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坦白从宽(为本书第二位舵主——蓝羽紫晨大人的加更)
秦氏和小草乖乖地坐在院中的小木墩上等着,见小暖回来,俩人立刻站起,讨好地笑着。
一个说,"小暖饿不饿,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去?"
一个说,"姐姐累不累,小草给姐敲敲腿?"
小暖的目光在她们异常心虚的脸上看了一会儿,压住眼底不断扩大的笑意,板着脸问道,"说吧,这段日子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小草立刻道,"小草不该天天跑去找大牛哥玩,没有保护好娘亲。"
秦氏赶忙道,"她们没能欺负到我,就是...有点烦,还吃了点东西..."
"小草没有每天写字..."
"娘也没有...不过娘比小草好些,前半个月的都写了,就这几天你还不回来,娘安不下心所以才没写。"
"小草和大牛哥前几天抢了韩大业的糖块,还害他摔倒了。"
"娘把大黄捉回来的兔子拿去城里卖了,钱没拿到家,就被你外公拿走了..."
"小草往爹爹家里扔石头,砸到青柳了。"
"娘...小草!你什么时候去的,娘怎么不知道?"
"呜...呜..."大黄也蹲在小草旁边,低着头忏悔个没完。
小暖...
"还有吗?"
秦氏赶忙摇头,小草胖胖的小手指头点啊点,"小草让大牛哥去拔茶宿马厩里睡觉的马尾巴上的毛,害他被马尾巴扇了脸,不过后来小草请他吃包子了,大牛哥也没哭..."
秦氏惊了,"你们太胡闹了!"
小暖无语了半天,才叹口气,"小草,你再这样下去,陈三婶儿以后就不让大牛跟你一起玩了。"
小草异常自信,"不会,大牛哥家没有狗!"
小暖搞不懂小草和大牛之间怎么还有狗的事儿,干脆不问了,"落下的大字今天晚上补回来。"
秦氏和小草赶忙点头。
"小草明天给大业和大牛送几块糖过去,记得跟人家道歉。"
小暖又点头,眼睛转啊转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至于外公抢走的钱..."
秦氏的心立刻吊起来。
"这次就不要了。"
秦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若是闺女让她去要,她真拉不下那个脸,也要不回来。
"不过,"小暖又接着问道,"不能有下次。以后再有人跟娘要钱,怎么办?"
"不给..."秦氏小声道,不是她想给,是爹和大哥大嫂他们一个比一个能磨,一个比一个会说,她实在招架不住。
小暖当然明白娘亲的难处,她本就是个软和性子,这些人又被人揉捏老实了,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的,"以后他们再来要钱或者以借钱的名义要钱,娘就说没有,然后哭穷。"
"这样能行吗?"秦氏颤悠着眼睫毛,"他们能信吗?"
"娘下次试试,不管他们说什么,就是两个字——哭穷!"小暖拍拍手,"好了,咱们进去开包袱!"
"汪!"大黄第一个蹿进屋,眼巴巴看着桌上的大小包袱们,肚子咕噜噜地叫着。
"夫人,绿蝶想告个假回去几天。"绿蝶拱手跟秦氏辞行。
小暖一拍额头,回来光顾得忙,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秦氏见小暖不反对,才道,"行啊,啥时候走?我帮你准备行李。"
"马上就走。"待会儿就她要随队启程赶往益州了。
秦氏愣了愣,天都这么晚了还走,这是急事儿啊。她赶忙回屋拿出一双鞋,"这是我刚给你做的新鞋,穿上试试合脚不?"
绿蝶愣住了,长这马大从没人给她做过衣裳鞋子,这感觉实在是,说不上来。更何况夫人和姑娘们,还算得上是她的主子。
素青色绣缠枝的千层底布鞋,在这里叫做"远游履",意思就是穿着舒服适合远步的意思。娘亲的针线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好,小暖笑道,"绿蝶,试试吧?"
绿蝶脱下脚下穿旧的黑色硬底鞋,换上夫人做的新鞋,脸上有了笑容,"正合脚!"
"走几步试试?"秦氏也觉得欢喜。
绿蝶却舍不得让脚沾地,"等奴婢脚下这双坏了再穿,白鞋底沾土就脏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遵从的小暖的命令,在秦氏面前以奴婢自称,太激动,顾忌不到这些了。
秦氏欢喜又觉得心酸,"傻丫头,等你脚下这双磨破了,新鞋也该小了。"
绿蝶挣扎了一阵,还是穿上新鞋走了。
小暖见娘靠在门边久久回不了神,轻轻劝道,"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小暖。"秦氏喃喃地道,"娘第一次做出合脚的鞋给你外婆穿上,你外婆欢喜得落了泪。在那之后娘做了无数双鞋子,也就绿蝶拿到鞋子是真心欢喜的。"
小暖抱住娘亲的腰,轻轻靠着,"不是还有我和小草呢,我们每次收到也很开心。"
"那不一样。"秦氏摇摇头,至于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一样。
小暖明白娘亲的意思,因为她们俩从小到大的每双鞋子都是娘亲做的,已经太习惯了,所以少了那种感恩和惊喜。
越是身边亲近的人,你越是容易忽略了她的感受。慢慢的,你就会把这种好当做理所当然,爱也就慢慢地变了质,过了期...
小暖忍不住开始反思,"娘..."
"娘决定了,以后要好好读书!"秦氏忽然振奋起来!闺女说的没错,作为一个人,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是非常可悲的事,憋得实在难受,所以必须好好念书,不让自己可悲憋闷!
"小暖,你刚想说什么?"
小暖半天才说了一句,"忘记了..."
"汪!"
"姐姐——"
小草和大黄在屋里,已是等不及了。
小暖和秦氏相识而笑,快步走入屋内。
绿蝶出了村,把手指头放在唇间打了一声唿哨,不远处传来两声长短不一的狗叫,屋内的大黄竖起的耳朵忽然转了转,向外看去。
绿蝶听了忍不住抽抽嘴角,他们这帮人彻底被大黄带坏了。
既然接手的人到了,她就可以放心走了。想到自己马上要去执行的第一次正式暗卫任务,绿蝶就觉得热血沸腾。
以后,她就是真正的暗卫了!
以后,她也有资格让姑娘替她出误工费了!
绿蝶用力踩踩脚下舒适的新鞋,压低腰身,带笑飞速冲出去,把村口正在啃猪肉脯的秦三奶奶震得目瞪口呆。
第一三六章 绫罗小当家
返回家中的小暖睡得格外安稳,早晨起来便觉得神清气爽。
饱饱地吃了娘亲用家里的鸡生的蛋摊的小葱鸡蛋饼后,她美滋滋地出门了。村里人见到她路过,打招呼都比往日客气了几分,搞得小暖有些摸不着头脑,几天没回来,村里人咋变得更有礼貌了呢?
小暖到城中换装成秦日爰去了绫罗坊,赵书彦已经到了。
待召集了绫罗坊上下人四十余人后,赵书彦宣布了将绫罗坊的事情全权交给表弟秦日爰处理,以后全店上下所有事务皆有秦日爰做主,无须再向他汇报。
"便是有什么你们觉得不妥,需要让本少爷的知晓的,也通过表弟来说,可明白了?"赵书彦脸上依旧带笑,但说出后的话却让大伙心里没底,这不就是说,日后店里是这位表少爷一手遮天了?
他能行吗?他们看小暖的目光,跟当日展福差不多。
不过大伙有主心骨,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第一排的大掌柜展柜,想看他什么态度。
出乎众人的意料,展柜恭敬地弯腰行礼,"明白。小人展柜,拜见小当家。"
当家!?大伙都呆了。
"不错,以后表弟就是你们的小当家!"赵书彦微微笑道。
大掌柜都如此了,大伙便也只有压下各种想法,弯腰见过新主子,"拜见小当家。"
小当家,是小暖给自己设定的身份,从现在起她不是"表少爷",就是要店内的人明白她的地位,以后这个店里,她说了算!
"诸位请起,日后绫罗坊还要靠大家的努力,才能越来越好。"小暖也学着赵书彦的样子,笑眯眯地说了句场面话。
你现在是当家,你说了算!大伙又一致弯腰行礼,有那心眼灵活的,已经开始琢磨怎么与小当家套近乎,谋个好前程了。
待小暖与赵书彦去了后院,大伙围住展柜询问这小当家的来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当家呢?实在是太儿戏了!
展柜却反问道,"咱们的前主子——展家二少爷随着老爷出来做生意时多大?"
十一...
"书彦少爷独当一面,撑起一摊生意时多大?"
十三...
"小当家今年十四,为何不能当家?"展柜又反问道。
"那不一样啊,展二少爷和书彦少爷开始时接手的都是小生意,这位'表少爷';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上来就能当咱们绫罗坊的当家呢?"有人还是不服。
"且不说她之前做过什么,只说跟咱们绫罗坊有关的。"展柜问道,"展库,扬州新到的那批布,质量如何?"
"比出事以前的还好,价格还便宜!"管后库的展库立马回答,"扬州来的货船言说以后按期保质供布,书彦少爷果然厉害,去了一趟扬州就立竿见影了。"
"二十天前,小当家随着书彦少爷一起下扬州,跟咱们坊有关的事情都是小当家做的。若是不信的,待二掌柜回来,一问便知。"展柜与小暖接触已不是一两日,对她的能力有相当的了解,所以对她此行的成效并不感到惊讶。姑娘乔装成少爷,堂堂正正地站在明处管理布庄,这是他想看到的,现在他对绫罗坊的将来,充满期待。
众人"哗"地一声,议论开了。
展柜拍拍手,"好了,大伙各就其位,开店!"
待展柜处理完前边的事情回到后院,见赵书彦已经走了,小暖正坐在书房里教小少爷展宏图和自己的孙子展潜珠心算,看得展柜老泪纵横。
他的孙子能跟小少爷一起学本事,这都是托了姑娘,不,小当家的福!
至于他自己,已经放弃学了,这玩意儿太难,他记不住。
见展柜来了,小暖带着他进入里屋,吩咐道,"柜叔准备一批山里人缺的日用百货,从店中挑八个精壮可靠的伙计,后晌启程入山换皮毛,切记,保密。"
展柜也不多问,立刻着手去办。
小暖在店内以当家人的身份走了一圈后,便返回村中。
小草正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写字,小脸上沾了几点墨,看起来甚是好笑。见姐姐回来了,她立刻坐直,一笔一划地认真写。
小暖低头看了看妹妹的字,不吝赞赏,"比姐写得好多了!"
"我也比娘亲写得好!"小草骄傲地抬起小脑袋,然后苦兮兮地商量道,"姐,小草写完这张,可以歇会儿不?"
"可以,不过没有全部写完之前不可以出院门。"小暖拍拍她的小脑袋,又跟正在做针线的娘亲打了招呼,背上背篓带着大黄出门割草喂猪。
走到村南时发现她去扬州前跟娘亲种的蒜,小蒜苗已经长了老高,不禁生出时光飞逝之感慨。进入小树林,见左右无人,小暖放下背篓,试探着叫了一声,"玄其大哥,在不在?"
"汪!"大黄跑进树林深处,一会儿就带了两个人出来。
其中一个正是玄其,另外一个她居然也看着眼熟,"这位大哥,咱们是不是在茶宿见过?"
玄咎泪目,自从认识了大黄,他深深觉得自己已经从暗卫变成"明卫"了,"在下玄咎,见过姑娘。"
小暖拱拱手,"玄咎大哥,玄其大哥,我已安排好了,后晌未时咱们去绫罗坊后门集合出发,这一趟劳烦二位了。"
玄其微笑,"姑娘放心,有我二人在,定保无事。"
"好!"虽然不晓得玄咎身手如何,但是玄其的本事小暖可是见过的。那可是能抱着大黄八上八下大树,脸不红气不喘的人,几个拦路强寇还不是手到擒来!
"汪!"大黄用力跳啊跳,玄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暖忍不住抽抽嘴角,"二位大哥,我这里无事了,你们且忙。"
玄其和玄咎对视一眼,既然如此,那就老样子?玄其一拱手,"狗兄,先行一步!"
说完,他们二人向林深处快速跑去。
大黄兴奋地跟上。
...狗兄?
这是什么称呼?
不管了,割草要紧!小暖蹲在地上老实割草。
待她割了半篓草时,就听林深处传来大黄欢快地叫声。
待她打满一筐草后,站起来叉腰喊道,"大黄,回家喽——"
一会儿,大黄就叼着一只肥硕的野兔从林深处钻出来。
小暖捡起还没冷透的兔子看了看,果然身上并无伤口。这就是娘亲说的,"皮毛一点没损坏,能买上好价钱"的兔子。
小暖将兔子扔进筐里,边走边,"这是二位玄大哥抓的?"
"汪!"大黄叫了一声。
废了,彻底废了..."你们玩啥了?"
"汪!"大黄左右跳跳,然后蹦高高。
"扔石子,跳树?"
"汪,汪!"大黄开心地叫了两声,跑得飞快。
小暖歪着小脑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货比以前跑得快了许多。
第一三七章 他是不是跟咱有仇啊
后晌,小暖又跑到城里,化做秦日爰出现在绫罗坊的后门,八个壮实伙计和两辆马车已停在路边等候。
见小当家来了,展柜和这次进山伙计小队领头人何大力赶忙带头行礼,"小当家,都已备好了。"
小暖接过展柜递上来的单子翻了翻,油盐酱醋、针线布料、小农具等都是实用的东西,便满意地点头,"非常好!你们八个听着,这一趟进去不管能不能带出货来,除了这几天的工钱照发,每人再开一贯的辛苦钱,何大力做为小队长责任重大,加倍,二两!"
"多谢小东家!"七人立刻眉开眼笑,何大力更是干劲满满。
"如果带出货,不管赚多少钱,我都拿出半成来给你们年底发分红,给大伙添年底买肉办年货的钱!"
大伙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儿。
小暖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若是你们哪个透露了行踪,不止一文没有,还要逐出绫罗坊,可听明白了?"
"明白!"大伙立刻里正。
"好!记住,这一趟安全最重要,不管能不能带出货,你们都要平安回来,家里老少还等着你们回家呢。"小暖叮嘱道。
大伙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有那么点儿没底。小当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这一趟入山莫不是很凶险吧?
小暖一抬手,早就准备好的玄其和玄咎不知从哪里忽然窜出来,轻飘飘落在小暖身边,将绫罗坊本就心神不定的九个人吓了一跳。
"这二位是我请来的高手,他们会跟你们一起去一起回来,别的不敢说,大伙人身安全绝对没问题。这一路上你们七个听何大力的,何大力听何大哥和何二哥的,可明白了?"小暖明确划出指挥链,以免真的发生意外,他们自乱阵脚。
"明白!"大伙立时有了底气。
被称为何大和何二的玄其玄咎面不改色,分别上了马车,启程!
小暖目送他们走远了,才和展柜回了绫罗坊。
展柜给小暖奉茶后,忍不住提醒道,"小当家行事如此高调,只要是有人去查,迟早会被他们查出真相的,到时怕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女儿家,总是会被人看轻了。
小暖笑了,"柜叔放心,我自有安排。"
展柜接着道,"小人给您准备辆马车吧,有马车出入也方便些。"
作为身家近万的绫罗坊小东家,却天天从村里走到城里来照看生意,说出去谁能信啊!
小暖摇头,"走几步没坏处,而且我家院子小,我娘不想养马添人。"
展柜忍不住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才建议道,"小当家不如在城里买处大院子,将夫人和二姑娘都接过来再找几个可靠的仆从奴婢过去伺候着。小人的孙女已满七岁,虽然愚笨但还算勤快,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以让她先过去。"
小暖又摇头,"多谢柜叔,主要是我娘亲不想住在城里,她喜欢乡下,那里有田有山,有她熟悉的乡亲和亲人。"
娘亲虽然没说过,但小暖知道她对外公外婆虽然又怕又失望,但还是希望住得离他们近一些。这种复杂矛盾的感情,没有人比小暖更明白。她以前也因为同样的心情,一直呆在妈妈工作的城市里没有离开。
展柜又忍不住问道,"可二姑娘还小,若她一直住在乡下不见什么世面,长大后议亲怕会被大户人家...挑理。"
小暖根本没打算把小草嫁到表面光鲜、实则一肚子迂腐的大户人家去,不过她也知展柜是好心,还是谢道,"柜叔言之有理,我多想想,看怎么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展柜脸上,果然带了真心的笑容。
他早就分析过现在的情况。以姑娘的能耐,早晚必成大器,而且最难的的是姑娘通事理,心胸开阔,待仆从也宽厚。他作为姑娘的第一心腹,只要够忠心,够有用,必得重用。
说不定,他兴许能当上大管家!
如果是那样,将来姑娘招赘入门的夫婿都得敬他几分,他的儿孙也会跟着沾光,得些体面的差事!
只要姑娘家越好,他们的日子就越好...
六岁的小展潜抬头看着傻笑的爷爷问道,"爷爷,您这是咋了?"
展柜继续傻笑,"无事...潜儿啊,你要跟着小当家学真本事,咱们家的好日子,来啦!"
至于被展柜隆重期待的小暖,此时已坐在霓裳布庄门口喝茶了。
她看着旁边一溜五家卖女儿家小物件的摊子,心中一阵唏嘘。
任何年代都一样,发现什么赚大钱,大家就一窝蜂地上,然后利润就被分摊了,谁也赚不到多少钱。
如果在现代,企业还可以靠专利保护,在一定期限内不受别人模仿得到超出行业平均水平的利润。但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专利一说,任何一点创新,只要被人看明白了,就会被模仿去换钱,自己家也无可奈何。
所以在这里,各行各业才会像守护生命一样守护自己的本事,注重家传,注重师徒传承。
想要赚大钱,你要么有独到的手艺别人模仿不了;要么就握住命脉,让别人插不进来——这就是垄断;要么就广布店铺,让他们知难而退!
小暖要三手一起抓,手艺加垄断加光布铺子,两年内拿下登州布匹成衣买卖的半壁江山!
她接过卖茶女递过的热茶,势在必得的目光锁定霓裳布庄的招牌,将店里的矮胖小胡子掌柜木桶看得一阵发凉。
"那就是绫罗坊的小当家?"
他身边的伙计点头,"就是他,据说是赵书彦的远方表亲,刚从外地来的,绫罗坊以后全归他管。"
"去把他的底细打听清楚,爷怎么看着他这眼神儿,好像跟咱霓裳有大仇似的!"
小暖到这儿,就是给他们看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大大方方地任他们猜忌,与卖茶女闲聊起来,"这位大嫂,别人都在卖首饰,为何你还卖茶?卖首饰应比卖茶赚钱吧?"
卖茶女笑了,小声道,,"少爷见到最中间那个摊子没?那摆摊的是小妇人的小姑子,她左边是小妇人的娘家妹妹,右边是堂妹,再右边是交好的邻居。"
也就是说,五个卖首饰的小摊,三家都是她的,一家是联盟,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
"这是为何?"小暖接着问,想看她到底怎么考虑的。
卖茶女笑道,"就是为了站好位子,其他人来了也赚不到钱。您看我身边这摊主,她是街道司张大人的小舅子的嫂子,小妇人一个村长大的姐妹。"
原来这最后一个也不是对手而是靠山!
她与自己说这些,是为了警告吧?
小暖哈哈大笑,"大嫂非常人也!"
从乌府乘车归来的严晟听了这熟悉的声音,挑开车窗帘,见到与卖茶女聊得正欢的小暖,挑挑剑眉,"木开。"
"属下在!"
"去把秦日爰请上来!"
"秦日爰?"木开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哪号人物,竟让三爷用力"请"字!
严晟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指,"那个青衣少年。"
木开看过去,顿时身上一紧,心说那不是专爱拍黄瓜的陈小暖么...
第一三八章 天生慧眼
小暖上车后,笑得一脸灿烂,"日爰拜见三爷。"
严晟微微点头,"已经出发了?"
"是,多谢三爷。"有玄其和玄咎随行,小暖对进山换货小分队放心无比,"您老找我有事?"
严晟顿觉自己该长一大把白胡子才对得上她这称谓,"有几个人,请你帮忙看一看。"
说完,严晟叫过木开,在他耳边叮嘱一番,木开不可思议地望了望小暖,骑马快速离去。
看人?小暖有些为难啊,"三爷,秦某没学过相术啊。"
严晟眼角微抬。
小暖马上道,"不过不用学小暖也略懂一二,您老一看就是富贵长寿之相!"
严晟...
"这等油嘴滑舌却不惹人生烦,也算是种本事。"
"跟赵大哥学的,三爷觉得油嘴滑舌,说明秦某还没学到家。"小暖嘿嘿地笑了,她是做生意的,如果让人一看就觉得她讨厌,那生意还怎么做?这当然是本事啊!
严晟却回了一句,"赵书彦笑得太假。"
车外赶车的玄散忍不住面带惊讶,跟了三爷十年,何曾见过他与人如此闲话,对方居然还是个小丫头...
小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傻笑了一会儿才问道,"赵大哥其实是个非常不错的人,他为人温和,见多识广,谈吐不俗,有空您可以跟他多接触接触,就不觉得他笑得假了。"
"已接触过。"
小暖一脸苦恼,这是咋回事儿,三爷居然不喜欢赵书彦。被财神爷厌弃,这可是件非常要命的事情啊!
"三爷不喜欢赵大哥?"小暖小心翼翼地试探,"或者说,三爷讨厌赵大哥?"
"谈不上,路人而已。"严晟觉得这小丫头有事儿,直接看过去。
果然,小丫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三爷,嘿...我不是从您老这儿借了个面具吗,赵大哥觉得挺好,想托我问问您还有没有多余的,如果有的话,他想租一个...价钱您随便开!"
"没有。"
"..."小暖点头,觉察到三爷心情不好,她也不敢说话了,乖猫坐着装不存在。
不想严晟却开口了,"你不高兴?"
"没有!"小暖头摇得像拨浪鼓,心说是您老生气了,我哪敢不高兴啊,"小暖是受赵大哥所托才问的。东西是三爷您的,小暖知道这面具一定异常罕见,您肯借给小暖是看在我是个小丫头还要外出奔波生计没法子的份上,那两百两银子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您跟赵大哥不熟,不借给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严晟眼角便有了笑意,这小丫头一紧张,已忘记她现在是秦日爰了。
小暖见他这样笑,吓得差点跳起来,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借你是因你乃可塑之材,他不是。"严晟径直道。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嘴角忍不住地上挑,三爷这么厉害的人说自己是可塑之财呢,她这是被三爷表扬了呢!
一高兴,小暖便忍不住巴拉巴拉道,"多谢三爷夸奖,小暖愧不敢当。我听说朝廷近几年国库空虚,想必三爷手下的将士也没银子用吧?其实您不如派些闲着没事儿的手下做点买卖,肯定赚大巴的银子。比如您手下这些武功高强的护卫,干脆挑块招牌开镖局,一定大巴大巴地赚。这样能实战练兵,还能赚钱,一举两得,多好!"
严晟却问道,"你有生意要找镖局押镖?"
小暖又嘿嘿笑了,"三爷总是这么一语中的。"
绿蝶是借来的,玄其和玄咎是租来的,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她要把生意做大,就需要有一定的实力保护人员、店铺和运输货物的安全。若是三爷成立一家镖局,那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严晟拿出一块牌子递给她,"九号镖局,日后有事可找他们去做。"
小暖瞪大眼睛看着这块烫金的招牌。九号镖局是登州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济县城中也有分号,生意那叫一个好,收费那叫一个高。
难道,"这镖局是三爷的?"
"算吧。"
小暖立刻握紧牌子,"那我拿着这牌子去,是不是能打个折?"
严晟点头,"烫金牌,无论何时何地何种镖都必须接,价钱可商量。"
财神爷啊,这就是财神爷啊!今天赚大发了!
剩下的这半路,小暖只剩抱着牌子傻乐呵了。
待她反应过来发现马车开始颠簸时,撩起车窗帘子才发现马车已出了城。又走了一阵,马车居然进了军营。
"你随我从军中走几圈,看看哪些兵士不对劲儿。"
"怎么个不对劲儿法?"小暖问道。
严晟并未挑明,"你觉得看起来与旁人不同的。"
小暖点头,换了一身兵士的军服,扣上头盔跟在严晟身后,手里还拿着根铁矛,说实话,还满沉的。
严晟看出她的吃力,让木开将长矛接了过去,然后带着小暖在军营中随意走动。
这是小暖第一次来军营,处处新鲜。
她牢记着自己的任务,跟在严晟身边在营中转了三圈,认真打量身边擦兵器的,演练的,休息的,站岗的兵士,这些人见到严晟,大都会停下来行礼喊声将军。
小暖很快分辨出了不一样的人,不住在严晟耳边点着,"那个黑个瘦小的眼神不对,他不喜欢三爷。"
"那个赤膊的红脸汉子,他此时异常惶恐,似乎面临极为艰难的局面。"
"前边五步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当兵的。"
"左边那个正在洗衣服的家伙,根本就是假装的,他心里也有鬼。"
"..."
小暖一路看过去,从三百人里指出十五个她觉得不一样的,然后又跟着严晟又上了马车往回走。
一会儿,木开骑马追上来,报道,"三爷,十五个人中有九个是从军牢里放出来的,三个是副将假扮的,剩下的三个暂时还未查出问题。"
严晟点头,然后认真地看着小暖。他方才见到小暖,想到她识人的本事,临时起意让人去营中布置,从死牢里提出十个判了重型的囚犯、让五个副将装扮成一般兵士。一共十五人,小暖与这些人并无接触,只凭观察就找出其中的十二人,自己也只认出了十个囚犯中的八个而已。
说她是天生一双慧眼,也不为过了。
"三爷?"小暖被他看得发毛。
"秦日爰。"严晟很正式地开口商量,"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你若接了,日后九号镖局可供你任意差遣,不需付镖银。"
小暖两眼放光地抓住严晟的衣袖,"接了,三爷,我接了!"
第一三九章 三爷要替我保密啊
严晟低头,看着她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小手。
小暖也跟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干了啥。她赶忙松手,又顺手把他的袖子展平了,抬头呵呵笑,"三爷这外裳料子是不错的广绫,摸着真舒服。"
见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摸啊摸的,严晟只静静地看着,目中黑雾翻腾。赶车的玄散已准备好接住从马车中横飞出来的人的准备。
"不过这布料的斜纹不够细密,我前几天去扬州时进了一批交织绫回来,乃是上等的布料,上面起单层暗光,呈叠山形斜路,'望之如冰凌远山';,简直就是为三爷您特制的料子。您穿上后气场一定会强大数倍,将军营里那帮对你不服的小子全部冰封!"小暖去了一趟军营,自然看出营中有不少人对严晟是表面恭维,目露不服的。
"三爷觉得怎么样?不如改天去我的绫罗坊看看,来两件?"小暖抬起头。
严晟依旧静静地看着她,就在小丫头要撑不住时,才点了头,吐出一个字,"好。"
玄散被这一个"好"字惊得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三爷要去绫罗坊买布做衣裳?!霓裳的掌柜木桶知道了会哭的...
拿下三爷这么个金光闪闪的大客户,小暖的小脸都被点亮了,"三爷放心,日后您的四季衣裳,我一定责专人给您裁剪缝制好送到您府上去,并且分文不取,只要您得空有闲了多去我们的绫罗坊走几圈就好。"
小暖恨不得在门口支起T型台,让三爷穿上绫罗坊的新衣裳上去走几步。这宣传效果,一定杠杠的!
不过这话她可没胆子说出来。
严晟看着滔滔不绝的小丫头,默默想着这小丫头的识人之术,似乎是时灵时不灵的...
小暖说了半天,才发觉自己有点跑题了,立刻坐直身子,将小拳头举到唇边咳嗽一声,一句话把话题拉回来,"当然,送衣裳也是报答三爷送我一笔大生意的一点小心意。不知三爷刚才说的是什么生意?"
严晟这才开口道,"从明日起,你每隔两日便抽出一个时辰过来教我的部下识人,如何?"
小暖张大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子,傻呆呆地问,"三爷您确定说的是我,不是大黄?"
严晟...
"大黄如何教人?"
也对啊!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可以是可以。不过三爷,有两点我要提前问明白:我要教多少次?怎样算教得好,怎样又算教得不好?"
严晟似乎对她还会问问题这点很满意,眼角带了笑,"教到我觉得满意为止。"
...这个标准,好强大!小暖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又仗着胆子问,"那敢问三爷,小暖要教到什么样,您才满意呢?"
"有你的七成便可,多多益善。"
也就是说至少要让三爷的部下学到自己的七成看人天赋?小暖脑子飞快旋转着,"不瞒三爷,小暖虽然没有跟人对比过,不过我觉得自己的识人本事应该挺厉害,否则三爷您也不会出大价钱找我去教,对不对?"
严晟点头。
"可是说实话,我识人更多的是靠感觉,不知道能不能教好。而且,教是一方面,学的人也得有点悟性才行。且不说旁人,就您身边的木开,小暖教他一辈子怕也教不出来三成来。"
玄散抬头默默看了一眼骑马在前乐呵唱小曲的木开,又默默低下头。
马车内,严晟回道,"人选之事我会仔细斟酌,这一点你无需担忧。"
小暖立刻露出一口整齐的小贝齿,顽皮道,"属下遵命!"
此事定了后,严晟放松地靠在马车上闭目思索。小暖则仔细翻看手里的烫金牌,有了这块超级VIP黑金牌,她的店就有了九号镖局保驾护航!
每次遇到三爷对会这么好运,小暖琢磨着要不要再坐近一点,沾沾财气,或者找人画幅三爷的画像供在家里,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严晟睁开眼见她笑得如此满足,也罕见地跟着放松下来,"你去哪里?"
"啊?啊!"小暖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她该下车了呢,"去霓裳布庄。"
严晟...
小暖举起小拳头,"我一定要在两月内拿下霓裳!"
严晟...
"三爷,这件事千万要为我保密啊。等把霓裳拿下来,三爷的床铺被褥,小暖也全包了!"
严晟...
玄散扬天长叹,暗道这丫头真的能识人吗?若是能,为何看不出三爷是霓裳的东家呢?当着东家的面说抢人家的生意,不怕被打死吗?
把小暖放在霓裳布庄前继续喝大碗茶后,严晟乘着马车回府,进入大门时嘱咐一句,"此事不得让木商和木桶知晓。"
玄散忍不住问,"不要霓裳了?"
"若连个小丫头都斗不过,留着何用?"严晟说完,大步走入院中。
玄散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暗道还真是这么回事。木商和木桶那俩天天嘚瑟着号称什么经商奇才,怎么也不可能栽在一个十二岁的丫头手上吧!若是真栽了,那就...热闹了!
"三爷,宫里来人了。"见三爷进内院,立刻有人上来小声回话。
严晟站住,"何人,何事?"
侍卫吭哧着,"送来一位...姑娘。"
侍卫刚说完,内院中走出一位带着面纱的高挑姑娘,体态端庄悦目,秋风拂袖,翩若惊鸿,侍卫赶忙低下头退后三步。
"臣女挽离,见过三爷。"自称挽离的女子双膝微屈,纤纤十指在小腹前交叠行礼问安。
"起来。"严晟的声音一如平常的冰冷,没见不高兴,挽离身后的两个太监微微松了口气,赶忙跟着起身。
挽离轻轻起身,抬头隔面纱偷望了宛若天人的三皇子一眼,连忙低下头,小脸和脖颈都羞得通红,不住默念母亲教她的说辞,忐忑等待三皇子问她的来意。
哪知,严晟只说了两个字,便进院了,"送走。"
这两个字异常干脆明确,挽离僵在原地,眼里有了委屈的泪花。旁边的太监头皮发麻,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王爷..."
"本王的话,没听明白?"严晟淡淡问道。
太监瞬间汗如雨下,"小的明白!"
第一四零章 给你两倍的钱
待小暖坐回霓裳布庄门口喝了两碗茶后,便见一辆十分富丽堂皇的骚包马车从路西缓缓驶来,在霓裳布庄门前停下。
"楼姑娘,此处乃城中最好的布庄,进去散散心可好?"车夫隔着车帘地上问道。
小暖听了心里就不高兴,狠狠瞪过去!
这是哪来的车夫?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就敢瞎介绍!此处是城中"最大"的布庄可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她的绫罗坊好不好!
但听车内的姑娘开口说话了,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仍就温婉动听,"罢了,直接去姨母家便可。"
就是!一听就是有品位的好姑娘,霓裳布庄有什么好转的,要转也得等俩月,等她把布庄买下来后再转!
卖茶女见小暖直勾勾地盯着远去的马车,忍不住笑了,"那位姑娘的声音如此动听,想必模样也生得极好。"
小暖收回视线,正色道,"大嫂误会了。"
卖茶女带着一脸过来人的宽容微笑给小暖续茶,"听口音,那位姑娘不是咱本地人,像是从京城来的。"
"大嫂见多识广,秦某佩服之至。"小暖又问道,"大嫂觉得她要去的是咱们济县的哪家?"
"这辆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敢乘坐这么富贵的马车过来不怕被人拦截的,家中定不一般,兴许说做官的。能有这样的亲戚的,咱们济县也就乌将军、金将军或赵家三家了。"卖茶女头头是道地分析道,"也有可能是新来的楼知县,听说他在京中也颇有门路。"
她与自己分析的不相上下,小暖对这卖茶女越发的满意了,这绝对是个人才!
"在下秦日爰,在绫罗坊做事,大嫂哪日不想摆茶摊、卖零货了,可以到绫罗坊去寻秦某,秦某给您开的工钱,绝对比您在这里赚得多两倍不止。"
卖茶女睁大眼睛看着小暖,一时不能回神。
小暖点头,"秦某这份邀请情真意切,且不限时日。"
卖茶女有些犹疑,"小妇人除了卖茶摆摊,啥也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呢?"小暖笑道,机会她是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她自己的了。
卖茶女并不说死,"请亲少爷容小妇人考虑几天。"
小暖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起身回小院换衣裳,去了锦绣布庄。
信叔见到小暖,赶忙迎了上来,"徐州的布已经到了,价钱合适,卖的也不错。"
小暖微笑,"那就好,以后咱们需要什么布料,信叔直接跟那边商量订货。"
信叔激动地应下。
他们布庄小,徐州织布行不会为了这么点货专门发货船,而他自己为了这点货专门跑徐州去买也不合算,所以锦绣布庄的布都是从中间行商手里拿到的二手货。现在好了,姑娘托人搭上了绫罗坊的货船,以后他们的货可以跟绫罗坊的一起运过来,价钱低,布料还好,生意能不好吗?
小暖又问道,"信叔,我看林奶奶家东边的小院一直空着,那是谁家的院子?"
"是少爷堂叔家的,空了快一年了,已在牙行挂了卖屋,不过因为要价高一直没卖出去。"信叔问道,"姑娘要卖屋?"
"我不卖,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小暖笑道。
见小暖来了,正在后边算账的张三也跑了出来,看着小暖欲言又止。
小暖径直问道,"张公子有话直说无妨。"
"陈姑娘,咱们已经彼此熟识,再如此客套便是见外了。张某虽说无才无德,但也虚长姑娘几岁,若是姑娘不嫌弃..."
小暖被他唠叨的头疼,赶忙改口道,"张大哥!"
张三有整理衣衫,躬身行礼,"愚兄张三有,这厢有礼了。"
得,除了赵书彦、齐之毅,这是她的第三个"愚兄"了!
"张大哥有话,但讲无妨。"
"那愚兄就不客气了..."张三有虽说不客气,但还是吭哧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妹妹的山长茶宿,可还招伙计?"
信叔捂住老脸...
"啊?"小暖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张三有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话一旦开头,后边的就容易多了,张三有巴拉巴拉道,"愚兄想到山长茶宿去当伙计,若是当不了伙计,当个马夫也好,有没有工钱都成。"
小暖半天才问了一句,"张大哥这是看上茶宿里的哪位先生了?"
张三有满脸激动,"三位先生都看上了!若是能去茶宿做工,亲耳聆听先生教诲,小生死而无憾。"
小暖...
"既然如此,张大哥为何不去族学做事?族学也在招人的,我可以..."
还不等小暖说完,张三有就一脸正气地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小生决不去陈状元的族学做事!"
能看穿陈祖谟的家里,不屑与之为伍的,在小暖看来都是好人,立马道,"茶宿缺不缺人这件事,我回去问过后再答复张大哥。"
张三有一躬扫地。
信叔把小暖送出布庄后,回头见少爷没跟出来,偷偷给小暖作揖,"姑娘..."
"信叔不想让三有哥去?"小暖方才就觉察到了信叔的神色。
信叔竟擦起老泪,"老爷和夫人将少爷托付给老奴,是老奴没本事没照顾好少爷,让少爷去端茶洗马,老奴实在是于心不忍。"
作为家奴,信叔实在是没话说了!小暖劝道,"您可能不晓得,山长茶宿的三位先生乃是当今的鸿儒大家,在读书人眼里就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若是三有哥能入了他们的眼,将来不可限量。"
信叔苦涩摇头,"少爷虽然好学,但在读书一道并无过人之处,在县学读书时都没入了宁山长的眼,这三位的眼光一定更高,老奴怕少爷白忙一场。"
小暖...
"管成与不成,三有哥乐意去尝试,就该让他去的。"小暖劝道,"再说茶宿用什么人我说了也不算,总要回去问问再做计较,您说是不是?"
小暖回到村中,先回家看了娘亲,就带着小草和大黄出门,直奔茶宿,把张三有的事情跟赵三提了提。
赵三一脸为难,"不瞒姑娘,从开业到现在,到咱们茶宿来求做马夫茶童的秀才都有好几个,他们不光不要工钱,甚至倒贴钱都乐意。"
小暖...
第一四一章 放学了,放学了
秀才贴银子到茶宿当马夫都没应聘上,张三有这个落第秀才就更没戏了,小暖没想到茶宿这么火爆,想了想提出建议,"三叔,我觉得越是这样,咱们选人越要谨慎、有规矩,不能因小钱砸了咱们的招牌,您说是不?"
赵三见小暖没有胡搅蛮缠着一定要塞人进来,连忙点头,"姑娘说得对,少爷也是这样吩咐的。"
有赵书彦在,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小暖笑眯眯地道,"三叔去忙,我随意转转。"
店里高朋满座,却不喧闹。
因来用茶点的大都是读书人,斯文守礼不可大声喧哗,是浸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或者说是身份标识。小暖看了一圈不禁叹口气,这么多读书人,个个看着都比陈祖谟顺眼,怎么就偏让他中了状元呢,怎么偏他是自己的爹呢!
正用草穗挠大黄的鼻子玩的小草见姐姐出来,赶忙站起来拉住姐姐的手,"姐快点,要放学了。"
见妹妹如此兴奋,小暖带着大黄跟着颠颠跑到族学门口去等着接大牛放学。
此时门边已挤满了人,大部分是村里的,还有些小暖不认得的村外人,一个个拔着脖子翘首以盼,彼此交谈着,甚是热闹。
族学旁边的润笔斋的门口,靠着个一脸横肉的胖子,见到小暖格外亲切地招呼道,"小暖回来了?"
小暖走过去,亲切与他攀谈,"昨晚回来的,二胖伯生意咋样?"
"没你家茶宿好,但也还过得去,够给孩子们交束脩买衣裳的。"村霸韩二胖笑得见牙不见眼,蒲扇般的大手啪啪地拍着小暖的肩膀,"好啊,真好!"
小暖的脑袋被震得一颤一颤的,没听明白到底是他好还是自己好,还是大家都好。她艰难地从袖袋里掏出两块猪肉脯,"二胖伯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韩二胖终于停手了,接过去隔着油纸闻了闻,小声问道,"这就是你买给你爹娶二娘的贺礼?"
小暖笑道,"这是猪肉的。"
韩二胖收了起来,又拍着小暖的肩膀夸奖道,"好啊,好!"
虽然不晓得村霸二胖伯为啥突然这么热情,但这绝对不是坏事。小暖颤悠着脑袋继续道,"我在益州卖纸笔的店里见了一种厚实的纸,比咱们这里的纸要便宜,给孩子们练字应该挺好的,我买了些回来,回头拿给您看看能用不。"
韩二胖的小店刚开起来,正干劲儿十足,立马拉着小暖一顿问。小暖详细地介绍着那纸的产地,价钱等,俩人聊得火热。
秦家村中有陈、韩、秦三个大姓,陈家人跟她们是死对头,秦家人是外公的本家,大都对小暖一家也有点意见,所以交好韩家人是小暖让的最佳选择。
想比起来,韩家人脑子比较活泛,村口开食肆的韩大胖,做木匠的韩二胖,开纸笔店的韩三胖,开杂货店的韩二爷等,人都不错,都是可交的对象。
尤其是这位村霸韩二胖,虽然他脾气大,遇事喜欢用拳头说话,也极其护短,但他身上还有那么股子游侠的义气,这性子极合小暖的胃口,两人聊着聊着,笑得越发欢快了。
待到义学的钟声响起,小暖跑到妹妹身边等着大牛放学时,小草拉了拉她的手。
小暖低下头,就听妹妹在她耳边用极其小的声音说,"她们说,姐姐和二胖伯伯是村里的大小霸王。"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真的?"
小草两眼放光地点头。
"好!"小暖非常满意,村霸好啊,村霸没人敢惹,村霸的家人也没人敢随意欺负,多好。
"来了!"隔着门听到孩子们的喊叫声,有人兴奋地喊道,"今天跑的最快的一定是我家大田!"
"胡说,听声音跑在前头的就是我家崽子!"
然后,族学的门打开,第一个冲出来的孩子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他爹娘异常荣耀地拉着儿子走了,其他人则一脸羡慕嫉妒恨。
小暖...
这些人不是来接孩子的,是来过瘾的吧!
小草也嘟起小脸,异常失望,"大牛哥又没第一个跑出来!"
"汪,汪!"
小暖...
原来妹妹每天也是来过瘾的。
接着冲出来的五六十个小萝卜头看得小暖眼晕,同时也有些惊讶,她出去了不过二十天,来读书的孩子就翻了一倍!
待大牛终于冲出来时,小草跑过去气鼓鼓地叉着小腰埋怨道,"好慢!"
大牛很郁闷,"我们那屋子在最里边,太倒霉了。"
"就是大牛哥跑的慢,要是大黄在里边,肯定能第一个跑出来!"
"汪,汪!"
大牛惭愧地低下头。
小暖...
"你不是给大牛带了好吃的么?"
小草这才从挎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一块肉脯,"我姐买回来的,可好吃了,大牛哥吃吧!"
大牛立刻剥开吃着,围观小孩的羡慕目光让他觉得这肉脯简直太好吃了。
小暖拍拍小草的肩膀,"还有呢?"
小草听话地在孩子堆里找了找,走到韩大业身前递上一块肉脯,"上次抢大业哥的糖是小草不对,这是赔给你的。"
韩大业见小暖冲他点头笑笑,才接过去打开,满足地站在大牛身边享受着众人的羡慕目光吃肉。
然后,又有小家伙跑过来,小草一一发了肉。小暖盯着其中一个头戴两朵大红绢花的白胖丫头问妹妹,"这个小姑娘是谁?"
"阿妞,外村的。"小草羡慕地伸出一只小胖手,"她哥哥第一次冲出来五回呢!"
胖阿妞身边高了一个头的小男孩骄傲地挺着小胸脯,他的小书生袍撩起一角塞在腰间以便让他跑步时不受外袍限制腿脚,小暖看了一圈发现,发现这是小家伙之间异常流行的穿衣方式...
"不过,阿妞的哥也没大黄跑得快。"小草骄傲地抬起小脑袋,大牛也跟着与有荣焉地抬起了头。
蹲在小草身边的大黄,狗眼都不抬,似乎跑赢了这样的小家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但后边那条甩得欢快的尾巴完全暴露了它的小心思。
小暖...
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她们竟然找到了这么多乐子,难怪天天傍晚不在家。
"先生出来了,先生出来了!"随着这两声喊,热闹的大门口神奇地安静下来,大伙一致面相族学门口,恭敬等待着。
小暖向里边望去,见云清先生丁中和在前,陈祖谟和几个年轻的教书先生在后,一起出来了。
第一四二章 九月第一镖
众人跟云清先生打过招呼后,各自散去,很有礼貌地没有围在先生身边问东问西打扰先生休息。
陈祖谟随着云清先生出来后,一步步走向小暖。父女二十天未见,目光都格外深沉。
小暖在他带笑却狰狞的注视下翘起嘴角,先跟云清先生打招呼后,才与陈祖谟见礼,"女儿见过爹爹。"
陈祖谟微微点头,并未言语。经过几番交锋,他算是看明白了,与这丫头逗嘴他是一点便宜也讨不到的,索性对她不搭不理,还少受些气。
云清先生却与小暖拉起家常,"我看你家的蒜苗长得不错。"
小暖笑眯眯地道,"待会儿掐一些给先生做蒜苗炒鸡蛋吃。"
云清先生便开心地笑了,"如此老夫便不客气,有劳了。"
小暖很是大方,"先生不必客气,您住在茶宿给我们招揽来了很多生意,该我们谢您才是。您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一定要提出来,我们日夜担心的就是招待不周,让您住的不舒服。"
在这里住了半月余,云清先生已晓得茶宿与陈状元没有一文钱的瓜葛,也知晓了陈秦两家之事,便又笑道,"这里山青水秀,民风淳朴,老夫怎么不舒服。店里生意好也是你们经营得法,依老夫看,便是没有我等,你们的店也照样火红。"
"先生真会说话。"小暖笑弯了眼睛,余光里瞥到陈祖谟难看的脸,心道看看人家云清先生,再看看你!人家是大儒,说话咬文嚼字、引经据典了吗?这才叫返璞归真,大道至简好不好!
哪像他,酸秀才一个!
陈祖谟被她看得差点暴走,硬生生地忍住,转头却看旁边的红叶黄花!
送了先生回茶宿,小暖与小草才带着大黄归家。
娘亲已做好了晚饭,在等她们了。小草叽叽喳喳地跟娘亲说着今天放学时的热闹,一直到吃完饭都没说完,睡觉时还是说着说着便笑起来。待她睡下后,小暖躺在娘亲身边,给她讲自己去徐扬二州的见闻,秦氏认真听着,极是向往。
小暖抱着娘亲的腰,"待明年春暖花开时,咱们去远点的地方看看吧。"
秦氏有些犹豫,"咱们都走了,家里的鸡和猪还有田怎么办?"
小暖笑了,"托人暂时看管几日也没事的。"
秦氏静了静,小声道,"娘这几天去打猪草,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一阵阵地发毛。"
小暖立刻睁开了眼,"娘去哪里打猪草?"
"就是茶宿边上。回头时也不见人,兴许是娘想多了。"秦氏心里不踏实了好几天,昨晚闺女刚回来,实在疲累,这话她也不好说。可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几天,她着实没底,她明白自己不能出事,若是她出点什么事儿,小暖非得疯一样地把村里折腾个底掉不可,"没准儿是你不在家,娘心里恍惚,所以疑神疑鬼的。"
小暖目中的厉色一闪而过,"娘告诉我没有错,咱们母女俩撑着这个家,就不能彼此藏着事儿,那样太累了。"
"嗯。"秦氏拍着闺女的背,"睡吧,你回来了娘就觉得啥事都没了。"
小暖应了一声,心里已有了计较。
第二天早上起来,小暖直接带着一家人加大黄去了城里。既然知道村里可能有危险,她就不可能让娘亲放在家里,特别是绿蝶还不再的时候。
到了城中,小暖将她们带到锦绣布庄,告知张三有茶宿之事后,便托他们暂时照看家人,又严肃了叮嘱大黄一番,才回到小院换成秦日爰出来,直奔九号镖局的济县分号。
进了镖局后,小暖就深深觉得这真是三爷的地方,因镖局跟严府一样,一草一木都看起来那么的有规矩,站在它们该站的地方,一分一毫也不差。
在宽敞大气的堂内,小暖一亮出黑金牌,立刻被人恭请进了后堂,好茶招待着。镖局济县分号的镖头奕萩笑脸相迎,"敢问这位少爷如何称呼?"
小暖看着这位方正红脸,目光明亮坦荡的汉子,觉得异常放心,"在下秦日爰,乃是城中绫罗坊的东家。"
展家出事后绫罗坊不是归了赵家么,何时冒出个姓秦的东家?奕萩心下疑惑,面上却山水不露,笑着问道,"原来是秦少爷,幸会。不知小店的烫金牌您是由何处得来的?"
小暖笑道,"这牌子从何处得来的,可影响它的用处?"
"不会。"这种烫金的黑牌只制了九块,其中七块已有主家,持牌的皆是各行一等一的大商号,这初出茅庐的少年手中拿的乃是本店的第八块,由不得奕萩不慎重。不过镖行有镖行的规矩,人家不想说,他也不能多问,"不知少爷要压的是什么镖?"
"乃是人身镖。"小暖直接道,镖局是受人财钱财,专门为人保护财物或人身安全,除了主要的走镖业务,他们也接看家护院等差事。
奕萩点头,"保护几人,多长时间?是行镖么?"
小暖琢磨了一下,"不,只是保护安全,不远行。城南秦家村北的秦岚和其女陈小草,还有...一只大黄狗,期限半月,从现在起。劳烦镖头最好派个女镖师或者暗中保护。"
奕萩一脸黑线,两人一...狗?
小暖客气问道,"给我牌子的人言道,只要拿牌出来,不管何时何地何种镖,你们都接的。秦某也不懂贵行的规矩,若是还有其他规定,请您直言相告,是...不能保狗么?"
"...保!"为了镖局的招牌,奕萩咬牙应了,他们押送过雪豹、神象,一条狗算什么!"只不过动物不通人性,要关起来保护,价钱也高一些。"
"给秦某牌子的人说,镖银不需秦某付,镖头去查查便知。"小暖笑道,"那狗不能关起来,秦某所说的'保护';是指它与主人一起时若遇到危险,请你们护它周全便可。平日它离开主人去哪里,不需你们跟踪保护,它虽然不会说话,但通人性,不会主动惹事。"
纵是素质极好的奕萩也冒出一头黑线,忍不住道,"少爷可知,烫金牌一月只能用两次?"
小暖点头,"知,足够了。"
奕萩深吸一口气,"好,您这烫金牌的九月这一镖,小店接了!"
还是免费的!
第一四三章 小暖当先生啦
为了镖局的信誉,确保小暖投保的两人一狗安好,镖头奕萩派出四人——两人一组,暗中保护秦家母女的安全。
至于那只狗,因它只和人在一起时才受保护,无需单独派人看住。
至于为何是暗中?因为托镖人的要求。
那少年略带羞涩地道,"那是我心上人的家人,我只是想为她默默做些事,又不想跟她添困扰。"
奕萩看着桌上的烫金牌咬牙切齿地笑了,总觉得这秦日爰会是镖局日后的大|麻烦。
将四个镖师带到锦绣坊门口后,小暖才算安下心,转身去严府开工。
严晟已挑出了十五人,在内院演武堂屋中威风凛凛地站定。
小暖让他们搬来小凳子坐下,"三爷,我们可以开始了。"
"好。"说完,严晟却坐在椅子上不动。
小暖...
"你且讲,当我不在就好。"严晟又特意道,"木开也不算在内。"
木开...
众人不由得头冒冷汗,您这么强大的存在,怎么当不在?
小暖只得点头,又看向乌羽。
"也当我不在。"乌羽也笑眯眯的,秦日爰就是小暖之事他已知晓,这么有趣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离开。
小暖...
谁让她与三爷交易时,并没有定下详细的契约呢。忍了!
"各位大哥,在下秦日爰,得三爷吩咐,教大哥们如何识人。秦某讲的是自己的经验之谈再加上道听途说,大伙且听着,若有不妥之处,你们随时可以发问,秦某定知无不言。"小暖拱手客气道。
"是!"众人异口同声回答,一个个坐的笔直,就连乌羽也是一样。
小暖第一次给人当老师,还有三爷这尊大神盯着,她也亚历山大。
得先放松下来才是,小暖眼珠子一转,开起不要命的玩笑,"各位且看三爷和小爷,他们年纪虽差了十几岁,但你们觉得他们谁会先长皱纹?"
众人一脸黑线...加问号。
严晟面无表情,木开抽抽嘴角,乌羽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头上束发簪脱落,又成了那个癫狂的世无双。
见无人响应,小暖直接点了第一排左侧的家伙,"这位大哥觉得呢?"
玄散笔管条直地站起来,"属下觉得是小爷!"
"为何?"
玄散偷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三爷,心道这不是废话吗,那可是三爷!
小暖笑道,"这位大哥说对了,的确是小爷。大伙知道为啥吗?"
众人一致点头,因为他是三爷!
小暖看到这如出一辙的目光,心中不得不佩服三爷的强大,只得自己揭晓答案,"因为三爷不爱笑,小爷爱笑,爱笑的人爱长眼角的皱纹。大伙请看!"
说完,小暖过去,扒拉扒拉乌羽遮住脸的乌发,露出他笑出泪来的脸当教学用具,"小爷现在笑着,眼睛微弯,眉角下垂,这种表情做多了,眼角就容易长皱纹。"
众人...
乌羽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岂不是比三哥老的还早?哈哈...十几岁...哈哈..."
"一个人的笑,也分很多种。比如,"小暖抬高声音,走到严晟身侧,"三爷,请赏脸笑一个?"
严晟淡淡地目光看向小暖,这小丫头不知死活地冲他笑着。
众人脸色一凛,不敢抬头直视。
偏这时,小暖说道,"各位大哥请抬头。"
众人冒死抬头,见到自家主子微微翘起的嘴角,吓得从自己的小凳子上站起来,太吓人,三爷笑得太吓人了!
"都坐下,听着!"三爷淡淡道,这帮人立刻齐刷刷地坐下,视死如归地盯着三爷,内心颤抖。不怕三爷冷脸就怕三爷笑,三爷一笑就要见血,要命的啊!
"各位看三爷的脸,"小暖则不知死活地继续道,"三爷虽然扯动了嘴角,但他眼周围肌肉没有大变化,只是眉角微微上挑,这不是真心的笑,这叫假笑或叫皮笑肉不笑,表示他此时的内心并没有想笑的意思,没有觉得有趣。"
听了这话,连乌羽也不笑了,跑到严晟前边盯着他看。严晟瞬间觉得自己像只猴子,而旁边的小暖就像拿着皮鞭的耍猴人,这般想着,眼中不由地微微带了笑意,不过转瞬即逝。
因众人都在盯着他,都发现了他方才的细微差别,不禁睁大了眼睛,方才三爷是真的笑了?
小暖自然也看到了,立刻道,"三爷刚才是真笑,虽然他的眼角没有细纹,但各位大哥会明显发现三爷的表情让人觉得舒服了,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些,是不是?这是一种内敛的笑,发乎内心,又不想被人察觉,转瞬即逝。"
众人一致点头,忽然觉得这少年说得有那么点意思。
严晟此时已敛了笑,眼中带了些许慎重。
小暖继续道,"所以,我们可以经由一个人脸细微的表情变化,判断他此时的心情。当然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有些人比如强大如三爷者,他善于控制情绪,难度就大一些。但一般人都没有三爷的能力,所以容易一些。"
这丫头果然油滑,教个东西也能顺便拍马屁!木开不屑得勾起左侧嘴角。
"各位大哥上眼,"小暖忽然把矛头指向木开,"木开这个表情,叫不屑。至于他不屑什么,大伙应心知肚明才是。"
木开立刻收敛了表情,气鼓鼓地瞪着小暖。
众人忍俊不禁。
"他眼睛睁大,眉毛上挑,是生气,有敌意,至于他是针对谁的,大伙也知道,秦某不再点名,以免难堪。"小暖又笑眯眯的,有木开和乌羽这两个表情丰富的教具在,教东西似乎也容易了。
严晟微微点头,这丫头比他想的更能说会道,也更通透。
一个人善察言观色可能是天生的,但她能将这些玄妙讲出来,便是一种本事了。这种本事,可传人,可致用,便是有用之才!
小暖又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些各种笑的面部表情细微差别,然后取出自己的另一套教具——白纸,每人一张,然后挡住自己的脸道,"各位大哥两两一组,用纸盖住眼部以下,分别做出真笑和假笑的表情,让你的同伴观察、猜测。开始。"
大伙立刻两两结组,十五人中被剩下来的可怜虫,只得抬头看着小暖,小暖刚要说话却被乌羽拉住,"我要和日爰一组!"
可怜虫胆颤心惊地抬头,以目光求助三爷身后的...木开。
木开想跑过去但又觉得扔下三爷一个不厚道,可与三爷对练,他实在没那个胆子,只得抬头望天。
小暖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学生,赶忙道,"三爷、小爷和木开不算数,我与这位大哥练习吧。"
说完她刚要走过去,严晟却开口了,"木开去。"
第一四四章 心惊肉跳
"是!"木开立刻颠颠地去玩了,小暖则被用纸盖住半张脸的乌羽拉着问道,"秦日爰,你看我是在笑吗?"
"是。"小暖立刻点头。
乌羽气鼓鼓地,"你都没仔细看!这次呢?"
他的浓黑的眉毛下沉微蹙,眼睛睁大,小暖道,"生气了。"
乌羽眉头收展开,眼角上挑,瞳孔放大。
"惊奇。"
乌羽觉得有趣极了,把纸递给小暖,"你来,我要猜!"
小暖接过纸挡住半张脸,做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笑!"
然后她平静地看着乌羽,等待他猜。乌羽呆愣愣地半天没开口,居然慢慢地,脸红了。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就见乌羽的脸更红了。
"不好玩,走了!"他忽然站起来跑了。
这是...害羞了?小暖又眨巴眨巴眼睛,他这是...
"顽皮!"严晟开口了,"过来,坐。"
自己哪里顽皮了?小暖还是转身坐在旁边,等他训话。
严晟的声音已经清冷,"等学会了,可以经由人的眼睛,推断他在想什么?"
小暖摇头,"不能,只能判断他的情绪,知道他是紧张地、放松的、还是兴奋的。如果再加上他的身体动作和说的话,可以大体推断他的心态。"
严晟点点头,这么说还靠谱了些。
除了木开,今天来的都是善察言观色的暗卫,稍加练习后小暖又给大家提醒道,"虽然表情能传达心情,但是大伙也不能太过依赖它,需要加上其他的如语言动作的辅助才能更为准确。'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这种事,大多数时候是错误的。你们在纸上写下经常做的表情之中的五个。"
众人低头乖乖写了。
"然后把纸藏好,你按照自己方才写的顺序以此做出写下的表情并持续一会儿,让你的搭档猜你的表情代表的含义,写在白纸上,一组十个都做完后,核对一下对方猜对了几个。"
众人觉得有趣,立刻又拿出一张白纸,彼此观察,他们的小先生认真观察大家的进度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把白纸递到了她的面前,小暖愣了。
三爷也要练习,他不是督导吗?
严晟微挑眉,小暖赶紧接住,便听他说,"看着,第一个。"
小暖专注地盯着他的脸。
说完,严晟长眉微蹙,修长的睫毛微垂,下颌微收。小暖立刻写下"思考"两个字。
"第二个。"
严晟眉毛微抬,睫毛抬起,嘴微微张开。小暖写下"惊讶"二字。
"第三个。"
严晟的上眼皮下垂,双目无神,嘴角微微下拉。小暖看了立刻写下"伤心"二字。
"第四个。"
严晟的印堂微皱,上唇微抬。小暖立刻写下"厌恶"二字。
"第五个。"
严晟恢复了正常的面无表情,目光威严地看着小暖。小暖立刻写下,"平静"二字,然后乖猫地交给严晟。
严晟拿出自己写的纸条一对,居然都对了。小暖微笑,又有些得意。
"今日没有练字?"
小暖立刻收了笑,眼睛心虚地眨啊眨,无声地笑。
"你来。"
小暖写下十个字,然后扣过来,"开始了?"
严晟点头。
小暖伸了一个手指刚要做表情,就听木开吼道,"你眼瘸了?我第一个是思虑,你他娘的写什么肚子饿!"
"你每次这个模样,都是要找吃的!"对方不服气回道。
"...这个算你对!第二个呢,我明明是在学三爷,你说我要吃多了闹肚子!"
小暖嘴角一抽,偷看三爷的表情...
小暖咳嗽一声,问了一遍后,才发现大家果然猜对的很少达到三个以上,便接着道,"好了,经过这这个,也是告诉大家,不要以为跟你朝夕相处的兄弟家人一眼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想的事情,还是要通过嘴说出来才最明确。咱们接着讲..."
严晟放下笔,若有所思地继续听小暖说话。
一个时辰扎眼就过去了。众人离开后,有些口干舌燥的小暖跟三爷辞行,三爷却指了指小暖面前的纸,"做完。"
说完,他提起笔,清若水深若渊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小暖脸上。
他的眼实在太好看了,明明也没有比她的大多少,也没有比乌羽的睫毛长多少,但凑在一起就是那么好看。方才人多还不觉得,现在空荡荡的室内只剩下两人,小暖忽然觉得心慌,她不想练习了。
"三爷,我娘和小草还在外边等我,我想回去,行不行?"
她的目光微微躲闪,耳廓也微微发红,这是,不好意思了?严晟这才想起小暖不是真男儿,而是个小姑娘,立刻点头道,"去吧,今日辛苦了。"
"不辛苦!"小暖如释重负,转身快步往外走。她的小心脏被三爷的美貌惊得还在砰砰乱跳,小暖立刻背了两遍自己整理的布料名称表,心情才慢慢安静下来。暗道自己方才实在是失礼,三爷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瞎跳腾什么!
若是三爷知道自己被他的美貌迷惑了,非得把她踢出去不可,那样她的交易就要黄了,九日镖局的烫金牌也没了!
换了衣裳,小暖又带着一家人在城中的花市赏了正盛的秋菊,又跑到食肆吃了秋蟹,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一路走来,她已发现了后边不远不近跟着她们的两个身高不出挑,但明显很壮实的男子,微微翘起嘴角。
镖师到位,她心里安稳了,秦氏心里也安稳了,待回到家两个闺女都睡下后,秦氏悄悄背了背篓,带上大黄去村南的菜地里打猪草,顺便拔棵大白菜,打算晚上给孩子们包饺子。
寒露已过,白菜已抱芯长成了,一棵棵整齐地立在田里,成了深秋最亮眼的绿色。白菜长的好,秦氏忍不住翘起嘴角。
这一百余棵白菜,够她们母子和家里的活物吃一冬的,这个冬天,应该很安稳很暖和。她蹲下开始割田边半黄的硬草,心想再过几日,这草怕是就不能吃了。
"汪汪!"身边扑蚂蚱的大黄忽然压低前爪,皱鼻摆出攻击的姿势。
秦氏立马握紧割草刀站起来,回身见一年轻俊秀的白衣书生站在篱笆那边,目光温润地笑。
她们的菜地与茶宿之间只隔着疏疏矮篱,这位在篱笆那边,定是茶宿的客人了。秦氏连忙叫住大黄,冲着他微微歉意地点头。
那书生说道,"夫人家的白菜,长得真好。"
秦氏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更何况是年轻男子,她胡乱点头,连忙拔了棵芯硬实的白菜装在背篓里,快步走了。
待走出十余丈,秦氏进村时不经意地回头,却见那书生还站在田边,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还在追着她,秦氏从来没被人这样看过,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第一四五章 白衣书生
回到家后,秦氏还觉得心里慌慌的,扫了院子又把菜园子里的草拔得干干净净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小暖睡醒后,见到干净地反光的院子,心里一阵的诧异,"娘不困吗?"
秦氏笑笑,"睡不着。"
小暖点头,坐在小凳子上望着已经晒干了的黄豆秧发了会儿呆,又起身把豆秧收好放到柴房里,这是点火的好东西,见柴房里的干柴不多了,看天还不错。小暖便与还在菜地里拔草的娘亲商量道,"咱们去树林里收点干柴吧?家里柴不多了。"
秦氏慌忙站起来,"对,对!娘咋把这事儿给忘了,再过几天该变天了,得收柴。"
于是,一家四口出门了,大黄和小草习惯性地往南走,秦氏却唤道,"咱们去村东的树林里捡柴,走这边。"
小暖略有些诧异,陈家在村东,如果进山的话要从陈家门口经过,这是娘亲最不愿走的一条路,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小草去哪里都无所谓,带着大黄蹦跳跳地跑在最前边,一家人穿街去村东砍柴。
路过陈家时,见大门开着,皮氏正在院子里指挥马得金和青柳几个收拾东西,这是打算要搬新家了。
皮氏见了小暖母子仨,摆出一副慈祥的老人家模样,笑着问,"你们这是去哪里?"
秦氏低头不说话,小暖回道,"砍柴。咱们什么时候搬家?"
"明天。"皮氏喜气洋洋的,"新房一溜五间正房,宽敞又暖和,比老院子强多了。"
小暖也喜滋滋地点头,"那明天我和小草过来帮忙。"
皮氏赶忙摇头,"不用,不用,人手够,你们小孩子能帮什么,还不够碍事的,砸到咋办!"
"那就算了,不过奶奶记得给我们俩留间屋子,宽敞暖和就行。"小暖说完,晃悠悠地走了。皮氏强压下一口气,呵斥青柳道,"看什么,还不快收拾!"
秦氏则小声地道,"等你奶奶也搬去村南,不光离着茶宿和族学近,离着你外公家也近了。"
陈家盖房子的地皮本来就是秦家的,他们过去后跟秦家之间只隔着一家,在院子里嚷嚷几句,都能传过去。
小暖笑眯眯的,"不光他们两家,还有里正爷爷也住在村南,以后更方便了。"
秦氏明白小暖的意思,也忍不住笑了笑,"里正三年一选,德叔是去年才选上的,还得再干两年呢。"
那真是不幸啊!小暖接着问道,"接下来是韩家了吧?"
"嗯。"秦氏点头。老规矩,里正三家人轮流干,韩家后就该陈家。若陈四爷能活到那个时候,就该轮到他了。
陈四爷当了族长,她们母女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不过这得是好几年后的事,还是先把眼前顾好再说以后,秦氏打起精神带着一家人走进树林。
树林里的树叶落了厚厚的一层,真真是深秋的模样。除了她们,还有几户人家也在捡柴收树叶。小暖在人群里也发现了九号镖局的镖师,心里觉得安稳。
"娘,他们扫树叶做什么?"小暖问道。
"回去沤肥,明天春天使在地里肥地。"秦氏说完也有点心动,"要不咱们也弄点?"
"好啊!"小暖点头,这么多树叶,弄点也不费劲儿,"娘和小草捡树枝,我往家背树叶。"
背篓装不了多少树叶,小暖背了一趟回家倒在猪圈里看着不显山不显水的一小块有些灰心,干脆去韩三胖家借了辆独轮小推车推到树林边,用破麻布包了树叶放在车上。
此时,她十分想念起绿蝶,若是有她在,怕是一会儿就能填满整个猪圈了。
就在这时,有个白衣读书人拎着小袋子从林中走出来,与这苍茫的秋色甚是不搭调。大黄见了他很不高兴,呜呜着回到家人身边保护。
不远处收拾柴枝的两个镖师也直起了腰,往这边慢慢靠过来。
秦氏见到这书生,慌得手里的柴都掉了。
那书生弯腰将柴捡起来,递还给秦氏,温和道,"夫人,真巧。"
秦氏别说说话,就是眼睛都没地方放。
小暖打量这书生,再看娘亲慌乱的样子,眼睛亮了亮,上前招呼道,"这位..."
"小生许昌荣,京南许家弯人。"书生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许公子,"小暖笑眯眯的,"我看您从树林中出来,是去赏景了?"
许昌荣举了举手里的小布袋,"去采些枸杞子。"
捡了不少颜色漂亮的叶子的小草跑过来看了看,"小草知道,这是红耳坠,不是枸杞子!"
这里人称野生的枸杞为红耳坠,若不是这书生提起,小暖还真没注意过树林里还有这个东西。
许昌荣微笑跟小草解释道,"枸杞形似女子带的红宝石耳坠,所以又有此别名。此物也称血杞子,益精明目,滋补肝肾,小生打算采些回去孝敬父母。"
小暖笑道,"许公子有心了。"
许昌荣笑得越发亲切了,"此乃为人子女的本分,姑娘也可采一些回去晾晒食用,不无益处。"
他这话看似是对小暖说的,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秦氏身上,秦氏低着头不动。
小暖笑容转深,"好主意,待捡完柴我们也去采些。"
许昌荣走后,小暖看着不自在的娘亲,过去低声问道,"娘以前见过他?"
"后晌去地里拔菜时见过一次,他看人的眼神怪吓人的。"秦氏小声道,"小暖,我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小暖微微点头,这么一会儿就遇到两次,也太巧合了些,这是对娘亲有意思,还是另有所图?
小暖眼睛一转,笑道,"娘看那边,咱们有镖师保护呢,他一个瘦小书生敢怎么样?不管他想干嘛,娘都别理,顾好咱们自己就好。"
秦氏看了看,的确安心不少,继续收拾干柴。
待收了一车的树叶和干柴后,秦氏推着,小暖扶着,小草跟着,往回搬运。来回运了三趟后,柴足够烧一月,树叶也填满了半个猪圈,三人才收了手。
小草拍着手欢快道,"咱们快去摘红耳坠吧?"
秦氏和小暖也不反对,三人回到树林里很快找到一片矮小灌木上挂着的一排排鲜红色的小果子的地方,开始摘果子。
收获的感觉挺棒的,三人收了一会儿后,大黄又呜呜了几声,小暖转身见那个白衣书生许昌荣,果然又来了!
第一四六章 骂了大黄
许昌荣手里依旧拎个扇子大的布袋,似是为了采枸杞子而来。
但茶宿在村南,出门转身就能采,他却舍近求远地跑进村东树林,刚才是偶遇还能勉强说得过去,现在明知道她们母女可能在这里捡柴还凑过来,明显是有意为之了。
小暖仔细打量这个许昌荣,见他身材高挑,面容白净,五官清秀,若冷眼那么一看跟她的渣爹陈祖谟还真有那么点相似。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顺眼!
不过小暖还是笑眯眯地问道,"许公子又来采枸杞子?"
"正是。村南小林中的被采得差不多了,所以小生才来此处,不想夫人和二位姑娘在此,打扰了。"许荣昌说完,又满是好意地温和提醒道,"枸杞枝上多刺,仔细扎伤。"
他是对着小草说的,但说完时眼睛却看着秦氏,然后快速闪开,脚步略快地去了另一边。
秦氏见他走了,才小声对小暖道,"咱们快回吧?"
小暖摇头,"这是咱们的地盘,凭什么躲着他,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先看他想干啥再说。"
秦氏走出陈家门,又为娘家所不容,若是再传出什么不三不四的闲话,日子会更加艰难,所以她平日行事甚是小心,很少与年轻或孤老的男子接触。
小暖知道娘亲怕什么,低声安慰道,"娘别怕,万事有女儿在呢。再说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没人会说什么,咱们摘完就走。"
秦氏闻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只想快点摘够了回家。
小暖却不急不忙,暗中观察那个走远的许昌荣,见他没有回头消失在树林里,才低头问大黄,"他怎么不对了?"
"呜呜——"大黄哼吱着用爪子拍了拍脚下的落叶,小暖看向妹妹。
小草立刻道,"大黄不喜欢他,小草也不喜欢。"
"为什么?"
"他骂大黄是畜生!"小草撇起嘴。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欺负大黄就是不给她们脸面!秦氏皱了眉,小暖瞪了眼,"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就前几天,大黄跟阿妞她哥哥赛跑时赢了,蹦跳跳时他忽然窜出来吓到了,他就骂大黄了!"小草委屈地撅着小嘴儿,当时姐姐不在家,她又不想给娘亲惹麻烦,才没让大黄撕了他的裤子。要是姐姐在,她早就回家叫姐姐出来收拾他了!
不过后来她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见到许昌荣才想起来。
小暖拍拍大黄的背,"委屈你了,不过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跑,见到陌生人也别凑过去,把人吓了也麻烦。"
"汪!"大黄叫了一声,甩甩尾巴。
"我们没有在人多的地方,就在村外的田耕道上,他忽然从山坡上钻出来的!"小草懂规矩,不会带着大黄在人多的地方跑。可那里又没有山路,谁知道他会忽然钻出来。
秦氏摇摇头,"这次就算了,以后小心着点,不能伤人。大黄也记着点。"
"汪!"
"待会儿回去给你煮肉骨头吃。"
"汪汪汪!"大黄乐得摇尾巴。
小暖心思转了转,觉得那许昌荣若是真有什么打算,待会儿还会凑过来。
果然不大一会儿,许昌荣又从树林里走了过来,手里的袋子空空荡荡的,对小草笑道,"该放学了,小草姑娘要不要去?"
小草点头,"要。"
许昌荣刚要开口,就听小草又说道,"我跟大黄去,不跟你一起去!"
许昌荣摇头失笑,"小草姑娘还因上次小生怒斥你家狗儿的事情生气?"
"哼!"小草转头不看他,大黄得了肉骨头的许诺,也不再搭理他,用爪子扒拉树叶子玩。
许昌荣转身,跟秦氏解释道,"那日小生在路上经过,夫人家的狗猛蹿出来,小生受惊骂了它一句,小生确有不当之处。不过小生的母亲在家时经常说,狗这东西没脸,明明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却说翻脸就翻脸咬人。依小生之见,夫人家的狗比旁人家的个头要大一些,若真发起疯来定不好制住。还是栓起来得好,若它哪日真伤了人,于人于己都是麻烦事..."
"汪!"大黄露出一口獠牙。
许昌荣看了它一眼,苦笑道,"您看,小生不过是说了几句,它便如此暴躁,伤人是早晚的事,夫人若为了小草姑娘考虑,也不该让她与..."
"许公子!村里有句俗话叫'猫狗一口';,意思是大伙养猫养狗都是当一口人看的。人有脾气,狗也有,它生气了会叫,高兴了会摇尾巴,但只要不招惹它,它们就不会咬人。大伙的狗都是从小养大教好了的,咬人的狗长不大,早就被打死埋了。"秦氏难得在生人面前说这么一大段话,因为在她心里大黄是跟着她一块从陈家出来的家人,被人这么说,她当然不高兴,"您去看看村里人家,哪家的狗是拴着的?你再去打听打听,哪家的狗伤过人了?"
村里人养狗是为了看家,散养的主要原因一是狗可以自己找水喝抓老鼠或兔子吃,省了粮食;二是若家里进了黄鼠狼、狐狸或野猫偷肉偷鸡偷蛋,狗也能帮着驱赶,若栓起来就不顶用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就是——不招狗,意思就是闲着没事不逗狗,更不会招惹别人家的狗。
"许公子说的对,狗是翻脸不认人的,可不光是狗,上到人下到兔子,都一样!"秦氏又道。
被秦氏这样一声声地说着,许昌荣不恼,也没有嬉皮嬉笑,而是非常认真地听玩,然后整理衣衫,一躬扫地,"夫人教训的是,小生不该口不择言。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秦氏见他如此,赶忙让了让身道,"许公子请起。十里不同乡,咱们这里向来是散养狗,您刚来不晓得,这么说也是出于好意,小妇人方才说话也是口气冲了点儿,您别挑理才对。"
许昌荣起身,真诚专注地看着秦氏,"有您这样深明大义的母亲,难怪两位姑娘会如此聪慧懂事。"
第一四七章 要命的谣言
许昌荣这一句话把她们一家子都夸了,除了大黄。
秦氏刚才是有一股火撑着,这会儿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转头求助闺女。
小暖笑问道,"许公子可知我爹是谁?"
许昌荣点头,"陈状元。"
"那你也该清楚我爹和我娘合离的事儿吧?"小暖又问。
许昌荣目光灼灼道,"正因此事,小生才对夫人,佩服之至。"
只这一句话,秦氏便红了眼,转身就走。
许昌荣见惹了她伤心,惶恐道,"可是小生说错了什么?"
秦氏走得更快了。
"没有,是我们该回家了,许公子接着采枸杞子,后会有期。"小暖带着小草和大黄去追娘亲。
许昌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们远去。
回到家时秦氏正假装若无其事地低头收拾东西。
小草和小暖在旁边陪着,因娘亲不开心小草今天也不去接大牛放学了。见娘亲开始剁白菜做馅,小暖拍拍手站起来,"小草去挖几棵葱,我去买块肉。"
秦氏赶忙叮嘱道,"买一斤就行,再给大黄买块带肉的骨头。"
大黄的尾巴立刻甩了起来,嘴角也拉开了。
小暖出了家门,先去村南的茶宿找赵三打听,"咱们店里可住了一个叫许昌荣的二十多岁的书生?"
赵三查了查册子,"有这么个人,十天前来的,京南人士,本打算进义学当先生,可没进去,所以住在店里,每日读书闲逛,姑娘可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小暖拉了赵三低声道,"最近村里可有传出什么关于我们母女仨的闲话?"
赵三面上颇有难色,但还是小声道,"其他的倒还好,倒是有一件比较奇怪。有人说你娘面带福相,谁娶了她准能高中秀才、举人甚至中进士。"
小暖听了,眼神便是一厉,"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赵三摇头,言语之间有些吞吞吐吐的,"小人听到时,已经有几日了,打听之下也没个头绪。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小暖知道他的意思,沉着脸道,"多谢三叔,这事儿一定不是我娘说的,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查清楚。若再有什么议论,麻烦三叔帮我留意着些。"
出了客栈,小暖径直去村中的肉摊买了肉和骨头回家,还未进门就听到院中传出有节奏地剁馅的声音,她静静地在门前立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才推门进去。
大黄早已晃着尾巴等在门口了,抬爪扒拉小暖拎着的骨头。小暖问道,"想吃生的?"
"汪!"大黄用力摇尾巴。
小暖把草绳解下来,骨头递过去,"去吃吧,吃不了的别到处乱埋,藏在自己窝里。"
大黄蹭了蹭小暖的腿,叼起骨头颠颠地跑回窝边开饭。
小暖拿着肉进厨房,笑道,"卖肉的人不多,所以我让小武哥把肉剁成馅了。"
秦氏打开荷叶看了看,"这就省事儿了,你们俩先玩会儿,娘调好馅咱们就包。"
小草都在剥蒜,小暖自然不会闲着,她挽起袖子接过菜刀继续剁白菜。秦氏看她一刀重过一刀地剁在案板上,就知道她心里有事儿,不过闺女不说,她也不问。
待到晚上小草歇了,小暖才把茶宿听来的谣言跟娘说了。
秦氏听完腾地坐起来,用力垂着炕沿怒道,"哪个传的瞎话,这不是要娘的命吗!"
陈祖谟得了状元时,便有人传秦氏是旺夫命,那倒没什么。现在她与陈祖谟合离又未再嫁,传出这样的闲话,人家会怎么想?
首先就以为是她秦氏不耐寂寞,想再嫁人了,所以才这么不要脸地给自己贴金刷色儿!
秦氏气得直抖,声声问道,"小暖你说,到底是谁这么恨娘啊,到底是谁?这到底是为了啥啊?"
小暖的气愤不比娘亲少。
大周选官有两种方式,一是帝王世家子弟阴翳得官,二是其他子弟以科举入仕。读书人自童生至秀才、举人、进士,千万人挤一根独木桥,白头童生拄拐秀才比比皆是,难度之大可想而知。那些读书人若听了这话,又有陈祖谟中状元之事在前,他们会怎么想?!
难怪娘亲说她出门时总觉得有人盯着她看!她现在在居心不良的人眼里就是块通关牌,能不打她的主意才怪!
"那个姓许的,一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秦氏的嗓音都抖了。
"不管是不是为这个,他住在茶宿一定是听到这谣传了。"小暖安抚道,"娘别慌,两天之内女儿就把事情弄清楚,不管是谁,女儿绝不饶他!"
秦氏躺下盖上被子,蜷缩着抱住膝盖,哽咽道,"小暖,咱们搬家吧,咱们搬到城里去住..."
小暖心疼地保住娘亲,"好,都听娘的。等女儿弄清了这件事,咱们就去城里住...这次是我疏忽了,才让人传出这样的闲话,不过娘放心,只要有女儿在,没有人能伤你和小草一根头发!"
这一夜,小暖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早,小暖叮嘱娘亲不要让大黄和小草出门后便了城,转身再回村的,已是书生打扮的秦日爰。
秦日爰头晌在茶宿内坐着吃茶,小暖后晌在村内四处转悠。如此两日后,她便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谣言竟是茶宿的两个书生传出来,再经她的大舅母张氏坐实后传开的!张氏在这之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始作俑者乃是客栈的那两个外地来的书生!
只这两天的功夫,谣言便愈演愈烈,甚至已经传出秦氏与茶宿的书生私交过密,一起钻小树林私会了!
为此,秦三好找上门来,质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秦氏得了小暖的叮嘱,自然矢口否认,秦三好气呼呼地来又气呼呼地走,更是闹得一村闲话。
在城里做短工的秦二舅回来听说了,也不放心地跑过来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儿,生怕他姐再被小白脸给骗到火坑里去。
小暖拉着秦二舅商量了半天,秦二舅压住火气,也黑着脸走了。
于是乎,传言愈演愈烈。
为此,村霸韩二胖、秦三奶奶也拉住小暖说道,意思跟秦二舅差不多,跟她说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之类。甚至小暖去买盐时,合伙开杂货铺的韩二爷和秦三叔也拉住小暖叮嘱半天,生怕她娘吃了亏。
陈家母子听到这样的传言,内心均是一阵庆幸,庆幸他们早早地将这个心术不正地妇人赶出了家门。
秦氏每次出门,更有不少人明里问,暗里指,若非闺女在后边给她当主心骨,秦氏怕真要撑不住了。
小暖知道,这火候差不多了。
第四日,小暖叮嘱娘亲莫怕莫慌,让她独自一人背着背篓去村东的树林里拾柴。
然后,果然出事了!
第一四八章 一女克三敌
小暖靠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仰首盯着树叶间摇曳的点点光斑,手中转着一颗石子。
这石子是大黄的宝贝。八月十五那夜,它被人用这块石头打晕后,大黄把它叼回来,找人练躲石子。
她们母子三人现在无论用多大力,完全打不着它了,绿蝶又出门不在家,所以这两天它才把石子放在洞里,等着绿蝶回来再用。
连刚满一岁的大黄都知耻而后勇,更何况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
小暖的目光如刀。
"汪,汪,汪——"大黄猛烈地叫声从村东传来,愤怒,激烈。
村中各家的狗被惊动了,纷纷仰头长吠。做活的,闲聊的村里人都停下来,向村东望去,心中觉得不安稳。
谁家的狗叫的这么急,这是...出事了?
小暖站起身,"小草,走吧。"
小草小脸上满是慌乱,"姐,大黄咋这么生气?咱娘呢?"
"跟姐去看看,别怕,有姐在不会有事儿。"小暖拉起妹妹的手,大步迈出家门,向村东走去。
大黄还在狂吠,一村的狗躁动不安,村里的人议论纷纷。见小暖姊妹脚步匆匆地往村边赶,有人问到,"小暖,你这是干啥去?"
"我娘去捡柴还没回来,我家狗叫成这样,怕是出事儿了,我们得去看看。"小暖脚步不停,一脸焦急。
秦三奶奶立刻把捺了一半的鞋底子往腰间一插,迈着八字脚跟上,正在家门口做冬鞋的陈二嫂也抄起粪叉跟着,搬最后一点儿家当的皮氏也停住,嘴角挂起不屑和冷笑。
马得金见了脚步匆匆的小暖和这呼啦啦的一大群人,觉得心中不安,"老夫人,小人跟去瞧瞧?若二位姑娘有事,小人也可帮帮手。"
皮氏才没有帮忙的意思,不过这毕竟是王爷家的侍卫,多少也得给个面子,她自己也得撑起自己的慈祖母名声,只得道,"去吧,有点分寸,别惹人说闲话。"
马得金立刻跟了去。
青柳见此也放下扫帚,"老夫人,奴婢..."
"闭嘴!把屋子打扫干净,一根草都不留!"皮氏冷着脸骂道,青柳只得恙恙地捡起扫帚继续打扫。
马得金快步跟上小暖,"姑娘,出了何事?"
小暖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看得马得金心惊肉跳。
大黄的叫声愈发地近了。
小暖由走变成了小跑,带着妹妹冲进树林里,"娘——"
"汪,汪!"大黄用叫声为小暖引路。
说来也巧,这会儿竟没有别人来捡柴,只有大黄的叫声在树林里回荡,让人心神不安。
小暖冲过去,见到抱着木棍靠坐在树下呆愣的母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娘!"
小草保住娘亲,吓坏了,"娘怎么了?"
马得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三个人身上,心中暗道不好。
村里人也问道,"这是咋了,咋还躺着仨,出了啥事?"
秦氏见了小暖,回过神儿来,"哇"地一声哭了,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将小暖的心揪成一团。
秦三奶奶跑过来问,"小草她娘,别哭,先说这是咋回事儿啊,这都是谁?他们咋还晕了?"
有人将趴在地上的三个人翻过来,"哎呦,这不是许公子吗?"
"这俩不也是茶宿的客人吗?这是咋地了?"众人想起村里这几天传得满天飞的闲话,眼神儿开始在秦氏和这三个人之间转悠。
马得金立刻大步上前,"我想将这些人带回去..."
"大黄!"小暖冷声道。
"汪!"大黄冲到马得金身前,呲牙怒目。韩三胖也琢磨出不对劲儿,横着斧子挡在马得金面前。
马得金吓得回头一步。
就在这时,秦二舅和外公秦三好、大舅母张氏也来了。秦二舅见了这场面,就知道事情成了,他怒气冲冲跑过去,"姐,这是咋了?"
秦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听地哭。
小暖指着那三个人,"二舅先把他们捆了看住!"
秦二舅立刻拿起姐捆柴的绳子,在村里人的帮忙下,把三个人用双结捆猪扣捆了个结结实实,就这样,三个人也没醒过来。
秦三好黑沉着脸站在闺女面前骂道,"哭什么?到底咋回事儿,说清楚!"
秦三奶奶和陈二嫂也上来劝着。
秦氏这才止住悲声,嘶哑着道,"我来捡柴火,这个姓许的从树林里出来让我跟他走,说要娶我。我不肯,他就拉我...我挣扎着要叫人,又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俩要抓我...幸好大黄把他们吓着了,我才用棍子把他们撂倒了...呜呜...爹,女儿差点就被这些畜生拐了..."
听着秦氏的哭声,半村子人都愣了。
"大妹把他们三个都打晕了?"张氏才不信,眼睛四处踅摸,"你哪来的这么大劲儿,怕不是有人帮你吧?"
"呜呜..."秦氏抱着小闺女哭得撕心裂肺。小暖跟她说了今天可能会把这人抓住,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出事儿了,她又怕又心冷。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恨她,不只坏她的名声,还要把她拐走!
张氏继续逼问,"大妹别哭啊,到底是..."
"闭嘴!"秦三好黑沉着脸,再怎么样受委屈的也是他亲闺女,他的老脸还要不要!
秦二舅立时就暴了,拎着棍子骂道,"老子打死这三个畜生!"
不管有什么闲话,一个村的人遇事情总是抱团的,村里人也抓起东西,韩三胖锃亮的斧头举起来,陈二嫂的粪叉也抓紧了。
跟过来的里正一见事情要超出控制,赶忙喊道,"大伙住手,有什么事儿问清楚了再说,打死人有理也没理了!"
见众人住了手,扣着石子的马得金不由得有些遗憾。
小暖站起来抓起娘亲身边的棍子,推开众人走过去,冷冷瞪了马得金一眼,棍子轮圆照着许昌荣的脑袋就落下去,这一棍就见了血。
接下来,偌大的树林里只剩一声声的闷棍声,众人都被小暖的狠辣吓得脸都白了。直到老树上几声"呱呱"的老鸹叫声,才把众人惊醒。
秦二舅冲过去抱住小暖,"行了,别打了,真要出人命了。"
"咔嚓"一声,小暖手里鸡子粗的棍子断成两截,她撒手扔在地上,吓得村里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马得金也不例外。
小暖的声音,冷得可怕,"小武哥跑得快,麻烦你去趟茶宿,请赵三掌柜套两辆马车过来,我要带着这三个畜生去见官!"
赵小武转身,比兔子跑得还快,里正的手拉都没拉住。
马得金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此事不宜张扬,若让人知道..."
第一四九章 小草如斯
小暖犀利的目光转过来,看得马得金头皮发麻,"我娘差点被人掳走,为什么不能张扬,谁怕让人知道,又怕人知道什么?"
马得金被堵得哑口无言。
小暖上前扶起娘亲,一字一顿地道,"我陈小暖就是要让人知道,敢动我家人的,不管是谁,都别想竖着走出秦家村!"
里正听了她这狠话,不由得一脑门官司,"这事儿咱们先问清楚,再去..."
小暖冷冰冰地打断,"里正爷爷直接跟我走一趟衙门吧,我刚才下手挺狠,怕咱们还没问完,他们仨就没气儿了。"
...
张氏被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树枝上,被扎得直龇牙咧嘴;村里说过秦氏坏话的人们,也不由得惊出一身的冷汗。
赵三急匆匆地赶来,见了这阵仗也吓得够呛,立刻让人把仨畜生抬到马车上,小暖低头看了看紧拉着她的衣角的小草,对陈二婶道,"麻烦二婶帮我照看小草半日。"
小草听话地放手,走到陈二婶身边。陈二婶儿抬手拉小草的手,才发现她的小手湿乎乎的,拉起一看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抓着棍子干啥,快放开,手都扎破了。"
正要上车的秦氏回头,这才发现小闺女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木棍,血珠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手指头掉在地上,她的眼泪又哗地落下来,跑过去哄道,"疼不疼,慢慢地松开,娘没事儿啊,娘没事儿,娘在这儿呢。"
小草红着眼圈,就是不哭。
小暖轻轻掰开妹妹的手指头,把树枝接过来,看她不断冒血珠子的小手,心疼得厉害。还不等她说话,就听妹妹乖乖道,"娘,姐姐,你们去吧,小草没事,小草在家里看家。"
"嗯,家里有你,姐放心。"小暖用帕子细细擦净她破了几个小洞的手心,从怀里拿出本来是给娘亲准备的,上次她受伤后玄其给她的刀伤药,给她仔细抹上,这药效果极好,抹上便不流血了,小暖又为她简单包扎后,才嘱咐道,"跟二婶儿在一块,等着我们回来。"
小草用力点头,看着娘亲和姐姐上了车,豆大的泪珠子才一颗颗地落下来。
这一幕看得村里妇人眼泪哗哗的。
"造孽啊!"秦三奶奶擦着眼,"这是哪些黑心肝地闹闲话,造孽啊!"
和小暖母女坐在同一辆车里的里正,撩起车帘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十号要去听堂的村民,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啥,最后叹了口气缩回来闭上眼,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了。
马得金见马车走远,急得直跺脚,转身去茶宿找陈祖谟。
正被几个年轻秀才围着评画的陈祖谟被马得金拉到院中,听他讲完,皱眉问道,"这事是你们做的?"
马得金的脸像霜打了的茄子,"当然不是!"
"那尔等如此慌张作甚,且由她们去!"陈祖谟一甩袍袖就要进去,一个妇人独身入林本就不妥,出了事还不知自检反要闹得尽人皆知,好似她受了多大委屈,真是不可理喻!
马得金赶忙道,"老爷,那个要带走秦氏的许荣昌是从京城来的!"
陈祖谟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又如何?"
京城啊!马得金不住地挤眉弄眼。
陈祖谟见他在这斯文之地如此失了体统,十分地不悦,怒冲冲问道,"莫非此事与王府有关?"
"没有!"马得金晃得如秋风中的白草。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尔等莫杞人忧天!"陈祖谟甩袍袖大步走了,独自在风中凌乱的马得金暗道姑爷您是清了,可这事儿若说跟咱们承平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鬼都不信啊!
为今之计,也只得先跟去,见机行事了。
到了衙门口,小暖跳下来径直冲过去,抓起衙门口的鼓槌,奋力敲响登闻鼓。"咚咚咚"的鼓声响彻整条街,小暖也被这鼓声激得心潮澎湃。
衙内二堂,正在理事的知县楼萧迁放下手中笔站起身。按大周律,登闻鼓一响,主司即须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而且,这是他上任济县知县以来第一次有人击鼓,怎能不理!
楼萧迁扶正头上的双翅乌纱,高声道,"召齐两班衙役,升大堂问案!"
衙门升堂有二,大堂在外,开门审案,百姓皆可在堂外听审;二堂在内,关门审案,不许旁听。按理楼萧迁应先命人接了状纸,酌情择堂。但依他在黔州做了三年县丞的经验可知,一般会击鼓的都是寻常百姓,所为的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楼萧迁认为这正是他身为一县之长立威树名的好机会,岂有不开大堂之理!
进入大堂的楼萧迁收起嘴角的笑,捋三绺短须一扫两旁执杖的衙役,官威十足地端坐在大堂之上,师爷在右后侧小桌前站立,"老爷升堂!"
"威武——"两班衙役齐声高喝。
楼萧迁抬手用力拍响惊堂木,"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
衙门厚重的大门左右推开,小暖、秦氏、里正三人在前,赵三与两个伙计压着三个已醒但堵住嘴的人犯在中,热热闹闹的围观人群在后,一起拥了过来。
一见这阵仗楼萧迁便心下一凛,不由得有些激动,这是大案子啊,破此大案,岂有不扬名之理!
"堂下所跪何人,因何事击鼓,状纸何在?"声音浑厚,正气十足,楼萧迁对自己很满意。
"民,民妇秦岚,城南...秦家村人。"秦氏已吓得头晕眼花,若不是闺女提前叮嘱了好几遍,这句话她怕也说不利索。
里正等人也一一自我介绍。
跪在娘亲身边的小暖回话,"民女陈小暖,城南秦家村人,还没来得及写状纸。"
提笔做记录的师爷微顿,暗道这莫不是陈状元的下堂妻和弃女?
楼萧迁却没想到这一点,只是言道,"后边那三个乃是何人,因何事击鼓?"
小暖立刻巴拉巴拉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讲完后楼萧迁还未开口问话,门口的百姓已议论开了。楼萧迁一拍惊堂木,两班衙役喊了号子,堂上才又安静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简直是胆大包天!"楼萧迁现在得知这妇人竟是陈祖谟的合离妻,心中也不免惊讶,不过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怒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将他们三人嘴上的布拿掉!"
被小暖揍的一身伤的许昌荣,连连磕头,"大人容禀,小生许昌荣与秦氏乃情投意合,何来强抢民妇一说。"
他身后的两人也是连连喊冤。
秦氏气得发抖,小暖却不惊不慌,叩头道,"大人,民女还有人证在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