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1章 大黄不是一般的狗
易王虽心有不甘,但也认了命,“值此多事之秋,我只想尽快取得七弟的信任,能尽快入六部做事。”
柴严景怕易王夺位,夺了他吏部行走的差事,只让他陪灵。所以现在易王与昙郡王一样,虽有爵位却无一点官职。不过,比起昙郡王的心安理得,易王此时心若油烹。
因二哥今日的坦诚,更因幼主难撑大业,三爷便决定给那还躺在宜寿宫寝殿墙内的传位遗诏一个机会。只要那份遗诏现天,就是李太后的死期,虽然她已威胁不到母妃,但事已至此,她活着就是个隐患。
“不瞒二哥,父皇选七弟当太子,我不意外;但父皇传位给七弟,却实出乎我的意料。”
易王心中苦涩,笑容也撑不起来了。舅舅也说,只要他踏实做事,父皇百年之后皇位定是他的。可父皇中了丹毒,突然撒手人寰,临终之前也没留下传位给他的遗诏。
他在父皇床前亲口否认父皇的口谕,不让母后殉葬时,父皇那震怒心碎的充血目光,虽已过去十天了,易王仍记得清清楚楚。他心存愧疚,日夜难安,“这些就不提了。还有一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二哥请讲。”
“论制,帝王崩,梓宫当在灵堂内供奉满二十七日,方可葬入皇陵。入敛七日便将父皇葬入皇陵,实在仓促,有失体统,也有损我皇家颜面。”虽然柴严景想尽快举行登基大典,但帝王丧葬礼制岂容儿戏!
建隆帝满二十七日入藏,老七登基的日子就得跟着拖延,不管二哥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做什么,三爷都不反对。因为他也可利用这点日子,查清一些事情,“此事由御史台上折子最为稳妥,荆正那边是二哥去跟他说,还是我去?”
“我去,西北的军情紧急,还要劳三弟多费心。”见三弟也赞成,二皇子便知这事已成了大半,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三弟……”
三爷傍晚从天章阁出来,又去灵堂祭拜后,返回王府时已是星光满天了。
小暖还没睡,正让绿蝶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大黄慢悠悠地在后边跟着。
见大黄颠颠跑过来,三爷抬手揉了揉它的下巴,毛乎乎的暖烘烘的,很舒服。大黄也觉得舒服,脑袋扬得更高了。
三爷顺手又给它抓了记下,“晚膳吃得什么?”
小暖笑眯眯地看着三爷与大黄的互动,她同化得很成功,三爷已开始主动给大黄顺毛了,“两碗打卤面,三爷还没吃吧?”
两碗不算少,三爷点头,“我也来两碗。”
三爷进屋更衣净手后到堂屋时,面碗和六种卤已经摆在桌上了。三爷看着精致的卤才和宽细均匀的面条,忽然想到茶肆里玄散喷出的那一桌东西,顿时没了胃口,吩咐屋门外的木开,“将这些撤下去,让厨房炒两个菜送过来。”
看着木开将面和卤端出去,小暖默默地想,一定是这卤或面不够美观,让三爷看着不舒坦了。龟毛!
三爷走到小暖身边,轻轻把手贴在她的肚子上,“孩子今天可闹你了?”
小暖笑了,“还好,没怎么折腾。大黄今天不肯跟娘和小草回去,我便把它留下了。”
三爷看着安然躺在小暖身边,占了半个软塌的大黄,“狗的耳朵灵敏,它或许能听得到你肚子里的响动,让它守着吧。”
大黄不高兴了,抬起狗脑袋盯着三爷,“汪!”
非常应景的,小暖肚子里的孩子也踢了三爷的手一脚。三爷挑挑眉,“大黄叫什么?”
“大黄不是一般的狗,它的耳朵更灵。所以三爷不能说‘狗的耳朵’,应该说‘大黄的耳朵’。”
大黄满意了,脑袋又放在腿上,盯着小暖的肚子。
三爷沉默片刻,“大黄好像比以前聪明了。”
“汪!”大黄不瞒。
小暖道,“大黄本来就很聪明,越大越聪明。”
大黄满意了,脑袋又向前伸了伸,嘴巴离着小暖的肚子只有半寸,三爷看得眼角直跳,“小暖怀着孕,大黄可以保护,但不能碰她的肚子,可记住了?”
大黄黑白分明的狗眼看了看三爷,一声不吭地又把嘴巴往前移了移。
三爷脸上挂起黑线,小暖却摸着大黄的头,柔和地笑了,“大黄喜欢咱们的孩子。”
为了能守在小暖身边,大黄连玄其和张冰带它去浴室洗澡都忍了。有大黄在身边,小暖觉得心里分外安宁,三爷都给不了她这种感觉。
不过这话千万不能让三爷知道……
小暖抬眸问道,“今日你送回来的点心,味道没有味匀斋的好。”
三爷点头,先问大黄,“房顶和屋后可有人?”
大黄抬头看了看,又把狗脑袋放下来,“汪。”
这意思就是没有了,三爷这才道,“二哥今日在兵部不远的茶肆约我见面,我想着这件茶肆的糕点还算不错,便给你点了几样。”
“二哥找你?”小暖轻声问。
“想知道圣上是不是我杀的。”三爷垂眸。
“当然不是!”小暖立刻道,“是玄孚的丹药!”
三爷翘起嘴角,“二哥想将圣上的葬礼向后拖延二十日。”
易王算的是三爷哥几个中,对建隆帝还有点孝心的一个。不过想来也是应该的,因为他是建隆帝的嫡子,建隆帝对他本来就不差。不过,“若是让李太后知道了,怕是又要和二哥吵了吧?”
在御史台的一把手荆正和二把手杜正柯上书柴严景,群臣发起附议后,柴严景为了表达孝心,同意将先皇的入葬时间向后推迟二十日,登基大典也改在先皇入葬后三日举行。
得到这个消息后,李太后大怒,因建隆帝死之前的口谕,李太后整日心惊胆战,只盼着建隆帝的尸体尽快搬出皇宫,好让她睡个好觉。
是哪个该死的提出这个损主意,分明是跟她过不去!李太后不敢将柴严景叫过来讯问,便派人去宜寿宫叫儿子过来商量对策。待知道这是儿子的主意时,李太后呆了,半晌才怔怔留下眼泪,“易儿,你心里恨母后吧?”
二皇子站在屋内,微微摇头,“儿不敢。”
不敢,不是不恨。李太后虚弱的身体摇了摇,声音无比虚弱,“既然这样,母后活着还不如死了……”
二皇子疲惫问道,“您又想让儿为您做什么?”
第1292章 这是为什么!
听她为之付出一切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李太后心如刀绞,“易儿,你这是要剜走哀家的心吗?”
易王低头,“儿不敢。”
见李太后晃得更厉害了,紫蓝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劝道,“王爷,太后已三日也不能寐了。”
“谁让你多嘴的!”李太后用力挥开紫蓝,骂道,“哀家几夜不睡算什么!只要哀家不随着先帝去,在他眼里就是个罪人!”
因建隆帝死之前只有李太后、淑太妃、贵太妃、小暖及三位皇子在。他的口谕这些人自不会散播,所以,身为李太后身边大宫女的紫蓝亦不知情。
此时听太后这么说,紫蓝已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她恨自己是个聋子!
二皇子见母后如此,心中也不好受,劝道,“母后休息不好,怎不传御医过来诊脉?”
李太后的声音忍不住尖酸起来,“御医?哀家不过是空顶着一个太后的名头罢了,现在这宫里哪个还把哀家放在眼里?莫说华淑,便是宸太妃,哀家现在也及不上,人家有儿子护着!哀家这永福宫已三日无人登门,不如改叫无福宫恰当!”
易王缓缓抬头看愤怒的母后,近三十岁的人了,他竟忍不住落下泪来,“母后母仪天下三十载,一直端庄大方,这两年为何变得如此……?”
不堪。
李太后凄凉地笑了,“端庄大方?若不是华淑步步紧逼,哀家哪会……”
“母后!”易王大不敬地打断李太后,“贵太妃何尝逼过您,步步相逼的人一直是您。”
李太后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猛地站了起来,“本宫是皇后,她不过是你父皇从宫外带回来的一个娼妓罢了,本宫调教她为妃嫔该有的规矩,份属应当!若不是她不顾先帝龙体,在你父皇病重时仍媚主求宠,你父皇岂会……”
“够了!”实在不能忍受从母后嘴里听到更不堪的话,易王也站了起来,强忍着性子劝道,“母后,在贵太妃入宫前,父皇的心已经不在您这儿了,您何苦如此……”
李太后倔强地晃动花白的头,“本宫在意的从来不是他的心。本宫嫁了皇子,便知早晚有这一日。让本宫意难平的是那小贱人始终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她凭什么!”
女人的心思,易王不懂也不想懂,他真的累了。他宁愿跪在父皇梓宫前忏悔,也不想在这里面对已经因恨癫狂的母后。
“您现在是太后不是皇后,父皇已逝,贵太妃也要出宫了,以后您不用面对她也不必再管她。您放心,儿会好好孝敬您的。”
“孝敬?前几日,你就想让哀家殉葬!”李太后已经全然崩,“你怪我,你心里怪本宫,怪哀家!”
易王不想再与母后争执下去,“儿告退。”
见儿子就这样走了,李太后的心凉得连摔瓷器的力气都没了,“哀家为了他,筹谋忍辱一生,他竟如此待哀家……”
紫蓝送易王到了宫外,连声劝道,“王爷,太后说得都是气话,您别放在心上。”
隔墙有耳,易王不想多说,吩咐道,“拿牌子去请御医,我派人给舅舅送信,让他进宫探望母妃。”
李奚然进宫见到憔悴不堪的长姐,心中很滋味,“您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
李太后盯着弟弟看了半晌,才温和叮嘱道,“奚然,我快要去见母亲了。待我去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莫让母亲在地下为你担忧。若是真喜欢秦岚,你便将她娶了罢。否则再等过几年你老得娶不动了,就该后悔了。”
李奚然皱眉,“好端端的,您说这些做什么。您是病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吃些安神药好好睡一觉要紧。”
李太后笑得凄凉,“好端端的?宫里没一个人将我放在眼里,儿子失了皇位后也与我离了心,我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这么多年,我为了他……”
李奚然示意紫蓝和嫣红都去门外守着,才叹息道,“先帝驾崩之前的事,易儿都跟我讲了。”
李太后的手一紧,便听他接着道,“易儿在紧要关头,选择违背先帝口谕保住您。他这样就是将把把柄送到了当今圣上手中,为了您他放弃了什么,您可想过?”
李奚然苦口婆心地劝着,“要您殉葬的是先帝,不是易儿;您心里不舒服,易儿违背君父的遗愿又怎会舒服?事到如今,您与易儿当同心协力,方能度过难关。姐,我还需守制三年,晟王是此时唯一能帮他的阁老,您若再与贵太妃为难,让易儿与晟王如何相见?您这是何苦呢?”
他说了这许多,李太后一句没听进去,只恍恍惚惚地问,“奚然,你与先帝同窗读书,又君臣相伴几十年,你当能悉知他的性子。你说,他为何要让姐姐殉葬?”
李奚然眉头微微拧起。
“你都想不明白吧……他怎么就这么恨我,死都要拉上我……”李太后喃喃道。
姐姐这是有了解不开的心结了,李奚然不知如何劝说,只默默陪了一会儿,便去宜寿宫上香祭拜。
柴严景不在宜寿宫中,送李奚然出来的是德喜。
德喜静静陪着左相大人走出宫门,李奚然站住拱手,“公公回吧,有劳。”
德喜垂手站定,“相爷,老奴想向您借个人。”
李奚然道,“奚然已辞官,担不起这称呼了。公公看我府中何人,奚然给您送过来。”
德喜要在建隆帝入葬后,出宫擒拿逃得不知去向的玄孚,这个忙,他愿意帮。
德喜静静道,“李刑。”
李奚然抬眸,“不敢瞒公公,李刑是奚然从晟王手中借来的。”
德喜平静点头,“多谢相爷。”
李奚然轻声叹息,“公公,保重。”
李奚然走了一段,再回首时见德喜还弯着单薄的身子没起来。他那样子,像半截烧枯的树干,又像只已死掉发臭的虾子。
长江水后浪推前浪,建隆帝死了,德喜老了,他也人过中年,属于他们的好时候,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不服老的李奚然,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岁月无情。
他没上马车,沿着冷冷清清的长街走着,仔细推敲建隆帝要姐姐殉葬的缘由。
第1293章 贺蓝
建隆帝停灵满二十天时,西北传来战报,匈奴正秘密在黑山口外集结。
京中四月正是人间好光景,西北的四月也是冰雪消融。虽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但草还未长起来,战马不肥人无粮,匈奴选择此时集结,有违常理。
三爷觉得一定有一个重要的环节被他和乌桓忽略了,而这一环节定关乎西北和漠北战事的胜负!
若非小暖临盆在即,三爷定会立刻请旨奔赴西北。他神色冰寒地出了兵部赶往天章阁,六部衙门的官员见了晟王这脸色,都退避三舍,宫门内外的侍卫更是恨不得把头扎进胸膛里。
是以,三爷这一路走来,竟无一人打断他的思绪。
“老奴给三皇子请安。”
三皇子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人叫了。三爷抬眸,见德喜躬身站在天章阁前,颔首道,“公公请起。”
德喜直起身,“三皇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天章阁乃朝廷重地,德喜虽是先帝大内统领,但也不能随意入天章阁二楼说话。三爷转身,“公公请随本王去东厢说话。”
天章阁南边有一排东厢房,是大臣们入宫报事等候休憩之处,现在柴严景未正式登记,朝事都由天章阁管着,东厢内空荡荡的。
玄散推开房门后,德喜率先入内,用袖子仔细擦过桌椅,才道,“三皇子请。”
三爷落座后,德喜便道,“王爷,有人在京城东三百里的海州发现玄孚行踪,老奴想过去看看。”
三爷沉吟,道,“本王知公公捉拿玄孚之心切,不过玄孚躲在海州的可能性很小。因朝廷已下令海州禁海,无论官民船只,只准入不准出,玄孚跑去海州也无法脱身。”
德喜弯腰行礼,“老奴知,但总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他既然坚持,三爷也不拦着,问起他的来意,“公公需本王做些什么?”
德喜再行礼,“老奴想向三皇子借一人同往。”
难怪会忽然称自己为“三皇子”,德喜这是在提醒自己,他是建隆帝的儿子,该为父报报仇、出力么?虽然已知他要借谁,三爷还是问道,“何人?”
“木刑。”
三爷摇头,“不瞒公公,安郡王去西北时,本王遣了木刑同去,他至今未归。”
德喜抬起头,“请恕老奴冒昧,三皇子派木刑去西北,所为何事?”
“木刑心思缜密,善刑讯寻踪,本王派他去,一是寻找丢失的军粮下落,二是寻找乌羽。”三爷回道。
人人都说三皇子冷面无情,但德喜知道,他对别人冷,但对乌羽和贵太妃,确是知冷知热。他派人去寻找乌羽的下落,德喜是信的。他缓缓直起身,“您府上的玄其可否借给老奴?”
三爷又摇头,“玄其也有要务在身,功夫不低又不够机警的侍卫,本王能从大内和千牛卫中给公公找来几十个。”
三爷这意思是说玄其傻,对吧?守在门口的玄散低头,笑得无比开心。
见德喜不吭声,三爷直言道,“撒在九州的大内密探有几百之数,若找人,调用他们比从本王这里借人更合适。公公却要从本王府里借人,不过是想从他们口中探听些消息罢了。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本王,本王知无不尽。”
德喜想借木刑,确实是为了撬开他的嘴;再提玄其,不过是试探罢了。晟王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便隐晦点道,“先帝在世时,若拙没少给您递消息。先帝毒发之前,只有贵太妃陪在屋内,若拙至死也不肯说出殿里发生了什么……”
三爷缓缓笑了,“公公当知严晟的脾气。”
晟王嗜血一笑,德喜也招架不住,连忙直言道,“老奴想知道两件事:第一,您撒出人手在京中暗访了快一月了,您在找谁;第二,关于玄孚的消息。”
三爷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本王所知的关于玄孚的所有消息。”
“原来王爷早就知道老奴的来意了。”德喜展开纸细度。
他在宫门口向李奚然借人之后,三爷就知道德喜早晚会找到自己面前。德喜向李奚然借人时,想的应该是多个助力,但当他知道木刑是自己的属下时,想法就不一样了。
德喜手段阴毒,三爷岂会让自己的手下随他一起出行。
晟王知道的关于玄孚的消息,比德喜手下的大内室外知道的还多。他看过之后仔细收起后,又听晟王道,“至于寻人,本王在找清王的幕僚,贺蓝。”
德喜面露惊讶,“王爷为何认为贺蓝在京中?”
三爷言道,“柴严亭余党挟圆通在黑山举起反旗,封的贼相是贺青,贺蓝之名却从未提起。公公以为如何?”
贺蓝和贺青两兄弟是清王府的幕僚,德喜当然认得他们。论谋略,贺蓝不输李奚然,其弟贺青却不过尔尔。清王被杀后,这两人跟柴严景一样失去踪迹,德喜只能从零星的消息中得知他们跟在柴严景身边。
为何封贺青为贼相?德喜分析道,“有三种可能:其一,贺蓝已死;其二,贺蓝不得圆通信任;其三,贺蓝不在西北。王爷怀疑他在京城,可有蛛丝马迹?”
三爷摇头,“本王只是推测。公公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以免打草惊蛇。”
“圣上也不能禀么?”德喜低声问。
三爷缓缓点头。他猜测为柴严景出谋划策,让他适时挺身而出谋夺太子之位的,正是贺蓝。
德喜何许人也,只一个点头,他立刻明白了晟王的顾虑。此事,容不得一丝马虎,德喜低声道,“关于七皇子乃贺王之子的谣言起后,先帝令老奴追查七皇子的身世,老奴有确凿的证据,七皇子绝对是淑太妃所出。”
三爷点头,“我从未质疑此事。”
七皇子乃先帝之子,又非清王血脉,贺蓝为何会帮七皇子谋夺天下?德喜想不通,“老奴也留在京城,帮王爷搜查贺蓝的下落。”
此事比追杀玄孚还重要。
三爷摇头,“若兴师动众,必打草惊蛇。事关圣上,不可不谨慎。”
德喜点头,“易王可知此事?”
第1294章 小暖的推测
三爷缓缓道,“现在还不宜让二哥知晓。”
若是让易王知晓,定会动了夺位的心思,此事还只是猜猜,若是假的,便是毁了先帝的苦心。
其实德喜觉得,易王继承皇位比七皇子要强上许多。只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老奴明白了。”
三爷回到天章阁后,占着卢正岐位子的柴严景站起身迎了迎,“三哥,兵部的事情可办妥了?”
三爷答道,“建王叔还在和兵部官员商议,待有了应对之策,会呈圣上御览。”
柴严景非常认真地讲道,“战,定有伤亡,将士都是有家室,伤一人便是伤一家,还是等着黑山叛军粮绝投降为上策。”
旁边伺候着的卢正岐微愣,随后露出欢喜的笑容,他没想到年纪轻轻的万岁,能说出此等心怀天下的话来。
三爷心思一动,便皱起了眉头,“不战而胜确是上策,但乌桓元帅领二十万大军出征西北已有数月,每月粮草和军饷都以百万计之。若再拖延下去,定北军无粮,必将危矣,必须尽快平定西北。”
哪有那么多啊!卢正岐刚要开口提醒,却被晟王一个眼神止住了。晟王共事几载,这眼神的意思卢正岐能看得明白:晟王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为何要欺瞒圣上,此乃大不敬之罪啊!卢正岐心里莫名地不舒坦。接下来晟王与圣上关于西北战事的争论,他也没心思听了。
柴严景起身回宜寿宫时,忽然回头问,“方才德喜公公寻三哥所为何事?”
三爷倒也坦然,“他出宫擒贼需要人手,过来问我是否有可用之人。”
柴严景含笑点头,心中却是极为不舒服的。
德喜现在还顶着太监总管的名头,大内侍卫也在他和江崖的统领之下。他既然要出宫,却迟迟不肯主动将这些担子交给安喜!
这还不算急,目前最要紧的,却是三哥要乌桓攻打黑山判军之事。
柴严景吩咐道,“明日外公来后,马上告于朕知晓。”
小太监来福应了,又低声道,“太后凤体欠安,已连着两日传御医了。”
柴严景随口问道,“易王可去探望太后了?”
“昨日去了,今日还没。”三大皇子的行踪,来福非常清楚。
柴严景甩袖将手背在身后,“先随朕去宜寿宫,叫上二哥一块去永福宫探望太后。比起见朕,太后更相见的是二哥。”
二哥日夜不离永福宫,身子眼见着消瘦了。就像老四说的,二哥这样倒显得他们哥儿几个都是不肖子孙了。
二哥为了孝名,连太后的生死都不顾了。或许,他本就盼着太后病死,好让她给父皇殉葬?
柴严景忽然站住,打了个寒战。了,他身后的来福险些没刹住,撞在小皇帝身上。
三哥要让西北立刻开战,二哥在宫里预谋夺位,德喜抓着大权不放,朝臣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成,他得尽快出宫一趟,去向刘先生讨个主意!
三爷傍晚时回到家,小暖又带着大黄在院子里遛弯。
看着她大得吓人的肚子,三爷周身紧张,生怕她摔倒。
最先迎上来的依旧是大黄,三爷拍了拍它的脑袋,上前接替霜成,扶住小暖的胳膊,“还有几圈?”
“刚走了三圈,早着呢。”小暖擦了擦额头的汗。
刚过立夏,天就热起来了。想到自己要在盛夏坐月子,小暖就恨不得用脑袋冰块。
“不急,慢慢来。”三爷扶着小暖慢慢走,玄舞、绿蝶等人退到院外,只有大黄依旧跟在小暖身后,吐着舌头哈哈地跟着走。
小暖望着三爷的侧颜,低声问道,“朝事不顺么?”
他已经尽量收敛情绪,还是被小暖看出来了。幸好她是自己的王妃,这若是属下,怕是德喜今日来借的就不是木刑了。
三爷不想让她为外事烦心,“我会想办法解决,你照顾自己就好。”
小暖笑道,“三爷,收拾完程家的铺子后,我快闲得发毛了。三爷跟小暖和大黄说说吧,就算帮不上忙,你讲一遍或许能理出些头绪呢。”
“汪。”大黄听到小暖叫它,快走两步到小暖另一边,抬起毛茸茸的大脑袋。
小暖忍不住揉了一把,粘了一手毛,大黄又开始换毛了。
事关朝廷机密,不是能在院子里说的,三爷问起家事,“岳母和小草今日没过来?”
“她们去庄子了,田里的稻子需要浇水施肥,棉花也需要人去收拾。”
听着小丫头满是羡慕的语调,三爷安抚道,“再忍忍,待你出月子后,咱们去庄上住。”
她若搬到庄子里,三爷每日去天章阁的路就更远了。小暖摇头,“在府里挺好的。”
三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过是几步路罢了,不算什么。”
小暖一脸别扭,“三爷,你手上有狗毛。”
“无妨,回屋总要沐浴的。”也许是跟大黄越来越亲的缘故,三爷竟不觉得它掉毛是件麻烦事了,“大黄洗完澡后,我给你梳……”
“嗷——”三爷还没说完,大黄嚎了一声,撒丫子就跑出院子不见了踪影。
小暖不厚道地笑了,“三爷,大黄怕成秃子,肯让你一起梳毛才怪。”
三爷慢条斯理道,“无妨。今晚本王为王妃梳头。”
小暖颤巍巍地伸手,大黄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回房各自沐浴后,三爷一边给小暖梳头,一边讲起西北和贺蓝的事。
小暖刻意忽略快被三爷整得麻木的脑袋,分析道,“三爷,我在想一个可能。”
“嗯。”
三爷梳着小暖顺滑无比的长发,心情也跟着舒畅无比,出口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慵懒闲适,听得小暖跟着酥了。
“七弟和圆通会不会都是清王的儿子?”
三爷的手一顿,小暖觉得头皮跟着一疼。她咧了咧嘴,接着道,“七弟一定是她娘的儿子,但谁又能保证他一定是先皇的儿子呢?只有他是淑太妃和清王的儿子,才能说得通为何贺蓝在京中辅佐七弟,贺青在西北帮助假圆通:西北不过是他们故布的迷阵罢了!”
三爷非常肯定,“淑妃进宫两年才有的七弟,绝无此等可能。”
其实这种狗血的事儿挺多的,不过三爷说得这么绝对,小暖也就不再分析这个可能,转而道,“那贺蓝这么做的目的就可能是:拖延时间逼出真圆通,顺便搅乱大周皇庭。”
第1295章 马夫贺蓝
想这么多,她的小脑瓜不累吗?三爷把她的长发松松挽起,“一切还只是推测,只要能抓住贺蓝,一切就明了了。”
小暖遗憾地轻抚肚子,贺蓝也是朝廷的高额悬赏犯,虽然她现在不靠这个发财了,但条件允许的话,这外快还是想拿的。
可惜,条件不允许,她肚子里装着俩娃呢,小暖迫不及待地想卸货,太累了!
待躺在床上后,小暖的脑袋还在运转着,“贺蓝一定藏在观景楼内,只是不知他是客人还是伙计、管事……把全部的管事伙计抓起来显然不可取,最好的就是引蛇出洞……待柴严景出宫后,再跟着他顺藤摸瓜,如果这瓜摸不着……”
说了两个成语,还都用对了,难得。三爷单手支头,看着小丫头说着说着就困得睁不开眼了,模样可爱又让人心疼,“好,睡吧。”
“摸不着……就让大黄上,大黄准能把人揪出来……不行,还是不能让大黄去,太危险了……”小暖的身体靠在背后的大枕头上呼呼睡了。
刚洗了澡跑进来的大黄听到小暖叫它,走到床边闻了闻小暖的脸,又嗅了嗅她的肚子,轻轻呜了一声。
看着大黄大咧咧踩在自己身上,三爷抬起了手里的梳子。大黄一见就炸了毛,后纵出去多远。三爷才起身将被大黄踩了两抓的衣裳褪下,熄灯睡觉。
大黄见三爷躺下了,偷偷跑到床边,把这件雪白的衣裳叼到地上,在上边踩了一圈,又跑出去叼了它的兔子进来,抱着睡了。
三爷看着这对活宝,慢慢合上眼睛。罢了,左右这件衣裳也不是小暖做的,随它去吧。
离着建隆帝入殓还有三日时,三爷和昙郡王奉命去皇陵安排开陵诸事,易王在宫内守着灵堂,后又被请去永福宫探望病情越发眼中的太后,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趁此机会,柴严景换了便服,偷偷溜出了皇宫,隐在暗处的晟王府和易王府侍卫立刻秘密跟上。宜寿宫内的德喜也得了消息,暗暗吩咐大内侍卫跟上去,“你等只负责保护圣上的安危,将他平安带回皇宫,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着便装的柴严景到了观景楼后,在二楼要了一个临窗的雅间,坐在里边后就推开窗户,盯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
这一看,便是半个时辰,众侍卫也蛰伏不动。
得知小皇帝到了观景楼,正在天章阁忙碌的建王被叫到了阁外,皱紧了眉头,“他去做什么?”
来报信的侍卫摇头。
建王吩咐道,“假装不知,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切不可让他在楼内出事。”
侍卫走了后,建王面无表情地回到阁内继续忙碌。阁内的程无介虽未听到他们说什么,但建王看他的那一眼,让程无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他放下朱笔,去了宜寿宫,得知万岁身感不适正在休息时,程无介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柴严景怕是出宫了!以为易王等人无暇他就安全了?真是个蠢货!
建王为何牵扯其中?
观景楼!
程无介匆匆出宫,催促车夫速速赶往观景楼,以免柴严景落入旁人的圈套,让自己的辛苦付之东流。
当程无介踏入观景楼时,玄其懊恼地握紧了拳头,知道今日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程无介很快在观景楼内找到了正在吃茶的柴严景,见到室外并无旁人,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陪着笑给柴严景行礼,“您乃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快随微臣回去。”
程无介来了,刘文就不可能再现身,柴严景郁闷不已,“你怎么发现的?”
程无介恨不得用手扇他两巴掌,低声道,“不只臣发现了,宫中所有人都发现了,现在暗中盯着您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柴严景鼓起了腮帮子,“既然他们都知道了,朕便不能白来一回,程爱卿,坐。”
程无介无奈,虚坐在下位,此事建王已经知晓,柴严景的安危便不成问题,还不如纵容他这一次。于是,程无介含笑道,“这里有几样小菜不错,臣这就去安排,待您用膳后臣再送您回宫。”
柴严景果然高兴了,叮嘱道,“莫要让人知道朕的身份。”
您还知道隐藏身份啊!程无介面上笑得慈祥,“明白。”
待厨里将饭菜送到雅间后,观景楼后院内,喂马的小厮拎着筛子进了放草料的后罩房。
房内化名刘文的贺蓝轻声吩咐小厮,“传令,今明后三日,全员撤出观景楼,换身份换地方隐藏。”
小厮应下,“属下保护您先离开。”
“不必,老夫自有脱身之策。”贺蓝此事目光深沉睿智,哪有一点平日在马厩中刷马时的畏缩模样,“你即刻出关回黑山,将这封信交给贺青,让他依计行事,不容有失。”
小厮接了信后藏入怀中,装了一筛子闸好的草料出去喂马。
客楼雅间内,程无介将桌上的饭菜一一用银针试毒、试吃无事后,才恭敬地请柴严景用膳。
被当朝宰相这样侍奉着,柴严景很是受用,连见不到刘文的郁闷也散了,“程爱卿一同吃吧。”
“微臣不敢。”
“又不是在宫内,爱卿不必拘礼,坐吧。”柴严景说完,又看着窗外,棉坊的店铺大门。
程无介在柴严景对面坐下,含笑道,“您是在寻什么人么?”
柴严景摇头,“只是觉得街上热闹罢了。”
刚说完这话,柴严景就看到小草抱着账本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程无介见此,也往楼下看去,待发现柴严景的目光竟在追逐着陈小暖的妹妹陈小草时,他差点失手将这小王八羔子用巴掌兜到楼下去!
待小草的马车走远后,柴严景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却对上程无介笑眯眯的脸。
“方才那位小姑娘,是晟王的妻妹陈小草姑娘吧?”
柴严景点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她。”
程无介试探道,“您与她很熟?”
柴严景摇头,“只在第四庄见过一次,又偶尔在宫中遇到罢了。”
“见过几次已是缘分了,陈姑娘还未走远,臣派人上前将她请上来一同用膳?”
“不用!”柴严景声音瞬间拔高,又掩饰地转头,“岂可如此唐突,用膳吧。”
程无介真想把手里的茶泼在柴严景的脸上,他费尽心机忙碌一场,到头来却是在为陈小草铺路?
休想!
第1296章 来自小草的诅咒
小草抱着姐姐要的西北各店铺的月账,脑袋里整理着方才秦东家和柜叔说的事,回去后,她要一件件地报给姐姐听。姐姐的肚子越来越大,秦东家和柜叔不方便入晟王府报事。所以,向姐姐通报店铺情况以及传送重要文件的差事,就落在了绿蝶和小草头上。
绿蝶是这项差事的主负责人,小草是毛遂自荐的。姐姐的肚子比娘亲发的面团还大还软,娘亲和大黄在家照顾姐姐,她想把家里的生意和田庄管好了,少让姐姐操心。
小草鼓起腮帮子,她都十岁了,还是不能独挡一面,让姐姐放心在家养胎!
这时,充当车夫的侍卫低声禀告,“二姑娘,陈先生在路边等候。”
又要干嘛,还嫌她不够忙吗!
小草点头,莲年撩开车帘,小草探身往车外看,观景楼上的柴严景也探出身子往楼下看。
现在是国丧,京城穿白衣裳的人占了大半。不过,她爹总是能跟别出心裁!穿一身月白直缀,腰间却还悬着块黄玉,头上戴着青色书生巾,冷眼一看就像棵粘着泥的掐头大葱!
小草吩咐友鱼,“这搭配记下来,写进穿衣搭配五十忌里去,我配图。”
“是。”友鱼立刻应了。
小草见她爹盯着自己不说话,就先问道,“找我干嘛?”
这死丫头!
陈祖谟压住火气,温和道,“你郡母生昨日给你添了一个妹妹。明日洗三,你姐姐不方便出门,你回家见见四妹吧,她的模样跟你小时候很像。”
生了三妹就说跟她和姐姐长得像,现在生了四妹又说长得像?偏小孩儿呢!小草摆摆手,“恭喜爹爹喜得四千金,小草忙着呢,就不去了。”
陈祖谟急忙道,“你得来!”
“我又不是你家四姑娘的姥姥、大姑和亲姨舅,去干嘛?”小草瞪起眼睛。洗三是长辈的事儿,她现在可没这个功夫去看热闹,她忙着呢!
陈祖谟气得肝疼,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好商好量地道,“你祖母让你过去给四妹扎耳孔穿红线。你是咱们陈家命最好最有福气的人,你祖母说让你扎最合适。”
女孩儿洗三时要扎耳朵眼儿,但这都是长辈干的事儿,哪就轮到她了。
小草凶巴巴地伸出拳头,“有没有福气咱不知道,但我陈小草只会用狼牙棒和红缨枪,绣花针?不会!”
陈祖谟本就因为柴玉媛又给他生了个女儿气不顺着,这回更压不住火了,“你……”
四个带刀侍卫、贺风露、莲年、友鱼同时瞪过来,陈祖谟刹住不说了,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他不是秦氏和这两个不孝女,他还要脸!
旁边围观的好事者忍不住了,劝道,“陈二姑娘,家里添丁是大喜事,您看您父亲都亲自来请了,您回去看看也算全了孝道。”
“是啊,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什么隔夜仇,长辈都低头了,您也该尽尽子女的本分了。”
“……”
陈祖谟一脸儒雅惭愧,拱手道,“多谢众乡邻,小草还小,让大家见笑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小草小草一绷,脆生生地道,“再开口的,年纪小的我祝你有个我爹这样的爹,年纪大的我祝你家闺女嫁个我爹这样的好女婿!”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好心”人们,没一个吭声了,要真是摊上陈祖谟这样的爹或女婿,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陈祖谟的脸比头上的帽子还绿,转身拂袖而去。街上的人也臊每耷眼地散开了,小草的马车继续前行。
目睹陈家父女在街上如此丢人现眼,程无介正要趁机给柴严景灌几句陈小草的坏话,却见这小皇帝盯着小草离去的方向,两眼都在放光!
“生当为人,就该如此痛快!”柴严景感慨道。
程无介满脸黑线。
“程爱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虽然没捡到刘文,但能见到小草这么干净利落地怼了他那个爹,柴严景心里也满足了。
程无介看了一眼桌上还没动过的饭菜,站起身跟着柴柴严景下楼。
怎么偏偏就是陈小草呢!如果是别人家的女儿,程无介立刻为柴严景扫除一切障碍,将这女子送上龙床,就像当初他把华淑送到建隆帝的床上一样。
但陈小草不行,他没这个本事!就算有,他也不能这么干,因为陈小草一旦入宫得势,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他!
不行,决不能让陈小草进宫!
虽然陈小草有陈小暖和晟王保护,但百密一疏,他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几年之内,他一定要将陈小草除了,以绝后患。
程无介心里推敲着种种能除掉陈小草的计划,面色阴寒;他身前的柴严景则一脸阳光,暗暗发誓自己登基后也要向小草一样随心所欲地活着。
送柴严景回宫,命侍卫严加看守不许他再出宫后,程无介回到程府,立刻吩咐管家程前,“今夜日落后,派死士去观景楼,将楼内的管事、伙计、杂役等尽数诛杀!”
既然要乱,那就乱个彻底!不管柴严景今天去观景楼是为了见谁,他都不能让这人活着破坏他的大计。
程前为难道,“老爷,观景楼有建王府的人保护,偷杀几个尚可,一夜全灭很难。”
程无介烦躁道,“放火把连观景楼点了,趁乱能杀多少杀多少。”
“是。”程前领命,出去准备。
“且慢。”程无介又唤住他,阴森森地道,“动用易王身边的一等暗线去做,放火、杀十几个管事和伙计,将此事引到易王身上,不留一个活口。”
杀不尽,那就栽赃易王,让他为此分神,无法跟柴严景争夺皇位。
“明白。”
程前出去好吧,郑笃初将要出府的程无介堵在书房门口,“姑父,我爹何时才能从大理寺出来?”
程无介心系大事,烦躁道,“你急什么,该出来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
郑笃初语气也不善了,“上次姑父说我妹妹入殓了,我爹就能被放出来。我妹妹已入殓五日,姑父莫不是把我爹忘了吧?”
第1297章 程小六的良心
“不是姑父忘记了,是宫中事忙,实在没有机会提起此事。”见郑笃初真的急了,程无介才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爹牵扯的是大案,需先将冤屈洗掉才能出来。我已安排人去做了,待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日,就是你父重见青天之时。”
郑笃初冷声道,“姑父要我妹妹的命时,跟笃初说的可不是重见青天,而是官复原职。”
“紧要的是先把你爹从大理寺弄出来,官复原职需从长计议。”
被沉疴折磨的皮包骨头的郑笃初阴郁地盯着程无介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程无介也懒得管他,去前院找三儿子程贤文,“速送信给你大哥,让他尽快送些银两回来。”
程无介的大儿子程贤伯在江陵当地方官,虽然官职不显眼,却是个肥差。程府的经济来源被切断,程无介在不想动用压箱底的保命银子,只得向大儿子求助。
程贤文回道,“儿六日前已给大哥送信,言明了府中的情况,大哥至今未回信。”
长子做事素来稳妥,得知府中情形,他应主动送银子回来才对,没消息就是出事了。程无介担心儿子,立刻道,“再派人去江陵,看你大哥那边是什么情形。”
大哥是地方官,还能有什么事!他要么是不想送银子回京,要么就是往回送信的人被人劫住了!
送父亲出门,程贤文心中腓腹,正想着派谁去跑腿时,却见庶弟程小六带着他的侍卫程虎回来了。
看着他走一步晃三步的悠闲劲儿,快要忙成狗的程贤文就怒了,“小六,过来!”
程小六晃了过去,“三哥,你叫我?”
程贤文挤出一丝笑模样,“你收拾收拾,待会儿出去送趟信。”
“成啊。”刚巡了一圈大街的程小六也没喊累,带着程虎回了自己的小院。换身衣裳又喝了两杯茶后,又到了三哥面前。
“你速将这两封信给大哥和二哥送去,必须亲手交到他们手上,事情紧急,不得耽搁。”虽然父亲只说给大哥送信,但为了使唤小六,程贤文决定让他顶着大太阳多跑几天。
啊哈?程小六低头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这分明是三哥的笔迹。
三哥找两位哥哥的事,能紧急到什么程度?他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莫不是要在京城外下手把自己除了吧?
程小六才不傻呢,“三哥,这一来一去就一个多月,衙门里差事忙,小弟脱不开身,你换个人去吧。”
程贤文沉下脸,“这是父亲交办的,你把那耽误工夫的烂差事辞了也得去。”
程小六耸耸肩,“得嘞,咱这就去。”既然是父亲交办的,程小六就没辙了,大不了他跟程虎乔庄改变再上路就是。
见小六把信揣进怀里,程贤文满意了,“莫走水路,京城附近水匪闹得厉害。”水路太舒坦。
程小六应下,吩咐程虎道,“你去马厩挑两匹好马,我去账上支银子。”
程贤文的脸立刻黑了,“府里账上没银子,用你的饷银。”
让他跑腿还不给银子?程小六不干了,“我那‘烂’差事得的饷银还不够买仨肉包子的!三哥要是不支给我银子我就不去了,谁爱去谁去!”
程贤文伸出仨手指头,“三十两,多一文也没有!”
程小六也知道府里的日子不好过,点头应了,又问,“三哥,爹又想把若云嫁给谁,她怎又在院子里哭呢?”
程贤文冷着脸斥道,“办你的差去!”
程小六眼睛一转,“不会是……送她入宫吧?啧~万岁才几岁啊……”
程贤文怒了,“再不走,一文钱都别想拿到!”
看意思是真的了。小六摇头晃脑地往外走,爹这是看着易王府不成,又改皇宫了。程小六之前觉得自己是程家最惨的,如今看来,没有程夫人罩着的程若云,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
程小六又从账上支了三十两银子后,吩咐程虎出城等着,他去找柴智岁辞行借盘缠。柴智岁的爹柴梓里虽然现在不是王爷了,但他干的可是五监衙门的肥差,找柴二哥借钱,没走。
听到小六要出京,柴智岁羡慕得两眼都冒蓝光。
程小六撺掇他道,“二哥跟小弟我一块去吧?”
“我三妹又添了个丫头,明天洗三过一阵儿满月,我去不了啊。再说,先帝出陵时,咱得跟着嚎一路,不去就是大不敬。”柴智岁满是遗憾,不等程小六张口,就问道,“你盘缠够用不?”
程小六嘿嘿一笑,“二哥手头若是不紧,就借小弟一些?”
柴智岁虽浑,但他真拿程小六当兄弟,立刻命人回府给程小六取了二百两银子当盘缠,又叮嘱道,“既然出去了就别急着回来,多玩俩月再说。京里这局势一天一变的,呆着也不安生。”
程小六辞别二哥背上银子,两眼泪汪汪地出京城跟程虎汇合。谁知走出去没多远,就被一个俏生生的小厮拦住了,“六公子,请留步。”
这不是妹妹的贴身丫鬟么!她在这儿,那马车里是……
程小六立刻下马,快步到旁边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前,掀开车帘往里一看,白毛汗都下来了,“你怎么出城的,快回去!”
眼睛肿成桃的程若云哀求着,“六哥带若云一块去江陵可好?若云不想进宫去伺候比我小四岁的万岁。”
程小六急了,“不带!这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不会把你怎么样,却会剥我的皮!”
程若云敢逃出来,就没想过回去,她赌气道,“看来六哥还记着以前的仇不肯帮我。若云不连累六哥,我自己走,若是被拍花子的抓了卖进窑子,算若云命苦。”
见程若云就只带着一个丫鬟,由脸生的车夫拉走了,程小六无奈,只能跟上去。
程虎拉住他的缰绳,“少爷,这可不是小事儿。”
程小六烦躁地抓下头上的帽子,“爷知道!那也得她肯回去啊。”
“少爷跟着姑娘的马车,属下立刻回去报信。”程虎低声道。
“啊——”程小六胸中憋闷,仰天郁闷地吼了一嗓子,“罢了,咱们送她到徐州!”
徐州有程夫人的一处田庄,程小六记得程若云的乳娘从程府出来后,就在徐州的庄子上养老,将程若云送到徐州后,她再想去哪,就跟自己无关了。
少爷没因程夫人迁怒程若云,还肯为她打算,送她去比江陵更稳妥的徐州。程虎看着少爷单薄的背影,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越发显得狰狞了。
他没跟错认,六少爷虽然没本事,但绝对是府里最有良心的一个主子。
第1298章 凶残
因为女儿不听话,也因为他实在太忙,程无介看清免了女儿的晨昏定省,一直到天黑,他也不知女儿已经不见了。
天黑后,他为了制作自己不知情的铁证,主动替卢正岐在天章阁内值夜,让他回去歇息。
卢正岐虽然诧异,但还是开心地回家去陪妻小。谁知他刚出了皇宫,便被贺王截住了,说有要事与他商量,将他请去了长宁街上一出雅致酒楼。
贺王现在也很郁闷,他本站在大皇子一边,大皇子倒了后,他将宝押在了二皇子身上,去年底时七皇子与二皇子夺太子位,他听了陈祖谟等人的分析,坚定地站在二皇子一边,就算建隆帝封了七皇子为太子,他还是觉得陈祖谟言之有理,建隆帝百年之后还是会传位给二皇子,所以没向七皇子投诚。
谁知!建隆帝竟真将皇位传给了七皇子!什么都没表示的贺王,真真是气得吐血!为何他支持哪位皇子哪位皇子就不行呢!
骂了陈祖谟一顿后,贺王急急为将来打算,想尽快争取机会在新皇面前露脸,升升官职。
算来算去,找卢正岐最稳妥。
卢正岐能年纪轻轻就进入内阁在秘书,当然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给贺王什么保证。
两人推杯换盏吃着酒时,忽然听见喧哗声,窗户纸也变得明亮起来。
“走水了!”卢正岐立刻起身推窗往外看,京兆尹出京去西北办差,卢正岐兼着京兆府行走的差事,这里着了火,他责无旁贷!
“看方向似乎是观景楼或棉坊!”贺王也走到窗边,面色凝重。
观景楼是建王的,棉坊是陈小暖的,这俩地方出事儿都不好办!卢正岐快步下楼,提起袍子就向火光处跑。
待进了些发现是观景楼着火时,卢正岐居然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不是陈小暖的铺子着了。否则她托着大肚子去京兆府告状,就得是他卢正岐接状子了。
晟王家的王妃,他可惹不起。
“快,速速明锣,安排人取水灭火!”卢正岐大声吩咐仆从,他自己身先士卒地向着火光冲去。
待到近前听到楼内传出的惊呼哭喊声,卢正岐又喊道,“快快救人!”
大火熊熊燃烧,楼内吃饭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如何救?围观的乡邻从自家提来一桶桶的水泼上去,杯水车薪!
看着火苗向上蔓延,众人心都凉了。
观景楼内,程无介派来的杀手与管酒楼的护院打在一处,这些杀手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只杀不守,楼内的客人、管事和杂役都死尸遍地。
卢正岐见到这样的场面,立刻知道这是有预谋的纵火杀人!
卢正岐立刻吩咐人再去调人,又命令拿着盆的人用力敲打,大呼“官兵来了,里边的人速速住手”等瓦解贼人意志的话。
正这时,三楼杀了几个店小二的死士见到火光外指挥众人救火的卢正岐,二话不说就飞出一把匕首,直奔卢正岐的胸膛!
卢正岐乃是不会拳脚功夫的文臣,眼见着匕首向他飞来,想躲已是不及了。就在他绝望之时,一个铜盆忽然出现在面前,“当”地一声挡住匕首,将他扔到身后。
卢正岐抬头见是晟王,眼泪都要落下来了,“王爷!”
“立刻带人疏散围观群众,减少无辜伤亡。”三爷说了一声,提剑纵身便窜入火海之中。
卢正岐见晟王进去了,只觉得心中大安,立刻带着帮忙百姓后撤。建王府的侍卫、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差官、长宁街街道司的官吏一批批冲了进去,又护着一群群的人逃出来。
待里边没了喊杀声,卢正岐命人将观景楼团团围住,他踩着还在冒烟的碎砖断木走进去,见到观景楼内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心都凉了。
上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晟王妃被柴严亭劫持的时候。那次是满地满墙的血,这次因为是晚上也因为还未完全扑灭的大火,看不到什么血色,站在院中的穿着白色孝衣的晟王和建王世子柴方,尤为显眼。
卢正岐上前行礼,“王爷,世子,可抓住活口了?”
柴方气得爆了粗口,“全她娘的死了!不管是谁干的,小爷绝饶不了他!”
卢正岐点头,“世子,下官让人查看现场,清点伤亡情况?”
“有劳卢大人。”柴方又向着三哥拱手,“多谢三哥出手相助。”
卢正岐也赶忙道,“王爷的救命之恩,下官无以为报……”
三爷不想听他说下去,“快去做事。”
“是。”卢正岐立刻应了,带着人清点尸首,查验起火原因。
柴方低声问,“三哥,依你看是何人所为?”
三爷指着地上的一个灰衣人道,“此人乃是易王府的侍卫。”
柴方眼睛闪过幽光,“何人栽赃嫁祸二哥?”
三爷缓缓摇头,这时,建王也赶来了。见到这惨不忍睹的场景,建王面黑如碳,他先向晟王道谢,又低声道,“你先更衣进宫陪灵。”
建隆帝后日就要入皇陵了,皇子们这两夜必须守在宜寿宫中尽孝道。
三爷点头,“王叔,清点人数后,一定要尽快追查那些未死却失踪的人的下落。”
建王与晟王想到一处去了,这场杀戮应与今天后晌柴严景的到访有关,“我明白,小心程无介。”
三爷明了,“王叔不要轻举妄动。”
三爷也能猜到,能在这时候雇凶杀人的,八成就是程无介。他这么做,一来是灭口,二来是要吓住柴严景,不让他再偷偷出宫。
经过天章阁时,三爷停住,与阁内处理折子的程无介对视。
此等视人命如草芥、搅乱人心、不顾大局的凶残手段让三爷震怒。待建隆帝入葬、西北战事平歇后,他一定要让程无介人头落地!
三爷跟随小太监到了宜寿宫,就见永福宫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到梓宫边,跪在二皇子面前,“王爷,太后吐血昏迷。”
“三弟,此处交给你了。”二皇子立刻起身向外走。
三爷还没来得及跟二哥说观景楼的事,便撩起袍子跪在堂中,闭目眼神。
他旁边的老四柴严景探着比狗还灵的鼻子在三哥身上嗅了又嗅,忽然问道,“三哥身上有血腥味!”
第1299章 我不想和你父皇同穴
他这一句话,把身边几个兄弟的目光都引了过来。柴严景立刻问道,“三哥受伤了?”
三爷摇头,“有歹人在观景楼内纵火杀人,我正巧路过,便帮了把手。进宫之前我已净身更衣,请圣上放心。”
带着血迹脏污进灵堂,视为不敬。不过柴严景现在关心的却不是这个,“是何人所为,死伤情况如何?”
三爷回道,“卢正岐正带人勘察现场,具体数字尚不清楚,不过死者应过三十,伤者也不少于此。”
“这么多人?!”柴严景惊惧。
柴严昙摇头,“这正是用饭的时候,伤亡六七十人不算多了。”
“那……”柴严景想问观景楼内的伙计伤了几个,马厩里的人伤没伤,见三哥看过来,柴严景忽然一激灵,转而问道,“卢正岐当时就在楼中?”
三爷摇头,“他在长宁街别处用饭,赶过去指挥百姓救火救人,险些遭歹人毒手。”
柴严景低头,掩盖眼中的惊恐,是谁如此狠毒,他们想干什么,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六岁的八皇子柴严显仗着胆子爬到三哥身边,“三哥,卢大人一定吓坏了吧,他受伤没有?”
卢正岐的长子卢衠是皇子伴读,与柴严显的关系很好。柴严显听到老八这么问,才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赶忙提起精神问三哥,“是啊三哥,卢大人可曾受伤?是否还有其他朝官在观景楼内?”
三爷回到,“卢大人没受伤,楼内具体有什么人现在尚不清楚。不过,我在救人时遇见了益霁候之子郑康聪。”
“那他受伤没有?”柴严景表示关切。
“当时情况紧急,我将他从三楼扔了下去,想必受了些伤吧。”
柴严景……
老八满眼星星:“三哥好厉害!”
老四幸灾乐祸:“一定伤了!”
七公主柴会馨提着素襦裙快步跑进来,急促唤道,“三哥,圣上,我母后怕是要……”
柴严景对七姐先叫三哥再叫他心中不满,抢先言道,“三哥在此守灵,四哥随朕来。”
柴会馨很是着急,到三哥面前低声哀求道,“二哥快要疯了,三哥……”
三爷微微摇头,“太后见到我,怕是会更糟,你回去只管稳住太后,有四弟在,二哥不会有事的。”
他去了才更糟好不好!柴会馨急得跺脚,快步追了上去。
老八又往三哥身边靠了靠,“三哥,母后也要死了么?”
最好是赶紧死,就能赶上与建隆帝一块入葬,免得再麻烦一次。三爷拍了拍老八的小肩膀,没有说话。
永福宫寝殿内,一群太医正围在床边抢救李太后,易王僵硬地跪在床边,双目僵直,一群宫女太监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柴严景让太医免礼速速抢救太后,他看了一眼床上模样吓人的太后,连忙转开言,搀扶起二哥,“母后的情况如何?”
易王面容枯槁,双目无神,毫无应对。
柴严昙看着地上哆哆嗦嗦的宫女太监们,这场景他太熟悉了有没有!每次他跟母后吵架,宫里人就这德行。二哥这么孝顺,也会跟他娘吵架,还会把他娘气得不死不活的。
柴严昙瞬间觉得自己和二哥之间的宽若江河的距离,只剩了一跳小溪!他抬手跨过小溪,落在二哥的肩头,无声安慰着他。
易王的眼泪怔怔落了下来,“四弟,母后被我气倒了。”
小弟我早就看出来了!柴严昙搂住二哥的肩膀,“二哥错了,母子连心,母后哪会真生二哥的气,她不过是心头有火无处发泄,才会撒在二哥头上。如果母后身体好好的,哪会因为骂你几句就气躺下呢?”
见二哥不搭理自己却跟四哥说话,柴严景抿了抿嘴,赌气转头去看太后。
柴会馨觉得四哥说得最好听的话,就是方才这一句了,“二哥,四哥说得对。母后身体孱弱,情绪波动极大,除了二哥,她也骂了会馨多次。”
柴严昙翻翻白眼,忍着没揭穿柴会馨的胡话。
“醒了,太后醒了!”御医惊喜,高声唤道。
易王立刻冲到床前,“母后!”
李太后张开无神的双眼,嘴唇颤抖着,半晌才发出声音,“易儿……”
“儿在,母后儿在这儿。”易王握住李太后的手,连声忏悔,“是儿不孝惹您生气,母后安心养好身体,儿什么都依您……”
柴严昙的手落在二哥肩上,“二哥,先听母后说。”
易王停住,众人看着李太后的嘴巴张张合合,艰难道,“照……照顾,馨儿。”
柴会馨跪在二哥身边,捂嘴哭泣。
“儿记下了。”易王连忙点头。
李太后又断断续续地讲着她的遗言,“我……不想……和你……父皇,同……穴……”
听清了这句话,柴严昙的桃花瞳睁得都要赛过铜铃了。心说别啊,您死后如果不跟父皇葬入同一个墓室,咱还得再折腾十几天再开皇陵啊!
易王心如刀绞。此时,母后与父皇临终前一样,用同样冰凉僵硬的手握紧他的。父皇要的,是让母后殉葬;母后要的,是不与父皇同葬。
感觉到母后的手越抓越紧,就等他开口。他已经违背了父皇的遗愿,不能再让母后不能瞑目。易王垂泪,僵硬点头,“是。”
李太后这才松了吐出最后一口气,放开儿子的手。
“母后!”柴会馨放声痛哭,易王也趴在床边,无声哀痛。
柴严昙跪在一边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几个月是怎么了,皇祖母、外公、父皇、母后全死了……
柴严景劝不住二哥,只得先办正式,“太后崩,昭告天下,举丧。”
第二日一早,小暖接到这无数的消息,有种天下大事一梦中的错觉。
“三爷送信回来,让属下等护送您乘轿进宫祭拜,轿子可直接进入皇宫,停在永福宫门前。”
李太后是小暖的婆婆,她死了,小暖必须去祭拜,“用完早饭后咱们就出发,早去早回。”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玄舞出去后,小暖与霜成道,“不想太后与父皇赶了个前后脚。”也不知道易王怎么想的,如果能将他们同葬,不只省下许多事,还能传为一桩美谈:
先帝亡,太后哀痛而亡。生同寝,死同穴。
第1300章 李奚然的推测
小暖半躺在轿子里,慢悠悠地往皇宫赶。
经过长宁街时,她挑帘望了一眼烧成焦黑的观景楼,问道,“昨夜死伤情况如何?”
跟在轿子边的绿蝶回道,“昨夜观景楼中被杀和被烧死的共有四十五人,其中观景楼二十九人,用饭的客人十三人,官兵三人;伤三十八人。”
做下此等恶行的人,必须千刀万剐!小暖又问道,“死伤的客人中,可有咱们认得的?”
“有三位与咱们店铺有往来的布料行掌柜正在楼中吃茶,两人被杀,一人重伤;鸿胪寺卿许录之子许崖被杀,益霁候府三公子郑康聪摔断了右腿,刑部侍郎刘剡家的二公子被火伤了脸,柴智岁伤了肚子。”
小暖疑惑,“伤了肚子?”
绿蝶点头,“他昨夜过来救火,因肚子太大了,一根烧断的房梁落下来时没能避开,不过伤得应不算太重,是被人扶着出来的。”
小暖……
“郑康聪是被三爷从楼上扔下来时摔伤的。”
小暖……
“还有,陈先生和卢林平当时也在观景楼中,不过他们两人机警,早早躲了起来。陈先生似乎被烫伤了胳膊,不过并无大碍,他不在京兆府统计的伤者之中。”
小暖暗道可惜,怎么被烫伤了脸的不是渣爹呢。待乘轿入宫,一路到了永福宫前,玄舞和绿蝶左右搀扶着小暖进入已经摆起的灵堂祭拜李太后。
贵太妃提心吊胆地在旁边看着,生怕她有个闪失。
易王妃上前搀扶起小暖,“昨日圣上和易王都跟三第提了,弟妹临盆在即,在府中祭拜母后便可,不必跑这一遭的。”
小暖做出与二嫂一样悲痛欲绝的模样,“母后追随父皇而去,我怎能不来见她人家最后一面。”
听到小暖这话,知道内情的易王妃,脸色不大自然。小暖见了,知趣地没再多说。
明日建隆帝就要移梓宫入皇陵了,皇子们都在宜寿宫内,留在太后这边的都是女眷,除了易王妃和五公主,小暖从其他人脸上看不到什么悲伤,只有疲惫和彷徨。
待到侧殿内歇息时,小暖与母妃商量道,“儿媳既然来了,不如再到先帝陵前祭拜一拜?”
贵太妃先问,“你真撑得住?”
小暖笑了,“母妃放心,儿媳在府中每天都绕着院子转十圈,这几步路累不到的。”
贵太妃点头,“你坐轿子先到重华宫,在重华宫下轿后再走到宜寿宫去。”
这样也好,小暖低声问,“太后死前可留了什么遗愿?”
贵太妃面容平静地道,“她跟易王说不想与先帝葬在一处。”
小暖呆了呆,然后才问,“二哥同意了?”
贵太妃点头,“以她的性格,这也在情理当中。”
帝后早就失和,李太后不想与先帝葬在同一个陵寝之内也很符合她的个性。不过,这会让易王很为难吧。
如果她葬入建隆帝的陵寝,也算是为建隆帝殉葬了。易王就不会再因李太后没有殉葬的事受制于柴严景,日后也能好过一些。这个女人,死了也不肯为儿子委屈一下,小暖也不知该说什么。
贵太妃扶着小暖出来时,与易王和左相李奚然相遇在宫门口。年纪最小的小暖主动与他们打招呼,“伯父,二哥,节哀。”
易王的皮肤苍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黑眸也空洞无神,嗓子也哭伤了,声音嘶哑难辨,“弟妹,当心脚下。”
小暖颔首谢过。
弯腰侧身等这对婆媳出门后,李奚然起身望了华淑一眼,只觉整个皇宫都为之褪色。
华淑在宫中深居简出,李奚然上次见她还是她随着建隆帝去第四庄劝耕之时,那次华淑戴了面纱,面容依稀难辨,李奚然只知她身材依旧窈窕。今日见了她的面容,方知苍天不是无情的。它有情,只怜美人。
进入殿中祭拜后,李奚然到了停尸床旁,轻轻撩起盖住李太后的的白布。见到她苍老枯槁的面容和花白的头发,李奚然眼中酸涩。
垂垂老矣的姐姐对上胜颜依旧的贵太妃,难怪她心中抑郁难平,口口声声骂华淑妖妃。
忽然,李奚然眸光一眼,心中豁然开朗,他明白建隆帝为何会让姐姐与华淑一起陪葬了!李奚然不动声色地放下白布,轻声问外甥道,“太后的丧礼如何安排的?”
舅舅问起母后的丧礼,易王当然要仔细应对。将他到侧殿落坐,易王才低声道,“我想明日先将父皇葬入皇陵,待母后停灵满十四日后,再送入皇陵。不……葬在同一陵寝中。”
见外甥目中藏痛,李奚然便知这是姐姐的意思了。
他叹息一声,“若是先帝早逝,封陵后太后再去,另择地而葬乃是情理当中。如今先帝未入皇陵,何必兴师动众为太后再造陵寝,将她葬入先帝陵寝为好。”
按照先朝惯例,帝王登基便开始造其死后安息的陵墓。若皇后先死,可葬入皇陵,待皇帝驾崩入陵后再将陵墓封死;若帝王先死,则直接葬入陵墓封陵,若帝王死时没有留下遗诏让皇后陪葬,那么新登基的帝王就要开始为其母后另造陵墓,不可在母后死后再去打扰先帝安歇。
所以,建隆帝的母后便未与其父皇葬入同一陵墓之中,但建隆帝与李皇后这种情况,论理是应同葬的。
舅舅说得这些易王都明白,他心中又何尝不挣扎,“舅舅,还是……”
李奚然抬手,示意房内的宫女太监都出去等候,才低低与外甥道,“易王可曾想过你父皇为何让你母后与贵太妃为他殉葬?”
易王目光暗淡,嘶哑道,“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是因为你父皇传位给了七皇子。若是你父皇传位给你呢?”李奚然又问。
易王缓缓摇头,不知他是想不明白,还是觉得这样想毫无用处。
李奚然接着道,“若是你父皇传旨给你,以太后的脾气,她定饶不了贵太妃,不死不休。而晟王也是个孝顺的,若是太后与贵太妃闹起来,晟王会如何,你会如何?”
易王缓缓抬头,盯着舅舅。
“所以,你父皇临终之前口宣遗诏让太后与贵太妃同时殉葬,是要为你清除日后的隐患,留住晟王这位能臣辅佐你坐稳江山。你父皇的用心,可谓良苦。”
李奚然严肃无比地盯着外甥,“至于你父皇为何没开口传位给你,要么是他来不及说出口,要么就是他早已写好了大行遗诏置于宫中!”
易王的空洞的双眸渐渐有了些光亮。
李奚然抬手紧紧握住外甥的肩膀,“严易,将你父皇临死之前说过的话和他的所有举动再讲一遍,其中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第1301章 李奚然的计策
易王被舅舅说得有点懵,他定了定神,一点点地回忆那些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早早忘记的画面,讲述那日发生的一幕幕。
李奚然脑中的画面随着外甥的陈述不断变换,听了一遍后,他没有听出什么,又让外甥再讲一遍,连着程无介等人入殿、郑美人被抓、柴严昙入殿等事也讲。
连听三遍后,静立在殿中的李奚然张开眼睛,直点要害,“先帝说的最后两个字是什么?”
易王回道,“枪哩。”
当时殿内已经乱了,无人在意父皇说什么,也就易王离着他最近,才听了个大概。
“先帝当时已口齿不清,说得绝不会是这个字。枪哩……瞧你?枪,桥,巧,墙,抢,呛……墙!”在殿内踱了几步的李奚然站定,双目落在墙上,“是墙里!”
易王小声追问,“舅舅是说……父皇传位的大行遗诏藏在墙里?”
李奚然点头,“先帝最后起身喷血时,手指何方、目视何处?”
“严易没留意。”易王惭愧低头,“若舅舅所言为真,父皇会将遗诏放在何处的墙中?宜寿宫,还是藏书阁?”
皇宫宫殿楼阁繁多,便是宜寿宫内就有四十余间房屋,更别提藏书数万部的藏书阁了。只靠这两个字,实如大海捞针。
易王心中焦急,明日父皇移宫入皇陵后七弟马上就要登基了,礼部已拟好登基恩旨诏,连七弟的帝号都定了。等到七弟登基昭告天下,一切就迟了!
李奚然却不慌不忙,他坐下后抬手揽袖,倒了两杯茶,才分析道,“先帝生性谨慎,若真有大行遗诏,必定在宜寿宫内,他时常能看到之处。宜寿宫正殿龙椅后的紫金墙和寝殿内与龙床相邻的墙壁都有可能,应尽快密查这两处。”
易王的头脑也飞速转着,“紫金墙前停着父皇的梓宫,此处不易查。今日后晌太监们就要将父皇寝殿内的一应物品收敛陪葬,那就先查寝殿。”
移出建隆帝陪葬之物候,柴严景的内侍们会仔细清理宜寿宫,摆置新用品,等候新皇搬入。若是圣旨落入他们手里,就等于落入了柴严景手里。
李奚然摇头,“要更快,最好在明日移梓宫之前就找到先帝的大行遗诏,并在移动梓宫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其大白于天下。”
若是能如此,那是最好不过。易王的心砰砰直跳,连日的混沌匮乏让他精力不济,不敢妄行,与舅父商量道,“易请德喜公公帮忙找寻,舅舅觉得是否稳妥?”
李奚然未答反问,“自你父皇去后到七皇子叫你们出去商量丧礼之前这段时间,晟王在干什么?”
三弟?易王仔细回想,“三弟与三弟妹、贵太妃都跪在我身后不远处,并未移动过。”
李奚然继续问,“晟王妃身怀六甲,她不可能一直跪着。你再仔细想想,她当时在干什么?”
易王凝眸,仔细回忆,“三弟起身与我们一块出去时,我见三弟妹好像靠坐在墙边。”
“靠坐在何处?”李奚然追问。
“就在龙床外一丈余不足两丈,靠墙的那个博古架外不远处。舅舅怀疑三弟妹?”易王觉得不可能,怎会如此赶巧,小暖就能靠在父皇放遗诏的墙上。
李奚然缓缓道,“陈小暖由陈家弃女走到今日,气运绝非常人可比。将那里也列入重点查找之处。”
易王紧张起来,“若是就在那里,三弟妹会不会已经察觉,三弟是不是已经知晓遗诏并将其取走了?”
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李奚然继续分析道,“大行遗诏若真的有,太后不知,德喜也应不知,否则他们不会保持沉默;德喜都不知的事,先帝更不可能告知旁人。也就是说,遗诏只先帝一人知晓。现在,并不能排除晟王妃和晟王意外探知遗诏的可能……严易!”
“舅舅!”易王身体前倾,焦急地望着令他心安的舅舅。
“你先去找晟王,将你怀疑先帝有大行遗诏,并且可能藏在墙里的事讲与他听,并与他商量对策。”
易王反应不过来,“与三弟商议?”
李奚然起身,倒背双手望着窗格透进来束束亮光中跳动的细小尘埃,“晟王无心帝位却有一腔热血,他当然知道你登基比七皇子登基更能令柴氏江山稳固。再加上你母后已去,不会再威胁到贵太妃了,他对你最大的忌讳便没了。”
“你去跟他商量,表明你对他十分信任。晟王出宫学艺多年,身上颇有些江湖义气,你待他以诚,他就不会负你。”
“你去找他商量,若遗诏在他手中,他会偷偷放回宜寿宫;若遗诏不在他手中,他也会帮你找寻遗诏的下落。”
李奚然转眸,洞察世事、人心的双眸落在外甥身上,“只要晟王肯与你联手,便是找不到遗诏,合你二人之力也能将七皇子拉下龙椅。严易,成与不成就在这两日,你要沉住气,胆大心细。事不宜迟,速去寻你三弟!”
“舅舅当年就是这样出谋划策,帮着父皇登基的么?”
李奚然淡淡一笑,再给外甥一记定心丸,“当年舅舅年轻,历练不足,不及现在。”
易王被舅舅说得热血沸腾,他站起来在屋子如走马灯般转了十几圈,才渐渐平复,深深给舅舅鞠了一躬,问,“那我母后?”
李奚然目光凛然,“不论将来如何,你母后必须与你父皇同葬。”
她嫁入皇家,就该承受这滔天富贵和尊容带来的苦痛。生是,死亦是。
易王神色一凛,“严易明白了。”
将表情恢复到之前的麻木空洞后,他们才从侧殿出来,送舅舅出宫后便快步赶往宜寿宫。
又很赶巧,晟王贵太妃正扶着身子笨重的小暖从宜寿宫出来。
易王站住,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让他们先行,“弟妹,当心脚下。”
看着小暖迈步出了宜寿宫的门槛站稳了,易王才与三弟道,“三弟可有空?我想与你商量母后的丧礼,片刻便好。”
三爷与二哥一对眼神,便知他有要事。将小暖交入玄舞手中,叮嘱小暖在重华宫休息一会儿再乘轿回去后,三爷便跟着二哥进了宜寿宫。
此时程无介请了柴严景去天章阁奏事,两人避开老四,直接去了侧殿。
易王开口道,“方才我舅舅来了,关于母后的安葬之处,舅舅……”
“二哥稍待。”三爷抬手,吩咐房内伺候的两个小太监,“去门外守着,不许让人进来打扰。”
两个在侧殿伺候的小太监不愿出去,但也不敢不听晟王的命令,想着他们商量的是太后的陵寝,这不算什么大事,便退到了殿外。
见三弟为了他将七弟的眼线赶出去,易王心中微宽,三弟还是向着他。
三爷道,“二哥请讲。”
“我舅舅想让母后与父皇同葬,他说这样才合祖制。”易王低声道。
三爷点头,“二哥之意如何?”
易王将内心的挣扎都袒露在三弟面前,“不同葬,我违背父皇之意;同葬,我违背母后之意。我……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302章 寻找遗诏
二哥这几日因圣上的死和李太后的病折磨得不成人形,偏李太后死之前又留下那样的遗愿,着实让二哥为难了。
夫妻者,生同寝死同穴。若是不想同穴,为何不合离?不过帝后没有合离一说,只有皇后被废弃,打入冷宫吧。三爷沉默片刻,低声道,“二哥,此事着实难办,我也不好多说。”
这个问题他都左右为难,处在三弟的位置上就更尴尬了。易王接着道,“二哥今日寻你,还有一事。父皇已传位给七弟,我本不该再有奢念。但母后去后,我在永福宫跪了一夜,想了许多。三弟,你说父皇为何让母后和郑美人殉葬?”
三爷抬眸对上二哥有些躲闪的目光,径直问道,“是不是李相对二哥说了什么?”
易王没说父皇可能留有遗诏的推测是舅舅提出的,而将这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以免没有发现遗诏,为舅舅添麻烦,“嗯。方才舅舅来祭拜母后,我将心中疑惑讲与他听,舅舅的看法与我相同。我推测父皇已写下大行遗诏,就放在宜寿宫某处,只是父皇去得仓促,未来得及将此事宣之于口。”
见三弟一点也不诧异,易王追问道,“依三弟看,父皇是否留有遗诏?”
“小弟确实也想过,只是不知父皇将遗诏放在何处。”三爷没有说出遗诏的所在。
二哥既然已经猜到了有遗诏,再根据建隆帝临死之前说的话,推测到遗诏就在墙中,并不难。就算二哥想不到,李奚然那个老狐狸也能猜到,二哥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果然,易王又接着道,“舅舅根据父皇临终前说的‘枪哩’推测,遗诏可能放在宜寿宫的寝殿殿墙内,或者正殿龙椅后的紫金墙内。三弟,你觉得呢?”
果然是条老狐狸。三爷微微点头,“李相伴君多年,对父皇的谅解尤胜你我,他既然这么说,就有可能。若真如此,应尽快寻到遗诏,昭告天下。”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找三弟商量,咱们该如何尽快调开宜寿宫内的耳目,进寝殿和梓宫后寻找遗诏。”易王抬手紧紧握住三弟的手,“三弟,你可愿帮二哥?”
二哥口中的耳目自然是七弟的人,三爷点头,“晟听二哥差遣。”
“三弟,你我是兄弟,多余的话二哥就不讲了。”易王眼里闪了泪花,“我想请德喜帮忙,他出入寝宫最不易引起人怀疑。”
二哥的目光主要锁定在寝宫而不是正殿的紫金墙,他为何如此肯定,李奚然对他说了什么?
三爷看着二哥紧张得略颤抖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德喜就在正殿,我派人叫他来。”
待德喜到了,易王将自己的推测又讲了一遍,并请他入寝殿查找遗诏。
德喜见坐在一旁的三爷并不开口,便知此事他们哥俩已经商量好了,三皇子已经站在二皇子一边,这是他乐见的。
昨日七皇子出宫,德喜也派人暗中跟着。德喜已经猜到七皇子藏在观景楼内的人有联系紧密。昨夜七皇子出宫是为了见这些人,而观景楼连夜被屠,也是有人想将这些人灭口。
不管藏在观景楼内的人是谁,也不管是谁要将他们灭口又栽赃到二皇子身上,都能说明京中还有一股暗势力存在,这股势力足以影响将成为一国之君的七皇子。
这对国家安危来说,乃是其凶险的,德喜担忧的是这些人与契丹、匈奴或柴严亭的余党有勾结,那就更麻烦了。
既然如此,还不让江山易主!
德喜跪地叩首,“老奴愿随二位皇子入殿寻找先帝遗诏。”
易王亲自弯腰将德喜扶起,“公公的恩情,严易记下了。”
德喜坦诚道,“若先帝真留有遗诏,老奴便是拼死也要将遗诏交到二位皇子手中。”
易王面容微微僵硬。德喜的意思他听明白了,父皇可能留了遗诏,但谁又能确保遗诏上一定写了传位给自己,而不是三弟呢?
若是父皇传位给三弟的话……
若是父皇传位给三弟,也比传位给七弟好!三弟之能,绝不是七弟能比的。三弟登基后自己定不会因遭帝王猜忌而排除在朝堂之外,他能大展宏图,帮三弟治理天下,创建大周盛世!
见二哥的面色从惊慌到沉静,三爷才道,“事不宜迟,趁着正殿此时人少,寝殿还没开始收拾整理陪葬之物,先查寝殿。我在正殿灵堂内盯着,公公带二哥入内。”
易王连忙道,“还是我在正殿……”
三爷打断二哥,“四弟和八弟我能镇得住,七弟若回来了,我还能引他去天章阁。二哥去寝殿。”
德喜也道,“三皇子言之有理。”
待二哥出了宜寿宫,三爷也进了正殿,跪在建隆帝的梓宫前,继续守灵。
年纪小的老八已经趴在垫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老四柴严昙被从未停歇的诵经和木鱼声吵得脑壳疼,见老三进来了,终于找到了个能说话的,“三哥,你跟二哥这一趟趟的干嘛呢,二哥又出去干嘛了?”
见旁边的几个耳朵也凑了过来,三爷淡淡地道,“商量母后的丧礼。”
一听是这个,老四忙又问,“商量好没有?咱们还得跪几天,还要重建陵寝吗?”
三爷扫了他一眼,“老实跪着。”
有什么了不起,他还不想知道呢!老四哼哼了两声,烦躁地抓起一大把纸钱扔进火盆里,纸钱很快燃尽,被殿外吹进来的风掀起的纸灰四处飞扬,老四挥了挥袖子,更烦了。
就在他恨不得把念经的老秃驴慧清和老杂毛王怀充都踢死时,柴严昙忽见德喜带着两个青衣太监进来了。太监低头手里捧着洒扫之物,显然是要进父皇的寝殿清理尘土。
柴严昙终于找到不用跪下去的机会了,“公公稍待,我也……”
德喜停住,静静候着。
三爷一把压住老四的肩膀,“老实跪着。”
老四腮帮子鼓得更高了,见到三哥冷飕飕地盯着他,忍不住怂怂地抱怨着,“你、二哥、老七,一会儿这个找,一会儿那个叫,跪得都没我时间长,你们是不腿疼。”
德喜见他不拦着,便带上扮成太监的易王进入寝殿“打扫”。
团着睡的老八被四哥吵醒了。他揉揉眼睛爬起来,继续跪着。
三爷将旁边正盯着寝殿的小太监叫过来,“去取些点心和瓜果。”
小太监一会儿便提了一盒点心瓜果进来,放在三爷身边,三爷大开看了一眼,“再去取些去火的茶水来。”
小太监只得有转身去了。
三爷打开食盒,淡淡地道,“吃吧。”
“多谢三哥。”老八拿了一颗樱桃塞进嘴里,眯起眼睛。
老四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哼了一声转开脑袋,有什么了不起!爷还不想吃呢!
“坐着吃。”三爷握住老八的肩膀向上一提,让他坐在垫子上,又转头道,“四弟也坐着吃吧。”
这还差不多,老四立刻改跪为坐,抱起一碟子杏儿啃着。
老七柴严景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这个“温馨”场面。
第1303章 小暖要生了
见柴严景回来了,众人行礼,三爷不慌不忙地招呼道,“七弟累了吧,过来用些茶点。”
众兄弟很少有凑在一处吃东西的机会,柴严景也想众兄弟和睦,他迈步上前,撩明黄袍坐在食盒边上,“怎不见二哥?”
还惦记着亲王爵位的老四连忙道,“我见二哥出去了,或许是去了永福宫吧。”
之前高高在上的二哥,丢了皇位,没了父皇母后,是众兄弟中最惨的一个,老四很同情他。
柴严景点头,立刻有两个小太监过来,跪在地上。柴严景在一个小太监捧着的小铜盆内净了手,又接过旁边小太监手里的棉帕擦净,才捏起一个樱桃放进嘴里,缓缓点头。
“三嫂的棉坊送进宫的棉帕,比锦帕好用多了。这胶州进贡的大樱桃滋味真不错,来人,送四碟去重华宫,请贵太妃和三嫂尝尝。”
三爷颔首,“你三嫂应已出宫了。”
“三嫂的轿子还在,没走呢。”柴严景又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因他穿了龙袍,便是跟哥几个坐一块,也显得格外不同。
老八牢记着母妃叮嘱他要多跟七哥亲近的话,便挑了盘子里最大的樱桃递过去,“七哥,这个甜。”
柴严景接过来放进嘴里,又将樱桃核吐在小太监捧着的碟子里,“是不错。”
这还没登基呢,架子就摆的比他当了几十年皇帝的皇老子还足,吃个樱桃还得四五个人伺候着!柴严昙翻了个白眼扔起一瓣杏肉,抬头张嘴接住,狠狠嚼着。
听到小暖还在宫里,三爷有心过去看看,可二哥和德喜还在寝殿内,他不能走开。
柴严景见小太监紧给他使眼色,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便明白了,“寝殿的门为何关着?”
小太监赶忙回话,“回万岁,德喜公公带着两个人进去打扫,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打扫房间关什么门?去打开。”柴严景随口吩咐道。
三爷捏起一颗樱桃,“用完茶点再打开也不迟。”
“对,吃完东西再开,免得沾了灰。”柴严昙又往嘴里放了一块凉糕。
三爷眉头微皱,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老七那小脸不好看了。
柴严景心里不痛快,自己是皇帝,四哥不站在他这边却站在三哥那边,是什么意思?
柴严景盯着寝殿的门,他就偏要打开,看谁敢拦着!
三爷给他递过一块紫晶糕,“西北的折子到了?”
柴严景一听这个,就顾不上那扇门是关还是开了,气呼呼地道,“到了!建王叔他……”
三爷抬手,“圣上,咱们到侧殿详谈。”
“去天章阁吧,折子在那边。”柴严景很关心西北的战事。
因为刘文跟他分析过两次,西北在他登基掌权之前最好一直乱着,这样他才能牵制各方势力,坐稳皇位。待他皇位坐稳,再收拾西北也来得及。
程爱卿也是主和的,建王叔却极力主张开战,还敢跟自己犟嘴,这如何让柴严景不气!
建王叔比这倒门可气人多了!
三爷起身来随着七皇子往外走,偏在这时,侧殿内发出一声闷响,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柴严景回神,顿时觉得自己被三哥哄了,绷着小脸快步走到寝殿门口,大声道,“开门!”
小太监用力将门推开,柴严景大步走了进去,见父皇最喜欢的一人半高的寿山木雕倒在地上,小太监正跪在边上擦洗着,“你在干什么?”
德喜上前行礼,“回禀圣上,此乃先帝珍爱之物,老奴将木雕放倒,以便擦洗干净,明日装车送入皇陵。”
柴严景点头,目光转悠了一圈,问道,“公公不是带了两个人进来,怎么殿中只有一个?”
德喜不慌不忙地道,“老奴就带了一人进来。”
柴严景身后的小太监不干了,“万岁,小人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两个!”
柴严景狐疑的目光在殿内搜寻,啃着桃子的柴严昙也觉出不对劲儿了。
三爷的目光扫过殿内并未动过的墙壁,淡淡地道,“一个两个有什么分别?若是圣上觉得这里藏了人,派人进来搜搜便是。”
先帝的龙体抬出来后,柴严景已经派人借着清洗地毯的名头仔细搜过,并无可疑之处。虽然德喜的举动让他不放心,但三哥已经这么说了,柴严景反倒不好直接派人搜查。
不过,不搜也是不成的,柴严景义正言辞地道,“这里毕竟是……”
“王爷!”
还不等柴严景说完,青信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进来跪在地上,“王爷,王妃的肚子开始阵痛了。”
三爷的脸色立刻变了,冰渣子恨不得将整个寝殿都冻住,“怎么回事?”
“王妃躺在榻上歇着,忽然就说肚子疼,贵太妃命人去请太医和刘嬷嬷了,让小人来给您送信。”青信焦急道。
“三哥,三嫂要生了!”柴严景和柴严昙异口同声提醒三哥。
三爷努力稳住心神,尽量平稳地道,“七弟,后晌我再陪你去天章阁看折子,我要先送你三嫂回府……”
柴严景急了,“都这样了,哪还来得及回三哥城南的府邸,就在重华宫吧。来福快传御医,命宫女准备……准备什么?”
来福也才十几岁而已,“小人不知,不过刘嬷嬷一定知道。”
“对,刘嬷嬷知道!先叫刘嬷嬷来!”柴严景快跑了几步,见三哥还愣在原地,以为他是因自己同意让三嫂在宫女产子而感动得无法言语,高兴唤道,“三哥,快来啊!”
“是啊三哥,你快去啊!”柴严昙推了推三哥。
他皇老子的,老三就比自己大一岁,自己连王妃都没有呢,他就要当爹了!他皇老子的,自己跟谁说理去!
见柴严景已经跑出正殿,三爷一把将碎碎念的老四拉过来,在他耳边道,“想不想当亲王?想,就守死这道门,谁也不准放进去,机灵点儿!”
还不等柴严昙表态,三爷已如箭般蹿了出去。
柴严昙把三哥的话消化完,就欢欢喜喜地关上寝殿的门,坐在门外继续啃杏儿。
他自己在这儿还不算完,还招呼老八,“八弟来这儿坐啊,这儿凉快,离着父皇也近一点儿。”
老八很听话,也拎着垫子抱着碟子过来,在四哥身边坐下,“四哥,咱们不去看看?”
“咱们也去了,谁守着父皇?吃吧。”柴严昙哪也不去,这关乎他的亲王爵位呢,只要守好这两扇门,他就是昙王了!
柴严景的小太监见此,也不敢进去搜查。四皇子挡门,德喜大内总管在内,万岁也没说让他们进去搜,不如就这样守着,待万岁回来再定夺。
室内,躲在龙床之下的柴严易爬了出来,借着德喜的手站起身,紧急催促道,“公公,尽快。”
“老奴明白。”德喜也没工夫骂那碰倒木雕的小太监,继续四处查找。
已搜查过龙床旁墙壁的柴严易,目光落在了小暖那日靠坐的墙上。
见小暖半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冲进来的三爷心里慌成了一团,面容更是赛过万年寒冰,吓得方才还乱吼乱叫的柴严景都不敢说话了。
小暖看出了他的慌乱,她忍过一阵痛后,装作无事地说,“王爷,妾身想回府。”
第1304章 回府
门外的柴严景听到三嫂要回府,就皱起了眉,他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他听说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是很疼的很危险的事,三嫂听着很平静,还说要回京城南边的晟王府去……
她不是想生孩子,而是在骗他们过来吧?她为何要这么做,柴严景立刻想到了宜寿宫寝殿内那尊倒掉的木雕,心中开始不安。
三哥和三嫂,是联合起来骗他么?柴严景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几句,继续在门边听着。
小太监跑回宜寿宫,见四皇子和八皇子坐在门边吃樱桃,便与小太监咬了几句耳朵,又快速跑回去报信。柴严昙更认定寝殿里的德喜有猫腻了,他准是在做什么对老七不利的事。
而这件事,却可以让自己当上亲王,是什么呢?老四吐出樱桃子,胡思乱想着。
三爷虽然慌,但还是尽量平稳地劝道,“你现在不宜移动,先等刘嬷嬷来,你不要慌,没事的,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三爷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小暖发现他的手冰凉,手心也有汗。他比自己还慌呢,小暖忽然就不怕了,乖巧点头。
华淑算了算日子,小暖怀孕已满九个月了,现在生,也算正常。只是小暖的肚子这么大,生孩子一定很遭罪。她生过两个孩子,知道小暖刚开始痛,离着生还远着呢,便安慰她道,“莫慌,待会儿给刘嬷嬷看看,孩子无事的话,你就坐车回去。”
华淑也不想让小暖在皇宫里生,这里刚死了很多人,积攒了无数的怨气,不吉利。而且,小暖把孩子生在皇宫里就得在这里坐月子,在这里哪有在王府舒坦。
小暖点头,“母妃,我觉得还能忍住。”
什么叫能忍住,孩子是忍着说不生就能不生的么?三爷着急,脸更冰了。
刘嬷嬷是被绿蝶夹在胳膊下带来的,绿蝶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王妃,直接带着刘嬷嬷冲进了屋里。柴严景脸色很难看,不过小太监回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后,他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刘嬷嬷进屋后,便把晟王赶了出来。柴严景看到三哥脸色,又觉得他不是装的,三哥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的担忧脸他都看得出来了。
刘嬷嬷查看了一番后道,“王妃是头胎,刚开始阵痛,不必惊慌,吃些东西补充体力,两三个时辰后才是要劲儿的时候。”
华淑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足够小暖赶回晟王府了。
小暖虽然也怕,但却有种终于要卸货的解脱感,“母妃,我先回府了,等孩子落地再给您报喜。”
听到三嫂真的要生了,柴严景与旁边僵立不动的三爷道,“三哥,还是让三嫂在宫里生吧,现在让三嫂回府,太危险了。”
如果三嫂在这里生,小草一定会来,柴严景期待她看到自己传龙袍时的样子。
三爷也静了下来,“我带她回府,待孩子生下来再进宫给你和父皇报喜。”
柴严景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哥把三嫂从屋里抱出来,跟在旁边道,“三哥,等到小侄子出生了,名字我来起吧?”
华淑皱了皱眉,柴严景虽是皇帝,但他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多长辈在,哪轮得到他给孩子起名。
三爷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小暖身上,待他把小暖稳稳放入轿中,才回道,“待孩子生下来,再请万岁赐名。”
柴严景开心了,“好,让刘嬷嬷和李典随三哥同去。”
送了三哥三嫂出宫后,柴严景立刻返回宜寿宫,对坐在寝殿门边的四哥道,“四哥让一让,我要进去帮父皇收拾遗物。”
你不早就收拾过了,老四慢吞吞地问,“三嫂怎么样?”
“快要生了。”柴严景催促着老四快让开,他着急进去。
正在送经的王怀充听到师妹要生了,便不再替建隆帝祷告,开始默默为师门祈福。
老三跪不起来,正正经经地跪在地上给建隆帝的梓宫磕头,“愿父皇的在天之灵保佑三嫂,让他们母子平安。”
老八也有模有样地跟上磕头,柴严景没法子,只好跟着一起磕头祈祷。祷告完,老四便有没办法拦住老七了,慢吞吞地挪开,让他进殿。
柴严景进入殿中,见那尊木雕已被扶起,德喜和小太监正在擦洗博古架上的金玉或珊瑚摆件。
他在殿内仔细查找时,柴严易回来了,他进殿后跪在建隆帝的梓宫前,伏地痛哭,痛不欲生。他哭,老四和老八也跟着嚎,诵经声更响亮了。
老七听得烦躁,转身出了寝殿。德喜听到二皇子的哭声,泪水也顺着脸上纵横的皱纹慢慢流了下来。
程无介子天章阁内办公,心中却有些不安。跟踪李奚然的探子回报,说李奚然从皇宫出来没并未回城外的李家庄,而是去了太傅府。
他现在去太傅府做什么?
程无介来回踱步时,又有小太监过来报信,“相爷,易王妃动了胎气,易王正要送她出宫。”
程无介皱眉,易王妃这一胎坐得巧,太后、先帝、李皇后的丧礼都让她逃了过去,她若是现在生孩子,连后边的七七之日都能躲过!
不对,程无介立刻站起身,“晟王妃出宫时,可有人为她搜身?”
小太监低头,“小人不知。不过易王妃的轿子,此事应该还未到宫门口吧。”
听了这话,程无介撩衣袍就往东宫门跑。可他跑了还没跑几步,便被人急急唤住了。
“老爷!”
程无介停步,不悦地瞪着满头大汗的程前,“何事!”
小太监知趣地退走,程前跪下来,胆颤心惊道,“姑娘离府出走了。小人审问了姑娘院里的婆子,她们说姑娘昨天晌午就躲在屋里不出来,晚饭都没用小人派人四处寻找,不见姑娘踪影。”
“她应是跟着送信人去了江陵,立刻派人去追,尽快将她带回。”程无介说完,又提袍子要跑。
“老爷……”程前抖着嗓子唤了一声。
“候着!”程无介不搭理他,快速跑了。一个大活人早晚能找回来,但若是不尽快截住柴严晟和陈小暖。程无介有种直觉,若是不拦住他们,一定会坏大事!
第1305章 瞬息万变
紧赶慢赶,程无介还是迟了一步,小暖的轿子已经从东宫门出去走远了。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因为陈小暖由晟王陪着,又赶着出宫生孩子,女侍不敢这节骨眼上拦住她例行搜查。
程无介急得跺脚,避到暗处,唤来一个心腹侍卫低声吩咐道,“动用晟王府的眼线,一定要将晟王妃带出宫的东西抢过来,尽快!”
晟王府的眼线?侍卫小声报,“相爷,咱们埋在晟王府的眼线又被清理了。”
也真是邪门了,不管他们安排侍卫、马夫还是杂役进去,不出三天不是被大黄狗咬出来,就是王全桐用棍子打出来。就是往皇宫里安插眼线,都比晟王府容易!
废物!
程无介真想一脚将他踹死,“派人去追,尽数派出府里的顶尖高手,埋伏在晟王府和李家庄附近,今夜和明晚他们只要敢出门,杀无赦!”
程无介已经杀红了眼,只要熬过这两天,柴严景登基之后,他就胜了。这紧要关头,决不可再出差错。
回到宫门内,他找上了江崖,与他合计怎样才能万无一失地杀掉柴严易。
又一阵阵痛袭来,小暖咬牙硬忍着。这种由里及外的疼,像痛经却比痛经还疼无数倍,让人实在难以忍受。
待熬过这一阵儿,小暖几乎是半瘫在轿内。虽说轿子走得很稳,但她还是不舒服,肚子疼、想吐。
忍着又走了一段,又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小暖没忍住,闷哼出声。
修长如玉的手指掀开轿帘,见他的小丫头苍白带汗的小脸上满是隐忍,三爷心疼了,“停轿!”
四个轿夫将轿子稳稳停在路边,侍卫们护在轿子四周,隔开熙熙攘攘的行人。
小暖忍过这一阵疼,才低声道,“我能撑住。”
三爷摇头,“这样太慢了,我送你回去。”
怎么送?小暖擦擦额头的汗,不是她想的那样吧?这怎么行呢。她胖了一大群,肚子里还有两个娃娃,很重的,万一摔了怎么办?
“来。”三爷坚定地伸出手,他现在懊恼不已,早上华云琦还说她肚子里的胎儿平稳,这十日内不会生,三爷才带着她入宫的。
现在时近晌午,天气闷热,路上嘈杂且拥挤,小暖肚子还疼着,这样缓缓走回去不知需要耗费多长时间,她哪受得了。
玄舞劝道,“王妃,让王爷送您回去吧,这样走的确不是办法。”
绿蝶也劝,“王妃若是怕王爷把您摔着,就让绿蝶来,绿蝶手稳。”
“你一边去!”玄舞和玄散齐声吼道,她个头还没王妃高呢,这里哪个不比她稳当。
绿蝶不肯让开,“绿蝶看王爷紧张着呢,怕他手不稳。”
玄散也看得出他家三爷现在不大一样,便道,“王爷,还是让玄舞抱王妃回府吧,某在边上护着。”
三爷将这些碍事的扒拉开,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抬手哄道,“小暖乖,出来吧。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府里有有岳母、小草、大黄,有华云落和稳婆,还有准备好的产房。”
“乖”这个字,三爷从不在人前说的。小暖现在疼得没法思考,这样走在路上的确让她很不安,她把手放在三爷掌心里,低声道,“我很重。”
她这点分量,还不及半个沙袋。三爷稳稳将她抱在怀里,吩咐道,“玄散在前开道,玄迩断后,玄舞右路,绿蝶、玄其左路。走!”
这个时候,玄迩也不再藏于暗处,现身站在三爷身后。
“闭上眼睛,想想府里账上又进账了多少银子,很快就到了。”
“嗯。”小暖努力抱住三爷的脖子闭上眼睛,前天秦三掏了程无介一间私库,弄了好多东西,想着小暖就美得冒泡。
三爷稳稳地拔地而起,小暖听到风声的同时,也听到了街上百姓们的惊呼。她不由地想,经过这次高调“炫耀”,她那不大好的名声上定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老爷,老爷!”赶马车的李泗忽然打开帘子,指着前边大呼小叫,“老爷!”
李奚然张开眼,见几道身影快似狸猫地从前方掠过,“这是……晟王?”
“晟王抱着晟王妃,几大护卫跟随保护,老爷,这太他娘的厉害了!您看三爷身边的几个人,轻功个顶个地好。最后边那个婆娘是谁……”李泗热血沸腾。他早想这么干一回了,可一来他轻功不够,二来胆子不够,三来……他还没娶媳妇!
李奚然将手中的折扇合起,狠狠敲在李泗的头上,“速派人去第四庄给秦安人送信,就说……晟王妃要生了。”
他早上从李家庄出来时,隔着竹墙望见秦氏带着人在棉花地忙活。晟王回来得这般匆忙,怕是还没来得及给她送信吧。
小暖偏在这紧要关头生孩子,晟王定无暇他顾,严易在宫内少了一大助力。李奚然皱起眉头,程无介已经孤注一掷,若是他忽然发狠……
程无介与德喜、江崖走得很近,现在没有谁是绝对可靠的,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一定要想办法撑到小暖生完孩子,晟王进宫报喜。
李奚然双目暗沉,让马车边的一个侍卫附耳上前,“天黑之后,将程无介书房边东侧的福临楼点了。”
程府的福临楼,看似是程无介泼茶消遣之处,实则藏着程无介的无数机密,暗中有重兵把守。福临楼着火,程无介必归程府。
只要程无介回府,严易对付宫内的柴严景和江崖等人,应有一定的把握。至于还可能歇在天章阁的杨书毅,他根基尚浅,不足为虑。
不过,要烧程府重兵把守的福林楼,李奚然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现在已到了鱼死网破之时,李奚然也不顾不上这些了。
程无介从宫门回到天章阁时,见程前居然还没出宫,心中大为不悦,“还有何事?”
程前战战兢兢地请自家老爷到了桂树下的阴影里,避开天章阁内的耳目,“老爷,府里的私库被盗,丢失白银二十箱,珠宝玉器……一件不留。”
咔地一声,程无介听到自己心里那根叫做“隐忍”的弦断了,他一脚将程前踹倒,高声骂道,“废物!谁干的,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