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不要闹了,成不
见这状元家的小姑娘似是心有成竹的模样,楼萧迁便点头,"传!"
不一会儿,秦二舅带着两个书生走进堂中跪在地上,一一报了姓名。一名为李若实的书生叩头道,"回大人,小生与季兄在树林内寻药草时,见许昌荣鬼鬼祟祟地商量如何绑人并将人带走,后见秦氏进树林后他们三人上前拉扯欲行不轨之事。小生二人本想上前帮忙就见秦家的大黄狗忽然窜出来,秦氏又出手将人制服,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理,提前离去。"
许昌荣听了,脸色顿时煞白。
楼萧迁又拍惊堂木,"既已离去,你二人此时又因何前来?"
李若实低头,"我二人还未返回茶宿,这位姓秦的大哥便领着那只大黄狗追上来,要我二人为秦氏作证,所以才一同前来。大人若是不信,小生知当时树林里还有两人,也可请他们过来作证。"
堂外众人...
楼萧迁沉脸拍惊堂木,"许昌荣,你还有何话讲?"
许昌荣以头触地,"大人,小生到秦家村后与秦氏见了几次面,言谈话语间互生好感,可她却不肯跟小生走,小生一时情迷心窍才出此下策,请大人恕罪。"
秦氏气得直抖,"大人,民妇在村中下田砍柴确实遇到过他几次,但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有的,小生也见了,秦夫人曾对许兄笑过几次,说话也颇为亲切!"后边的帮凶也赶忙开口说话。
秦氏坚决道,"民妇没有!此人与民妇的前夫的样貌有几分相似,民妇见了他心中厌烦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生好感还对他笑!"
许昌荣三人被秦氏噎得说不出话。
秦氏这理由实在是让人信服,堂外众人连连点头。就是,人家可是连状元都休了人,怎么可能还会看上这个小白脸!
听了案情,已知这妇人的前夫便是陈祖谟的楼萧迁,一时无语。
小暖朗声道,"大人,不管他们如何狡辩,这三人在树林中意图绑走我母亲已是事实,请大人为我娘做主!"
楼萧迁点头,拿起惊堂木正要拍下去,就听着小丫头又开口了,"此事的起因,与村中传出的关于我娘能旺夫得举人状元谣言有关。这传谣言之人民女也查得清清楚楚,便是他们!"
小暖一指许昌荣身后的二人,"他们俩十日前到了秦家村,七日前在村中传播谣言,再经村中妇人的口舌,此时已穿得满村风雨..."
人群中的马得金听到此处,已是额头见了汗,他悄悄撤出人群,取自己的腰牌经侧门进衙门。
许昌荣身后的二人组赶忙磕头,"大人,小生等乃是读书人,怎会无端传人是非,请大人明断!"
小暖直接从怀里掏出厚厚的状纸托在手上,"大人,村中谣言四起后,打民女娘主意的书生不只许昌荣一个。民女怕出事,所以将事情暗查了一遍,本想明日来击鼓告状的,不想今日便出事了。状纸在此,请大人为民女的娘亲做主!"
里正秦德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当衙门是为她家开的么,有人传个闲话她也要告状!
楼萧迁接了状纸,展开见上边把谣言的来龙去脉写的清清楚楚,再看这二人皆来自京城,心下便不由得一沉,暗道一声不妙。
还不等他说话,小暖又高声开口了,"大人,这二人连同许昌荣皆来自京城,以前与我家并无瓜葛。他们无中生有、造谣生事又意图掳走我娘亲,其心险恶!民女认为此事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民女一家做主!"
被秦二舅带进来作证的两个书生羞得满脸通红。
此事秦氏也不知晓,她目中蹦出火光,磕头有声,声嘶力竭地道,"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堂外来看热闹的可不都是傻子,议论声传到楼萧迁和师爷耳朵里,二人听得是心惊肉跳。
楼萧迁一拍惊堂木,两班衙役以杖触地,齐声"威武——"
堂外的声音才落下去。
便在这时,有衙差从侧门悄悄进堂,给楼萧迁递了一张条子。楼萧迁目光一扫,便接着道,"一事归一事,今日先审许昌荣三人强抢民女之案。汝的状纸,择堂再审。"
小暖没有说话。
楼萧迁又是一拍惊堂木,宣判,"许昌荣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按我朝律,杖四十收监,待流言案审结后,一并处罚!"
说完,他抽出一根令签,掷地有声,"打!"
两班衙役得了令签,上前把许昌荣三人按倒撩起外袍,抡圆了刑杖便打。
一杖下去,许昌荣尖叫出声;十杖下去,他的臀部便见了血;四十杖下去,人已去了一半,另两人也吓得面如土色。当众行杖,本就有威慑之意。
三人一百二十杖打完被拖走收监,楼萧迁拍惊堂木宣布退堂。待知县走了,师爷让众人在记录堂审的记录纸上按了手印,两班衙役也开始收拾东西时,小暖扶着娘亲低声道,"咱们回去吧。"
"小暖,"秦氏低声道,"第二个状子还能审吗?"
连娘亲都看出不对来了,小暖语气尤为坚决,"知县大人已接了状纸,不想审也得审!咱们先回家吧,小草还在家中等着呢。"
想到小闺女,秦氏立刻强打精神,由秦正田扶着往外走,小暖过去给里正和赵三道了谢,至于那两个作证的书生,则直接被她无视了。那两个也打着秦氏主意的书生此时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哪还敢抬头。
身为掌柜,又被少爷叮嘱要照顾秦氏母女的赵三也心中有愧。里正则是害怕——怕小暖继续追究下去,真的把村里搅个天翻地覆。
堂外聚集着看热闹的人未散去,见小暖她们出来立刻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小暖此时自然不会开口说什么,见秦三奶奶也在人群里,便邀她上车,第二辆马车也坐满了过来看热闹的村里人,一同回村。
秦三奶奶看着秦氏哭肿了的眼睛和乱糟糟的头发,叹口气,"这事儿就到这儿吧,人家是什么人,咱惹不起啊。"
秦氏低头不吭声。
秦三奶奶便挑明了,"那仨都是京城来的,他们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啥要害你?还不是因为祖谟要娶进门的那个媳妇怕..."
"三嫂!"里正赶忙打断秦三奶奶,"无凭无据的可不能乱说,这次的事儿不就是因为谣言闹出来的吗!"
秦三奶奶哼哼两声,"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等再开堂就知道了。"
里正怕怕地看着小暖,几乎是带了恳求,"小暖啊,剩下的事就交给衙门吧,你回去后不要再闹了,成不?"
第一五一章 不甘心
"是我要闹的?"小暖抬起头,"我娘被欺负了,我不管谁管?"
里正用力拍着胸脯,"我,我老头子管!回去后我就召集村里人讲清楚,以后谁再敢传闲话绝不轻饶!"
"这闲话要不是我大舅母,也传不起来。"小暖继续问道,"她归谁管?"
"我,我!"还兼任着秦家族长的秦德,恨不得回去就把张氏拍死。
小暖点头,"那就有劳里正爷爷了。"
里正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应当的,应当的。"
回到村里时已经快晌午了,陈二婶带着小草和大黄在村门的大石头等着。见到娘亲回来,小草跑过来,眼泪就在眼睛里转啊转的。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一大帮子人,等着的村里人都想围过来打听打听开堂的事儿,不过见小暖沉着脸,竟没有一个敢过来的。
方才在树林里见了小暖怎么用棍子抡人的不敢,听说了那血肉模糊场面的人,更不敢。
小暖辞别赵三和秦二舅,带着家人回家。陈二嫂听了事情经过,呆愣愣地坐在凳子上,说不出话。
秦氏却异常坚强,她洗净手脸又梳理好长发,问俩孩子,"晌午想吃什么,娘给你们做?茄包吃不吃?"
小暖摇头,"娘在家熬点绿豆汤,我去村口买包子,咱们晌午吃包子,晚上再做饭。"
见小暖拉着小草出了门,陈二婶这才挨着秦氏掉起眼泪,"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黑心肝的人,抢了你的男人还不知足,还要来祸祸你。"
是个人都觉得,这事儿是承平王府做的。
秦氏却慢慢摇头,"没查清之前,不能这么说。"
陈二婶叹了口气,"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秦氏勾起笑,"我的命不苦,我有俩好闺女呢,你可着村子去找,还有谁家的闺女有我的闺女能干?"
"这话对!"陈二婶擦擦眼角,"今天若不是小暖闹着,这事儿怕是完不了。不过她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这一句话便捅到的秦氏的痛处,她坐在凳子上直愣愣地说,"我闺女说她不嫁人,以后招个能干的上门女婿,不受夫家的气。"
好人家的孩子,哪个会给人当上门女婿。陈二婶把这话压在心里,点头道,"这话在理儿。"
待小暖带着小草回来了,陪着秦氏烧火的陈二婶才回家。她刚走,二舅母李氏带着秦二妮儿来了。李氏看着眼神恍惚的秦氏,手包的跟粽子似的小草还有浑身杀气的小暖,一时不晓得该说啥。
她挪到灶台边小声道,"姐,我烧火吧,你歇会儿。"
秦氏起来,坐在小桌边的凳子上,慢慢喝着水。小暖带着俩孩子坐在小桌子边玩儿猜豆。
小草心不在焉的,秦二妮儿也被娘亲叮嘱了不要乱说话,玩不起来。
李氏被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里正叔把大嫂叫走了。"
秦氏无动于衷。
小暖问道,"就叫了她一个?"
"让你二舅去城里把你大舅叫回来,不知道要干啥。"李氏小心问小暖,"这回的事儿跟你大舅母有关系?"
小暖抿抿唇,"也不算直接有关。不过要不是她跟着在村里乱嚷嚷,事情不会这么快发展到这一步。"
李氏愣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姐,正田让我跟你说,不管到了啥时候,你都有个亲弟弟。"
秦氏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李氏也眼泪汪汪地陪着哭。
小暖也不拦着,让娘亲哭总比憋着的好。
送走二舅母,三胖婶儿等关系要好的人家又来了几波,一家人吃完晌午饭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吃完饭回到炕上,小暖抱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草轻拍着,"想哭就哭,不要忍着,你才多大啊。"
小草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姐,小草是不是特别没用?"
"为什么这么问?"
"今天连大黄都能帮忙,就小草啥也没干。"
小暖揉了揉她的小脸,"你帮了啊,姐姐打人的时候你帮忙守着娘亲,我们去衙门的时候,你在家里看家。姐答应你,等你九岁的时候,姐就带着你学做生意,咱们一起赚钱养家,到时候咱家三个人都是顶梁柱,你就是想玩儿也玩不了几年了。"
小草抱住姐姐的腰,"哇"地一声哭了,"小草现在就要学,小草现在就不想玩了。"
"好,等你的手好了,姐就教你算账记账。"小暖揉着妹妹的头哄着。
等把小草哄着了,小暖才转身抱住呆愣愣的娘亲,"娘吓到了?"
秦氏拍着她的背,"娘没事,你这几天累坏了,快睡吧。"
小暖摇头,"娘不把压在你心里的话话跟女儿说清楚,女儿睡不着。"
秦氏抿抿唇,"小暖。"
"嗯,女儿在这儿呢。"
"娘不要搬到城里去住,娘就要在这儿住着,哪也不去!"秦氏的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声音都是抖的,"娘又没有错,凭什么要躲出去给他们腾地方?娘不光要这儿住着,还要活得好好的,活出个人样子来让她们看看!娘气死她们!"
小暖有些震惊,抬头看着娘亲。
秦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额头的青筋都崩了起来,"娘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好!"小暖擦掉娘亲的眼泪,"咱们哪也不去,咱要活得好好的,气死她们!"
"不就是一个长了张能看的脸,会写两句酸诗的臭男人吗!他们看中了,娘抢不过他们,带着你们躲出来过日子,他们为啥还要这么欺负人?"秦氏想不通啊,她心里堵得难受。
小暖一声声地劝着,待娘亲睡着后,她坐在炕上看着自己珍若生命的两个人都哭肿了眼,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娘和小草的心里承受能力,她们今天,被吓到了。
她们这里睡下了,秦家村却乱了套。
里正召集了全村人到村中央的老槐树下训话,陈祖谟和皮氏也被叫了出来,在人群中听着。待听到小暖递上第二张状子,告那两个从京城来的书生造谣生事时,村里人的目光都落在陈家母子头上。
第一五二章 王座
陈祖谟皱皱眉,皮氏冷着脸,"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事儿跟我家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祖谟都回来了,陈大伯为啥还在京里不回来,他在忙啥?"韩三胖问道,"咱们村里跟京城有关的,可就你们一家子!"
"家父留在京中乃是为祖谟的婚事忙碌,不日将返乡。"陈祖谟解释道,秦氏的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你这正主都回来了,他还有什么好忙的?"秦三叔也觉得纳闷。
陈祖谟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草他娘老老实实的,咋会得罪京城里的书生,这件事儿要说跟你们陈家没关系,就跟你那未来老丈人一家有关系!"韩二胖开口就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又是造谣,又是绑人的,这是要干啥?当咱们一个村子的老爷们都死了吗?"
"就是,人家母女仨关起门来过日子,还能得罪了哪个!"又有人开口了。
皮氏沉着脸,"因为有人造谣,惹得小草她娘差点被人毁了,这教训还不够吗?现在你们这是干什么,无凭无据的指摘我们母子俩,是想怎么样,非得逼得老身上吊或跳鱼塘死了才甘心?"
陈祖谟也道,"祖谟清清白白,若此事与我陈家有关,便让我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里正见好就收,咳嗽一声道,"以后凡是无凭无据的事,哪个也不要乱传,再惹出事来,不管是谁,一律逐出秦家村!"
说完,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落在张氏身上,高声道,"这件事弄到这个地步,也不全是外来人的罪过!要不是有人推波助澜帮着乱传,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信!秦张氏,你给我出来!"
张氏僵硬地站出来。
"你嫁到秦家村快二十年,就没干过一件好事!"里正声色俱厉地骂道,"里外分不清,香臭闻不出来!别人祸害小草她娘,你跟着吓起什么哄?有你这根搅屎棍在,我看村里就安生不了!"
里正一句句地骂着,张氏吓得呜呜直哭,被叫回来的秦正埔也脸红脖子粗。
"自己家的闺女在夫家过不下去了,合离回家,这事儿哪村儿没有?怎么就你们家容不下,忍不了?再说人家母子仨没找你们要米吃要衣穿,你们不帮衬着也就算了,干嘛死拽着人家泼脏水?"里正越骂越气,"要不是我老头子亲眼看着秦岚一点点长大的,怕真是要以为这闺女是你们捡回来的!就是捡来的,也没你们这样的!"
秦三好和白氏被骂得抬不起头,连带的陈家人脸色也不好看。因为使劲托秦氏后腿的,除了秦家这几个,大多数都是陈家的。
里正骂得嗓子疼,喝了半竹筒水才接着道,"别当我是吓唬你们,小暖今天的模样你们一个个的也看见了。以前说话都不敢大声的闺女,现在被你们逼得能拿棍子把仨大活人抽出一身血来!今天要不是我拦着,你们以为现在她能老实待在家里,让你们一个个地安生在这戳着?要不是我,你们早就躺着了!"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你们以后谁在招惹她们母子被小暖抽得站不起来,别找我说话!我老头子脸小面子小,管不起!"
村里说过秦氏闲话的人,就忍不住哆嗦。
小暖今天拎着一根棍子抽出了威风,也把韩二胖抽下宝座,成了村里人见人怕的头号村霸王。
小暖睡醒时,娘和小草还睡着。她摸了摸小草通红的小脸,心就是一紧,妹妹,发烧了。
小暖又摸摸娘亲的脸,也有点热。
秦氏张开眼坐起来,嗓子疼得像被鱼刺划了,头也一抽抽地疼。
"娘,小草发烧了,您也上火了,我得去请郎中,您在家看着小草等我回来,哪也别去,家门口有大黄和四个镖师守着,谁也进不来。"小暖说完,急匆匆穿好衣裳往外跑到村南茶宿拉了匹马,翻身骑上,一溜烟地进了城,花重金把城中最好的郎中请回来给家人看病抓药。
赵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她们家出了事,派了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巧翠带着一大堆礼品过来帮忙。小暖此时正忙得手忙脚乱,也就不客气地把巧翠留下了。
天将晚时,又有人敲门。
正在煮粥的巧翠跑去开门,见赵书彦站在门外,赶忙行礼。
赵书彦大步进来,"人怎么样?"
"秦夫人和小草姑娘已用了药,小暖姑娘在屋里伺候着。"巧翠低声道,"郎中说是受了惊吓,怕是得病几日。"
赵书彦点头,见从屋里走出来的小暖,憔悴得让人心疼。他快步走过去,"发生了这么大事儿,因何不派人去找愚兄?"
赵书彦陪着她出门二十天,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忙着家里的生意,小暖哪还好意思麻烦他,"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妹一个人就能做了。"
"蠢话!"赵书彦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语带责备,"原来这么久的大哥,是白叫的?"
小暖勾起嘴角笑着,"大哥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若不是有赵三叔在这里帮忙,我也不能这么快查清楚。"
赵书彦罕见地沉下脸,"你不用替他开脱,这件事愚兄绝不饶他!"
小暖叹口气,"小妹已得罪了一村子的人,若大哥再为这件事难为赵三叔,这个村里小妹一家还怎么待下去?"
赵书彦抿抿唇,"无规矩不成方圆,此事愚兄自有计较。"
待进屋拜望了秦氏和小草出来后,小暖才问道,"大哥这是从哪里来?"
"大同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麻烦,所以多呆了几日。"赵书彦连日忙碌,也是一身的疲惫,"愚兄今晚就歇在茶宿里,有事立刻让人...让大黄去叫我。"
小暖这次没有拒绝,赵书彦又叮嘱了几句,才回了茶宿。
坐立不安的赵三见到脸上没了笑的少爷,腿一软就跪在了热闹的大堂里。
天色已晚,焦头烂额的楼萧迁还在书房里与师爷商量秦家村的案子该如何是好。
"老爷,此事不能查下去。"师爷提醒道,"承平王爷面善心狠,若是老爷吃罪了他,怕是..."
第一五三章 确认过眼神
楼萧迁心里明白得很,若非御史一状告到御前,已经稳稳戴在陈祖谟头顶上的乌纱岂会阴差阳错地落在自己头上。承平王定因此事已对他有所不满,若这官司查下去真牵扯出承平王府,他的仕途怕是要完了!
"依师爷之见,本官该如何是好?"
尖头长脸的师爷捋着老鼠须,凑过来低低道,"此案,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秦氏母女要的不过是个说法罢了,堂上的四十大板已要了那三个书生的半条命,若是他们..."
师爷低头,一口气吹灭桌上的蜡烛!
楼萧迁的眼睛,越睁越大。
"大人,不好了!"书房外蹬蹬蹬地跑来一人,高声在漆黑的窗外报说,"大人,牢里出事儿了!"
楼萧迁立刻敛容,推开房门问道,"何事?"
"今日上午关到牢里的犯人被人杀死了..."衙差惊慌道。
将满之月把衙堂院落照得亮如白昼,也映出了楼萧迁脸上掩不住的惊愕和...惊喜,"怎么回事?"
"有人假扮狱卒入牢房杀人,被发现后伤了两名狱卒逃走,被斩杀在牢外的大街上。"衙差神情慌张。
"都死了?"楼萧迁长出了一口气,不用自己动手就来了个死无对证,此事妥了!不过县衙牢房被人轻松来去,也属他的失职,楼萧迁肃容问道,"杀人凶手被何人斩杀?"
衙差立刻挺直腰杆,"路过的金不换将军!"
"什么?"楼萧迁的声音不由得拔高,"混账,如此大事怎不速速报来?还不快快头前带路!"
此时已入宵禁,空空荡荡的大街上横躺一人,带着几名侍从的高大将军金不换立在正中,宝刀滴血,杀气腾腾。
"卑职来迟,请将军恕罪。"楼萧迁快走几步,躬身行礼。
金不换宝刀归鞘,洪亮的嗓音带着几分武将见文官的不屑,"不是来迟,是来的太迟。县衙大牢怎么说也属重地,竟让此贼轻入轻出,朝廷的颜面,让尔等丢尽了!"
"是。"楼萧迁连连赔罪,并解释道,"卑职正在衙门后堂整理今日开堂的文案,是以来迟了。"
金不换的铜铃眼里满是不耐,"啰嗦个甚,先处理正事!"
"是!"楼萧迁立刻唤道,"掌灯,验看凶手身份!"
衙差忙将火把举过来,把被金不换一刀直入后心的,穿着狱卒衣裳的贼人翻转过来。只见此人三十余岁的年纪,长方脸上双目圆睁,甚是惊恐。
金不换低头看了看,"这是何人?"
楼萧迁也摇头。
金不换刚杀了人,此时正得意着,便屈尊弯腰亲自查看,见此人身上并无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又见他的手掌和虎口皆是老茧,便断言道,"此乃多年习武之人,怕是哪路的强匪!"
楼萧迁立刻顺坡下驴,"将军所言极是,定是强匪!来人,将尸首抬下去,先验明身份..."
金不换大手一摆,"抬下去干什么,你们哪个能人的?直接将尸首悬在城门口,寻人重金指认!"
"将军高明!"楼萧迁从善如流,"来人,将尸首抬下去,悬于..."
他身边的师爷却吓得一哆嗦,"老爷,这人小人认得,他乃是陈状元家的仆从。"
这要是悬挂出去可就真的麻烦了。
楼萧迁的身子不由得一晃,"师爷没有认错?"
"小人绝无认错之理。"陈祖谟曾来拜会楼知县,师爷就陪在一旁,当日这人就站在陈祖谟身后,他看得清清楚楚。
金不换也皱起眉头,低声问道,"他所杀的乃是何人?"
"是今日刚被捉住的,意图强抢陈状元前妻的三名绑匪,这三人皆来自京城。"楼萧迁低声直点要害,今日刚把人关起来陈祖谟便派人来杀人灭口,其意甚明。
金不换此时只后悔自己的刀太快,狗拿耗子,管什么闲事!
见金不换不断变换的表情,楼萧迁立刻明了,轻咳一声给师爷使颜色,"师爷再看看,是不是认错了?"
老鼠须的师爷立刻心领神会,仗着胆子走近看了两眼,赶忙道,"请将军和大人恕罪,小人头晕眼花,方才的确是认错了,此匪小人也不认得。"
金不换僵硬的点头,"此事乃属楼大人分内之事,本将军不便插手。本将军还有要务,先行一步。"
"是!"
彼此确认过眼神,乃是同道中人。楼萧迁和金不换都放心了,正要好说好散之际,却听路那头马蹄声响起。
金不换暗道一声,"不好!"
楼萧迁转身,只见一名若天神般的白袍将军骑马踏月而来,脸上便带了笑。来的既然是将领,那就是金不换的部下,还有啥好说的,"将军慢走!"
走个屁!金不换暗骂一声,快走两步迎到马前,拱手弯腰行礼,"三爷。"
这称呼让楼萧迁愣了,被金不换称作三爷的,莫不是那位京中来的神秘的督军大人?怎会如此年轻?
马上的严晟微微点头,"将军迟迟未至,严某不放心,特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金不换赶忙道,"不过是杀了名越狱的牢犯,不敢劳三爷久候,三爷请!"
严晟点头,带马缓缓前行,楼萧迁赶忙令人将死尸抬走,便在这时,跟在严晟身边的木开大声道,"慢着!"
金不换和楼萧迁同时一哆嗦,便听这小厮高声叫道,"慢着!三爷,这人属下认得,他是陈状元的小厮,两日前属下还见这人替陈状元跑腿办事呢!金将军认错人了,这人可不是牢犯,不过这小厮穿着狱卒的衣裳作甚?"
金不换冷汗直冒,"是末将眼拙。"
严晟拉住马,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淡淡道,"楼大人。"
"卑职在!"楼萧迁汗如雨下。
"速速将事查清。"
"是!"
严晟说完骑马走了。
楼萧迁低声问身边的金不换,"将军?"
金不换皱眉甩袖而去,留下楼萧迁独自在秋风中瑟缩一阵,才命人将尸首抬下去,又问清牢中详情,连夜与师爷秘议。
天方亮才才回府的金不换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就见楼萧迁的师爷竟等在院中,便一脸地不耐。无端被搅入这等龌龊事中,金不换现在只觉得晦气。
第一五四章 二堂问案
"将军?"师爷已看出金不换气不顺,也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那位督军大人...这案子该怎么查?"
这棘手的案子怎么个查法,那位督军的态度极为重要。
金不换冷哼一声,"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师爷苦着一张脸,那到底要要怎么查!
金不换气恼地道,"那位三爷,莫说是楼萧迁,就是承平王也得罪不起!"
师爷得了这话,直接从将军府一路飘回县衙。一脸憔悴的楼萧迁立刻站了起来,"如何?"
"大人,金将军说那位三爷是连承平王也惹不起的人物。"
楼萧迁摔回椅子上,喃喃念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师爷的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大人莫慌,此事并未到山穷水尽之际。"
"此话怎讲?"
"现在仔细回想昨夜的情形,若说金将军和那位三爷先后'路过';县衙外皆属巧合,小人不信。"师爷分析道。
楼萧迁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这里边定有隐情!"
"再说人是金将军杀的,案子是三爷让您查的。您不过是职责所在,何错之有?便是承平王真的追究下来,您也有个说辞不是?"师爷低声道,"毕竟三爷可能是..."
师爷往上指了指。
楼萧迁连连点头,他也明白了,这完全是三爷和承平王两个阎王打架,他不过是遭殃的小鬼罢了。承平王远在京城,三爷这尊大佛可是近在眼前,为今之计也只有硬着头皮查了!
"速速派人,传陈祖谟、秦氏,到...衙门,问话!"
"楼知县派衙差去了秦家村。"暗卫单膝点地,"秦氏母女和陈祖谟已在途中。"
彻夜未睡,依旧精神抖擞的严晟微微点头。
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陈祖谟,脸色莫名,站在他身后的马得金则惶惶不安,对面的秦氏强装镇定,小暖不住地打量渣爹和马得金。
不管怎么说,渣爹是状元郎,是承平王府的女婿,楼知县无缘无故的也不会将他传到堂上来问话。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样的变故,会让知县隔了一夜就升二堂审案?
头戴双翅乌纱,一身青色官服的楼萧迁迈着官步入堂落座时,陈祖谟见了他还一阵恍惚,暗想这身官袍本该是他的...
"今日请陈状元前来,乃为昨日之案。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状元见谅。"楼萧迁皮笑肉不笑地客气一句。
陈祖谟见他如此,心下便觉不好,弯腰行礼道,"岂敢。"
小暖的眼睛在楼萧迁眼下的淤青转了转,不动声色地听着。
"昨日有人扮牢头入狱,杀害两名案犯后逃走,被路过的金不换将军直接斩杀在街前。"楼萧迁先将事情摆出来,查看堂下四人的脸色,继续道,"有人指正那潜入狱中杀人灭口的恶徒乃是陈状元的家仆,所以本官今日才请陈状元来指认尸首。"
陈祖谟闻言只觉天旋地转,险些瘫倒在堂上,他身后的马得金则呆若木鸡。
若非小暖扶着,秦氏也差点吓倒,她瞪大眼睛,脑中雷声轰鸣。
楼萧迁一抬手,两名衙役将人抬了上来,掀开盖头的白布。
秦氏和小暖同时抬手将对方的眼睛蒙住,二人不由得心头一暖,惊惧也被压了下去。
于是,两人又同时抬手,拉下对方压在自己眼上的手,同时低头看去。见躺在地上脸色清白的,正是住在山长茶宿的陈祖谟那四个姓马的仆从中的老四,马得铁!
秦氏悲愤难掩,跪在地上磕头,"请知县大人为民妇做主。"
楼萧迁只紧紧盯着陈祖谟,"陈状元可认得此人?"
陈祖谟重如千金的头,微微点下,"认得,此人乃是小生的家仆,马得铁。"
楼萧迁啪地一拍惊堂木,"陈状元还有何话讲?"
陈祖谟微微摇头,"小生也不知他因何如此,请大人明察,还小生一个清白。"
"什么?"楼萧迁差点跳起来,老鼠须师爷也差点把手里的笔杆子扔到陈祖谟的脸上,试试他脸皮的厚度。
陈祖谟一撩衣袍跪在堂上,声音郎朗,"大人,此人确是小生的家仆,但他行凶伤人之事小生并不知情。自昨日秦夫人被人劫持到今,小生并未见过此人一面。家中老母可为小生作证,还请大人明察。"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是一推二六五,死猪不怕开水烫,以为本官能奈你何了?楼萧迁也被激得上了脾气,"啪"地一拍惊堂木,"带许昌荣!"
小暖扶起娘亲,静静旁观。
许昌荣是被人拖上堂的,昨日被打的伤显然没有人替他上过药。
"许昌荣,昨夜马得铁入牢杀人之事,你细细讲来!"
许昌荣趴在死尸旁边,瑟瑟发抖,"此人昨夜借着送饭之机,直接出手捏断...章平宇和萧玉卿的脖子,他伸手来抓小生的脖子时被冲出来的牢头发现喝止,小生才捡了一条命..."
楼萧迁接着问,"他可说了什么?"
"他一言未发,伸手便取人性命。"许昌荣说完泪如雨下,"大人荣禀,小生到了秦家村后,因与章萧二人是同乡便住在一处茶酒诗书,甚是投机。也是因听他们之言才对秦夫人有了非分之想,后他们怂恿小生将人带回家中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再从长计议。大人,小生一时鬼迷心窍才被这二人迷惑,请大人念在小生上有六旬..."
"啪!"楼萧迁一拍惊堂木,"闭嘴!陈状元,你还有何话讲?"
陈祖谟依旧是那句话,"小生百口莫辩,但小生相信大人定能明察秋毫,还小生一个清白。"
楼萧迁顿觉眼前发黑,"既然如此,来人,将陈祖谟押..."
"大人。"陈祖谟身边的马得金忽然撩衣袍跪在地上,"此事乃是小人所为,与我家老爷无关。"
陈祖谟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暖却挑起嘴角,冷冷地笑了。
见有人认罪,楼萧迁也是猛地一松,又拍惊堂木,"你是如何背主行凶的,还不如实讲来!"
第一五五章 官官相护
"小人马得金,本是承平王府的侍卫,因王爷见陈状元身边无人伺候,才将我兄弟四人派到陈状元身边做事。发生了昨日之事后,小人在堂外听了三位书生的口供心生不妥,便派四弟入牢打听此事是否与王府有关,以免有人趁着郡主与姑爷大婚之事滋生事端。小人也没料到四弟会如此鲁莽,直接出手伤人。"马得金声音异常平静,"不论如何,马得铁入牢行凶,小人难脱干系,但此事的确与我家老爷无关,请大人明察。"
楼萧迁一时无语。
直到师爷咳嗽一声,他才继续说道,"私闯牢狱已属胆大妄为,出手杀人更是令人发指!尔等如此妄行,不只抹黑了承平王府,抹黑了陈状元,更将朝廷律法视若儿戏!"
"小人知罪!"马得金俯身,以头触地。
"押下去!待查清案情,再行宣判!"楼萧迁拍了惊堂木,惊心大定。
看着衙差把马得金押走,陈祖谟一脸真诚自责,"大人,小生虽不知情,但也有治家不严之过,还请大人责罚。"
楼萧迁嘴角抽了几抽,勉强把到了嘴边的有辱斯文的话咽下去,"陈状元之错虽不至收监,但也当留在村中不得远行,随时听候本官传唤。"
"小生遵命。"
楼萧迁的目光又落在秦氏母女身上,"夫人放心,本官定奉公执法,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秦氏呆愣愣地无法回神,小暖平静地弯腰行礼,"多谢大人。"
楼萧迁这才满意地退堂。
待堂中无人了,陈祖谟才从地上起来弹掉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直了腰后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陈状元。
他走到秦氏面前,拱手行礼,"方才知县大人已言明会查个明白,还请秦夫人安心等待。"
秦氏直直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陈祖谟只得接着道,"知未真,勿轻言。此事未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夫人...慎言。"
小暖径直问道,"还请陈状元放心,我们母女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当然不会造谣生事。敢问一句,陈状元治下不严,纵你手下人连夜入狱杀人灭口,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能不能说?"
陈祖谟锁紧眉头。
秦氏依旧直直地盯着陈祖谟,将他看得发毛后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老天待我也算不薄,这一辈子还能让我见识一次天打五雷轰的大场面!"
陈祖谟见她们如此冥顽不灵,气得甩袍袖大步离去。
小暖也扶着病中的娘亲,慢慢走了。
见他们都走了,躲在门后的师爷才匆匆回了楼知县的书房。
楼萧迁闻言长叹一声,"这陈祖谟定非池中物!"
师爷连连点头,不管这件事是否是陈祖谟指使的,他能在瞬间做出最有利于他的决断,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地为自己洗刷清白,也的确算是个人物。
马车内,赵书彦听小暖讲了事情经过后,久久才道,"自古以来便是官官相护,这件事马得金已经认下,怕是到此为止了。"
小暖点头,"我明白,仅凭这两三个人搬不倒承平王。只是他们敢这么大胆地入狱杀人,也是出人意料。"
赵书彦也想不通这一点,按说承平王府的侍卫行事不该如此鲁莽才对。
不止是他们,就是坐在死牢中的马得金也想不通,凭他四弟的身手,不过是入牢宰几个书生而已,怎么会失手被人发现,还被人撵到大街上,撞在金不换的刀下?
赵书彦看着面色苍白的秦氏,于心不忍,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得把目光落在小暖身上。
没想到,小暖却忽然笑了,低声与娘亲商量道,"店里来了一批新布料,特别适合做冬衣,咱们去看看?"
秦氏也打起精神,"好,去看看。"
赵书彦听着她们开始商量布料,有些摸不到头脑。
在自己的店里买了一大堆布料回家后,小暖就听赵三报说,马得金的俩兄弟,马得银和马得铜都搬出茶宿去了陈家老宅。
小暖点头,在村里转了一圈后,陈祖谟家的马老四昨夜入狱杀人灭口被金吾卫大将军一刀捅死的事情传遍全村。
陈家大门外,给陈祖谟歌功颂德的人少了一半,指指点点的多了五成。
待到陈家大门打开,老二马得银牵马背包袱出来时,村里人都吓得退后一步,露出靠在大树上的陈小暖。
虽然因为她们母女死了四弟,折了大哥,但马得银还是牵着马走到小暖面前,拱手行礼,"姑娘。"
小暖看了看他紧握缰绳的手和腰间的长剑,"回京城?"
"是。"
"见了我那未进陈家门的二娘,记得替我问声好。"小暖冷冰冰地道。
马得银还是回了一个"是"字,便骑马走了。
这听在村里人耳朵里,无异于小暖向承平王府的郡主宣战了,众人心中巨浪翻腾。昨天刚见识了小暖的大胆,但谁也没想到她竟胆大到这个地步。
叼着牙签的韩二胖走到小暖身边,抱膀子靠在树上,冲着陈祖谟家的大门吐了口吐沫,"他娘的,躲在女人身后的孬种!"
这一句话,便把门内偷偷向外张望的陈祖谟气得脸色发青。
小暖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家了。
小草已经退了烧,正与娘亲靠在炕上看布料,咯咯笑着。这笑容很有感染性,娘亲和炕边的翠巧也挂了笑。
家里就是得有个孩子,只要有孩子在,无论面对多大的事儿,也有欢笑。
小暖迈步进屋,加入笑声中。
晌午用饭后,看着娘亲和小草吃了药睡下,小暖又叮嘱翠巧几句才快步出门进城,化作秦日爰出现在严府。
见出了这么大事儿,小暖居然还是乐呵呵的,已经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人的话的乌羽被憋得难受,转身跑了。
小暖见三爷不在,堂下又多了几个学生,也没有多问,只是继续声色并茂地讲课。此次能抓住许昌荣三人,九号镖局的四个镖师功不可没。小暖深深认识到人手的重要性,所以上课愈发地用心。
一个时辰讲完后,小暖走出演武堂,木开已经等在门口了,"三爷有请。"
第一五六章 你可有为难之处
小暖跟着木开到了严晟的书房,立刻递上两包茶饼,非常真诚地道,"请三爷帮我把一包阳羡茶转送给金将军他老人家,多谢他手刃凶徒。剩下的一包,留给三爷您润喉咙。"
阳羡所产的茶饼乃是大周上好的,小丫头还次真是下了血本了。严晟想着金不换接到茶叶听了这话后的表情,眼底便泛起笑意,"先坐吧。"
小暖见严晟脸色不错,心才稍稍放下,听话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乖乖等着他忙完问话。最近她忙于村中流言之事,过来教侍卫的识人虽是准时的,但准备不够充分,质量自是有所下降,严晟怕是看出了来。
他花重金与自己交易学东西,小暖却没有好好教,自是理亏。进来时已做好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心理准备,只要三爷一问,她就会立刻磕巴都不带打的展开对自己的猛烈抨击!
哪知三爷居然一直忙着看什么东西,让她等着。
最近这些日子实在太过劳神,这里又实在太过安静安全,小暖无事可做,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小脑袋一点点地,最后居然歪脑袋靠着椅背睡着了。
本忙着处理完军中事务跟她谈事的严晟,见此便放慢了速度,半个时辰后才将手里的文书交给部下去办,然后站起来,走到桌前,看着缩在椅子上睡实的小丫头。
比她伶牙俐齿的姑娘,严晟见过;比她功于心计的姑娘,严晟见过;比她武功高强的姑娘,严晟也见过。但像她这样没半点依仗,只靠着一副瘦弱的小身板就闯出一片天的,严晟还是第一次见。
坐在椅子里就这么小的一团,待柴玉媛来了,她的天还能撑多久?
默默看了一会儿她歪着脑袋露出的藕节般一捏就碎的细脖子,严晟转身回到书桌后,继续忙碌。
跟陈祖谟回来的四个侍卫,根本没把这里人放在眼里,入狱杀人灭口本在严晟的意料之内,他派人入牢识破,算计金不换杀人,然后逼楼萧迁审案。之后便是促成此命案上呈刑部,御史弹劾,呈送御览。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需计划周详。
此案最终的结果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承平王被御斥思过,但它却影响深远。对京中局势的暂且不论。只说金不换望江亭一箭和县衙外的一刀,足可斩断生性多疑的大哥对这金吾卫大将军的信任,那么接下来,便是他渔翁得利之时,严晟翘起嘴角。
小暖听到茶杯轻轻碰撞桌面的声音,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竟然睡着了,她赶忙把腿放到椅子下规规矩矩坐好,然后头一转,猛地一颤!
悲剧了...
"三爷,日爰实在失礼了。"小暖不好意思地僵硬着。
严晟放下手中笔,"家里的事处理清了?"
小暖额头冒了汗,"差不多了,请三爷放心,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日爰绝不会缺斤少两,一定准时前来,倾囊相授。"
严晟静静地看着她,"可有为难之处?"
便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又何妨,左右她想要撑的那块天,对自己而言不过是顺手之劳罢了。
小暖歪着小脑袋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严晟,揣度他这话的意思。
严晟静静任她打量,其实自知冷血的他,第一次兴起主动帮人的念头确实有些不习惯。
半晌,小暖才道,"有。"
严晟微微点头,"何事?"
"...三爷,日爰刚才不小心把脖子睡落枕了,您能帮我叫个郎中吗?"小暖尴尬地笑着,"否则我这么出去让人见了,您那个黑脸小厮脑袋里怕是得琢磨出几大出好戏来。"
若说不诧异,是假的。严晟一时无语,就在小丫头的笑容快撑不下去时,才叹息道,"过来。"
"不劳三爷您..."小暖还没说完,就明显感觉到严晟的不悦,立马乖猫一样地歪着脖子走过去。
这姿势,看着严晟差点绷不住脸。
他起身到小暖身后,一手扶住她纤细的脖子,一手托住她的小下巴,这么一按那么一抬,"嘎巴"一声,便放了手。
小暖发现,就这一下,她的脖子居然能动了!她赶忙拱手弯腰行礼,"多谢三爷。"
严晟微微点头,二问,"可有为难之处?"
小暖还是嬉皮笑脸的,"说起来还真有一件,日爰能请三爷写几块招财进宝的招牌么?有了您的招牌,日爰的店铺一定能财源广进。有了钱我就有了依仗,啥也不怕了。"
严晟静静看着她。
小暖脸上的笑很快就撑不住了,吐出真心话,"三爷的好意小暖感激不尽,不过小暖不敢。小暖敬您,信您,舔着脸跟您做几笔受您照顾的小生意已经是很过分了,不想也不敢厚脸皮地不劳而获,靠您遮风挡雨。"
"人一辈子最大的依仗只能是自己,小暖不想偷懒,也不愿意偷懒。"
说完这些话,小暖头都不敢抬了。心中一个暴躁的小人儿拉住自己的魂魄一顿狂抽!暗道自己这么不识抬举,一定完了,三爷生气了,财神爷要离她远去了...
慢慢地,严晟的眼角竟染了笑意,温声道,"研墨。"
小暖抬起头,目光茫然,傻傻地张着小嘴儿,"啊?"
"难不成还要我亲自研磨?"严晟走到另一张桌前,铺开大纸。
小暖这才明白过来,点点跑过去替三爷研磨。
待她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卷财神爷亲笔写的"招财进宝"金字招牌走后,乌羽才跳进严晟的书房,"三哥不必派别人,让我去吧,保证把陈祖谟的假脸撕个干干净净!"
严晟放下卷起的衣袖,"此事我们不必插手。"
"什么?"乌羽一蹦多高,"三哥既然不想管,那叫她进来干吗?"
严晟坦然道,"借着一只狗放倒三个书生、震慑一村、闹出一县风雨的人,怎会轻易低头求人。"
乌羽撅起嘴,"大黄哪有那么厉害,明明是四个镖师干的!"
"三日查清事情脉络,布局引三书生入套,再引别有心思的人围观作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埋伏好的四个镖师放倒三个书生,并未露出蛛丝马迹,可以说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严晟问乌羽,"若是你,能做到么?"
第一五七章 我是傻,还是傻?
乌羽咬咬唇,平心而论,他还真做不到。
严晟收起大豪笔,慢慢道,"一个十二岁的姑娘,方才站在你站的地方,挺直腰杆说人一辈子的依仗只能是自己,若是你听了,该当如何?可惜她不是男儿,否则继姜公瑾后,我将再添一臂!"
姜公瑾乃是三哥身边的第一谋士,原来在三哥心里,那丫头已经这么厉害了?
乌羽低头不语,想着小暖那句"人一辈子只能依仗自己"的话,想着他比小暖大四岁,却还是个只知依赖三哥、胡吃闷睡的废物!
小暖先将三爷的字送到装裱行后,回村进门见到抬起前爪的大黄,忍不住弯腰握住它粗粗的狗腿,泪目道,"大黄,我刚错失了一次抱金大腿的机会,你说我是傻,还是傻?"
"汪!"
"你才傻!"
"汪!"
小暖...
"再叫没肉吃!"
大黄立刻闭嘴,开始摇尾巴。
小暖这才满意进屋,见小草戴着顶滚毛边的小帽子,在炕上上蹿下跳的,"姐,快看娘给小草做的新帽子,好不好看?可暖和了!"
"好看。"小暖真心觉得不错,又去看娘亲做了一半的帽子,幸福地眯起眼睛,"我也有!"
"做完你俩的,再做娘的。"秦氏摸着舒服柔密的兔毛,满足无比,"这毛帽子最挡风,娘再照着绫罗坊里挂出来样式,一人给你们做一件...那啥,这个冬日里就暖暖和和的了。"
小暖笑弯了眼睛,"娘说的可是'斗篷';?"
"不错,就是那个!看着就暖和,娘也给自己做一件。"秦氏连忙点头。
这次林中劫后,秦氏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舍得为自己花钱了,以前让她添件衣裳,简直要磨破小暖的嘴皮子,现在不用了,秦氏给两个闺女买布料时,顺便就把自己的买上了,布料的质地也是好的。
端茶进来的翠巧笑语嫣然,"这斗篷真是个好东西,依奴婢看,绫罗坊因这斗篷,今年冬天必定要赚一大笔银子,书彦少爷的眼光果然毒辣。"
翠巧并不知绫罗坊实归小暖这件事,只当这是赵书彦的主意,小暖听了笑弯眼睛。斗篷是绫罗坊招的五位裁缝按照她的图纸设计出来的。小暖也是经过一番调查之后,才知这里居然没有斗篷这种御寒神物,简直是不可思议。
等到过几日,她派去入山换皮毛的小队回来,制出上好的皮毛斗篷定能卖出天价,到时就能在济县甚至登州内,打响绫罗坊的招牌!
小暖得意地笑,想着自己的小分队走了已有七日,算着行程也快该返程了。他们会带出什么皮毛呢,虎皮还是豹皮?
此时,益州南的深山老林小木屋中,绫罗坊进山换货小队的队长何大力正抱着一张完好的白虎皮,笑成了二傻子。
小队成员牛三强留着哈喇子,"大力哥,咱这回发了,真发了啊!"
"呵呵,呵呵..."何大力只剩下傻笑了。
"可惜啊,咱们进山带的东西太少了。"牛三强这个后悔啊,早知道这样,他拼了老命也得多背两袋盐进来!
何大力立刻收了笑,"咱们出来时小当家怎么说的?这一趟,探路为主,安全最重要!再说咱们就这几个人,肩扛手提翻身越岭的,能带多少东西?再换的多了,咱们能带出去吗?"
还真是带不出去!牛三强低下头。
就在这时,马大壮又抱着东西跑进来嚷嚷,"大力哥,兄弟刚翻了一个山头寻到一猎户,用最后一点盐巴和铁弓换了三张白狐皮出来!你快看看,老好了!"
何大力两眼冒光地摸了又摸,好东西啊好东西。不过这回,真带不动了...
何大力眼珠子一转,将主意打到玄其身上,"嘿嘿...何大哥...嘿嘿..."
化名何大的玄其无语了一阵,严肃道,"这几件何某帮你们带着,一件不能再多。"
"是!大哥放心!"何大力笑得两眼冒光,头出发前小当家跟他小声说了,若货多得带不了,就让这个看起来不好说话的何大帮忙带货。
一路上看这何大哥面冷寡语,何大力还不信,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玄咎看何大力笑得那傻样,无语望天半晌才道,"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返程!"
"是!"何大力立刻收了笑,转身吩咐手下的弟兄们打包的打包,备饭的备饭。
半个时辰后,一行七人背起比自己还大的,捆得结结实实的包裹,看着玄其和玄咎。玄其被身上的包裹坠了气势,玄咎便大手一挥,"出发!"
翻山涉水地走了多半日,天色将晚时,一行人寻到进山时曾落脚的山洞过夜。
点燃篝火烤着吃了几块干粮喝了些热水后,累坏的小队倒头就睡,玄其和玄咎分左右靠在洞口处歇息,顺带把风。
忽然,一阵恶风袭来,二人同时翻滚,耳边只听得铁箭穿石的声音,便知不妙。
玄其把守洞口,玄咎飞快入洞叫醒何大力等人,让他们躲在巨石后。此时,洞口已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马大壮抱着皮子瞪圆了眼睛,"莫不是山里的猎户觉得亏了,追过来要抢回皮子,让咱们人财两空吧?"
牛三强也死死抱着自己的货,"他们敢!除非踏着老子的尸首过去,否则谁也别想抢老子的皮子!老子还指望这些皮子卖了钱娶媳妇呢!"
何大力一人给了他们一脑瓢,"废话什么,有两位大哥在,出个屁的事儿!是吧,何二哥?"
"放心,不会有事。"
已经扑灭火堆,让敌人失去目标的玄咎却一脸慎重。又过片刻,洞外一声唿哨,玄咎飞身出洞,"如何?"
"两人逃了,你在此地处理后事,我去追!"玄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他拎回来一个半大的小子,扔在洞口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处理尸首后你们连夜出发!"
已经搜过尸身玄咎明白其中要害,"七哥留下记号,待送他们出山后,我马上带人回来与你汇合。"
玄其转身消失在秋月夜下狰狞狂乱的密林中。
玄咎先将尸体捆石头沉河后,才把捆得结实的狼狈的少年带入洞中审问,"你是何人?"
第一五八章 老虎的屁|股
劫后重生的少年赶忙道,"小的黄子厚,山外益州黄家庄人,因为进山买皮子被那帮人捉了去,多亏方才的大侠搭救才保住一条小命。"
见玄咎脸色不明朗,黄子厚赶忙道,"大哥,你们是秦日爰秦少爷派进来换皮子的吧?秦少爷的消息还是小人给他的,不信您带小人回去见秦少爷,小人说的都是真的。"
玄咎这才明白玄其饶他一命的缘由,让何大力解开黄子厚的绳子,又指了指旁边本来由玄其背的一捆皮子,"背上货,立刻随我出山,若敢动半点歪心,休怪小爷的刀快!"
"是!"只要能带他出山,现在莫说让他背皮子,便是让他背石头,黄子厚都乐意!
何大力听到要走,立刻让大伙背起大包袱,小声问道,"何二哥,何大哥不跟咱们一起走了?"
"他去追贼,随后就来,你们先随我出山。"
何大力八人只听到打斗声,并没见到门口的尸首自然不知死了人,只当是被人盯上被何大赶走了。这当然要加紧赶路;而见识了满地尸首的黄子厚,更是吓得不敢说一个不字。
九人在玄咎的护送下日夜兼程,只用了四天便出了山,又用了一天由益州赶到绫罗坊,玄咎来不及与小暖辞行,就匆匆回了严府。
绫罗坊的大掌柜展柜见到这如难民的一行人,有些发傻。
何大力直接冲过来抱住展柜,哭了,"柜叔,不容易,咱们这一趟,太不容易了..."
看着他们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展柜连连点头,"大伙快随我去见小当家。"
小暖正与店中查看裁缝们设计的斗篷款式和花样,听了消息后,立刻到后院见何大力八人。
见到他们,小暖也吓了一跳,"怎么如此狼狈,可是出事了?"
何大力点头,"换完货往回走的第一个晚上,我们就遇到了抢货的,何大哥去追,何二哥保护我们出山,一路上几乎没停着,每晚只睡两个时辰..."
"这样的境况下,各位兄弟还能背着皮子走出来,实在辛苦。"小暖扫了一圈憔悴不堪的一行人,以及他们背回来的硕大包裹,目光定格在后边的一个小个子身上,"你是,黄子厚?"
若说别人是瘦了一圈,这黄子厚与小暖上次见时想比,堪称脱了形。
黄子厚见小暖认出了他,双膝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秦少爷,小人还能活着回来见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小人的货被人抢了去,若非您的人搭救带我出山,小人的命都得交代在山里,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一哭,身后的大汉全都掉了泪,一点不见累的何二哥日夜催促,若非有回来后的银子吊着,他们怕是早把皮子丢下只身出来了,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小暖立刻道,"大伙受苦了,秦某代绫罗坊的兄弟们谢谢你们。你们先跟着柜叔去领赏银,沐浴更衣后去客来香吃饱喝足,回去歇着。大伙放心,答应你们的年底分红秦某决不食言。"
何大力带头谢过小当家后,欢天喜地地走了。
小暖留下黄子厚,让人把他带下去梳洗用饭后,才开始问话。
黄子厚对小暖充满感激之情,自然全盘托出,"小人买了货进山换皮子后,出山时遇到山匪,他们不光抢了小人的货,还要杀人灭口。小人为了活命屈从入伙帮他们做饭洗衣裳,才保住小命。他们发现少爷的商队派人去截货时,被少爷的人全杀了。小人这才得以脱身。"
"何大和何二跟你们一起出来的?"
"不是,那位何大哥没有出来,说是进山追贼,何二哥保护我们出来的,这一路走的非常急。"黄子厚如实道。
"你刚才不是说,山匪都被杀了吗?"
黄子厚点头,"是。"
那玄其进山,所为何事?小暖敏锐觉察出不对劲儿。
"小人跟着山匪呆了几日,知道他们专门截杀出山的猎户和入山的行商,小人的爹也是被他们杀的。"黄子厚抹着眼泪双膝跪倒,"少爷不光救了小人,还替小人报了杀父之仇,请受子厚一拜。"
说是一拜,他却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黄子厚这条命就是少爷的了,刀山火海,两肋插刀,但凭少爷一句话!"
小暖命人带他下去休息后,在屋中细细思索。能让玄其脱离保护商队的任务去追,让玄咎日夜带队冲出深林的,定非一般的山匪。
至于具体怎么回事儿,明日去了严府一问便知。
"小当家,小当家,发了,咱们发了!"绫罗坊的二掌柜展福手舞足蹈地从库房冲出来,跑到小暖身边,"何大力他们这次带出来的皮子太好了,咱们一定发了!"
光顾的问事,小暖还没去查看他们带回来的货,此时也不免激动,"都有什么?"
展福两眼冒光,竟冒失地伸手拉住小暖的胳膊,"太多了,还未点清,小当家来看!"
随着展福走进库房,见到堆积一地的皮毛时,小暖一时说不出话。管库房的管事展库正坐在地上摸着一件白虎皮发傻,"小当家,小人这辈子第一次摸到白虎皮!这是老虎屁|股,小当家快来摸摸...老虎屁|股——!"
小暖抽抽嘴角,随手捡起一件黑色的皮毛,猜测这是什么,山中还有这种漆黑皮毛的动物?
"小当家,这些皮子硝制得极好都算上等的皮料,制成皮斗篷一定能大赚一笔。"展福欢喜得直发飘。
小暖指着被展柜揩油的白虎皮问道,"这张白虎皮值多少钱?"
展福想了想,"小人去临安时见过有人贩卖雄虎皮,那虎皮又大又好,卖了十贯钱。"
"才十贯钱?"小暖觉得不可思议。若论购买力,大周的一贯与现代的一千块钱差不多,十贯也不过才一万块,一张老虎皮才值一万块?!
展库摇头,"小东家,十贯能买近两亩良田,买一头耕牛,也可以让一家人一年衣食无忧,不算少了。"
"对猎户来说,一年猎到一张虎皮不算难事,可猎到白虎就不易了。白虎是瑞兽,白虎皮的价格自然要贵上许多,小人猜测几十贯总有的。"
小暖这才反应过来,现代山林少,山林中的大型动物更少,皮毛当然值钱。但这里是大周,山中的大型动物并不少,兽皮自然也就没有现代贵了。
就算这样,看着一地的皮子小暖还是非常开心,"你们亲自把这批皮子过数,逐一记录在册,不得宣扬。至于皮子的用处,待商量后再做定夺。"
第一五九章 一卦误终身
白虎是瑞兽的常识小暖也知道,毕竟以前电视剧里的道长们开坛做法,举着桃木剑,经常念叨的那句"我左苍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实在太过洗脑了。
不过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这里皇权至上,规矩甚多,不知这白虎皮有没有什么讲究和忌讳?
还是找个懂行的人问问才好。
小暖正想着,就听到前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寻过去看明白了,不由得抽抽嘴角。
"这位姑娘一看就是红鸾星动,来来来,老道帮你算上一卦,看你未来夫婿在何方!"
被老道截住的,上着银灰短襦杏黄裙的年轻小姑娘非常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才不要!"
"姑娘,姻缘本天定,错过误终身啊!"鹤发童颜的老道非常诚恳地建议,"还是算一卦吧,卦资老道只收一半,也算沾沾姑娘的喜气!"
那姑娘听了立刻横眉立目,叉着腰道,"既然是天定姻缘又怎么会错过?再说了,你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是个出家道士,沾姻缘喜气干什么?"
小暖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一把胡子的师无咎被问得哑口无言,垂头丧气地回卦摊前一坐,暗自嘀咕道,"世风日下啊,小姑娘一个比一个的厉害,都不体贴我这老人家..."
"啪!"五枚铜钱放在桌上,点亮了师无咎的双眼,他立刻满脸笑地抬起头,"姑娘..."
然后看到一身男装的小暖,闭嘴了。
小暖笑意吟吟地道,"道长可否替秦某卜一卦,算算秦某近日的财运如何?"
师无咎气鼓鼓地转开头,"老道近日只算姻缘!"
这道长还真是执着,离上次都一个多月了,还是只算姻缘呢,他这样生意能好才怪。
半天也不见坐在桌前的人说话,师无咎悄悄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铜钱,实在有些舍不得,商量道,"小丫头,不如老道帮你算一算姻缘?"
他这一句小丫头将小暖吓了一跳,"道长,秦某乃男儿身,您叫错了。"
师无咎吹胡子瞪眼,"老道年纪是大了,可眼不花!"
小暖惴惴不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起伏的前胸,"道长如何看出来的?"
师无咎高深莫测地笑了,"老道自有老道的本事。你耳红面白,眼角带喜,乃属红鸾星动之像,不如让老道帮你卜上一卦,看你的夫婿..."
小暖无语了,"道长,秦某这辈子应是没有姻缘的。这些钱不开卦只请您喝茶,秦某问您点事儿,可好?"
一上午没开张的师无咎默默地把钱收进钱袋里,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你问!"
"秦某刚得了张上好的白虎皮,想问道长这白虎皮做衣裳可有什么讲究,什么样的人才能穿?"小暖径直问道。
一听她问这个,师无咎顿时来了兴致,先拿出水葫芦灌了一大口,才咳嗽一声讲道,"天之四灵的白虎,主西方七宿,于八卦为乾、兑,于五行为金,主四季之秋,四象少阴,乃刑官也,又主兵,天地之义气,肃杀为心..."
小暖听得头晕眼花,终于耐着性子等他说完了,才又问道,"所以呢,到底有什么讲究?"
师无咎又吹胡子,"老道说得还不够明白?"
小暖嘿嘿笑了,"您老说得太高深,秦某读书少,听不懂..."
师无咎又气得灌了两大口水,"白虎主兵主杀乃为战伐之神,前朝的罗成、薛仁贵你总该听过吧,他们就是白虎星转世。还有天下兵符叫虎符听过吧?"
"这个听过!"小暖连忙点头,"所以呢?"
"若非将军,哪个能镇住白虎!"师无咎哼了一声,不想再与这蠢人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师无咎总觉得有股不妙的感觉,还是少些牵扯的好。
小暖忍不住笑了,她看到这白虎皮的第一眼就觉得它与严晟十分地般配,"秦某明白了,再问道长,白虎皮若与黑豹皮搭配做裘衣,可使得?"
"使得,使得!"师无咎不耐烦地挥手,"五文钱你还想问多半天,快走开,莫耽误老道做生意!"
原来道长也知道他是在做生意啊——
小暖忍不住笑道,"秦某很好奇,道长为何只算姻缘?"
师无咎一脸怨念,"你以为老道想吗,还不是老道那讨厌的师妹她...咦,老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走开,走开,莫耽误老道做生意!"
不知道为什么,小暖遇到师无咎后就觉得心情莫名地好,走几步又听到有几人在大声谴责陈状元纵家奴暗害糟糠妻,心情更好,便哼着小曲回了三河街,进入林奶奶的小院隔壁的院落。
这是小暖以秦日爰的名义买下的院子,作为他在城中的落脚处。
这个院子比林奶奶的小院大上许多,乃是里外两进的,房屋半新,小暖买下后又着人打扫过,窗明几净,看了甚觉赏心悦目。
给院里的两盆残菊浇了水,又在书房中记了些东西后,小暖利索地踩着景观石翻墙跳入林奶奶的小院,变成小暖出来,进入斜对面的锦绣布庄。
此时锦绣布庄的生意,远非两月前能比的。信叔满面红光,店内生机勃勃,新任账房张三有也是干劲十足。
见小暖来了,张三有立刻与她商量店铺内哪些开支是多余的,去了后不影响生意还能剩下一笔银子做些有用的事。
小暖发现张三有虽然读书考秀才不行,但却非常有管帐的天赋。而且他品行正家底干净,小暖有意培育他当自己的主账房,所以对他颇有耐心,潜移默化地以现代财务管理理念点拨他,助他成长。
于是乎,张三有与小暖商量事情,每有茅塞顿开之感。这种感觉他从未在苦读多年的儒家十三经上体会过,没想到却在数字之间寻得了满足,不禁兴趣大增。
"妹妹,愚兄觉得咱们该盘下隔壁的点心铺,扩大咱们的店面。愚兄算过,买店加上布置所费的银钱,以布庄现在的流水,三个月即可回本。店面扩大后,咱们只需多雇两个伙计,一个月的工钱就是四百文,但是每日的流水..."
第一六零章 红袖添香
小暖听他噼里啪啦地报完听起来很是合理的数字,却问道,"张大哥帐算的对,不过咱们店的店面扩大了,会有更多的客人来买布吗?"
"这个?"张三有有些犹豫,他还真说不好。
"咱们店里的客人多是周遭的街坊。"小暖开解他道,"张大哥不如算一算扩大店面合适,还是再买下其他街道上的布店合算。若是咱们有了两家布店,有些钱可以合在一处..."
"两家店可以一起进货,料房也可以用一个,这样两家店的店面都可以扩大,宽敞,能多摆些布料!"张三有两眼灼灼。
小暖赞许地点头,"张大哥说得非常对!"
"清水街上有一家布庄,那里人多但他们的生意不太好,愚兄这就去看看!"张三有拎着纸笔就跑了。
信叔看着少爷的背影,目光复杂,老爷在世时,是想让少爷读书光宗耀祖的...
"信叔,三有哥这样挺好的。"小暖知道他在想什么,"您觉得官场尔虞我诈那一套,以三有哥的性子,做的来嘛?"
"做不了官,在衙门当个书记幕僚也好啊。"信叔喃喃道。
周人虽然不抑商,但惟有读书高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小暖笑问道,"当幕僚得看人脸色,便是在县衙里做事,一个月也不过两三百钱,有这样钱多,有现在快活?"
信叔琢磨了一阵,叹口气,"既然少爷读书不成,多赚些钱娶个书香门第的少奶奶回来,栽培小少爷光耀门楣也是一样的..."
小暖...
"张大哥已十八,还未定亲吗?"
提起这事,信叔便有些气愤,"老爷在世时本给少爷定了亲的,可老爷去世后,对方见少爷读书不成,家道也中落了便毁了婚!"
没想到张家还有这么一出,小暖安慰道,"张大哥还没及冠,娶亲之事不急,信叔可以托媒婆慢慢挑着。"
大周女子满十五周岁及笄,男子满二十及冠。冠礼也就是成年礼,冠礼之后一两年成婚也不算晚,不过这里人喜欢早婚,男子十六七成婚的大有人在,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想不开。
刚回到家,小暖便听翠巧报说,"明德先生和正法先生走了,他们口头上说是想去游山玩水,但却谢绝了陈状元的送行宴,只与云清先生辞别后就轻装远去。"
小暖点头,两位先生的态度很明显是因为亲眼见了陈祖谟的所作所为,不屑与之为伍才离去的。云清先生因受聘于陈家族学,怕是一时三刻还难以脱身。
不过,云清先生这样的正人君子,承平王是怎么请动的呢?小暖有些好奇。
陈家那边,正因为两位先生的离去而觉得面上无光,大发脾气。
被最近的风言风语闹得不敢出门的皮氏沉着脸,"让人掳人的不是我儿,让人入狱杀人的也不是我儿,凭什么这些帐到头来都要算在我儿头上!这世上哪还有说理的地方!"
陈祖谟紧缩眉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有水落石出之日,早晚这天下要还儿一个清白!"
"早得什么时候,晚得什么时候?"皮氏苦着一张老脸,这天天被人堵着门念叨的日子,实在是难受。
"最多再过半月,便会无影无踪!"陈祖谟面上有些羞涩,"儿与郡主成亲之日,快到了。"
皮氏闻言也是一喜,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等道郡主一到,村里人的注意力自然会被她的十里红妆吸引过去,哪里还有人记得这件事!到时候村里谁能有她的风光。郡主媳妇,皇上的亲戚,别说秦家村,就是这济县她也是头一份!
"城中的新院子修得咋样了?"
陈祖谟微笑,"母亲放心。"
从展家花重金买来的四进的大院子,在济县内,除了乌家、金家和赵家外,算是最好的。只有这样的院子才配得上他的身份,配得上郡主的身份,陈祖谟异常满意。
"不过儿啊,你别嫌娘多嘴。这事儿真的跟郡主,跟承平王府一点关系也没有吗?"皮氏低声问道,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别说村里人不信,她自己也不信。
陈祖谟抿抿唇,"应是有人为讨好王爷郡主,私意妄为,惹出祸端。"
皮氏又问,"要是这样,马老四干嘛急巴巴地去杀人?"
陈祖谟被问得说不上话,干脆站起身一甩袍袖,"他们怎么想的儿如何知晓!儿还要读书,母亲早点休息。"
见他去了书房,青柳便体贴地端茶进去,帮他倒上后静静立在一边陪着。陈祖谟闹了半日,才似是自言自语问道,"马得铁该到了吧?"
"若是快马加鞭,早该到了。"青柳宽慰道,"老爷且安心,此事定非承平王和郡主所为。"
陈祖谟抬头问道,"为何?"
青柳笑道,"老爷您想,退一万步说,王府若真想做什么,会派这样三个废物过来吗?而马四侍卫急着去杀人灭口,是因为他们在王府做事眼高惯了,没将区区县牢放在眼里,只想直接了事,免得此事纠缠下去扰了老爷和郡主的新婚之喜。"
陈祖谟豁然开朗,"言之有理!"
青柳含笑点头,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承平王确实不会,但承平王的三郡主绝对干得出这样的蠢事。
"老爷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思虑见地还不及柳儿。"陈祖谟叹息一声。
青柳立刻上前替他揉捏肩膀,"柳儿不过是因为生长在京中,见得多听得多,才补了几分拙罢了。老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所缺的不过是历练,以您的聪慧,入仕后定能一日千里,转眼就能将柳儿踩在泥里不屑一顾了。柳儿已十六岁,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
听她这样小意婉转地一哄,陈祖谟心情渐好,暗道红袖添香果真人生一大妙事。
"学字又有何难,柳儿研磨,老爷教你。"
青柳喜得面若桃花,边研磨边央求道,"老爷将您在金銮殿上做的那首七律也写给柳儿好不好?柳儿听人念了许多遍,真是太好听了,柳儿想学。"
陈祖谟哈哈大笑,"好,老爷一并写给你!"
第一六一章 割肉
京城承平王府内,承平王大怒,一脚将跪在地上的马得银踢倒,"废物,一群废物!"
马得银顺着王爷的腿劲儿滚出去两圈,又爬回来跪在地上。
"废物!"承平王又是一脚。
然后,滚出去,爬回来,再滚出去...
待到承平王的火气终于累的瘫在椅子上不再伸腿。
马得铁才又爬起来跪回去,他心里明白,自己算是过关了,"是属下等无能,王爷息怒。"
"不过是碾死个把蚂蚁,怎么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我看你们是待在乡野喝酒吃肉,待废了!"承平王腿累了,嘴皮子却还精神着。
马得银听了这话,差点就泪如雨下。山长茶宿的酒饭贵的要人命,陈状元给的月钱连交房钱都不够,他们兄弟四人都是贴着老本吃饭的,哪里舍得喝酒吃肉,最近素的都快成山羊了!
他严重怀疑四弟被人捉住,就是因为没有吃肉力气不足的缘故。
"你把事情详细说一遍,不得有一丝遗漏。"承平王问道。
马得铁赶忙从章平宇和萧玉卿两人在村中散播谣言,到许昌荣绑秦氏失手打衙门升堂问案之事详细讲了一遍。
"废物!"
"是,属下无能。"马得银连忙认错。
承平王哼了两声,他方才骂的是济县知县楼萧迁,陈祖谟虽没有官职在身,但也是本科状元郎,是他承平王府的女婿,楼萧迁接了案子居然升大堂问案!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楼萧迁明摆着没把他承平王放在眼里!
这宗案子中诸多巧合凑在一起,便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承平王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你先下去歇着,这几日莫外出。"
待马得银退下后,承平王阴沉着脸吩咐道,"去把三姑娘叫过来!"
侍卫赶忙出去请三郡主。
一身桃红,眉角都带着喜色的柴玉媛快步跑进来,转着圈撒娇问道,"爹爹,您看女儿这件绫罗裳好看么?"
"跪下!"承平王喝道。
柴玉媛停住,狭长微翘的眼睛蓄满了泪水,乖乖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暗自琢磨自己做的哪件事被父亲知晓了,惹得他动了这么大的火气。
承平王见到爱女这副模样,火气也不由得消了大半,"陈祖谟山村内叫章平宇和萧玉卿的书生,是你派去的?"
原来竟是为了这件小事,柴玉媛松了一大口气,"是,女儿不过是想赶走那个惹人厌的老女人罢了。"
"蠢货!"承平王怒道,"一个被休弃的村妇,也值得你出手?"
"她都跟祖谟合离了,还在村里缠着他,爹爹让女儿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柴玉媛委屈道,"女儿不过是让人坏了她的名声把她逼走罢了,又没要她的命,爹爹竟为了这点小事儿生女儿的气..."
"小事儿?"承平王生气地挥圆了巴掌,最终也只轻轻点在她艳若海棠的小脸上,"你知不知道,那两个书生被爹派去保护陈祖谟的侍卫杀死在牢里,侍卫又被金吾卫的大将军金不换杀死在大街上,这件事还被三皇子撞了个正着!现在告你爹的状子,现在怕已经到了刑部了,小事也成了大事!"
柴玉媛抬起眼角露出十分地狠厉,"这帮蠢货,不过是两个书生罢了,杀什么?"
"就是你们这一对蠢货,坏了爹的事!"承平王怒道,"闹出这一出,爹辛苦安排你和陈祖谟去济县,还有何用!"
柴玉媛一听婚事要生变故,赶忙跪爬到爹爹膝下,拉着他的衣袍摇啊摇的,"爹——玉媛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承平王皱起眉,这话他已听女儿说了无数遍,能信才有鬼!但是看她这样,还是不由得心软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情?"
柴玉媛见爹爹要帮她善后,喜上眉梢地道,"女儿身边的一个心腹丫鬟和她的亲兄,爹爹放心,他们绝不会透露消息。"
"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消息!到你启程之前,不要再出门给为父添乱,乖乖在家跟准备嫁妆!"
承平王又叫进管家,吩咐他去善后,然后请来自己的三个心腹幕僚商量对策。
还没商量出个头绪,管家便匆匆跑了来,"王爷,章平宇和萧玉卿的家人昨日便不见了,下落不明!"
"什么?"承平王惊得站起来,"坏了,坏了..."
一长脸长须的幕僚也觉得此事不妙,"中秋御刺之变,圣上怒斩程侯爷满门,王爷受了斥责,大皇子也因此被圣上所疑。紧接着三皇子在济县望江亭遇刺,矛头又指向大皇子;这两事余波未定,现在又出了这样容易让御史文官最为在意的事情,若是被他们抓住不放惹了圣上震怒的话,王爷怕是要不妙。"
"本王当然知道要不妙,所以才叫你们来商量对策,废话少说,快想!"承平王最近诸事不顺,烦躁得很。
又有一幕僚分析道,"王爷,中秋望江亭上,金不换将军替三皇子挡箭,如今又主动出手击杀王府侍卫,若说上次他是被三皇子算计,那这次?"
"若是又被算计,只能说明他是个蠢货!若没有被算计,便是他被三皇子收买了!"承平王怒道,无论哪一种,都对大皇子极为不利。
那长脸长须的幕僚继续道,"章平宇和萧玉卿的家人应已在三皇子的掌控之下。三皇子城府颇深,若是想抓他的错处难比登天。为今之计,只能您主动跟三皇子交涉,看他怎样才肯罢手了。"
有一八字眉老鼠眼的幕僚却不觉得三皇子有多厉害,"三皇子去济县一为金吾卫,二为乌家。他去了四个月却收效甚微,以此可见他之能也不过以讹传讹,尔尔罢了。"
承平王皱眉思索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三皇子之能,不容小窥。"
圣上四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风头最盛,三皇子鲜少在人前露面,低调得常让人忘了他的存在,但他每次露面,便要让人出血割肉!
这也是众人畏惧他的地方。
八月十五自己便被割了一回,这次又被割一刀,如此下去,身上肉再多也会被割得形销骨立,承平王摸摸自己的肚子,真心觉得,肉疼!
"王爷,有线报说御宴保护二皇子的侍卫乃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会不会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联手了?"长须幕僚继续道。
承平王摇头,"皇子争位,哪来的联手一说,不过是谁利用谁罢了。上次那样的机会被三皇子得知,他哪会不知道除去一个皇子比除掉一个侯爷合算得多。"承平王异常肯定,"若真是三皇子暗中相助了二皇子,那只能说明他无意皇位。身为皇子居然无意于皇位?无稽之谈!"
第一六二章 油尽灯枯
八字眉老鼠眼的幕僚道,"乌铁崖心结难解,对皇家人忌讳颇深,三皇子怕也是无计可施。陈状元无意救下乌铁崖,以他的脾气,若是陈状元有所求应不会拒绝,此事王爷当好生考量才是。"
提到陈祖谟,承平王还是非常满意的,"此子乃是一员福将!"
"不只是陈状元,陈状元的长女也是非一般的人物。"长须幕僚道,"一个乡下女娃,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其后定有高人相帮!"
至于这个高人是谁,已不言而喻了。
承平王眯起眼睛,目露杀意。
"看来玉媛去济县,得多派几个有脑子的跟着。"
三幕僚整齐低头,生怕王爷点到自己头上。属下有脑子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听三郡主的!
***
京城的风风雨雨,还吹不到秦家村。小暖一早起来后到了院里,伸胳膊踢腿地舒展身体,转头看见大黄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望着秋叶黄黄的梧桐树。
这货再待下去,非得成猪了不可,小暖捡起一块称手的石头掂量着,"大黄,玩石头不?"
大黄直接转头,给她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被嫌弃了...
被赤|裸|裸地嫌弃了...
被一条狗赤|裸|裸地嫌弃了...
"大黄,你这样下去,会没朋友的!"
大黄依旧趴在地上不动。
"我本来还说,今天带你出去看看玄其大哥回来没,你这样..."
还不等她说完,大黄的狗耳朵一转,马上站起来颠到小暖身边摇尾巴。
"不过现在,我决定不带了!"
"汪!"大黄似乎听不懂一样,开心地蹲在小暖面前,大脑袋一歪抬头望着她,猛摇尾巴。
这货,居然卖萌!
小暖忍住踹它一脚的冲动,转身去了厨房。
九月下旬的天已经很冷了。翠巧穿着一件朴素的青花夹袄跟娘亲在厨房里做饭。便是这样入乡随俗的装扮下,她白嫩的小脸和葱白的手指还是暴露出浓浓的违和感。
展家老夫人身边一等丫鬟的生活条件,比起一般富户的闺秀还要好。不过好在翠巧并不懒,端茶倒水,洗扫奉饭,样样周到。
正在和面烙饼的秦氏指了指锅,"里边有温水,天凉了别用井水洗手。"
翠巧赶忙掀开锅盖舀出一大瓢冒着热气的水倒在木盆里,"姑娘请用。"
"多谢。"小暖洗了脸,笑道,"我娘生病这几日,实在是麻烦你了。"
翠巧赶忙屈膝行礼,"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姑娘不嫌奴婢笨手笨脚地添乱,奴婢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秦氏笑道,"若你这样还笨手笨脚,我家小暖就是不能要了。"
小暖...
刚被大黄嫌弃,又被娘亲嫌弃了...
"姑娘是大智慧,翠巧不过是会些旁人都会的小事罢了。"翠巧真心道。到秦家村几日,她才知道这个家真的是小暖撑着,还撑得这样牢靠。
小暖笑了,"如今我娘和小草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日我送你回去吧。"
"哐当!"翠巧手里的瓢落在地上,她慌忙低头捡起来,连连陪不是。
秦氏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小暖,闺女这很寻常的一句话,怎么就把翠巧吓着了?
小暖无声地叹息道,"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回去,何时想回来了尽管来。我家的大门,时刻为你开着。"
翠巧双膝跪地,哽咽不已,"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小暖见她如此,觉得心情沉重。家业越大,肩上的责任就越大,譬如展家的赵老夫人,她一人身系至少十几条人命。若她去了,虎视眈眈的展家人就会一拥而上,哄抢能见的所有东西。
在这些人眼里,奴婢也不过是件东西。
翠巧被展家的大少爷看中,若没人护着她,后果可想而知。自己这里,怕是她最后的庇护所了。
自己呢?小暖抬头,她身上背负的人和物不也是越来越多吗?
可是...
她回头看着妹妹和母亲,笑得阳光灿烂,"娘,小草,我走了,你们在家好好休息。"
"汪,汪!"大黄立刻跟上。
小草嘻嘻地笑,"姐,大黄想跟你去。"
她是要去严府做事,带着它算怎么回事!
"在家玩。"
"汪!"
"回来给你买肉!"
"汪!"
"姐,大黄就想去。"
"带它去吧,有大黄跟着娘也放心些。"
小暖...
"走吧!"
"汪汪汪!"大黄立刻跑了出去。
小暖先带着翠巧回展家,去展家看望赵老夫人,果不出她所料,赵老夫人已面容枯槁,卧床不起了。
翠巧见老夫人这样,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
待她退下后,小暖才坐在满是药味的床前,眼睛有些发涩,"家里事儿多,小暖才几天没过来给您请安,怎么就..."
赵老夫人靠坐在床上,笑容枯干,精神也显不济。
"本就是用药吊着,现在吊不动了。"
小暖沉默着。
"也是因为安排好了图儿的事,心里一松,就垮了。"赵老夫人脸上,真的带了笑。
小暖点头,"还有什么我能帮您做的么?"
赵老夫人握住小暖的手,"宏图现在跟着你学做生意,过两年跟山长读书,若是这样还撑不起来,是我展家该绝...徐妈妈以后跟着宏图,翠巧以后就劳烦你了。"
"您放心,我保她无事,过几年风头小了,再找户合适的人家把她嫁出去。"
"我信你。"小暖最近的所做所为,赵老夫人都看在眼里,她绝对相信小暖的能力。
"创业容易守业难。要想成事,对自己对别人都得狠。但是,人越往上走,身边的人就越多,听到的话也越来越顺耳,可你会越来越孤单。"
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小暖懂。
"不管是多强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得给自己找个伴儿。"赵老夫人说累了,喘息一阵,才接着道,"哪天遇着那合适的,你..."
见老夫人累了,小暖赶忙道,"您放心,遇到合适的,我立马娶回去,绝不让他跑了!"
赵夫人愣了愣,将剩下的话都咽回去,连声道,"好,好..."
小暖从老夫人处出来,回小院换上秦日爰的装束,带着大黄去了严府。
一进去,大黄便与乌羽的两只大狗碰了个正着。
第一六三章 大大大黄
三只狗同时停了有那么一瞬,乌羽的两只便狂吠着,气势汹汹冲过来。
有外家狗敢踏上自己的地盘,还二五八万地翘着尾巴抬着头,岂能容它,揍丫的!
"别闹,老实呆着!"小暖刚忙压住大黄的脑袋,到了人家地盘上你还嘚瑟个鬼,四个腿怎么可能揍得过八个腿,老实点,让人家叫几声宣誓主权得了。
哪知大黄却不肯,一晃脑袋摆脱小暖的掌控,更大声地迎了上去。
若非有侍卫手疾眼快地扶住,小暖差点趴在地上。她顾不得生气只担心大黄被欺负,顺手抢过侍卫腰间的刀就要上去帮忙。
然后,小暖举着未出鞘的刀愣住了,盯着院中打成一团的狗,茫然道,"哪个是我家的?"
侍卫们也都成了蚊香眼...
小暖揉揉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然后把刀还给侍卫,非常斯文地笑着,"狗打架而已,大伙儿别紧张。"
众人...
就算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谁都看得出来,一咬二的那个,占上风了...
藏在角落的暗卫两个,忽然有种微妙地满足感:害他们被三爷罚了无数次的狗,果然不是一般的狗。
乌羽被这动静引来后,站在小暖边上看着,感叹道,"狗打架也满有意思的,秦兄说是不是?"
小暖点头,准备想办法把大黄叫过来,省的它把乌羽的狗咬残了。
"乌某的狗不错吧?"
小暖...
待到大黄把乌羽的两只揍跑了还要乘胜追击时,小暖赶忙唤道,"行了,回来。"
在人家地盘上这么嚣张,实在有点不像话。小暖转头笑眯眯地道,"我家狗不懂规矩,让乌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乌羽也眯眼睛笑,"是我家狗不懂待客之道,失了礼数,秦兄的狗受伤没有?"
小暖低头看看身边只是毛皮脏了些的大黄,刚要摇头,忽见乌羽的爪子大胆地放在大黄头上,"我这狗,还不错吧?"
小暖...
众人...
大黄嫌弃地一甩脑袋避开乌羽的手,转到小暖另一边站着。
乌羽依旧笑眯眯的,"我这狗就是黏人,让秦兄见笑了。"
小暖算是看明白了,这厮要浑水摸鱼、偷梁换柱,把自己的大黄骗走?
果然不愧是世无双,这么"好"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乌羽眼睛转了转,转身就跑,一会儿从厨房拎了根肉骨头出来,"大大黄,过来吃饭!"
...
小暖,"大大黄?"
乌羽晃着肉骨头,得意地道,"嗯,我的两只狗,一个叫大大黄,一个大大大黄。"
众侍卫低头,小暖无语望天,"什么时候起的?"
"刚刚。"乌羽晃着肉骨头。
大黄提了提鼻子,一动不动地蹲在小暖身边,对肉骨头视而不见。
"乌兄自己玩,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她不想再跟这二货待在一处,大步往里走。大黄抛弃肉骨头,立刻跟上,大大黄和大大大黄见它走了,扑到乌羽身边要吃肉...
众人...
"汪!"大黄抬头冲着小暖叫了一声。
小暖盯着它,思前想后地琢磨半天,"想找玄大哥?"
"汪!"大黄立刻摇了摇尾巴。
小暖问身边的侍卫,"敢问这位大哥,玄大哥可在府中?"
侍卫摇头,"不晓得。"姓玄的都是三爷的暗卫,他们不过是负责府卫的兵士,哪里晓得三爷暗卫的行踪。
小暖又试探问道,"那我家的狗在院子里转一圈,成不?"
侍卫想起这狗以前被带着在府里转过好几圈,便点了头。
小暖拱手谢过,对大黄道,"我就在这里待着,大黄去找玄大哥,别乱翻腾,也别欺负这家里的狗,明白不?"
"汪!"大黄开心地跑了。
小暖跟着侍卫进了演武堂,见跟上次一样,堂下等候的人只有八个,三爷也不再。
这是,去哪了?
不管有几个人,该怎么教还得怎么教,小暖笑眯眯地问好后,拿出纸开始上课。
那边厢,大黄左闻右嗅,一会儿就跑到了玄其的住处,冲着门摇摇尾巴,"汪!"
暗处的暗卫...
屋内无人,大黄等了一会儿,失望地耷拉下狗耳朵,一步步走到墙角,"汪!"
被它准确锁定的,竹子后的暗卫憋屈地走出来。一人一狗对视片刻,暗卫败下阵来,"玄其大人不在府中。"
见大黄低下头,暗卫于心不忍,"是要玩上树吗?在下也成的!"
大黄没有应声,转身要走。暗卫忽然眼睛一转有了主意,掏出一个小石子扔过去,"来了!"
大黄机警地避开,刚回头,又一个石子飞过来,大黄又避开...
一个时辰后,小暖从演武堂出来就见大黄开心地跑回来,眯起眼睛问道,"找到玄大哥了?"
"汪!"
小暖点头,心想玄其回来了,山匪的事情应该是处理完了,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可以着手准备第二批进山换货的商队了。
"咱回吧?"
"汪!"
往外走时,小暖还担心遇到胡搅蛮缠的乌羽,直到门口才放心下来。一人一狗刚要出门,却见有人来递帖子,言道是京城承王府来的。
小暖站在门内看着送帖人得知严晟不在后,甚是焦急失望地走了,便带着大黄悄悄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金不换的将军府。
小暖拧眉站在墙边,暗想金不换跟承王府有什么关系,而承王府的人找严晟又是为了什么。承王府的人这个时候到济县,是不是为了前几天的案子?
便在这时,大黄忽然靠着她的腿,呜呜了两声。
小暖机警地转头,见墙角露在地上的半个人影,心下了然,他们这是被人发觉了。
但光天化日之下,也没什么好怕的。小暖带着大黄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严府,坐车带着它从后门离开,返回三河街秦日爰的府邸。
大黄对这个陌生院子很是好奇,左闻右看,又标记了一圈,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小暖翻墙回了小院,收拾一番后回家。
金府内,承平王皱着眉,"此事有些蹊跷!"
一旁表情非常忍耐的金不换问道,"王爷说什么蹊跷?"
"三皇子明知本王在将军这里,派人跟着,所为何事?"
"这有何难,末将这就将人锁进来问问!"
"不可。"承平王赶忙道,"不可轻举妄动。"
金不换暗翻白眼。这些文臣就是他娘的麻烦,屁大点儿事儿都恨不得翻过来调过去折腾几十遍!没事也得琢磨出事情来才肯罢休!
也不嫌他娘的累!
"三皇子不在府中,也不在军营,他能去哪里?"
金不换耐着性子道,"没听暗报说三爷出府。"
第一六四章 比猪还胖
那就是闭门不见了?
承平王抬起胖胖地眼皮,缓缓地笑了,"好,甚好!"
看看屋中的沙漏,想到军营中还有三爷布置下的一大堆事儿呢,金不换待不住了,"王爷,末将营中还有要务,去去就来。"
承平王坐在堂中,看着金不换急匆匆的背影有些不悦。
长脸长须的幕僚凑过来低声道,"金将军待王爷,实在称不上恭敬。"
"哼!"承平王冷哼一声,"此时又无战事,军中能有何急事!他这样急匆匆避开,不过是怕在此留的久了露出破绽罢了!"
幕僚立刻心领神会,"郭某这就去打探一番。"
待郭玉通走后,承平王想了想,叫过马得银,"去牢里给马得金递个话,跟他说,他的家人本王定会厚待。"
马得银明白王爷这是要弃车保帅了,连忙应声走了出去。
他们随陈祖谟回来的四人名字虽然只差一字,但并无血缘关系,是以马得银也没什么大感觉。承平王正闭目思考面前的俱是,不想马得银这么快就回来了,"牢头说马得金是重犯,禁止探视,不过属下听说马得金在牢中住的是单间牢房,吃喝伺候周到,没有受刑。"
承平王闻言冷笑几声,"好一个楼萧迁!更衣,本王要去秦家村看看!"
马得银吓了一跳,"王爷,那里民风彪悍,您..."
"再彪悍,他们敢将本王如何?更衣!"
小暖回到村里,见娘亲和妹妹都在院里闷着,有些于心不忍,"娘,咱们地里的白菜萝卜该收了吧?"
秦氏立刻放下针线,"白菜小雪节前后收就成,萝卜再不收就要糠了。"
原来娘心里惦记着这事,不过因为自己没有说,所以她不敢出门吧。小暖一阵自责,"咱们去收萝卜吧?"
秦氏有些犹豫,"我,能出门?"
还不等小暖说什么,小草已经站起来挺直小胸脯保证道,"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拦着娘,小草咬死她!"
小暖...
"咱不咬人,那多脏,用棍子才是正经。走吧,一起去收萝卜喽!"
秦氏赶忙换了鞋背上背篓,三人一狗出门了。
这是出了谣言和树林里的事儿后,秦氏第一次出门。村中老树下晒太阳的人们见了她,不由地盯着看。秦氏被人这样盯着,咬唇强撑着走在前边,她身边拎着铁锹的小暖眼神扫过去,村里人俱是一哆嗦。
村霸惹不起啊,村里人赶忙热情地打招呼,"秦姐,你们这是干啥去?"
秦氏低声道,"去菜地里拔萝卜。"
"萝卜可不是该收了吗!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我家的也没收呢,得赶紧去!"围观的人四散奔逃。
剩下的秦三奶奶乐呵呵地问,"身子好了?"
"本来就不是大病,躺两天就起来了。"秦氏赶忙道,心里也微微松快。真的走出来见到村里人或惭愧或躲避的眼神儿,她才明白小暖说的是真的,事情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真没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守妇道,要把她赶出村去。
小暖对自己比大黄还强大的气场非常满意,乐呵呵地道,"三奶奶好好歇着,娘,咱走吧。"
小草立刻拉着娘亲的手,"娘,小草要拔最大的萝卜。"
"你能拔得动吗,别萝卜没拔出来,反倒把自己种在地里头。"小暖打趣道。
小草不服气地扬起小脑袋,"能,小草力气可大了!"
"是吗,有大黄大吗?"小暖又逗道。
小草气呼呼地挥舞着左手里的小棍子,"姐欺负人,大黄又没有手,怎么拔萝卜?"
"那你要和谁比,我,还是咱娘?"
秦氏失笑,"莫把你妹妹逗急了。"
"小草,你的手好点没?"三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茶宿边,带着两朵大花的胖阿妞看见小草,抓着竹篱笆欢快喊道。
小草眼睛一亮,"阿妞!小草要和阿妞比!"
阿妞眨巴眨巴眼睛,"比什么?"
"拔萝卜!"
阿妞歪着小脑袋,"我没拔过,萝卜在哪呢,好拔吗?"
小暖看着离萝卜不过四五步的小胖丫,笑道,"你大名也叫阿妞吗?"
小阿妞一脸骄傲,"阿妞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刘诗雨,'昔时曾说雨催诗,今朝还要诗催雨';的诗雨。"
"好名字!"小暖盯着小阿妞头上的大花点点头,暗道人家这才是大户人家闺女该起的名字,哪像她和小草,一个比一个挫!
还状元呢!
不想小草也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念道,"我的小名叫小草,大名也叫小草。'离离原上草';的草,'青青河畔草';的草,'林暗草惊风';的草!"
居然还比自己多一句,阿妞撅起嘴。
小暖颇为惊讶,"后两句是谁教给你的?"
小草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云清先生教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秦氏赶忙道,"待会儿收了萝卜,给先生送两个过去。"
"好!"小草立刻拉着阿妞到处找大萝卜。
秦氏和小暖也挽起衣袖从边上开始收萝卜。
"哇——这个好大!"小草惊叹一声,"阿妞,咱俩一起拔!"
"好!"
两个小丫头一起拨萝卜,拔出来后果然跌坐在地上,咯咯地笑。
小暖拔起一个大萝卜,也笑了。
她发现从土里挖东西比从枝上摘豆子更有趣,因为不知道埋在土里的那一截萝卜有多大,每次拔起来时总带着一种美好的期待,这种期待让人一棵棵地拔下去。
"这个更大!"小草抱着一个大萝卜过来,"娘,这个送给先生好不好?"
秦氏看着俩孩子抱着地萝卜,满意地点头,"带着大黄一起去,走侧门,别打扰大堂里喝茶的客人。"
旁边刨虫子大黄立刻跟着跑了。
小草和阿妞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小声与姐姐分享秘密,"先生家里来了一个大胖子,有这么胖!"
小草比划着,"比三奶奶家的猪还要胖!"
小暖脸色一黑,"你没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吧?"
"小草没有,阿妞问他为什么那么胖,那个伯伯说他是'心宽体胖';。姐,这四个字什么意思?"小暖不解。
"心宽体胖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心里没事儿,就会长胖。"小暖解释道。
"胖就胖,为啥说盘呢?"小草眼睛一亮,"难道是说他胖的像盘子一样了?"
多音字是个迷啊,小暖叹口气,"姐也不知道,下次你问问先生。"
"心宽体胖的'胖';与前边的'宽';字乃是同意,都指的是'舒泰';,所以才不念胖,念盘。"跟出来的云清先生笑着解释道。
小暖三人赶忙站起身行礼,待看到云清先生身边的人时,小暖也忍不住张大小嘴。
这人,真的好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