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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蓝     掌家小农女txt下载     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76章 金听南

    玄舞才不搭理他,“想挨揍去找三爷,想做钱袋去找针线房,本将军没空!”玄散平时吊儿郎当地没少招人恨,但身手又不及他,只盼着玄舞教训他一顿,起哄道,“打一架、打一架!”

    “舞大人,揍丫的!”

    “某押五文钱,舞大人胜。”

    “某押十文!”

    眼见玄舞要跑了,玄散紧给小草使眼色。小草收到,“小草押二十文,玄舞姐姐胜!若是玄散大哥输了,就带我和大黄出城去抓兔子!”

    听到抓兔子,大黄顾不上那一箱皮子了,跑到小草身边摇晃尾巴。

    玄其见此,也忍不住凑热闹,“玄散大人,若是你赢了不带大黄去抓兔子,大黄会记很久的。”

    “汪!”大黄的眼睛开始在玄散身上踅摸。

    玄散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藏在怀里的钱袋,“大黄放心,赢了某也带你去抓兔子,管够!玄舞,来吧!”

    见二姑娘和大黄也有这么高的兴致,玄舞帅气抬手将衣摆聊起别再腰间,“绿蝶,送王妃回房!玄散,你丫过来送死!”

    这俩人是晟王府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交手定是精彩万分的,众人立刻鼓掌叫好。

    小暖大着肚子不好跟去看热闹,便叮嘱小草,“离远点别被伤着,也帮姐押上五十文,玄舞胜。”

    “得嘞。”小草喊道,“莲年、友鱼,去演武场支场子,下注!”

    众人呼拉拉地跑去演武场,晟王府大门院内只剩下霜华和秋月拿着账册清点御赐物品,很是冷清。

    小暖回房后,让春花拿来针线笸箩,开始穿针引线给大黄做钱袋,等它看完热闹回来便让它叼去玩,秦氏也坐在一边给外孙做鞋。

    不大一会儿三爷便回来了,秦氏便放下鞋子站起来,“我去瞧瞧汤炖好没。”

    实则她是惦记着演武场,怕小草这人来疯也上去跟人比划拳脚。

    岳母出去后,三爷坐在小暖身边,目光落在小暖手中做了一半的毛茸茸的袋子上。

    三爷跟大黄的眼光有很多相似之处,小暖见怪不怪了,“这是圣上刚赐的好皮子,我也给你做一个。”

    三爷的嘴角果然翘了起来,他拿起岳母快做好的,还没他掌心大的虎头鞋,又看看小暖的肚子,嘀咕道,“这鞋子小了吧?”

    小暖笑道,“平姐儿刚生下来时,小脚就这么大。”

    小暖怀的是双胎,孩子应比单胎的孩子小一些,这么说这鞋子也不小了,孩子的脚就这么小么?

    三爷托着小鞋子,模样有点发傻,小暖从未见过他这样,“今天有捷报?”

    否则,三爷不会有心情回来研究小鞋子。

    三爷眉目舒展道,“定北军已对黑山叛军形成合围之势。”

    合围之后,黑山军已成困兽,不足为虑。小暖当然也很开心,“入契丹合围黑山的定北军将领是谁,这行军速度值得称赞。”

    “金听南。”

    进挺难?小暖眨眨眼睛,“这名字有点耳熟……”

    “他乃金不换之子,现在乌桓帐下效力。”三爷道。

    “哦——”小暖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原来是三爷的堂弟啊——”

    三爷轻笑出声,五年前他奉圣命去济县办差,曾被小暖错认成金不换的侄子。此时,三爷很是庆幸当时接了那烫手的差事,又在城南的天师庙落脚躲雨。他与小暖的姻缘,乃是天定的。

    三爷不善诉衷情,心中万般感慨,出口的却是与丰园完全无关的话,“金不换虽不济,但金听南却算得上一员虎将。”

    “嗯。”小暖诧异于三爷对右金吾卫中将领的熟悉程度,金听南她没什么印象,但金不换她却记得很清楚。

    黑山口一战,金不换跟随乌老将军冲锋陷阵,身中数只火箭,被烧得面目焦黑。金不换的尸首被送回济县时,金家人伏棺痛哭的场面,小暖记忆尤深。

    不管金不换之前做过什么,国难当前他能为不顾生死冲锋陷阵,小暖就敬他是条汉子。

    右金吾卫的将士个个都是汉子,他们是济县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是济县父老的骄傲。如今这些将士又赶赴西北平乱,小暖也未他们忧心着,“三爷,定北军的粮草还能供给上吗?”

    三爷道,“尚能支撑。”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距离收夏粮还有好几个月,小暖只盼着黑山叛军赶紧投降,让定北军回营。军队离开驻地后不能耕种田地自给自足,需要数额庞大的军粮为后盾,一旦回营,粮草便不再成大问题了。

    每次行军打仗,粮草都是重中之重,小暖觉得该想点办法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咱们的军队有军田,平日里耕作农田会占用操练时间。是不是可以收回军田交给百姓耕作,军队专司操练,保家卫国?”

    三爷解释道,“平日操练又无人监督,若再不让他们耕作,懒惰闲散,必会四处惹事。”

    小暖又道,“所以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怎么提高官兵的操练强度;二是如何提高军田的产量,充实粮草供给。就拿济县来说,分给金吾卫官兵的军田都是上好的良田,但军田的产量还不及百姓耕作的一般田地。”

    三爷点头,“待战事稍歇,我将此事交给兵部和户部拟几个折子,再提到朝堂之上,君臣详议。”

    自己不过随口一说,三爷就如此重视,小暖立刻来了干劲,“等收拾完程家的铺子,我就派人走访大周十卫禁军,汇总分析后再出一份成型的报告给三爷。”

    三爷的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此事不急,收拾完程家后你就安心在府内待产,等生完孩子再议旁的事。”

    提起程家,小暖的小下巴抬了老高,“虽然这次花了不少银子,但我已经把程家京城最后一处铺子拿下了!”

    换句话说就是,程家打理庶务的程贤文失业了,程家主要的经济来源没了!

    此事三爷已听姜公瑾讲过。言语之中,姜公瑾对小暖的谋略和用人之道颇为赞赏,这也让三爷很受用。他的小丫头原本也没这么厉害,是他这两年教妻有方,才让她如此光芒夺目。

    “金银用王府账上的银子补上。”

    小暖眼睛一眯,提醒道,“三爷,现在府里的账归我管。”

第1277章 春猎

    这意思是账上的银子也是她的钱,这么说来,自己的钱全是小暖的,他想补贴她也无银可用了。

    三爷心情更好了,“待过几日我盗了程家的私库,再补给你。”

    小暖和秦记暗中将程家的铺子瓜分干净了,程无介的一举一动又有三爷盯着,不敢大肆贪墨。所以接下来,程无介再想动用大笔银钱,就得拿老本。

    只要找到他的藏银之处,这些银子便是三爷的了!不对,便是她小暖的了!小暖笑得眼冒金光,程无介没少贪,他的私库定有不少值钱的好东西。

    三爷欣赏了一会儿她财迷的小模样,才道,“经你一提,我倒想起一事。若要提高军田的粮产,是否可找一些人专司钻研农田粮种,选出高产的粮种,推而广之?”

    三爷这想法,也是因小暖而来。

    几日前,王函昊到晟王府报事。他在去年秋天转遍小暖置办的三十余个田庄,精选出一批棉株壮实挂桃多的棉花籽几百斤,特来向小暖申请良田五十亩,用来种植这批棉籽。

    小暖对此非常重视,从第四庄划出五十亩地,并派人去济县将平姐儿接过来,好让他们一家团聚。三爷回来后,她还曾和三爷叨叨优质种子的重要性,三爷便记在了心里。

    “这个主意好!”三爷提到选高产的粮种,小暖立刻想到了千年后提高数倍产量的杂交水稻。虽然她和三爷都不知道怎么做,但大周一定有这方面的能人,王函昊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

    两人正商量得兴起时,第四庄的管事田归农来了,向秦氏报说第四庄南面与李家庄相邻的院墙倒了。

    秦氏诧异,刚垒不到半年的砖墙,怎会倒了?“砸到人没?”

    田归农摇头,“没有,倒向了李墙家庄那边,砖摔破了不少。小人想从账上支五两银子买砖请泥瓦匠,尽快将院墙砌好。”

    田归农作为田庄的主管,只管分派农田耕作,并不管账。

    秦氏想起李老夫人的叮嘱,便吩咐道,“南面垒墙挡光又不透气,庄稼长不好,改圈篱笆吧。”

    田归农有点晕。

    去年东家说圈篱笆不安全,让他们把篱笆拔了改为结实的砖墙。这会儿又说砖墙挡光,改回篱笆了……

    不过东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是,小人这就带人收拾砖块圈篱笆。”

    去年从篱笆墙上拆下来的竹竿还没烧完,无需添置。

    在李家庄里养病的李老夫人听到第四庄的人收拾砖块改圈篱笆后,缓缓闭上眼睛,嘴角犹带着一丝笑意。

    李老夫人去世,建隆帝悲痛不已,下旨厚葬,并准李皇后回李家祭拜亡母,也算解了她的禁。

    李皇后得知母亲的死讯,心中剧痛,晕倒前还咬牙切齿地骂道,“华淑!”

    在李皇后看来,她的母亲之所以会病情加重去世,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未被封为太子急的;儿子之所以没被封为太子,是因为华淑算计自己在建隆帝面前失德,害得自己的儿子声名受累,为建隆帝和百姓不喜。

    这一切,都是华淑那妖妃的错!她害了自己的老母和儿子,李皇后怎能不恨!

    因母亲病故,左相辞官归丁忧。这喜坏了程无介,他上蹿下跳地计划从自己的心腹中选一人入内阁。

    但还不等他将折子递上去,李奚然便向建隆帝保举工部尚书杨书毅入阁!建隆帝当场应允,提拔杨书毅为入天章阁行走,与程无介和柴严晟分管六部衙门要务。

    李奚然此举,出乎所有人的意。因为杨书毅乃是太子的外祖父,杨书毅入内阁后,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大涨,二皇子的势力却被削弱了。

    李奚然身为二皇子的亲舅舅,怎会不替外甥着想呢?很多人疑惑的同事,开始同情二皇子这位正宫嫡出的皇子。

    秦氏也抱着同样的疑惑,小暖却看得很透彻。

    “就算李相不提,太子也会想办法把杨大人送入内阁。李相此举一是向太子示好,二是向圣上表明无私心,圣上必定龙心大悦。待三年后李相入朝,依旧是建隆帝重用的首辅阁老。”

    秦氏恍然大悟,又为李奚然操心道,“等他丁忧出来,内阁满着,哪还搁得下?”

    小暖笑道,“安国公今年已六十三岁,三年之后他就该退阁了。”

    虽说“大夫七十而致仕”,但真能干到七十岁的大臣也没几个,更何况是阁老这等公务繁忙,需倾注大量精力的高位。

    秦氏松了一口气,“对,是这个理儿。李相这么有本事的人,就该在内阁多为朝廷效力。”

    小暖眯起眼睛,娘亲之前前对李奚然抱怨挺多的,怎么这会儿改口风了?再想到第四庄南边新改的篱笆墙,小暖想明白了,“娘,李老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秦氏也不瞒着闺女,把李老夫人的嘱托讲了一遍,“娘琢磨着,咱们以后就把李相当邻里走动吧。”

    这天下可没哪家会推倒别人家的墙,就是为了多跟邻居说几句话的。李夫人撮合她娘和李奚然之心,昭然若揭。

    不过李老夫人已故,她家的院墙也改成篱笆了,小暖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儿让娘亲为难,邻居就邻居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小暖不说话,秦氏接着道,“从你做完月子到孩子长大会跑,咱们才能搬回庄子住,那会儿李相也该入朝了,打不着什么照面的。”

    “打照面也没啥,娘亲多个说话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小暖笑眯眯的,秦氏听了闺女这话,连忙道,“娘可没想别的,你别瞎琢磨。”

    “嗯,女儿不琢磨。”小暖应道。她心里想的不是李奚然,而是建隆帝。

    按照三爷的计划,建隆帝已经没几天好活了。等建隆帝死后太子登基,李奚然再出仕已无用处。以他的性子,自不会再去蹚这趟浑水。

    黑山叛军被围,定北军胜利在望,朝中事事顺心,后宫的美人也越发体贴,建隆帝龙心大悦,决定带着他的儿女们出宫春猎。

第1278章 马踩建隆帝

    春猎就是为了散心。猎几只鹿,杀几只兔子,好让群臣和百姓知道他身体康健。

    建隆帝本想带着他的美人同往,不过美人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推却,恳请建隆帝带上皇后,让京城的人知道帝后没有失和。

    美人如此识大体,建隆帝甚是满意,便打算与李皇后一起,带着儿女们去离着京城最近的一处皇家猎场狩猎。

    虽说西北战事暂缓,但朝中仍有大量朝事要处理。三爷主动请缨留守。

    建隆帝笑眯眯地问,“你是忧心国事还是家事?”

    建隆帝这话的意思是严晟留下来,是为了朝中要务还是舍不得小暖。因小暖怀孕已满七月,此行必不能随同前往。

    三爷依旧是面无表情,“大周天下是父皇的天下。在儿臣眼里,国事就是家事。”

    建隆帝朗声大笑,“好,好!我儿留在京中,父皇会将今年射中的第一对鹿角亲手割下,送入你的府中。”

    鹿角代表吉瑞,帝王亲猎的鹿角更是大大的吉瑞,而且还是一对!三爷眉开眼笑谢恩。

    建隆帝见此,更是笑得不行,回到后殿还与他的美人道,“晟儿向来吝于言色,朕赏赐了他那么多奇珍异宝,如今看来倒不如一对鹿角了。”

    建隆帝这对鹿角,对严晟和小暖来说就是雪中送炭。华贵妃也笑了,若寒梅乍现春光,看得建隆帝心神恍惚。

    二皇子本想与三弟一同留在京城,最后还是听了江埕的谏言,带着易王妃与其年方九岁的长子柴君方随驾春猎。

    柴严昌之子柴君岳已死,现在柴君方和侍妾新为他添的庶子,就是建隆帝的唯二的皇孙,不趁此时带着儿子去讨他的皇祖父欢心,更待何时?

    送了建隆帝出京后,三爷就一头扎进了天章阁,与杨书毅日日忙到深夜才得返回王府,第二日又早早道阁内处理要事。内阁无法决断的,派人骑快马送去猎场,请建隆帝亲批。

    阁老程无介?那是建隆帝身边的宠臣,当然是随帝出京,与德喜一般陪侍在帝王左右,哄建隆帝开心。

    建隆帝猎的鹿角在第三日送到了晟王府,小暖的心也踏实了。

    建隆帝送双鹿角,她生下一对双胞胎,这是圣上赐的吉瑞,能不踏实?

    三爷回府后端详这对鹿角许可,缓缓道,“动手吧。”

    第五日,建隆帝带人围猎几头梅花鹿时,突发意外从马上跌落。若非太子柴严景拼死救驾,建隆帝就要命丧于马蹄之下了。

    消息传回京城,满朝皆惊,直到传出建隆帝只是擦伤了腿并无大碍后,群臣的心才落下。

    建隆帝回京时,众人见他脸色和精神都不差,只是无法行走,被人抬入了宜寿宫。

    第二日,建隆帝便下令晟王和右相辅佐,太子监国!

    不提外边的风云,小暖得到消息后扼腕叹息,感叹建隆帝命真大,马蹄子都没踩死他。

    秦氏小声与闺女嘀咕,“外边都传御马被人动了手脚。这人得多大的胆子啊,这可是杀九族的大罪。”

    小暖轻声道,“这话听听就算了,出去可不能跟人议论。”

    秦氏立刻点头,“娘知道,跟别人一个字也不提。”

    女婿是辅佐太子的阁老,秦氏现在连门都不出,就是怕别人给她编排闲话,给女儿女婿添麻烦。

    正在练字的小草抬起脑袋,小声问道,“姐,太子能行吗,他才比我大三岁。”

    七皇子的本事,倒比小暖预料的大。小暖点头,“圣上既然让他监国,就是相信他行。”

    怀疑太子不行的大有人在,四皇子柴严昙进宫看过他父皇后,拉着三爷咬耳朵,“三哥,父皇的腿断了吧?”

    三爷冷下脸,“父皇只是擦伤,过几日就好了。”

    柴严昙撇撇嘴,当他是傻子吗,擦几下能躺在床上不动弹?

    “三哥你到底怎么想的?老七不尿床才几天,他能干什么?你要是想,我就是用肩膀扛,也把你抗上去!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哥几个,也就你还有这本事。”

    外祖父死后,柴严昙虽然还是一样看老三不顺眼,但他也明白现在对他没恶意甚至肯拉一把的,只有老三了。

    三爷的脸更冷了,“胡言乱语!滚回府呆着,一月内不许出来!”

    这么说,一个月就能定下来了?柴严昙眼睛亮得吓人,“好,小弟回府养病,哪也不去。不过三哥,你怎么也得给小弟弄个亲王爵位吧?”

    见老三的脸都要掉冰渣子了,昙郡王撩袍子就跑。他精着呢,再留下只有挨骂的份。

    比起让建隆帝伤透了心的柴严昙,二皇子柴严易这几日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父皇病重太子监国三弟辅佐,他若是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他一方面笼络大臣,一边每日往宜寿宫跑,千盼万盼父皇早日龙体康复。

    只是断了一条腿罢了,父皇一定能站起来!

    建隆帝的确是断了一条腿,宫中名医良药应有尽有,伤筋动骨不算大事,建隆帝也不以为自己会撑不过去,他令太子监国,不过是想试探群臣和皇子们的真心罢了。

    建隆帝吞下两粒玄孚炼的续骨金丹,问道,“查得如何?”

    德喜低声道,“御马确实被人动了手脚,马奴已死,暂时差不清主使之人。”

    建隆帝眉头皱得死紧,“你看是何人所为?”

    德喜低头,不敢乱讲。

    建隆帝沉下脸,“说!”

    德喜只得道,“以能接触到御马的人来推断,程大人和二皇子都有嫌疑……”

    建隆帝闭上眼睛,“不会是程无介,朕若出事,他得不到一丝好处。”

    也就是说圣上怀疑二皇子了,德喜仗着胆子道,“您受伤了,二皇子的处境更为尴尬。”

    建隆帝想得头痛,腿痛也难忍,不想再理这些事,“让美人过来为朕抚琴。”

    听到美人婆婆日日入宜寿宫为建隆帝抚琴,小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也练过琴,一天一两个时辰还受得了,时间长了手指都会磨破!

    “母妃的手指,能撑得住么?”

    三爷的目光一片冰寒,“再忍五日。”

    五日?小暖抬眸。

    “琴鸣山的玄孚已经动手了,丹药一换,发作极快。”三爷轻声道,“你收拾收拾,后日进宫探望,尽尽孝道。”

    小暖心中狂跳,三爷太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三爷见她如此,只轻轻摇头,“这是你师姑送来的消息,你师父已经寻到玄孚远在昆仑的师兄,玄孚的动向尽在掌握之中。”

第1279章 掌掴建隆帝

    师傅太给力了!小暖握握小拳头,“御医那边怎么办?他们定能察觉。”

    三爷却不在意几个御医,“就算他们察觉了,也无回天之力。圣上对玄孚的丹药可是迷信得很,师姑说此药药效极大,令人血脉倒流,情绪失控,最终暴血而亡。药已入口,御医察觉了又能如何?”

    听到建隆帝这死法,小暖爽透了,“母妃会不会受伤?”

    三爷摇头,“母妃已知,会小心的。”

    小暖放心了,又凑到三爷耳边问,“那御马究竟是谁动的手脚?”

    “程无介。”

    便是没有这次春猎,程无介也会动手。三爷不过是替他撤走了几个建隆帝身边的忠心侍卫,让他有机会下手而已。

    果然是他!小暖越想越觉得这人,“够狠!”

    “若是不狠,一个无家族支撑的书生,如何能爬到今日的高位。”三爷不想再提程无介,低声与小暖道,“后日我陪你一起去,稍站片刻便回来,时间久了你的腿撑不住。”

    小暖与三爷同时进宫,待见到华贵妃被白布包裹的十指,小暖心疼得不得了,“母妃带着玉指弹也是一样的。”

    华贵妃根本不在乎手指上的小伤,她只担心小暖大得惊人的肚子,“华郎中怎么说?”

    见小暖捧着母妃的手说不出话,三爷便答道,“华郎中说脉象平稳,请进府里的稳婆也说孩子的胎位很正,母妃放心。”

    这时,青信快步走进来,“王爷,卢大人派人来寻王爷,西北八百里加急。”

    三爷站起身,“我去去便来。”

    华贵妃点头,“我先带小暖去宜寿宫请安,待会儿让再来这里接她。”

    三爷快步离去后,华贵妃也扶着小暖出了正殿。

    此时,郑美人正靠在东厢的门上,盯着小暖的肚子笑得诡异,“晟王妃不是才八个月么,这肚子怎跟要生了一样?”

    小暖冷笑,“郑娘娘见过八个月的肚子有多大么?要是没见过,就不要乱讲。”

    宫中已多年无孩子降生,郑春凤肚子里的孩子没八个月就流产了,她到哪见去!

    “你……”郑春凤正要放狠话,却见华淑冷冷地盯着她,硬生生地将话咽回了肚子里,甩袖回房。

    小暖见她这样,脸更冷了。她听玄舞说了不止一次,程无介被建隆帝指定为辅政大臣后,郑美人越发嚣张了,数次给华贵妃使绊子。

    若不是大事当前,三爷早就将她除了!

    待到了宜寿宫门口,华淑叮嘱道,“你在此等着,我去看你父皇可醒着。”

    小暖是儿媳妇,来给建隆帝请安也不能入殿,在宫门口行礼就算全了孝道。不过她既然来了,当然要让建隆帝知道她的孝心。

    华贵妃进去后,小暖见玄舞和霜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便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霜成微微摇头,玄舞却忍不住了,低声道,“郑春凤在东厢里说圣上已经定了让华贵妃陪葬,言语甚是下作!若不是在皇宫里,属下定要把她的满口牙打烂!”

    玄舞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能听到东厢里的人说话也不奇怪,小暖握了握拳头,眼中也蹦出浓浓的杀机。

    建隆帝还没下旨安排他自己的后事,更没说过让华贵妃陪葬的话,这女人真是找死!

    不大一会儿,德喜出来传话,“晟王妃有此孝心,万岁欣慰不已。万岁说:晟王府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尽孝了。”

    小暖应了是,勉强跪在地上行了跪礼,便退回重华宫等着母妃回来,三爷接她回府。

    宜寿宫内,建隆帝又咳嗽几声,,觉得胸中憋闷,让德喜取来两粒丸药服下,这几日身体不适,他的丸药吃得更勤了。

    建隆帝想起他有几日没看过小草的画做消遣了,便让华淑取画。

    华贵妃将画交到建隆帝手中时,建隆帝握住华淑受伤的十指,似是心疼得问,“可还疼?”

    华贵妃摇头,“能为万岁解忧,乃是臣妾的造化,这点疼不算什么。”

    建隆帝极为满意,“朕想听《十面埋伏》。”

    华贵妃屈膝应下,到窗前的琴案后翩然落座,开始抚琴。

    铮铮地琴声传到重华宫时,小暖气得站了起来,弹奏《十面埋伏》要重拨琴弦,建隆帝这是要废了美人婆婆的手么!

    重华宫内,建隆帝看着小草的画笑了几声,便将目光落在华淑身上。铮铮琴声让他心如潮涌,美人十指上的白布被血染红,更显得别样妖娆。

    建隆盯着血梅花入了迷,“淑儿的琴艺,天下无双。无你的琴声,朕当如何是好?”

    德喜见圣上动了情思,便让房内的宫女太监退到外殿候着。

    “朕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便是将你带回宫。”

    华淑的手指突然用力,被血浸透的琴弦蹦溅,落在她雪白的宫袍上,若雪中寒梅朵朵绽放。

    “淑儿,朕离不开你,待朕百年之后,淑儿陪朕一起入皇陵可好?朕给你天下最高的荣光,赐你皇后之位,准你在朕身边安眠。淑儿……来。”

    琴声停了后,宫女太监们明了地低下头,德喜知道建隆帝要睡了,便吩咐道,“圣上用了药需静养,你们到殿外伺候。”

    打发走了可能听见店内动静的宫女太监和侍卫,德喜垂手站在寝殿门口,替建隆帝守门。

    这时,若拙过来低声道,“万岁的丹药只剩两粒了。”

    建隆帝的丹药只经德喜的手,旁人他都信不过。

    德喜想着万岁与华贵妃闹腾一番再睡下,怎么也得几个时辰。他正好去取药,“你在这儿伺候着,听着动静差不多了就传御医送水伺候,我去趟琴鸣山。”

    若拙替代了德喜的位置,静静听着殿内时断时续的喘息和咳嗽声。

    建隆帝抬起苍老的手,摸上华淑的不老容颜,目露癫狂,喘息着道,“淑儿,为朕宽衣。”

    华淑抬起染血的手指,伸向建隆帝衣领。

    建隆帝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朕知道,你不是真心跟着朕。那又如何?朕是天子!敢垂涎你的人都得死,莫说一个杨润青,为了淑儿,朕杀尽天下人又何妨……”

    华淑垂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见她颤抖,建隆帝周身血液沸腾,沙哑催促着,“淑儿为朕宽衣,快!”

    华淑忍无可忍,抬起殷红的手掌,狠狠抽在建隆帝的脸上!

    你去死!

第1280章 脚踹建隆帝

    华淑这一掌用尽了她必生的力气,癫狂中的建隆帝竟被她掴下龙床。

    也亏得前殿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建隆帝落地的声音才没惊动在外围守护的侍卫们。便是离得近些耳朵灵的,听到些许响动,也以为是万岁在行云雨之乐,没有多心。

    寝殿门口的若拙听着这响动,隐约觉得不对,不过她丝毫没有进去看的意思。

    断腿处钻心的疼令建隆帝清醒了些,他浑身颤抖,不敢相信他的美人竟敢出手伤他龙体。

    “朕……”要杀了你!这是这话没说完,建隆帝便觉得五内俱焚,血气上涌,一时竟不能成言。

    华淑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怒火和委屈再也压不住了,她双目越裂地盯着地上的建隆帝,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皇后?荣光?活着与你同室,死了与你同穴,我都觉得恶心!”

    建隆帝龙目圆睁,周身血液逆流,口喷暗红的鲜血,染湿龙袍。

    看着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华淑也知自己冲动了,她该忍住的。既然没忍住,那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左右都是一死罢了!

    华淑拿起桌上比巴掌稍大些的金龙镇纸,狠狠抽在建隆帝的脸上,盖住她的巴掌印。

    建隆帝疼得半边脸都没了知觉,他双眼充血,杀意和愤怒蹦出,若困兽般咆哮着,暗红的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若拙这才确认里边真得出事儿了,她抬手掩唇咳嗽一声,守在外殿宫门口的一个小太监立刻走了进来。

    “万岁有旨速宣晟王,不要惊动旁人,快。”若拙低声吩咐。

    小太监立刻会意,快步走了。江崖抽刀就要闯进去。若拙抬手拦住,“将军,万岁安歇了。”

    江崖皱眉,“可这动静……”

    若拙抬头与他对视,再重复道,“圣上与华贵妃安寝了。”

    江崖疑惑,圣上行房的动静一向不小,不过现在圣上的腿伤着呢,要怎么行房?他的脑袋里闪过无数不可描述的画面,脸红脖子粗地退下了。

    因这时候去打扰圣上的雅兴,就是找死,江崖虽然忠心,但却不想死。

    寝殿内,见建隆帝不断喷血,出气多进气少,华淑摸了摸他的脉就知道丹药的效果起来了。

    既然如此,她何须再忍!华淑抬起脚,狠狠踹在建隆帝的两腿间。

    这贱人,敢伤他的龙根!建隆帝喷出一口血,疼得浑身直抽抽。

    委屈隐忍了大半生的华淑,从未像现在这么痛快。她取出居心不良的帕子,蘸着茶杯里的凉茶,仔细擦净镇纸上的血并处理一切可以痕迹后,将带着血污的茶泼在建隆帝的脸上。

    重华宫内的小暖感到万分不安,她唤过玄舞,“去看看,宜寿宫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玄舞摇头,“宫中危机重重,属下寸步不能离开王妃。”

    这时,青信快步走进来,顾不得给小暖行礼,便将华玉叫了出去,压低声音道,“宜寿宫情况不对,贵妃娘娘应是被万岁打了。咱们……”

    华玉的目光缩了缩,很快就冷静下来,“咱们俩去了也无济于事,立刻给晟王送信。咱们当前最紧要的就是稳住晟王妃,莫让她跟着着急,动了胎气。”

    一向沉稳冷静的青信,此时却急得双唇颤抖,“已经送了……晟王还等着娘娘一出宫去晟王府共叙天伦,若是娘娘现在熬不过去……华玉,晟王妃一定有办法,咱们……”

    华玉低声警告青信,“晟王妃已经怀孕八月余,你想让她硬闯圣上的寝宫?若是晟王妃和小世子伤了,娘娘更不会苟活。娘娘活,咱们伺候着;娘娘死,咱们共赴黄泉。青信,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暖说不动玄舞,又见青信和华玉在门外嘀嘀咕咕,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扬声道,“青信,究竟怎么了?”

    青信在华玉的瞪视下,进屋颓然道,“回王妃,无事。”

    无事才有鬼!

    使不动玄舞又说不动青信,小暖抬手,“绿蝶,扶我出宫!”

    绿蝶只听小暖的话,立刻扶着小暖往外走去,青信连忙跟上。玄舞和华玉同时抬手阻拦,“王妃……”

    小暖面沉似水,“我会见机行事,让开!”

    华玉如何肯让,“宫内有宫内的规矩和门道,您去了也无济于事。王妃在此稍后,让玄舞和青信出去打探。”

    小暖都快急死了,肚子都在往下坠,她也不敢大意,立刻道,“那还不快去!”

    玄舞无奈,只好跟着青信出了重华宫。两人刚出宫门,便见晟王匆匆赶向宜寿宫,玄舞终于松了一口气,退回去给王妃报信。

    虽然心中急似火烧,三爷依旧迈着从容的步伐,到了宜寿宫正殿门外。

    江崖抬手,“圣上已经安歇,王爷若有朝事禀告,也请稍后。”

    三爷若寒冰地目光落在江崖的胳膊上,略抬高了声音,“是父皇传旨让本王来的,让开!”

    江崖抖了抖,咬牙硬撑着不让。

    华淑听到儿子来了建隆帝还没咽气,便摊倒在已经半昏迷的建隆帝身旁,虚弱地唤道,“快来人,更衣。”

    “你们在此候着。”若拙立刻转身回殿内,帮建隆帝更衣。

    若拙是宜寿宫的管事姑姑,深得建隆帝信任,众人见她进去都停住等着,包括三爷。

    若拙进寝殿,见万岁衣衫半褪,佝偻着躺在地上不动,旁边的华贵妃脸色煞白,脸色瞬息万变,连忙问道,“贵妃娘娘,万岁这是怎么了?快来人,传御医!”

    宫门口的宫女、太监,殿外的三爷、江崖等一同涌入寝殿,见到这暧昧又荒唐的场景,都呆了。

    三爷立刻快步上前挡住母妃,“江大人,令众侍卫退到殿外,速传御医。”

    江崖令侍卫退了出去,他自己却守在建隆帝身边不走,“贵妃娘娘,圣上因何昏迷?”

    华淑似是被吓傻了,“万岁说要安歇,让我替他更衣,龙袍还未脱下,万岁就忽然疼得从床上滚了下来,吐血不止。”

    江崖皱眉,“为何圣上脸上有伤?”

第1281章 殉葬

    华淑似是已经吓破了胆,茫然无助哭泣,“我也不知,不知道。”昏昏沉沉的建隆帝听到这话,气得又喷了一口血,真晕了过去。

    “愣着做什么,江崖过来,与本王一起将父皇扶上龙床!”三爷弯腰扶抱建隆帝时,先握住了他的胳膊,见他脉象散乱,心中立刻大定。

    以此脉象,建隆帝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江崖回神,上前与晟王一起将万岁扶到床上,佝偻着的建隆帝被放平后,又喷出一大口血。三爷机警避开,江崖被喷了个正着,满脸挂红。

    一脸温热血腥的江崖心立刻凉了,圣上这样,应是要不成了,江崖本就无主见,此时慌得不成样子,只得求助晟王,“王爷……”

    “速去请皇后、淑妃、太子、易王!”三爷冷静吩咐着,将在宫中的主事者请来,在内阁的程无介、卢正岐和安国公,都被他排除在外,“立刻关闭宫门,任何人未经宣召入内,杀无赦!”

    江崖这才抹了一把血,转身吩咐侍卫立刻行动。

    重华宫内的小暖见李皇后匆匆忙忙地赶往宜寿宫,立刻跟在了李皇后身后,郑春凤见小暖跟着,也立刻跟上。

    宜寿宫的侍卫放了李皇后进去,见大着肚子的晟王妃紧跟着,他们一时犹豫便放了她进去。

    郑美人正要跟着挤进去,却被侍卫抬手拦住了。

    郑美人急了,“我要见万岁,让我进去!”

    “圣上有旨,未经宣召入内者,杀无赦。”宜寿宫的侍卫都是建隆帝的死士,只依照建隆帝和江崖的命令行事。

    郑美人不敢硬闯,眼睁睁看着李皇后和陈小暖进了大殿,然后便是众御医、易王、太子和淑妃。郑美人再没脑子,也看明白建隆帝不行了。她立刻回宫叫过心腹小太监,“快去给程相送信,万岁似是要不好了。”

    见到一盆盆血水从殿里端出来,李皇后的腿都软了,让儿子扶着才进了寝殿。她先看向面无人色的建隆帝,目光立刻落在浑身带血的华淑上,断言道,“华淑,你敢伤圣驾!”

    扶着母妃的小暖怒了,“母后刚来,不问情由便冤枉我的母妃,是何用意?”

    见三弟面色不愉,二皇子紧了紧握住母后胳膊的手,让她不要说话。如此紧要关头惹怒三弟,只会对他更加不利。

    太子柴严景紧张地问,“三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三爷摇头,“我来时父皇已经不省人事,我母妃和若拙在房内伺候。”

    若拙立刻回话,“一个时辰前,万岁疼痛难忍,召华贵妃入殿弹琴,止痛后万岁要安寝,谁知刚躺下便疼痛难忍,自龙床上翻落,吐血不止。”

    “除了华母妃,谁最先来的?”易王追问。

    江崖搭话,“是晟王,晟王说他奉旨而来。”

    “万岁吐血不止,如何传旨?”李皇后问完,怀疑的目光不住地在严晟和华淑身上转悠,只差没说出口是他们母子害死了万岁!

    若拙从容不迫,“圣上早就下旨,若是宜寿宫中有紧急事,立刻宣召晟王,此事德喜公公和江大人都知道。是奴婢见情形不对,才派人去请的晟王。对吧,江大人?”

    江崖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究竟哪里有问题,众人这么盯着他,他更乱了,只得点头道,“对。”

    太子追问,“德喜公公呢?”

    “万岁的丹药用完了,德喜趁着万岁安歇,去琴鸣山取药未归。”若拙回道。

    这未免太巧了……二皇子的目光落在父皇红肿的半边脸上,从床上摔下去,能伤成这样?

    此中定有隐情!

    太子柴严景问李典,“父皇伤势如何?”

    御医李典低声道,“万岁脉象若河堤将崩,臣罪该万死。”御医跟着跪倒一片请罪。

    这意思就是万岁没救了!李皇后面色变幻,想着如何才能让建隆帝下旨,让她儿子继位。

    二皇子也急得不行,“七弟,唤醒父皇要紧。”

    不急不慌的太子这才道,“李典。”

    李典跪爬两步,哆哆嗦嗦地道,“微沉斗胆,请用银针疏通万岁的血脉。”

    太子看向李皇后,李皇后立刻道,“准。”

    李典取银针,刺在建隆帝的拇指和食指上后,又刺向建隆帝胸口和头顶的几处穴位。

    待银针拔出,血珠自建隆帝的指尖滚落时,小暖明显察觉到母妃的手抖了起来。

    她立刻握住母妃的冰冷的手,将它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上。也是赶巧,小暖府中的胎儿翻了个身,动静颇大。

    华淑感到胎儿的胎动,紧张的情绪为之一松,面色变得安宁。

    便是醒了又如何,以建隆帝的脾性,绝对不会说出自己被踢打的丢人事,最多也就是口宣遗旨,让自己陪葬罢了。

    大仇已报,死有何惧?

    小暖见母妃的心境稳了,转头趁着众人不注意,对母妃微微一笑让她放心,有她陈小暖和三爷在,绝不会让母妃出事。

    “呃……”建隆帝发出一声呻吟,缓缓张开眼睛。

    “父皇!”

    “万岁!”

    众人一拥而上,挤开李典围在床前。易王和太子都想让父皇第一眼看到自己,挤得尤为卖力。李皇后和淑妃在儿子身边使劲挤着,都想把对方挤开。

    小暖扶着母妃站在旁边看热闹,三爷转头低声问母妃,“您的手?”

    华淑摇头,“随机应变,先顾你和小暖,不必管……娘。”

    听到这个“娘”字,三爷身体一僵,转身挡在母妃和小暖身前,小暖也握紧了母妃的手,两人的态度不言而喻,华淑苦涩低头,自己让他们失望了。

    太子人小个矮,快被挤扁了,便怒道,“挤什么!再挤就伤到父皇了,都跪下!”

    说完,他率先跪下,握住建隆帝仍在冒血的手,掌心一片冰凉,“父皇,您醒了?”

    二皇子和李皇后等人跟着跪下,华淑也扶着小暖跪在后边。

    建隆帝又闷哼了一声,嘴角流出丝丝血迹。他缓缓转头,浑浊充血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众人,最终落在床前的一片白色上,满是杀意。

    便是临死,帝王之威也不容忍忽视。穿着一身白色贴绣金牡丹的李皇后被建隆帝盯得骨头都冷了。他这是要干嘛?

    二皇子觉得要大事不妙,连忙道,“父皇,儿严易在此。”

    太子也不甘落后,“父皇,儿严景在此。太医已经在熬药,马上就好,父皇安心吧,您会没事的。”

    建隆帝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他知道自己时辰不多了。便是要死,他也要带上自己的毒蝎美人,到了那边再收拾她!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嘶哑道:

    “传……旨,朕……美人……封……皇……后,殉……葬!”

第1282章 大锅扣向谁

    建隆帝虽用尽全力,但因脸被华淑抽肿了,嘴中也满是血污,“封”字还是没咬清,说得更像是“并”字。

    美人并皇后?她和华淑那小贱人一同给建隆帝殉葬?

    李皇后浑身冰凉瘫软在地上。不要,她不要殉葬,她不要被处死。李皇后死死抓住儿子的胳膊,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殉葬和陪葬不同,殉葬是要将殉葬之人杀死,陪帝王入皇陵。陪葬是陪葬之人老死后再埋入皇陵,伺候帝王。陪葬李皇后都不想,更何况是殉葬!

    听到这道遗旨,众人也惊呆了。华淑殉葬在众人意料当中,但皇后殉葬?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先例啊!

    三爷目光冰寒,周身煞气。

    华淑则转头看向小暖,殉葬早就在她的意料当中,只是枉费了儿子和儿媳的一番苦心。她终究看不到孩子们降生了。

    殉葬?怎么可能!小暖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响亮地问道,“父皇,儿媳跪得远没听清楚,您是说让郑美人殉葬吗?”

    众人又是一惊。朕美人就是朕的美人啊,宫中谁人不知建隆帝口中的美人只有华贵妃一个!晟王妃这分明就是当面曲解圣意,她好大的胆子。

    不过,宫中嫔位为“美人”的妃嫔确实有好几个月,众人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建隆帝,等他开口说清楚。

    还不待建隆帝说话,李皇后就尖声喊道,“对,晟王妃说得对,万岁的意思就是让郑美人殉葬!”

    建隆帝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声,颤抖着抬起手。

    柴严景立刻紧紧握住父皇的手,“父皇可好些了,您想说什么?”

    建隆帝抖手,示意七儿子放开。柴严景觉得要不妙,他紧紧抓住父皇的手不放松。

    这个不孝子,建隆帝气得口吐鲜血。

    三爷见此,就知道建隆帝说不成话了,便朗声问道,“我跪在这边也没听清楚,太子,二哥,父皇口宣的圣旨究竟是什么?”

    他们都当朕死了么!建隆帝的喘息声更大了,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仍努力地张合嘴,“枪……哩……”

    到这时,谁也不会在意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的建隆帝说什么了。

    小暖握紧母妃的手,觉得三爷这句话问得实在是高,就看二皇子和七皇子怎么选了。

    “易儿……”李皇后抓紧儿子的胳膊,满眼哀求。

    父皇望着自己,仍在努力张嘴,想要说话却口不能言;他的母后跪在自己面前无声哀求着,不想为父皇殉葬……二皇子痛苦闭眼,一边是父皇的圣旨一边是母后的性命,他当如何是好!

    太子异常沉稳,“父皇方才说让郑美人同母后殉葬,是吧,二哥?”

    二皇子猛然张开眼睛,绝望地看着才十三岁的七弟柴严景。李皇后的手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父皇眼角欲裂,嘴角的鲜血顺着脖子流入枕头中,浸湿了一大片。

    二皇子胳膊疼心中更疼,他缓缓低头,嘶哑道,“太子殿下听错了,父皇的意思是让母后下旨,令郑美人殉葬。”

    建隆帝听到二儿子的话,眼睛缓缓闭上,被柴严景握住的手也不再挣扎。

    见二皇子选择保住李皇后放弃皇位,淑妃眉间露出喜色,太子柴严景眸子中闪过亮光,沉痛点头,“父皇,儿臣记下了。”

    太子是个聪明人,他只说“记下了”却没说记下了什么。小暖静静看着前边跪着的两对母子,果然宫里没一个傻子。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淑妃母子总比李皇后母子强许多。

    李皇后也赶忙磕头,“尊万岁旨意。”

    三爷和小暖也高声道,“尊父皇旨意。”

    华淑木呆呆地跪在地上,这样就可以了么,怎会如此简单?

    小暖握紧她的手,嘴角微微翘起。

    若较起真来,建隆帝说的是“美人并皇后”不是“华贵妃并皇后”。谁敢咬死说美人就是华贵妃,谁敢说皇后不是李皇后?所以李皇后要活命,就不敢咬住母妃不放。

    她这样抗旨不尊,就等于把把柄交到了太子手中。若是二皇子还敢争位,太子只要把先皇的遗旨抖出来,给他们母子扣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群臣和百姓的口水淹死他们!

    虽然不知道为何建隆帝会让皇后一起陪葬,但不得不说,他这主意实在是太好了。若是他只说让美人陪葬,李皇后必定会拼尽一切,也要将华贵妃弄死。

    如此看来,比起儿子当皇上,比起要华贵妃的命,李皇后最在意的还是她自己的死活。

    建隆帝气得胸膛急剧起伏,他猛然起身,喷出一大口血后又直挺挺倒下不动了。

    “父皇,父皇!御医,快!”太子悲痛欲绝。

    太医冲到近前施救,二皇子扶着被喷了一脸血的母妃推后。李皇后吓坏了,不住抬袖擦着脸上的血,二皇子满面死灰,一动不动。

    太医们折腾了半晌后,跪到太子面前,“微臣等无能,请太子降罪。”

    建隆帝死了,充血的双目怒睁。

    太子俯地痛哭,“父皇,父皇——”

    殿内哭声想起,侍卫也跪倒,宫门外赶来的程无介只得跟着跪地,心急若火烧。

    哭声很快传遍皇宫,处处哀嚎。

    德喜取药归来刚到宫门前,听到这震天的哭声,心都凉了。他出去时万岁还好好的,前后还不到两个时辰,万岁怎么就去了?!

    德喜带着一群人飞奔回宜寿宫,却被侍卫拦在宫门外,德喜伏地大哭。

    德喜归来的消息带进宜寿宫,哭得声音沙哑的太子才道,“请德喜公公进来。”

    德喜是建隆帝的心腹,小暖不禁感叹建隆帝的点真背。如果德喜在,他或许不会死的如此凄凉,当然只是或许而已。三位皇子齐了心不搭理建隆帝,一个太监总管又能如何?

    德喜进宜寿宫时,程无介和八皇子、诸位妃嫔和公主们都跟着挤了进来,外殿呼拉拉跪倒一片,哭声震得小暖脑仁疼,肚子也跟着不舒服。

    华淑立刻扶住她的身子,“别跪了,坐着就好。”

    现在殿内慌作一团,规矩什么的也不必太在意了。三爷抱着小暖往边上移了移,让她靠坐在殿墙,自己和母妃跪在外侧,将她挡住,“再忍片刻,待会儿我送你和母妃回重华宫。”

    三爷的声音低沉温柔,望着她的目光里沸腾着无尽的感激和喜悦。小暖轻轻点头,“我会小心,母妃也会照顾我,三爷不必担心。”

    华淑已经恢复了冷静,紧紧握住小暖的手,“小暖交给我,晟儿顾好大局,决不可疏忽大意。”

    三爷点头,建隆帝提前咽气,的确很多事需要他去办。

第1283章 蹊跷的墙

    跪在人群中程无介,扒着脖子往寝殿内看。见易王和晟王都跪在太子身后,立刻大定。

    他嚎了几嗓子后,跪爬到几步到了寝殿门口,悲痛道,“先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恳请太子殿下即刻登基,主持国丧大典。”

    臣等?小暖往外看去,这里跪着的外臣除了程无介就是杨书毅。他这个“等”,还真是用的妙。

    太子等得就是这句话,父皇已死,又无圣旨指定继承他的帝位之人,这皇位当然就是太子的,是他的!

    不过,柴严景还是依李推辞道,“父皇初丧,本宫心痛不已,只愿守在父皇灵前尽孝。”

    程无介再劝,太子再推;程无介三劝,晟王和易王也跟着劝,太子才含泪应下。

    众人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含泪起身,“程爱卿。”

    “微臣在。”

    “传朕旨意,太上皇崩,举国哀悼。”

    “微臣遵旨!”程无介面上悲伤不已,心中则乐开了花。他为太子忙前忙后,就是为了夺得新君的赏识,成为新朝的第一文臣!

    只要再按计划弄得晟王母子身败名裂,他就可以独揽大权,成为帝王之下第一人!

    跪在人群中的郑美人见姑父出去安排先帝后事,也跟着开心不已。姑父得了势,她父亲很快就能放出来了,她也能在宫中混个太妃,独占一宫!

    想着想着,郑春凤就趴在趴在地上无声笑了。

    太子回头,“请太后宣读父皇遗旨。”

    建隆帝还有遗旨?众人的哭声立刻停了,趴在地上等着接旨。

    李皇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了一眼跪在人群里直哆嗦的郑春凤,高声道,“太上皇临终前口谕:令美人郑春凤殉葬。”

    趴在地上偷着乐的郑春凤惊了,直起身叫道,“不可能,万岁怎么会叫我殉葬?”

    李皇后的脸沉了下来,“放肆!太上皇让你殉葬,是你的福分,还不接旨谢恩。”

    郑春凤跳了起来,“我不信,我不信!万岁那么宠幸华贵妃,他一定是想让华贵妃殉葬!”

    众嫔妃一起抬头,目光转向跪在角落的华贵妃。对啊,万岁怎么可能舍华贵妃选郑美人呢,绝不可能!不过众人都不是傻子,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站出来,跟华贵妃和晟王作对。

    跪在人群中的程无介皱了皱眉,觉得侄女说得在理。可若是建隆帝让华贵妃殉葬,以李皇后对华贵妃的恨意,绝对会立刻将华贵妃勒死,而不是篡改圣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致使他的侄女成了后宫唯一殉葬的妃嫔?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华贵妃和晟王一脸平静。新登基的柴严景也不说话,只看着李皇后,不对,应是李太后。她是建隆帝的皇后,是他柴严景的嫡母后,自己继位后她就是太后,柴严景的长眸微眯。

    被柴严景这么盯着,李太后生怕他当场反悔,说出建隆帝真正的遗旨。

    她严厉地扫视跪在地上的众人,庄严肃穆,“哀家与华淑的关系,你们心知肚明。若是太上皇让华淑殉葬,哀家岂会留她?太上皇口谕,哀家和皇上和易王、晟王都听得清清楚楚,岂容你诬辩!”

    对啊!若说皇宫里谁最恨华淑,当然是建隆帝的正妻了,众妃嫔都低下头,表示信服。

    李太后看着直挺挺站在人群中的郑春凤,平静地下令,“太上皇殡天,郑美人悲伤过度心智时常。将她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是。”大殿外永福宫的太监立刻进来,拉住郑美人就往外拖,妃嫔们自觉让出一条路,看着不住挣扎的郑春凤,众人很是庆幸。

    她魂都都要吓飞了,挣扎着扑向姑父程无介,“姑父救我,姑父救救凤儿,凤儿不想死,他们都在说谎,万岁不会这么狠心让凤儿殉葬的……”

    跪在地上的程无介面容沉痛又强撑出几分欢喜,这表情拿捏的让小暖佩服不已。

    “娘娘入宫就是为了伺候太上皇,太上皇选您同入皇陵,是娘娘的福分,是郑家的福分。娘娘放心,老臣会替您照顾好程家人,您尽心伺候太上皇便是。”

    姑父也不管她了!郑春凤心知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被拖出去时还大声喊着,“我郑春凤死后化作厉鬼,也不会了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众人都低着头,谁都不会把她这话放在心里,见李太后沉痛地低头,便知太上皇只留了这一个遗旨,总算放心了。

    新君柴严景道,“江崖打开宫门,放百官入宫朝拜。程爱卿去拟旨,令宗正寺和鸿胪寺操办太上皇丧礼。”

    “微臣领旨。”程无介磕头后倒退出了宜寿宫,匆匆离去。

    听他的声音,小暖都感觉到了他的得意,暗骂一句:佞臣。

    建隆帝在位时,程无介百般奉承,得高官厚禄,衣锦荣华;建隆帝老了不能再成为他的大粗腿,程无介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忠心”转到七皇子身上,帮他谋夺太子之位,又在猎场谋害建隆帝,促使太子尽快登基。

    小暖知道七皇子私下找过程无介,随后程无介便帮着他夺太子位,却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太子知不知道猎场内对建隆帝下手的程无介。

    不过,看建隆帝临终前七皇子的言行,可知他对建隆帝是没什么父子情的,所以知与不知,也没什么差别。

    皇家处处讲以孝治国,但他们心中却无半点父子亲情和孝道,真是讽刺。

    听着震天的哭声,小暖不适地挪了挪身子,忽然觉得背后的墙有些不对劲。

    趁着每个人都在努力向建隆帝表达她们心中的哀痛时,小暖用后背在墙上蹭了又蹭,然后又把手伸到背后,在墙上轻轻摸索着。

    旁人不会主意道,但一直关注着母妃和小暖的三爷却发现了。见小暖在墙上蹭完又伸手去挠,便把手伸到她的后背,轻轻挠着。

    小暖……

    当她是大黄么,背痒了在墙上蹭?她在背后抓住三爷的手,带他一起摸索自己身后这块明显有猫腻的墙。

第1284章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震天的哭声中,三爷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墙上摸索了片刻,察觉小暖背后竟有个暗格!

    电光火石间,三爷忽然想到建隆帝临死之前说的“枪”字,或许是“墙”!

    脑中闪过诸可能,三爷抬手想把小暖挪到旁边,一探究竟。

    小暖却压住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有自己的身子挡着,更能隔绝旁人的目光。

    格子里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三爷岂肯让小暖冒险。他坚决地将小暖移到一边,再扶着她靠好,自己也向后退了一步。小暖抬起宽大的衣袖假装扶墙支撑着自己硕大的肚子,帮三爷打掩护。

    华淑也跟着移动,帮儿子遮掩前方。

    三爷跪地躬身佯装悲伤,实则用衣袖掩人耳目,查看被他挡住的这片看似无异的墙面。他很快寻到机关按下去,墙面一声闷响,无声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洞!

    这点声音若在寻常,必定被人察觉,但此时却被震天的哭声所掩盖了。

    三爷从袖中掏出一截铁丝试探过后,才将手伸进去取了里边的盒子,以衣袖遮挡看过之后,三爷的目光一片冰寒。

    他快速取出其中的东西藏入袖中,又将小盒盖好塞入暗格,按下机关。

    小暖怕被人察觉,没敢看三爷在做什么,不过她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低气压,三爷应是生气了。

    小暖轻轻将头压在他的背上,三爷的身体果然硬得像块石头,因小暖的碰触,才渐渐恢复了正常,放松身体让她能靠得舒服些。

    门口一阵喧哗,小暖抬头见宗正寺卿柴旭鸣和柴严昙一起到了。

    进殿见到他皇老子真的死了,柴严昙声压全殿,“父皇,儿臣还未见您最后一面,父皇怎就忍心去了!父皇去了,儿臣当如何是好!”

    你这来得最晚的皇子,凭什么抢风头!众妃嫔、皇子、公主齐声痛哭,跟柴严昙飚劲儿。

    三爷趁机将袖中的东西塞给小暖,大手有力地握了握她的小手。小暖立刻握紧,借着擦眼泪的动作将三爷给她的布料藏入袖袋。

    新君柴严景终于受不了柴严昙的大嗓门了,“四哥在此陪父皇,母后、贵太妃、二哥、三哥,请虽朕去侧殿商议后事。”

    说完,柴严景又对小暖道,“三嫂有孕,先回重华宫歇息。”

    让她去重华宫而不是回府歇息,就是不准她出宫了。三爷扶着小暖起身,把她交到玄舞手中,才扶着母妃去了侧殿。

    这一个月时辰内,小暖的心像是坐过山车般,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待回到重华宫便瘫在了床上。

    示意绿蝶和华玉去守住门户,小暖示意玄舞近前,将三爷塞给她的东西塞给了玄舞,“此物至关重要,你可有办法藏好带回王府?”

    建隆帝初丧,为了防止有人入宫作乱,皇宫四门必定会对出入之人严加盘查。若放在自己身上,肯定带不出皇宫,所以小暖更相信玄舞这样的专业人士。

    玄舞肯定地回答,“能。”

    小暖又叮嘱道,“此物至关重要,不容有丝毫闪失。”

    便是王妃不说,玄舞也明白,“王妃放心,玄舞在,此物在;玄舞出事,此物也会在一个时辰内送入玄散手中。”

    小暖点头,“不准出事。”

    玄舞笑得极为帅气,“属下还等着教小世子武功呢,怎会出事。”

    小暖也笑了,“茶。”

    华玉很快端了茶水进来,目中虽有隐忧,却什么也不问。小暖接了茶,“母妃的手指受了些伤,姑姑准备好伤药,一会儿母妃回来了,好给她上药。”

    华玉身份低,进不去宜寿宫。她只能从哭声中得知建隆帝死了,从山呼万岁中得知有皇子登基了,从被捂住嘴拖出来的郑春凤眼里知道出事了,却不知贵妃娘娘现在如何。此时听了晟王妃之言,不由落下眼泪。

    小暖拍了拍她的手,“去告诉青信吧。”

    华玉给小暖屈膝行礼,擦着眼泪快步出去给青信报信。小暖躺在美人婆婆的床上,听着窗外不间断的哭声和嘈杂,沉沉睡了。

    待她睡醒时,天已经黑透了,屋外依旧哭声不断,屋内烛火昏黄,她的美人婆婆静静坐在烛火读书,简简单单的白色孝衣,硬是让她传出了神仙的气质。

    “母妃在读什么?”

    华淑声音轻柔,“这是上次安歌送来的,我十几岁时写的打油诗,如今读来稚嫩得很。”

    小暖侧卧着,用手撑头,“云清先生说,做诗词不必讲究技巧,困于音律,能得一个‘真’字,直抒胸意,就是好诗。”

    华淑笑了,“云清先生高才,字字珠玑。能得他教诲,是你和小草的福气。”

    小暖笑弯了眼睛,“等咱们回了南山坳,闲着没事儿时母妃可以去云开书院与云清先生论诗,我和小草在旁边聆听受教。”

    华淑听后含笑点头,小暖正被这美若天仙的笑颜震得三魂出窍时,美人婆婆又哭了。她抬起包裹着层层白布的十指捂住脸,泣不成声。

    美人婆婆在小暖面前一直是冷静慧智的,她忽然哭成这样,小暖忍不住了。

    华淑十五岁被建隆帝掳进皇宫后便被困于这方寸之间,至今已有二十六年。这二十六年中,她被人骂妖妃,被建隆帝欺辱,儿子被夺走,女儿被害死,其中心酸难以尽述。

    小暖安静地陪着母妃哭,想让她把心底压抑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华玉抱膝坐在屋门外,哭得稀里哗啦;青信却已回复平静,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另一侧,与之前无异。

    华淑哭得嗓子都哑了,才擦净脸,笑意浓浓地望着小暖说,“好。”

    美人婆婆现在眼睛时红的,眼角是红的,鼻子头是红的,小暖却觉得她现在美极了,忍不住花痴道,“母妃笑起来真好看。”

    华淑小心扶着她起身,“我的容颜已无用处,也该老了,饿了吧?咱们准备用膳。”

    什么叫容颜已无用处!小暖心酸,非常认真地道,“有用处!自此之后,母妃尽管踏踏实实地美,美给自己看!咱们家有的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母妃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想怎么戴就怎么戴,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1285章 去还是留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小暖的语气,似是把自己当成小草了,华淑缓缓笑了。

    小暖以为母妃不信,拉着她的手道,“父皇已经走了,七弟登基必定大赦天下,三爷一定有办法把您接出去的。”

    建隆帝死后并未留下大行遗诏,所以众人依照祖制向太子柴严景称臣,不过真正的登基大典将在建隆帝死后一个月内则吉日举行。

    届时,百官叩拜,八方来贺。新皇将在那时颁布他登记后第一道诏书:登基恩诏。借此诏书,新皇将订帝号、年号,再大赦天下,最后是一顿关于他当皇帝将如之何的鸡血。

    后宫内先帝妃嫔的安排也会在这道诏书中言明。等这道诏书颁布,三爷就能接母妃回宫了。

    许是新皇忙得忘记了,也许是故意的,小暖没有得到出宫许可,便留在重华宫中过了夜。

    建隆帝崩,素服素斋。三爷第二日回来用早膳时,已经换上了素服黑角带,小暖和华淑也是两身白,桌上更无一点荤腥。

    小暖见三爷的衣袍全换了,才明白为何他昨日将那件重要的东西交到自己手中。非常默契的,两人都未提起此事,不是怕被母妃听去,而是隔墙有耳。

    饭后,三爷与母妃和小暖说着这一段的安排,“礼部已拟出葬仪单,父皇明日午时入敛,七日后出宫葬入皇陵,十八日后也就是四月初一,新皇登基。先让小暖在您这里住两日,待父皇入殓后,我再送回王府。”

    四月初一?小暖忍不住想笑,这日子是谁选的,真吉利。

    华淑问道,“这是圣上的意思?”

    三爷摇头,“小暖身子重了,不宜来回走动。”

    华淑又问,“秦安人那边可派人送信了?”

    “送了。”

    然后,这母子俩就不说话了。

    小暖看得出来他们都想表达一下对对方的关心,可又不知表达,不禁心酸。

    三爷满月便被太后抱走,这些年来母妃为了儿子的前途疏远他。三爷在太后、建隆帝和母妃之间行走,也需把握分寸,不能太近亲,时间长了两人之间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现在无需顾忌了,华淑想让儿子当心身体,莫太操劳累病了,说出口的却是,“我会照顾好小暖的。”

    三爷点头,“您也好生歇着,莫想太多。”

    华淑点头,母子俩相视一笑后,三爷神情轻松地走出重华宫。随后,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自宫门前快速经过,往小暖她们这里看了一眼。

    小暖回屋会问,“那个小太监是谁?”

    青信道,“他是淑太妃宫内伺候圣上的,名叫来福。除了来福外,得圣上信任的太监还有三人:淑太妃所在挽春宫的管事太监杨安喜、伺候圣上多年的小太监来宁、来寿。”

    小暖听明白了,这来福就是柴严景的心腹,监视三爷行动的。他这名字起得真是很,狗腿。

    柴严景这做法真的是很小气,或者说很小孩子气。小暖摇头,慢慢来吧,这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

    三爷走了不久,淑太妃便到了重华宫中。七皇子继位,淑太妃虽顶着太妃的名头,实则已是皇宫内的一把手大BOSS了。

    李太后?

    那么大的把柄被淑太妃母子手里握着,她哪还敢摆太后的谱。在众人面前宣读了建隆帝的“遗诏”后,她就战战兢兢地躲进宜寿宫,不敢出门了。

    淑太妃是打着给贵太妃送伤药的名头来的。华淑鲜血淋漓的十指,昨日在宜寿宫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伤成这样,真叫人看着心疼。”淑太妃微微皱头,不明白建隆帝为何如此残忍,他不是一直将华淑当心头肉宠着么?

    华淑则道,“为先帝抚琴解忧,是我应尽的本分。”

    “宜寿宫的若拙留遗书为先帝殉葬,悬梁自尽了。”淑太妃轻声道,“难为她有如此情意,昨日我还问她日后要不要来我宫里做事呢。”

    华淑微愣,“我以为,她会等到先帝下葬之日才会……”

    虽说大周不提倡活人殉葬,但帝王或太后殡天,其宫内的管事太监和宫女一般都会跟着去,以示忠心。太后去世时,慈宁宫的安顺和采珍便是如此。

    淑太妃又压低声音道,“姐姐,有件事妹妹不知当问不当问。”

    华淑抬眸,看进淑太妃的眼里,“妹妹想知道先帝为何会从龙床摔下来?”

    华淑如此坦荡,淑太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兹事体大,昨日在侧殿内严景不好问,才让我今日过来……”

    先帝的死来得太快,柴严景需尽快查明他的“死因”,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华淑讲道,“昨日我为先帝抚琴几曲后,先帝忽变得极为激动,让我服侍他宽衣。因先帝有伤在身不宜多动,我便规劝了几句。先帝仍一意孤行,我上前正要为他宽衣,他却忽然坐起喷血摔到地上,疼痛难忍。我立刻唤若拙进殿伺候先帝更衣,之后的事妹妹便知道了。”

    建隆帝有伤在身还有心思行房?淑太妃的眉毛忍不住跳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挑关键的问,“先帝是先吐血才摔下龙床的?”

    这就对了!

    淑太妃压低声音,“姐姐有所不知,御医查验先帝服用的丹药,发现丹药被人动了手脚。”

    华淑装着诧异,“何人如此大胆?”

    淑太妃低声道,“丹药只经了德喜和玄孚之手,琴鸣山的守将今早送来消息,玄孚逃了。”

    两人对视半晌,华淑才道,“妹妹当劝着圣上以此为戒。”

    淑太妃轻轻拉住华淑的手掌,感慨道,“现在宫中还能如此为我和严景考虑的也只有姐姐了,姐姐与我一起留在宫中享福,可好?”

    华淑面带苦涩,“太后怎能容我在此。”

    李太后肯定愿意把华淑留在宫里折磨着,而非放她出去跟着儿子享福。不过透过这句话,淑太妃便明白了华淑的意思,“姐姐出宫也好,只是日后你我姐妹若想一起谈诗论画,就难了。”

    华淑见她不拦着自己出宫,便安了心,“你我都在京城,想见也不难的。”

    淑太妃回到挽春宫时,有些郁郁寡欢。

    柴严景回来时,见母妃这样,小脸一绷,“谁惹母妃不高兴了,告诉朕,朕给您出气!”

    淑太妃摇头,“现在谁还敢给我气受,只是想到还要在皇宫里待上后半辈子,我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儿子当了皇帝后,淑太妃先是欢喜,现在却觉得空落落的。

第1286章 让贵母妃留在宫中陪您,如何?

    一块住了十几二十年的一大群人,眼看着就要散了。能留下来的也就她和李太后,她们俩还处不来,这以后莫说摸叶子牌,连个说话的人都不好找了。

    柴严景看了母妃一会儿,忽然道,“母妃如果觉得一个人呆在宫里闷,就让贵太妃留下来陪您吧。”

    淑太妃愣了,“你说什么?”

    “儿臣说,让贵母妃留在宫里陪您。”柴严景一字一顿地道,显然他是认真的。

    淑妃吓得站了起来,将穿着黄袍的儿子拉到近前,严肃问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柴严景的小眉头蹙了起来,“母妃,朕现在是皇上了。您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

    淑妃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勺上,“能的你!说,谁给你出的主意,他这可不是想帮你,而是想害了你!”

    柴严景还是不肯说,“父皇把贵母妃留在宫里,所以三哥才听他的话,认真为朝廷做事的。朕把贵母妃留在宫里又不会委屈了她,会像孝敬母妃一样孝敬她的。”

    淑太妃气急,“将心比心,如果你三哥当了皇帝,把母妃留在宫里,你怎么想?”

    柴严景固执道,“可现在朕是皇帝。”

    淑太妃没想到儿子忽然变得这么固执,她非常严肃地教训道,“你三哥是阁老,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他没有争夺皇位之心,但可不代表他好欺负。你敢把贵太妃留在宫里,你三哥就敢跟你翻脸,让你这皇位做不稳当,你信不信?”

    柴严景低下头,“我信,所以才在想办法让三哥听我的话。”

    “制住?”淑太妃气笑了,“你父皇那么小心眼的人,还得装着大度呢!你拍着心口问问,这天下还有谁比你三哥更可靠?他是你亲哥,人品好又有本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傅怎么跟你们讲的?”

    柴严景低声道,“母妃,三哥能推我上位,就能推二哥、四哥上位,我怕……”

    儿子还小,当皇帝这么大的事,哪是说做就能做的好的。她本以为儿子要当几年太子,由建隆帝手把手教会了才登基。现在他是有点心眼,怎么当皇帝都不懂啊。

    “你都上来了,哪是他们说让你下去,就能让你下去的。”淑太妃安慰了他一番,又劝道,“我在宫里呆得久了没见识,你年纪又小,遇到不明白的事儿就跟你外公和你三哥商量,他们总不会害你的。”

    “您说……儿子现在算是命定的天子了吗,儿心里一点也不踏实,这皇位来得太容易了……”柴严景得了皇位后,越发地不安了。

    淑太妃非常肯定,“你坐在这个位子就是天之子,只要你不办违反祖制的事,就没人敢不服。”

    听母妃说了这一番话,柴严景也觉得程无介给自己出这个主意是抱有私心的,便歇了将贵太妃扣在宫中的心思,“儿臣去找三哥他们,商量父皇的丧礼和朝事?”

    “去吧。”淑太妃叮嘱道,“别打你贵母妃和三嫂的主意,你三哥把她们放在心坎里了,那是他的逆鳞,不是软肋。”

    柴严景刚出挽春宫,小太监来宁便怒气冲冲地跟上来了,“万岁,易王和晟王在宜寿宫侧殿歇息,把太监宫女们都撵出来了!”

    柴严景不高兴了,“他们要歇息,殿里留一群人做什么,小题大做!”

    来宁急了,“可是万岁……”

    柴严景小脸一沉,“朕让你干什么去?”

    跟德喜公公学本事……来宁脖子一缩,可怜巴巴地道,“德喜公公死气沉沉地站着不吭声,小人学不到啊。”

    柴严景想了想,便道,“把德喜请到宜寿宫侧殿来。”

    “是!”来宁以为万岁要替他出气,立刻颠颠地跑去找德喜。

    柴严景到了宜寿宫,先去灵堂哭泣一顿后,便去了侧殿见三位哥哥都在。

    三人见老七来了,都站起来弯腰行礼。柴严景挺直了腰杆,客气道,“三位皇兄免礼,自家兄弟,无需见外。”

    “圣上,咱们虽是兄弟更是君臣,该守的君臣之礼不可荒废。再说就算二哥三哥不行礼,我也要行的,谁让我是郡王呢。”柴严昙说这话时一脸谦卑,那眼神却亮得吓人。

    柴严景心里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四哥能封亲王的理由,便道,“都是自家兄弟,讲什么亲王郡王,都不必行礼。三位兄长,请落坐。”

    这意思是不给自己升位份了?柴严昙心里不高兴,坐在三哥瞅着他生闷气,他可是答应了让自己当亲王的,说话不算话,呸!

    三爷懒得理他,见二哥不说话,便与柴严景商量道,“朝廷各州送上来的紧急折子需要圣上亲批,您看该送往何处?”

    宜寿宫的书房乱糟糟的,不是能安心处理朝政去处;挽春宫位置偏僻,来回需费不少工夫。柴严景便实心实意地道,“去天章阁吧,朕想跟三哥和诸位阁老学管理朝政。”

    二皇子听了老七的话,不禁有些诧异,老七现在就亲自处理朝政,而不是挑选得力大臣监国,待他成年之后再亲政了?

    他还是个孩子,便是有几分小聪明,又如何懂得君国大事,这岂能儿戏!二皇子知老七忌讳着他,便没有开口规劝,打算私下再与三弟商量。

    柴严景又跟三位哥哥商量道,“德喜公公待会儿就过来了,三位皇兄帮我留下他,可好?”

    三位皇兄还没开口,正添茶的小太监的手一哆嗦,将茶倒在几案上,溅湿了柴严昙的衣袍。

    柴严昙正气着,一脚便踹在小太监身上,“茶壶都拿不稳,还敢来这儿丢人现眼,滚!”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太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认错。

    柴严景的脸色也跟着不好看了,这几个小太监在宫里的确不算好的,但对他却是忠心耿耿,这几年为了他没少受委屈。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老四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去帮昙郡王取衣袍来!”

    老四见老七脸色不好,立刻明白这不开眼的小太监不是宜寿宫的,而是是老七的人!他后悔自己大意了,连忙道,“圣上放心,待会儿德喜来了,四哥跟他讲,让他留下来继续当大内太监总管!”

第1287章 小暖晕倒

    老四蠢成这样,易王都看不下去了,转头假装不认识他。老七是说留下德喜,可没说让德喜当太监总管!他在这么“表现”下去,郡王的位子都要保不住了。柴严景看着四哥亮晶晶的桃花瞳,有点头疼。可怜他才十三岁,就已经体会到父皇面对四哥时的心境了,那就是——开口就想骂,骂完立刻哄走!

    他不是父皇,骂不得只好赶走,“四哥且去更衣,此事朕自有计较。”

    柴严昙还想继续表现,却见老三又拿眼刀子斜他,便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溜出去“更衣”了。

    德喜进来先给新登记的皇上行了跪礼,又向两位王爷问安,一副行将归朽的模样。

    柴严景开口挽留他继续在宫中做事,易王和三爷也劝了几句,德喜却直挺挺地跪下请求出宫,“伺候先皇入皇陵后,老奴请旨出宫捉拿玄孚,请万岁恩准。”

    建隆帝服用的丹药自药材、炼药、运送到试药诸环节都是德喜负责的。建隆帝食丹中毒,他难辞其咎。柴严景不追究他的失职之责,但德喜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柴严景劝道,“朕已派出三路人马分头追击,并令刑部颁下海捕文书,玄孚便是背生双翼也难逃脱,公公无需出宫奔波劳苦。”

    德喜固执着,“以安喜的本事,定管好宫内的大小杂事。若是万岁不准,老奴便跟若拙一样,即刻随先皇去了。”

    杨安喜是淑太妃居住的挽春宫的主管太监,不管这宫殿是大是小,是偏是正,能成为一宫主管的人,没一个是废物。

    听他这么说,柴严景只得准了,“朕派五十名大内侍卫,随公公同去。”

    德喜叩谢圣恩退出去后,柴严景一筹莫展,“二哥、三哥,德喜公公不肯留下来,你们看宫内还有哪些人堪当重任?”

    柴严易先道,“安喜、邓进忠和御膳房的钱安都是可用之人。”

    这三个已在柴严景的备选之中,他又追问,“二哥与朕所见略同。还有,二哥觉得慈宁宫的高其怎么样?”

    “我只知他是慈宁宫的管洒扫的太监,却不知他的秉性和本事。”易王转头看三第。

    三爷如实道,“我出宫时,高其还没入慈宁宫做事,对他的为人不甚了解。不过我曾听安顺说高其为人踏实,他管着慈宁宫庭院洒扫,一把扫帚一个木桶都没丢过。不过……我还听闻他之前曾与揽月宫走得很近。”

    揽月宫是柴严昌的母妃所在之处,也就是说高其可能是德妃或柴严昌的人。

    二皇子心中诧异,他为了追查太后雷雨夜受伤的原因和大皇子出逃的事情,曾两次筛查慈宁宫的太监,都没查到高其余揽月宫的往来,三弟是如何知晓的?

    “看来高其这个人就不能用了。”柴严景又提了几个人,哥仨讨论之后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柴严易劝道,“人无完人,圣上用其所长去其所短,太监们各司其职又相互牵制,应不会出大的纰漏。”

    三爷也道,“明令重刑,令其心怀畏惧,当不敢造次。”

    柴严景点头记下,“多谢二位兄长指教。其实,宫中还有一个可用之人,就是不知三哥舍不舍得?”

    想用重华宫的青信?三爷抬眸,“圣上言过了,在宫中服侍的太监宫女都是圣上的下人,当然都要听从您的差遣。”

    柴严景被三哥冷飕飕的双目看得心里发毛,那种“朕是皇帝,你要听朕的”的念头又拱了起来,他心里觉得不太舒坦。不过嘴上却道,“三哥所言极是,朕觉得青信也是可用之人。”

    三爷点头,“圣上觉得他堪用,是他的服气。”

    二皇子微微皱眉,不知道老七为何试探三弟。青信是贵太妃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贵太妃尚在人世,老七就调青信去别处做事,并不妥当。

    不过,这却不是他可以插嘴的时候,二皇子心中失落。

    殿内的空气凝住,似乎大声喘口气都是罪过。柴严昙换了新衣裳出来虽然不知道这哥仨咋了,但却很识趣地蹲在三哥身边不吭声。

    还是年幼的柴严景先沉不住气了,“有劳二哥、四哥在此陪着父皇,朕跟三哥去天章阁学看折子。”

    两人走了一段后,三爷就听老七小声问道,“我想用青信,三哥生气了吗?”

    他既然自称“我”,三爷也就不自称“臣”了,坦然道,“无,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跟母妃说起此事。”

    三哥果然很护着贵太妃,什么时候他才能这样护着自己呢?柴严景低头,“青信在贵母妃身边伺候了几十年,贵母妃也离不开他,是严景任性了。”

    小暖十三岁时,已经装扮成十六岁的秦日爰,走南闯北做生意了,可不是柴严景这个模样。

    不过,天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能及得上他的小暖。三爷心情好了些,抬手安慰地拍了拍柴严景的肩膀。柴

    严景猛地抬头,两眼亮晶晶地望过来,三爷点了点头。

    虽然三哥一句话没说,但柴严景的心莫名就安稳了下来,快步往天章阁走去。他是皇上,如今西北战事未歇,要想办法筹措军需粮草,时刻不能耽搁。

    第二日,建隆帝正式入殓。其过程之繁复、器皿之奢华令小暖咋舌。

    那刷了四十九道漆、用独根金丝楠木掏挖制成的棺材——不对,帝王用的棺材不叫棺材,得叫“梓宫”——被抬入殿中后,小暖看着放进梓宫内,加起来比建隆帝还沉的金银玉饰品,第一个念头是:

    她在南山坳内挖出的清王墓陪葬品,比起建隆帝的来简直是小儿科!

    随后冒出的第二个念头就是:

    万一哪天她做生意陪得老本都没了,可以瞒着三爷,带人去偷挖皇陵翻本。

    越想,小暖越觉得刺激,跪在地上也不觉得无聊和腿疼了。

    折腾了许久,建隆帝终于被敛入梓宫,小暖也终于可以回府了。玄舞扶着她起身时,小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

    “王妃!”玄舞低呼。三爷立刻将小暖抱起,快步出了宜寿宫。

    小太监来福凑到柴严景耳边,“万岁,您看晟王妃的肚子真是大得出号,永福宫有人说她怀的是双胎呢。”

第1288章 怀疑

    “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乱嚼舌头,滚一边去!”柴严景起身,关心着三嫂的身体。若是三嫂在宫里出了状况,陈小草一定会很伤心的。

    “速宣李典、刘寄莲到重华宫,为晟王妃诊脉,贵母妃也回去看看吧,三嫂的身体不容有失。”

    刘吉莲是宫中专用的接生稳婆,也在太医局供职。

    “多谢万岁。”贵太妃快步赶回重华宫,众人也拔着脖子望着。

    李典和刘吉莲赶到时,小暖已经觉得好多了。见三爷比她还紧张,小暖觉得不好意思。她跪在那么厚的垫子上,左边有三爷架着,右边有母妃陪着,后边有玄舞托着,竟还是不争气地晕了。

    李典见晟王妃已经醒了,又不似有早产之兆,便松了一口气。晟王妃的肚子看着不小,但论日子推算尚不满九月,“七活八不活”,正是危险的时候。若是晟王妃出事,以晟王的性子,他们都不必活了。

    三爷招李典为小暖诊脉,小暖心里也惴惴不安,生怕孩子们有什么不妥。不过她进宫之前吃了华云琦的药,脉象本就有些混乱,李典摸脉看诊,应该看不出什么,还是尽快回去让华云琦看看为好。

    李典仔细诊断后,回道,“晟王妃连日操劳又不得歇息,所以身体有些虚弱,需吃几幅安胎药卧床静养几日。”

    三爷还是不放心,请刘吉莲上前,“嬷嬷,您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安好?”

    三爷又对小暖道,“刘嬷嬷是宫中的接生嬷嬷,宫中的皇子公主大都是她接生的,莫怕。”

    三爷这么说的意思是刘嬷嬷是信得过的人,小暖点头。

    刘吉莲磕了头,请华玉等人帮着脱去晟王妃的外衣,净手后才去按摸她的肚子。

    被按压肚子的感觉很不舒服,小暖紧紧握住三爷的手。三爷也皱了眉,“嬷嬷轻一些。”

    刘吉莲的力道却没有减轻,上下左右摸索了一阵后才收手,帮小暖盖好被子,“小世子胎位有些不正,王妃以后安寝时莫仰躺,尽量左侧身睡。”

    胎位不正生得时候不好生,小暖认真记下,却听三爷问,“她左侧身睡不如右侧身睡得踏实,可还有其他办法?”

    小暖抠了抠三爷的手心,“我能睡踏实。”

    刘吉莲忍不住问,“王爷现在还和王妃同寝?”

    小暖抠得太用劲了,三爷怕她把指甲抠断,便道,“同屋,不同榻。”

    刘吉莲叮嘱道,“晟王妃的肚子大了,若是同寝易伤着孩子。王妃若是侧着睡不踏实,可在背后放两个枕头靠着。为了小世子,您再辛苦几日,免得分娩时受罪。”

    小暖颔首致谢,“我记下了,会照着嬷嬷说的做。”

    六吉莲这才有了些笑模样,起身告退。

    贵太妃与儿子商量道,“你去跟圣上说说,让小暖回府歇息吧?”

    三爷点头,“我去去就来。”

    不大一会儿,三爷便回来了,“圣上赐了坐撵,父皇入葬时小暖也不必跟着去皇陵了。”

    贵太妃连连点头,“这下好了!你快抱她回去,好生养着。”

    听说三哥和三嫂出了皇宫后,柴严景才把杨安喜叫过来,“派人去太医局盯着,看谁会去找刘吉莲问话。”

    杨安喜会意,立刻派人去盯梢。

    若说别的,挽春宫的人不擅长,但盯梢打听消息,他们是整个皇宫最专业滴。真是因为他们擅长这个,柴严景才能足不出户,尽知宫中事。

    晟王送晟王妃出宫后当天晚上,永福宫便派了小太监去太医局问话。第二日后晌,二皇子亲自去找了刘永吉!

    对这个问题,柴严景已想了三日,“双胎乃是吉瑞之象,自是亲自登门道喜。”

    程无介起身,弯腰拱身行礼,“万岁宅心仁厚,待兄弟若手足,晟王幸甚、百姓幸甚、微臣幸甚。”

    柴严景笑了,“程爱卿真会说话。”

    程无介跪在地上,面带十万分的真诚,“微臣一时有感而发,说得尽是肺腑之言,绝不敢又半点昧上之意,请万岁明鉴。”

    柴严景抬手将他搀扶起来,“程爱卿不必如此,平身。”

    程无介起来时,望着上座的柴严景的目光尽是亲切和尊敬,“万岁连日为了先皇的丧事和国事操劳,都累瘦了,微臣看着都心疼,淑太妃怕是心都要碎了吧?”

    瘦了?柴严景摇头,“母妃没看出朕与往常有何不同。”

    程无介万分认同地点头,“淑太妃定是因为先皇去世悲伤过度,才会如此。万岁当多多尽孝,让太后和淑太妃珍惜凤体。”

    他可没看出母妃和太后因为父皇去世神伤,柴严景皱皱眉,觉得母妃说得对,程无介嘴里尽是恭维的虚话,当不得真。他还是去找外公或三哥学批折子为好。

    程无介立刻察觉到了柴严景的不耐,觉得自己把弯绕得有点大了,以柴严景的年纪怕是还听不懂自己想说什么,便径直道,“晟王为晟王妃日夜忧心,在天章阁时,每个时辰都会问一句晟王妃如何。晟王府专门有下人来回跑腿,向晟王报晟王妃在做什么,身体如何。他们二人伉俪情深,真是天下无双。以此看来,晟王对晟王妃的身体和府中胎儿,甚是上心呢。”

    “三嫂是三哥的正妃,她腹中的是三哥的嫡子,三哥当然上心。”柴严景摆手,“程爱卿,你去看看我外公来了没有!”

    这是把他这个右相阁老当小太监使了,程无介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因为能帮柴严景跑腿而欣喜不已。因为柴严景使他使得顺手了,他的位子就稳了。

    当年,他就是这样一步步取得先皇的信任的。

    杨书毅抱了一摞折子上来,放在外孙面前的书案上,行礼后才道,“圣上找老臣?”

    柴严景站起身,扶着外公坐下,“没外人在时,外公无须这样。”

    杨书毅点头,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下垂手,等着他的皇上外孙问话。

第1289章 你为何不直接问他?

    柴严景先翻看桌上的折子,问了外公几个有关朝政的问题,杨书毅一一详细答了。

    听着外公的意见,看完了桌上的一摞折子,柴严景才低声问道,“外公,我三哥在不在?”

    杨书毅摇头,“老臣上来时,晟王被陈莫请去了兵部,一时半刻回不来的。”

    柴严景不解,“兵部不是由建王叔和安国公二人负责么,三哥去干什么?”

    杨书毅回道,“明面上是这样划分的,但建王这两日正督促户部办粮草,安国公年事已高,昨日忙得太晚,晟王便让他后晌再来,所以兵部有事来寻,晟王便跟着去了。”

    柴严景更不解了,“内阁里的人,都听我三哥的?”

    杨书毅见外孙想岔了,连忙解释道,“不是听谁的,内阁事务繁忙,大伙同舟共济,相互帮忙乃是常有的事。晟王和卢大人年轻,平日里会多帮大伙分担些朝事。”

    柴严景再问,“帮着分担是好事,但若办事出了岔子,该由谁来担这个责任,这不就乱了吗?”前两日三哥才跟他说,关好太监就是要让他们各司其职,相互牵制才行,怎么放到内阁就又不一样了呢。

    杨书毅含笑道,“能进内阁的,都是朝中能以一抵百的能人,折子或事情报到内阁,大家一看就能分出轻重缓急,明白那些事是可以代劳,哪些必须责专人去办。不会乱的。”

    柴严景这才明白些了,“可我三哥才二十三岁,他怎能与其他阁老相比?”

    杨书毅听外孙这么说,笑容立刻没了,严肃问道,“右相跟您说了什么?”

    柴严景摇头,“程爱卿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想不明白。”

    杨书毅盯着外孙,直看得他心虚地转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才道,“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长百岁。你三哥十岁出宫学艺,十五岁便开始为朝廷效力。他十七岁西南平乱,十八岁入金吾卫军营督查要务,二十岁入天章阁行走,至今已两载有余。先皇让他入内阁,就是看出他有此能,而晟王入天章阁后的政绩,有目共睹。”

    “晟王之能,远非常人可比。景儿有兄若此,乃是你之幸、大周之幸也。你身为帝王,最不可取的就是嫉贤妒能,可记下了?”

    方才程爱卿说他能当上大周的皇帝,是天下的大幸事。为何到了外公嘴里,三哥又成了大幸事了。虽然心里知道外公说得有道理,但柴严景还是忍不住道,“若是景儿有三哥的机缘……”

    “你十一岁时被柴严亭所掳,被救回后可曾想过带人出宫去复仇、去学艺?”杨书毅心中替外孙着急,声音不免严厉了些。

    柴严景咬唇,他从未想过。

    杨书毅也觉得自己说得重了,又放柔了语气,安抚道,“景儿,你能抓住机会挺身而出,让先皇注意到你之能。先皇立你为太子,而选晟王入内阁,乃是有识人之能,景儿当效仿你父皇,知人善任,方能稳坐大周的江山。”

    柴严景起身行礼,“外公教诲,严景记下了。”

    杨书毅起身还礼,祖孙二人再落座,便有了几分尴尬。柴严景又低声道,“外公,宫里人纷说我三嫂怀的是双生子,您看有几分可信?”

    杨书毅笑了,“不管晟王妃怀的是双胎还是单胎,她对你的救命之恩都在。”

    这么说,外公也觉得三嫂怀的是双胎了?柴严景心中又问道,“我三哥对三嫂和她腹中的孩子极好,您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三嫂腹中是双生子?”

    杨书毅言道,“双胎与单胎,在五六个月之前并无差异。若真是双胎,晟王知道此事,也不过是两月余。两个月前,圣上已是太子了。”

    柴严景明白外公的意思,又推测道,“我还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父皇连宁平长公主的双胞胎都容不下,您说他会容得下三嫂肚里的孩子吗?三哥能想不到这一点吗?”

    杨书毅叹了口气,外孙的年纪还是太小了,“圣上是想说,先皇是晟王害死的?”

    “当然不是……”柴严景摇头,“我只是想,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怎么想、怎么做……”

    杨书毅教导外孙,“你若想知道,为何不直接去问晟王?”

    这哪能问呢!柴严景皱眉。

    “你不问晟王,却在背后无端揣测,此绝非君子所为。”

    “就算朕问了,三哥也不会跟朕说实话啊!”

    “说不说实话,是晟王的事;问与不问,是圣上的事。圣上没有问过,岂知晟王不会跟你说实话?”

    先皇的用人权衡之道外孙还没学会,反倒把他的小心眼学了个十成十。杨书毅心中着急,他得找机会跟女儿商量商量,尽快为外孙择个良师乃当务之急。

    三爷刚从兵部出来,衙门前候着的晟王府侍卫连忙上前,低声道,“三爷,王妃安好。”

    三爷点头,牵马正要返回天章阁,却见一个眼熟的小厮站在巷口。三爷将马缰绳扔给玄散,边向那小厮走,边问前来报事的侍卫,“王妃在做什么?”

    “安人扶着王妃在内院慢行,二姑娘和大黄也在。”

    大黄和小草在,小暖就不会觉得无聊了。三爷微微翘起嘴角,向不远处的一家茶肆走去,“我进去买些茶点,你送回去,给安人和小草吃……王妃也可吃一块。”

    侍卫连忙道,“三爷,属下去……”

    玄散一拉将他薅住,“安人和王妃的口味你晓得?”

    不晓得,侍卫老实站在门口等着。

    三爷入茶肆径直去了雅间,吩咐小二上茶点、茶汤。待茶点上来后,三爷吩咐将大半打包,让玄散送到门外交给侍卫带回王府。

    玄散到了外边,叮嘱侍卫道,“茶点热的才好吃,你路上莫耽搁。”

    待侍卫走了,玄散又叫了一大碗热汤面,自己端进雅间补肚子。

    他的面还没吃完一半,雅间侧墙的无声开了一条缝,二皇子从墙那边走了过来。

    见到桌上放着自己爱吃的点心,二皇子的心中最后一丝也随着热腾腾的茶汤,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290章 弟妹怀的是双胎吗?

    “我见你从兵部出来时面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易王吃了几口茶汤,先开口了。他在此处等了一会儿,自然见到三弟出兵部出来时的模样。

    三爷点头,“定北军大元帅的折子送到了,被北军围困的黑山叛军毫无突围之意,也未见军心涣散。乌桓几次佯攻,他们也只龟缩防守不出,定北军中不少将士已生急躁,乌桓请示,半月内黑山叛军仍无动作,就全力攻破山口,擒拿反贼。”

    此等大事,兵部尚书自然无法决断,才请了三爷到兵部与部内的官员详商。

    按说,事关二十万大军的行军作战部署,阁老参议后应送圣上御览,不过此君非彼君,呈给柴严景看,也不过走个形式罢了。

    阁老合议之事,柴严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是推不翻的。

    易王也觉得事关重大,疑惑道,“圆通想干什么,他究竟有多少存粮?”

    三爷摇头,“叛军行径蹊跷,其意不明。”

    易王又问,“蒋常胜和仁郡王那边可有消息?”

    “前日送来折报,丢失军粮已全无踪迹,仁郡王与蒋将军在西北安抚各方,扫除奸细,黑山叛军派出的蛊惑人心的奸细已大部分被擒。”三爷没瞒着二哥,径直讲了。

    “如此说来,西北局势尚可。”易王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分析得出头绪的,待后头他再跟舅舅商议。此时,他还有要事要问三弟。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有个突破口,“乌羽近来如何?”

    三爷面带忧色,“自皇祖母病重时父皇召他回京,他们一行在关外遇到契丹人劫杀后,便失去了踪迹。我先后派出去三拨人,甚至不惜动用小暖的关系,请上清宫的帮忙,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易王眸光微转,“会不会是乌羽的身份泄露了,契丹人或黑山叛军将他擒住,想以乌羽要挟乌桓,令他撤军?”

    三爷担忧的,也是这个,“若真如此,乌羽定会在阵前自尽,鼓舞定北军的士气。”

    易王沉默片刻,低声道,“乌羽流的是乌家人的血,他很可能这么做。”

    这是二哥第一次开口承认乌羽是乌家血脉,三爷抬头看着他,径直问道,“二哥今日约我至此,所为何事?”

    “我去找刘嬷嬷问过,却还是有些拿不准,所以想亲口问你。三弟,”易王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又似下了很大决心,“三弟妹腹中有几个孩子?”

    “噗——”正在吃面的玄散被易王这句话惊得喷了一桌子的面条。

    性喜整洁的两位皇子同时皱眉,又不约而同地瞪着他。

    玄散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他掏了半天没找到帕子,只得心疼地拿出尚好的的擦刀皮子把面条清理干净,站起身想躲,“属下去门外守着。”

    “你留在此处,以免惹人生疑。”易王见玄散惊成这样,便知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玄散是三弟的贴身侍卫,他都不知道,那小暖腹中是双生子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易王心中稍安。

    三爷问得更为直接,“二哥是想问父皇是不是我杀的吧?”

    易王面带苦涩,“二哥不信你会下手杀父皇,只是想知道你在这过去的半年中做了什么。”

    乖乖……这哥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敢说……玄散笔管条直地站在旁边,这下连头都不敢抬了。其实,三爷什么也没干,他只是撤回自己的人,袖手旁观来着……

    三爷轻声道,“小暖怀孕五个多月时,秦安人便说她的肚子大,可能是双胎。”

    二皇子心头猛地一跳,认真听着。

    “事关重大。我秘请名医为她诊脉,却无一人敢断定她腹中是双胎。过了六个月后,我又请稳婆为她摸胎。与刘嬷嬷一样,她们都说是一个。但有一个稳婆提出令一种可能:小暖腹中可能有两个孩子,不过它们一前一后呆在母胎中,所以摸不出来。”

    对只能摸到小暖腹中有一个孩子这件事,三爷也觉得差异。这是老天在冥冥中助他们夫妻,还是师无尘和张玄崖都看出,小暖腹中真的只有一个孩子?

    三爷继续道,“不论如何,我不得不为小暖腹中是双胎而筹划。所以我在天章阁加倍,母妃也在宫中努力讨父皇欢心,求的就是小暖一旦生下双胎,孩子也能多一份安稳。”

    “竟是为此。”易王豁然开朗!

    他就说嘛,在宫里当了二十多年冷美人的华贵妃,这几个月怎忽然殷勤出入宜寿宫,缠着父皇不放手了!

    三爷哪是加倍辛劳,他是加倍使唤卢正岐吧!玄散默默为天章阁内日夜辛劳的卢大人,掬了一把心酸泪。

    三爷点头,“二哥,且不论我难以触及父皇的丹药,便是我能,也会先让母妃避开,以免她直面血腥。”

    虽然府上的江埕说父皇驾崩时华贵妃在宜寿宫中,是三弟反行其道:正是为了洗脱弑父的嫌疑。但易王更信三弟对华贵妃的孝心,“这一点,二哥信你。”

    三爷苦笑,“若说我之前还有几分担忧,在父皇赐下双鹿角后,我心中已有八分把握,又何须冒死行此大不韪之事?”

    父皇亲猎亲割的双鹿角,吉瑞之极。三弟妹在得父皇赐的双鹿角后生下双生子,也属天降祥瑞。易王将这两件事放在一处,立刻想出数套可行的计谋。

    他能想到的事,三弟不只能想到,还能做到。

    如此说来,三弟确实没有谋杀父皇的动机。

    二皇子消除了心中的芥蒂,笑容也真切了许多,“得知封江兆叛主之后,父皇心底已不再信他的解梦虚话。骨肉连心,三弟的孩子便是父皇的孙子,若是父皇还在世,就算三弟妹真的生下双胎,父皇也不会让她们母子分离的。”

    三爷微微点头,心中却跟明镜一样。

    建隆帝待二哥确实有骨肉之情,但对三爷就不一样了。

    在建隆帝眼里,李皇后是正宫,二哥是嫡子;而自己的母妃是“玩物”,他无论怎么努力,在建隆帝眼里也不及二哥。

    所以,建隆帝放在墙内锦盒中大行遗诏上将皇位传给二哥,而不是他柴严晟。还留下那样,能将他柴严晟置于死地的遗诏!

    三爷收敛胸中肆虐的愤怒,叹息道,“不瞒二哥说,小暖前几日晕倒后,小弟便心慌得厉害。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生怕她腹中的孩子不足月就想出来。”

    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的易王,对三弟的紧张,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孩子在弟妹肚子里,你守着她,能有什么用?

    他早就知道三弟在意三弟妹,竟不知他已到了如此疯魔的地步。易王看着三弟,竟生出几分怜悯来,“三弟妹的运道极好,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母子平安的。”

    三爷点头,又低声问道,“二哥有什么打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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