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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蓝     掌家小农女txt下载     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71章 这是正常男人该干的事儿吗

    晚上,三爷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小暖趴在桌子的另一边,握着毛笔正在为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像三爷一样好而努力。

    虽是炎热的六月,但屋内放着冰盆,觉不到一丝闷热。三爷放下手中的公文,被小暖专注练字的神情吸引了。

    红红的烛火为她染上了一圈光晕,三爷用眼睛细细描绘她修长的眉、浓密的睫毛、明亮的眸子、秀挺的小鼻子、红红的小嘴嘴、线条柔美的下颚以及纤细修长的脖子。

    谁说他的王妃不够美,在三爷看来,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及上她半分。

    他的小暖,美得恰到好处。

    小暖感受到三爷比烛火还热烈的目光,抬头冲他微笑,“忙完了?”

    三爷抬手,“来。”

    小暖放下毛笔,转过桌角乖乖站到三爷身边。三爷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柔软的小脸,“与我一起看?”

    小暖看着桌上加着“绝密”蜡封的公文,暗叹幸好他不是皇帝,否则他这样做,自己就要被言官骂成祸国干政的妖后了。

    “好啊。”小暖经常看邸报,对朝政也很感兴趣呢。

    这是一份蜀地的姚州知州递上来的,关于在其所辖州县内推广草果种植的请示公文。

    草果可入味、入药,也是制作女子脂粉的原料之一,可在疏林或溪边湿润的阴凉土地种植,蜀地内的丘陵地带很适合栽培此物,这位知州请朝廷示下,可否在当地推广。

    要推广种植新品草果,财政拨款、相应的税负改革都要跟上,否则便是一句空话。若要改税和拨款,就不是户部衙门能决定的事项,需天章阁决议,报请建隆帝示下。

    三爷问小暖,“你觉得此策如何?”

    小暖摇头,坦言道,“就公文上这点内容,看不出种草果是可行还是不可行。若要决定,还得让这位大人补充必须的支撑材料,比如草果的用量有多大,现在的市场缺口是多少,他想推广种植草果的亩数是多少,产量如何,如何售卖等。既然要朝廷拨两万贯银子,这个数目是怎么得来的等等。”

    “这些都不写明白,空口白牙就想要银子?若是在我的铺子里,是绝不能拨款。我记得前几天户部不是上折子说现在国库空虚,没银子了么,如此更要谨慎了。”

    “你所言甚是。”三爷在公文上写上“再议”二字,就放在了一旁,拿起另一本。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这就成了,不用写明白么?

    她这小模样太可人了,三爷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小脸,“这两字足矣,姚州虽通管三十二羁縻州,情况不同于中原州县,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羁縻州,是朝廷在边远少数民族地区所置之州,因其情况特殊,所以因俗以为治,就相当于现在的少数民族自治区。羁縻州不易管理位置又十分紧要,所以朝廷会放宽些约束惠民,但也不能任由他们瞎折腾。

    小暖抬头看着三爷俊美无双的脸,欲言又止。

    三爷的目光还放在公文上,“你我之间有什么可不可讲、该不该讲的,但说无妨。”

    小暖这才道,“居上者,要把自己的要求讲明白,这样居下位者才知道该怎么办。三爷只批复两个字,小暖觉得以方简荣的脑袋瓜一定不能理解透彻,更别提远在姚州的知州了。这封公文打回去,他们再费劲巴拉地送进来,然后三爷不满意再打回去,如此往复,费时又费力,草果明年也种不上。”

    三爷又啄了啄她的小脸,解释道,“你说得很对,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姚州知府朱政是方简荣的亲家,他递这份不伦不类的折子上来本就是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写上‘再议’,他便知我的意思了。”

    原来如此!

    小暖眼睛一转,“这门亲事是太后娘娘做的主?”

    “皇祖母。”三爷纠正她的称谓,“朱政的母亲是皇祖母的闺中好友。”

    说来说去,朝庭大员都是关系户!小暖鼓了鼓腮帮子,朝廷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积疾甚深。

    三爷低声道,“圣上精力不济,待新皇登基,必会整饬朝纲,朱政这等浑水摸鱼之徒也知他们时日不长,能捞一笔是一笔。这一笔笔的帐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休想讨到便宜!”

    三爷的话音虽轻,小暖却听出了他对现状的不满。但是这些人该三爷记,这笔账该三爷讨么?

    小暖看得出来,她的夫君虽然无意为帝,但也想做为国为民一番事业。

    以三爷的位置和身份,他有此愿,自己身为王妃就该支持他,而不是质疑他。

    小暖握起小拳头,“对,咱们弄个小本子,把这些人记下来!”

    “呵……”三爷抱着小暖笑了起来,“二哥身边有人记着,就不劳我的夫人再费劲弄个小本子了。”

    还好,还好,小暖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知她甚深的柴严晟端详她片刻,轻喃道,“小傻瓜……”

    小暖被他看穿,有些狼狈地嘟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么,旁人哪值得我犯傻,外边有大把的银子等着我去赚,我可没这个功夫。”

    三爷忽然收紧胳膊,动情道,“如此共度一生便好。”

    小暖笑了,“陪你看一辈子公文么?”

    “正是。”三爷按了按她的小鼻子,又打开一本折子,两人脑袋凑到一处,聚精会神地看完,再议。

    给三爷守门的玄散抬手捏死一只围着他转的蚊子,抬头望着大半拉月亮,眉头也皱得能夹死蚊子,他琢磨不明白啊。

    不是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嘛,三爷居然抱着王妃津津有味地看折子,这是正常男人会干的事儿?

    两人把桌上的折子和公文看完,小暖听了三爷的分解,眼前明亮许多,“处理朝政跟我打理铺子也没多大差别嘛。”

    三爷笑道,“治大国若烹小鲜,道理都是一样的。若论才能,户部尚书都不及你。”

    小暖缩了缩脖子,“三爷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布庄的东家,可不敢与执掌天下财权和农政的户部尚书相比。”

    三爷转问,“你觉得自己不及方简荣?”

    小暖立刻将脖子扯出天鹅的高度,“那不可能。”

    “方简荣不就是户部尚书?”

    小暖……

    “三爷的话听起来,可是大有深意呢。”

    三爷将她轻轻揽在怀里,“你之能不输男儿,当有更广阔的天地,任你驰骋。”

第1172章 掌权的东家娘子陈小暖

    更广阔的天地?

    小暖的眼睛亮了,莫非三爷要把方简荣踢走,给她弄个户部尚书当当?小暖虽不觉得自己够本事任朝廷六部衙门的部长,但她坚决认为,方简荣那个小心眼有喜欢贪小便宜的家伙比她更不够本事。

    不过,现在她已经有几十家铺子和田庄要打理了,若是再当户部尚书,她怕是得忙得连轴转吧?她还答应美人婆婆,要多陪陪三爷的……

    见小暖将全部心思都挂在脸上,一会儿神采飞扬一会儿皱眉的,三爷无奈,曲指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户部尚书不成,不过秦记和南山坳可由你说了算。”

    又弹她的脑袋,再弹就要成寿星了!

    小暖赌气地自己的绫罗坊出品的,轻薄透气的蚕丝细罗袍上使劲蹭脑袋,“南山坳是我的,本来就是我说了算。秦记还是让秦中天管着吧,我看他管得挺好的。”

    “一旦你的封地内户籍人口过五百且良田、铺子年流水过万贯,就需向朝廷缴契税,并由朝廷指派官员打理封地内的事务了。”三爷给她吐露了一个重大消息。

    小暖顾不上报仇了,抬头气势汹汹地问,“哪条律令说的,我翻遍了《大周刑统》也没见到这一条!”

    为了规避经商的政策风险,小暖可是把《大周刑统》当床头读物看的。若是大周有律师这一行当,她提上毛笔进场,转眼就能弄张律师证带着。大周异性有封地的异姓郡主就她一个,但有封地的柴姓郡主可有十几个,她们都不用交税,凭啥自己却要交?

    三爷欣赏了片刻她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模样,才道,“前几日,杜政柯上书谏言献策,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的王侯封地也属天子之田,封地内的百姓也是大周百姓。既然如此,就应缴契税。如今国库空虚,圣上和内阁诸人都此策很是动心。”

    那个不站任何派系,就是每天看她美人婆婆不顺眼的御史台知杂事杜政柯?小暖鼓起的腮帮子渐渐恢复原状,“缴就缴吧,让有钱人出钱充国库,总比从百姓身上横征暴敛的好。不过小暖怎么觉得,这个杜政柯就是冲着我来的?”

    三爷细细地帮她整理方才弄乱的秀发,“杜政柯此举确有针对你之嫌,不过这件事却不由他说了算。收缴契税应师出有名,我命卢正岐便翻前朝典籍律法,拟定‘户籍人口过五百且年流水过万贯’的准绳,不足这两条的不用缴税,符合这两条准绳的,需按新法所定的税赋缴纳金银。你的南山坳内人口虽过三百,但户籍在坳内的有几人?”

    小暖的脸立刻被点亮了!

    她抬手环住三爷的脖子,用力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除了镇清寺和归阳观内的和尚道士,百姓户籍在南山坳的一个也没有!”

    “出家之人,不在户籍人数之列。”三爷又道。

    杜政柯献此策时,眼气的是小暖远远丰厚于王侯嫡女的嫁妆,但策令的准绳却由身居内阁的三爷来定。他请让自己的王妃吃亏?

    小暖开心地掰着指头算,“只要我封地内的户籍人口数不少过五百,无论我赚多少银子都不用缴税,朝廷也不能派官员帮我打理封地,这就好办了。我要尽快对南山坳的计划进行一番修正,严控人数,再制定些新政……”

    念叨了一会儿,小暖又有些心虚,“小暖占据南山坳却不缴契税,会不会连累三爷?”

    “我朝封地或赐田几十倍于你的王侯将相大有人在,他们尽享大周赐予的荣华,在朝廷危难之际就该出钱出力。你那点儿封地和流水,也就杜政柯之流的言官惦记,旁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待律令颁布之后,有人敢拿你说事,便是不遵律令,本王自会叫他知道什么是规矩。”

    霸气!

    小暖抱住自家夫君的腰,满意极了,“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说得真是太对了。不过我陈小暖也不是无能之辈,三爷给我撑出这一片绿荫,小暖当涌泉相报。以后三爷想用银子,尽快说话!”

    自己哪就看上她的银子了,三爷搂着他的娇妻笑道,“以后我需用银子,都找你支取。”

    南山坳地方虽不大,但开作坊和铺子是足够的。以小暖的手段,只要让她放开手脚去做,南山坳每年所得的金银定能超过整个济县。只要她能令南山坳大放异彩,待新皇登基后,三爷就能以此为由,说服二哥推行新政,拔除朝廷的沉柯故疾,不出二十年,大周便能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四海来朝八方来贺!

    这些还太遥远,也不是小暖该挑起的担子。她喜欢赚银子,就让她放手去赚,只要有他护着,便是她赚回一座金山也无人敢觊觎。初识小暖之能时,三爷几度遗憾她非男儿身,现在他却欣喜于此。

    若她是男子,有些事反倒不好办。

    “三爷,我觉得秦记由秦中天打理挺好的,还是让他继续管着吧。”小暖又跟三爷商量秦记的事儿,“不管是南山坳还是棉坊,都是明面上的生意,咱们总要留个后手以防万一不是?”

    “在营运生意一途,我远不及你,这些以后都由你说了算,若是你看着秦中天尚可,便让他管着。”

    三爷又道,“虽然你不接手秦记,但秦记的账目你要抽空查一查,这些账册我之前虽也翻翻,但由你来查更为稳妥。”

    “这个一定!咱身为东家娘子,总要知道铺子赚多少钱不是?”小暖立刻点头,心里美滋滋的。

    说句三爷不懂的时髦话,绫罗霓裳和棉坊两家公司的董事长陈小暖,成亲后又多了个新身份:秦记这家规模肯比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夫人兼执行董事,她的身价是打着滚地往上涨啊有没有!

    第二日一早,干劲十足的小暖派人把秦三和绿蝶叫到第五庄,“把你们手上没办完的差事与柜叔和展福交接一下,你俩尽快返回济县接替黄子厚的差事,让黄子厚和诸葛卿进京,我有要事交待他们去做。”

    一听是要事,秦三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是,秦某今日将事情交待清楚,今晚就启程。”

    绿蝶虽舍不得离开自家姑娘,但她深知自己该尽的职责,跟秋月交托姑娘的身边事后,绿蝶将她负责的各处铺子、田庄的消息渠道交给师姐,跟着秦三返回济县,打理南山坳。

    待他们走了后,小暖与三爷共趴在一张书桌上,三爷处理今早送来的各处公文和密信,小暖则拿着一根竹梃硬笔,不时沾墨在纸上写写画画,谋算将来。

    两人虽无交谈,但却十分融洽惬意。待小暖抬手取茶时,三爷递上一封书信,“乌羽给你送了信来。”

第1173章 乌羽的来信

    “太好了!”小暖连忙把信取过来,展开细看。

    小暖与三爷成亲之前,很怕害怕乌羽会冲动地跑回来观礼送礼。因为乌桓成亲那日,小暖曾与乌羽在乌府巧遇。论关系,三爷成亲,乌羽不可能不会来,但京城对他来说就是龙潭虎须,小暖真怕他回来后就回不去了。所以成亲那日没见他来,小暖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很开心。

    第二日,小暖查看各府送过来的礼品时,将名单从头看到尾。她找到了金吾卫大将军乌桓,找到了漠北主帅藤虎,甚至找到了被贬去漠北的前羽林卫大将军高冲的名字,就是找不到乌羽。

    小暖去问三爷,三爷也没能给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回答。时隔近月,乌羽终于有消息了,怎不由得她激动。小暖展开,只见信上写道:

    三嫂:

    未能陪着兄长迎嫂夫人入府,弟羽甚愧也。羽本已备薄礼,不料归京途中与契丹盗贼狭路相逢。羽不能敌,败走荒野,终得出时吉日已过,羽抱憾而归。

    途中,羽与三嫂师门中人相遇,得知李家诡计。羽随道长同至于田,密审得知李家与琴鸣山玄孚有旧,玄孚入京所图,愈加扑朔迷离,三嫂慎之。

    羽将李家家财尽数归敛,不日将运至京城,聊做贺礼。被契丹夺走之物,羽当跨马持枪取回,送与侄儿玩耍。

    弟羽,拜上。

    小暖将信仔细看了三遍,寥寥数语却也读得她心情几次沉浮。

    将信给三爷看过,小暖怒道,“乌羽进京途中遇契丹军偷袭,这不可能巧合,三爷可知是谁暗中使坏?”

    三爷点头,“已查知这批契丹人与贺蓝与金竭有关,乌羽能从他们手中逃脱已是万幸。”

    贺蓝是柴严亭的心腹,柴严亭死后,其旧部大半归贺蓝指挥;金竭是柴严亭手下武功最高的打手,听说武功比玄迩不弱。他们带人截杀乌羽,定是为了给柴严亭报仇。因为柴严亭是想拉拢乌羽入伙时被乌羽刺伤,之后伤情恶化不治,才冒险入京,死在小暖手下。

    柴严亭的人,一定恨透了乌羽。小暖皱眉,“贺蓝不急着找圆通,却去找乌羽的麻烦。三爷,咱们不能饶了他!”

    乌羽遇袭九死一生,三爷当然也很生气,“我立刻加派人手去漠北保护乌羽,再令兵部下令析津守将,让他带人搜寻截杀契丹军。不过,贺蓝狡诈,抓他并非易事。”

    “三爷,我能不能透过贺青安插在咱们这边的探子给贺蓝送信,就说如果他再敢找乌羽的麻烦,我以后就从圆通身上找补回来?”小暖开始想办法。

    三爷反问,“你会么?”

    呃……小暖低头,因为贺蓝追杀乌羽,她就去为难圆通,这样的事儿她还真干不出来。这些人也相当可恶!

    小暖转念一想,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我真气不过派人去为难圆通,也是正中贺蓝的下怀。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圆通,将他接走。”

    这一年多来,贺蓝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圆通的下落,小暖一家身边的探子就没断过。前两日,小暖听大师兄说,金竭还曾偷偷潜入上清宫搜寻,此人能入上清宫还活着逃出来,也是相当了不得了。

    三爷推测道,“柴严亭杀君岳,绑走严景,随后放出严景是清王之子、圆通才是真正的七皇子的假消息,这一系列的行为足以说明,他在临死之前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他想给圆通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造势推圆通上位。”

    “柴严亭杀君岳,就是为了逼反柴严昌。柴严昌反,蒋常胜和勒峻必起兵追随,匈奴和契丹也回趁乱入漠北。待西北和漠北两地大乱,圆通就能趁乱而起,成就一番霸业。”

    “谁知柴严亭的计划还没展开,圆通却失踪了,让柴严亭的计划落空。”小暖觉得师祖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实在是妙。不过,“圆通身俱佛性,与世无争,就是他不失踪,也不会听柴严亭的,令生灵涂炭。”

    见小暖一脸笃定,三爷暗道这小丫头还是嫩了些,“圆通年幼,生性单纯。能令封江兆、袁天成和柴严昌都为他所用的柴严亭,要说服圆通为父母、兄长报仇,犹如探囊取物。若我所料不差,柴严亭应给他留了血书和父母的遗物,甚至还有当年伺候清王妃的仆妇跪诉清王妃等人之死状,令圆通心性大乱。便是圆通心志坚定不肯妥协,贺蓝和金竭也能架他上位,结果还是一样的。”

    小暖辨无可变,“但愿圆通能在外边多待几年,待风平浪静后再回来。”

    她实在不想看到那个眼里带着星光,连一只鹅都不舍得杀的小和尚双手沾满鲜血,走上复仇之路。

    小草还等着他回来,给自己做上门女婿呢。若是圆通真的踏上复仇的血路,他与小草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三爷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无牙道长那边还没消息?”

    小暖摇头,“再过几日出海的商船该回来了,且看展聪他们有没有什么消息吧。”

    去年春末,小暖派展聪、玄澄和刘守静一起出海,如今转年入夏,他们的归期终于临近了。

    待商船归来这日,小暖带着妹妹在岸边等候,此时码头上已经站满了各商号的人。这些人齐刷刷地给小暖行礼,小暖颔首,在人群中搜罗了一圈,走到赵书彦的父亲赵令行面前,与他打招呼。

    见一身郡王绣龙袍的小暖过来给自己行礼,赵令行连忙深揖还礼。小暖今非昔比,站在她面前,被她身后这一大群人盯着,赵令行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在三爷的严令下,小暖出门随行的,除了带着玄舞和两个贴身丫鬟外,还有二十余人的护卫队,这些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他们无声无息地站在小暖四周,就让人觉得压力十足。

    小暖看出赵令行的不适,便笑道,“伯父,小暖去那边跟几个熟人打招呼。”

    目送小暖离去后,想到府中虽然装得镇定却苦闷异常憔悴不堪的儿子,赵令行心里难受,转头望着茫茫江面,深深自责。

第1174章 为师想吃包子

    四年前,展家遇横祸,书彦受姑祖祖母所托,接管了绫罗坊。之后,他将这门赚钱的营生交给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亲戚”秦日爰打理,赵令行虽觉得不对劲儿,但也未干涉儿子的决定。

    不过是一个绫罗坊罢了。

    后来,儿子与秦日爰越走越近,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赵令行他的夫人也相中了这个年轻人,想将女儿梦舒许配给他,赵令行却不赞同。

    因为这秦日爰与陈小暖一家走得十分亲近,赵令行冷眼看着,认为秦日爰与陈小暖才是一对。

    听他这样讲,书彦笑得前仰后合。得知了真像后,赵令行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佩服陈小暖的本事。

    其实,在陈小暖与晟王定亲之前很久,他们父子一同吃酒时,书彦曾问过他,“儿想娶小暖为妻,您觉得如何?”

    赵令行提出了不下五条理由,列举陈小暖不适合做赵家儿媳,儿子当时没吭声,赵令行知道他懂分寸,也未在意。谁知转眼之间,陈小暖就盛了晟王妃,当初他那些理由,现在看来令人发笑。

    知子莫若父,儿子现在要娶方家女为妻,赵令行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喜悦。似乎娶妻之于他,就像是做成了一件不赔不赚的生意,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赵令行望着拍击码头后折回的水波,暗道时光若能如水般的倒流回吃酒那日,他一定会对儿子说,“我儿愿娶谁为妻,都可。”

    ……

    “来了!回来了!”码头的人们欢呼起来,赵令行也抬头寻找远航归来的大船。

    不远处,与展柜等人站在一起的小暖也眯起眼睛,望着天际还不及水鸟大的船影。在靠风力和人力航行的时代,能漂洋渡海是一件令人惊叹的奇迹,也难怪众人如此欣喜了。

    待能分辨出船上的人影时,欢呼声也随之传来,船上的人也激动地挥舞胳膊,与岸上的人们打招呼。眼尖的玄舞道,“王妃,玄澄,在西边,那个大胡子!”

    赵守纯也激动地挥舞衣袖,“小师姑,守静师兄也回来了,也是大胡子!”

    船上的人看着都挺憔悴,小暖也认出他们两个,问道,“怎不见展聪?”

    展福立刻提起手指,“东家看,整艘船站得最高的那个,就是那活猴儿了。”

    小暖抬眸,见有一人站在大船的桅杆的望台上,猴儿一样地手舞足蹈,就笑了,“看来这一趟出海,他们大有收获。”

    依着展聪的性子,若是没办好差事,他早就躲到人群后头了。

    大船靠岸,一批批从海外运回的货物下船,经过防海官兵严查登记后,才准各商号将货物运走。

    展聪三人带着十余个伙计,先后搬运了十几趟,才将他们运回的货物搬完,比别家的多了十几倍。然后展聪带着众人给小暖行礼。

    出还时的二十多人,回来却只有十五个,小暖的目光在人群后的一个老叟身上略停留,连忙道,“这一年多辛苦你们了,快起来吧。”

    码头的人见这么大一货,都好奇围拢过来,想看这箱子或袋子里都是什么。

    负责巡海验货的官员给小暖行礼,“王妃,您看这批货物……?”

    小暖点头,”别家货物怎么验的,大人就怎么验。”

    验货官听小暖这么说,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方才见晟王妃这么大阵仗在海边等着,他还以为这批货是见不得光呢。

    不过仔细一想,若是见不得光的货物,在大船靠近码头之前晟王早就该派船去接应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待箱子和袋子一一打开,众人发现这批货里小部分跟其他商号的一样,是大船曾停靠之处的稀奇玩意,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是众人没见过的种子或根块类的东西,似乎都是吃的。

    众人惊讶,验货官吩咐手下差官提笔登记,“这些是何物?”

    胡子邋遢的展聪回道,“如大人所见,是各种种子。”

    官员脸上挂了黑线,“是何物之种?”

    展聪拉拉大胡子,“东家吩咐小人将船停靠之地能搜罗来的瓜果蔬菜粮食,但凡能吃的又没见过的,能带回来的都带些回来。大船一路停靠过几十个岛屿,小人本来是记账的,只是后来糟了大浪账本没了,小人如今也分不清这些都是什么了。”

    看着这是二十余个大大小小的箱袋,验货官也颇感无奈,思索再三吩咐手下人在清单上书“粮种、菜种若干”后,便放了行。

    展柜命人将货物装车,小暖也上了马车,吩咐道,“回第四庄。”

    见晟王妃这么欢喜,验货官先是惊讶这位王妃别具一格,喜欢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瓜菜粮种,再想到她的出身,也不算稀奇了。

    小暖回到第四庄后,秦氏和小草立刻围上来,对着那些稀罕物件惊讶了几声,便围在一堆粮种之间。小草问,“姐,这些都是吃的?”

    听不到姐姐回答,小草抬头却发现姐姐已经不见了。她晃晃小脑袋,“娘,我姐呢?”

    秦氏捧着一块拳头大的绿疙瘩,“你姐带着展聪他们去问话了吧。小草,你说这个要咋种、咋吃?”

    小暖的确是带人去问话了,不过她带的可不是展聪,而是一行人中的那个粗布草鞋的老伙计。

    待门关上,小暖双膝跪在这人面前,激动哽咽,“师傅!方才在码头,您折煞徒儿了。”

    师无咎扶她起来,很是骄傲,“为师就知道,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也瞒不过吾徒九清的。”

    小暖眼泪都掉下来了,“您怎么瘦成这样了?”

    师无咎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九清吾徒。”

    “徒儿在。”

    “为师两个月没吃过一顿好饭了,想吃素包子。”

    “徒儿已命人去买了,师傅沐浴后就能吃到。”

    “为师要先吃包子,再洗澡。”

    “是,徒儿这就去催。”小暖转身还没走出去,就听师傅又唤道。

    “九清。”

    小暖立刻回身,“徒儿在呢,师傅还想吃什么?”

    师无咎从破旧的粗布袍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石头,放在小暖的手上,“这是为师给九清带回来的好宝贝,你让人雕成吉祥物件,跟严晟一人一块戴着。”

    小暖接住沉甸甸暖呼呼的石头,“徒儿让人多雕几件,咱们一人一件。”

    “傻丫头,这是为师给你俩寻来的,旁人戴了没用。”师无咎忽然提了提鼻子,“为师闻到包子味儿了!”

第1175章 要走的也是他们

    大大的素包子,师无咎足足吃了六个,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为师再也不出海了。”

    爱吃肉包子的师傅在海上飘了几个月回来,都改吃素包子了,可见船上蔬菜匮乏到了何等地步。小暖看着师傅消瘦的脸颊心疼不已,“徒儿已备好热水和床铺,师傅先歇息。大师兄、三师兄和六师兄就在徒儿的观中,师傅可要见他们?”

    师无咎抹抹嘴站起来,“为师去找他们就好。”

    小暖连忙道,“师傅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师无咎笑了,“为师出海之事没几个人知道,若让人发现为师在你这里,只会平添事端。九清,师傅给你的石头一定要戴在身上,玄孚离开京城之前都不要摘下。”

    师傅几次跟她提石头的事儿,小暖连忙问道,“徒儿明白。师傅,玄孚怎么回事?徒儿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跟严晟过日子就成,为师走了。”师无咎扣上那顶已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小厮帽,就要往外走。

    小暖忙问,“师傅要去哪里?”

    “跟你三师兄去趟昆仑,很快就回来了。”师无咎笑呵呵地道。

    这才刚见面,师傅又要走了。小暖不舍得拉着师傅的衣袖,师傅。不过师傅这样急着去昆仑,一定是有要事,她也不能拦着,“师傅稍待一两日,徒儿立刻安排一支去昆仑的商队,您和三师兄跟着商队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徒儿在西北和漠北新开了几家铺子,师傅缺衣少银了就去铺子里取,那边天凉,师傅莫冻着。”

    师无咎抬胳膊,用手背拍了拍徒儿束郡王玉冠的小脑袋,“徒儿在马车上多给为师防几条毛褥子,为师要一路睡过去!”

    “是。”小暖又小声问,“师傅追上无牙道长和圆通了么?”

    师无咎哼了一声,“他们好得很,三五年内应不会归中原,徒儿不用惦记。有事就让守一给我和你大师兄送信,莫一个人受委屈。”

    她在这里能有什么委屈,小暖送走师傅后,便见娘亲和妹妹。

    秦氏手里拿着一把绿呼呼的种子,兴奋异常,“小暖快来看,守静说这些种子当高粱种种上,霜降前后就能收了去皮磨面吃。咱这就种上吧?”

    秦氏旁边的王函昊捧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姑娘,这个也可以种!”

    小暖点头,问展聪,“不是说账本让浪打没了?”

    洗了头脸的展聪嘿嘿一笑,“咱虽f跟那边岛上的人言语不通,但连比带划地也弄了个大概怎么吃这些东西,小人都记着呢。”

    小暖夸道,“展聪去了一年多,做事更底细了。”

    被海风吹干晒红的展聪,看起来像老了十几岁,“小人这一年多历了不少事儿,不底细就没命回来见东家您了。这一路多亏了玄澄大哥他们,否则咱们的货都保不住。”

    小暖点头,出海未归的人中伙计只有三个,剩下的十个都是她派去的侍卫。她的心里难受,回第五庄后便去书房见三爷。

    三爷已听过玄澄的汇报,安慰她道,“此去千万里,他们大半能平安归来,已比预料的好了很多。”

    小暖轻轻点头,拿出石头给三爷看,讲明了石头的用处。

    三爷接过去仔细端详,也不知是何物,又仔细问了师无咎所言,他也重视起来,“我令尽快工匠雕两块双鱼配,你我随身佩戴。”

    双鱼配啊,她本想雕貔貅的。

    三爷解释道,“貔貅已经有了。”

    “好。”小暖靠在三爷怀里,想着即将离开的师傅,心里一阵难受。

    三爷把玩着菱角分明的石头,慢条斯理地道,“玄澄说他们途径的几十个岛屿,民众衣不蔽体,居无定所,餐饮无着。”

    “那些地方处处不如我大周。”三爷又强调道。

    “嗯。”小暖依旧想着师傅。

    “所以,你那‘一旦跟我过不下去,就搬到海外去过神仙日子’的想法,可以抹掉了。”三爷道。

    小暖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三爷,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三爷托住她的小下巴,屋里气压都低了几度,“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陈小暖,你已嫁我为妃,自此生同衾死同穴,甩下我逃走这种念头,想也不许想。”

    呃……

    小暖张了几次嘴,才道,“我其实是打算,一旦在大周混不下去了,就跟你一起坐大船换个地方过日子的……”

    三爷在她的小脸上狠狠啃了一口,“这里是我柴氏的江山,混不下去的不会是你我。若是有人跟咱们过不去,本王定将他捆在船上,流放至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

    这么霸道的男人她居然也不觉得讨厌,小暖美滋滋地靠在三爷怀里,“我从外边弄了许多好东西来,咱们都种种看,没准儿能发现好吃的东西呢。”

    小暖与三爷闲聊时,张玄崖、姬景清和刘道清正跪在了师傅面前。刘道清抱住师傅破袍子哇哇大哭,“师傅啊,您这是去阎罗殿走了一遭么,怎成了这副模样!”

    还不等师无咎说话,张玄崖冷声道,“景清。”

    姬景清立刻举起他的仙杖,照着六师弟的脑袋狠狠敲过去。刘道清将将避过,眼泪汪汪地告状,“师傅,师兄们欺负我!”

    “谁让你小呢,被欺负就挨着吧。”师无咎随口道。

    “您说九师妹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九清是女娃儿,比你小了几十岁,你跟她能一样?”张玄崖教训师弟。

    见六徒弟一脸难受,师无咎从钱袋里掏处一个枣儿大小的红珠子,“这是为师亲自下海捞的珊瑚打磨而成,你拿去玩。”

    刘道清立刻不哭了,拿着珊瑚珠开始把玩。师无咎又从钱袋里掏出两颗珠子,一个徒弟一颗,不偏不倚。

    刘道清好奇地问,“师傅给师妹带了什么回来?”

    师无咎笑眯眯的,“自然是适合她用的好东西。道清,你去为为师铺床,景清去备泡澡水,为师体内湿寒之气太重,需要好好泡一泡。”

    他们出去后,张玄崖扶着师傅坐下,语带担忧,“师傅的身体如何,徒儿给您把把脉?”

    师无咎严肃地把手背到身后,“玄崖吾徒。”

    “徒儿在。”

    “为师的身体很不好,不能回上清宫了,你回去与你师姑讲一声,为师要去昆仑养一养。”

    张玄崖笑容和煦,声音却冷飕飕地,“师傅,有话好好讲,否则徒儿亲自去昆仑山为你侍疾。”

    师无咎气势锐减,可怜巴巴道,“为师被你师祖坑了,要替他去昆仑办点事儿。”

第1176章 换天

    张玄崖见师傅如此憔悴,也是心疼的,不过他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好,“去做什么?”

    “帮他清一桩十年前的旧账,你师祖在昆仑种田时被锄头伤了脚,欠了一个走方郎中的药钱。”师无咎很老实地回答,他收了九个徒儿,其他八个徒儿捆在一起都没面前这个难对付。

    张玄崖笑了,“师傅有钱了?还能为师祖还账。”

    师无咎小声道,“你师妹说她在那边开了几家铺子,为师需要用钱时,就过去取……”

    张玄崖气笑了,“师傅真是打得好算盘。”

    “没……玄崖啊,你身上这件道袍是你师妹送的吧?冬天时,她给你送棉袍了没?那棉袍轻便又暖和,师傅去年冬天都没捞着穿呢。”师无咎喝了一口热茶,盯着大徒弟的身上的宽松透气的天青直缀。

    张玄崖不吭声了。

    师无咎咧嘴一笑,“玄崖,为师给你收的师妹不错吧?若是山上的弟子徒孙们再吃不上饭,徒儿可寻你师妹借一些,她看在为师的面子上,肯定不收你的利息。”

    张玄崖哼了一声,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一边扒师傅身上的破衣裳、破帽子,一边凶巴巴地道,“有话直说。”

    师无咎伸开胳膊,爆豆子般地道,“那个给你师祖治伤的走访郎中有个师弟,他自剃头当了和尚,如今在琴鸣山上吃香的喝辣的。他就交给你了,莫让他伤了你师妹,这假秃驴的邪术可不比袁天成差。”

    张玄崖皱眉,“上清宫事务繁多离不开人,徒儿不能在此久留。”

    “你师姑不是在嘛。”

    “师傅,师姑知道了会打死你的。”

    师无咎叹了口气,“玄崖吾徒,你可要好好跟你师姑说啊,为师的命就吊在你这张嘴上了。还有,不要让你师妹知道太多,那孩子心眼实在,万一她脑袋一热冲上去,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张玄崖冷哼一声,“师妹好糊弄,她身边的晟王可不是傻子。”

    师无咎哄道,“柴严晟再精明,能精明得过为师的徒儿么?再说你们殊途同归又不是狭路相逢,碍不着的。”

    张玄崖皱眉,“师傅莫给我灌迷魂汤,师祖究竟说了什么?”

    师无咎勾了勾干瘦的手指,待徒儿把耳朵送上来,他才小声说,“你师祖说,明年大周就要换天了,你师妹解了师门的危难,咱们上清宫虽不能干涉朝政皇权,但保住你师妹不让她受了欺负,还是应该的。”

    张玄崖的幽深的黑眸平静无波,“师祖破坏清王陵寝、教走方郎中丹术、带走圆通,哪一件不是干涉朝政?”

    师无咎叹了口气,“你师祖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现在只是个昆仑山上,欠了一身债的隐修土老道罢了。一个啥都没有的土老道,你总不能不许人家报私仇,对吧?”

    张玄崖咬牙。

    “玄崖,为师的头发痒得厉害,保不准生虱子了,为师去泡澡,这里就交给你了。”

    张玄崖没别的毛病,就是爱新衣喜干净,他盯着说完话就要跑的师傅,恶狠狠地警告道,“师傅要是敢‘死’,徒儿就一把火烧了上清宫!”

    “嘿……”师无咎停住,回头冲着徒儿心虚地笑,“哪能呢。”

    “那师傅就好好记着上清宫是您的家,莫总让徒儿给您看门。”张玄崖这话说得颇有怨气。

    师无咎暖暖和和地笑了,“玄崖吾徒,你院子里那棵杏树今年结的果子多不多?”

    张玄崖抿嘴不吭声。

    师无咎从另一个破钱袋里掏出一把杏核放在年过半百的徒儿手中,“为师在海外小岛发现了一株甜杏,也不知换了水土还甜不甜。”

    张玄崖握紧杏核,干巴巴地道,“师傅去洗澡,洗完回来吃杏干。”

    ……

    ……

    “这个丹药喂下去能让那只鸡快快长全毛,师妹拿去用吧,那鸡虽嗓子不好,可毛还是挺中看的,秃着可惜了。”姬景清让徒儿贺风露帮他把行礼搬上马车,给小暖留下一瓶丹药。

    小暖接过,又问,“师兄炼的金嗓丹还有么?”

    “咳……师妹提它做甚,待景清炼成新丹立刻给你送过来。”为了治好那只公鸡的破锣嗓子,姬景清忙活了大半个月,练出来的丹药却只让鸡褪了毛。

    小暖笑了,“师兄不必练了,九清觉得那金嗓丹就挺好用的。”

    有人欣赏他的丹药,姬景清开心不已,刨出来全部送给师妹后,才跟着商队启程,赶回昆仑山上的小道观继续钻研丹术。

    小暖与大师兄和六师兄目送三师兄的马车远去时,忽见车窗里伸出来一只干瘦的手,冲他们挥了挥。

    师傅跟她道别呢,小暖的眼睛忍不住湿润了。直到那只手缩回去后,小暖才收回目光,收敛情绪问道,“两位师兄接下来如何安排?”

    三位师兄留到现在,是因为与李岸勒的案子有些牵连,等着大理寺问话。如今那案子已经尘埃落定,掌管上清宫的大师兄怕是也要即刻启程了。

    刘道清笑嘻嘻地道,“我后日乘船回去,师妹……”

    六师兄前些日子跟她商量合作卖道袍,这事儿小暖当然记得,“六师兄放心,你要的东西,九清一件不差地打包放在船上。”

    “九清果然痛快,不亏是咱们师门第一能人!”刘道清喜极。

    小暖抽抽嘴角,不知如何作答。

    见大师兄一眼扫过来,笑成傻子的刘道清一甩拂尘,仙风道骨地颔首谢过师妹,一溜烟地刨了。

    小暖认不出笑出声,她发现比起师傅来,这帮师兄们似乎更怕大师兄。

    “愚兄要钻研玄妙观内珍藏的门中典籍,恐怕还要在师妹的道观内暂住一段时日。”张玄崖从小师妹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吉凶,目光在她的小腹上一扫而过,暗暗思索着她的凶从何来。

    “师兄能留下来,九清求之不得。”小暖虽不知玄妙观内有典籍需要大师兄放着上清宫不管也要留下来,但大师兄能留在京中她还是很开心的。

    待回到第五庄后,小暖立刻叫过田守一,吩咐道,“你师傅要再在天师庙住一段时日,你去跟展柜叔说,让他再命人赶制几身道袍送上去,务必用最好的料子。你也去天师庙转一转,缺什么就补上,务必让你师傅住得舒坦。”

    “多谢小师姑。”田守一欣喜应了。

    田守一跟在师傅身边多年,对他的喜好了若指掌,由他去办最是合适不过。小暖安排好大师兄的事儿,又吩咐人去为六师兄准备礼品和道袍、安排船只。

    见她这边忙清了,三爷才放下兵书问道,“张玄崖要留在京中?”

    小暖点头,“是呢,大师兄说他要钻研玄妙观的典籍。”

第1177章 夜询

    “研究典籍么?”三爷手握兵书,低声道。

    小暖解释道,“玄妙观在小暖师门中的地位仅次于上清宫,有些镇观之宝也不奇怪。三爷可还记得,几年前我七师兄为了看一本师祖留下来的符文书,就从济县赶过来在玄妙观住了数月。想必是大师兄得到了师姑许可,能翻阅什么重要典籍。”

    三爷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你师父回来之前,张玄崖已准备启程回上清宫了。”

    是么?小暖托着小脑袋想了想,玩笑道,“那或许是无牙道长亲自许可的?”

    见三爷不满地看过来,小暖慧黠地一笑,坦然道,“或许师傅指派给了大师兄什么差事,让他在京中再停留一段日子吧。大师兄既然说是为了看书,那就说明这个理由是最好的。他这样说了咱们就这样信,不好吗?师傅身边也好,大师兄身边也罢,都有我的人,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做什么都可以。”

    这丫头对她的师门中人,真是信任得紧呢。三爷颔首,小暖又在桌上,勾勒她南山坳的宏伟蓝图。

    当晚,张玄崖在房里盯着师傅留给他的杏核发呆时,门外传来虚空的声音,“师伯,有访客到。”

    张玄崖将桌上的杏核扫入钱袋揣入怀中,打开房门见一身玄衣的晟王站在门外,笑着行礼,请他入内后又吩咐虚空,“我要静思,莫让道清来扰我。”

    虚空接令而去。

    三爷坐于桌前,见桌上摆着两个茶盏,又看对面从容为自己斟茶的张玄崖,就知自己此行已在他的意料当中,便直接道,“道长留在京中,是否与小暖有关?”

    张玄崖没有否认,“师傅交待小道一些事,其中的确牵涉到了师妹,不过绝不是利用师妹为师门谋利或伤害她,请王爷放心。”

    三爷又问,“尊师自海外归来,形容憔悴却不停歇,立刻赶往昆仑山;本已准备车马准备返回上清宫的道长见过尊师后,改变主意,继续客居此处。能领道长留下的人,定非等闲之辈吧?”

    张玄崖但笑不语,将茶杯送到他面前。

    三爷平静地看着杯中清茶,“京中能留住道长,又与昆仑山有关的人,只有琴鸣山上的玄孚了。”

    看,人家一下就猜中了!他就跟师傅说嘛,这人不好对付!张玄崖笑问,“王爷怎不猜是永福寺的慧清?”

    “他还不够分量,让上清宫的监院滞留京城。”三爷听着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尊师给了小暖一块石头,三番叮嘱她不可离身,想必其中也有原委。请道长明言告知,严晟也好未雨绸缪。”

    这位大周最最尊贵的王爷,在自己面前不以“本王”自称,足见他对师妹的重视了。张玄崖决定吐露一二,“此事事关上清宫的第一条门规,请王爷恕罪,玄崖无可奉告。”

    “多谢,道长若有难处,可派人来寻严晟。”三爷也不多问,起身告辞。

    张玄崖将他送出门,望着满天繁星叹息,“聪明人大都薄情冷性,但愿小师妹这位夫君是个例外,否则可就难办了。”

    随着三爷回第五庄途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玄散忍不住问道,“三爷谢张玄崖做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听不到三爷说话,玄散苦恼地用马鞭子挖了挖耳朵。幸好张玄崖没入朝为官,他若是当官肯定跟左相是一类人,看着就让他玄散想抽他!能好好说的话,他们非得绕弯子,找事儿!

    返回第五庄后,三爷回房,见他的小王妃正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账本。

    小暖上前帮他更衣时,提鼻子闻道松香的味道,便笑问,“三爷去了庙里,是去见我大师兄么?”

    这鼻子快赶上大黄了,三爷点头,“问了他一些事。”

    “问出来了没有?”

    “嗯。”三爷沐浴更衣后,搂着小暖躺在床上。

    小暖接着帘外朦胧的灯光,见三爷还睁着眼睛,小暖抬头看他。三爷大手一扣,将小丫头的头扣在自己怀中,“睡吧。”

    小暖见三爷不肯说也就不问,乖乖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三爷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望着帘外的烛火,思考张玄崖留下的缘由。

    上清宫的门规三爷听小暖提过,第一条是:门人不得牵扯朝政、涉足皇权纷争,否则逐出师门。

    张玄崖说他留在京城的原因于此有关,又与玄孚、小暖有关。也就是说,小暖与玄孚都牵扯到了此条门规。

    张玄崖身为上清宫的监院,定不能做出违反门规之事。即小暖会牵扯到朝政或皇权纷争,甚至是其中的关键一环,而且小暖可能还会因此受到伤害,所以师无咎让他罪有本事的大弟子留在京城,保护小暖。

    师无咎留下的那块黑色石头,便是看尽天下珠宝的三爷也没见过,此石其色如墨,触感却温润如玉,师无咎让他们戴着,要么有玄学讲究,要么就是可入药固体……

    也就是说,琴鸣山上的玄孚,可能针对他与小暖施展邪术?

    三爷低头看着睡地香甜的小丫头,目光幽深如海。

    这时,小暖忽然嘴角翘起来,甜滋滋地笑了。这笑容三爷十分熟悉,她定是梦到了什么跟银子有关的好事。

    三爷目光坚定,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第二日一早,小暖正睡得香甜时,却被三爷挖了起来,“起来练功。”

    “我不要……”小暖咕哝一声,翻身又要睡。

    看着她露出来的一截如玉如藕的小腿,三爷目光一沉,“若是王妃不想起来,本王再陪你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

    陪你睡一会儿……

    陪你……

    小暖的脑袋转悠明白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打着哈欠抱怨,“三爷打扰人睡觉,不厚道。”

    “岳母昨日叮嘱,让你早睡早起。小草也说你不可荒废了功夫,差她太远。”三爷取过衣衫给她穿上,便将她放在梳妆台前,亲自为她梳头。

    三爷不喜有人插手房中事,连小暖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被三爷赶了出去,这让已经习惯了有人帮她梳头打扮的小暖很不习惯。

    然后,小暖就发现了三爷的另一个恶趣味:他喜欢为她穿衣打扮,并以此为乐。

    这感觉总让小暖觉得自己是个洋娃娃,但小暖也由着他,谁让他是自己的夫君呢。

第1178章 周琼华的愤怒

    说是练功,小暖却没有小草那种踢木头、碎大石的本事。她只是按着贺风露教的法子,面向朝阳吐纳练气,顺便伸展腿脚。

    练了几下,小暖就被旁边提着宝剑闪转腾挪的三爷吸引了注意力,改成一边打坐一边欣赏三爷练武。

    跟旁人不同,三爷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潇洒随性,那挥舞的剑带着带着太阳的光芒,刺出去时微微颤抖的剑身显出无尽的力道和杀气,让小暖羡慕不已。

    对于小丫头偷懒,三爷并不指责。待他练完,便去指导表弟华安歌。

    小暖看得出来华安歌也是练过的,不过三爷却觉得他练得不够好,一个马步冲拳都能挑出许多毛病。

    “马步不够稳,再低些。”

    “拳速不够快。”

    “拳面向外,不是关节向外,这样易伤到骨头。”

    “还是不行,再来,再快些!”

    华安歌按着表哥的要求努力练着,小暖看他的腿都开始打哆嗦了,便站起来道,“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三爷头也不回,“你先去,安歌再打五十拳。”

    小暖看着满脸是汗珠子,苦哈哈练拳的华安歌,忽然担心起自己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儿子。照这架势,三爷一定是个严父没跑了。

    早饭后,小暖跑去第四庄跟娘亲和妹妹一起研究新带回来的种子,三爷吩咐玄散,“派人去龙雨巷,在王妃经常买的那家包子铺里坐上半日。”

    啊哈?玄散眨巴眨巴眼睛,“就坐着?”

    “点几个包子也可,只当是寻常食客。”

    玄散立刻毛遂自荐,“那属下去吧?”

    三爷扫了他一眼,就当玄散认为自己没戏时,三爷点了头。

    玄散乐坏了,屁颠屁颠地跑去龙雨巷的包子铺,要了一碟包子后挑了个靠门又凉快的位子,四平八稳地一坐。

    玄散是晟王身边的侍卫统领,他能随随便便跑去吃包子看热闹?各路探子纷纷猜测“养病”的晟王要有什么大动作,消息很快送回各府。

    张玄崖听后眉眼微垂,那家包子铺是师祖在京中时就爱去的地方,师傅在京中也会去吃,师妹给师傅买包子也从来只买这一家。

    晟王此举,莫非是在向自己表明他知道的事情,远比师妹还多?还是在撒鱼饵钓什么大鱼?

    张玄崖微叹,可那家包子铺有什么玄机他也不知,不过就算不知,也不妨碍他故弄玄虚,帮晟王暖一暖场子。

    于是,张玄崖吩咐道,“派个俗家弟子去包子铺坐半日,什么也不必说。”

    上午时分,玄散拎着两大包包子颠回第四庄,向三爷交任务,“三爷,他家的包子很实惠,滋味也好。店家的小孙女能说会道,养的狗没有大黄机灵。”

    趴在树下的大黄扫了玄散一眼,又转回头盯着田里忙活的人群,天太热,大黄没往常活泼,坐在它身边的华安歌依旧专注地雕着手里的木头。

    三爷点头,挽袖去田里继续种豆子。

    三爷力气大武功高,但做农活的速度莫说岳母,连小暖也及不上。

    已经种到地那头的秦氏直起腰,回头看着从到中间的女婿微微摇头,这也太慢了。幸好他生在帝王家,这要是生在农家,非得让他爹拎着锄头追得满地跑不可。

    “小暖,你去迎一迎严晟。”秦氏小声道,“种满了这行,你俩就去地头上歇着,莫热病了。”

    小暖笑了,“娘先去歇着,否则他不回去的。”

    秦氏点头,又拿着锄头往回种,待她种到地的另一头站起来回头看,女婿居然还没种满一行呢。不过看小两口排排蹲在田里的模样倒是挺有夫妻样,秦氏含笑到了地头树下,跟华安歌打了个招呼,拿起白开水喝了一大口。

    田里,小暖蹲在三爷身边,看他刨出一个小坑,把坑底弄平将不多不少四粒种子摆成一寸见方的正方形,再盖好,弄平整。

    这样,能快了才有鬼。

    这些豆子出来了,总有三棵会被拔掉,种这么齐整也没用,小暖刚张嘴,就听南院飘来悠扬的琴声。

    这块地离着南边的李家庄不远了。

    小暖转头,隔着竹篱往那边看,却只闻声不见人。不过她对李家庄的主院很是熟悉,这人是在庄内靠近他们这边的凉亭里弹琴呢,而且这弹琴之人应是周琼华,小暖听过她的琴,就是这个味儿。

    他们在这里种豆,她就在那边弹琴。李家院内的这处凉亭挨着院墙不远,透过墙上的漏明孔,就可以看到这边。

    周琼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越发明目张胆了,小暖鼓起腮帮子,握紧了拳头。

    专心致志种豆的三爷捡起从小暖指头缝里掉的小种子,均匀放进最后一个坑里,满是趣味地欣赏小暖的小模样。

    这便是吃醋么?随这醋不值得吃,但小暖在乎他,三爷还是很开心的。他决定再种一行,欣赏小暖的脸。

    小暖连忙道,“我渴了,咱们去地头上歇会儿吧?”

    三爷摇头,“你先去,待种完这一行我再喝。”

    小暖回到地头净手喝了几口水,又倒了一碗给三爷端过去。三爷的两手都是土,干脆就着小暖的手喝了。

    等他喝完,小暖掏出帕子帮他擦拭脸上的汗珠。三爷也抬手背帮她正了正斗笠,“去地头上歇着,一会儿便好。”

    小暖摇头,“能这样痛快出出汗,也挺好的。”

    在院墙内弹琴的周琼华,隔着墙洞见到晟王与陈小暖的互动,琴声微乱。

    三爷皱眉,“待天凉快些,再给院墙加两层竹杆。”

    小暖笑了,低声问,“她的琴弹得如何?”

    三爷哼了一声,“聒噪。”

    正这时,一直在书房里忙活的小草跑了出来。与树荫下雕木头的华安歌和歇凉的娘亲打了声招呼,小草跑到了姐姐姐夫身边,大黄也在后边跟着。小草高声问,“姐夫,你觉得这琴好听吗?”

    三爷点头,“尚可。”

    “与珠绿姐姐比呢?”

    三爷微微翘起嘴角,也将声音提高了些,“不及。”

    陈小草居然将她与青楼出身的妓子相比!院内的琴声戛然而止,周琼华紧双掌压住琴弦,目中喷火。

    听到那边安生了,小草又高声吩咐,“这里种好了,田叔,挑几桶大粪来浇上!”

    墙那边的周琼华,脸都扭曲了。

第1179章 她们一直这样吗?

    听了二姑娘的吩咐,田归农犹豫着该不该去,转头看东家。本以为东家会反对,没想到却听东家道,“挑两担熟粪,放在地块南边的空地儿上,等出苗后再看用不用上肥。”

    “诶!”田归农响亮应了,带着人去挑粪。

    连小草都能看明白的事儿,秦氏怎么会看不明白。院墙那边弹琴的人在勾引她家女婿,这也太不拿着她这个丈母娘当回事了!

    那边弹琴的肯定不是已经订了亲的李秋阳,也不是端庄的李秋彤,一定是周琼华,这丫头看着挺懂事儿,却干出这么没皮没脸的事儿,小草拿粪泼她也应该。

    待女儿女婿走过来,秦氏从女婿脸上看不出什么,便假意教训小闺女,“你这丫头,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小草理直气壮地道,“平日里也听不到她弹曲儿,我姐和我姐夫到地里种菜,她就跑到墙根底下弹《有所思》,这不是明摆着恶心人嘛。凭啥她能恶心咱们,咱们就不能恶心她?”

    《有所思》是啥曲子秦氏不晓得,但一听名字就不是啥正经的。她又道,“咱们又不常到这头来,你咋知道人家别的时候不弹呢?”

    小草叉着小粗腰,“就算她每天在这儿弹,今天我姐夫在这儿呢,她一个没嫁人的姑娘也该避着,等我姐夫走了再弹。是吧,大黄?”

    “汪!”大黄汪完,转脑袋找了一圈,狗眼盯着华安歌。

    华安歌很是配合,“小草妹妹说得很有道理。”

    小草满意了,又转头看姐夫,“是吧,姐夫?”

    大黄也转头看着三爷,“汪?”

    秦氏看着女婿,心提了起来,小暖却一点也不担心。

    三爷道,“小草此举不算错,却也不能说好。此举当中下了那人的脸面,她必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不管她有没有这个能力,总归是树了一个敌人。”

    小草歪着小脑袋,“那咱们该忍着么?”

    三爷摇头,“只要我等不理,此子便与路边的鸟雀无异。若是实在觉得碍眼,便要直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而不是一脚踢开了事。”

    要这样么?秦氏觉得做得太绝了,转头看小暖。小暖微微摇头,娘亲若是知道,三爷已将这些在他放出消息后,还在打他主意的女人当做死物,一定受到更大的惊吓。

    小草很认真地将姐夫的话记在心里,“小草明白了,多谢姐夫教诲。”

    秦氏连忙问,“你明白了啥?”

    小草握起小拳头,“在能斩草除根之前先忍着,不给自己惹麻烦,等能斩草除根了,直接拔掉!”

    秦氏觉得小闺女说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有些着急。还不等小暖说话,华安歌就耐心地给小草解释,“表哥说的‘斩草除根’不是要将它拔掉。你可以将它移到别的地方去,只要不碍你的事就可。譬如……”

    虽说身旁只有庄里几个心腹丫鬟,但华安歌还是觉得此事不宜大声,他弯腰小声道,“像方才那位姑娘,可以尽快让她家人给她找户人家嫁了。”

    小草虽觉得华安歌的办法不够彻底,可姐姐和娘亲都不太喜欢她喊打喊杀的,所以小草弯了眼睛,“嗯,小草明白了。娘,那咱们的粪还挑到菜地边上不?”

    秦氏冲着华安歌感激地笑笑,开始纠正小草,“那是粮食不是菜,展聪说这是跟高粱差不多的东西。”

    小草受教地点头,“哦,那哪个是菜呢,那个绿疙瘩是吗?”

    “应该是吧,不过那疙瘩要咋种?守静和展聪都没见着,也没问明白。”两人遇到不懂的问题,一致转头看小暖。

    小暖琢磨着,“当萝卜一样种土里吧。如果开花结籽,咱们就留着籽明年种,如果像姜一样长出好多块,咱们就尝尝味儿怎么样,明年切开种块。”

    “姐,姜是掰开种不是切开种。”小草像娘亲纠正她一样,纠正姐姐。

    “那疙瘩圆鼓轮墩的,一看就跟姜的不是一样的长相,兴许真像萝卜一样打籽。”秦氏觉得小暖说得有道理。

    “那是整个种还是分块种?”小草问。

    小暖建议道,“咱们整块种一个,切开种一个,看哪个能发芽吧?”

    “不如先整个种下去,万一切开再不发芽就糟蹋了。”这是稀罕玩意儿,糟蹋一个少一个,秦氏可宝贝着呢,“咋样?”

    “好。”

    “我也觉得这样好。”

    “汪!”

    见她们母女仨有商有量地走了,华安歌握着他雕了一半的木头,转头问表哥,“所以,那粪是放还是不放?”

    三爷翘起嘴角,“放与不放有何关系?”

    也是。华安歌望着前边戴斗笠的母女仨,又问,“表哥,她们一直这样么?”

    三爷点头,轻松惬意地根上。

    “真好。”秦氏不摆长辈的架子压人,遇事有商有量的。这样一家人,能同甘共苦,而不是要哪个都扛着,华安歌很是羡慕,“表哥莫伤了表嫂的心,我想看到侄儿侄女们也有这样的笑容。”

    孩子么?三爷目光柔和,会的。

    李家庄内,周琼华咬唇抱琴回闺房,李老夫人听了后,脸上明显带了不悦,这孩子太急躁了。

    晟王在宫中长大,对嫔妃们花样百出的争宠手段司空见惯,哪能看不明白她这点小手段。若是晟王能如情意动情,也不会至今房内只有陈小暖一人了。

    晟王柴严晟不重色、不纵情,是个律己极严、对人更狠的男人,在他面前使手段,乃是自寻死路。

    她身旁的大丫鬟钟秀见老夫人脸色不愉,笑道,“琼姑娘做事向来沉稳,这次失了分寸,可她对晟王是动了情的,您该安心才是。”

    钟秀只盼着这位容貌出众的表姑娘赶出离开李家庄,离开老爷身边。

    李老夫人的心腹婆子却不觉得,“她有意又能怎样?坊间有那样的传闻晟王府却置之不理,可推知晟王暂无纳妾之意。”

    钟秀却不信晟王能不纳妾,“恁大的晟王府总不能只有晟王妃一人,便是晟王同意,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会同意的,只要太后开了这个口子,后边的事就好办了。”

    房内这两个都是她的心腹,李老夫人也由着她们议论了一会儿,才道,“太后中意的方挽秀年纪尚小,在小暖生下孩子之前,太后不会强压着晟王娶侧妃。”

    “以晟王待晟王妃的态度,王妃有孕也就是这一两月的事,王妃有孕后不能在房内伺候,纳妾势在必行。不过就方才小草姑娘的嚣张模样,琼姑娘入晟王府怕是不易。”钟秀又道。

    提到小草,李老夫人笑了,“这丫头随了她姐姐,也是个能做大事的,且看谁家有这个本事将她娶回去。德妃的七七过了吧?”

    钟秀立刻回话,“前日就过了。”

    李老夫人闭上眼睛,一下下地拨动手中的黄梨木念珠,“晟王府就要热闹了。”

第1180章 蝮蛇

    回到第五庄各自沐浴罢准备安歇时,三爷拿出一对双鱼佩,递给小暖。

    小暖接过细看,如此细致逼真的雕工,三爷应该不会去找御用的雕玉坊,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玉摇轩的工匠雕的,真好看,这究竟是什么呢?”

    “此玉乍看似和田墨玉,不过上手却比墨玉坚硬,黑色更正更通透。此玉在强光下微微泛紫,虽说不知是何物,但应属极品。你大师兄说,此物能祛除鬼怪、辟邪消灾。”

    在大周,“天地玄黄”,玄为黑也,代表正气;紫色乃祥瑞、庄重之色。此石黑中带紫,正好符合了周人的品位,所以三爷才会觉得它是好东西。

    小暖摸着这块玉,总觉得这触感跟现代的翡翠很像,她知道翡翠是有黑色的,但这么纯正通透的颜色,就算是千年后也不多见。她到了大周后,见的绿玉多是产自和田的软玉,并未见过翡翠,所以这玉师傅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小暖将两个玉佩合在一起比了比,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剩下的玉石边角料,被我大师兄要去了?”

    三爷哼了一声,张玄崖也是可恶,问他点事情,他还讨要好处。

    小暖笑了,“我们师门收弟子流行送玉佩,大师兄怕是那着玉石雕成玉佩,留着送给他的弟子或徒孙了。秋月。”

    小暖喊来秋月,让她把打穗子用的彩线取来,开始为这两块双鱼佩打穗子。

    三爷见过小暖做鞋、绣花的生疏模样,没想到她打穗子却如此熟练。待穗子打成了,三爷拿起来看,黑石红线,配在一起非常好看,这穗子的形状三爷也很熟悉,“那貔貅上的穗子是你亲自打的?”

    小暖抬起小下巴,“给你用的东西,我会假手于人?当然是我打的,虽然不好看但保证结实!”

    三爷翘起嘴角,慢悠悠地道,“我的袜子又破了。”

    小暖方才的傲娇立刻被戳破了,“拿来,我给你补上。”

    三爷从旁边取过袜子,又问道,“我的里衣呢?”

    “那不是我做的。”不是她的锅,她坚决不背。

    三爷笑了,“以后我的里衣也由你来做,可好?”

    正在收拾彩线的小暖手顿了顿,便听他又道,“里衣不用绣花滚边,应不难做吧?”

    三爷这么追求完美的人,却想穿自己给他做的衣裳,要知道她连缝双袜子都穿不住几次就会破洞的。

    一股化不开的浓情流进心底,小暖轻轻颔首,“只要不挑样式就不难做,我明天就给你做一件。”

    三爷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不急,待家宴之后再做。”

    “我想给你做。”小暖抬起头,温暖地笑着,“以后你的里衣和袜子,我都给你做。”

    “连同你自己的。”三爷得寸进尺。

    “……好。”她开着那么多家布庄、绣坊,自己夫君的也就罢了,她的里衣居然也要自己做,小暖觉得亏了。不过亏了就亏了吧,他连衣裳都帮自己穿,头发都帮自己梳了,自己做个衣裳也不算什么。

    三爷看着她别扭的小脸,眼神变得幽暗,抬手挥灭屋里的蜡烛,声音带着叫人听了发麻的意味,“睡吧?”

    “汪,呜”

    小暖还未点头,大黄的声音就远远传来,三爷脸上挂了黑线。

    “听动静,大黄应该是抓到什么大家伙过来邀功了,它又不知道咱们睡得这么早。”小暖替大黄解释一句,扬声道,“玄舞,你去看看大黄抓到了什么。”

    三爷无奈起身点亮烛火,语气毋庸置疑,“今夜不能留大黄在屋里睡。”

    小暖的小脸通红,她的小日子刚刚过去,三爷今天是不想忍着了。明明看着挺冷情的一个人,夜里却完全不一样。

    不一会儿,大黄叼着一条一尺长的蛇跑进来,放在小暖脚边,抬头用力摇尾巴。

    小暖笑眯眯地点头,“大黄真厉害,在哪儿抓的,想吃蛇肉了?”

    三爷见到这条蛇却皱了眉,“这是蝮蛇,大黄在哪儿抓的?”

    玄舞立刻道,“张冰说大黄是从菜地里抓的,他已将蛇的毒囊去除。大黄抓蛇后不回主院却要来找王妃,张冰就随着它来了。”

    虽然没见过,但小暖也知道蝮蛇是有剧毒的,大黄应也知道这蛇有毒,才来给她看,告诉她家里进了毒蛇。

    如果大黄没有发现,这蛇说不定就要伤人了。小暖弯腰抱着大黄还带着露珠和草叶的脖子,“大黄好样的。我知道了,我立刻让人把庄子里检查一遍,把毒蛇都清走。”

    大黄用力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刚要用大脑袋蹭蹭小暖的脸,却扑了个空,小暖被三爷把拉开了!

    “大黄回去保护岳母和小草,玄舞,让两庄侍卫彻查。”

    “汪!”大黄不高兴了,蹲在地上不动,明显是要留下。显然它认为小暖在这里,比在家里更危险。

    小暖劝道,“我这里有三爷保护着,很安全,大黄回去保护娘和小草,明天咱们一起检查还有没有毒蛇,成不?”

    大黄的目光在小暖和三爷身上转悠了几圈,还不肯走。

    三爷又传令,“传令给玄其,让他陪大黄一起回去。”

    大黄这才叼起它的蛇跑了,小暖抽抽嘴角。方才她还感动大黄待她的心意,谁知转眼,这家伙就为了玄其不管她了。小暖又想着毒蛇的事儿,“这蛇来的蹊跷,得仔细查。”

    两个庄子四周都放了驱蛇药粉,还有侍卫巡查,莫说蝮蛇这等不常见的,便是寻常的菜蛇也不该有。小暖觉得这件事里透着蹊跷,她还没想明白,就被三爷拎了起来,吓得她啊了一声,“三爷,蛇……”

    “侍卫查清之前,多思无益,沐浴,睡觉!”

    三爷不想着分析毒蛇的来源,却在意她身上这几根狗毛,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小暖无奈,“还没叫热水呢。”

    大黄来了,热水还会远吗?小暖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春花的声音,“王爷,热水提来了。”

    小暖……

    第二日,小暖醒来时,三爷已经精神抖擞地晨练完,等着她用饭了。

    小暖问起蛇的事,三爷道,“还没有头绪,侍卫们翻遍庄子,也未发现第二条。”

    莫非,真是偶然出现的?小暖与三爷商量道,“出现毒蛇这事儿可大可小,通晓一下李家吧?”

第1181章 李老夫人的肺腑之言

    李家庄得了消息后,也立刻让家丁把庄里庄外彻底清理一遍,也发现毒蛇。

    李府的管家李忠登门致谢,言道她家老夫人请晟王妃过去吃茶。

    就算对李老夫人所做的事不喜,但她是当今圣上的岳母、御口亲封的一品诰命静如夫人。她开口相邀,小暖不可能不给她这个面子。

    这一遭,一定要走的。

    秦氏道,“娘跟你一块去吧,带上些海外得来的菜种,李老夫人也稀罕这个。”

    小草也道,“我也一块去!”

    小暖摇头,“她没邀请你们,就是有话要跟我说,我去坐坐就回来。”

    秦氏生担心李老夫人找小暖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叮嘱道,“京中的人说话办事都好面儿,不会轻易撕破脸。她要是提起周琼华,你就装听不懂,跟她打马虎眼,她也拿你没办法。”

    小草也给姐姐支招,“老夫人提周琼华姐姐就说毒蛇!”

    小暖笑了,“娘这招是从哪儿学来的?”

    “李老夫人教的,娘试过,很管用。”

    娘亲这是要师夷之计以治夷呢,小暖点头让她们放心,便带了包种子去李家庄喝茶。

    晟王妃来了,李老夫人起身相迎。

    见小暖发髻虽梳得简单轻便,但她头上的象牙梳、珊瑚簪和耳上的粉珍珠样样都非凡品。再看她艳若芙蓉的面色和眼角眉梢的自信,李老夫人便知她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这丫头有福气,晟王待她极好。

    小暖见李家的三个姑娘都不在屋里,便猜到李老夫要跟她说什么了,不过老夫人不开口,小暖当然不会主动提起。

    两人从毒蛇聊到知了,又从知了聊回毒蛇,李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小暖,老身与你娘相交甚好,仗着一把年纪呼你的闺名,还请王妃勿怪罪。”

    不管她的女儿在宫中怎么受人尊敬,她的儿子在朝中如何呼风唤雨,论身份李老夫人在小暖这位亲王妃面前依旧低一等。

    小暖含笑摇头,“小暖不敢。”

    李老夫人似是看不出她疏离的态度,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小暖,你们一家子都是爽快人,老身也不跟你绕弯子。因为皇后与华嫔的事,再加上近日琼华的事,你心里定是埋怨老身不帮你了吧?”

    小暖目光坦荡,“没有。”

    她们家和李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李老夫人做事有她的出发点,小暖做事有自己的原因,提不到一个“怨”字。

    再说,小暖的亲爹、亲奶奶、亲外公、亲外婆和亲舅舅等都是那个样子,怨有什么用,谁对不起自己了打回去就是了。

    李老夫人盯着小暖含笑却平静的眸子看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

    陈小暖跟她娘不一样,秦岚心软,日子久了就能处出情分来。小暖这丫头心是硬的,你讲理她就跟你讲理,你不讲理她就比你还不讲理。若想得她的真心,你得先拿出真心来跟她换。

    可权贵之家相交,除了总角的稚子,哪里还有什么真心。

    这丫头做生意精明,可在这大事儿上怎就这么糊涂呢?她真以为,晟王能宠她一辈子,府里就她一个人?

    李老夫人决定循循善诱,“你可知,皇后与华嫔之间为何势同水火?”

    小暖不吭声,又是水又是火的只有李皇后一人,华嫔可从来没想着把她怎么样。

    李老夫人也不指望她答出什么,继续道,“圣上乃一国之君,论祖制宫内可有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和八十一御妻。皇后与华嫔之争,归根结底是因为男人。”

    “皇后贵为国母、正妻,却不能将华嫔如何,因为她嫁的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他富有天下,女人不计其数;因为圣上和晟王护着她。夫妻不及父子,皇后再气也得忍着。”

    李老夫人说到这里,温和地拍了拍小暖的手,“小暖,老身知道这些话你听了心里不痛快,但这些话我跟你讲,也没人能跟你讲了。晟王乃是皇子,论制他能有三妃六妾,他就是待你如珠如宝许下内院只你一个女人,皇家也不许。”

    “大皇子就不提了,易王后院有一正妃一侧妃四侍妾,蒋侧妃出身不弱于易王妃,自蒋侧妃为易王生下女儿后,易王府的后院就不再是易王妃一人说了算了。”

    说到这里,李老夫人叹了口气,似乎很为易王妃难过。

    小暖抬眸,“您老的意思是?”

    李老夫人直言,“小暖,老身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虽是御封的郡主,但身后并无娘家支撑,若是晟王日后迎娶的两个侧妃出身都比你好,待她们有了晟王的子嗣,你在晟王府内的处境会如何?”

    小暖心里明镜一样,“所以您的意思是,我要帮着晟王娶两个身份不如我的侧妃?”

    李老夫人夸奖道,“难怪你娘总夸你,果然是一点就通。太后已经属意方家女为晟王侧妃,如今你能谋算的是一侧妃和六侍妾的人选。你要将这些人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再尽快为晟王生下嫡长子,才能保住正妃该有的荣光。”

    “若是你看不透这一点,硬拦着晟王纳妾,只会坏了自己的名声,惹太后不喜。以太后的性子,她不高兴了,塞给晟王的人只会更多,现在晟王府里年轻貌美的宫女已经不下十人了吧?”

    小暖再点头,“您说得的确在理。不过您觉得周琼华进了晟王府,会站在小暖这一边?”

    李老夫人严肃起来,“周家也是商贾入仕,比你高不了多少。论心计,三个琼华也及不上你一个。若她进了王府,还不是任你拿捏?若是你肯让她入府,老身跟你保证,在你生下嫡长子之前,她绝不会有孕。”

    小暖缓缓笑了,“若是小暖不愿呢?”

    李老夫人不恼不怒,很是设身处地地为小暖着想,“你若不喜琼华,那便作罢。论私,老身与你娘投缘,所以不想见你冷清收场;论公,晟王与易王是亲兄弟,奚然与晟王同殿为臣,晟王后宅不安,对李家也绝无好处。老身这番话虽不中听,但绝无恶意,小暖,你要三思慎行。”

    李老夫人这话小暖信,她起身行礼,“多谢老夫人谆谆教导,小暖记下了。”

    待送走小暖之后,婆子扶着李老夫人回屋,“您看晟王妃听进去了么?”

    李老夫人摇头,“她若能听进去,就不是陈小暖了。”

    “那表姑娘……”

    李老夫人垂眸。

    小暖听不听得进去是她的事,说不说是自己的事。既然小暖不喜周琼华,将她强塞进晟王府只会惹了小暖不高兴,以晟王现在对小暖的重视,惹了小暖不高兴就是惹了晟王不高兴。为了一个周琼华,犯不上。

    李老夫人是要为外孙铺路,而不是为了给周琼华找婆家。

第1182章 闭宫的美人

    侍卫查了两日,也不知那条毒蛇是从何处来的,三爷不想小暖她们因此受惊,一方面派人暗中继续追查,一方面加强两庄的戒备,确保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

    小暖这两天忙着与济县赶来的诸葛卿和黄子厚商量南山坳的运作事宜,整日里猫在书房不露头,三爷闲了几日,现在也忙得不可开交,两人一个在第五庄一个在第四庄,一天下来也不见一面。

    于是关于晟王妃跟晟王赌气回娘家的消息,就像生了双翅一样飞遍整个京城,待这只鸟飞进城北的皇宫时,已经做了换头美容手术,完全变了样子。

    太后听了勃然大怒,“去,将陈小暖给哀家叫来!”

    小暖接到太后宣召的消息后及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却还要去应付宫里的boss们。她们闲着没事儿摸摸牌,撸撸猫多好,折腾个什么劲儿!

    “该是为了家宴的事儿吧,德妃七七早就过了。既然早晚都要操办,那就赶早不赶晚,也省的太后她老人家念叨。”秦氏劝闺女对这事儿上点儿心,最近各府派来打听消息的人,都要把第四庄外面路上的石板踩薄了。

    小暖解释道,“严晟对外称病,这会儿举办宴会并不妥当,待他出府上朝时女儿就操办起来。”

    秦氏点头,又叮嘱小暖,“太后和皇后说什么你就听着,不要顶嘴。她们是正经长辈,要是住在一块,你每天都要去晨昏定省站规矩的。还有,有机会就去看看华嫔娘娘,这阵儿都没她的消息,娘这心里实在放不下。”

    德妃死后华嫔便闭了宫门,除了太医谁也不见,如今已快两个月了。

    小暖应下,吩咐诸葛卿等人自行商议,她要回第五庄更衣打扮,准备进宫。

    见小草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小暖摸了摸她的脑袋,“如果见到娘娘,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可有画要送给娘娘?”

    小草为难地摇头,娘娘关闭宫门就是不想见人,如果她送了画进去,圣上就会跑去重华宫看画,娘娘的门就得开了。

    小暖不晓得妹妹能想这么多,只当她是对最近作的画不满意,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慢慢来,不急。”

    待小暖回到第五庄时,三爷已更衣完毕等着她了。见他要跟自己一起去,小暖低声道,“这不太好吧?”

    “皇祖母和母后多次派人过来关心我的身体,如今我已大好,进宫谢恩有何不可?”三爷将给小暖梳头的李嬷嬷赶了出去,挽袖亲自动手。

    透过铜镜,小暖看着三爷专注的模样,心中有感,“严晟,你为我梳头我为你束发,可好?”

    自己给她梳了两月,她才反应过来该为自己束发。三爷抬凤眸望着镜中的小暖,“为我束发还是为大黄梳毛,只能选一个。”

    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生意人陈小暖另辟蹊径,“双日为你束发,单日为大黄梳毛?”

    三爷不语,取了盒子里的牡丹金簪插在小暖的发髻里。

    这支金簪是三爷近日专门让顶尖工匠给她打的,戴在头上微微一动,黄金制成的花瓣便若春风拂过,跟着微微抖动,真能亮瞎了人的双眼。

    厚重的不是金子,而是他这份心意。小暖忍痛割爱,“给你束发。”

    三爷笑了,他这一笑便是满镜春暖,小暖不由地看痴了。

    “我在时,只能为我束发;我不在时,可以给大黄梳毛。”三爷知道在她心里自己比大黄重要,已经很是满足了。

    “成交!”小暖连忙应下。可话出口,她又觉得自己亏了,明明是五五开的,怎么谈到最后,大黄就成了添头了?

    去皇宫的路上,小暖都在琢磨该怎么治好三爷不喜欢撸狗的毛病。待见到太后时,她已经把计策想好,双目灼灼跃跃欲试了。

    待抬头见到太后时,小暖吓了一跳。太后虽年事已高,但因保养得宜,又因双目炯炯有神,往日看着也就像五十出头的。怎这才半月不见,她就老成这副样子,似乎精气神都没了?

    前几日称病时,也比现在要好上许多。

    待太后有气无力地叫了起后,三爷上前请罪,“孙儿不孝,多日未进宫给皇祖母请安,您这些时日可还安好?”

    太后的声音透着沙哑苍老,底气都不足了,“哀家心疼的旧疾犯了,歇些日子便好。你病着不能来,哀家怎能怪你呢。”

    说罢,太后的目光落在小暖身上,显然是挑理了。小暖态度很是端正,“是孙媳不懂规矩,请皇祖母降罪。”

    太后严厉道,“哀家听闻,晟儿病着这段时日,你不思在床前伺候却日日跑回娘家?”

    她既然知道自己总回第四庄,当然也该知道三爷基本上都是跟着的。小暖知道争辩无异,低头认错,“是不成体统,小暖知错。”

    还不待太后再责备,三爷回道,“小暖在床前照顾孙儿多日,近日孙儿身体见好要处理政务,小暖封地内的事务也待处置,孙儿才让她去第四庄的。”

    见严晟这般维护小暖,太后心里不痛快,“你先去给你父皇请安,让小暖陪哀家说会儿话。”

    这是要支走三爷好对她进行说教呢,小暖乖乖坐着听训。三爷走后,太后就问道,“听说晟儿近来都歇在你的房里?”

    本来小暖还怜她年老体弱,不想跟她计较的,不过她都问到自己房中事了,小暖就不能让了,她纠正太后的说法,“三爷卧病,一直歇在自己房中,小暖身为王妃,事事不敢假手于人。”

    “哀家给你送去的宫女不合用?”太后威严地盯着小暖,她榻上的大白猫伸了个懒腰,也盯着小暖,宫内肃穆。

    按着三爷的吩咐,小暖回道,“孙媳觉得她们都挺好,可是王爷不喜欢,连院门也不许她们进,孙媳不敢违背王爷的命令。要不,您再赐给孙媳几个能让王爷看着顺眼的?”

    当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宫里调教宫女容易么?太后咬牙,心口疼得只打颤。

    “皇祖母,您哪不舒坦,孙媳给您揉揉吧?”小暖见她脸色不对,真诚关怀道。

    太后闭上眼睛,不行,她得缓缓!

    三爷到宜寿宫给建隆帝请安。

    建隆帝在殿内批阅奏折,身上只穿着贴金龙夏衫。入酷暑后多日未见降雨,建隆帝面前堆满了报旱灾的折子,正心浮气躁着。

    叫了严晟起来,建隆帝吩咐道,“你既已大好,明日跟着上朝做事吧。”

    “儿臣遵旨。”三爷进宫,当然就做好了重入内阁的准备,干脆地应了。

    听到严晟的声音,再看着他的人,建隆帝心里居然升起一股清凉,这种感觉只有这对母子能带给他了。

    建隆帝不禁想起多日不见的美人,心中难耐,“你既来了,该去见见你的母妃,她苦夏的毛病又犯了,走吧。”

    说罢,建隆帝放下奏折站起身,径直奔着重华宫去了。

第1183 章 制香

    因建隆帝的到来,关闭多日的重华宫大门终于大开了。东西侧殿的婕妤和美人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她们心里苦啊!华嫔病了,她们出入都得侧门,也不敢到建隆帝跟前转悠,生怕他因华嫔迁怒于她们。

    不过就是有再大的怨气,她们也都忍着,拿出各自最好的一面,身姿婀娜地跪在两旁,等着建隆帝怜惜。可建隆帝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迫不及待地奔着正殿去了。

    两个月的时间,德妃死了,昌儿押入天牢,于田动乱,天旱不雨……建隆帝添了一缕缕银丝,白发压过了黑发;但这两个月,却似乎根本没有来过重华宫,他的美人秀发松挽,青衫逶迤,依旧精美如画!建隆帝站在华嫔面前,表情委实复杂。

    日月如梭逝者如斯,朕已两鬓斑白,美人却韶华依旧。朕贵为天子,为何得天眷顾的不是朕,却是朕的美人?!

    建隆帝站了许久还不让母妃起来,三爷沉不住气了,就在他要上前一步为母妃求情时,华嫔抬起了低垂的头,看向建隆帝。

    建隆帝的愤怒和感伤瞬间融化在华嫔的美眸里,他弯腰抬手亲自将她扶起来,温和道,“朕这些日子忙于朝政疏忽了爱妃,身子可好些了?”

    建隆帝扶着华嫔进了正殿,柳若施和郑春凤嫉妒得面容扭曲,整个后宫都知道,在憋了两个月后,建隆帝又踏入了妖妃殿中,接下来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李皇后得到这个消息,盯着房中摆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官窑瓷器看了一会儿,重重哼一声。

    见皇后没暴怒摔东西,朱荣和紫蓝长长松了一口气。德妃身死,大皇子被囚后,皇后似乎已经将全部心思放在了易王登位的大事上。如果能一直这样,那真是太太太好了。

    小暖随着嫣红走进大殿时,也觉察到了李皇后的不同。太后日渐憔悴,李皇后却日渐精神,越来越有后宫之主的气派了。

    小暖一想,旋即释然。太后自上次生病之后,便逐渐将权力让给了真正的后宫之主李皇后,现在太后的精力越发不济,被太后压了大半辈子的李皇后得见曙光,气色不好才怪呢。

    忽然间,小暖脑中闪现那位站在易王身后,不声不响的易王妃。她很想知道易王妃入主皇宫后,这对婆媳会是怎样的相处模式。据小暖观察,易王妃看着绵柔,但手段也不差。

    “晟儿的身体能如此快地恢复,都是你的功劳,辛苦你了。”李皇后叫了小暖起来,夸奖道。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么,低着头的小暖眨眨眼睛,“这是儿媳应该做的,不辛苦。”

    李皇后又关心了严晟的饮食起居,小暖一一答了,殿内一片和谐。

    然后,李皇后说起家宴的事,“既然晟儿好了,家宴的事你也该操办起来了。昨日你皇祖母还提起此事,待你摆家宴时,莫忘了给方家送帖子,他们也是咱家正经的亲戚,不可生疏了。”

    小暖应道,“母后放心,小暖记着呢。除了方家,左相大人府上的帖子小暖也亲笔写好了。”

    虽说是柴氏家宴,但方家是太后的娘家,李家是皇后的娘家,这是正经的亲戚,该请的小暖都得请上。

    听到小暖重视自己的娘家,李皇后当然开心,打趣道,“真是你亲手写的,不是小草捉刀?”

    小暖信誓旦旦道,“小暖这些日子在王爷的教导下辛苦练字,已经长进了很多。”

    严晟那冷淡的性子,居然会亲自指导她练字?自己初嫁给柴景征时,他都不曾这样做过。

    李皇后稍稍怔神,才问道,“朝廷最新颁布的封地征缴税赋的政令,你可听说了?”

    小暖点头,“儿媳已知晓。不过万分惭愧,儿媳虽有封地,但其内户籍人口数还不足三十,儿媳一定努力,尽快将封地的户籍人口增到五百,为国分忧。”

    因为这道政令,朝内有封地的王侯怨声载道,吵得早朝上都不得安宁。她这占了便宜的,是怎么好意思睁着眼说胡话的?李皇后抽抽嘴角,“你有这份心,自是好的。”

    小暖提起李家的封地,“儿媳前两日去给静如夫人请安,她老人家也在为此事忧心呢。”

    只不过李家忧心的是封地内人多,小暖忧心的事人少罢了。

    李皇后连忙问了母亲的身体,每日在做什么等等。

    听到母亲每天早晚下田除草浇水,因苗儿多长了一片叶子、黄瓜条直这等小事儿而开心时,李皇后沉默着,总觉得是小暖一家把她的母亲带歪了。以前,母亲的爱好跟太后一样雅致,都是喜欢修剪青松红梅盆景的,现在搬去庄上,却喜欢刨土种菜了。

    李皇后笑了笑,“去看看你母妃吧,她这阵子身体一直不大爽利。”

    没想到李皇后会主动提及此事,小暖自然欢喜应了。她出殿门时不经意地回眸,却见到李皇后虽笑着,眼神却暗含杀机,心中便是一颤。

    李皇后这杀机不应该是针对自己的,难道是华嫔娘娘?她就不怕三爷因此跟易王闹翻,让易王登不了基么?

    小暖走了几步,挺直腰杆,目光坚定地注视着永福宫的牌匾。不管李皇后想干什么,美人婆婆她陈小暖保定了,就算是用抢的,她也要把美容婆婆弄出这令人窒息的宫墙!

    离着重华宫还有八丈远时,小暖就听到了宫内传出的笑声。在皇宫内敢这么放肆大笑的,只有建隆帝。他这是借着自己和三爷入宫,又踏入了重华宫了。

    这两月内,朝臣一波波地奏告华嫔红颜祸国时,他怎么不说一句话也不来?堂而皇之地让女人替他背锅,风头过后他又有脸登门笑了?

    哼!

    小暖心中不屑,面色平静地走到宫门口。这次却是小太监进去通传,青信竟未动,站在门边躬身行礼。小暖走过青信身边时,在他身上闻到熟悉的气息,她停住脚步低声问道,“公公身上似有香味。”

    青信不慌不忙地答,“娘娘近日在教小人制香。”

    美人婆婆教青信制的香,真是她特意为小暖制作的一款。婆婆为何要教青信制香?

    小暖心头又是一跳,又问,“华玉也在学?”

    青信摇头。

    这时,殿内传出德喜宣小暖入殿的声音。小暖走进去时,目光又在青信身上略停留。

    青信弯腰站在门边,似乎跟往常一样什么都没发生,沉默低调。

第1184章 不以无人而不芳

    小暖进入殿中,见建隆帝和华嫔坐在长榻两边,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各地进贡的水果,三爷在建隆帝下垂手的小凳上坐着。三爷母子没什么不同,建隆帝却笑得脸都红了。

    小暖先给建隆帝行礼,再给华嫔问安,她刚在华嫔身侧的小凳子上坐下,建隆帝就迫不及待地问,“小草新作的伙计手札,可带一份进宫来?”

    所以方才他笑那么大声,是因为这个?

    小暖站起身,得体应对,“儿媳进宫之前问了小草,她觉得自己画得不够好,不敢让儿媳拿进来污了父皇和母妃的眼睛。”

    “哈,哈,哈”建隆帝想到小草说这话时的模样,笑得更为大声了,“德喜,快去取来。”

    取画自然不能空着手去,建隆帝又道,“将朕宫中的蜀纸取十刀,赐与小草练画,免得这小丫头总觉得拿不出手。”

    德喜出去吩咐人取蜀纸,出宫去第四庄取画。

    蜀纸体重坚白,乃是上等纸品,进贡到建隆帝宫中的蜀纸更是上品中的上品,这样的纸该用来眷写史录,建隆帝一张口就给了小草十刀,让她练画。

    小暖抿抿唇,就建隆帝这大手大脚的做派,还好意思在缴税政令上写:国库空虚,朕忧之,用度一减再减,食不求精,但果腹尔!

    眼尖的建隆帝见了小暖的动作,抚须问道,“朕赐小草蜀纸,你不开心?”

    她真是大意了,忘了这是皇宫,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不对都可能召来祸端。小暖凝神静气,不慌不忙道,“小暖当然替妹妹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建隆帝的眸子颇有威压地看过来,华嫔垂眸袖中的拳头握紧,三爷则静静看着小暖,若她应答不及时,就开口为她解围。

    小暖又跪回地上,“父皇问道了,儿媳也不敢不说实话。儿媳近来也在努力练字,比以前长进了很多,儿媳的娘刚给儿媳的笔架上加了两支毛笔,儿媳还没得意两天呢,您就给小草赐纸,儿媳高兴之余,又有那么一丁点儿失望。”

    小暖抬起手比了比,好让建隆帝明白到底有多大一丁点儿。三爷见她这俏皮的模样,眉眼便柔和了,大智若愚这四个字放在小暖身上,最为合适不过。

    建隆帝好奇,“你娘为何给你加两支毛笔?”

    “小时候,儿媳的爹也不让我们进他的书房。他不在家时,我们只敢偷偷扒着窗户往里看一眼,那时候太矮,只能见到临窗书桌上摆着的笔架以及笔架上的毛笔,大大小小好多支,我们很羡慕,觉得很有学问才能这样。后来,儿媳三人被赶出陈家,能吃饱饭后就琢磨着认字。”

    “一开始儿媳无能,买不起毛笔,就用鸡毛练,等家里条件再好些买得起笔了,我们就想多挂几支。现在虽然知道笔多也不代表有学问,但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小草桌上的毛笔大中小加起来有十六支了,儿媳才有六只。”

    小暖说到这里,语气颇为幽怨,“想当年小草识字,还是儿媳教她的呢。”

    建隆帝暗骂陈祖谟不是东西,又对小暖三人求生之不易生出几丝怜悯,“你写几个字,给朕瞧瞧。”

    “是。”小暖起身到书桌边工工整整地写了自己的名字,呈给建龙帝。

    这已经是有长进了么,以前得是什么模样?建隆帝打趣地看了三皇儿一眼,忍笑问道,“为何要写你的名字?”

    小暖低头,很是不好意思,“因为这是儿媳写得最能拿得出手的三个字了。”

    建隆帝仔细看这三个字,眉毛微挑,“你这字若只看勾划,与晟儿的倒有几分相仿。”

    严晟起身答道,“这是儿臣写了,让她临摹的。旁得也就罢了,名字总要能拿得出手。”

    建隆帝的眼睛眯了眯,居上位者当知自己的笔体被人模仿了去有多危险,晟儿居然让小暖临摹他的字,可见他对小暖是十足信任的,晟儿真是将这丫头放在心里了。

    建隆帝又问,“我儿觉得小暖这字可能拿得出手?”

    严晟如实道,“还得再练。”

    见小暖自信的小脸瞬间垮了,建隆帝哈哈大笑,“是得练,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小暖掌管几十家店铺,怎么也得把常用的字练得能见人才是。朕赐你散卓笔一套,蜀纸十刀,你要勤加练习。”

    小暖知道自己这一关差不多过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小暖觉得自己还得表现得更市侩一点,“多谢父皇!父皇,……儿媳开了家制笔作坊,制出的笔不比散卓笔差呢。”

    散卓笔出自宣州诸葛氏,乃是当代名笔。建隆帝自是不信小暖的作坊有此等手艺,不过他还是学着生意人的口吻道,“差不差可不是你这卖笔人说了算的,拿来给朕用过方可见分晓。”

    小暖脸上的笑容想忍也忍不住,“是。”

    建隆帝见她自以为精明的小模样,戒心又下了几分,心情又变好了,“既然你已有笔,朕便改赐你十方徽砚吧。”

    “多谢父皇!”小暖装作欢喜地应了,才被华嫔拉起来,在她身边坐下,继续陪着建隆帝闲聊。

    建隆帝终于满意了后,才带着严晟离去,剩下小暖陪着华嫔说话。小暖扶着华嫔起身回到内室关上门,抬手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伴君如伴虎,身累心也累。

    华嫔拉过她的手,替她轻轻揉着,“在宫中时刻不可放松,你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不对,都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轻则受罚,重则丧命。实在控制不住时就低着头不要说话,这样错少些。”

    华嫔的手很凉,让小暖很愧疚,“方才是小暖大意了,母妃跟着担心了吧?”

    华嫔含笑,低头仔细看小暖的手,“这才几日,你的手怎变得粗糙了?”

    小暖很不好意思,她本来就过得糙,这几天又在田里帮忙,手没刚成亲那些日子细腻了,“小暖好好养着,尽快养回来。”

    华嫔帮她将鬓角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你们刚成亲,穿戴不必如此朴素,发髻可以梳得更精致些,太后喜欢喜气些的装扮。”

    小暖不好说她的头发是三爷梳的,笑着应了。

    华嫔知道小暖对穿衣打扮并不上心,便劝道,“我知你与晟儿情投意合,并不会因容颜而改。可‘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花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女子?你若容颜常驻,不只自己会更自信,晟儿也会跟着开心,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何乐而不为?”

    这一点小暖明白,只是她今年才十六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总觉得自己还不到保养的时候。

    华嫔看懂了她的心思,“花无百日红,女子容颜更易老,饮食起居都当时刻注意。我知你无暇,可寻一位精通此道的忠心仆妇带回府中,帮你调理身体。”

    说完,华嫔从身侧的柜子里取出一本线装的册子,“这是平日该注意的事项和养颜的方子,你收好,十年二十年后,你便知其妙处。”

    这封面上的字一看就是华嫔的笔记,小暖翻开看了两页,其内工整的小楷都是华嫔待她的心意。小暖抬头,“小暖记下了,回去后我就仔细看。母妃,您跟小暖说实话,您是不是要慢着我们,做什么非常危险的大事?”

第1185章 想掐死他!

    华嫔微愣,然后缓缓绽放笑颜。

    她的笑容实在太美,简直能迷惑人的心智。小暖用力甩甩脑袋告知自己不要被色所迷,然后很是认真地讲道,“母妃,三爷做了什么不想让小暖知道的事时,也会这么笑。您别瞒着我,咱们是一家人,有事儿商量着来。”

    一家人么……想到自己的家人,华嫔早已麻木的心阵阵作痛,她要做的事,正是为了还活着的家人们,让他们不因她而蒙羞。华嫔收了笑容,慈祥地道,“我在宫中还能做什么,你莫多心。你已与晟儿成亲了,人前称呼他为‘王爷’也就罢了,为何私下还以‘三爷’称之,这太生分了。”

    小暖不是娘亲和小草,不会如此轻易就让华嫔歪了楼,“您把制香的方法教给青信,把变美的方子整理出这么厚一本交给我,您这么做分明就是在交托后事!”

    华嫔垂眸,声音里含着冷意,“青信跟你说的?”

    “小暖刚进来时从他身边走过,闻到了。”小暖一脸郑重,“您制香时是华玉姑姑帮您打下手,但您却把这手艺交给青信,这是因为什么?因为您和玉姑姑,已经抱了走不出这皇宫的心!”

    小暖善察人,见到华嫔的目光一闪,不敢跟自己对视,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绝对不行!

    小暖握住美人婆婆的双手,低声道,“小暖与您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能猜到您这么做一定不是为了您自己。您还有什么顾虑或者还有谁能威胁到您、威胁到三爷的,您讲出来咱们一起商量着办。一人智短三人智长,您别钻牛角尖。”

    见华嫔依旧沉默,小暖急了,语气也冲了起来,“您可知道,三爷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想把您从这儿救出去。若是不能如愿,三爷将抱憾终生,当然还有您的兄长!小暖身为三爷的妻子,他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而且我娘和小草那么喜欢您,这么多人担心着您,您可不能鲁莽行事。”

    华嫔眼中起了雾气,“晟儿何其有幸,能遇到你。小暖,这里虽然只有你我,也要当心隔墙有耳。我所想的就是你们都能安好,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会做。”

    那在这儿之内,您想做什么?小暖知道华嫔不会说了,她站起身,认真地讲道,“母妃若不能安好,我们谁也不能安好。”

    华嫔的睫毛微微颤动,“你是个好孩子。”

    小暖咬唇,她知道华嫔根本没听进去,华嫔看似柔弱,实则心性坚若磐石。若她不坚定,也不可能在宫中隐忍这么多年,依旧若春华绽放。

    回到第五庄后,小暖立刻拉着三爷回房,将今日的事和她的推测原原本本地讲给三爷听。

    三爷当然是相信小暖的,因为今日他见到母妃时,也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明日我进宫后,寻机会问问母妃。”

    这对母子一个比一个话少,凑一块更是没话,能问出什么来?小暖继续道,“据我推测,今时今日还能让母妃耿耿于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

    小暖伸手指向上指了指,“还有就是与潮州当地官员勾结,逼迫母妃入宫的右相。那个……咱们暂时没办法,就先把程无介整垮吧。他垮了,母妃也能去掉一块心病。三爷,现在是时候了。”

    为了筹备婚事,三爷更改了去年年底整垮程家的生意的计划,现在他已将小暖接入府中,对付程无介的事,三爷当然不会忘记,“我上月便已下令秦记继续蚕食程家的生意,除了秦记,舅父那边也已下手,今年年底,最迟明年春末,程家的家底就空了。”

    原来三爷已经动手了,小暖惭愧,“我忙完南山坳的事,也能……”

    三爷用手指轻轻压住了她的唇,“程无介狡诈,不是你能对付的。”

    小暖拉下他的大手,焦急道,“严晟,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很灵验,程无介我对付不了,但是我可以收拾郑笃初和程贤文。论光明正大做生意,他俩捆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若是玩阴的,有你在他们就斗不过我。你让秦记收拾京城以外的地方,京城就交给我,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三爷带着她的手,叠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比起对付程家,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若能尽快有孕,很多难题便迎刃而解。”

    三爷本不想这么快要孩子,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小暖皱眉,“若我现在有了身孕,很多事都得暂时搁置了,怎么会迎刃而解?”

    小暖都急得火上房了,三爷却依旧沉着,“皇祖母的身体每况愈下,若我所料不差,她会以此为借口,逼我在家宴之后答应让方挽秀入府。你若有孕,我自有办法让皇祖母说不出口。你有孕受不得刺激,母妃须等到你将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从你有孕到生下孩子这一年,足够了。”

    侧妃什么的还有别的法子应对,但华嫔那边确实如三爷所言,她会因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而延缓行动。

    小暖立刻道,“要不请华郎中来把把脉?说不定已经有了呢。”

    三爷挑眉,“你的小日子过去了几天?”

    呃……

    小暖低头,没几天呢,怎么可能会有。

    三爷每天晚上那么折腾,孩子也没来报到,哪是他们说要有就立刻能有的。她听说很多夫妻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是很多年要不上孩子,她和三爷不会也这样吧?

    三爷不懂小暖的忧虑,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似乎孩子已经在了,“你放心,很快会有的。”

    小暖低声道,“如果……还是没有呢。”

    “我说有,就会有。”在这件事上,三爷决不允许小暖怀疑他的能力。

    小暖……

    重华宫正殿的大床上,建隆帝呈大字型躺着,呼噜声震得床帘跟着抖动。华嫔侧躺在床的外侧,灯火朦胧中死死盯着建隆帝脖子。

    恨,无法抑制的恨!华嫔慢慢伸出双手,真像就这样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掐死!

    身为帝王,建隆帝极为警觉,感受到杀意的他猛地张开眼睛,锐利威严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转向华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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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小农女介绍:
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
且看陈小暖如何带着老实娘亲和可爱妹妹,家财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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