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一章 咬钱蟾蜍
霜成也是慈宁宫的宫女,是三爷未满月被抱到慈宁宫时就被太后指派去照顾他的宫女之一,深得太后和三爷信任。
三爷长大后出宫开府,太后指了八个宫女和八个太监到府中伺候。这些人中不合三爷心意或者别有居心的,多被他以年老为由,重金辞归故里。
如今留在府中的只有三人:管事姑姑霜成、打理针线房的许嬷嬷和送去小暖身边的刘嬷嬷。许嬷嬷年事已高,这一两年也想辞归故里养老,很少理事。当初太后赐给小暖的王嬷嬷被三爷用计换回府中,如今早已不知去向,小暖没过问此事。
小暖嫁进来后,晟王府中共有四位宫里出来的嬷嬷:许嬷嬷、霜成、刘嬷嬷和李嬷嬷。
霜成被尊称为“姑姑”,是因为她的年纪比其她三位嬷嬷小,今年才三十七岁。
跟在三爷身边多年,得三爷重用的霜成,很有晟王府人的气质:冷脸、板正、话少、做事一丝不苟。
不过到了王妃面前,霜成还是努力挤出和善尊敬的笑容,表达她对王妃的尊敬。
虽然这笑容有些僵硬勉强,但霜成已经尽力了,小暖当然不会因此挑理。客气请了她坐下后,小暖问,“太后刚送我的四个宫女,姑姑将她们送去浣衣院了?”
霜成立刻站起来回话,“是。”
怕王妃误会,惜字如金的霜成又请示道,“如果您觉得不妥,奴婢给她们换个院子?”
府里别的不多,院子有的是。
小暖含笑摇头,送去浣衣院也好,那里有之前送来的宫女,这新来的正好跟先到的交流交流,降低她们的心理预期。
“姑姑安排得很妥当,送她们去浣衣院住几日也好,浣衣院里原本的六个宫女是怎么个情况?”小暖又问。
霜成将带来的册子,双手奉到小暖面前,“这是府内除侍卫外所有奴仆的花名册,请王妃过目。”
小暖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就心中敞亮,不愧是三爷看重的人,霜成做事很有条理。
第一页上写着府中共有奴仆一百四十三人,后边又分页列着府中家奴的姓名、年纪、来处、何时由何处入府和现在做的差事等,很是详细。
一百四十三人听着不少,但配上晟王府的规模和三爷的亲王身份,那是相当少了,小暖听说易王府里有两百多下人呢。在大周,使奴唤婢是身份的象征,奴仆越多,越显得主人身份尊贵。
小暖翻看花名册,发现府中被列为三爷小厮的只有木开一人,丫鬟一个没有。包括霜成在内的仆妇共二十八人,年纪最小的就是霜成,年纪最大的许嬷嬷已五十二岁,这些人多在针线房和厨房做事,小暖来了几次,一个女仆也没看到。
小暖在花名册中没有见到木黛的名字,又往后翻到记录宫女的几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同于其他仆从的详细介绍,每个宫女只有两行字:名字、年纪、何时入府、居于何处。
见第一个宫女是在三爷开府第二年就被送进来的,如今已二十五岁,真是呆了很久了。小暖便问,“既然三爷不需要她们伺候,为何不准们返乡?”
霜成解释道,“太后和皇后娘娘送来的宫女不只这几个,能以各种由头遣回乡的都遣了,这些是家乡无父母兄弟的。后来太后再给三爷送人,只选无家可归的。”
那不用问,新来的这四个也是没家可归的。小暖心中暗喜,“那为何不安排她们在府中做事?”
“因她们身份特殊,不能安排粗活。”霜成答道。
粗活……
这些宫女是太后和皇后等送来伺候三爷的,他不喜身边有人伺候,霜成又不能安排她们去洒扫庭院,只能这么闲着。
闲着还不算,霜场还专门安排了两个仆妇伺候这些宫女。
浪费啊,三爷不需要人伺候,她这个王妃需要啊!
小暖吩咐道,“劳烦姑姑将先进府的六人的情况列张单子,尤其是她们的脾气秉性,有何过人之处等,我看该如何安置她们。”
霜成立刻应了,转身出去做事。
才这十个,远远不够啊。小暖靠在椅子上仰天长叹,她需要人,很需要。旁边为她打扇的春花提醒,“王妃,夫人说了您不能总叹气的。”
娘亲的确说过这话,小暖立刻合上嘴。她好想家,不知道娘亲和小草在做什么,家里那么多客人,她们忙得过来,会不会被累坏了,大黄会想她么。
还好明天就能回家了!小暖抖擞精神,带着绿蝶和春花打开箱笼,将打包过来的日常用的小物件取出来摆好。
摆上这些东西,小暖心里还是不安,便干脆抽了一本邸报消磨时间。
三爷回来时,见他的小王妃正舒坦地靠在贵妃榻上翻看邸报。她旁边的高几上摆着一碟子樱桃,书桌上摆着崭新的笔架,旁边的博古架上也添了些小玩意。
三爷的目光在架子上黄杨木雕的咬钱蟾蜍上扫过,又落回小暖身上。
小丫头正对着他甜甜笑,似乎并未察觉不妥。三爷上前摸了摸她的小脸,换了身轻便凉爽的直缀,手里托着一只更大个的黄梨木咬钱金蟾。
小暖的目光先是欣赏了一会儿自家出产的衣裳,又被三爷手里的东西吸引了,凑过来仔细看,“三爷,它咬的是金钱,背上镶的是宝石?”
三爷点头,把木雕递给她,顺势在她身边坐了,只有夫妻才能这样挨着坐,三爷嘴角微微翘起。
这个背镶七色宝石的咬金蟾蜍太漂亮了,小暖爱不释手地托着仔细看,见金蝉的腹部还刻着“恭喜发财”四个字,一看这熟悉的笔体,小暖眼睛都亮了,“这是三爷写的!”
三爷又点头。
“这个是送给我的,对不对?”小暖紧紧抓着不肯放手了。
不是给你的,还能给谁?三爷再点头。
小暖高兴地跳起来,跑到博古架边郑重地摆好,倒背着小手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
三爷慢悠悠地道,“这蟾蜍能成双拜访?”
小暖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都是摆一个,那这个小的放到银实堂去?”
三爷……
失策,准备得少了。
第一一四二章 这么蠢的东西,是怎么混进晟王府的
见三爷沉默,小暖解释道,“这个咬钱蟾蜍是我第一次去扬州时,在一家很出名的铺子买的,买了它后生意一直很顺当,所以才走到哪儿都带着。”
扬州么?三爷问道,“那家店名是?”
“扬州恒昌楼,楼里专卖各种添福、添寿、添财……总之各种添的宝贝,虽然价高但品质都很好。以后有机会同游扬州,小暖带三爷去转转。”想到以后能与三爷同游,小暖就美得不行。
“你叫我什么?”
三爷的语气虽平静,但小暖明白如果答错了,是要被揍的。她乖猫凑上前,抬头甜甜地唤道,“严晟,我的夫君。”
三爷亲了亲她的小脸,“嗯,赏。扬州恒昌楼里还有什么你喜欢的,我跟安歌送过来。”
啊哈?
小暖惊了,“安歌表弟?这么说恒昌楼是……舅父家的生意?!”
三爷含笑点头,“这个七星宝石的咬钱蟾蜍就是让华歌做的,他颇擅长此道。”
小暖更惊讶了,“安歌表弟不是才十三岁么,就能有这么好的手艺了?”
严晟的舅父华远怀虽比其母华淑年长四岁,却因家中突遭变故,三十岁时才成家。所以他的长子华安歌比三爷还小近十岁,现在还妥妥的是个孩子呢。
三爷点了一下小暖的额头,“你十二岁时已买进三家铺子,当了东家。”
她的情况复杂,哪是土生土长的华安歌能相比的。小暖笑眯眯地问,“表弟还在府中么?”
“他远道而来,得住些日子,等回门后我再带他与你见礼。”三爷抬头,轻轻地揉着她的额头。
论理,身为晟王妃的小暖本该今日在府中认亲的。不过因有木黛那一桩事在,三爷便将日子往后移了两日,移到后日捉鳖清府之后。
小暖无比珍惜地捧着她从扬州买回的咬钱蟾蜍,“这个蟾蜍可要好好收着,等到拜见舅父时拿给他看。”
……
失策的三爷不想再看到这东西,拉着小暖起身,“我带你四处转转。”
三爷也不让木开、绿蝶跟着,独自带着小暖出了嘉木堂。途径听竹院时见,小暖见院门半开,秋月托单子持笔,正和刘嬷嬷一起清点核对自己带过来的嫁妆,然后再让人一一入库,妥善存放。
看着院内成片堆积的大小箱笼,小暖万分心疼,“这么多钱的东西就在库房里放着生尘,浪费啊,若是换成银两投到铺子里去,两年下去怎么也得翻一倍呢。”
三爷立刻掐断了她的念头,“这些是你的嫁妆不可妄动,以后咱们的女儿出嫁时还能用。你日后需用钱,直接从家里的账上支取便是,过两日我把管家和账房都叫过来,将印信交给你。”
刚成亲他就想到女儿成亲时的嫁妆了,得了管家权的小暖老脸一红,女儿在哪儿还没影着呢。小暖见院门墙上的木刻牌子不见了,便问道,“这院子的牌子呢?”
“因要更名,牌子先撤了。”
小暖眼珠子一转,“多宝堂?”
三爷脸上笑意渐浓,低头问道,“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啊。不过听竹院这么高雅的名字换成多宝堂,是不是有点……”小暖嘟囔着,见三爷明了的眼神,她就忍不住笑了。
好吧,是她把轩堂换成银实堂的,是她抛弃高雅的。
三爷轻笑出声,“名无所谓雅俗,喜欢便好,来。”
小暖把小手塞进他的大手里,随着他穿过多宝堂后的游廊,到王府的后花园内。小暖边走边看,惊喜道,“这里比以前漂亮多了。”
以前的花园只是大,现在却增了不少花草、树藤、假山奇石,还新建了几处亭台楼阁,小暖边走边想着哪里适合听雨,哪里又适合赏花,以后她需要办个宴会啥的,宾客来了也有游玩的取出了。
待三爷带着她沿着弯弯曲曲的游廊登上澄心湖北的听荷楼二楼眺望花园景色时,小暖深吸一口气,嗅到了荷花香,不由感叹道,“去年这里还是空荡荡的一片湖水呢,现在就开满了荷花,真是太神奇了。”
小暖不知道的是,她与娘亲一年多前来晟王府做客,丈量王府新房的尺寸时,娘亲带着小草在后花园转悠,曾看着光秃秃的湖面叨念了一句:“这么大的塘子空着多浪费,种一塘荷花的话,夏天看花冬天吃藕,多好。”
秦氏的话被霜成记下禀告了三爷,才有了今年的满堂娇色。
小暖举目四望,见湖东边有一拿着扫帚的仆妇正偷眼打量自己。就凭她的目光和神态,小暖立刻断定了这人的身份李岸勒的同伙!
尼玛,这也太明显了吧……
小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些人以为现在的晟王妃是木黛,所以才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木黛面前,好让她明白府里有人知道她的底细。
想到这一层,小暖非常配合地拉着三爷一转身,轻轻靠在她的怀里,让他无法看到那个作妖的仆妇。
小暖甚少在人前作出亲昵的动作,三爷眉头微挑,抬手将她拥住。小暖借着眼角的余光,果然见那仆妇露出了得意地傻笑。
“三爷,有情况。”小暖靠在三爷怀里,低声道。
这姿势,这情景,仿佛回到两人定情的那个上元节的晚上。严晟颇为怀念地搂紧她,“嗯,无妨。”
这感觉不对啊,小暖带着三爷往里走了两步,躲开窗前后抬头,却不其然地撞进他浩瀚如海的眸子中,小暖被这美色摄去了魂魄。
待三爷的唇落下来时,她本能地迎了上去,两唇相触,便是烟花绚烂。晕乎乎的小暖心中为“爱情就是触电”这个说法,点了无数个赞。
继续清扫石子路的仆妇暗度木黛这小蹄子真有两把刷子,竟能蒙混过关,当上了名正言顺的晟王妃,还顺带接手了陈小暖的万贯家财!
这丫头得势了,她也会跟着沾光。她要跟木黛提一提,尽快把霜成挤下去当上晟王府的管事婆子,一年后她就能在府外置田置产,过人上人的日子了。仆妇越想越激动,没留神脚下的的石子,狼狈扑倒。
暗处的玄散掩面,这又蠢又笨的东西,当时是怎么过了王全桐和霜成的眼,混入晟王府的。
当天深夜,辗转接到消息的柴严昌仰天大笑,老三自认聪明,却比老四还蠢,连自己娶了个下贱的女人当王妃都不知道,还当宝贝宠着。
真期待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啊。
笑完了,柴严昌声若毒蛇地吩咐,“尽快将赵书彦捉去于田与陈小暖汇合,明年今日,我要拿到他与陈小暖的孽种!”
等老三费劲千辛万苦,“救回”陈小暖后,自己再把孩子拎到他和陈小暖面前……
那场景,简直不要太爽!
第一一四三章 回门
大皇子府的侍卫天停和千牛卫中郎将苏缪听了柴严昌的话,都觉得阵阵发寒。
苏缪劝道,“这么做与咱们的计划相左,以晟王的性格,待他得知真相,定会拼个鱼死网破,请王爷三思。”
虽然柴严昌的王位已经被削,但私下里,这些人仍以王爷称之。
天停连忙点头,他们与晟王府的人斗了近十年,很清楚彼此的秉性,王爷这么做不是谋天下,而是玉石俱焚。
按着原计划,待晟王发现陈小暖被捉后,私下与李岸勒交涉欲救陈小暖,待建隆帝将要殡天时,大皇子帮他杀死李岸勒救回陈小暖,晟王必定感恩戴德,帮大皇子谋夺天下。
得晟王相助,大皇子的皇位便稳了大半。若是到时晟王发现陈小暖并非完璧,天停都不敢想象晟王会做出什么事,那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柴严昌冷哼一声,“本王就是要羞辱他和陈小暖!彼时本王已经得登大宝,害怕他个小小的王爷不成!”
等他当了皇位,老二和老三都要千刀万剐,好为他死去的君岳报仇,消他心头只恨!
第二日一早,小暖天刚亮就醒了,催着三爷起床回娘家,“一会儿二郎就该到了。”
三爷翻身将她抱住,“时辰尚早,再睡会儿。”
小暖嘟起小脸,“都睡了这么久了……”
三爷抿了抿唇,昨夜这丫头几乎是沾枕头就着了,初尝鱼水之欢的三爷怀拥美人,睡不着又不想扰了她的好眠,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才有了睡意。
见他是真的想睡,小暖乖乖让他抱着,兴奋地想着娘亲和小草正在忙什么。
“汪,汪”
遥遥传来两声熟悉的狗叫,小暖一挺身就要坐起来,却碰在了三爷的下巴上,三爷闷哼一声,抬头帮她揉额头。
“大黄来了!”小暖欢喜地拉住三爷的胳膊,“三爷,大黄来找我了!”
“嗯。”三爷无奈应了一声,带着她坐起来。按风俗不该是二郎来叩门请小暖回家么,怎是大黄呢。
“汪”
大黄的声音近了些,小暖拉着三爷快速更衣。她的衣服还没穿好,就听到大黄的声音到院门口了,“汪呜”
还不等三爷开口,小暖就赤着小脚跑到窗口,欢快地回应,“大黄,我在这儿!”
已经跑到嘉木堂院墙外的大黄,等不及开门就翻墙进了院子,直奔主房而去,值守的暗卫犹豫了一下,还是由着它去了。
不放它进去,会惹怒大黄和王妃;放它进去,会惹怒三爷,稍有点脑子的暗卫就明白该怎么办,王妃生气很严重,大黄生气更严重。岂不知因为一只兔子,他家三爷在大黄那里受了多少气。
惹不得,惹不得。
卧房内,看着面前抱成一团的一人一狗,三爷的脸都黑了,“过来,大黄身上都是土。”
大黄不高兴了,拿大爪子扒拉着小暖不放开。
小暖也舍不得,“大黄不脏,三爷你看它洗了澡,毛还没干透呢。”
“汪!”大黄高兴了,尾巴用力摇摆,借着透进窗来的晨曦,三爷清楚地看到被它晃掉的狗毛,放肆地房间里飞舞。
“大黄,你自己来的还是跟二郎一块来的?”小暖满是欢喜地与大黄聊天。
“汪。”
“跟二郎一块来了的啊,二郎呢?”
“汪。”
“还没到啊,你跑这么急,渴了不,要不要喝水?”
“汪!”
“好,回家,咱们回家。”
一人一狗一唱一和地没完,看着被蹭了一身一脸狗毛的小暖,三爷忍不了了,“大黄去找玄其,帮他挑几只兔子,带回第四庄。”
大黄不想去,依旧靠在小暖身上不动。小暖也劝着,“大黄去吧,挑好了兔子咱们回家见娘亲和小草。”
待大黄慢腾腾地出了屋后,小暖笑得异常开心,“从第四庄到晟王府这么远的路,它一口气就跑来了,还能准确找到咱俩住的院子。它很聪明,对不对?”
“你怎知它是一口气跑过来的?”三爷平静问道。
小暖……
这是生气了?
三爷吩咐了备热水,拉了小暖进浴房,一件件剥了她的衣服,然后将她放进水里,小暖已经羞得不敢不敢抬头了。三爷给她洗了三遍,才把人拎出来,又一件件地给她换上新衣,“以后不许抱它。”
“可是……”
“抱一次,我便给你洗一次。”
“……好。”小暖不争气地屈服了。
三爷给她擦净头发,直到一根狗毛也看不到了,才带着她出屋用早膳。小暖虽然一点吃饭的心思也没有,还是乖乖坐在三爷身边,把他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全吃了,然后便眼巴巴地望着他。
“出完午饭就得回来。”三爷提醒道,按照皇族的规矩,回门应该中午之前回来的,“想回过两日可以再去。”
小暖点头表示明白,绿蝶这才上前道,“表少爷来接王妃回家了。”
秦二郎在姐夫见了礼,带着一脸愧疚,“表姐出嫁后,大黄这两天就闹着找你。大姑和小草好不容易压了它两天,今早一个没注意,还没等我出门,它就跑来了。”
小暖听得心都软了,“家里还好吧?”
秦二郎带着憨厚地笑,“家里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姐夫和姐姐回去呢。”
待他们到了马车边时,小暖见到三爷准备的四抬回门礼,还有一只羽毛艳丽、色彩斑斓的大公鸡。新婚夫妇第一次回娘家要带一只大公鸡,寓意大吉大利,驱邪辟恶。
“这大公鸡真好看。”小暖由衷赞美道。
三爷点头,“这是父皇养在百兽园里的,今早才命人送过来。”
她本来想说这身鸡毛可以做好些毽子完的,小暖立刻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改口道,“父皇待咱们,真好。”
跟着玄其出来的大黄也见到了大公鸡,上前闻了闻,张嘴就要咬。
小暖赶忙阻止它,“大黄,这个不是吃的,是家里要养的。”
大黄很是聪明,围着公鸡转了一圈,咬住它的脖子跳上马车,回头看小暖。
小暖望天,“三爷,咱走吧?”
第一一四四章 三爷,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小暖归心似箭地回到第四庄,小草飞奔过来时,李岸勒的车队也缓缓逼近雁门关。
雁门关东西两面山岩峭拔,中间一条狭长的通路盘旋崎岖。这是通关的唯一通路,在此设障,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岸勒咬着跟草穗,心中暗嗤。
此时,等候出关的商队、行人弯曲排成百丈游龙,李岸勒命自己的商队遵序前行,等待检验出城。一有八辆空车的商队排在他们身后,为首的红脸汉子也咬着根草靠在车框上,悠哉游哉。
当小暖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桌前用饭时,李岸勒的马车经过关卡兵守兵的“严查”,顺利通过雁门关的铁门。
知道能平安出关,跟真得平安通过的感觉还是不同的,行出两三里确认无人追赶后,李岸勒站在马车上,挥舞马鞭扯着脖子唱起牧羊调,征远镖局的人也跟着,歌声在山谷间飘荡。不远不近跟在他们之后的行商们听了这歌声,也愉悦地跟着哼唱。
马车车厢里的“小暖”烦躁地皱起眉头,恨不得一脚踢碎车板,将李岸勒的嘴用马粪塞住。
马车出雁门关三十里,李岸勒按照之前的约定放出两只雪鸽,看鸟儿扑棱翅膀直上青云,李岸勒又咧嘴笑着。虽说雁门关外还需经数道关卡返回于田,但雁门关外的守将远没有京师重地的忠诚尽责,所以出了雁门关就等于跳出了大周皇帝的掌控,只要接下来的路上不遇强匪,他们就能平安返回于田。
关外悍匪,都跟他是一家子,这有何惧!李岸勒拍了一下车座,声音里偷着欢快,“过了今晚,爷就放你出来,免得还没到地方就把把你这金贵丫头折腾死,那爷可就亏大了。”
返回晟王府,午睡醒来的小暖到院中,见三爷正倒背双手,盯着已经西转的太阳,满目肃杀。
按照时辰推算,李岸勒一行已经出了雁门关,傍晚之前会通过设伏的峡谷,大师兄的人能把这些人全捉住,假扮自己的师门弟子能平安脱险么?虽知师门人才辈出,但小暖依旧担心着。她站到三爷身边,与他一起眺望斜阳,低声道。“雁门关距京城虽有千里之遥,但信鸽一日可至,明天晌午之前就该进京了吧?”
三爷点头,低声吩咐玄散,“紧密监视大皇子府和苏缪,以柴严昌的急脾气,今晚定有所行动。再去叮嘱按照保护赵书彦的人,不可暴露。”
待玄散离开后,小暖虽担心赵书彦的安危,却不好直接跟三爷讲,便冲他露出标准的大黄式微笑。
三爷抬手将她发梢上的一根狗毛摘掉,然后牵着她回房,吩咐门口的春花,“清扫房间,摆饭,准备热水。”
备热水?小暖嘟囔道,“三爷,我又没抱大黄。”
“你抱了小草,小草抱了大黄。”三爷陈述事实。
小暖无力吐槽,“三爷,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三爷头也不回,“有夫人就好。”
小暖……
当小暖泡在浴桶里,听着外边悉悉索索地撤换被褥和打扫房间地声音,拍水谴责三爷太龟毛时,雁门关外的太阳也开始慢慢地落向西山,如血的晚霞映照下,狭长的山谷岩石也被染做红色。
在这前望不见车马,后不见来人的峡谷内,李岸勒抬头望着峡谷上空盘旋的雄鹰,出于多次出生入死练就的直觉,他提起戒备,抽出弯刀站在车辕上催促道,“催马加鞭,尽快出谷!”
出了山谷后再行约五里就有一处不错的客栈,他们天黑前就可以赶到。疲累的一行人觉得熬出了头,吆喝着马儿加速时,竟随风飘来一阵烤肉的香味。
李岸勒提鼻子闻了闻,给手下人鼓劲儿,“这是烤羊肉的味道,等到了客栈,咱们今晚烤全羊敞开吃,黄酒敞开喝!”
众人都深吸了一口烤肉的香气,面上露出喜色,催马赶车,想要尽快走出峡谷纵情玩乐。跟着他们进峡谷的商队众人,却都低下头,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站在马车上的李岸勒看到远处狭窄山道出口的一片残红时刚露出笑容,却头晕眼花腿发软,险些跌落马下。
不对劲儿!李岸勒想大吼一声示警,可他张开嘴发出的叫声还没公鸭的大,李岸勒发现自己竟提不起多大劲儿来!
他何时着了道的?李岸勒心慌了,也发了狠,弯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大腿刺去!疼痛让他瞬间清醒,竭尽全力地吼道,“有敌情,戒备!”
可他的声音还是没比公鸭大多少,只靠近的两辆车上的人听到了,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却见身侧忽然钻出几个与山石同色的蒙面人。
这些人眨巴眨巴眼睛想再仔细看,蒙面人却已抬手利落地将他们击晕。然后拎到后边商队的马车上叠放,六十五人正好将八辆空车装满。
这些蒙面人换上李岸勒等人的外裳,拉马赶车,出了狭窄山道后,继续向着远处的客栈赶去。领头的马车上,死撑着未昏过去的李岸勒咬牙切齿地问,“你们是何人?我乃于田李家的人,若是尔等敢伤了我,李家不会……”
蒙面人也不理他,径自打开车座下的暗格救人。
看见陈小暖从暗格中站起走出来,李岸勒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晟王的人?怎么可……”
还不等他说完,“陈小暖”一巴掌抽过来,这厮便人事不省了。随后,假扮陈小暖的人将他拎起摔进暗格里,再把暗格关好稳稳坐在上面,冷冷地哼了一声。
救她出来的男子笑道,“师妹如此粗鲁,实在有辱斯文。”
“你有意见?”女子揭下贴了多日的假面,恶狠狠地瞪过去,“老子憋了多日,关他一关又如何?”
暗夜中,两只信鸽停在树上歇息。京城内,三爷与小暖在新换的被褥上睡得香甜,柴严昌在房间内焦躁地来回走动。
赵家杂货铺内院书房里的灯火依旧通明,赵书彦毫无困意,认真翻看账册,桌边的几个管事和账房却已经哈欠连天了。
第一一四五章 书信到
第二天早上,心神不安的柴严昌躺在床上焦躁等待消息。他闭着眼睛推算吉凶,双是吉,单是凶,是双还是单?
门外响起脚步声,柴严昌倾耳细听,八,九,十,脚步声在门前停住,是双数,吉!
敲门声响起,咚,咚,咚,单数,不吉!
“进来!”柴严昌翻身从床上坐起,甚是不悦。见他脸色不对,床上的侍妾不敢吭声,尽量用被子包裹住自己较小的身体,缩到床帘后。
进门后,闻着一室淫靡的气息,天停眼睛都不敢抬,“王爷,人已经送出京城。”
柴严昌冷哼一声,“不过是抓住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也敢来打扰本王?”
天停连忙道,“他的小厮晨起寻不到人,已经跑去第四庄求救了。”
柴严昌听完,阴沉沉地笑了,“且看‘陈小暖’会怎么做就是,有什么好慌的。外面的消息呢?”
“未到时辰,不过也该快了。”
“去盯着,有好消息立刻来报!”只要李岸勒带着陈小暖出了雁门关,柴严晟就再无翻身之地!
第四庄内,满头大汗的赵斤跪在秦氏面前,“我家老爷不在京中,小人实在没法子才求到您这儿来,请安人救救我家少爷。”
赵书彦竟被人抓走了?秦氏也急了,“他们绑走书彦许是为了求财,你快回去等着,兴许很快会有条子送过去。守纯跟着赵斤一块去,风露去王府跟小暖说一说,跟她讨个主意。”
小草跳下凳子,“娘,还是小草去跟姐姐说吧。”
“汪!”大黄也跑过来。
秦氏点头,“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救人如救火,这可耽搁不得。大黄跟着守纯去,寻找书彦的下落。”
见秦安人肯为少爷的事去请晟王妃,赵斤心里总算有了些底,又磕了两个头,急急带着赵守纯和大黄、张冰等人走了。
晟王府内,与华安歌见面还没说上两句话的小暖,小草就到了。见妹妹满脸是汗地跑进来,小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小草,出了什么事?”
小草先给姐夫行了礼,就拉住姐姐的衣袖急切道,“姐姐!书彦大哥被人抓走了!”
小暖抬头看三爷,见他点头,才低声道,“莫急,赵大哥不会出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听姐姐这么说,小草立刻放心了,“那小草快去告诉大黄,它也跟着着急呢。”
“此时不宜泄露消息,以免打草惊蛇。”三爷阻止道。
小草一听就明白了,“姐夫要抓蛇,书彦大哥就是吸引蛇的老鼠,对吧?”
三爷……
“小草已经跑了来,如果姐夫这边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些蛇也会惊了吧?姐姐,你把绿蝶姐姐借给小草,我们也去当老鼠!”小草一抬手,莲年立刻递上棍子,棍子在小草手中一旋,带着呼呼风声戳在地上,小丫头凶巴巴地道,“不管是什么蛇,敢动赵大哥,小草和大黄绝饶不了他!姐夫,杀鸡焉用牛刀,这条蛇,我和大黄替你收了!”
厅内的华安歌见小草如此,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暖拉着妹妹,为华安歌介绍道,“安歌,这是我的妹妹陈小草。”
华安歌含笑拱手,“小草妹妹,久仰。”
小草立刻把棍子交给莲年,非常标准地还礼,声音也异常礼貌周到,“不敢。小草才是久仰华公子大名,娘娘多次提到公子,对你赞不绝口。今日得见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我怎么一次也听娘娘提起呢,小暖抽抽嘴角。
华安歌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依稀仿佛有华嫔娘娘的神态,小草看得眼睛都直了,华安歌不愧是娘娘的亲侄子,长得真好看。
三爷也笑了,“安歌大几岁,小草以后叫他哥哥吧。”
小草立刻改口,“安歌哥哥。”
听妹妹这么一叫,小暖也忍不住笑了,因这称呼与娘亲喂鸡时的呼唤声如出一辙。
这小姑娘来了这一小会儿,华安歌的笑容比一个月内加起来的都多,“愚兄的名字比较占便宜,小草妹妹直接唤我‘安歌’便好。”
小草立刻改了口,“安哥,今日小草有要事在身。改天哥哥有空,请到第四庄来找我和大黄玩。姐姐姐夫,那我走了?”
小暖点头,“让绿蝶和玄其跟你一起去,你和大黄的安危为重,不要强求。”
待小草走后,华安歌也退了出去。小暖这才与三爷商量道,“三爷,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她又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三爷点头,“我去安排。”
三爷到了书房,吩咐玄散传信给暗中保护赵书彦的侍卫,让他们配合大黄和小草,待后晌雁门关的消息送到后,再将赵书彦救出来。
玄散笑嘻嘻地问,“三爷改变计划,莫不是为了哄大黄开心吧?”
三爷如实道,“非也,而是论追人行踪的本事,大黄尤在你之上,用它比用你更让本王放心。”
被三爷鄙视的玄散,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得知第四庄的人跟着动了起来,晟王府还派了侍卫帮忙寻找赵书彦的下落,柴严昌幸灾乐祸地大笑。
老三出人出力帮着寻找陈小暖的姘头,真真让人笑掉大牙,真期待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天!
从房外经过的大皇子妃听了他这阴毒笑声,大热的天竟感受到一阵阵的寒意。她的儿子死了,她的丈夫被消了爵位,性情变得狂躁难测,如此下去她可还有出头之日?
时近晌午,一只不起眼的雪鸽飞入京城,盘旋几圈后落在京南一处高悬红布招牌的院落二楼的一处窗台上。等候多时的苏缪急切取下雪鸽腿上的布条,展开看过后大喜,令人秘密去给大皇子送口信。
他派的人离去后,苏缪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晟王竟出现在他的窗外。苏缪心神一颤,连忙摆出忠厚老实的模样,出屋单膝跪地行礼,“末将苏缪,见过王爷。”
面若寒冰的三爷一脚踹在苏缪的胸口,苏缪被踹得后退撞折走廊的栏杆,狠狠摔到楼下的石板上。还不待他起身,三爷飞身而至,一脚踩在他的胸口。
三爷出手不留情,纵使习武多年的苏缪也觉得体内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心中不安,莫非晟王已经发现了府中的陈小暖是被人假扮的?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该这么快查到自己身上才对,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谁出卖了自己?
还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三爷脚一用力,苏缪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被晟王毫无温度的声音刺穿了耳膜:
“苏家九族三十九口的命,本王收了。”
第一一四六章 三爷告状
苏缪听三爷要屠他全族,肝胆俱裂,“王爷,你不能……”
不能?!
三爷一脚将他踢到玄散面前,“带上他,本王要进宫面圣。”
苏缪自知大势已去,正欲咬舌自尽少受些皮肉之苦时,却被玄散封住身上几处大穴,动弹不得。
玄散掐住苏缪的脖子将他拎起来,面上带怒火,“苏将军,末将这几招还是您教的,怎么样,末将算出师了么?”
大势已去的苏缪,绝望地闭上眼睛。
正在重华宫中听琴的建隆帝,听到被自己准了假三皇儿忽然进宫求见,立刻张开了眼睛,吩咐道,“宣。”
德喜上前一步低声道,“万岁,晟王是带着重伤的千牛卫中郎将苏缪来的。”
建隆帝闻言,立刻站起身,“回宜寿宫!”
华嫔的琴声戛然而止,担忧道,“万岁……”
建隆帝随口安慰自己的美人,“莫慌,朕去问问再论。晟儿新婚,若非要事,朕不会派他差事。”
晟儿怎会在此时进宫呢,什么人能伤了苏缪,他可是建隆帝的亲信啊,感到要出大事的华嫔将建隆帝送出宫门后,心慌得厉害,“青信,去看看。”
青信立刻跟了去,华玉扶着华嫔回殿时,东侧殿倚门而立的郑美人翻了个白眼,拧着水蛇腰身返回自己房中。西侧殿的柳若施上前几步,动作优美地给华嫔行礼,“姐姐误忧,万事有万岁为姐姐做主呢。”
比起刺球郑春凤,华玉更不待见这位从头到脚都模仿她家娘娘的柳婕妤。华玉冷声道,“我家娘娘安好,何事需万岁做主?”
柳若施仓惶低头,“是妹妹失言,请姐姐恕罪。”
华嫔看着面前如花般年纪的柳若施,沉声道,“柳婕妤。”
“妹妹在。”柳若施恭敬回话。
“你求什么我明白,你无须此等虚情假意,各自安好吧。”华嫔说完,从柳若施面前缓缓而过。
御赐金线织成的霓裳羽衣从柳若施眼前飘过,只留下一片紫色的余韵和华嫔独有的冷香。觉得受辱的柳若施忍泪,身体摇了摇。宫女连忙搀扶住她,焦急道,“婕妤,您没事儿吧?”
“哼!”隔窗看热闹的郑美人冷嗤道,“有人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圣上不过宠幸了她六次,就以为自己飞身上天了。想学人家霸宠,也不看看自己的皮囊跟人家差多少。东施效颦,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若是不嫉妒,郑春凤能连自己被圣上召宠了几次都记得这么清楚?柳若施垂眸冷笑,与这种废物斗嘴,她还不如回房磨练琴技或学制华嫔的冷香呢。华嫔韶华已逝,她就不信圣上真能宠她一辈子!
严晟进入宜寿宫后,撩衣袍双膝跪地,“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他这一跪,让德喜心惊肉跳。建隆帝自玉案后立起,厉声问,“出了何事,我儿快快讲来。”
严晟以头触地,声音悲愤,“父皇,千牛卫中郎将苏缪与甘肃于田李氏族人暗中勾结,意图将儿臣的王妃偷龙转凤,偷运到雁门关外,再以她要挟儿臣为其所用。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什么,竟有此等事?”建隆帝勃然大怒,“我儿所言,可有证据?”
严晟奉上木黛的口供,建隆帝看完后胸膛急剧起伏,手都气得发抖了。
严晟接着道,“所幸,被所蒙骗的赵书彦警觉,识破了他们的轨迹,将此事告知儿臣。为寻得真凶引蛇出洞,儿臣在李岸勒出雁门关三十里后放信鸽进京报信时,才将信鸽与接信的苏缪人赃并获。”
“京城至雁门关千里之遥,途径十数道关卡。父皇试想,李岸勒车内藏着一个大活人,他是如何顺利通关,一路平安无事地达到雁门关外的?儿臣想来,不禁骨寒齿冷。”严晟点到即止。
多疑的建隆帝立刻明白了,“苏缪这畜生利用朕对他的信任,暗中帮李岸勒买通朕的禁军将士,放他出关!真真是气死朕也,朕要将这些大逆不道的畜生千刀万剐!”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严晟拱手再禀,“父皇,苏缪得信后立刻派人去送消息,儿臣已将此人拿下一并押送进宫,请父皇发落。”
“他要传信给谁?”听到苏缪在京中还有同伙,建隆帝面前刷刷刷地刷过几张脸,越想越气。
严晟摇头,“儿臣不知。不过儿臣已将出了雁门关的李岸勒一伙全擒,只要父皇派人将他们押送回京派人审问,定能真相大白。”
“好,好!”听到逃到关外的李岸勒也被抓了,建隆帝连说了两声好后,又起了疑心,“我儿是如何在关外将这些人擒住的?”
难道晟儿的手,已经伸到了雁门关外?
严晟如实道,“因苏缪对儿臣府中侍卫了若指掌,儿臣不敢动用侍卫捉拿李岸勒。特拜托赶来参加儿臣婚宴的,小暖的大师兄张玄崖帮忙。张玄崖调动雁门关外五十里道观中的道士,利用姬景清的神药迷晕李岸勒一伙,才将他们擒住。”
建隆帝对姬景清的丹药之“奇效”印象深刻,有了姬景清的丹药,擒贼绝非难事,建隆帝心中疑虑稍减,笑道,“多亏我儿聪明,才能将这些隐在朝中的蛀虫揪出来。德喜,苏缪和他的手下交给你审问,尽快将他的同伙揪出,一并抓了!”
身为千牛卫中郎将,苏缪知道的机密甚多,将他交给任何一个朝官审问,建隆帝都不放心。
待德喜退下后,建隆帝又上前扶起严晟,安慰道,“幸好你能识破他们的轨迹,否则大祸将至。”
若陈小暖真被押至关外任人羞辱,而自己的儿子却娶个下等贱婢为妃,皇家颜面何存?建隆帝又怒不可遏,“那假扮小暖之人何在,我儿将她一并交给德喜,问明情况后,朕要将她碎尸万段!”
严晟低头,“请父皇恕罪,儿臣一怒之下失手将她杀了。”
建隆帝噎了一下,颇为理解地拍着儿子的肩膀道,“朕明白,此女只是一枚棋子,杀就杀了吧。”
第一一四七章 请准儿臣去请大哥
皇宫周围,布满了各处的眼线。晟王押着两个黑布罩头的人,在新婚第三日进宫面圣的事,立刻传遍京城各府、各衙。
虽不知晟王押的是谁,但能被押到圣上面前的,定是犯了大事的关键人物。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京兆尹三位大人得了消息俱是瑟瑟发抖,烧香拜佛地祷告圣上把差事派给其他二人,别落在自己头上。
晟王从皇宫出来时,据说面若悬冰,气吞山河。
柴严晟怎么个气吞山河法,程无介还没琢磨明白,便有下人慌张来报,“老了!大事不好了,大内侍卫骑马带刀奔着咱们府里来了!”
程无介手一哆嗦,将要画成的夏鸣图上落了几滴浓墨,成了废画。
他脑袋里迅速把最近做下的事转了一遍,才安下心骂道,“混账东西,你怎知他们是奔着程府来的?”
程家管事声音都抖了,“他们进了咱们府后的胡同……”
后胡同里,住的多是在程家做事的幕僚、管事。
程无介皱眉,“再探!”
管事刚出去,又有门人慌慌张张来报,“老爷,侍卫穿过后胡同,奔着南街的苏家去了!”
程无介又骂道,“话都不会说了,哪个苏家?”
“千牛卫中郎将苏缪苏大人家,侍卫是直接踹门进去的,苏家被围了。”
破门而入,这可不是搜查罪证而是要破家了。程无介暗暗思索着,苏缪是圣上的亲信,晟王怎会跟他起了冲突?
“再去打探消息,派人请庄国公、益霁候。”庄国公和益霁候是武将,苏缪出事,他们应知道些什么。苏缪牵扯了大罪,他要尽早弄清详情,掌握先机,程无介又吩咐道,“多派人手,去晟王府和李奚然家门口守着!”
李泗快进入天章阁,附在左相耳边道,“苏缪的子女、妻族几十口,都押入了大理寺死囚牢,连三岁稚子都没放过。赵书彦不见了,小草从晟王府借了侍卫,正带着大黄四下搜寻。”
苏缪上无父母,是靠军功起家的武将,妻族和子女皆被捉拿,这是犯了灭九族的重罪。这离着晟王出宫还没多久,圣上就下旨拿人,这就是铁证如山了。
李奚然平静的吩咐道,“前两日皇后娘娘送信说请老夫人进宫,你去看老夫人可准备妥当了。”
这是让老夫人进宫探听消息呢,李泗转身而去。
贺王、建王等人得到消息,也是心中惶惶。御史台的御史们听闻苏缪九族被擒,纷纷摩拳擦掌地写奏折,欲进宫面圣,问此举是否合制。
大理寺卿金益昀听着牢内此起彼伏的哭声,恨不得跟着掉眼泪。苍天不公啊,为何这倒霉差事又轮到自己头上来了。
京城唯一未被恐慌波及的,就是大皇子府了。
大皇子悠哉躺在花园中的大槐树下吃着樱桃,望着空中时而划过的飞鸟,等待京外来的捷报。
与此同时,出京的驿道上,两辆高头大马拉的车被大黄和小草截住了。大黄挡在路中间,冲着拉车的马狂吠。
马儿受惊,四蹄乱刨。
乔装成行商的大皇子府侍卫见到陈小暖的妹妹和大黄狗、它身后的晟王府侍卫玄其,就知他们已败露了,立刻扔出身上所有的暗器偷袭大黄和陈小草,趁着玄其等人挡暗器时,弃车逃窜。
大黄这几年的躲石子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它横窜避开暗器,饶过张冰,奋力追敌。侍卫还未逃出十丈,便被大黄咬伤腿压在地上。
另外两个侍卫也被捉住了,赵守纯打开马车,从车底的暗格里救出了赵书彦。
赵书彦被救醒后,感觉后背和腰腿被磕破了数处,浑身的骨头都在作痛。
想到李岸勒的诡计若得逞,小暖就要受比这多数倍的苦痛,赵书彦就感到钻心的疼。
大黄上来舔了舔他的脸,赵书彦一时情难自禁,抬手抱住大黄的脖子,将头埋在它蓬松的毛发中,险些落泪。
小草以为他被吓坏了,小声安抚着,“赵大哥莫怕,坏人都被咱们抓住了,没事儿了。”
赵书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刚要说声感激的话,小草却咯咯地笑了,“赵大哥脸上沾满了大黄的毛!”
赵书彦抬袖擦脸,轻松道,“愚兄一时忘了,现在正是大黄换毛的时节。”
收尾完毕的玄其过来,“赵少爷,事不宜迟,咱们需尽快返京。”
赵书彦撑着身体站起来,咬牙上马,随着他们返回京城。此时,三爷的马车已经在南城门外等候了。
赵书彦直接上了三爷的马车,擒住的三名大皇子府的侍卫也被塞入第二辆马车内。
三爷让小草和大黄回去歇息,才与赵书彦道,“我直接带你进宫,三五日怕是回不来,家中的事安排妥当了?”
赵书彦问道,“路过长清街时,可否让书彦去铺中露个脸?”
他是赵家少东,忽然消失,铺子必定人心惶惶,与铺子合作的各家商号也会不安断货,影响生意。
三爷点头,“可。”
赵斤见到少爷回来了,鼻涕眼泪直流。赵书彦叫了铺子里的管事们吩咐两句,便当着众人的面上了晟王的马车,随他进宫。
车上,赵书彦问,“三爷,书彦为何要进宫,不是该直接去大理寺或刑部么?”
三爷道,“此案由圣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德喜审问,德喜手段阴毒,我亲自送你过去。木黛已死,李岸勒被擒正在押送途中,你只管讲述实情,本王保你平安无事。”
赵书彦毫无惧色,“书彦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请王爷安心。”
若是能因此而死,赵书彦也心甘情愿,不过他上有父母,还不能死,他要活着出来,带着赵家做大做强,与……晟王妃一起。
见晟王又押了四个人进宫面圣,宫里宫外沸腾得冒烟了。
三爷将赵书彦带到宜寿宫时,建隆帝正在狂怒中。
得知苏缪派去送信的人,是要送到柴严昌府上的。建隆帝怎能不怒,他念在父子之情饶了柴严昌一命,他却不知悔改,与人合谋加害自己的亲弟弟!
再见到被严晟送来的草民和大皇子府中的侍卫,建隆帝的怒火掀翻了宜寿宫,“来人!把这畜生给朕捉来,朕要亲自审问!”
三爷拱手请命,“父皇,请准儿臣去请大哥。”
第1148章 这不可能!
被暗中围成铁桶的大皇子府内,柴严昌吃完一碟子樱桃,站起来伸懒腰正要活动腿脚,转头见守门的鹰犬领着一帮人穿过花园的月亮门,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走来。
那架势好像他们是胜者,自己才是败寇!大皇子啧啧两声,很期待老三过来会说些什么。
严晟迈步走上凉亭,站在柴严昌面前平静地道,“大哥,父皇让我请你入宫面圣。”
他能进来自然是奉了圣旨的,柴严昌狷狂的脸上带着一抹毫不在乎地淡笑,“真是难得,父皇竟想起我来了,这还得多谢三弟在父皇面前提起愚兄才是。”
三爷坦然应了,“大哥不必客气。一个时辰前,我府里的侍卫救下被人劫持出京的赵书彦,辨认出劫持他的是大哥府里的下人。”
啧啧啧……大皇子连连摇头。
老三救下了陈小暖的姘夫,柴严昌不禁暗自笑掉大牙,含笑扫了一圈跟在老三身后这些为自己把守府门的侍卫,“树倒猢狲散尽,三弟说哪个是我的侍卫哪个便是,大哥便百口莫辩,悉听尊便。”
严晟才不会被他激怒,又冷冷地道,“今天头晌,我发现一只西边飞来的雪鸽,便跟了去擒住接信的苏缪,连同他派出的要给大哥送信的下人,一并送到了父皇面前。”
柴严昌脸上的嘲讽变作了僵硬,狠厉的眉峰皱起又松开,冷哼道,“这又如何?他的人给我送信,也是我的错?”
信鸽已至就说明李岸勒已经带人将陈小暖送出雁门关了,就算老三捉了苏缪也救不回陈小暖。陈小暖如今就是他的保命牌,柴严昌心中安稳得很。待到紧要关头,他就将陈小暖的事讲出来,看老三是要心上人,还是要他的皇上老子!
三爷的声音如寒冬最烈的风,“的确不是你的错。不过昨天,有人在雁门关外五十里,捉住了李岸勒一行六十五人。”
柴严昌瞬间变色,便听老三又道,“五月十六,我在出京的马车上,救下了我的妻子。派人一路扮作她的模样,跟着李岸勒出了雁门关,大哥猜猜,这一路上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柴严昌面现疯狂,“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诓我,我不信!”
三爷一掌抽在柴严昌的脸上,柴严昌应声落入湖中,溅起偌大的一片水花,惊飞龙鲤无数。待他狼狈爬起时,竟从口里吐出三颗槽牙。
守门的侍卫刚被三皇子的话炸得头皮发麻,又被他这举动惊呆了,晟王竟然敢出手打了大皇子。从晟王的态度看,大皇子这次是真完了……
柴严昌怒极,“老三!你敢犯上!”
严晟在湖边负手而立,若看死物般地盯着湖里的落汤鸡,吩咐道,“捆了,带走。”
侍卫这才从震惊中回神,立刻有人下水将大皇子拉上来,麻利捆紧,嘴巴也堵严实了。
严晟转身欲走时,发髻微乱的大皇子妃小跑着冲过来,身手要拉他的衣袖。严晟侧身躲过,大皇子妃这才想起三皇子不喜人近身的忌讳,屈膝行礼哀求道,“三弟这是要带你大哥去哪里?”
严晟回道,“父皇宣见。”
丈夫这狼狈模样,不用问也知道父皇宣见他是喜是忧了。大皇子妃知道求三皇子也没用,强自镇定心神道,“三弟,可否许妾身给你大哥换身衣裳,让他体面进宫,以免冒犯天颜?”
若非对方主动招惹,严晟从不为难女人,他回手点了两个侍卫跟着,“出了事,唯你们是问。”
两名侍卫押着大皇子,跟随皇子妃回房更衣。皇子妃虽在京中多年,但毕竟是武将之女,心性坚韧。她紧抿带着几分凉薄的唇,亲手给大皇子松开绳索,拔出他口中的破布,为他擦拭鲜血、梳头、更衣。
两侍卫也不退让,在一旁握刀紧盯着。
大皇子伸开双臂,让她为自己穿好外袍,才低头看着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女人,忍着嘴疼低声道,“若是我出事回不来,你就回西北岳父家中暂住。”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丈夫出了事,儿子也死了,她还活着做什么,回娘家让人耻笑么?大皇子妃咬唇,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见这蠢妇点不透,大皇子眼中起了不耐。她若不归西北,自己将来如何再起!
“去吧,这些年你在京中跟着我受了苦,岳父会‘好好'待你的。”
待她点头后,大皇子才转身大步往外走。两名侍卫拦在他面前,举起绳子。大皇子怒了,一巴掌抽过去,“混账!我跟你们走就是了,用什么绳子!”
侍卫挨了这一巴掌,却岿然不动,“我等奉命行事,请您恕罪。”
也不等大皇子说话,两人便将他五花大绑堵了嘴,推去见晟王。
待他们出屋后,大皇子妃瘫坐在杂乱不堪的房内,怔怔落泪。若她归娘家,阿爷会怎么好好待自己?
待柴严昌跪在宜寿宫内,建隆帝见到他红肿的左脸,一点也没生三儿子的气,只觉得以晟儿有仇必报的性子,这已是十分忍让了。
若是有人敢将他的美人偷龙转凤运到关外,他一定将这人剥皮抽筋点天灯!建隆帝恨极,起身一步步走到大儿子面前,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打在他的右脸上。
挨了这一巴掌后,柴严昌更明白这老东西果然老了,手劲儿连老三的一半也及不上。不过他还是顺势倒在地上,再痛哭流涕地爬回老东西身边,抱住他的五爪金龙袍嚎叫,“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请父皇打孩儿吧,千万莫伤了龙体!”
建隆帝一脚将他踢开,大皇子再爬回来抱住。如此反复后,父子俩一个仰头,一个抱腿,俱是热泪满面。
柴严昌心中正窃喜时,严晟开口了,“父皇,大哥说得对,您乃一国之君,身负千万百姓的期望,当以龙体、社稷为重。”
是啊,他是国主,不只是这畜生一人的父亲。建隆帝一脚踢开柴严昌,冷喝道,“朕不想再见到你这畜生,宣德喜!”
带着浑身血腥味的德喜进来,将柴严昌请下去后,建隆帝疲累地挥手,“晟儿,此事父王必当给你个交待。你去看看你母妃,出宫吧。”
严晟谢恩,毫不留恋地转身赶往重华宫。
第1149章 大黄的担忧
见三皇子出了宜寿宫后直接去了重华宫,各宫的眼线立刻将消息送了回去。太后吩咐小太监,“去,把晟儿给哀家叫过来!”
李老夫人则与女儿分析道,“晟王从圣上那里出来就去了重华宫,显然是奉了圣上的旨意。”
李皇后咬牙,母亲不说她也知道,做什么要提出来让她难受!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过了这么多年,孙儿都有了,你何苦还跟自己过不去。”
“从易儿小时候他就这样,如今孙儿都比易儿当年还大了,他还是老样子!”李皇后也只有在母亲面前,才能倒到苦水。
李老夫人沉下脸,“这娘就要说你了。当初送你进皇子府时,娘就跟你说过,皇家最是无情,旁人一妻二妾,他是正妃、侧妃再加侍妾一群,为帝之后更是数不胜数,不可能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你贵为国母,哪个女人能比你尊贵?你的眼光该放长远才是。”
李皇后低头,“换个旁人,哪怕是淑妃、贤妃,女儿都不会这样,她华淑算什么!”
“不管她是怎么进宫的,也不管她进宫之前是什么身份,她都入了宫,为圣上生儿育女,还是晟王的生母。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晟王都是易王的膀臂,皇后不可因小失大。”李老夫人见女儿的嫉意越发压不住了,出言警告道几句,又道,“她死了女儿,在宫里孤立无援。若干年后,她拜见你就要三跪九叩,这还不够么?”
李皇后果然长长出了一口气,“母亲的意思是,赵书彦、苏缪和大皇子被串在了一起?”
李老夫人点头,“既然苏昭容那里没有丝毫动静,那就是说这件事是瞒着她的。能将这些人连在一起的,只有陈小暖。定是大皇子和苏缪合谋,利用赵书彦,做了什么针对陈小暖的事。苏缪跟大皇子勾结,咱们不知也没有掺入其中,受不到牵连。只是这次,大皇子怕是再难翻身,不足为惧。”
“陈小暖亲自打理生意,多在外行走,与男子打交道,让人抓住把柄很容易。严晟虽现在待她不差,但他这人极为冷清孤洁,若是他觉得陈小暖脏了,陈小暖的妃位就会不稳。”李皇后推测道,“母亲不妨帮严晟寻个侧妃,对咱们也是个助力。太后已有意让方简荣的女儿为晟王侧妃,如今只剩一个空缺了,母亲当抓紧些?”
李老夫人点头,“你觉得琼华如何?”
李皇后惊讶,“母亲不是说……”
李老夫人摇头,“奚然对她无意。”
“……如此也好,母亲再给奚然寻个知冷暖的填房,若他再不从,我让圣上下旨赐婚!”弟妹已去了八年,弟弟却还独守空房,这实在说不过去。
重华宫内,华嫔听了儿子讲了事情经过,远山黛眉蹙起。儿子的一生喜乐,差点断送在他的手上,这叫华嫔如何不怒,“这次一定要废了柴严昌!”
严晟点头,“儿子明白。”
苏昭容一定会想方设法为柴严昌求情,你父皇虽怒,但若苏昭容去宜寿宫前跪两日再晕几回,他的心也就软了。她交给我来应对,你做好宫外的事就好。”华嫔自信无比。
严晟怕母妃因此受辱,劝道,“柴严昌与苏缪勾结禁军将领,私通西北余孽,圣上的火气不是那么容易消下去的,母妃不必勉强。”
华嫔点头,让华玉送儿子出宫。
见到晟王出来了,慈宁宫的小太监立刻单膝跪地行礼,“王爷,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严晟摇头,“你去回皇祖母,父皇让我从重华宫出来后,即刻出宫,不得耽搁。”
太后得了回话,沉吟不语。殿内面容枯槁、两鬓杂着白发的苏昭容哭了起来,“母后,这该如何是好。”
“圣上既然下此旨意,就是不想后宫干预此事,你且回去等着吧,昌儿若是没有大错,圣上不会难为他的。”太后此时也摆明了要置身事外的立场。
已经惹了建隆帝厌弃,苏昭容不敢再惹太后烦心,只得告辞回了揽月宫。待儿子入宜寿宫半日还不见出来,苏昭容跟着夜不能寐。
这一夜,建隆帝未出宜寿宫,宫内灯火通明,却毫无声息,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地牢内,挂着十八般刑具的刑室内是皮开肉绽的苏缪,他对面是面若死灰的大皇子,和一脸浅笑的德喜。德喜手中拿着一张假面具,笑问柴严昌,“大皇子,这面具是您给苏缪的,这是何人所制?”
大皇子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您若不知道,那就真是为难小人了。”德喜笑容越发大了,“去,请圣上示下,大皇子不肯招供。”
小太监转身出地牢,在靠近地面最近的牢房内,赵书彦躺在稻草上,睡得香甜。
晟王府内,小暖与三爷并排躺在床上,还未入睡。小暖靠在三爷怀里,轻声道,“三爷明智,提前杀了木黛,让她落入德喜手中就麻烦了。”
木黛是三爷舅父送来的人,在晟王府多年,又假扮自己的模样待在娘亲和小草身边数次,谁晓得她知道、看到了多少东西。小暖听三爷说过,若论刑讯本事,德喜可不弱于大理寺卿等人,太监折磨人的手段,最是阴毒了。
三爷应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出入要更加谨慎,身边时刻不可离人。”
“那我还能出府吗?”小暖抬头问。
三爷点头应允,“再出府,不可轻装简行,晟王妃和郡王袍,二选一。为了避嫌,赵书彦的店面,在他成亲之前不可再去。”
“汪?”听到三爷提起赵书彦,睡在床下的大黄立刻抬起脑袋。
三爷……
小暖赶忙隔着层层床幔,安抚它道,“大黄,没事儿。我们就是随便聊聊,睡吧。”
“呜。”大黄应了一声,把头放回自己的竹垫上。
今天救了赵书彦后,大黄非常挂心不能回家的小暖,来了晟王府后又没办法带她回去,只好在这里守着她,免得把她弄丢了。
第1150章 万岁,娘娘晕倒了!
许是他俩的聊天内容引起了大黄的兴趣。之后无论小暖说什么,大黄要么哼一声,要么用它的大粗尾巴拍一下地做回应。这声音小暖很是习惯,三爷听着,只觉得随着大黄的每一声拍打,无数的狗毛就从它的尾巴上脱落,在自己面前放肆。
一定有狗毛会随着风钻入帐幔中的。三爷抬手把已经遮得严严实实的三层纱帐合得更紧,一转身把鼻子藏入小暖的发中,闷声道,“明天早上,咱们搬去第五庄,试试那张床。”
搬去第五庄后,大黄应该不会再守着他们睡了吧,三爷如是想。
小暖点头,“好。”
“啪。”
三爷的头钻到了小暖颈边。
他的唇和火热的气息,让小暖紧张、僵硬。他们成亲四日,三爷怜她娇弱,第一晚之后虽搂搂抱抱却并未再有真正的亲热。现在他这般,是因为大皇子被擒所以紧绷的情绪放松,来了兴致么?可大黄在呢,它的耳朵可灵了,若是三爷干点什么,小暖真怕大黄扑上来咬他……
感受到小丫头的紧张,三爷无声叹息。他纵使再急也不会当着大黄的面做些什么,把她的小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三爷轻声道,“睡吧。”
“嗯。”
“啪。”
三爷……
忍着吧,谁让它是大黄呢。
第二日用过早饭,小暖便开始收拾东西,三爷则叫了管家王全桐和管事姑姑霜成来,“细查府里的下人,尤其是这两年进来的,有疑点地都清走。若缺人手,用侍卫补上。”
与小暖定亲至今,晟王府里招进来四十余奴仆,负责洒扫庭院、看护花草、厨房、针线等,这些人虽经过精挑细选,但还是出了两个别府的细作,这让三爷很不放心。
霜成回道,“这两年进府的仆妇有十几人,王妃入府后,内院不可用男仆,短时间内难以补足。”
正在为此发愁的王全桐,连忙点头。
三爷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仆妇让木刑逐一审查,留下可用的后其余一律遣出府,缺多少人跟玄散要。”
玄散虎躯一震,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手下还有几个可用的女侍卫……
待小暖将需用的东西装上马车后,便与三爷一起出发了。听到小暖说要回家,大黄欢快地围着她转了两圈,跑在前面引路。
可谁知这马车出城不回第四庄,却奔着第五庄去了!大黄急了,一下蹿上马车问小暖怎么回事。
看着钻进来的毛茸茸的大脑袋,小暖让三爷放开自己,倾身拍了拍大黄的脑袋,哄道,“大黄先去跟娘和小草报信,我一会儿就回去。”
大黄没动,盯着三爷。
三爷也道,“去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回第四庄用饭。”
大黄这才跳下车,一溜烟地跑了。因要回娘家,小暖笑得极为开心,三爷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让安歌跟着一起过去认亲。”
三爷与华安歌见得少,待他却是极亲。华安歌远路来京,三爷便留他在京城玩些日子,搬到第五庄来也带着他,去岳母家也带着他。若论玩,试问京城哪个有小草和大黄更在行?
让小草带带他,这孩子兴许能多点朝气。
带着大斗笠收拾棉花的秦氏听说女儿女婿要回来吃饭,立刻派人去城里的铺子把小草叫回来,然后跑去菜园摘茄子、黄瓜、苦瓜。
听到晟王夫妇出城住进了别院,李老夫人抬起眼皮,对房中三个如花的孙女道,“屋内闷热,咱们去院外的凉亭透透气。”
正在做女红的李秋阳姊妹和周琼华都露出欢快地笑容,周琼华轻声道,“祖母,咱们去柳荫下那处凉亭,可好?”
因入了李老夫人的眼,周琼华也被老夫人准了随着两个嫡亲的孙女呼她一声祖母。
柳荫下的凉亭在院子北面,虽说隔着爬满金银花的竹篱,并不能看清第四庄内的情形,但周琼华觉得离着晟王近一些也好。或许他会到田中走走,然后偶然间透过花墙,看到她。自见识了晟王结亲那日的英姿和浅笑后,周琼华便无法将他从心里抹去了。
若是他也能这样待自己,那便圆满了。
人老成精,李老夫人有什么看不透的。周琼华自己也有意,那是最好不过了,“那处的确凉爽,走吧。”
天章阁内的程无介得了消息,轻哼了一声,“他这是把活做完,有功夫逍遥了!”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天章阁内的常住阁老卢正岐却听明白了。卢正岐觉得晟王这一手引蛇出洞玩得实在是高,被他送入宫中的几个人,一天一夜还没从宜寿宫出来,以圣上的性子和德喜的手段,他们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宜寿宫内一丝消息也没有,揽月宫的苏昭容终于熬不下去了。她对镜将自己饬整齐,擦粉遮住脸上的细纹,淡扫峨眉让自己显得苍白憔悴却不衰老,孤身到宜寿宫外求见圣驾。
建隆帝还怒着,“让她滚回去,朕谁也不见!”
苏昭容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撩衣袍跪在宫门前,举手下头行肃拜礼。
建隆帝纳她为侧妃后,苏昭容曾专宠两年,否则建隆帝也不会准许大皇子托生到她的肚子里。这肃拜礼是她嫁入王府第一次拜见夫君时行的礼数,当时建隆帝曾赞她此举端庄得仪,再没见过比她更美的。
三十多年后,苏昭容换了与当年同样的衣裳和妆容,行同样的礼,便是想唤起建隆帝对她昔日美好的记忆,怜惜她们母子几分。
在这孤立无援的情境下,这是苏昭容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她在赌,赌她陪着建隆帝从年少时一路走来的情意,在当今的帝王心里,还值几斤几两。
不只是她,皇宫内各宫各院的女人,都在等着看建隆帝如何对待苏昭容。若非怕被殃及,她们恨不得到宜寿宫前去看热闹。
苏昭容跪了一个时辰后,重华宫内素面朝天、一袭白衣的华嫔横卧在榻上,淡淡吩咐华玉,“去请御医。”
“是!”华玉脚步匆匆地出了正殿,连声呼唤青信。
宜寿宫内,小太监胆战心惊地入殿跪地,“万岁,苏昭容晕倒在宫门前了。”
建隆帝抬头望向宫外炽烈的日头,她没回揽月宫,顶着这样的日头在外边跪着?
这时,又有一小太监快步进来跪在前一个身边,声音比前一个大了数倍,焦急万分,“万岁,华嫔娘娘晕倒在重华宫内!”
第1151章 苦瓜
“宣太医!”建隆帝立刻站了起来,急步向外走。
听到宫内有了响动,假装晕倒的苏昭容连忙颤巍巍地跪直身子,行肃拜礼。听着建隆帝脚步声近了后,她掐准时机微抬头,努力摆出能勾起建隆帝怜惜的动作和神态。
哪知建隆帝看都没看她一眼,带着一阵风就过去了。苏昭容摊倒在地上,回首见这狠心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进了重华宫。
又是那个妖精坏她的事!受暑的苏昭容头晕眼花,真的要晕过去了。跟了建隆帝多年的一个老太监见她实在可怜,上前搀扶她起来,低声道,“娘娘这是何苦呢,快回去歇着吧。”
苏昭容苦涩地摇头,“李公公,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姓李的老太监看了一眼这位脸上厚厚的脂粉被汗水冲得不成样子的娘娘,实不知该说什么。
建隆帝快步进了重华宫,推开围着自己美人的碍事宫女,低头一看,心都要化了。他的美人无声无息地躺在榻上,白衣如雪秀发如瀑,小脸苍白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端得叫人无限疼惜。
建隆帝将她轻轻扶起,护在怀里,责问道,“这怎么回事?”
华玉跪地,“娘娘自昨日起便无心饮食,昨夜又垂泪到天明,奴婢实在劝不住。”
“混账!”建隆帝一脚将华玉踢开,“因何不去宜寿宫告与朕知?”
华玉起身跪好,“娘娘不许奴婢去打扰万岁安歇。”
他昨晚正在气头上,哪里就安歇了。建隆帝怜惜地用唇贴上华嫔的小脸,他的美人啊,总是这么懂事。
御医来了后,见万岁将华嫔娘娘抱在怀中,连忙跪地参拜。建隆帝轻斥道,“蠢东西,还不快滚过来,医不好娘娘,朕要了你的脑袋!”
太医跪爬几步到近前,待青信将一块帕子搭在华嫔纤细的手腕上,他才敢轻轻把手指搭上去请脉。片刻后,太医颤巍巍地禀道,“娘娘忧虑过度又体虚未进食才致气厥,臣请先用银针,再下汤药。”
银针?建隆帝皱了皱眉,“几根?”
“只一根。”若非迫不得已,太医哪敢在这位身上用针。扎针时这位若皱一下眉头,圣上怕是立刻就将他扎成刺猬。
“那还愣着做什么!”建隆帝怒道。
太医不敢让圣上把娘娘放平,取出银针,提起万分精神准确刺入穴中,轻轻捻动。几息之后,见华嫔娘娘浓密的睫毛若寒风中的蝶儿轻轻一颤,太医如释重负,拔针道,“娘娘已醒,臣去开药。”
建隆帝说了“赏”,便盯着自己的美人关怀道,“淑儿,可醒了?”
蝶儿再颤,美人眸子缓缓张开,清若秋水的眸子对上他的。建隆帝刚刚露出一丝笑容,却见秋水生波,美人轻咬朱唇,这受了无尽的委屈却强忍住不哭的模样,立刻将建隆帝拉回二十五年前,太监第一次将她送到龙床上时的场景。
建隆帝已经不再年轻的心狂跳不止,他抬手怜惜地为她抹去水雾,好脾气地哄道,“是哪个欺负了朕的美人?”
华嫔咬唇闭目,珍珠若断线般滑落,建隆帝将她抱紧,喉结难耐地滚动,“莫哭,有朕在,定不让你再受一分委屈。”
建隆帝入重华宫后便不见出来,在宜寿宫前跪了两个时辰的苏昭容终于撑不住晕死过去,被人架回了揽月宫。
太后得了消息,冷哼一声怒骂道,“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身份,行事还如此下作,真给晟儿丢脸!”
李皇后摔了最心爱的玉骨杯,“这个妖精!”
程无介嘴角泛起浅笑,他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将华氏女进献建隆帝,为自己铺就青云路。只要柴严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若敢跟他作对,他就揭开华淑的老底,看他要不要脸面!
在六部衙门里啃包子的李奚然听了,摇头叹道,“大皇子这次怕是难逃一死了。”
捧着包子的李泗惊了,“大人,圣上真会为了三皇子杀了大皇子?”
李奚然斜了这没脑袋的东西一眼,真是不明白为了在自己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的蠢。不过,蠢也有蠢的好处,若是李泗像圣上身边的封江兆、苏缪等人一样有心计,自己怕也不会留他。
第四庄内,秦氏母女三个与晟王表兄弟两个同桌用餐。
严晟面前放着一碟子鲜翠欲滴的凉拌苦瓜,秦氏招呼着女婿多吃点,“今年的苦瓜种儿好,结的瓜比去年的味儿正,你尝尝?”
味儿正就是苦得更纯粹的意思,小暖守着钟爱的蒸茄子,幸灾乐祸地看着严晟。
严晟面不改色地夹了几根苦瓜丝放进嘴里,细细嚼了才咽下去,“安人说得对,今年的是比去年的要正。”
“我尝尝。”小草夹了一根塞进嘴里,小脸立刻就绿了,抻脖子才勉强咽下去,偷偷吐舌头。好苦啊,姐夫真奇怪,跟娘一样爱吃这个。
不行,不能只她一个人难受,小草夹了一大筷子跑过去给大黄放在饭碗里,“大黄,吃吧。”
大黄闻也不闻,用爪子扒拉到它的兔子跟前。胖兔子阿宝抓起苦瓜丝,有滋有味地塞进三瓣嘴里。
华安歌看得眼睛都亮了,“这就是姑母养的那只兔子么?果然异乎寻常。”
三爷点头,将苦瓜移到表弟面前,“苦瓜败火去暑,你多吃些。”
华安歌看着就觉得苦,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中,面不改色地吞下去后,笑道,“这苦瓜味道很好,安歌已多年没吃过这么正的苦瓜了。”
还不等秦氏开口,华安歌身边守着一碟子葱花炒鸡蛋的小草就学着娘亲的口气讲道,“安歌才多大,说什么‘这辈子’、‘这么多年’,以后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这话早说了大半辈子。是吧,娘?”
“汪!”大黄第一个表示赞同。
秦氏瞪了小草一眼,向华安歌陪不是,“我这闺女没教好,没大没小的,让安歌见笑了。”
华安歌摇头笑道,“小草妹妹说的没错,家母也曾多次说小侄身上少了该有的朝气,十几岁却活得跟几十岁一般,让安人见笑了。”
他这一笑与华嫔颇有几分神似,立刻看呆了秦氏和小草。两人一口同声道,“安歌笑起来真好看。”
第1152章 蒋昭容的决心
“好看”和“很美”,在华家都是嫌少被提及的词,因为华家就是因此而家破人亡的。所以听着秦氏和小草这样直白夸奖他,华安歌觉得非常不安,他下意识地看向表哥,却见他面色如常,才谨慎地客气道,“安人和小草妹妹谬赞,安歌愧不敢当。”
小草敏锐地觉察到华安歌的紧张,心想他可能跟姐夫一样,不喜欢别人夸他好看,便假装啥也没发现,歪着小脑袋邀请他一起玩,“我家的塘子里养了只小乌龟,在水面上放一小块肉,它就会上来吃,动作可快了,安歌要不要去看?”
华安歌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好。”
小草带着华安歌走后,大黄叼起它的吃苦瓜的兔子跟上,院里那只建隆帝赏的锦毛大公鸡叫了两声,乍起翅膀要啄阿宝嘴里的苦工,却被大黄用爪子拍到一边。这公鸡生气了,扯着脖子扑棱翅膀闹腾。
真想把它宰了啊……小暖的目光在它身上转了两圈,要不要给它弄个意外身亡做成叫花鸡?
秦氏没理会这只烦人的鸡,笑着与女儿女婿闲聊,“安歌这孩子看着就招人疼。”
在娘亲眼里,大多数孩子都是招人疼的。小暖笑道,“安歌要在京中留一段日子,我和……严晟想让他多来这边走走,府里人少,没什么可玩的。”
秦氏立刻点头,“让他尽管来,他来了小草也能有个玩伴,大牛他们走了后,小草整天去铺子,也怪没意思的。”
秦家村来的族人和亲戚在回门之后,就由黄子厚护送回乡了,秦氏和小草不放心初嫁的小暖,短时间内没有回去的意思。姐姐嫁人后,小草主动承担起打理铺子的责任,除了读书、作画、练拳就是去铺子里跟着秦三、展柜学做生意,秦氏劝也劝不住。
秦氏又问女婿,“安歌多大了,定了亲没?”
将嘴里的苦瓜咽下去的严晟回道,“他今年十三岁,还未定亲。”
看他的个头,秦氏还以为他要大几岁呢,这孩子真是够稳重的。秦氏笑着点头,“年纪还小呢,不急。”
用完饭,小夫妻俩回第五庄午睡。走出去好大一段,小暖回首,却见娘亲还站在院门口望着他们,她就心疼了,大声喊道,“娘,晚上我想吃肉包子”
“”秦氏高兴地应了。
“汪”大黄也扯着脖子回了一声。
“喔嘎哏”还不等小暖将感动消化完,家里那只烦人的大公鸡也跟着叫了起来。这厮的叫声怪异难听,听得小暖想立刻宰了它!她觉得建隆帝把这只怪异的公鸡送给三爷,肯定没安好心!
杀了暂时还不行,小暖与三爷商量道,“我让三师兄给这只鸡炼点变声的丹药吧?”
因要等着处理木黛的案子,小暖的大师兄、三师兄和七师兄留在天师庙内尚未离去。三爷琢磨了一下,“不怕它的声音变得更难听?还不如弄哑了省事。”
“三爷觉得它还可以叫得更难听吗?”小暖问道。
好像是不能,三爷点头,又叮嘱道,“若是它吃丹药死了,肉是万万不能吃的。”
这是当然,小暖笑眯眯地点头。
后晌,姬景清兴冲冲地跑到第四庄,仔细研究了这只公鸡半日,然后信心十足地回了天师庙,开炉炼丹。
这天晚上,小暖刚洗完澡回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顿觉不妙,“去探探是什么声音。”
玄舞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姬道长的丹炉炸了,人没事,不过那间被他用来炼丹的房子房顶炸没了。”
“可有七彩霞光冒出来?”
见玄舞摇头,小暖暗道一声亏了,“再给三师兄准备几个丹炉,屋子尽快找人修缮。三爷呢?”
春花回道,“有人来了,三爷带着他去了书房,说让王妃先睡。”
这功夫来的人,应该是趁着关城门之前,从宫里赶来送信的吧。也不知道案子审得怎么样了,赵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小暖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莫名地不安,“绿蝶,我怎么觉得要出事儿了?”
给她绞发的绿蝶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啥也没感受到,不过她很相信王妃的直觉,“绿蝶去跟师姐和风露她们说一声,让她们提起戒备。”
书房内,三爷听到德妃跪地求情、母妃晕倒、建隆帝进了重华宫至今未出,他面上虽无变化,桌下的掌却缓缓握成了拳。母妃为了他,又受苦了。
重华宫正殿灯火通明,褪了龙袍的建隆帝色眯眯地靠坐在华嫔的床榻上,盯着他的美人喝完药,才与她商量道,“朕今晚留在这里,可好?”
华嫔低头,修长柔美的脖颈露出完美的弧度。建隆帝忍不住伸手将她搂过来亲了亲,“这么多年了,朕怎么就是看不够你呢……朕累了,只想在你这里睡个安稳觉,不要把朕推去侧殿,嗯?”
想到今日的目的,华嫔柔顺地应了。
见到正殿的灯灭了圣上也没过来,沐浴更衣穿戴一新的柳若施疑惑地拧起眉头。圣上进去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没看够么,华嫔老了,就算脸能看,又有什么用?
建隆帝夜宿重华宫的消息传到揽月宫,双目通红的蒋昭容真真绝望了。那个妖精是决心要要了她儿子的命啊!
一直以来,都是她压着那妖精欺负,她儿子压着那妖精的儿子打,什么时候位置调过来了?蒋昭容拼命地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见她的心腹宫女快步进来了,蒋昭容立刻问道,“怎么样?”
宫女跪在地上,很是难过,“奴婢好不容易请一位可靠的同乡侍卫出宫送信,但是他连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礼部侍郎蒋承鸣是蒋侧妃的同族堂兄,以前德妃得势时,蒋承鸣夫妻恨不得将她们母子当真佛供着。蒋承鸣的女儿入易王府做侧妃后,他们便不如之前殷勤了。现在严昌出事,蒋昭容不过是想让他帮忙给关外驻守的大哥送个信,他都不肯。
蒋昭容凄凉地扯扯嘴角,便是给兄长送了消息又能怎样?就算他敢带兵打进皇宫,等到那会儿,说不定儿子的尸骨都寒了。远水不解近渴,要救儿子还得靠她自己,蒋侧妃抬头,望着昏暗的殿顶出神。
那个没妖精迷了心的老东西不念旧情,慈宁宫里的老太婆不肯帮忙,福宁宫里的皇后恨不得她儿子早点死,她还能做什么呢?
第二日一早,怀拥美人的建隆帝还未起床,德喜就仗着胆子敲了敲房门,低声禀道,“万岁,揽月宫的蒋昭容……殁了。”
第1153章 无颜侍君
听到蒋昭容死了,华嫔缓缓张开眼睛,目若寒冰。若是此时建隆帝低头看一看他的美人,一定会觉得严晟的眼睛像极了他的生母。
不过,建隆帝此时才没这个心思,他坐起来恶声恶气地问道,“怎么回事?”
门外的德喜小心翼翼地回禀,“今早,揽月宫的宫女去伺候蒋昭容晨起时才发现的。小人去看过了,蒋昭容房内的房梁上挂着白绫,不过她是吞金而死的,她死前还给万岁留了一封书信。”
“揽月宫的宫女、太监全部陪葬。”建隆帝不提遗书的事,冷冰冰地吩咐着,“让皇后派人治丧,一切从简。”
“是。”德喜应了后并没有离开。果然如他所料,房内响起华嫔清冷的声音,“您还是看看吧。”
建隆帝这才道,“呈进来。”
德喜微微翘起嘴角,推开房门弯腰入内,将一页遗书跪送到万岁面前,建隆帝看也不看。
华嫔抬手接了展开,上边只写了一句话:“万岁,臣妾蒋氏令仪跪拜。臣妾无德无用更无颜侍君,以死谢罪。”
蒋昭容没明着替柴严昌求情,而是说“以死谢罪”,她何罪之有?华嫔目光低垂,果然宫里每一个女人都不容小窥,蒋昭容跟了建隆帝一辈子,已经把他的脾气摸透了。
果然,建隆帝拿着这张轻飘飘的纸看了半晌,颓然长叹,“她若无德,朕怎会封她为德妃……德喜。”
“在。”德喜立刻应声。
“德妃病故,朕心甚哀,停早朝一次。命蒋家人进陪悼,让严昌去为他的生母守灵尽孝。”
德喜声音悲痛地应下,退了出去。
建隆帝站起身,抬手让华嫔为他穿衣。一身素白的华嫔为建隆帝穿龙袍、系玉带,伺候他梳洗后又为他戴上九龙冠,屈膝送他出宫,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建隆帝走时,用手指托起她的脸看了一眼,却想起昨日跪在殿前的德妃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心中忽生烦躁,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跪送建隆帝出宫后,侧殿的郑美人幸灾乐祸地盯着主殿门口衣服和脸都是惨白的华嫔,高声招呼对面的柳若施,“柳婕妤,咱们换衣裳一块去揽月宫吧?华姐姐最是省事,连衣裳都不必换了。”
“郑姐姐先去,若施随后就到。”柳若施情绪低落地转身回房。蒋昭容一死,华嫔必受责难。万岁为了安抚朝臣和后宫嫔妃,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踏进重华宫了!
都怪华嫔昨日手段用得太狠,生生把蒋昭容逼死了!后宫女人争宠是常事,但逼死人就是大事了。人死为大,蒋昭容的一切罪过随死消散,错都是活人的。蒋家不会放过华嫔,言官又要告一波红颜祸国,太后和皇后更不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折磨华嫔。经此一番折腾,这不老的妖精也该残了吧。
柳若施摸着自己年轻的脸,缓缓地笑了。
华玉扶起自家娘娘,她面上虽然沉静,心中却乱得不行,目光转向青信。躬身扶着华嫔的青信一反贯常的沉默,开口言道,“娘娘今早的药还没用呢,小人已命人去传早膳,太医吩咐了,药要膳后服用。您若还不用膳用药,待会儿晟王和王妃来了,该为您的身体担忧了。”
是啊,有晟王和王妃在呢,有什么好怕的,华玉也来了底气,“娘娘,奴婢扶您进屋吧。”
华嫔无言,进屋后便坐在梳妆镜前,华玉拿起玉梳帮她梳头,华嫔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自打她入宫后,蒋令仪就处处与她作对,严晟小时候经常被大他八岁的柴严昌欺负。严晟成亲,柴严昌还使那等阴狠下作的手段要毁了严晟,所以华嫔昨天才会出狠招要柴严昌的命。
本来,已经成了。
但华嫔没想到,蒋令仪会舍命为儿子求一线生机,她这一招用的极好,不止保住了柴严昌,还给了自己一记重击。华嫔对追封为德妃的蒋令仪升起了一丝敬意,因为她自己也同样抱着,为儿子而生也能为儿子而死的觉悟活着。
因宫中要治丧,华玉只为娘娘梳了简单的发髻,也未插钗环。梳好后见娘娘一脸决然,华玉又担忧道,“娘娘……”
华嫔缓缓笑了,一张笑脸艳压御花园的牡丹,看得华玉心惊。
“华玉,去取一蛊燕窝粥来,我要用膳、吃药。”
华嫔从来不会真的亏待自己,因她明白自己能依靠的本钱,就是这副容颜。只要容颜犹在,她在后宫这群女人们面前一站,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将她们气得发疯。她的儿子刚成亲,还有仇人未除,华嫔不能让自己老,她要凭着这张脸,报仇雪恨。
谁让权掌天下的皇宫之主,是个色鬼呢。
华嫔起身甩袖,白衣胜雪,翩若惊鸿,“待会儿你随我去揽月宫,为德妃上香。”
易王府赶来的第二辆马车上,蒋侧妃抱着女儿痛哭失声。在宫门口等候宣召的蒋家人见蒋侧妃到了,哭声立刻大了,真是令人见之伤心,闻之落泪。
不过宫门口的侍卫们个个都是木头桩子,只有早起的夏蝉在树荫里陪着蒋家人闹腾。
身着袍的柴严昙孤家寡人一个骑马来到宫门前,听了这响动不耐地皱了皱眉,才摆出一副伤心欲绝地模样,下马上前跟二哥打招呼。易王面色沉痛地点头,然后哥俩排排站,着看蒋家人哭。
稍后了片刻,马蹄声又传来,哭的和看热闹的都抬头。只见身着衮袍的柴严晟翻身下马,抬手扶了他的王妃下车走过来。
柴严昙见到陈小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的一身素没错,头上的首饰也没错,不过她脸上这表情是怎么回事,怎看着比蒋家人还伤心呢?
她伤的哪门子的心!
柴严昙转头见二哥,却见一脸沉痛不下于陈小暖的二哥,开口于老三打招呼,“三弟住在城外还能来的这么快,这一路走得很急吧?”
二哥这是在替自己解释为何他与小暖来得最迟呢,严晟点头,“得了消息便赶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蒋家人又哭了起来,声音比方才大了数倍,压过了树上的鸣蝉。
严晟带着小暖与二哥、四弟排排站,看着他们一家子哭。见身为晟王妃的陈小暖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热闹,易王妃也上前一步,站在了易王身后。
被围观的蒋家人正哭得伤心,却听晟王冷冰冰地安慰他们一句:“蒋大人,节哀。”
咔!蒋家人被冻结,只有树上的蝉声依旧响亮。小暖的眉峰这才稍缓,转头看向紧闭的宫门。
按说宫门早该开了让他们进去的,为何关到现在呢?
揽月宫怎么了,华嫔娘娘还好么?
第1154章 灵堂惊险
就在小暖站在宫外感到诧异担忧时,皇宫内也是一团乱。
揽月宫中,一脸怒容的李皇后扶着朱荣的胳膊,责骂院中跪着的十几个宫女、太监,“圣上赐死你们,本宫还想替你们求情的,到这儿一看你们真是该死!好好的揽月宫,竟让你们这帮懒东西糟蹋成这副模样!”
“奴婢知罪。”宫女太监们齐声认罪却没什么惶恐,他们都是被判了死罪的,还有什么可惧的。再说揽月宫内什么模样,皇后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会儿不过是装给人看罢了。
见这些人此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朱荣阴森森地吓唬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将宫殿打扫干净。否则等着你们的,就不只是一个死字了!”
比死更可怕的事还有许多,太监宫女们开始洒扫庭院、拔出杂草。李皇后这才带着人进了德妃的寝宫,却见其内荒凉残败,远胜院中。
德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容还算安宁,床下跪着的柴严昌见李皇后来了,纹丝不动。
李皇后也未与柴严昌说一句话,只盯着德妃的脸看了一会儿,吩咐道,“为德妃净身、更衣。”
待揽月宫终于收拾停当,宫门打开,柴严易带着众兄弟听着蒋家的一路哭声,到灵堂前祭拜。
小暖跟在三爷身旁,在灵堂内两叩首祭拜,若非蒋昭容死后被建隆帝提拔为妃,身为皇子皇子妃的他们是不用行如此大礼的。对于德妃之死,小暖想得和华嫔差不多,她起身是时向前望去。
跪在母妃的灵床边的柴严昌正用他通红双目狠狠瞪着陈小暖,看架势是恨不得冲上来把她掐死。
小暖挑挑眉,随着三爷起身走到柴严昌身边,迎着他吃人的目光,异常得体地安慰道,“大哥,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大皇子妃麻木地躬身还礼,柴严昌的脸都扭曲了,坐在上位的太后和皇后脸色也有些难看。
柴严昙暗中给小暖鼓了一下掌,若论作死,陈小暖定是三位皇嫂中的翘楚。
待皇子、宫主们祭拜后,蒋家人上前哭灵,哭声动天,旁边诵经的和尚道士声音也响亮不少,真有了丧事该有的响动。
太后安抚几句,又说了圣上的旨意,蒋家人谢恩恸哭,退到一旁,宫内妃嫔们按妃位高低祭拜。
淑、贤、宸三妃的哭声很正常,待她们被各自的皇儿上前扶下后,便到嫔位了。建隆帝共有七嫔,依次是昭仪、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这七人论品阶比德妃低,齐刷刷地行跪礼,低头哭泣。
包括太后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修仪华淑身上。昨天华嫔与德妃争宠的事无人不知,德妃落败身死魂消,华嫔当如何处置,是众人最在意的事。
待她们祭拜后,灵堂司仪太监都不敢叫起,华嫔低头跪着,大皇子痛哭失声,三爷面沉似水,小暖蓄势待发。
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太后身体微微前倾,如刀的目光落在华嫔身上,冷声道,“其他人先起来吧……”
“母妃!”小暖一听太后果然要在灵堂上找事儿,她痛哭着打断太后的话,上前跪地抱住华嫔,失声痛哭,“母妃!德妃娘娘她‘病’死了,哇小暖好伤心怎么办”
“病”死可不是小暖说的,而是建隆帝下旨说的。德妃死了,建隆帝放柴严昌出来守灵,也就是说建隆帝短时间内不会要他的命了,小暖不甘心!
华嫔呆了呆,才缓缓抬手抚上小暖只戴着一支素白珍珠钗的小脑袋,这孩子……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知该如何反应,柴严昌恨不得立刻过去将陈小暖的脑袋拧下来,易王身后的蒋侧妃恨得咬牙切齿,置身事外看戏的柴严昙觉得陈小暖这一出真是精彩极了。皇宫是个重面子重涵养的地方,陈小暖完全不按她们熟悉的套路来,皇祖母还真是没辙,因为她最讲规矩。
小暖这一哭,跪在地上的七嫔只得跟着哭了起来。太后和李皇后的脸都气青了,可陈小暖是晚辈,她哭灵尽孝是本分,总不能让人把她拉下去吧!
可见这丫头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太后终于忍不住了,“给哀家闭嘴!”
小暖的哭声戛然而止,扶着华嫔就要站起来,“母妃,皇祖母让咱们起来呢。”
李皇后刚要开口,却被儿子用目光制止了。太后伸手指点着华嫔,“你给……”
还不待她说完,三爷已上前与小暖一起扶着母妃站起来。三爷抬头看向皇祖母,与此同时大皇子柴严昌也望过来。她的两个皇孙,一跪一站,眼里都带着恳求,只是他们相求的却完全相反,都是这个该死的女人造孽啊!
比起让儿子伤心放弃的昌儿,已成朝中栋梁的晟儿更让太后不忍,他上次这样,还是为了保住乌羽的命。这个重情重孝的好孩子,偏生有个如此不体面的生母!
晟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他的母妃求情,太后便是再恨也不能当着整个后宫人的面,驳了晟儿的面子。
司仪太监见此太后没再吭声,连忙喊道,“众婕妤、美人、才人,拜”
听了这声音,扶着华嫔的小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李皇后见华嫔抬手轻轻盖住小暖的手,就垂下了眼皮。
与华嫔相互依靠着站在一边,小暖看着婕妤柳若施、美人郑春凤等进殿跪在灵床前。后宫内婕妤、美人和才人各有九名,她们是齐品阶的建隆帝的二十七世妇。
二十七世妇后,一波波的女人进来祭拜。这些便是嫔位更低的宝林、御女、采女等,名曰八十一御妻。
这上百位低品阶的女子大多是这几年进宫的,且不论她们的容貌身段如何,只凭她们花朵般的年纪,就让小暖觉得已年过半百的建隆帝不是个好东西。
妃嫔们依次有序地祭拜后,李皇后点了四名住在揽月宫内的御女和采女为德妃守灵,正要扶着太后离开时,殿外的太监却高声传报,“万岁驾到”
第1155章 究竟是谁无德
不管怎么说,德妃是赔了建隆帝大半辈子的女人,她还给建隆帝生下了长子,她死了,建隆帝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听着蒋家人和柴严昌夫妇,比方才要伤心数倍的哭声,看着还未退出去的低嫔位妃嫔们下意识整理发饰,向外偷偷张望,小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烦躁感。
华嫔感受到了小暖的情绪变化,她握了握小暖的手,低声叮嘱道,“莫言。”
小暖转头看三爷,严晟正巧也在看她,两人无声交流过后,小暖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建隆帝进来后,先给德妃上过香,又安抚了几句蒋家人,才道,“德妃这些年,在朕身边服侍尽心尽力,朕不会亏了她的。”
不会亏了德妃是什么意思?严晟与小暖的眉峰几乎同时皱了起来,站在二人中间的华嫔只低着头,若没有生机的木偶人。
蒋家人虽知德妃的死与华嫔有关,但华嫔身后站着晟王呢,他们哪敢质疑一声,现在只盼着建隆帝能给蒋家一些真真正正的实惠。
所有人都等着建隆帝说他怎么不亏待德妃,尤其是柴严昌,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建隆帝盯着面前的飘飘渺渺的香炉看了片刻,温和问道,“德妃生前与她兄长最为亲厚,蒋常胜去西北多少年了?”
听建隆帝提起蒋家在外为国守土卫疆的蒋常胜,柴严昌心里打鼓,蒋承鸣不敢接话,一时便僵住了,谁都不敢应这个话。
皇后不好开口,目光转向儿子柴严易,若是建隆帝因此召回蒋常胜,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柴严昌京中的势力已经被儿子拔得差不多了,他如今所依仗的,不过是在外带兵的舅父和岳父罢了,让蒋常胜回来奔丧,就等于断了柴严昌的一条腿,他想拆起来也难了。
“几年了?”建隆帝又问,威严的目光看向蒋承鸣。低着头吏部尚书蒋承鸣不敢不答,“回万岁,家兄去西北已有十二载。”
“也就说德妃已十二年未见过她的兄长了……”建隆帝悠悠地道。
柴严昌急了,连忙道,“父皇,普和二年冬儿臣的外祖父去世时,舅舅在京中呆了月余,因契丹忽然偷袭我大周边境,舅舅在外祖父入土第二天就急奔西北御敌。”
蒋常胜骁勇善战,让他坐镇西北白马军司,也是为了震慑契丹,柴严昌这是在点建隆帝,若是将蒋常胜召回京中,对西北安宁不利。
建隆帝脸上看不出喜怒,柴严昌急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在场的其他几位皇子都不不好开口。
建隆帝看向自己的母后,智子莫若母,太后声音沉痛,“蒋将军为国事操劳,其父去世,他不能为父圆坟尽孝,如今的胞妹去了,他又因为大周守卫边土不能见妹妹最后一面,这未免不近人情了。”
太后面带温和,“昌儿,哀家记得你表弟成亲后,他还没带他媳妇进宫给你母妃看过吧?”
“皇祖母……”柴严昌抬头绝望地看着他的皇祖母,叫他舅父回来还不算,这是要将舅父一家子召回京中,收了他们的兵权么?
太后都开口了,皇后哪有不附和的道理,“母后所言甚是,德妃前几日去儿媳那里,还说她侄媳靳氏刚给蒋家添了个男丁,也不晓得模样生得像孩子的爹,还是孩子的娘靳氏呢。”
蒋常胜的儿子蒋晨丰娶的是与白马军司相临的黑水军司守将靳峻之女。皇后这话说得很随意,但却是要命的。白马与黑水各自握有数万兵马,若是他们勾结起来,足可祸乱西北。
建隆帝点头,“传朕旨意,让蒋常胜携家眷归京,见德妃最后一面,也好全了德妃生前的惦念。”
“……谢主隆恩。”蒋承鸣哽咽中带着欢喜。听建隆帝这意思,是要完全放弃大皇子了。大皇子彻底垮了也好,他正好全力辅佐自己的女婿登基。
柴严昌低头死死盯着地上青石地板的缝隙,不断告诫自己,他这条命是母妃用命换来的,切不可莽撞,让母妃死不瞑目。待舅父入京后,他们再从长计议。
就算舅父进了京,他的岳父还在关外任职,总还有一线生机在。
建隆帝了了心中事,正要退下时,太后却将他留住,并打发灵堂内的蒋家人出去等出去,才沉着脸道,“皇上,若是要德妃安心,不只是召回其兄就能成的,德妃德行无愧其身,但有些人却该管教管教了。”
这灵堂内的,没一人不知太后的意思。太后刚帮儿子递了个梯子,这就要她儿子的治罪宠妃呢。
建龙帝看着祭桌后灵床上被白布盖住的德妃,幽幽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美人,自己为了晟儿与昌儿之事,召回蒋家便等于废了长子,华嫔身为晟儿的母妃,让她受些委屈,她也该是心甘情愿的,“母妃所言甚是。”
这是,要处置华嫔,以安归京的蒋家人的怒气了?小暖心中冷笑,还真是让三爷料到了呢。
既然他们不要面子,那就索性谁也别要了!小暖上前一步,跪在宫中两大boss面前,悲愤道,“皇祖母和父皇所言甚是,有些人确实该管教了。”
见小暖不再向着华嫔,太后面上一喜,刚要开口,却听小暖言道,“德妃娘娘德行的确无愧其身,父皇,那您觉得言行有愧的是谁?是为了大哥求情苦苦跪在宜寿宫前晕倒的德妃娘娘,是因得知臣媳差点被人弄死而痛晕在重华宫中的母妃,是臣媳,还是欲将臣媳抓住让自己的亲弟弟娶个假王妃任天下人嘲笑的大皇兄?”
小暖说完这段话,屋内出了华嫔、严晟和柴严昌,其他人无不哗然。
三爷撩衣袍,跪在小暖身边,“儿臣之妻不懂规矩,请父皇恕罪。”
建隆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陈小暖,脸色难看极了,这样的丑事,她怎么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呢!当严晟也跪在他面前,建隆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太后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站起身颤抖着上前几步,站在小暖面前,厉声问道,“陈小暖,你说得可是真话?你将实情一一道来!”
小暖低头,呜呜直哭。三爷抬首,悲痛欲绝地望着太后,“皇祖母若想知详情,可问一问孙儿的大皇兄,为何不顾手足之情,要将孙儿的妻子掳至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