,能调右金吾卫的除了虎符,便是老将军您一句话,甚至老将军的话比虎符还好用。您说干不干?”
“那是你们没用!老夫这些年从未插手军中事,甚至为了避嫌连大门都不出!”乌铁崖吹胡子瞪眼,“再说乌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做出有违王法之事!”
“您是退了,可您不是打算让小将军入京夺武状元吗?”严晟一阵见血,“若不是严某拦着,您昨日就已至京中,如今身在何处,怕也难料。”
乌铁崖的确是后怕的,不过还是犟道,“便是如此,也不能解释三爷昨夜为何诈伤,您将金吾卫的十名大将置于敌人羽箭之下,是何居心?”
严晟坦诚道,“一则是让人知道昨夜我等身在何处,以脱嫌疑;二则,暴于羽箭之下的是严某,严某没想到他们也会对老将军下杀手。”
乌铁崖回想昨夜望江亭中的众人的座位,背对敌人的的确是严晟,略沉吟后言道,“还有金不换。”
严晟摇头,“他的伤,与你我不同。”
暗中人瞄准的是金不换的胳膊,却是严晟和乌铁崖的后心,当然不同。
如此说来,他们射伤金不换,或许是为了帮他洗脱嫌疑也未可知。
那些人想要自己的命!乌铁崖心中一股苍凉,乌家三代人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者的牌位挤满忠烈祠,柴家小子竟想要自己的命!
“就算如此,想要老夫的命的也不一定是大皇子,若说是三爷故布疑阵栽赃嫁祸,也无不可。”乌铁崖对柴家人是从心里的不信任。
严晟微微点头,“严某现在确实也难脱嫌疑,待水落石出之日,自见分晓。在此之前,请老将军保重,切莫轻信于人。”
乌铁崖微微点头。
“望江亭上严某被袭,老将军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严某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此情柴严晟记下了。”
“三爷当时一定穿了护心软甲,老夫便是不出手你也无事,算不得什么大恩。”乌铁崖冷哼,“乌某出手不过是怕三爷在此受伤,我等难辞其咎罢了。”
严晟微笑,“老将军言之有理。”
乌铁崖瞪大眼睛,恨不得转身就走,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昨日那卷兵书,到底是真是假?”
“老将军已过目,是真是假您心中当有分晓。”
“老夫没看清,再拿出来给老夫看看!”乌铁崖眼睛盯着旁边的红柱,甚不自在。
严晟点头,“莫说是看,便是给了老将军也可。”
“真的?”乌铁崖腾地站了起来。
严晟点头,“兵书珍贵,老将军需用东西来换。”
乌铁崖坐下,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三爷想要什么,免死金牌?”
“严某对您的免死金牌不感兴趣,严某想要的是您的铁卫昨夜捉住的人。”
“几个?”
“全部。”
......!
第一一八章 赏银送到
这个中秋,可说过得很是惊心动魄。待小草睡醒了,一家人吃过早饭便收拾东西回家。
回到家中,大黄依旧是恙恙的,两只眼盯着墙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紧要大事,小草也坐在边上陪着。
秦氏在院子里忙着收豆,并非常肯定的制止了绿蝶帮忙,让她跟小暖一起去茶宿。今日茶宿开业大吉,总要过去看看的。
结果,还没走到茶宿,就有三拨人跟她讲陈祖谟受伤的事。
小暖想到昨晚他那瑟样,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决定过去看个热闹。
陈家家门大开,青柳正在熬药,飘着一院子药味儿。
见小暖来了,马得金立刻拱手,小暖笑眯眯地跟他打了招呼,又扫了一眼萎靡不振的青柳,问道,“听说我爹受伤了,怎么回事?”
提起此事马得金就是一肚子气,“昨夜老爷甩了我四兄弟去城里看花灯,如何受伤的小人也不知。”
小暖点头,带着绿蝶进屋,只见陈祖谟趴在炕边,身上盖着薄被,炕下的小凳子上摆着一本书,正严肃无比地看着,看完一页,皮氏便帮他翻一页。
小暖......
“你来干什么?“皮氏没好气地问道,你娘那破茶宿不是开门大吉吗,你不过去帮着端茶倒水,还有工夫跑过来看你爹?!
“茶宿还没去,我们刚从城里回来就听说爹受伤了,所以先来探望。”小暖乐呵呵的,“茶宿那里有赵掌柜照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语气,明显是来看热闹的!脸色苍白的陈祖谟皱眉,“为父无事!”
无事还摆这么大排场,小暖好奇凑过去,“都伤了还看得什么书?”
“看书止痛,速去,莫扰我读书!”陈祖谟最不愿意在自己狼狈的时候,见到秦家人。
小暖本以为是什么有滋有味的书,在皮氏翻页时露出书皮扫了一眼,却是《尔雅》!这样的书她读着只会头疼,陈祖谟却用来止痛,不得不说这个人的确是真爱读书,中状元也不全然是运气,是实力加运气。
小暖出陈家门,便见大舅秦正埔领着秦大郎过来探望。秦大郎虽才十五岁,但身高已快追上他爹,头戴书生巾,竹竿身材挑起一件书生青衫,因见太阳少被捂白了的长条脸上摆出无表情的高深样,用眼角的余光斜着小暖,似乎正眼看她会污了他的眼睛。
小暖心中冷笑,这书读得不怎么样,书生的酸腐气倒学了个十成十!
秦大舅晓得陈家人不待见小暖,是以当没见她这个人,直接绕过进了陈家门,大声喊道,“祖谟的伤咋样了?大郎来看望恩师了。”
陈祖谟听到是他们,眉头都锁起来了,抬头抱怨娘亲,“都是娘给我惹来的好事,娘去应付他们,儿不想见。”
皮氏讪笑着站起来,“我儿尽管歇着,娘绝不让他们进屋。”
“也不能大声吵吵,成何体统!”
小暖还未走远,就听陈家院子里传来秦大舅和皮氏的吵闹声,心里又是一阵痛快。
茶宿门口一片爆竹的红纸,大厅内一水的新桌椅已经摆好,梅兰竹菊四君子画贴在墙上,柜台后的茶叶盒也整整齐齐的。因赵书彦发了请柬,来喝茶的客人很是不少,大厅内竟坐了半满,四个小书童打扮的清秀小伙计来回穿梭忙碌。
小暖问了赵三,笑得赵书彦在后院雅院招待贵客,便没去打扰,而是带着绿蝶随便转转看。
大厅后的住宿雅阁和高价小院也收拾得利利索索,后山坡与山林几成一体,不见雕琢痕迹,却处处透着精心雅致,流水潺潺而下,几丛野兰石间静静绽放,菊花簇簇可期重阳之景,小竹亭内石桌上刻好了棋盘摆好了石子,两个青年书生正在对弈,落子有声。
小暖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古人的雅趣小情调根本就不用金银堆砌,就全超现代人,这山村经这样一折腾,硬生生地多了丝世外桃源之感。
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小暖便带着绿蝶出茶宿,与看热闹的村里人一一打过招呼,又去茶宿隔壁村霸韩二胖开的润笔斋转了一圈道了恭喜,才往回走。
带着绿蝶走到家门口,小暖却见妹妹小草站在路上,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墙头。
“小草,干嘛呢?”小暖好奇问道。
“跳高高,姐玩不?”小草兴奋异常。
刚说完,小暖就见玄其抱着大黄从墙内跳出来落在地上,大黄欢喜地直摇尾巴,一扫早晨的严肃。
小草立刻伸胳膊要玄其抱。玄其见了小暖,硬着头皮打招呼,“陈姑娘。”
小暖抽抽嘴角,“玄大哥来看大黄的,院里坐吧。”
好在今天村里人都去村南看热闹了,若是让人瞧见玄其跳进跳出的,还不晓得会传出什么闲话。
“姑娘稍待。”玄其抱起小草跳进去,空中洒下一串银铃般得笑声。
然后,他又跳出来,抱起大黄跳进去。
......
莫说小暖,便是绿蝶都惊讶地张大嘴巴,这还是暗卫中的高手、不苟言笑的玄其大人吗?
小暖整理好表情迈步进去,见玄舞正坐在娘亲身边有说有笑的剥豆子。大黄和小草则缠着玄其继续玩儿蹦高高。
小暖......
“此处耳多眼杂,实在不宜跳进跳出。”玄其为难道,虽然不要形象了,但常识他还是有的。
“汪!”
“咱们可以跳到树上去,再跳下来。”小草也着实爱上了这飞一般的感觉。
小暖抬头望了望高大的梧桐树,“小草莫闹,树那么高,玄大哥也会累的。”
玄舞却不以为意,“无妨,那个横伸的粗枝正好落脚。绿蝶去清理一番,好让小草和大黄玩得尽兴。”
绿蝶立刻跃到树上,抽刀咔咔咔几下把一丈半的粗枝上清理出一片光溜溜地落脚地。
玄其深深看了玄舞一眼,弯腰抱起大黄,跳上去再跳下来。
小草拍手叫好,在后边排队。
小暖......
“玄舞姐姐和玄大哥真是专门来看大黄的?”
“玄其是特意来看大黄的,我是在找姑娘的。”玄舞笑眯眯地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赏银。”
第一一九章 假书生,真老六
啊嘞?小暖眨巴眨巴眼睛,秦氏也差异地盯着玄舞手里的银票,“小暖,你又干了啥?”
小暖小心翼翼问道,“昨晚那假书生,也是被悬赏的?”
“不错。”玄舞翘起嘴角,“赏金还挺高,不过三爷的意思是这匪不是你自己捉住的,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地给点儿。”
“这话真是三爷说的?”小暖想象不出来三爷那么肃板的人说这话的模样。
玄舞预约地笑了,“自然是我猜的,姑娘收起来吧。”
小暖接过来,娘儿俩头碰头输了数,我了个乖乖,这一意思意思,居然也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小暖现在真心觉得,哪天她混不下去了,可以考虑去当赏金猎人,就她这运气根本不要去找活儿,活儿就得一个个地自己撞上来。
不过高回报伴随的是高风险,她还是好好活着经营自己的店铺的好。
“玄舞姐姐回去了替我谢谢三爷他老人家。”小暖让娘亲把银票收好,真心实意地道。
“他老人家?”玄舞憋着笑,三爷还不到二十,怎么在小暖口里就像七八十的一样老了?
小暖用力点头,“嗯呐,现在我对三爷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祝愿财神爷他老人家长命百岁,这样她闲着没事儿就去三爷面前晃晃,银子岂不是哗哗地来?!
想到山长茶宿里挂着的“招财进宝”的招牌,小暖心里就异常踏实。
改日见了三爷要厚着脸皮多求几幅字,她的店铺越来越多,一副哪够挂的。
现在都流行拜师,秦大郎拜陈祖谟,展宏图拜宁山长要不她有赶流行拜三爷为师学字?这样岂不是很方便?
山长茶宿内,赵书彦的好友齐之毅转到大厅,看着柜台后高高悬挂的“招财进宝”四字匾额,评价道,“这字不错,有风骨又不过于凌厉,何人所书?恕我直言,这四字跟满堂的字画对在一起,倒是有些雅俗共赏了。”
山长茶宿走的是高格调,说白了就是这四个字太俗太直白了些,不像赵书彦的手笔。
赵书彦轻笑,“小暖拿来的,说是图个吉利。”
想到那小姑娘,齐之毅就忍不住地笑,“她可在村中?云岫不若派人将她请来喝茶清谈?”
清谈乃是文人的雅事,小暖却不一定喜欢。
“不急,后晌便能见了。”
想到后晌的行程,齐之毅挑挑眉,“她也去观展小图的拜师礼?”
赵书彦点头,“秦夫人是展老夫人为宏图的认下的干祖母,论辈分,小暖是他的姑姑。”
齐之毅不由得又笑起来,“姑姑?这一声把个小丫头叫老了。”
“不老。”赵书彦含笑,“我八岁时,便当上亲叔爷了。”
那能一样吗,赵家家大人多的数不过来。齐之毅用扇敲了一下好友的肩膀,“不若后晌,一起走?”
赵书彦点头,“我派人去问问。”
小暖接了小伙计的话,点头应下,“成,一起走。”
玄舞听了,问道,“姑娘后晌要进城?”
“嗯,去旁观个拜师礼。姐姐和玄大哥不如在这里用了晌午饭,后晌一起回吧?”
玄舞看了看陪大黄小草玩得正嗨的玄其,不厚道地点头,“那就叨扰了。”
听了这话,玄其不由得一阵胳膊发酸。
小暖唤道,“小草,大黄,让玄大哥歇会儿,喝口水。”
小草立刻乖乖地拉着玄其到小凳子坐下,又巴巴地送了水过来,“玄大哥辛苦了,玄大哥喝水。”
玄其一口气喝下,便见大黄蹲在自己身边,把头靠在自己的腿上,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满足感,自发地伸手替大黄顺毛。
待摸到大黄头上被石头打出来的包,玄其又不由得怒火中烧,决定回去后将那青鱼帮的六当家青苍胖揍一顿替大黄出气,再扣他半月的饭食,看他还有无力气揍狗!
不错,那被三爷抓住的头戴书生巾貌似斯文的男子,就是青鱼帮武功最高、手段最凶残毒辣的六当家,青苍。
他们清剿青鱼帮老巢时,此贼与青鱼帮的老大俱在,三爷射死匪首,玄其与玄舞、玄咎三人围攻青苍。
青苍不敌,重伤坠崖落入寒潭,三人下去寻找只见一具被猛虎撕碎,面目全非有苍狼纹身的尸体以为他死了,不成想这厮竟金蝉脱壳,换了一张脸又冒出来行凶!
玄其判断,上次游船上偷袭三爷的便是此贼!
且此贼身上竟没有青鱼帮的标志纹身,他们本不相信此贼是青苍,但三爷却异常肯定,派人验看了他身上的旧伤又故意将他关押在青鹰对面的牢中,才确认了他的身份。
然后,三爷就让玄舞来送赏银了,虽然与一千五百两的悬赏金差了一大截,但玄其明白,能认出青苍的真实身份,定有陈姑娘的功劳。
至此,青鱼帮六贼竟有四个折在陈姑娘手中,玄其莫名觉得,最后一条漏网之鱼,号称青鱼帮鬼头军师二当家也快来找陈姑娘受死了。
玄舞见大黄享受地半躺在玄其腿上,小模样甚是可爱,笑道,“总觉得大黄比小爷那两只狗精神些,更讨喜。”
玄其和绿蝶同时点头。
小暖好奇道,“那两只狗怎样?”
玄舞笑眯眯,“爱咬尾巴,好吃,喜亲近人,也满有趣的。”
听起来......好傻。
又闲聊了几句,大黄便跑开了,一会儿从窝里叼出来一块菱角分明的小石头,放在玄其跟前。
玄其迷惑了。
小暖解释道,“这是砸伤大黄的那颗石子,它非要带回来。”
玄其立刻点头,“放心,玄某一定给你报仇!”
“汪!”大黄用鼻子把石子向前拱了拱。
玄其又迷惑了,“不是?”
小草咯咯地笑,“大黄让玄大哥陪它玩丢石子。”
“汪!”大黄摆摆尾巴。
小暖望天,自家的大黄也没聪明到哪去,这么一会儿就忘了疼,傻得可爱。
玄其将石子扔出去,大黄追过去又叼回来,却看不出开心的模样。
绿蝶捏捏小下巴,“或许,大黄是想练习如何躲避石子,以免下次再被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