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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蓝     掌家小农女txt下载     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九六章 她真得很疼

    玄舞哼了一声,“木刑早已放弃了刑讯,转为攻心了,有本事你学学这个!快去换身衣裳,姑娘令你和黄子厚去里正家,盯着里正问事。”

    “姑娘不去?”绿蝶很是诧异,按说这种事儿,姑娘不可能不去的。

    玄舞低声道,“夫人病倒了。”

    正房内,华郎中正在给秦氏诊完脉,言简意赅地道,“夫人连日操劳,方才又急火攻心,这才起了热,需吃药调理、静养。”

    待他出去开药后,秦氏握着闺女的手,哑着嗓子道,“小暖,娘真没用。”

    小暖软语宽慰娘亲,“您这次做得很好,就算女儿不回来,您也会尽快将事情摆平的。”

    秦氏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娘上辈子酒究竟做了什么孽啊!”

    小暖笑眯眯地道,“您上辈子才没作孽呢,就是因为您上辈子修够了福,这辈子才能有我和小草这么好的闺女。其他人其他事,都无关紧要。”

    秦氏被闺女逗得破涕为笑,让闺女这么一说,她的心立刻就宽了。想起女儿方才踩在泥地里鞋都湿了,连忙坐起来打开炕头柜,取出她新做的棉鞋,“快把你脚上的湿鞋脱下来,换上这双,鞋面加了棉花,暖和。”

    小暖甩掉脚上的鞋子,脱去沾了泥的裙子,穿上棉鞋在炕上踩了踩,笑弯了眼睛,“好舒服。”

    秋月抖开暖和的被子把姑娘圈住,又递上一碗红糖水,姑娘这两天正逢小日子,受不得凉。秦氏一看见就明白了,连忙抚着她躺下,“我吃点药发发汗就好了,铺子里的事儿有我和小草盯着,这两日你好好在家歇着。晚上娘给你包干菜包子吃。”

    “小草怎么还不回来?”小暖问道。

    “二姑娘和大黄去秦家村里正家了。”细雨回话。

    秦家村里正家里,黄子厚给二姑娘讲述了事情经过,握着棍子的小草听完,沉着小脸问绿蝶,“你打了多少鞭?”

    绿蝶回道,“四十八鞭。”

    里正和被他应拉过来的秦德、陈家的族老陈四爷同时咧了咧嘴角,他们就听着那鞭子啪啪地响,没想到竟打了这么多鞭。

    受了这么重的伤,柴玉媛还能过来不?

    小草点头,又绷着小脸问,“什么时辰了?”

    黄子厚立刻道,“够半个时辰了。”

    小草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跟韩二爷道,“里正爷爷,已经到时辰了。”

    别看这小丫头笑得可爱,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跳起来揍人了,韩二爷叮嘱道,“已经让人去叫你爹他们了,小草,咱们可先说好,待会儿不能打人。”

    小草乖巧地应了,“爷爷放心,小草不打人。”

    不大一会儿,皮氏、陈祖谟和柴玉媛来了。皮氏和陈祖谟是用走的,柴玉媛是用人抬的,她本不想来的,但想到若她不来陈小暖只会让她更难看,柴玉媛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见他们进来后,韩二爷的儿子就要关门,把想看热闹的村里人和外村人拦在大门外。韩二胖臃肿的身子立刻挤了进来,“成哥,关啥门啊,县衙老爷审案,还许百姓站在堂外听呢。”

    他这一进来,众人立刻跟着挤了进来,想赶出去是不能了。韩二爷也就默许了这些人旁听,陈祖谟见此,脸比腌过劲儿的鸡蛋还臭。

    坐在一边的秦德,第n次庆幸自己卸了里正的担子,不用管这些糟心事儿了,两年后就要当里正的陈四爷,开始挖空心思地想着怎么逃过这一劫。

    见到皮氏和陈祖谟来了,小草站了起来往前走两步,大黄、莲年、友鱼紧跟而上,皮氏瞪起眼睛唬道,“你要干啥?”

    小草歪着小脑袋诧异道,“见到长辈该起身问好,这不是您教得规矩吗?”

    皮氏……

    陈四爷终于找到了话,“小草真是个懂事儿的好孩子……”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小草弯腰,一把掀掉盖住柴玉媛的大被子,将毫无防备的柴玉媛惊得“啊”了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脸。

    小草笑眯眯地蹲在柴玉媛身边,按了按她身下厚敦敦的垫子,“我姐让你过来是受审,不是享福。你自己起来,还是小草扶你起来?”

    柴玉媛咬牙,早莺连忙道,“二姑娘,夫人浑身带伤,起不来了。”

    “二姑娘,绿蝶下手极有分寸,鞭子虽响却没伤不到陈夫人,她身上若有一道破了皮的鞭伤,绿蝶愿以死谢罪,请二姑娘找人为陈夫人验伤!”绿蝶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既有自信的。

    柴玉媛咬牙,“虽然没破皮,却疼得厉害!你这贱婢的手段,阴狠至极!”

    众人不以为然,韩二胖嚷嚷道,“皮都没破能疼到哪儿去?”

    “人家跟咱不一样的,人家是金枝玉叶,娇贵着呢。”旁边有人搭话。

    小草笑眯眯的,“看来你是要我扶你起来了,大黄!”

    “汪!”大黄狂吠一声,喷了柴玉媛一脸口水。柴玉媛怒极,立刻坐起来抽帕子擦脸,“你这条……”

    见大黄的獠牙都露出来了,早莺连忙捂住夫人的嘴,“夫人,慎言。”

    柴玉媛反手就给了早莺一个耳光,“本夫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你多嘴!”

    被打贯了的早莺硬生生地受了,抚着夫人起身,站在陈祖谟身边。柴玉媛是真的疼,她的身子都在打颤。不过看她有力气骂人又打人,众人只觉得她这模样是装出来的,连陈祖谟都这么认为。

    皮氏见韩二爷都不说让她坐,便自己挑了把椅子就要坐下。她的衣裳还没挨到椅子,就听秦氏家养狗的张冰硬邦邦地道,“这是我家二姑娘的椅子。”

    皮氏咬牙,往边上的椅子坐去。

    “汪!”

    干嘛!皮氏的眼皮跳了跳,就听小草劝道,“大黄把椅子让给奶奶坐,咱俩坐一个。”

    这是狗坐的椅子,自己坐了不就是狗了?皮氏站住不动?

    小草很好说话,“大黄,奶奶不想坐你的,把咱们的让给她吧。”

    大黄扫了皮氏一眼,听话地跳下小草的椅子,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所以她还是要坐狗坐过的椅子?皮氏站在椅子面前,脸色难看极了。

第一零九七章 小草一对三

    韩二爷和秦德看着小草一脸无辜又无奈地站在皮氏身边,跟他们家里的那些孝顺又听话的小孙女没啥两样。

    但是他们心里清楚,这丫头鬼精灵、鬼机灵的,比别人多好几个心眼儿。

    村里人家差不多的都养狗,但大伙只当狗是看门护院的家畜,待狗像秦氏家待大黄这么好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村里人发酸时,常说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小草家的大黄,人家一条狗,还有俩专人伺候着。

    可大伙谁也没脾气,谁让大黄得过圣上召见、赏赐,进过皇宫、晟王府呢。给狗摆把椅子这种事儿,秦家村也就秦氏家干得出来。

    不过,人家的大黄连皇宫内天章阁相爷王爷的椅子都坐过,那派头能是一般狗可比的?

    所以小草刚才从车上跳下来,还让人搬着把椅子进屋,说是给大黄搬的,问韩二爷大黄能不能在她边上坐着时,韩二爷也就点了头。

    起初他们只以为是小草把大黄太当回事儿,现在才看明白,这丫头是为了恶心她奶奶和他爹。

    屋里就剩下这么两把椅子,大黄都坐过了,你俩坐不坐?

    小草娘仨,她娘老实,她姐,她是蔫坏……

    这俩丫头到底像谁呢?韩二爷看看脸色发青的皮氏、装相的陈祖谟和不住哆嗦的柴玉媛,抓着胡子不吭声,看小草这架势,今儿这事儿怕是不好了啊。

    在凳子与狗之间权衡再三,皮氏脸一沉,扭身子走开,老娘不坐了。

    柴玉媛立刻哆嗦着低声道,“夫君,妾身腿软,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草已稳稳当当地坐下,沉着白面团子一样的脸跟韩二爷说,“里正爷爷,人既然来齐了,您就开始吧。”

    端端正正坐着的大黄,扫了一眼韩二爷和秦德,然后又看大牛。

    大牛盯着山大的压力,吭哧道,“爷爷,大黄也说让快点儿。”

    众人……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负责,韩二爷没几句话就问明白了。

    今天早上,皮氏又在家叨嚷儿媳妇不做活,比秦氏差远了。柴玉媛就怼她,“既然秦氏那么好,你干嘛还休了她,死皮赖脸地到我家求亲?”

    皮氏气不过,话赶话地说到秦氏还惦记着陈祖谟,一两年就会跟陈祖谟破镜重圆,带着俩孩子回陈家,到时候有她柴玉媛受的。

    这一年来,皮氏明里暗里地说柴玉媛不如秦岚,柴玉媛本就脾气不好,跟皮氏嚷了一顿后,她就不管不顾地跑到第一庄要跟秦氏讲明白,让她别惦记自己的男人,这才发生了方才那一幕。

    韩二爷很会抓重点,“皮氏,你为何啥说小草她娘还惦记着你儿子?他俩合离这几年,你们两家走得一点也不近。”

    “不光不近,还水火不容的。”

    “就是,县衙大堂就去了好几回。”

    “秦氏还找上陈家门口打过陈祖谟耳光呢,这哪是惦记,是恨死了吧?”

    堂屋门口,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韩二爷镇住场子,只盯着皮氏。皮氏也自知理亏,喏喏地为自己开脱,“老身气急了,才说这话吓唬她。”

    “你是给我秦家人泼脏水呢!小草她娘带着俩孩子本本分分过日子,哪架得住得你这么埋汰!”秦家族长秦德的脸沉了下来。秦氏和离后归族就是秦家的人,他是族长,当然得护着。

    韩二爷下结论,“祖谟,你媳妇听了你娘一句话,就跑到小草家去找小草她娘评理,这事儿是你们的不对。”

    黄子厚可不满里正的说法,“陈夫人到第一庄门口后,不有分说抽鞭子就打夫人的马,夫人下马车后她不只骂得极为难听,还想抽鞭子打我家夫人,这哪里是去评理的。她不过是个平民百姓之妻,我家夫人可是六品诰命!若不是我家夫人大度,当场打杀了她也是应该!”

    自己是百姓……她是诰命……金枝玉叶出身的柴玉媛哆嗦得更厉害了,陈祖谟的脸也难看至极。

    陈四爷张嘴想说几句陈祖谟两口子的不是,可他坐在这儿就代表着陈家,门外陈氏族人都瞅着呢,他不能拆自己家的台,又不敢帮着陈祖谟说话,只好闷头不吭气。

    秦德又道,“村里人都知道,燕泥跟小暖自小就像双生姐妹,是一块长大的俩孩子。燕泥成亲小,暖给她添好东西当嫁妆,一是人家出得起,二也是人家小姐妹俩情分在这儿。咋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惦记你家儿子了?”

    皮氏被秦德问得说不出话,陈祖谟拱手刚要分辨,却被女儿小草接了胡,小草知道她爹善狡辩,她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奶奶不分青红皂白,糟蹋我娘的名声,有错;柴氏从我奶奶那听一两句话,就到我家门口辱我娘亲,有错;我爹爹枉读二十余载圣贤书,上不能劝谏老母慈善,下不能管教妻子守德,是为无用。这事儿该怎么办,里正爷爷、族长爷爷、陈四爷爷给句话吧。”

    我无用?我枉读圣贤书?陈祖谟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你这个不孝女……”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长辈,所以小草才成了这样啊。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门不正全家坏!”小草歪着小脑袋,说得理直气壮。

    听了小草的话,众人都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陈家这现世报来得真是快。

    柴玉媛怒了,颤抖着道,“这件事便是有我不对在先,你们也强不到哪儿去!你们纵奴伤人,打得我浑身是伤,这事儿怎么算?”

    “汪!”见她还敢吼小草,大黄不干了。

    小草拍拍大黄的背,眨着大眼睛诧异地问,“我们纵奴伤人?大伙儿都眼睁睁看着呢,你可不能说瞎话骗小孩儿。大伙说说,她说了啥绿蝶才打她的?”

    门口立刻有人回道,“她陈夫人你姐说:‘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有种你抽死我!’”

    众人纷纷附和。

    小草好言好语地跟柴玉媛解释道,“柴氏,我姐是我爹的种,你说不抽死你就是我姐没种,所以我姐当然要让人叫你明白她有种,否则我姐就是不孝啊。”

    这话还能这么讲?众人瞠目结舌,陈祖谟的嘴角渐渐渗出血丝,柴玉媛气得五内惧焚,“我,我……”

    早莺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夫人,生怕她栽倒在地上或再抽鞭子打人,那样这事儿就更不好收场了。

    皮氏沉着脸道,“小草,你这骂人本事是跟哪个学的?!你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就学了满嘴脏话,看以后有没有人家敢娶你进门!”

    “小草这些话都是跟奶奶学的呢,姐姐和小草在陈家时,每天被奶奶骂上几十遍,奶奶骂的每一句,小草都记得清清楚楚。至于找婆家的事儿您老就不用操心了,小草是要招上门女婿的。”小草说到这里,脸往下一沉,拿出她姐姐的架势,“你们哪个也别想拿名声压我陈小草,名声这玩意儿,小草不在乎!”

第一零九八章 陈祖谟吐血

    这……也太牛了!

    一个还没椅子高的小女娃儿,愣是挤兑得陈家三口说不上一句话来,众人都恨不得给小草啪叽几巴掌。

    别人只是想想,韩二胖直接伸出大巴掌啪叽上了,他冲着皮氏嚷道,“陈家伯娘,啥也不用说了,小草这嘴皮子不随她爹也不随她娘,十足地随了您啊!您老后继有人,该高兴才对。”

    高兴她奶奶个爪!

    皮氏恨不得回头呸韩二胖一脸,这个死胖子在家门口开了个店,天天在店门口蹲着啃猪蹄、鸡爪子等着看他家的热闹。要不是打不过,皮氏早就早就拿着笤帚疙瘩招呼他了。

    见韩二爷他们还没商量好该怎么处置这件事儿,小草等得不耐烦了。她从椅子上跳下来,拎起她的小棍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爹和柴玉媛面前,大黄也跟着跳下来,站在小草身边给她助威。

    陈祖谟强忍着不适,扶着柴玉媛低头问小草,“你要作甚。”

    “爹,前边的事儿咱就不说了。大过年的,你媳妇趁着我和我姐不在家,找到门上去欺负我娘,小草很生气!”

    “汪!”大黄也很生气。

    “你要如何?”陈祖谟皱起眉头,一个小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

    小草将她的小棍子往地上一戳,“我娘和我姐心善,才由着你们欺负,我陈小草可不行。柴氏,你说绿蝶打你打得疼,那是你不知道什么叫真得疼!”

    这死丫头,口口声声给自己叫柴氏,分明就是没将她和夫君看在眼里,柴玉媛咬牙,恨不得将她一脚踢开。

    “大过年的,我也不想让里正爷爷家见了血、破了门框。”小草示意莲年和友鱼将担着柴玉媛的架子拿到屋外去。

    莲年友鱼将架子上的铺盖扔到一边,将由两根比碗口细不了两圈的榆木制成的架子戳了起来。院里众人立刻让出场子,屋里所有人也瞪大眼睛看着。

    小草拎着比她高了一截的棍子,到了木桩前,抡起棍子狠狠抽了过去。

    “啪”地一声,榆木没断,小草的滚子折了。

    众人……

    韩二胖已经张开的俩大巴掌,不知道该不该拍了。

    小草连一沉,把断了的棍子仍在一边,小草拿起架势,抬起小脚。

    “哈!”

    “咔嚓!”

    “哈!”

    “咔嚓!”

    见小草两脚就踢断了两根木棍,韩二胖都忘了拍手了。这是一个八岁小丫头难干的事儿,这是一个八岁小丫头能有的腿劲儿?

    小草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收脚回头,“我的功夫是绿蝶姐姐教的,如果她方才那顿鞭子没手下留情,现在早就断成好几截了!”

    柴玉媛咬牙,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见到小草能踢断木棍,心里也很吃惊。

    随后,小草又挨个警告屋里的奶奶、爹爹和柴玉媛,“我娘心善脾气好,我姐忙,以后跟你们陈家交涉,都由我陈小草来。想吵架斗嘴皮子,找我陈小草,奶奶会的我都会,奶奶不会的我也会;想咬文嚼字、之乎者也摆大道理糊弄人也来找我,我陈小草师承名家,虽然比爹爹少读了二十年书,一点也不比你差;想打架也来找我陈小草,咱们下生死状上擂台单挑,生死不论!”

    “你们讲理,我就跟你们讲理;你们不讲理,我就比你们还不讲理!子厚哥在这儿等个结果,大黄,咱们回家。”小草说完,把目光转向贺风露。

    贺风露会意,上前扶住小草,提起纵身,直接窜出院墙,上了院外的马车。

    上马车后,小草的小脸再也绷不住了,抱着小脚倒吸冷气,“疼……”

    “那两根木棍,对二姑娘来说太粗了。”贺风露立刻褪下她右脚的鞋袜查看,“幸好未伤及脚骨,二姑娘将体内真气运转两周天,回去再抹上药油,应能缓解。”

    待绿蝶拎着折叠椅上了马车后,莲年和友鱼冲着小草竖起大拇指一顿夸,“二姑娘方才这一战,好比当年诸葛孔明舌战群儒,太厉害了!奴婢等出来的时候,院里的人还没回过神儿呢,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小草慢慢穿上鞋子,一本正经的谦虚着,“先生舌战的是张昭、虞翻等孙吴重臣,小草的对手只是一老妪、一腐儒、一泼妇,与孔明先生差远了。”

    友鱼瞪大眼睛,“姑娘连张昭、虞翻都知道?”

    小草得意地一笑,“方才本姑娘说了什么?”

    莲年立刻回答,“我陈小草师承名家,虽然比爹爹少读了二十年书,一点也不比你差!”

    待小草回家,跟娘亲和姐姐连说带比划地讲了自己方才的壮举后,给她抹药油的秦氏心疼着,“你说就说骂就骂,踢木头干啥,怪疼的。”

    “因为这样显得厉害啊。”小草骄傲地抬着小脑袋,她天天练,就是为了这个。

    小暖看着妹妹的小脚很是心疼,“玄舞,帮小草找个趁手的兵器,以后能用兵器的,尽量别动脚。”

    玄舞立刻应了,“姑娘年纪还小,用浑铁棍不合适,还是木棍为好,属下写封信进京,为姑娘寻一根。”

    暗卫用的都是带刃的短小兵器,最好的木棍应用百年以上的铁木制成,得好好选。

    贺风露道,“小师姑,我师父几年前炼制了一根铁木棍,长短粗细正适合二姑娘用,待师侄写封信,让大师兄派人送过来。”

    小暖笑了,“三师兄炼棍子做什么?”

    贺风露苦笑,“师侄也不记得了,但一定与兵器无关。”

    小草谢过贺风露,又眼巴巴地望着窗外,“也不晓得怎么样了?姐,你说里正回怎么罚他们?”

    “韩二爷会来事儿,估计会罚柴氏抄写族规或《女戒》之类的书文。”说完,小暖又笑得打滚,“小草你真绝了,没让咱爹捞到机会讲一句话,这会儿他怕是要气死了。”

    以后陈家再来找事儿,派小草一人出战,足矣,小暖觉得有个这样的好妹妹,真是太顺心了。

    小草爬到姐姐身边,眼巴巴地问,“娘,姐姐,小草是不是越来越争气了?”

    “嗯,小草比娘有出息。不过,以后咱可不兴跟你奶奶一样,张口闭口都骂骂咧咧的。”秦氏欣慰又担心。

    小暖夸奖道,“小草非常棒,姐姐八岁的时候可比你差多了。”

    小草露出一口小白牙,“姐姐以后出去做生意,家就交给小草好了。”

    小暖笑着点头,“田庄的事儿由娘管着,生意上的事儿由子厚和管事们管着,有人不讲理找事儿,全由你去应对。”

    这时,管家黄子厚在门帘外言道,“夫人,姑娘,陈家的事还没审清就散了,因为陈先生吐血了。”

第一零九九章 光杆管家

    陈祖谟表示,他现在很想以头撞柱!

    他好好地在族学教书,什么错都没有,却被秦氏家的下用鞭子抽、被不孝女小草当众羞辱!

    陈小草说他无用,说他枉读二十年圣贤书,说他虽然读了二十年书,却还不及她一个八岁的孩子!

    想着想着,陈祖谟又觉得胸口翻腾嗓子发热,又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雪白的帕子。皮氏吓得眼泪汪汪,躺在旁边贵妃榻上的柴玉媛也担心起来,“夫君,你莫忍着,把血都吐出来就好了。”

    都吐出来,是要他血尽而亡么!陈祖谟颤抖着擦掉嘴角的血渍,长叹一声,“我陈祖谟这一生,便是被你们这帮女人给毁了……”

    柴玉媛闻言,眉头立刻竖起,“明明是你娘信口雌黄,夫君为何连妾身也骂了!”

    皮氏立刻瞪了眼睛,“我是你婆婆,你当面辱骂婆婆,是要我陈旧休了你不成!”

    柴玉媛冷哼一声,“要休便写休书,当我怕你不成!”

    “写就写,留着你这等悍妇家门难兴!儿啊……”皮氏一转身,却见儿子又在用帕子捂着嘴呕血,立刻又心疼得眼泪汪汪,“儿啊,我的儿啊……”

    第一庄内,秦氏担心起来。这件事本来是她们占理,但陈祖谟一吐血,却不一样了。怕是很快,就会有“小草把生父气得吐血”的话传出来,这可有损小草的名声。

    小草却满不在乎,“小草又不嫁人,要好名声没用。”

    说完,两人都看着小暖,等她拿主意。小暖懒洋洋地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我和小草还要照顾被柴玉媛气病的娘亲呢,他吐血了,自有柴玉媛等人照料,跟咱们无关!”

    对啊!自己还被他们家气得发烧了呢!秦氏琢磨过来后,又觉得陈祖谟真像小错说得一样没用,若是被说两句就吐血,这三年她有多少血都能给吐光了,“你爹这会儿在家里,一定指摘你奶奶和小棉她娘的不是呢,他从来不觉得他自己有错,错都是别人的。”

    小暖深以为然地点头,“娘说得对。”

    小草晃起小脑袋,“《论语》有云:‘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荀子曰:‘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我爹爹的书,果然白读了。”

    自己只会说“对啊”、“有道理啊”这等没学问的话。小草却能引经据典地把娘亲说得话再提升一个档次,是有学问的。

    小暖无语望着房顶上的椽子,小草识字还是自己教的呢。三年过去了,小草天差地别,自己还是在识字阶段晃悠。同为人,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翠巧又进来报事,“夫人,陈忠来请华郎中,说陈先生在家吐血不止。”

    秦氏慌了,小草也心里没底,两人又看着小暖。

    吐一两口血就死人,他当自己是周瑜么!小暖慢条斯理地吩咐道,“去跟他说,我娘被柴玉媛气得高烧不退,华郎中要照顾我娘,无暇出诊。”

    “奴婢明白了。”

    翠巧出去后,还不等娘亲说话,小暖就解释道,“如果我爹真不行来,那来的一定是我奶奶而不是旁人。他们这时候派人来,无非就是坐实‘小草气得我爹吐血,咱们心虚派郎中去给他诊治’这种说法罢了。”

    秦氏一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便忐忑地派人去秦家村打听真实情况,再做安排。

    果如小暖所言,陈祖谟的病情并不严重,没从第一庄请去华郎中,陈忠便进县城医馆请了位郎中。这郎中去陈家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陈忠又随着郎中去药铺抓了五服药回陈家,面上并没有多少焦急的神色。

    后晌,柴玉媛便带着陈小棉坐马车返京,陈家只留下一对母子。黄子厚道,“陈夫人带走了她嫁入陈家时带过来的仆从,连在族学巡守的马得银、做饭的张婆子都带走了。现在陈家只剩下管家陈忠和一个车夫。”

    看来是吵架了,而且吵得还挺激烈。柴玉媛撤走她从柴家带来的下人,就是以后再也不打算回秦家村了,这样也挺好。小暖又问,“看来回去后是吵架了,里正那边怎么说的?”

    黄子厚道,“里正跟几位村老商议后,决定让陈老夫人登门给夫人道歉,再罚陈家出银子修整陈家村到县城的路。”

    秦氏立刻赞道,“修路这个主意真好!”

    小暖也点头,让皮氏过来道歉是应该的,这后一个虽然初听起来有些四六不着,但收益的除了秦家村的村民,还有小暖。这条路遇到阴雨天泥泞难行,天晴了又尘土飞扬,小暖本就计划等着南山坳的房屋道路修整好后,用剩余的碎石和砖头将这条路铺上。

    因为随着南山坳开发日臻完善,在这条路走的最多的不是村里人,而是在南山坳内的书生和运货的车辆。让陈家出钱给小暖家铺路,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舒坦,韩二爷比秦德会办事。

    秦氏也能想到这一层,嘴角压也压不住。皮氏最贪财,罚银子跟割她的肉、剜她的心一样,这次她该得受到教训了。

    秦家村内陈家,孤零零一对母子守着空荡荡的院子,毫无过年的喜气。厨房里,陈忠拿着菜刀看着案板上剩下的,拳头大的菜心,问边上烧火的车夫,“高哥,这白菜心,能吃不?”

    一脸锅底灰的陈高摇摇头,在被陈老爷子买进来之前,他也是当车夫的,没干过厨房的差事,不过,“应该能吃吧?”

    陈忠点了点头,一刀劈下去就愣了,“这是,要发芽了?”

    陈高想起来了,“好像开春解冻后,白菜疙瘩种在土里,就能长出白菜花,结籽后收起来,秋天种下就能长出大白菜。”

    “那……能吃吗?”

    “不能……吧?”

    陈忠默默把白菜心扔在泔水桶里,“大年夜和大年初一吃的饺子,谁包?”

    “咱俩……吧?”陈高也发愁。

    他和陈忠原本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奴仆,后来这家人犯事家被抄了,他们也被发卖。刚被陈家买来时,他们还是兴高采烈的,觉得以后的日子会比之前更好,但谁能想到陈祖谟中了状元娶了郡主,日子却越来越抽抽,现在竟连厨娘也没了,让管家和养马赶车的车夫备饭、熬药。

    陈高很想问一句“管家,您现在过得堵心不?”其实不用问,只听着陈忠这沉闷的剁菜声,就知道他心情如何了。

    锅里的水都开了,刀声还不停,陈高起来看着剁得乱七八糟的白菜问,“管家,这样还能炒?”

第一一零零章 大年夜失火

    晚上,端到陈祖谟母子面前的,是山长茶宿的骨汤馄饨和韩大胖家的素包子。那锅猪肉炖烂白菜,进了陈忠和陈高的肚子。

    家里只有俩不会做饭的废物,儿子还病着,皮氏也没法子。第二天还没亮,她就哆哆嗦嗦爬起来,到厨房烧火熬粥。

    自娶了秦氏进门后,皮氏就很少碰锅碗瓢盆。虽因手生煮的小米粥稀了些,但配着素包子还算凑合,总比马夫做得好。

    毕竟还年轻,身体又没什么大毛病,陈祖谟用过早饭又喝了药,胸口的憋闷感就去了大半。总不能再让年事已高已高的母亲重操家务,陈祖谟吩咐管家,“你去城中寻人伢子买个手脚勤快的仆妇回来做事,再派人去京城,赶在夫人到家之前,让陈町把青柳送回来。”

    早莺和青柳这两个侍妾,都被善嫉的柴玉媛留在京中了。若有青柳在身边劝着,老娘昨日不会直接跟柴玉媛起冲突,柴玉媛也不会将事情闹到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因为柴玉媛行为有失,岳父岳母曾叮咛数次,让柴玉媛不要再与小暖一家起冲突。她这次提着鞭子打到秦氏面前,被人羞辱后归京,陈祖谟觉得迎接她的定不是问候,而是一顿排头。

    且等着就是了,陈祖谟这般想着,胸口的憋闷又去了一些。

    柴玉媛虽暴虐却不傻,回京后她直接回了东桥街的家中,未让父亲和伯父知晓,听春泥说陈町将青柳送回了济县,柴玉媛只冷哼一声,“这骚蹄子回去了,就别再想回来,在那破地方待一辈子才好!”

    柴玉媛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济县了,那地方跟她犯冲,她在济县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还把本属于她的东西都丢了。所以回来之前,她已吩咐柴禾把青湖别院卖了,然后用这些银子在京城边上买一处小庄院,这里才是她的福地。

    第二日,柴智岁就登门了,待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他满脸横肉上皱出了十八道褶子,“你太沉不住气了!秦氏现在连李奚然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妹夫?你闹腾成这样,要怎么收场?”

    柴玉媛没想到家里最不成器的二哥也责备她,委屈极了,“我挨了打,二哥不问我伤得怎么样,上来就指摘我的不是!”

    柴智岁哼哼两声,“绿蝶是练家子,如果她真用劲儿抽你四十多鞭,你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的?”

    “可是我疼!一路上都疼得睡不着,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生小棉的时候,她都没觉得这么疼。这疼是钻心蚀骨的,让她吃喝不下,坐卧不宁。

    柴智岁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撑着胖大的身躯站起来,警告道,“那是因为从小爹娘就没让你尝过什么叫疼!如果你再惹陈小暖一家,莫说爹娘,二哥我都不再管你的死活了。你最好盼着晟王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咱爹和大伯,否则有你好受的。”

    二哥走后,柴玉媛呜呜地哭了起来。小棉这几日被娘亲打骂怕了,守着炭火盆,听着一声声的鞭炮,木呆呆地坐着不动。

    今天是大年三十。街上行人熙攘,柴智岁和程小六挎着腰刀在街上溜达,看到路边摊上有好吃的,随手拿起来就塞进嘴里。凭着身上这两张五城兵马司的行头,他俩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吃东西都不用给银子。

    转了一圈后,俩人到茶楼歇脚闲聊,等着听书。程小六听了柴玉媛的事儿,就想起自己家里的事,长吁短叹着,“若云也不让人省心,这几日又闹呢。”

    “她还想嫁卢林平?”俩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程家的事儿柴智岁都知道,“依我看,卢林平可不是什么好鸟。”

    “咱们看得明白,可女儿家哪知道,她们只喜欢会哄人的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程小六又叹了口气,“我爹在朝堂上不顺心,三哥因为生意不顺也天天板着脸,郑笃初更是恨天恨地的,我现在都不愿进家门。”

    柴智岁也有同感,便与小六商量道,“要不,咱俩主动跟孟大人说咱们今晚值差?这样不用回家,还能得个好名声。当完差咱们寻个好去处吃酒睡觉,谁也挑不上咱们的理,怎么样?”

    两人一拍即合,跑去找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城安献殷勤。有人主动要求大年夜值守,孟城安自然欢迎,夸奖几句后,他给柴智岁安排了二十个人,让他们看好玉屏街。

    玉屏街上住的都是一等一的王公大臣,程家就在此处,孟大人是好意,这俩人原本打算的找地方吃花酒的打算落空,也只得认了,老老实实去守街。

    玉屏街可看的热闹与别处不同,此处没有小商贩也没有小的店铺,穿得暖暖和和的俩人只得坐在路边的一辆马车里,看着易王、昙郡王、八月回来后没回皇陵的大皇子一个接一个地带着家眷进宫守岁,又看着他们一辆辆地回府。

    俩人就着满天的硫磺味儿扯闲话啃烤肉串,忽见东边人声嘈杂。

    “二哥,走水了,兄弟我去看看。”程小六把肉全塞进嘴里,就要下马车。

    柴智岁把他拉住,“着火的又不是玉屏街,跟咱没有关系,接着吃。”

    程小六素来听柴智岁的,便又坐下,抓了一把肉串放在炭火盆的架子上翻烤着。打探消息的部下回来说,“吏部侍郎蒋大人家起了大火,咱们司的弟兄们正帮着灭火。”

    柴智岁塞给他一把肉串,“你带着五个人去帮忙,有点眼力架,大过年的别让兄弟们伤着。”

    手下人嘿嘿笑着带人走了,柴智岁和程小六撸着串,不约而同地盯着易王府的大门。易王府蒋侧妃的娘家起火,易王会不会派人过去看看?

    眼见着火光越来越大,易王府的大门开了,管事带着十几个人赶了过。不一会儿,又有两家的大门打开,有人去帮忙救火。

    这时,大皇子府的大门竟然也开了一道缝,有管事拎着木桶带着瓢出来了。柴智岁抬手抹去嘴边的油渣子,紧盯着这些人,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带着肃杀靠近,乔装成侍卫的大皇子刚迈出府门一步的脚立刻收了回去,他靠在大门上往外看,只见一人身着亲王袍缓缓而来。

    柴严昌恼怒着,老三怎么在这时候跑来了!

第一一零一章 饺子和狗粮

    柴智岁和程小六见了三爷,立马滚下马车行礼。

    三爷的马停住,声音里也含了爆竹的气味儿,“孟大人派你二人巡守此处?”

    出于根深蒂固的恐惧,柴智岁见到三爷就腿肚子打转,嘴皮子不利索。程小六虽然也怕三爷,但没怕到柴智岁那个程度,他主动开口答道,“是,我二人带着二十人守着这条街,防着今夜有人打架闹事、走水失火。现在有六人去前街帮着灭火了,还剩这些人,有事儿您尽管吩咐。”

    三爷点头,“我也是奉命巡城,既然孟大人将此地交给你们,你们不可懈怠,虚仔细守着,以防闲杂人等混入。”

    “您放心,一定的。”程小六挺起胸脯。虽然他老子跟三爷势不两立,但他对三爷只有敬怕没有恨意。甚至在内心里,他还感激三爷和陈小暖除了程夫人,吓破了郑笃初的胆呢。

    程夫人死后,程小六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晟王向着蒋承鸣的府邸方向去了,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无声无息地跟上。这些人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柴智岁才擦了擦冷汗钻回车子里,吓死他了,三妹刚惹了陈小暖一家,他还以为晟王会借机会拿他撒气呢。

    “二哥,晟王身后带的是晟王府的暗卫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比咱的人可厉害多了,这是什么差事,能让晟王带着这么多人巡城?”程小六也爬了上来,伸出冰冷的手在火盆上烤着。

    “这有的比?咱们这一群人都干不过人家一个。”柴智岁的嘴皮子恢复了,胖大的脑袋也开始转悠。晟王来这里干啥?他奉命巡城,奉的是谁的命又为啥巡城?

    难道说,有人要在今晚闹事不成?

    三爷的马不急不缓地在大皇子府门前经过,靠在大门内的柴严昌简直要骂翻天了!老三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出城的路已经堵死了,说不得外边接应的人都被老三抓了,明早这些人就会跪在老东西面前,让他永无翻身之地!该怎么办?

    被剪去羽翼的柴严昌,纵使心中火气再大,也只得回去歇着,以静制动地等着看明早老东西会怎么处置他,打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反正他现在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这一场大火把蒋府的前院烧了个干干净净,待被扑灭时,街上的鞭炮声震天,已经有人起五更用完饭,出门拜年了。

    巡了一夜城的三爷也不回府,直接调转马头,奔着皇宫的方向走去。谁知他走了没几步,便被提着食盒的木开追了上来,“三爷,属下将早膳给您提来了。”

    “提回去。”昨夜在宫内宴上垫补了些东西,三爷此时没什么食欲。

    木开笑嘻嘻地跟着三爷的马走着,“这是郡主让属下给您送来的饺子,特意吩咐了今早给您煮着吃。”

    三爷的停住,目光落在食盒上,小暖让准备的饺子么?

    木开接着道,“这里还有煮饺子的汤,郡主说原汤化原食,让您吃完饺子再喝些汤,暖暖和和地过年。”

    三爷又开始往前走了,喂了三年王八的木开,机灵劲儿一点没转到王八身上,乖巧地提着食盒跟在玄散身边往前走。郡主让他押送年货进京,就是给了他回到三爷身边的机会,木开这回老实了,不想再回去喂王八了。

    进了天章阁后,三爷洗手坐在二楼的桌边,木开勤快地布好碗筷。饺子和醋、香油的香味儿飘开,三爷这才觉得肚子饿,仔细看面前的两大盘饺子。

    这些饺子颜色不一,形状却非常一致,煮熟后全成了憋肚的趴趴饺子,完全达不到岳母要求的“个大肚圆边小”模样,定是出自小暖之手。三爷翘起嘴角,夹了一个蘸醋放在嘴里,猪肉白菜馅的,咸淡正好,这馅应不识小丫头调出来的。

    他又夹了一个,肉三鲜的,不是很喜欢;下一个是猪肉蘑菇的,喜欢;第四个又是不一样的。

    小丫头给他准备了多少种馅的饺子?三爷来了兴趣,不知不觉便把两大盘饺子吃完了,居然也没吃到一个重样的。

    这些饺子准备起来,得用不少功夫吧?想着小丫头忙得脚不沾地,还能抽出时间来费心思给自己准备饺子,三爷心情大好,两大碗饺子汤也入了肚,周身暖暖和和的。

    他提笔给小暖写信,交给木开,“让王全桐取五千两银票并二十五颗金珠子,送到第一庄去。”

    木开小心翼翼地问,“是属下去,还是……”

    玄散也斜眼看着一身水气的家伙,喂了三年王八,脑袋也跟王八一样大了,这还听不明白?

    三爷扫了这黑小厮一眼,“你想去便去。”

    木开立刻咧嘴笑了,“属下这就回去交给管家,让他派稳妥的人送过去,天黑之前一定交到姑娘手上。”

    这个时辰,建隆帝也该起来了。三爷到了宜寿宫门口,见连最小的八弟都到了,以二皇子为首,静静站在宫门外候着。

    七皇子和八皇子给三哥行礼拜年,老四则到近前提鼻子嗅了嗅,“三哥吃了什么,怎一股子醋味儿?”

    他这动作让三爷想起了大黄,他好像忘记给大黄准备年礼了,待会儿吩咐玄散补上,否则那厮还不晓得要怎么闹气呢。

    大皇子扫了这边一眼,完全没有开口的兴趣。

    “蘸醋吃的,当然是饺子了,三弟对今天的饺子很满意。”二皇子含笑问道,能吃出一身的醋味,脸上还暖洋洋的,二皇子推测这饺子许是陈小暖准备的。

    四皇子没话找话,“什么馅的饺子让三哥这么中意?说出来小弟我也回去让府里人弄点尝尝。”

    惯常,这种废话三爷是不理的,不过今天他心情好,也就如实答了,“猪肉白菜。”

    四皇子刚要冷哼一声,却听老三接着报,“肉三鲜,猪肉蘑菇,素三鲜,猪肉芹菜,猪肉茴香,羊肉萝卜……”

    “你有完没完,父皇让你在天章阁做事,不是让你学馆子里的伙计报菜名!”老四嚷嚷道。

    三爷慢条斯理地数完,才道,“每样都吃了。”

    二皇子笑出声来,“饺子是文昌郡主送来的?”

    三爷翘起嘴角,“冻好送过来的,一种馅一个,不知不觉就全吃了。”

    二皇子打趣四弟,“四弟要弄一样的尝尝,怕是难了。”

    新年头一天就被气着的四皇子,恨不得过去把老三吃进肚子里的饺子全揍出来。

    不就是几个饺子嘛,谁还没吃过!

    有什么好瑟的!

第一一零二章 待嫁

    今天是大年初一,建隆帝受了六个儿子的跪拜,一一训话发压岁钱。儿子们谢恩后,随他去慈宁宫给太后拜年。

    此时,皇后已领着各宫的嫔妃站在慈宁宫的大殿中,连一年出不了几回宫门的华嫔也来了,低调地混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但她再低调,建隆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那眼神儿,恨不得让太后和皇后一起将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一脸决然的大皇子母妃见儿子居然跟着圣上一起来了,一闪而过的不解神情被二皇子和三爷逮了个正着。

    出逃未成的大皇子破罐子破摔地跟着弟弟们给太后磕头、答对。因各府的命妇快要入宫拜见太后和皇后了,建隆帝父子也没多呆,又返回宜寿宫。

    离着百官朝拜还有一会儿功夫,建隆帝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含笑看着自己的儿子们。

    大皇子藏在衣袖中的双拳紧握,只等着老三发难。谁知老三竟一声不吭。

    大皇子浑浑噩噩地听着老东西询问老七和老八的功课,又问了他的身体,让他在府中好生休息,说得他好似寻常百姓人家的慈父一样!

    直到出了宜寿宫,大皇子都没想明白老三昨晚耍的哪一出,只得恨恨地回了圈禁他的府邸。老东西虽未下旨将他圈禁,但不让他回皇陵也不让他入朝做事,只让他在府中修养,不是圈禁是什么!

    大皇子看着意气风发的老二,腹黑的老三,没心没肺的老四,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捶死才解气。他是皇长子,他有治国之才,这天下该是他的,他的!

    待唠叨了一路的老四终于进了他的府门,阴沉了一路的老大也回去关上大门,二皇子才得空与三弟说话,“大年夜都不得歇息,三弟辛苦了。”

    “小弟身负皇城安危,不敢有片刻松懈。”三爷身兼五城巡防使之职,如他所言,节庆之时更容不得一丝松懈。

    二皇子拉马靠到三弟身边,耳语道,“方才在慈宁宫中,三弟可瞧见蒋昭容的脸色了?不只是她,大哥的神色也一直不对。”

    三爷也不瞒着二哥,“昨晚蒋大人家起火时,各府派人过去救火,小弟也过去查看。骑马经过大哥府门前时,小弟见有一人刚出大门又退了回去,那身影很是熟悉。”

    再多的话,就不必说了。二皇子双眸微敛,他安插在大皇子府的探子都没送出一丝消息,三弟是如何知道的?

    三爷解释道,“昨天后晌,有十几个可疑之人在南城外集结,我便派人注意了各府的动静,以防万一。蒋大人家的火一起,大哥门前又有那样的动静,我便猜到了八九分,只是当时情况并不明朗,才未跟二哥提。”

    二皇子释然,欣慰地拍着三弟的肩膀,“多亏你机警,否则这个年和往后两年,咱们都不得安稳了。”

    大皇子出城,自然是逃往西北他舅父那里。西北一乱,朝堂何安?

    三爷微微点头,“二哥占得地利,当小心提防他再生变。”

    他的王府与大皇子府离得近,的确是占了地利,二皇子会意,“三弟放心回府歇息,这里有我。”

    一夜未睡的三爷辞别上了自己的马车,闭目养神。他拦住柴严昌,是因为漠北此时处在老四的舅父藤虎的掌控之下,若是西北乱起来,京中的宁太傅又要升起不该有的心思了。三爷不想当皇帝,但老四绝不是那块料,他若上去,大周江山危矣。

    再过一年漠北军换防后,乌桓带着右金吾卫驻进驻漠北,大皇子就算侥幸逃过去,也不过是三爷手中的,一枚让乌羽借机翻身的棋子罢了,不足为惧。

    而且再过几个月,他就要与小暖成亲了,怎能由着柴严昌在他大喜的日子添乱。

    想到小暖,三爷的嘴角便微微翘了起来,很想看她她收到压岁钱时的模样,明年此时他就可以等她一起回府了。他才不会学二哥,把王妃扔在慈宁宫不闻不问。

    大年初一,爆竹声动九州,四海一片欢腾。

    小暖家宾客盈门,只给过来拜年的孩子们塞糖块,就塞出去近二十斤,小暖的笑容都要僵了。头晌亲戚来得差不多了,后晌各铺子、各庄的管事又过来拜年,小暖送走这些人后,直接累瘫在炕上。

    过年,果然当个孩子好,可以穿新衣、吃美食、拿压岁钱。小暖今年十六,按说也是个孩子,但她早就没了孩子的待遇。虽说也拿了娘亲和二舅给的压岁钱,但大人该做的事儿,她一件不拉地都做了。

    累啊……

    小暖翻了个身刚要歇会儿,玄舞喜气洋洋地进来了,“姑娘,三爷的信到了,是三管家亲自送过来的。”

    小暖一骨碌就下了炕,让春花、秋月帮她整理衣裳和头发,吩咐道,“快请他去大厅。”

    王全有先把三爷的东西送上,才给小暖拜年,随后道,“您送去的饺子三爷全吃了,还喝了两碗饺子汤。”

    足足五十个饺子全吃了,其中还有一个苦瓜馅的呢。小暖翘起嘴角,给了赏赐后让玄舞带王全有下去歇息,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内院的炕上,裹着被子打开三爷的书信看。

    她不喜咬文嚼字,三爷写的都是大白话,只在最后写道:“汝之心,晟知。待汝归,同剪窗花数滴漏。”

    “归”乃是嫁的意思。小暖放下书信,抱着被子滚了几圈平复心情,才打开包袱里的东西看。

    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玉雕,应是给大黄的压岁钱;九颗葡萄大的金珠子,是给小草的压岁钱,这丫头今年九岁了;最后一个荷包沉甸甸的,里边是十六颗金珠子并一摞银票,这是给自己的压岁钱。

    小暖趴在炕上,盯着银票许久。

    三爷果然知道她这里银钱吃紧了,自己不开口,他也不搭手,现在送来的五千两,说是压岁钱太多,但若说是三爷给她缓解生意紧张的,又少了些。

    再多,小暖拿着就有压力了。

    三爷不说,小暖也知道这些钱是三爷给她零花用的,怕她因为铺子吃紧,委屈了吃穿用度。

    他的用心,怎能不让小暖感动,她现在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嫁给他了。

    小暖抬起头吩咐玄舞,“去跟王嬷嬷说,我的嫁衣务求尽善尽美,容不得一点马虎;还有那千工百步床也是如此,工匠若是不够用,再请。”

    三爷是个求完美的性子,别处就算了,自己的嫁衣和他点名要的床总要弄好,让他看着舒心才成。

    看来三爷的书信和送来的东西,都送到姑娘心坎里去了,玄舞开心应了,出去寻王嬷嬷。这还是定亲以来,姑娘第一次正面关心她的嫁妆,而不是嫌弃办嫁妆花钱太多了。

第一一零三章 最厉害才够爽

    一年之计在于春,惊蛰之后便是春耕了。因去年出宫劝耕出遇刺,死了一个皇孙,还搞得一个儿子到现在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建隆帝很郁闷,今年没心情出宫,是以第四庄也就免了今年春天接驾的麻烦。

    但秦氏今年,更忙了。因为小暖一口气把她名下的庄子,增加到了二十三个,其中二十个要种棉花!好在她们去年三个庄子得的棉花籽能将这些庄子种满,否则只买棉花籽就得用去一大笔银子。

    去年棉花虽然丰收,但今春棉花籽的价钱一点没降,依旧是有价无市。登州百姓得了种棉花的好处,种得的棉花他们请工匠们弹成棉絮买了好价钱,棉花籽都照着《暖农经》的法子妥善方好,今春把自家能种棉花的田都种满了。种剩下的棉花籽也是先紧着本家或亲家种,而不是卖出去换现钱。

    因为这些棉花籽,到了秋天收获的棉花,比现在卖棉花籽合算许多。

    一场春雨过后,棉花籽带着农人的希望种入了田中。这些田使足了底肥,又被耕牛拉着犁杖深耕过,站在田边的大伙看着还未出芽的田,目光里都是期盼。

    拄着拐杖的韩二爷笑眯眯的,“若是老天爷赏脸,明年咱们村的破房子都能翻新,光棍们都能娶上媳妇了。”

    秦德也是一脸欣慰,“过几年,族学也得盖房子,先生也得多请几个。”

    光棍娶了媳妇,各家日子好过了,生的娃娃就多,娃娃多了入学堂的就多,现在那几间学舍就不够用了。

    陈四爷抽抽嘴角,“这事儿可不能只让陈家出钱,我们族里没这么多钱。”

    “三族出工、凑料和出钱也成,但这之后,三族的孩子入学都不用交束。”韩二爷很是精明。

    陈四爷抿抿嘴,“这事儿,我得跟祖谟商量。”

    “应该的,你给他写封信。会写字不?让我家二孙儿帮你代笔?”韩二爷说得那叫一个得意。早前走三年,村里识字的人都没几个,自从有了族学,现在这一波孩子,不识字的没几个,怎不由得他高兴。

    陈四爷哼了一声,“用不着,我三孙儿也会写。”

    秦德问道,“你哪来的三孙儿?”

    陈四爷恨恨道,“按族里辈分排,莫说三个孙子,十三个老子都有!”

    秦德坏笑,“老子有的是儿子,爷有的是孙子。”

    陈四爷急了,“找吵架是不?你也比老子强不到哪去?瞧瞧那儿,那儿!”

    秦德顺着陈四爷的手指看过去,也觉得糟心。别人家的田都翻耕种上了棉花,更显得秦正埔家还竖着枯草的十几亩良田扎眼了。去年秦正埔家也种了棉花,可张氏那个懒婆娘懒得除草捉虫,大郎死后他们只顾着大郎的后事,连田都顾不上了。

    若非秦正田两口子帮着,去年秦正埔家的棉花怕是一点都收不回来。秦德可知道,秦正田今年春就给了他哥足够种十亩地的棉花籽,可这两口子竟让田秃着,他们等着他老子、他二弟看不过眼,给他们种呢?!

    秦三好两口子能倒腾,家里有二十几亩田,在村里算富户,否则陈祖谟也不会娶秦氏过门。他给两个儿子分家时,只给了老二九亩田,剩下的都给了老大,这是因为老大要给老两口养老,没啥说的。

    可现在老俩都跟着二儿子过日子去了,田没重新分不说,老大两口子不给老人家拿粮食过去也就算了,老二给他们棉花籽是看在亲兄弟的情分上,都帮到这份上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身为族长的秦德,也没工夫跟陈四斗嘴了,跑去秦正埔家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秦正埔出去给人扛活了,睡懒觉的张氏打着哈欠回话,“德叔,我们借不到耕牛,怎么翻耕下种?哼,他二叔有人帮着,咱没那点儿脸面,没人搭理!”

    秦正田家的地,是第一庄的管事带牛过来帮着耕的,都到这时候了,张氏还在挑这个理,莫不是等着小草她娘看不过后,主动派人过来帮他们翻地下种?

    她真是好大的脸!

    秦德连骂她都觉得没劲,只警告道,“按大周法令,家中有劳力却让良田荒废不耕的,衙门有权将良田收归公有,派人耕作。十天后你们家的田还没下种,我就请里正报到衙门去!”

    张氏一听就急了,“凭啥,那是我家的!”

    “你还有脸说是你家的?我再告诉你,小草她娘昨晚启程去了外州的第二十几庄种棉花,四郎他爹去扬州进货,他们没十天可回不来!”秦德说完,气冲冲地去找秦三好,他自己的儿子不管,指望着谁替管教!

    到了秦正田家一问,秦德差点气了个仰倒,“你说他们干啥去了?”

    “老俩说带着三郎进城赶集,谁知他们竟在渡口等着正田,非要跟他下扬州,正田没法子,只得带着他们去了,送信儿的人刚走……”若不是四郎拉肚子,他们就连自己的儿子也带走了,李氏拉着儿子的小手,一阵阵地后怕。

    “胡闹!小暖咋说的?”秦德气得跺脚,正田是去做生意,他们跟去算什么!

    “小暖也出门了,家中只有小草在。小草说他们爱跟就跟,不过他们的花用不能走铺子的账,因为他们不是铺子里的人。”李氏低着头,不走公账,就是得花正田的银子了。李氏心里不满也不能说啥,那是她的公婆!

    秦德长出一口气,“快入土的人了,还没一个八岁的孩子懂事儿!八岁啊,别家的娃儿还在玩儿泥巴,小草就能管事儿了。”

    “爷爷,小草九岁了。”

    脆生生的童音在背后响起,秦德回头见小草带着大黄和她的丫鬟们站在自己身后了。秦德的目光落在小草那根比她还高的棍子上,胆战心惊地问道,“小草啊,你这是干啥去?”

    小草笑弯了眼睛,“过来看看四郎好点儿没,再去跟里正爷爷谈点儿事儿。”

    谈啥事儿?秦德吞了吞口水,“小草啊,你不读书画画了?”

    “先把正事儿做完了,再去读。”小草笑得甜甜的,“虽说小草是村里读书最好的,但先生说比我厉害的孩子还有很多,不能懈怠。”

    秦德纳闷着,“小草又不考状元,能读书写字算账就好了,干嘛要那么厉害啊?”

    小草的小脑袋一扬,“因为,最厉害才够爽啊。”

第一一零四章 小暖的生财之路

    莱州境内,离着州城不远的农庄内,秦氏带着王函昊查看完庄子里的长工种棉花的情况,又向庄子的管事叮嘱棉花籽发芽后间苗、补苗的事儿。

    说完后,秦氏又觉得自己唠叨了,笑道,“你已经种了三年棉花,这些比我都懂,我就不多唠叨了。”

    “东家提到的都是紧要的事儿,庄子里好些人不清楚,您说一遍,比小人说十遍都管用。您叮嘱的事小人等一定会记在心里,落在田里,您放心。”管事恭敬弯腰。

    这庄子的管事是秦氏和小暖去年冬天派过来的,他原是第一庄的长工,去年被登州方家田庄借过去帮着管了一年的田庄,将方家棉田打理得井井有条,小暖觉得他是个人才,便提拔他当了这庄子的大管事。

    小暖买的良田越来越多,原本在第一庄干活的长工们但凡有点真本事的,没在各处的田庄当上大小管事,也混成了棉匠。长工之中最有出息的是华池,最没出息的是李千耳。

    华池去年才去荒凉的漠北种棉花,今年摇身一变就成了漠北六百亩良田的管事,而且他手下耕作棉田的都是漠北官兵!听说他还在漠北军中挂了个啥“典农”差事,专管军田,老受官兵们尊敬了,说出去就给他们这帮人长脸。

    李千耳那家伙好吃懒做,若非夫人看他可怜,去年底就被第一庄的管事赶出庄子要饭去了。也就他脸皮厚,换个二人绝不好意思留下!

    秦氏对这管事很放心,“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淄州的二十二庄看看那边种的咋样了。”

    管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秦氏身后的翠巧提醒道,“夫人,这就是二十二庄,咱们要去的是二十三庄。”

    秦氏抬手拍了一下脑袋,“庄子太多,我都记混了。”想当初,小暖买下第一庄时,问她这庄子该起个啥名。秦氏觉得凭着闺女的本事,怎么也能再添几个庄子,挨个叫省事儿又好记。前四个庄子的确挺好记,但她哪料到闺女这么有本事,给她弄出来二十几个庄子呢。

    听着东家的烦恼,二十二庄的管事和长工们羡慕翻了。

    从莱州本地雇的二管事给东家出点子,“这可不怪您,挨数叫谁都记不住,您老不如直接叫‘莱州的庄子’、‘淄州的庄子’。”

    秦氏摇头,“不成,淄州有两个庄子。”

    二管事真翻了……他服!

    “报”

    一骑飞驰而来,侍卫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呈给秦氏一封信,“郡主书信到。”

    秦氏立刻将书信取出来读过,面带喜色地道,“小暖又在徐州买了两个庄子!”

    翠巧也高兴,“恭喜夫人,再添二十六、二十七庄!”

    二管事倒下起不来了,文昌郡主真有钱,他一定要抱住这条大腿不撒手!

    上了马车后,秦氏开心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小暖出门的时候不是说去登州置办嫁妆么,咋跑到徐州买田去了?她拿着银子置办了田产,哪还能买来中意的物件。”

    翠巧递上半杯温茶,“夫人莫急,您若觉得嫁妆不够,可以把姑娘新置办的几个庄子添进去。”

    这样也成,不过……秦氏还是愁眉不展,“小暖这回出去说是买给三爷能用的东西,田庄他哪儿用得上啊。”

    “夫人宽心,三爷能用上什么,没人有比姑娘清楚了。姑娘向来说到做到,她一定会选到能让三爷中意的陪嫁的。”禾风笑着。

    她们心里都明白,只要是姑娘选的,哪怕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三爷也会让人凿得方方正正的摆在府里。

    谁让姑娘是三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呢。

    “阿嚏!”

    刚订下第二十六庄的管事,让他尽快组织人力春耕的小暖,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这是谁在念叨她?

    绿蝶给姑娘披了件斗篷,“姑娘,该起来舒展一下筋骨了。”

    在徐州分号的铺子里坐了快两个时辰的小暖,的确觉得手脚有些发凉,她放下毛笔站起来,走到院内的太阳地里舒展四肢活血。

    “二十五庄那边怎么样了?”

    “管事已经带着人将田地翻耕,运到的棉花籽已经派人送了过去,现在该开始种了。”田守一答道。

    想出城看看的小暖吩咐道,“守一留下继续核账,绿蝶随我去种会儿棉花。”

    待她走了,霓裳徐州分号的管事才低声问,“道长,郡主乃千金之躯,怎还亲自下田耕作?”

    一般农家的姑娘长大十五六岁后,都要在家养得细皮嫩肉,这样才好说婆家,郡主不是要成亲了么也不怕让泥土把肉皮儿磨厚了?

    田守一笑道,“小师姑行事由心,有何不可。劳您把去年十月到现在的进货账册取来。”

    “去年十月的?”管事吞了吞口水,这是要干啥?

    田守一依旧笑着,“嗯,您说咱们分号从去年十月开始从徐州宁家买进一品细麻,贫道想看看咱们这几个月从宁家进货的进价和货量,然后再去库房看看宁家的货物品质,有劳。”

    管事应诺,忐忑而去,心里则嘀咕着郡主下田,道士管账,东家家里果然都是怪人。

    下马车时,小暖的脚磕绊了一下,绿蝶和玄舞立刻将她扶住,“姑娘当心。”

    小暖跳下马车,抬头看着自己新置办的肥沃农田,方才花光银子的心虚一扫而光,卷起衣袖兴致勃勃地道,“走,过去看看!”

    新从济县第三庄调来的管事见少东家来了,连忙从田中跑了过来,向少东家汇报这里的情况。

    “昨天棉籽到了后,小人带着人将棉籽用药水浸泡一夜再晒干,今早去农市上招来二十壮工,仔细教了他们种棉的注意事项后刚开始种,今明两天就能种好。”

    用杀虫去病的药水浸泡棉籽,是王函昊去年想出的法子,今年已经在各田庄推广应用了。二十五庄田庄买进没几日,还未来得及挑选可靠的长工,从附近村庄的集市上找打短工的农人过来种棉花,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小暖弯腰用手拔开泥土查看了几处,发现棉花籽种的深浅和间距都符合要求,才站起身道,“这些人手艺不错。”

    “小人挑的都是庄稼把式,种棉跟种黄豆差不多,他们都能干得。”

    小暖点头,向散在田中耕作的农人看去。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这真是正瞌睡着就有人上门送枕头,送银子的来啦!

第一一零五章 添做嫁妆的鱼

    小暖嘴角噙笑,“这些人是从哪个村中的集市上找来的?”

    管事以为郡主对这些干活的满意,想着再雇些来,马上回道,“这庄子往南五里的常家沟。您别看常家沟靠山地又少,他们村的壮工常年在外边扛长活,都会种地。”

    山村啊……小暖点头,“我四处转转,你且忙着。”

    未免打草惊蛇,小暖很快上马车出了庄子,低声吩咐玄舞,“东南边的田里从东边数第三个、从西边数第二个,这俩人都盯好了,等他们领了工钱出庄后就扣住。再派人去常家沟转转,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至于为啥要等他们出庄,当然是因为他们领了工钱来干活,怎么也得把活干完了再说。

    玄舞立刻看过去,寻到目标,低声道,“他们半蹲而不是弯腰做活,一看就不是农夫。”

    弯腰头朝下做农活,不只视野受限,对来自身后攻击的反应也慢,在练武的人看来这是极危险的姿势,所以他们更习惯采用蹲式。徐州偏僻小村,哪来的练家子?

    玄舞沸腾了,“姑娘?”

    小暖轻轻点头,方才虽然一闪而过,但她看清了这两人看似朴实的脸上隐藏的戾气。这感觉她太熟悉了,“别让他们跑了,拿他们去换银子。”

    有了这笔银子,就能给三爷选份见不错的礼品了,免得回去后让娘亲唠叨。

    玄舞吩咐两人盯紧种棉花的汉子,一人去常家沟暗访,剩下的人提起戒备,保护好小暖的安全。

    她们出来都是便服,没打着郡主的名号,明面上带的人不多不宜有大举动,但是暗中,玄舞带着人推平一座山的恶匪都没问题!

    暗卫们沸腾了,姑娘这独门功夫他们都信,虽还没抓住审问,但姑娘说是,这俩人就一定有问题!

    练武之人极为警觉,小暖这些人一看就非同一般。这俩汉子见情况不对,借着尿遁要溜,刚溜进林子就被暗卫打晕,提到了玄舞面前。

    去常家沟暗访的暗卫也送回消息,那里有人在暗中搜山寻人。玄舞看看地上躺着的这俩家伙,他们这是为了躲人,所以跑到姑娘的田庄来了?

    真有眼力!

    “搜身,弄醒审问清楚,看值多少银子。”

    小暖正在看铺子里看田守一整理出来的,分号与宁家的来往账目时,玄舞快步走了进来,“姑娘,大鱼!”

    小暖喜出望外,“赏银多少?”

    玄舞在小暖耳边低语几句,小暖的小嘴儿张开,嘴角缓缓上勾,“联系三爷的人,让他们过来接手。”

    说完,小暖又提笔写了一封信,给三爷送去。

    第三天晚上,这封信就到了三爷手里。三爷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年来平安无事,他本还以为小暖招祸的运道已经过去了,谁知一如既往。

    小暖抓住的两人是大皇子的手下,搜山拿他们的乃是柴严亭的余党。柴严亭死后群龙无首,大皇子派人暗中接手柴严亭的势力,暗斗时有发生。

    大皇子的这两个人在与柴严亭的人争斗中落了下风,混入农庄中躲祸。谁知他们混入的是小暖刚买下的庄子,还被小暖撞了个正着。

    这运气,也是逆天了。

    “虽然还未审问,但小暖在他们身上嗅到了银子的味道,与济县青鱼帮的恶匪颇为相似,这应是两条大鱼。”小暖得意洋洋地写道,“这两条鱼算做小暖的嫁妆,先给你送过去。不管从他们身上挖出多少银子,都算三爷的。”

    从他们身上嗅到味道?虽知小暖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但三爷还是想将小丫头抓过来教训一顿。

    想到这里,三爷心中不免一阵翻腾。随着婚期临近,他的心越发急迫了。

    将信收好,三爷吩咐玄散,“派木刑带着二十个人赶赴徐州,郡主抓的鱼要好生料理,不可浪费。”

    哎呦?三爷心情这么好,都有心思开玩笑了?

    玄散笑嘻嘻地问,“三爷,徐州没什么大池子,郡主这鱼是从哪里摸来的?”

    什么叫摸?三爷神色一敛,“速去。”

    得嘞!玄散快步去了,木开很有眼力地关上书房的门,三爷才对姜公瑾道,“柴严昌与柴严亭的手下暗斗,落在了小暖的手里。小暖说这些人应是青鱼帮的余孽。”

    姜公瑾笑了,“郡主真乃青鱼帮的克星也。”

    何止是青鱼帮的克星,柴严亭死在郡主手上,大皇子因郡主被抓,三爷前进的道路障碍大减,说郡主是三爷的福星一点也不为过。

    可惜三爷无意帝位,否则以当今的局势和陈小暖的逆天运道,三爷尽可一搏。

    三爷饮了杯茶,道,“重华宫的杜婕妤有孕,龙颜大悦。”

    宫中妃嫔怀孕,证明圣上依旧是龙精虎猛之年,龙颜怎会不悦。但这龙胎来的却也蹊跷,或许与龙虎山上的大和尚玄孚的丹药有关。

    姜公瑾沉吟片刻,“三爷,不可再让娘娘与她们共处一宫。”

    玄孚乃是来路不明的妖僧,建隆帝吃着他炼制出来的丹药,这龙胎还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若是龙胎有失,身为重华宫之主的华嫔定有照顾龙胎不当之责。

    华嫔现在是太后和皇后的眼中钉,她们逮住机会定不会放过华嫔。虽说因为三爷的缘故,皇后不敢真的把华嫔怎样,但宫里人手段阴毒,让华嫔与皇后等人接触,绝不是好事。

    三爷点头,“此事我会尽快安排。”

    “三爷,杨书毅三日内与贺王见了两次面,每次都密谈一个时辰以上,他们凑到一处,应与井盐案有关。”华嫔的事姜公瑾不好多说,便与三爷说起正事。

    官员伙同江匪偷转井盐一案震惊朝野,贺王并未牵涉其中,为了避嫌他不应与杨书毅私交才对,看来他是知道了什么线索或者有什么计谋,打算借着井盐案做些文章。

    不知怎的,三爷想起了陈祖谟。他虽没用,但鬼点子不少,近来贺王与二哥越走越近,多是陈祖谟出谋划策。这次,怕也与他有关。

    “这一案牵扯朝中几位重臣,最后定是不了了之。贺王不可小窥,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将他的目的摸清楚。”三爷吩咐道。

    姜公瑾点头,二皇子如日中天势不可挡,贺王入了他的眼,将来定能乘风而起,不如现在除了。

    姜公瑾低声道,“三爷,不如将陈祖谟赶出贺王府?”

    这两年,陈祖谟俨然已是贺王府的第一谋士,贺王近来的行径,定与他的出谋划策有关。能生出陈小暖和陈小草这样两个女儿,陈祖谟也绝非俗物。

    三爷摇头,“此人留着。”

    小暖快进京了,留着陈祖谟好给她解闷。

第一一零六章 乌漠新

    小暖以为自己抓住了两条漏网的小青鱼,但是她抓住的却是两条成了精的青鱼,老值钱了!

    这两条鱼落网后,柴严昌和柴严亭在徐州布置下的暗线被三爷挖了个一干二净,还顺着蛛丝马迹查到柴严亭竟与黑山军司主帅萧擎暗中往来。这个消息对三爷和乌羽来说,太重要了。

    大周疆域甚广,除了大家所熟知的江北江南,还有河套和河西走廊等地。

    河套之西北、河西走廊之北的广阔疆域内驻守着四大军司,四大军司的西北才是漠北。

    这四大军司分别为:河套之北的甘肃军司,有禁军六万,驻守此处的是乌老将军的旧部王颖彰;甘肃军司之东北、河套地区之西北为白马军司,守将是大皇子的舅舅蒋常胜;白马军司之北为黑山军司,黑山军司的主帅萧擎乃是藤虎的旧部,乌羽说他值得信任;黑山军司之西为黑水军司,黑水军司的主帅与蒋常胜沾着姻亲,颇有几分交情。

    待到皇权交替大皇子夺不到皇位,白马军司的蒋常胜必反。届时,乌羽和乌桓联合黑山、甘肃两大军司,再加上驻守析津的骁卫,对白马、黑水两个军司形成合围之势,蒋常胜便不足为虑。乌羽可借此军功,挺胸抬头地返京,再回归乌家。

    现在得知占据紧要关卡的萧擎竟与柴严亭一党有关,此计危矣。因为黑山、黑水、白马三大军司联手,就能切断漠北与中原的所有联络通道,飞鸟都不得过。

    届时,驻守漠北的金吾卫得不到粮草军饷补给,只靠漠北的存粮,支撑不过一月。而且漠北之外还有鞑靼、匈奴等世仇强敌,若是白马三司与匈奴联手,被吞掉的便是驻守漠北的金吾卫。

    想到这种孤立无援的困局,京中的三爷和漠北的乌羽俱是惊出一身的冷汗。幸亏他们发现得早,不对,是幸亏小暖抓了这两条鱼当嫁妆。

    乌羽暗恼自己还是历练不够,竟没发现萧擎竟已生了叛心。

    萧擎藏得再深,现在露出了狐狸的尾巴,乌羽还有时间,必须联合藤虎将萧擎除掉。在帐中与乌锥等人商定大计后,乌羽出营透气。

    眺望不远处的绵绵新绿,乌羽的嘴角露出笑意,棉花真的在漠北长起来了,这真是意外之喜。

    “乌将军,早啊。”

    乌羽顺着这爽朗的声音看去,见是个皮肤比自己还黑的高大庄稼汉,正冲自己露着一口大白牙。

    乌羽抱拳,“华校尉。”

    华池连忙弯腰还礼,“小人当不起这称呼,将军直唤小人的名就成。”

    乌羽抖抖肩膀,忍俊不禁。

    华池是大内侍卫,是三嫂庄子里派过来的种棉管事,也是藤虎新封的漠北典农校尉。他不自称“属下”,不自称“末将”,而是自称“小人”,足见他还是最满意“棉田管事”这个身份。

    他究竟是建隆帝放在漠北的探子,还是三嫂派来的长工?怕他自己都搞不清了吧。

    乌羽笑容亲切,“华大哥今日不忙,新派过去的一批人可还得用?”

    被乌羽称为大哥,若是放在以前华池定是会胆战心惊的。但在第一庄呆了两年,他被小暖和小草叫大哥叫得耳朵都顺了,现在听乌羽这么叫,他居然觉得挺亲切。

    漠北耕种军田的,除了军中的老弱残兵外,还有一些流放漠北的罪犯。这些罪犯是今年才归到华池手下,带着这些人种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得用,得用,活干得好着呢。他们种的棉花芽出得齐整,连苗都不用补,所以这两天没啥事儿,小人让大伙歇着,自己过来找刘大人商量从马场运粪沤肥的大事。”

    看他的表情,沤肥真是大事,乌羽笑吟吟地侧身,“华大哥,请。”

    华池抱了抱拳,急匆匆地去了。

    他这动作总算有点侍卫的模样了,可甩开脚走路的样子还是个农夫。

    乌羽抖抖肩膀,真想给小暖写封信,问问她是怎么把这大内侍卫祸害成这不伦不类的模样的。

    乌锥满脸笑意地过来,“将军,少爷送来喜讯,少夫人在二十六日产下一男婴,母子平安!”

    乌家添丁,这是大喜事儿,乌羽仰望远处连绵的黑山,“你将书信带上,去黑山口给老将军报喜讯。”

    乌老将军战死在黑山口,他的英灵当还骑马持枪,傲立于黑山口之上,为国镇守要塞,得此喜讯,老将军也会开怀。

    这个喜讯乌羽想亲自去送,可他不是乌家名正言顺的子孙,不能光明正大地祭奠老将军。

    乌锥又低声道,“少爷,二少爷请您为小少爷赐名。”

    乌羽是乌老将军亲定的乌家当家人,乌桓请他为孩子起名也是对他的身份的肯定。乌羽看看苍天,又看看远处的黑山口。

    乌苍,乌青,乌黑……似乎都不够好。

    乌羽的目光又回到人见了便觉得心旷神怡的绵绵新绿,“乌漠新。”

    乌锥忍不住抽抽嘴角,“您当真的?”

    乌羽点头,“漠北新绿,希望之所在。”

    还不如乌北绿呢……乌锥抱拳,“是,属下这就去把漠新小少爷降生的喜讯,告慰老将军。”

    “乌漠新,处处新绿的春天,真是个满含生机的好名字!”

    过来吃乌漠新满月酒的小暖坐在婴儿床边,看着只露着个小脸的婴儿,真心实意夸奖,乌桓比他爷爷会起名字。

    绍德音笑得一脸满足,“从怀了新儿到把他生下来,德音吃尽了苦头,但现在看着孩子健健康康的,德音觉得一切都值得,只要他能平安的长大,我就别无所求了。”

    秦氏非常赞同,“当了娘的都这么想。这孩子的脸盘像他爹,眉眼像你,脸色好也能吃,将来差不了。”

    默默盯着闭着眼睛睡觉,连眉毛都看不出来的小漠新,小暖觉得娘亲真是厉害。

    她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我师傅制的保平安的玉佩,送给新儿佩戴。”

    这玉佩玲珑剔透,雕工浑然天成,一看便是上品,绍德音连声道谢。

    秦氏又给乌漠新一部镇清寺主持智真亲手写的《心经》,动情道,“乌家得子,济县父老喜极而泣,纷纷将家里最好的谷粮拿出来摆祭桌,告老将军和正天少将军的在天之灵,祈盼漠新平安长大。”

    乌正天是乌漠新的祖父,乌桓的父亲,十九岁战死沙场,莫说乌漠心,便是乌桓也没见过他一面。

    从乌家出来时,秦氏和小暖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

    秦氏又哭又笑地念叨了一路,最后失落地道,“乌桓都娶妻生子了,乌羽连媳妇都没娶上呢。正平少将军在天之灵得了信,该多难受啊……”

    小暖劝道,“乌羽今年才二十岁,还不算大。三爷不是二十二岁才娶媳妇么。”

    秦氏听后眼泪更忍不住了,她的女儿才十六岁,居然要出嫁了。

第一一零七章 罗袜生香

    现在已经是三月底,再有一个半月她闺女就要成亲了,秦氏又喜又悲。

    还不待小暖劝解,秦氏擦了擦眼泪,急切道,“嫁妆单子还没列好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走,咱快点回去。”

    小暖闭嘴不说话了,说实话她快被成亲的事儿折腾疯了。她现在每天晚上睡前要泡药浴,好让自己成亲时肤若凝脂、气若幽兰,嫁衣也要用同款的熏香熏好,确保穿上不串味儿。这还不算完,连她的鞋子里撒的都是同款香粉,小暖总算知道为啥古诗里会有句“罗袜尘生香冉冉”了!

    撒了香粉,一走路可不香冉冉吗!这不是尘不是香,都是银子啊!天冷了用银霜炭、天热了放三九寒冰、肚子饿了吃山珍海味……小暖都不心疼,但这一步步地往外踹银子,小暖心疼得厉害。

    尼玛,这银子花的真亏,走路地上的香给谁闻?熏得大黄都开始打喷嚏了!

    可这香粉、熏香都是华嫔亲自调好派人送过来的,娘娘的一番好意,小暖不忍让她白费。

    除了香还有吃穿用住行的全套东西……小暖捧着心,比西子还西子。这个月初八她满十五岁的生日举行及笄之礼前,三爷送来一小箱大粒珍珠,还饶过小暖,直接给岳母写信商量及笄之礼要怎么办。

    女子及笄跟男子束发是大周子女重要的成年礼,仪式繁琐。好在小暖早就说服了娘亲,她的及笄之礼遵的是秦家村的规矩。秦氏把家里的亲戚请来观礼用餐,再请秦德的媳妇为小暖插簪,算是及笄了。

    在这之前,秦氏还为要不要请白氏过来发愁,谁知秦二舅都押着货船从扬州回来了,秦三好两口子却乐不思蜀,也省了秦氏的事儿。

    秦氏揉了揉额头,“以前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现在想开了。”

    李氏小声嘟囔,“才不是想开了,他们来回坐铺子的船,去了吃住都在铺子里,出去走走又不收路钱。”

    正在算账的小草抬起脑袋,“二舅母,外公三个来回坐的不是铺子里的船,是镖局的。镖局按人头收钱,他们不是铺子里的人钱不能走铺子的账。二舅说他们的路费和饭钱,都从他的工钱里扣。”

    李氏抿抿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可她心里还是发堵。不过姐这里已经够忙了,自己家现在也不差这几个钱,李氏也就好脾气地笑着应道,“没规矩不成方圆,该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这时,翠巧带着张三有走进厅里,“夫人,张家嫂子发作了。”

    跟进来的张三有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躬身行礼道,“本不该来扰夫人的,只是内子子时发作至今已有八个时辰,产婆说情况不太好……小生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张三有以袖掩面,声音都在发抖。

    秦氏立刻站了起来,“别急,头胎都生得慢。立刻派人去山里寻华郎中,他早上就出去采药了。翠巧去库房里取根人参,风露跟先跟我过去看看。”

    听到华郎中不在,张三有撑不住了,一下摊在地上,只剩下脑袋还转着,“小生已备下人参,也请了医馆的郎中过去,不敢再劳烦夫人。”

    “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你家里没长辈,我去产房里陪着能让胡心里有底。风露会医术,有她在就能保她们母子平安等到华郎中回来。”

    张三有这才想起来,贺风露是圣上御封的回春真人的弟子,他跪在地上,哽咽道,“夫人,道长,小南瓜和孩子,就,就拜托你们了。”

    秦氏异常镇定,“不会有事的,你爹娘在天之灵会保佑她们母子平安,咱们快过去。”

    秦氏待着人走了后,李氏也紧张得不行,“我去庙里替她们母子多烧两柱香。”

    小草想了想,跑到院外的石头碾子上叉着腰大喊,“大黄大黄”

    “汪”大黄的声音遥遥传来,“汪”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大黄带着一溜烟儿跑了回来。它背上的毛缺了一块,一看就是跟狗干架让人家咬了。

    春天万物萌发,动物繁衍,大黄这段日子尤为好斗,但它厉害,很少受伤。

    小草翻开它的毛,见它背上红了一块,心疼了,让莲年端了一盆水过来给大黄喝。

    “大黄,华郎中进山采药了,你去把他找出来。”小草用力抱了抱大黄的脖子,“小草很着急,大黄越快越好。”

    “汪!”大黄用狗脑袋贴了贴小草的脸,转身就跑。赵守纯一看张冰跟不上大黄的速度,立刻飞身跟了去。

    小草接过友鱼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狗毛,皱着小眉头问,“大黄跟谁家的狗咬架了?”

    因跟不上大黄的速度被留下来的张冰回话,“是陈桃儿家和陈小舂家的三条大狗一块上的,大黄虽被咬掉了一块毛,但那三个都见了血。若不是二姑娘叫大黄回来,陈桃儿家的狗就要被大黄撵回她家狗窝了。”

    小草怒了,“那仨又不是一伙儿的,怎么会一块跟大黄斗上了?走,咱们去族学门口等着!”

    莲年忙劝着,“姑娘走之前说了,大黄跟狗干架的事儿,二姑娘不得干涉。”

    小草抬眼,“谁说本姑娘要去跟狗干架?本姑娘是去找二胖伯和大牛哥,陈小舂的狗有帮手,大黄就不能有?笑话!”

    这不还是干涉么……莲年友鱼沉默,张冰很是积极地跟上,“二姑娘,赵小武家的大狼狗天天喝生猪血,比大牛家的厉害。”

    小草从善如流,“那就不要大牛哥家的狗了,换他家的!”

    “找狗也是干涉吧?”莲年小声嘀咕,快步跟了去。

    大黄找人的功夫比暗卫还了得,它带着赵守纯等人翻山越岭将华郎中,赵守纯立刻将他送去县城张家。

    过了未时,秦氏才从张家回来,李氏连忙问,“生了?”

    “生了个胖闺女,得亏华郎中去了及时下针用药,否则……”秦氏都感到后怕,胡娘家那些人,真是太能折腾了。

    胡在屋里生孩子,他们在外边跟张三有和信叔闹,说是张家没照顾好他家闺女,若是胡死了他们就要咋样咋样的。这么闹着,屋里的人怎么安心生产,秦氏让张三有把他们赶出院子才消停下来。

    “平安生下来就好。能这么快找到华郎中,也多亏了大黄。”李氏也替张三有感到开心。张三有少时双亲尽丧,若是胡和孩子再出点什么事,他这日子可要咋过。

    正这时,小草跑了回来,“二舅母,三郎他们回来了。”

    李氏抿抿唇,抱上四郎赶回村里。

第一一零八章 娘搬回老宅住吧

    李氏急匆匆地回到家门口,见村里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门口还停着两辆大马车,大嫂张氏一声高过一声地吆喝车夫别东西磕了碰了,他们可赔不起。

    好像这是她家一样……李氏低头抱着四郎挤进去,见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和地上堆满了花里胡哨的物件、包袱,心里更不舒坦了。

    买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银子?

    “弟妹你这是去哪儿了?爹娘回来家里连个人都没有。”张氏叉着腰指着跟李氏一起回来的秦二妮儿,“二妮儿快去烧点热水,你爷爷奶奶赶了上千里的路刚到家,不得好好洗洗啊。”

    李氏皱眉,秦二妮儿抬头就问,“大姐在这儿坐着吃东西呢,她为啥不去烧水?”

    秦大妮儿挖了二妮儿一眼,继续吃。张氏骂道,“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凭啥让你姐烧水?”

    “大伯母知道这是我家,就别在这儿瞎嚷嚷,这里你说了不算!”秦二妮儿跟在小草身边三年,可不是白跟的。

    “你个……”

    张氏的话还没说完,李氏就拉着俩孩子越过她进屋了,张氏哼了一声,又吆喝车夫搬东西。

    秦三好荣光满面地坐在堂屋喝茶,往屋里收拾东西的白氏见四郎回来了,欢喜得不得了,“哎呦我的乖孙儿,快过来让奶奶抱抱,看奶奶给我四孙儿买啥好东西了!”

    虎头的帽子、拨浪鼓、铜铃串、嚼糖……看着白氏一件件地给四郎往外拿东西,李氏心里才好受了点儿。可等到东西都放好车夫走了大伙也散了,张氏和秦大妮儿、三郎每个人都拎着一个大包袱要走,李氏心里就不舒坦了,问道,“娘,这些都是啥?”

    白氏随口道,“没啥,你和二妮儿快去烧火做饭,晚上擀白面条吃,我外边呆了快俩月,早就想着这一口了。”

    见二儿媳妇不动地方,白氏立时就瞪了眼,骂道,“咋的,老娘还使不动你了?”

    二妮儿还要说话,却被李氏拉进了厨房里,小声劝道,“妮儿啊,咱不闹,她是你奶奶。”

    秦二妮儿不干,“三郎有就算了,凭啥大伯母和大妮儿姐都有那么多东西,咱俩的呢,我哥的呢?”

    “兴许你是奶还没拾掇出来吧,你抱柴烧火,娘和面。”李氏挽起袖子,洗手做饭。

    秦二妮儿眼里都转了泪花,赌气坐在灶前的木墩上不动。

    李氏心里也不好受,跟闺女小声解释着,“这事儿你不能闹,闹了让人看笑话,再说……”

    见娘说不下去了,秦二妮儿委屈道,“娘让二妮儿跟小暖和小草姐学,遇到事儿了又不让我张嘴,更别提拎棍子了!”

    李氏舀了一瓢白面倒进盆里,温和地劝着,“娘以后给妮儿找个好婆家,摊不上娘这样的事儿,也受不着这样的气。”

    二妮儿鼓起腮帮子,气得掉眼泪,只能等着爹爹回来再说。

    天黑透了,秦二舅才从铺子里赶回来时,累了一路的爹娘已经睡下了。秦二妮儿在爹娘的屋子里,把事儿跟爹爹说了一遍,小脸儿委屈得不行,“晚上吃完饭,我问奶奶给我带了什么,奶奶就给我一把糖,娘什么都没有,哥也没一见像样的东西,爷爷奶奶用的都是爹辛苦赚来的钱!”

    李氏给四郎拉好被子,低着头不吭声。

    劳累了一天的秦二舅耐心听闺女说完,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闺女想要啥,爹给你买。”

    秦二妮儿都要哭了,“二妮儿什么也不要!”

    “那就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跟你小草姐一块去读书吗?”

    见爹爹也这样,秦二妮儿气得用被子蒙头,不说话了。

    第二天吃早饭时,秦三好两口子只心虚地闷头喝粥,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不说,秦二舅也不问,吃完饭才说了一句,“爹,娘,我走了。”

    “!”白氏欢喜应了,喜气洋洋地送了儿子出门,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进屋拾掇自己买的东西。秦三好也扛上锄头,去看田里的庄稼,似乎啥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秦二妮儿气不过,跑去第一庄找表姐们求计。小暖看着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心里还挺欣慰,“前边的事儿确实不好追究,只能看以后了。秦家现在的主心骨是你爹,只要你爹主意正,没人能翻出浪花来,你爷爷奶奶也不行,你放心吧。”

    秦二妮儿扯着绣花褂子的衣角,一点也不觉得放心,“可我爹听爷爷奶奶的。”

    小暖笑了,“二妮儿还不相信你爹?如果你爹没点儿本事,能当上绫罗霓裳两个铺子的掌柜?”

    秦二妮儿低头不吭声。爹以前下田,现在去铺子干活,若不是表姐,爹哪当得上掌柜啊。

    小暖言道,“铺子有铺子的规矩,二舅能进铺子做事的确跟我有关,但是他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凭的是真本事,铺子里上百号人你爹都玩得转,你把心放到肚子里等着看就是。”

    爹爹真得有这么大本事吗?秦二妮儿还是不敢相信,但是过了一段日子,她就信了。

    四月下旬,第一庄的人开始收拾嫁妆准备进京了,秦二舅一家都要去。李氏是送嫁媳妇,要跟着花轿一路把小暖送进晟王府;二郎要背小暖出门上花轿,二妮儿要跟小草一起拦门,不能让姐夫轻轻松松地就把姐姐,娘亲要去,三岁的四郎当然也要跟着。

    秦二舅和二郎不急着走,但李氏母子仨得跟小暖她们一块出发。李氏把田里的庄稼托给了第一庄的管事帮着照料,二老自然是要张氏伺候。

    得了信儿的秦正埔又是嫉妒又是生气,干脆当没这回事儿,不闻不问。张氏跑了几趟二弟家后,白氏便跟二儿子商量他们走了之后家里的安排,“让你大嫂和大妮儿住过来吧,你们都不在家,没人给我和你爹做饭吃。”

    秦二舅摇头,“我得快到日子才赶过去,老宅到这儿没几步,住过来也不方便。”

    白氏皱了皱眉,“儿啊,让大妮儿和三郎跟着一起去吧?大妮儿该说婆家了,就算在那边碰不到合适的,去见见世面也好。”

    秦二舅直接道,“这事儿我管不了,他们想去就自己过去找我姐说。”

    白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媳妇走了家里卖肉的钱打哪来,你给娘留点钱吧?”

    见儿子掏出一个不足二两的小银角放在炕上,白氏立刻就急了,“这够干啥的?”

    “够您二老天天吃肉,吃一个月的。”秦二舅站起来,“铺子里还有事儿,儿走了。”

    白氏气得浑身发抖,“娘白养了你三十多年啊,你翅膀硬了,连爹娘、你亲大哥亲侄子也不管了!”

    秦二舅回头,心平气和地跟老娘商量,“四郎她娘一会儿半会儿也回不来,娘收拾收拾搬回大哥院里住吧?也好让大嫂好好孝顺您二老。”

    白氏见儿子说真的,立刻就撑不住了,“娘又没说啥……你这是干啥……”

    “儿也没说啥。”秦二舅出了屋,见闺女正捂嘴在门口偷笑,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急匆匆地走了。

    秦二妮儿咧开小嘴,哼着歌去找小草姐和大牛跟,跟他们商量进京的大事儿。

第一一零九章 哪个敢碰本郡主的嫁妆

    就在小暖准备启程进京这几日,卢奇渊的庶女卢子嘉嫁入南山坳蒋家,成了陈家族学教书先生家的儿媳。

    这是建隆帝把南山坳赐封小暖后,居住在山坳里的人家举办的第一庄喜事。秦氏派人给蒋家随了份厚礼,蒋志生成亲那日,正好在南山坳内安排各家作坊事务的小暖听说云清先生和县学的山长宁思源都过来了,便顺路去蒋家转了转,算是去吃蒋志生的喜酒。

    蒋家娶卢家妇,小暖没有给他们难看反而上门送喜,这让蒋家人欢喜异常,蒋家父子在门前迎接,又送小暖出门,悬着的心才算彻底落了下来。喜房里的卢子嘉听说后,心中也安稳不少。虽说她不喜陈小暖,但这里毕竟是她们家的地盘,若陈小暖跟她过不去,卢子嘉在南山坳的日子就过不好了。

    蒋家父子送小暖出门时,在蒋家吃酒的宾客只有两个人没站起来,一个是云清先生,一个便是卢子嘉的兄长,京中翰林院编修卢林平。

    卢林平在京中急急奔走数月,终是无法如愿进兵部,只得忍气吞声跟着榜眼一起留在翰林院。

    因挑肥拣瘦想择个好前程,卢林平失去了入翰林院的最佳时机。先入翰林院的榜眼苏茂盛得了编修当朝史事的差事,而卢林平只能跟着修撰前朝史书。这两者都是六品官阶,在外行看来没有差别,但实际却是天差地别。

    修撰前朝史料,便是整日与前朝书稿为伍,修撰的东西经过上封过目后便束之高阁,枯燥无趣。

    编修当朝史事,则需了解当朝的实际情形,甚至包括皇帝的一言一行,然后如实记载,编入史册,留给后人查看,所以这一职位能了解朝中动向,甚至能出入宫中。

    换个大家能理解的说法,就是卢林平和苏茂盛经过层层筛选都被公司录用,进了总裁办公室。不同的是苏茂盛是跟在总裁身边的秘书,而卢林平只是个负责整理档案的,见总裁一面都不容易。

    如此,大家该能理解这位心高气傲的卢状元之郁闷了。

    为了这么个职位,他还搭进去了一个妹妹!卢林平认为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不是他本事不如苏茂盛不够,而是陈小暖伙同晟王给他穿小鞋!如今已尘埃落定,卢林平不知自己要韬光养晦几载才能在朝堂中展露头角,这叫他如何能心甘!

    一杯酒倒入腹中,卢林平心似火烧。恨不得冲回去年春天,跨马戴红绸重游永宁街,这次他就算对着路边没牙的老妪笑,也绝不抬头看陈小草一眼!

    云清先生见他如此,脸上泛起过来人的浅笑。

    小暖离开蒋家还没出南山坳,就被人叫住了。

    “小暖……姐。”

    小暖停住脚步,借着夕阳的余光看向路旁的大树。树后的秦大妮儿露出半个脑袋,讨好地笑,“你要进京了?”

    小暖点头,“是。”

    “啥时候走?”

    “就这两三天。”

    “小暖姐,我能去给你送嫁吗?我是你的亲表妹,咱么是一块长大的。”这句话几乎用使劲了秦大妮儿全身的力气,她的手指甲都抠进了老槐树嶙峋的树皮里。

    “不能。”小暖拒绝得相当干脆,成亲本来就好多事儿,带秦大妮儿去干嘛,还得派人看着她不让她给自己添乱,她可没这个心思。

    秦大妮儿抠下了一块树皮,咬牙哀求着,“算我求你了,带我去吧,你都带着二郎和二妮儿去了,多我一个也不多。你不让我去,以后村里人会咋看我,我还咋找婆家?我是你表妹,我嫁得不好你也跟着丢脸。”

    小暖懒得搭理她,抬脚就走。秦大妮儿急了,从树后出来就要追,绿蝶停步转身,拦在她面前。

    绿蝶是连陈小暖的后娘都敢用鞭子抽的狠人,秦大妮儿不敢招惹她,着急之下拍打树干,委屈得直哭。

    小暖听见她的哭声,脚步都不带停的。她记仇又心狠,凭什么要帮秦大妮儿!再说帮了秦大妮儿有什么用?她这样的性子,你帮了她,她也不会感激你,反而会赖上你,以后过得不好还会埋怨你。

    小暖才不会没事儿找事儿。

    第二日早上用完饭,秦氏拉着俩个闺女清点要装车的嫁妆。不算需要搬去第六庄的嫁妆,只带去京城的东西,粗粗一算就要装八十辆马车。加上已经放在第四庄和京城宅子里的嫁妆,一百二十车都装不下!

    闺女的嫁妆比柴玉媛嫁进陈家时都多,更别提昨日嫁入蒋家的卢子嘉了,这嫁妆拉出去太有面子了,而且这面子能从济县一路晾到京城去!

    秦氏笑得合不拢嘴,小草咬着毛笔头问,“咱们去哪儿弄八十辆马车来拉家伙呢?”

    秦氏笑不出来了,转头跟小暖商量,“铺子加南山坳作坊里的马车,加起来有四十多辆吧,再找人借四十辆?”

    小暖摇头,“咱们不用马车,装船运过去。”

    “那可不成,都装了船哪还能看出有多少车嫁妆!”别的事秦氏都能依小暖的意思办,但这个可不成。

    小草咬着笔头看姐姐,小暖知道娘亲对嫁妆数量的执念,她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跟娘亲说,“女儿的嫁妆里有不少金贵怕磕碰的物件,如果用马车一路摇晃过去,难免磕磕碰碰,弄坏了总归不是好兆头。”

    秦氏却道,“小棉她娘的嫁妆不就是从京城拉过来的么,也没见有啥不好的。”

    小草帮姐姐说话,“她有金枝玉树琉璃果的摆件吗,有几十个工匠精工细磨的千工百步床吗?我姐有!我姐的嫁妆比她的好上几十倍,咱才不跟她比呢,对吧?”

    小草真是太会说话了,秦氏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小暖暗挑大拇哥,接着道,“这些嫁妆从咱们庄子里装车,一车车地运到码头装船。待到了京城的码头,再用马车拉回第四庄,这样谁都知道女儿有多少车的嫁妆了,娘说是不是?”

    还真是这样……但这样就不能一路炫耀了……

    “走水路安稳不,如果有人打嫁妆的主意怎么办?”秦氏又想到一点。

    小暖傲然笑了,“除非他想被灭九族,否则哪个敢碰本郡主的嫁妆!”

第一一一零章 圆通回来该怎么办呢?

    夫人的这种担心,玄舞等人一点也没有。江湖谁人不知敢动姑娘货船的寒江水鬼早已死得不能再死,莫说郡主的嫁妆这等金贵的东西,就是来往于江上的绫罗霓裳的货船,现在都没人敢沾。

    毕竟钱哪条路上都能赚,但命只有一条。

    秦氏终于被两个闺女说服,派人去请九号镖局济县分号的镖头奕,共商大事。

    四年前帮小暖的押镖时,奕每次都心疼得吐血。现在郡主找他,他来得飞快。

    之前他吐血,是因为秦日爰握有九号镖局的烫金牌,总镖头亲批他每个月六支免费镖,须知旁的烫金牌大商号只才两支!那会儿秦日爰店小货少,弈每月动用一等帮他押镖,却一文钱也拿不到。这还不算完,他还得搭两个一等镖师免费给秦日爰的心上人陈小暖看院子养狗!

    后来真相大白,弈得知陈小暖不是秦日爰的心上人,而是同一人。这个恶名贯济县的小农女,一步步洗白称为济县的头号人物文昌郡主晟王妃!对这小丫头,弈满是佩服。

    随着小暖的生意越做越大,真真正正地成了九号镖局的大主顾,奕掌管的济县分号押送的货物,有九成是她家的。

    奕觉得他们总镖头目光远大,在小暖名不见经传时就给了她烫金牌,才能留住这个大金主。

    听闻大金主有事儿找,奕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赶了来,在第一庄院子里见到给郡主看狗的一等镖师张冰时,他也不觉得心疼,只笑得很开心。

    听秦安人说要用镖局的货船给文昌郡主送嫁妆,奕满是正气的脸笑开了,“能为郡主押送嫁妆是小号的荣幸,请安人和郡主放心,小号定把镖平安送到京城,且分文不取。”

    “这可不成,哪能让你们白白辛苦呢。”秦氏推却着。

    小暖笑眯眯地听着娘亲与奕说话,并不插嘴。

    奕更加诚恳了,“安人,小号能为郡主押送嫁妆是名扬天下的好事,哪能再收镖银。再说郡主的嫁妆定有晟王府的侍卫一路押送,小号只是出船罢了,更不能收镖银了。”

    秦氏见小暖没说话,也只得点了头,“那就劳烦奕镖头了。”

    奕笑得开心,“奕某荣幸之至。安人,小号的镖师张冰在您这儿当了三年护院,今年六月他与镖局签约就到期了,您看是把他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小号再给您换个武功更好的镖师来?”

    这事儿秦氏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看小暖。

    小暖道,“虽然我们这里不缺人手,但张冰功夫好做事又踏实,若是镖头觉得能成、张冰也同意,我还想将他留在庄子里。”

    小暖留下张冰是因为他真心对大黄好,大黄也喜欢他,不过这话不好直说。大黄在她们眼里跟家人一样,但在旁人眼里,它不过是条狗罢了。

    奕是个爽快性子,速战速决道,“郡主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不如将张冰叫进来问问,若是他想留下来,就不用跟小号续约了,直接在您这里做事为好。”

    这样处理的确妥当,小暖派人把张冰叫进来一问,张冰自然是欢喜应了。这几年他在第一庄做事,秦安人每个月给他工钱,他早就当自己是第一庄的人了。押镖走镖,哪有跟着大黄抓兔子打架来的痛快!

    商量好运嫁妆的货船,行程便定了下来。村里人和济县与小暖关系好的人家,知道小暖要启程了,纷纷过来给她添妆,多多少少都是大伙的心意,秦氏让翠巧一一记好,日后也好人情往来。

    且不说乌桓等官员家和生意往来的商户,村里人家中除了二舅母李氏绣和大牛的娘送来的亲手绣的百子千孙被面,给小暖添妆最多的,要数韩二胖、韩三胖和赵小武三家。

    他们都是靠着小暖发家的,也晓得感恩,竟每户给小暖添了二十两刻花的小银角做嫁妆,这种银角是大户人家打赏下人用的,可见他们是用足了心思的。

    二十两银子对小暖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他们三家来说就是近半的家底了,秦氏拿着觉得太过沉重,小暖却让翠巧一一收了。礼尚往来,他们今日送来的,小暖自有办法还回去。

    就在小暖要离开的头天后晌,很少出庙门的智真师徒抱着一个盒子来了。

    智真依旧宝相庄严,度通也依旧露着他的松鼠牙笑得灿烂,只是他们身边少了虎头虎脑的小圆通,就让小暖觉得少了些什么,整个感觉完全不对。

    智真双掌合十送佛号,“郡主大婚在即,贫僧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送来一个琉璃珠,还请郡主莫嫌弃。”

    度通上前一步,打开手里的盒子。日光照在盒子内鸽子蛋大小的黄色琉璃上,真真是光彩夺目,“郡主对我师徒有大恩,这琉璃珠是我们镇清寺的镇寺之宝,乃是我们师徒的一点心意,请郡主收下。”

    佛家七宝之琉璃,能净化身心,对事佛的僧人来说,琉璃是修身修心的至宝。琉璃多色,天然黄晶数量极少,所以极为珍贵,他们师徒这礼品,实在是太贵重了。

    小暖合上盖子,“大师的心意小暖领了,这宝物小暖收不得。”

    度通笑容愈发大了,“九清也知道我们寺里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琉璃珠也只是块寻常的玉石,说它是镇寺之宝,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罢了。九清若是不收,我们师徒只能将庙里的佛经装箱送来了。”

    哪能让两位师傅装佛经过来呢,他可是他们真真正正地宝物。不懂得琉璃珍贵的秦氏连忙道,“小暖,既然是大师的一翻心意,咱就收着吧。”

    娘亲开口了,小暖便亲手收了,又送了他们师徒出门。见度通几番欲言又止,小暖笑道,“你放心,九清晓得的。”

    度通的眼圈立时就红了,撑着笑道,“九清已经做的够多了,小僧师徒再无所求,日后小僧师徒早晚诵经,请佛祖保佑九清平安。”

    智真的声音依旧带着佛音,“也会请三清尊神保佑郡主母女平安顺遂。”

    和尚向道家的三清尊神祈祷?小暖笑了,“有劳大师。”

    小草回来后,守着智真送过来的黄晶看了又看,然后趴在桌子上发呆。

    小暖拉了拉她脑袋上的总角,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草闷闷地道,“圆通说他师父有个宝贝琉璃,是他师父的师祖送给他师父的,他师父说以后会把这个宝贝送给圆通。”

    现在,智真大师把这个宝贝送给姐姐了,等圆通回来该怎么办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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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
且看陈小暖如何带着老实娘亲和可爱妹妹,家财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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