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一章 添妆
小暖也抬起头,秦大妮儿不是一直躲在树后偷看赵大哥么,什么时候换人了?
翠巧笑道,“蒋志生模样清秀,举止斯文,又中了秀才,村里不少小姑娘都中意他,若不是蒋夫人一直想找个知书达理的儿媳,蒋志生家的门槛,早就被三奶奶踏破了。”
蒋志生在村里,可是个抢手的后生。不过就算蒋家肯娶村中的姑娘,大妮儿也入不了他们的眼,大郎死了还没半年呢。
想到秦大郎,秦氏心里又是一阵儿难受。她回村这些日子,与大哥大嫂打过几回照面,他俩像是老了十岁,见了自己就跟见了仇人一样。
小暖见娘亲难受,便笑着问小草,“村里都谁相中了蒋志生?”
小草掰着手指头数,“春梅姐、二囡姐、陈桃儿……”
还都是熟人呢,小暖想起了以前小暖的闺蜜,那个喜欢一边做活一边跟陈小暖叨念男娃子和嫁妆的闺蜜,“燕泥呢?”
见娘亲和妹妹都奇怪地看着自己,小暖莫名其妙的,“怎么了?”
“燕泥早就定亲了,你忘了?”秦氏道。
“燕泥姐就要成亲了,她娘还专门过来说过让咱们去吃席呢。”小草也道。
“汪!”大黄凑热闹。
小暖……她真忘得死死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秦氏叹了口气,“怎么说你跟燕泥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抽空过去看看她,给她添点嫁妆。”
给交好的小姐妹添妆,就像现在好朋友成亲去随份子。不过随份子是在婚宴当天,添妆是在出嫁前一两日。现在的小暖与陈燕泥没什么交情,但以前的小暖与她感情很好,这份情得去圆上,小暖把手里的书放下,“见日不如撞日,我这就给她添妆,再去南山坳转一圈,晌午再回来。娘,我添点什么合适?”
小草连忙道,“我跟姐姐一块去!”
大黄也把他的兔子放进窝里,跑了过来,显然它也想跟着。
秦氏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半匹洁白的细棉布和半匹粉色的细绸,又从梳妆匣里挑出两只精美的绢花,“人情往来,用太重的礼以后你成亲时人家不好还。”
布匹和绢花是添妆常用的东西,她们家日子好就用好些的布料,燕泥家日子普通,等明年小暖成亲时就添寻常的布料和绢花,这样两家都有面子。
绿蝶伸手接过东西,秦氏又叮嘱道,“燕泥她娘爱念叨,人家大喜的日子,她念叨你就听着,别给人家甩脸子,要不还不如不去呢。回来的时候在小武的肉铺里买一对酱猪耳朵当凉菜,晌午咱们吃捞面。小武媳妇刚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你见了记得跟人家道声喜。”
“好嘞。”小暖伸出手。
秦氏眨巴眨巴眼睛,“干啥?”
“买猪耳朵的钱。”小暖笑眯眯的,以前娘亲让她去买东西,都会数钱给她,小暖喜欢看她一文文数铜钱的样子。
秦氏也笑了,从柜子掏出一把铜钱,一枚枚地数了二十文放在小暖的手里,跟以前一样叮嘱着,“拿好,莫掉了。十八文买猪耳朵,剩下的两文买糖吃。”
“好”小暖开心应了,把铜钱收进自己的钱袋里,拉着妹妹,带着大黄出了门。
翠巧追出来,又塞给小暖书十文钱,小声道,“姑娘,赵小武家的猪耳朵已经涨到二十八文一对了。”
娘亲也好久不买东西,不晓得价钱了。小暖笑道,“他倒是挺会做生意。”
翠巧轻笑,“要不怎么能这么快就盖房娶媳妇生了娃呢。”
小暖拉着妹妹,看着大黄前前后后的跑,真像回到了几年前,秦三奶奶依旧坐在村口纳鞋底,只不过和秦二爷下棋的人不是韩二爷,而是秦德。韩二爷当了里正后事情,从里正位子上退下来的秦德却闲在了。
见小暖来了,老三个都看过来,秦三奶奶笑着打招呼,“这是打哪儿去?”
小暖回道,“燕泥姐不是要成亲了吗,我今天得空,给她添妆去。”
秦德见小暖还能想起来去给陈燕泥添妆,很是高兴,“富贵不忘贫时交,你娘把你们姐妹俩教的好啊。”
秦三奶奶看了眼小暖身后抱着东西的俩丫鬟,拉着她低声道,“这事儿你心里有个谱就成,陈燕泥能找到那么好的婆家,也是因为人家打听过,听说燕泥从小就跟你玩得好的缘故,这也没啥不好的,你说是不?”
这是秦三奶奶跟人说八卦时的经典表情和声调,小暖也压低声音,“您说得对,燕泥姐嫁得好,我也替她开心。”
秦三奶奶拍着小暖的手背,连声道,“奶奶就知道,你是个好闺女。”
好闺女陈小暖被秦三奶奶一路送到陈燕泥家门口,冲着里边大声嚷道,“小舂他娘,你快看谁来了!”
陈燕泥的娘扒着窗户看了一眼,赶忙跑了出来,笑容满面地拉住小暖,“小暖,小草,你们咋来了?”
小暖笑眯眯地跟后边的陈燕泥打了个招呼,才道,“婶子,我来给燕泥姐添妆。”
“哎呦,哎呦!”燕泥娘欢喜得不知该怎么着了,拉着小暖和小草一阵喜欢,又对秦三奶奶道,“三婶儿,小暖这孩子从小就跟我亲……”
小草捂嘴笑,小暖抽抽嘴角,开始了,又开始了。
“……小暖小时候奶水不够吃,她来我家玩,都是吃我的……”
秦三奶奶打断她,“行了啊,别说孩子们,你这话我老婆子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你就让咱们在这大太阳地儿里晒着?”
燕泥娘连忙住了嘴,将小暖和小草一手一个拉近屋里,又从小暖会爬开始念叨。
“婶子,后来呢,我姐摔到泥坑里了没?”小草坐在炕上,晃悠着小腿儿听得津津有味儿。
陈燕泥轻轻拉了拉小暖的衣袖,把她带回了自己屋里,“你咋有空来了?”
小暖笑眯眯地道,“你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人,我怎么能不来呢。”
陈燕泥眼圈都红了,“我以为你忙得忘了呢……”
小暖心虚地转开眼睛,“你也知道我绣活做得没你好,所以就没给你绣东西,只带了一匹布和两朵绢花过来,你看你喜欢不?”
春花秋月连忙将手里的匣子放在炕上打开,陈燕泥一看,眼睛就转不开了。
第一零八二章 你怕晟王吗?
因为要置办嫁妆,陈燕泥跟着娘亲去绫罗、霓裳转过,想着买几匹好布装进嫁妆里撑门面,棉布她们连想都不敢想,因为棉布太贵,细麻和粗绸她们各选了一匹,还不敢选最好的,因为她爹给的置办嫁妆的银子有数。
不是说爹待她不好,他爹为了让她嫁的有面子,梳妆柜和立柜、躺柜都是让帮小暖打嫁妆的韩三胖帮着打的,虽然用的木头远比不上小暖的檀香木,但也是家里能用得起的最好的一抱粗地桉木,整个桌面都是一块木头上锯出来的。
她的嫁妆在村里算是好的,她也不敢跟小暖的嫁妆比。但是小暖还有一年才成亲,第一庄里已经一车车地往回拉嫁妆了,作为跟她一起长大的发小,陈燕泥说不羡慕是假的。但现在看着小暖哪来的这两块布和两只绢花,陈燕泥所有的羡慕都变成了感激。
这棉布值多少钱她不知道,但就这半匹细绸,比她全部的嫁妆都值钱!就这两块布带到夫家,她的里子面子都有了。这是她的好姐妹,文昌郡主陈小暖给她的添妆,一定是好东西!
陈燕泥又小心翼翼地拿起绢花,“这红色儿真正,还有这花心,比真的还好看……”
春花笑道,“这是太后娘娘赐给我家姑娘的两朵宫花,姑娘一次没舍得戴,还是全新的。”
添妆,要用新东西才吉利。小暖含笑,春花比她会说话,她是一次也没戴,不过不是舍不得,而是不喜欢戴花。
这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万岁爷的亲娘赏下来的东西,这是可以传家的宝贝,陈燕泥捧着绢花的手都哆嗦了,“小暖,这太珍贵了,我哪配戴这么好的东西……”
小暖笑道,“绢花做出来,就是给人戴的,太后赏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送给燕妮姐,就是出你的。”
这是她的了,陈燕泥拿着舍不得放手,“成亲那天我就戴上?”
“燕泥姐长得漂亮,戴花肯定好看。”小暖觉得娘亲真是会选东西,看小闺蜜这样,她这送东西的人都跟着开心。
陈燕泥又找回了小时候跟小暖在一起的感觉,她拉着小暖一样样地看她的嫁妆,说这个说多银子,那个是她绣了多久才绣成的,比谁谁谁绣得好之类。听她把村里两年内嫁过来的媳妇和嫁出去的姑娘的嫁妆都数了一遍后,小暖听她的小姐妹跟她说悄悄话,“小暖,你见到晟王时,觉得害怕不?”
小暖如实道,“以前怕,现在不怎么怕了。”
陈燕泥紧张着,“我看到五哥也觉得害怕。他家条件那么好,长得也好,我觉得我配不上他,怕他不待见我。”
陈燕泥的未婚夫名陆家达,家在济县城,家里开着两间铺子,家境自是陈燕泥家比不了的。小暖能理解她的心情,她面对她的五哥,就跟起初时自己面对三爷一样,忐忑不安。
小暖安抚道,“他既然肯明媒正娶把你娶进门,就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你胆子比我大也比我会说,会讨长辈喜欢,嫁过去肯定差不了。”
“你现在可比我胆大多了,不过……”陈燕泥开心得摸着绢花的花瓣,“长辈们都喜欢我,这倒是真的。”
陈燕泥讨长辈喜欢,自己呢?小暖掰手指头数着,好像她不太讨长辈喜欢来着……
坐了一会儿,小暖带着妹妹告辞,燕泥亲亲热热地把她送到门口,“明天我去找你吧?”
“你明天不准备东西吗?”小暖问。
燕泥娘马上道,“家里人来人往的,要垒锅台、杀猪弄鱼,她在家也地方站脚,去你那儿还能躲个清净,还能跟你多待会儿,等嫁了人再回来可就不容易喽。”
小暖点头,“好,燕妮姐啥时候过来都成。”
燕泥娘欢喜应了,抬眼却见她家小子放学跑回来吃饭了。陈小舂见到小暖和小草站在他家门口,眼睛立时就瞪圆了,“你……”
“啪!”他娘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将陈小舂打得一趔趄差点栽倒,绿蝶和秋月左右一避,陈小舂摔了个嘴啃泥。他娘恶狠狠地警告道,“啥你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该给小暖叫什么?”
陈小舂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不情不愿地叫道,“小暖姐。”
小暖微微点头,这熊孩子自小就看她不顺眼,后来她们被赶出陈家后,陈小舂跟其他熊孩子,没少使坏欺负小草,若不是大黄护着,还不晓得会咋样呢。小舂他爹是陈祖谟的堂弟,啥事都看着陈祖谟的脸色,没少在村里说秦氏的坏话,这也是陈小暖和陈燕泥走得越来越远的主要缘故。
陈燕泥很尴尬,“小暖,小舂还小,你别搭理他。”
小暖点头,小草笑眯眯的问地上灰头土脸的陈小舂,“小舂哥,今天放学你跑过我家大黄了吗?”
大黄踩着点,族学快放学时就跑去族学门口等着大牛他们出来赛跑。陈小舂鼓起腮帮子,“我才不跟四条腿的狗比呢!”
“那就是输了呗。”小草拉起姐姐的手,跟陈燕泥母女告辞,去村南族学门口找大黄。她们走后,秦三奶奶叹了口气,“小舂娘,难得小暖过来一趟,小舂这样可不成。要是过了这个当口,以后你们俩家可就真走不到一块了。”
陈小舂不服气地嘟囔,“干嘛要跟她们走一块,陈小暖不孝,她还看不起咱们不给咱们棉花籽!”
“你个熊孩子!”燕泥娘又一巴掌把他抽回地上,“惹急了小暖,她收拾你我可不管!”
陈小舂盘腿坐在地上不服不忿也不吭声。秦三奶奶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爹没少在家里说小暖的不是,便叹了口气问道,“燕泥,小暖给你添了啥嫁妆?”
陈燕泥立刻道,“半匹棉布、半匹上等细绸子,两只太后娘娘赏的绢花!”
燕泥娘听了瞪大眼睛,都说不出话了。
秦三奶奶也吓了一跳,半晌才道,“这两块布,值多少银子咱就不算了,太后娘娘赐得东西多少银子也买不来,这是脸面。小舂她娘,你刚才给燕泥做被子用的棉絮,也是小草她娘给的吧?有些事儿,该怎么干,可不能总听家里老爷们儿的,他犟,你们就一条道走到黑啊?”
燕泥娘轻轻点头,“婶子,我啥都明白,让您跟着费心了。”
第一零八三章 两匹布
小暖她们走了没多远,秦三奶奶就追了上来,跟小暖道,“小暖啊,你也知道小舂家的事儿,他娘和燕泥儿做不得主,小舂又跟他爹一样的倔脾气,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燕泥跟她娘心里都感激着你们娘仨呢。”
燕泥娘看着爽利,也能说会道,但是他们家的事儿,都是燕泥的爹做主。他爹不是坏也不是不顾家,就是脾气犟脾气上来就动手打人,燕泥娘早就被他打怕了,不敢跟他拧着来。小暖小时候也见过燕泥挨打,他爹打起来人来眼睛都是红的,手里逮着啥就往她身上招呼,那真是往死里打。
等他爹气儿消了,也会觉得过意不去,给燕泥铜钱买糖吃买花戴,但这能弥补得了啥,陈燕泥也怕他爹怕得要死,他爹说了啥,她都不敢不听。
小暖点头,“三奶奶放心,我是来给燕妮姐添妆的,她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添不痛快。”
秦三奶奶连连应是,看着大黄和大牛跑过来,乐呵呵地笑了。
燕泥他爹跟大牛他爹都是亲哥俩,但这亲哥俩性子不一样,两家的日子过法也不一样。大牛他爹话少,看着好欺负,谁也不得罪。燕泥他爹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地折腾,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村里人都说这样的才有出息,可现在看来,还是他兄弟会过日子。
陈家今年能种上棉花的,可就大牛家一户!大牛比小舂还小一岁呢,跟着小草去过京城,如今还在丰园里学养马,将来不管咋样都能有个体面差事做了。看到弟弟家的日子过成这样,燕泥爹只会说是陈三熟给秦氏舔鞋底子舔来的。
秦三奶奶叹气又摇头,燕泥爹咋就不想想,小草她娘心善,你对她好她就亏不了你。陈祖谟眼里只有他自个儿,你对他好他觉得应当,根本不领你的情呢。
前两年陈祖谟把陈家这几个堂兄弟当棍子使,跟小暖她们娘仨作对,现在这几根细棍用不上了,陈祖谟转手不就把他们当烧火棍了吗。陈祖谟虽然不济,但好歹是在王府里做事的,若是他心里真念着老家这帮堂兄弟,能一点办法没有?
只是他根本没想过罢了。
陈祖谟啊,从小就心冷,只惦记着他自己个的事儿呢。秦三奶奶往前一望,恰好见到陈祖谟从族学出来了。
再回头看看走过来的小暖姐妹俩,秦三奶奶在韩二胖店门口的木头墩子上坐下,不走了。
陈祖谟见到小暖在村里溜达,身上还带着一串的人,就觉得来气。大黄见到陈祖谟,气势陡然就不一样了,就等着小暖一声令下,它就冲上去把陈祖谟撕吧了。
陈祖谟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袍子,不想说话了,等着俩丫头来给他见礼。
小草走到近前,甜甜地叫人,“爹。”
“嗯,去何处了?”陈祖谟端着架子看小暖。
小草答道,“我和我姐去给燕妮姐添妆。”
陈祖谟满意点头,“燕泥与你为手帕之交,你坐拥金山银库,多为她添些嫁妆也是应该的,添了多少银子?”
一听这话,周围人都好奇屏住呼吸听着。小草立刻答道,“我娘让我们给燕泥姐送过来一匹布、两朵绢花。”
就这点儿啊……太寻常了吧,小暖现在怎么说也是郡主呢!
别人只敢心里想想,但陈谁莫却将不悦挂在了脸上,惧着大黄在场他不敢斥责小暖,但摇头叹息还是敢的。
小暖开口了,“爹爹与二肥叔是堂兄弟,一起长大的发小,三肥叔要嫁女儿,爹爹给你的侄女添了什么嫁妆?”
根本没想过这事儿的陈祖谟理所当然地道,“家中这些事,都由你奶奶做主。”
秦三奶奶转了转眼睛,想帮着燕泥那丫头再添点好嫁妆,“小暖啊,你奶奶是体面人,添得准少不了。”
韩二胖看看小暖的脸色,再看看看三奶奶的,也明白了,乐呵呵地看着鸡爪子看热闹。
陈祖谟倒背双手,含笑道,“三婶儿说的是,祖谟家中虽窘迫,但侄女成亲,两匹布还是出得起的。”
两匹布可比一匹布、两朵布花多多了。秦氏家中的金银多得都没地方放了,做事却还是跟之前一样小家子气!陈祖谟嘴角微微翘起,这样的妇人,不管有多高的身份多少家当,都是提不起来的。
小草歪着小脑袋开口了,“爹爹今天穿的这件袍子,是绫罗坊的新款吧?这件多少钱来着?”
陈祖谟冷哼一声,当天下只有棉坊、绫罗、霓裳三家布庄么!
绿蝶答道,“回二姑娘,这件不是咱们店里的。而是京城飞来绸缎庄的,这件衣裳看着虽不起眼,但用的是斜纹细绸,一件二十八两。”
“嘶”周围人一阵抽气声,我了个乖乖,一件轻飘飘的夏衫就二十八两,这是金线织的?难怪看着颜色这么正,袍子上一道褶子也没有。
人家这窘迫,跟他们的窘迫,真不一样呢。
还不等陈祖谟说话,绿蝶又开口了,“这样的袍子,在京中极为流行,陈先生在贺王府行走,如此穿着很是得体。”
陈祖谟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干脆道,“家中已经摆饭,为父先回了。你们也莫在外多逗留,以免中暑。”
“好”小草拉着姐姐,去买猪耳朵,赵小武给了两个最大的,还添了一根大棒骨给大黄磨牙,说啥也不收钱。小暖恭喜小武喜得贵子,便拎着猪耳朵往回走,大黄的骨头,它自己叼着。
陈祖谟回到家吃了饭,跟他娘说了给燕泥添妆的事儿。皮氏皱皱眉,“娘已经给了,照着咱们族里的规矩,给了一百文钱。”
一百文实在太少了,陈祖谟与母亲商量道,“再添两匹布吧,也没多少银子,儿方才再外边话赶话许下了,小暖送了一匹,咱们总不能比她差了。”
好几贯银子呢……皮氏心里不高兴,但也只得点了头,“后晌派人去城里买两匹。”
后晌,陈祖谟派的人还没出村,小暖给陈燕泥添了半匹细棉、半匹细绸和两朵太后娘娘赐的宫花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两村里汪汪叫的狗议论的也是这件事儿!
陈祖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陈小暖这个不孝女,又给他挖坑!
得了,这布也不用去买了,皮氏开开心心地把银子收了起来,给儿子出主意道,“青鱼湖边的院子里,可压着不少布呢,那些布再放就让老鼠咬没了。”
第一零八四章 你不懂女人
柴玉媛嫁给陈祖谟时,承平王府还在,她的嫁妆十分之丰厚。柴玉媛嫁过来三年,至今吃用的也是她自己的嫁妆,从未向陈祖谟要过一文钱,这也是她在陈家嚣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她陪嫁的布料都是好布,而且大半都是宫里赏赐的丝绸,这几年柴玉媛自己用掉或者赏赐下人的,还未及半数。从这里拿出一两匹来给陈燕泥当嫁妆是不错,陈祖谟道,“玉媛的嫁妆大部分都运回了京城,不知青湖别院还有多少,儿派人去看看。”
皮氏立刻道,“她的金银细软都已运回了京城,可是布料太多,这里还放着近百匹,陪嫁的大件东西因京城的院子放不下,也都放在青湖别院中。”
母亲好像没去过青湖别院几次吧,陈祖谟诧异到,“母亲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皮氏冷哼一声,儿子真是小瞧了她呢,“青湖别院的库房娘是没进去过,但京城院子的库房娘去过啊,你媳妇的嫁妆单子就在娘的手里,对照她京城库房里的东西和嫁妆单子,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个败家的,明知道咱们家日子不好过,过得一点不精细也不会打算,铺子都被他扔得差不多了!”
陈祖谟点头,令人将看管青湖别院的张婆子叫了来,吩咐她取两匹布,给陈燕泥做陪嫁,“不用太好的,库房里的一般布匹就好。”
听到老爷要动夫人的陪嫁给村姑添嫁妆,张婆子心里就不愿意了,“老爷,夫人走之前交代了,不拿着她的印信,任何人不能动库房里的陪嫁,否则夫人知道了,就会把奴婢抽成麻花。”
陈祖谟现在就想把这老妇抽成麻花!
皮氏皱着眉道,“不就是一个印信嘛,等我儿回京跟他媳妇说一声,给你补一个就是。”
“老夫人,不是这么回事儿。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上至侯门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女人的陪嫁是她自己的东西,夫家人不得动用一针一线。”张婆子说得理直气壮,“秦家村内,老爷的侄女有十几个,这个侄女成亲您给了两匹布,下一个成亲时给还是不给?若是个个都给,夫人库房里的布料全拿出来都不够用。”
皮氏瞪起眼睛,“让你取你就取,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张婆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分毫不让,“若是要取布,您先把奴婢打死吧。左右也是个死,奴婢不想再提心吊胆地多喘几天气儿。”
不待老娘发怒,陈祖谟挥手道,“张妈妈所虑也有道理,此事我与夫人商议后,再做定夺,你且去吧。”
张婆子站起来,转身就出了屋子。那手指指着她的背影,皮氏骂道,“主不主,仆不仆,这是乱家之相啊!儿啊,一个下贱的仆妇都敢当面顶撞咱们娘俩,她哪来的底气?柴玉媛背后给她撑腰呢,这个贱妇没把咱们娘俩当回事儿啊!”
陈祖谟皱皱眉,“只是两匹布的小事儿,您莫大惊小怪。”
“咋就是娘大惊小怪了?是她柴玉媛拿着跟针都要当宝贝!”皮氏这次就是被柴玉媛气回乡的,儿子回来,当着她的面还是维护他媳妇,皮氏不窝火才怪。
陈祖谟皱眉,“此事的缘起乃是秦氏,若不是她挖坑,咱们岂会落到如此尴尬地境地!”
皮氏看儿子这样,就知道柴玉媛的嫁妆是拿不过来了,便冷哼一声道,“要我说,小草她娘这事儿做的对。家里有余钱、跟嫁闺女的人家走得近,就添好布;家里没余钱又走得远的,就用差点的布。你成亲的时候,二肥他娘就送过来两百文钱并一篮子鸡蛋,咱给两匹麻布都多!小草她娘进门后,嫁妆都是交给娘,让娘随便使的,哪像小棉她娘,防着娘跟防贼一样!”
陈祖谟实在是听烦了这些,不悦道,“娘不要在儿面前提她,儿听着堵心!”
你堵心,我还堵心呢!若不是为了把秦氏再娶回来,你以为娘愿意天天昧着良心说她好?皮氏心肝都疼了,含着泪花控诉着,“娘这样是为了谁,啊?”
陈祖谟抿抿唇,“娘还没看出来么?秦氏连李奚然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再回陈家,您莫再在她身上费心了,这绝无可能!”
皮氏却信誓旦旦道,“你不懂女人。女人过日子离不开男人,秦氏早晚会嫁人的。李奚然要模样有模样、要官位有官位她也看不上,是因为啥?因为她现在不愁吃穿,就是要挑个称心如意的。她在你身边呆了十几年,除了你,她还能看得上谁?”
陈祖谟听了娘的话,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若论外表,这世间男儿除了晟王,他不比任何人差。
“咱们跟小暖她们的日子越差越远了,咱们跟她们拧着来一点好处也没有,她们是顺毛驴,咱们顺着她们点儿,她们就不会为难咱们,以后真有事儿找到她们头上,也好说话不是?”皮氏劝着儿子,“你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咱们也不能不送。娘去霓裳布庄挑两匹布,明天就给燕泥拿过去。现在管着霓裳布庄的是秦正田,他好说话,还能少花几个钱。”
陈祖谟没吭声,转身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他想回京了。
听到皮氏去霓裳买布,秦氏就问弟妹,“正田回来,有没有说过累得慌?”
给婆婆做鞋的李氏笑道,“在铺子里干活,风吹不着日晒不着,能比在田里累?他现在腰杆比以前挺得直,说话都声音大了。”
二弟现在是济县绫罗霓裳两店的掌柜,店里的事儿肯定少不了,秦氏叮嘱道,“他以前是累胳膊腿,现在是累嘴皮子和脑瓜,胳膊腿累了好歇,脑袋累了可不好歇过来。补脑子得喝汤吃好东西,你别舍不得花钱,该买的东西就买,钱不够了就从我这儿拿。”
李氏连忙道,“家里不缺钱,一天吃三顿饭,晌午晚上都有荤腥,吃得好着呢。我们两口子都长了肉,二郎蹿高了一大截,二妮儿和四郎都快成球儿了。”
农家孩子,长肉是福气。秦氏笑得开心,“这样才好。”
小草从外边跑进来,“娘,蒋家请了媒人去卢家提亲,说是八月十六就要下定了!”
第一零八五章 看热闹
村里这几天有人家嫁姑娘,也有人家娶媳妇,小草叽叽喳喳地说完后,又跑出去看热闹了,用她自己的话就是,“姐姐要出嫁了,她得搞清楚姐姐出嫁时,她得干点啥,所以要多去看看。”
待小草和大黄都走了,李氏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姐,咱们咋着?蒋家娶媳妇的时候,过去随份子不?”
蒋家三口在秦家村落了户,谁家有红白喜事他们也会按乡亲礼随一份,等他们家有喜事,大伙也该去随份子吃席。可村里人都知道秦氏跟卢家不对付,蒋家娶了卢氏女,秦氏会怎么做?大伙都在等着。
看二弟妹好像做错了事儿一样缩着,秦氏笑了,“小暖说蒋夫子为人正直,他在族学里给孩子们树了样儿,这样的人留下来,是咱们的福气,以后该怎么走动还怎么走动。”
“还是咱们小暖会看事儿。”李氏放心了。
现在秦氏一族内,除了姐这一家子,最有出息的人就是秦正田,族里有了事儿,族长秦德也会叫正田过去商量,连带的,李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对此,李氏欣喜又小心,以前犯了错只挨婆婆骂,现在可有一村子的人睁眼看着呢,所以她更不能犯错。二郎今年十三,再过两年就该说亲了。
托小暖的福,二郎准能娶个好媳妇,二妮儿也能找个好婆家,过上舒心日子了。比起大哥一家子,李氏现在知足极了。
济县城绫罗坊内,小暖正在听绿蝶报事,“陈老夫人去了霓裳布庄,挑了两匹处理的便宜布买了,共计一贯零八十文。她跟二舅老爷磨叽半日,以一贯钱拿去了。”
绫罗霓裳这两家布庄,绫罗走的是高端路线,买的是上等好布;霓裳走的是大众路线,买的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布料。但这里的布也比锦绣和清水好一些,种类花样更齐全。是以,济县百姓人家成亲,多会到霓裳布庄挑选布料做陪嫁。皮氏取霓裳买的布拿到燕泥家去,也拿得出手。
小暖点头,绿蝶又报京城传来的消息,“程家的羽衣坊被建王世子柴方收了去,柴方还是想开布庄,他选的掌柜请秦三和齐之衡吃了酒,说开张的时候让他们过去撑场子。”
京城生意盘面大,多开几个布庄也不会没生意做。柴方开了布庄,与绫罗霓裳和齐家布行就是伙伴关系而不是竞争对手,这是好事儿。小暖吩咐道,“让秦东家和柜叔过去过去帮忙,咱们的进货渠道,可以跟柴方的店共享。”
“是。”绿蝶应了后,又道,“程家又损了一个田庄,是秦记做的。还有就是李秋阳与庆国公世子的婚期临近,李秋阳出门采办首饰时,周琼华都会跟着去,在京中声名渐起。”
周琼华模样生得好,又大方有礼善交际,这样的女子的确受人欢迎。小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报的,“她声名起来后,跟咱们有啥关系?”
绿蝶非常严肃地说,“秦三在信里说,不知道打哪儿传起的谣言,说三爷要纳周琼华为侧妃。”
小暖翻看各分号送上来的文书的手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玄舞。”
玄舞立刻拱手,“属下在。”
“这是第几个了?”
京中各处都在传三爷会娶侧妃,谣言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玄舞微笑,“属下没数过,十几个总是有的。”
小暖没有再说话。绿蝶却明白姑娘的意思,这么多谣言秦三不说,为何偏偏提起周琼华呢?一定是这个跟别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秦三在心里说,京城四处传着周琼华曾是三爷的别院做客,还得了三爷一笑。”绿蝶硬邦邦地道,“这话八成是假的,若是真的,那就是周琼华让三爷起了杀心。”
在认识姑娘之前,三爷一笑就要杀人,这事儿暗卫们都知道。玄舞道,“姑娘若是不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去江南周家,把周琼华的爹弄躺下!”
父亲躺下了,周琼华就得回家侍疾。暗卫的路子,果然野得霸道。小暖摇头,“还不到这一步,等等再说。”
“是!”玄舞和绿蝶同声应了,姑娘没说不干,而是要等等,看来姑娘也觉得周琼华是个威胁,她们得提前将周家的情况打听清楚才行。
门外暗卫进来,双手举上一封书信,“姑娘,三爷书信到。”
小暖展开书信看过,眉间立刻有了笑意,“三爷说他八月初七出京,在这里待到十三再回去。”
玄舞立刻帮三爷说话,“三爷初六要去跟着宁罗扬接亲,接完亲就来见姑娘了。”
就在小暖笑得极为开心时,她的耿直丫鬟绿蝶泼了一瓢冷水,“姑娘,你连一首曲子也没学会,三爷就要到了。”
小暖脸色一僵,看账本的心情也没了,“回家,练曲儿去!”
得知三爷能提前来,小暖练曲的进度也必须加紧了。她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让珠绿每天入第一庄,教她弹琴。本来,她是打算在云开书舍练琴的。可她的琴音未成,咿咿呀呀地琴声扰得读书人不得的安宁,才被云清先生“赶出”书舍,回家来练。
琴瑟可是高雅的乐器,第一庄和秦家村的人都知道小暖在学,都伸长脖子等着看效果。在他们眼里,小暖出了擅长算账做生意,就是擅长打人了,这么高雅的事儿,她能成?
皮氏也好奇地假装路过,跑到第一庄外听了一回,回来跟儿子说,“小暖现在弹得,一点也不比你差。”
陈祖谟哼了一声,他会弹琴,但也仅是会而已,根本算不得精于此道。小暖跟他弹得差不多,也就是寻常了。
晟王听惯了宫中乐师的琴声,小暖的琴声岂能入得了他的耳朵,小暖这样做,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他只等着晟王来,看热闹就是。
日子过得飞快,半个月一闪而过,八月初八这日后晌,晟王在众人的千盼万盼之下,终于到了。
同样是风尘仆仆的赶路,旁人若从土堆里捞出来的,晟王却好像是被烟尘烘托出的神仙,灰尘到了他身上也沾染了仙气儿,让人不服气也不行。
被埋在烟尘里的陈祖谟,看着晟王被小草请进了第一庄,也想跟进去看看热闹。
第一零八六章 刚刚好
“姐夫,你和我姐成亲时,你得准备好多铜钱,到了我家门口你得让人撒钱,大伙儿接了钱才会跟你说恭喜。”
近来,四邻八村的喜事,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姑娘,小草都认认真真地带着大黄去看去记,就是为了让姐姐成亲时顺顺利利的。她边走边给姐夫说要点,这是她主动请缨出来迎接三爷的主要目的。
三爷点头,“太傅府娶孙媳妇时,抬了两厢铜钱。”
“看你们俩成亲的人肯定比看宁罗扬的多,姐夫得多准备点。”小草转头对她的小跟班莲年说,“你记得这件事,写在本子上,两箱不够。”
莲年立刻掏出本子,边走边记。
见小草如此重视他与小暖的亲事,三爷也有了急迫感,转头看自己的跟班玄散。
正四下踅摸玄舞的玄散没注意到三爷的目光,玄其立刻答道,“属下待会儿就去弄个记事本带在身上,专记您和姑娘成亲要准备的东西。”
玄散听到玄其说话才回了神,立马挺直了腰杆,“三爷放心,属下的脑袋比本子好用。”
他这话音一落,莫说三爷,连大黄都向他抛来嫌弃的目光。
小草又接着说,“等姐夫到第四庄接亲时,我们得关着门,让姐夫对对子、唱小调、给开门钱,我们满意了才能开门让你把姐姐娶走。”
“京城也是这样。”刚陪着宁罗扬接了回亲的三爷点头。不过他觉得堵门只是个形式罢了,他跟宁罗扬到益霁候府门口,他只说了声开门,那门立马就开了。宁罗扬只发出去两个红包,剩下一摞。
小草掰着手指头算,“我,大黄,二郎哥、大牛哥、大壮二壮哥、大业二业哥、阿妞……”
还有大黄?三爷的腿有点沉,“这么多人?”
小草仰着圆乎乎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解释,“人多才热闹,热闹才喜庆,姐夫说是不是?”
“嗯。”三爷应了一声,拿眼一扫玄其。
玄其立刻道,“是,属下会及时跟二姑娘联络,记清楚具体人数和名字。”
被忽略的玄散……
待三爷终于进主院见到小暖时,小草正在他耳边叨念姐姐下轿后几步迈进晟王府,“三奶奶说,步数错了不吉利,以后夫妻俩就会吵个没完。”
三爷点头,玄其立刻道,“属下记下了。”
秦氏有点摸不着头绪,“小草,啥步数?”
“就是成亲时,我姐下花轿走多少步跨进晟王府的门槛。”小草有模有样地道,“娘,姐姐,你们不用管这些。成亲那天的事,我和玄其大哥会安排好,然后再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汪!”
“还有大黄。”玄其补充道。
秦氏看着连大黄都能欺负的老实人玄其,还有比大黄高不了多少的小草,觉得不靠谱,“那天不能出一点差错。这样吧,玄其、小草、子厚、翠巧、王嬷嬷还有……”
见岳母大人看自己,一直看着自己的小丫头的三爷立刻回道,“王全桐、霜成。”
再次被忽略的玄散,很想将玄其一脚踹到庄外去。
“成,成亲那天从早到晚的安排、该准备的东西这些,小草你们七个弄个详细的单子出来,不能一点疏忽。”秦氏跟着小暖学管事,如今已经有模有样了。
“好!”小草斗志满满,拉着玄其和大黄跑了。
屋内安静下来后,秦氏才有功夫跟女婿问了太后、华嫔娘娘的身子是否安好,然后道,“你这一路也累了,回去歇歇,晚上再过来吃饭。小暖,你送送严晟。”
说完,秦氏也走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三爷与小暖相视许久,都笑了。
“看小草着急的样子,好像咱俩明天就要成亲了。”
三爷轻声道,“若是今天更好。”
小暖……
“你又长高了?”三爷提起让小暖开心的话题。
小暖立刻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转了一圈,“嗯!我又长了一寸!前几天我娘让我去村里买猪耳朵,走在路上我忽然觉得原本很宽的路变窄了,原本很高的墙变矮了。回来跟我娘一说,我娘说这不是路和房子变了,是我长大了!”
这种感觉三爷也有过,“我十岁离开皇宫,几年后再回去,也是这样。”
长高后除了看得远了,还有诸多好处。譬如你的胳膊腿变长了,能攻击到的范围就会增加,还有……”
三爷走到她面前,一低头就把唇印在她的额头上,“这样,刚刚好。”
小暖的心跟着颤了颤,小声问道,“再长高了该怎么办?”
三爷把她抱高了一点,亲了一下她小巧圆润的鼻尖,“这样也刚刚好。”
再抱高一点,吻落在她的唇上,“这样正好。”
待三爷终于舍得把她放在椅子上时,晕乎乎的小暖发觉三爷越来越会撩了,那她的段位是不是也该提高两截呢?
三爷握着她的手指细细地看,发现了细小的伤痕。知道弹琴是怎么回事很容易,但是学会、学精很难。小暖能为了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练琴,三爷很开心也很心疼。
“其实,瑟我也能弹。”三爷道。
啊?
刚要开口炫耀说自己已经学会弹一首曲子的小暖,被打击得张不开嘴了。
三爷说得“能弹”,跟她说得“会弹”,肯定不在一个档次上。刚爬高两个段位的小暖,又被压了回来,小脑袋都耷拉了。
三爷揉着她的小脑袋,“以后你弹琴,我弹瑟,可好?”
瑟有二十五弦,琴只有七弦,学琴比学瑟容易,三爷发现她真得想学,又舍不得让她吃苦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暖嘴角翘了起来,“等我学好了瑟,再学琴。因为瑟弦多,声调变化也多,声音更丰富好听。三爷,我已经学会弹《相思曲》了,珠绿说我弹得很好。”
《相思曲》、《仙翁操》、《秋风词》和《湘江怨》这四首是琴瑟入门开指的小曲。这几首指法不难,曲子也不大却蕴藉深远。小暖择了《相思曲》是因为这个更适合谈给三爷听。
三爷握着小丫头受了伤的手指,温和道,“好,晚上我洗耳恭听。”
第一零八七章 小暖没银子了
八月初八,半片月亮挂在树梢上。凉风习习,虫声唧唧,几只萤火虫挂着灯缓缓飞舞。这场景,要多浪漫有多浪漫,如果没有那只扑萤火虫的大黄的话。
秦氏、小草和三爷坐成一排,眼巴巴地等着小暖弹琴。琴案后的小暖,为了显得高雅,特意穿了件水蓝色宽衣大袖的长衫,头梳飞天髻,耳垂明月,跟平时小丫头的模样大有不同。她深吸一口气,垂眸抬手。
见姐姐要开始了,小草一声唿哨把大黄叫回来搂着。
“当”小暖拨动瑟弦,三爷眉头微跳;“铮”小暖拨动第二根弦,声音婉转而出。小暖虽然没将节奏快慢处理好,但没有弹错一根弦,真含了几丝离愁别绪在里头,三爷眉头舒展,嘴角翘了起来。
当小暖停手看过来时,秦氏和小草齐刷刷地看着三爷,等讲话。三爷点头,“初学便能弹出琴韵,很有悟性。”
“是吧?我也觉得小暖弹得很好听,让人听着心都静了。”秦氏大加赞赏。
小草更会夸,“正所谓……余音绕梁,三日犹不绝,说得就是我姐!”
大黄爬在地上,眼睛依旧追着萤火虫,没发表意见。
小暖笑了,来了这三年她没少听琴,就她刚才这一曲,连中规中矩都算不上,却得了这样的盛赞,三爷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娘亲和小草是护犊子,才觉得她弹得好。
不过,她喜欢听!可惜今天人多,不能让三爷舞剑,待过两日再说。小暖美滋滋地回到三爷身边坐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水果、点心聊天。
秦氏讲着棉花今年的长势,小草说着在书舍和丰园发生的趣事,小暖静静听着不说话,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桌下。因为三爷趁着月色和袖子的掩护,握住她的手,一点点地为她按摩指尖。不用看他的脸色,也不用听他说话,小暖就感觉到他对自己怜惜,心也跟着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大胆地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三爷的动作停住,微微收紧。舒适的温度自手心蔓延开,温暖了微凉的秋夜。直到三爷告辞时,两人才将手分开。
晟王到了,济县文武官员都登门拜见,三爷效率一日内便将该见的都见了一遍,但知县卢奇渊却被挡在门外,没得机会进去。快傍晚时分,卢奇渊托着两条腿回到县衙时,觉得自己的官途都黯淡了。
卢夫人听闻此事,也急得团团转,“晟王怎么可以这样!”
“为何不可?他来这里不是公事,当然是想见谁就见谁!”卢奇渊没好气地道。
卢夫人又问道,“那此事会不会牵连到已经归京的林平?”
“这我如何得知!”卢奇渊站起来,甩袖就往外走。卢夫人连忙问道,“老爷何处去?”
“自然是去安排人夜守良田,绝不可再丢一粒米!”否则,他头上的乌纱就不必要了!
卢夫人心疼丈夫、担心儿子、恨着小暖,却也无可奈何,只盼着晟王快点回京,盼着老爷在济县的这一任知县赶紧过去,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忙完了公事,剩下的时间就是陪着小暖了。三爷身着舒适的棉袍,跟小暖一起窝在第一庄的书房里,教她弹琴、写字,日子快活如神仙。
一转眼,三爷就要归京了。小暖拉着他的衣袖,依依不舍,“再过几日,我们去第四庄收棉花,很快就能再见了。”
三爷却道,“你们年底之前莫进京,在此好生过日子,若是想我便去书信,我过来陪你。”
这一别,便是明年了。小暖的手一下就收紧了,她张了几次嘴,最终只说了一句,“不要让周琼华去晟王府或第五庄玩儿。”
三爷笑着应了,“放心,她进不来。”
“你照顾好自己和华嫔娘娘,不要管旁人。”小暖又低声叮嘱道,“咱们明年就要成亲了,莫多生枝节。”
“好。”三爷应了,“若是无牙道长或你师傅归来,你记得给我送个信。”
小暖抬头,不知道三爷找师祖和师傅有何要事。三爷笑道,“我要问问他们,该怎么样平安大吉地把你迎进府中。”
小暖脸红了,小草一个人闹腾也就罢了,怎三爷也作出一副他们马上要成亲的样子,明明还有十个月零五天呢。
送走了三爷,小暖缓了一天才有精神做旁的事。今年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登州近万亩的棉花开满了雪白的棉花。虽然今年的棉花比去年多几倍,但价格却一点没降,喜得种棉人嘴都合不拢,白天夜里像看宝贝一样守着棉田,守着一家人的希望。
这些棉花摘下来后,绫罗霓裳、棉坊和登州大小的织布行抢着收,农人手里的棉花真真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比他们种五年粮所得的银钱还多!百姓笑口常开,有口皆赞秦安人和文昌郡主。
登州的喜报传进京城,建隆帝大喜,下圣旨赞扬登州知府治理有方,赞扬秦氏和小暖功德无量,并令登州附近十八州,明年每州种棉花的亩数不得少于千亩。
登州及其附近的十八州,占了大周近三成的疆土!朝廷大力推广棉花,可喜坏了登州的大小棉商,因为棉花的印染、纺织技术,都他们手里。大家憋足了劲儿地钻研织棉技术,要让登州称为棉布之乡。
当然,这些人的主心骨和风向标,便是陈小暖的棉坊。因为棉布纺织的大半技术,都是由陈小暖的棉坊钻研出来的。早在今年夏天登州各处棉花长势喜人时,小暖已经预料到了棉花丰收时的盛况,她的棉坊不惜重金网罗天下能工巧匠愈百人,将他们安置在南山坳内,一起钻研制棉技术。
除此之外,小暖还在登州附近的十个州内,每个州买进良田不下于两百亩,这些棉田第一用处不是种粮卖钱,而是种棉花,供工匠们研究各地棉花的差异,寻找最合十的种棉土壤,种出最好的棉花,织出最好的棉布。
因为小暖已经预计到,三年后棉花广为种植,棉布必将走近千家万户。到时各商号比的不是有没有棉布、有多少棉布,而是谁家的棉布质量最好。小暖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图的是三年后的优势。
招揽工匠、买进良田、收购棉花等,样样需要银子,绫罗霓裳赚得钱如流水一般从库房里流出去,小暖毫不心疼,只想着怎样才能平衡收支,不要断了绫罗霓裳的资金链,引致风险。
她不心疼花出去的银子,秦氏也由着小暖折腾,但有人着急。
这日,李嬷嬷跑到秦氏面前,很是焦急地道,“夫人,奴婢和王姐姐在登州相中了一个玉屏风,只需两百两银子,但管家却跟奴婢说,咱们庄子的账上没现银了。”
第一零八八章 小草的金珠子
“你说什么,没现银了?”秦氏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问题了,家里怎么可能没银子。
王嬷嬷又重复了一遍,秦氏缓了缓才问,“小暖呢?”
翠巧立刻道,“夫人早上刚出门没多久,姑娘接了个消息,就带着人去了益州,说最晚三天就能回来。账上没银子的事姑娘知道,等到月初就好了。”
这一段正事秋耕种麦的紧要关头,秦氏早出晚归地去第二庄和第三庄内关注秋耕进度,都没空理第一庄内的事情,但,“不可能连两百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吧?”
翠巧小声道,“账上还有五十余两,日常花销是够的。”
五十两银子听起来不少,但此时离着十一月还有五天,有三四十号人要吃要喝,还得留点银子应急,不可能全拿出来。王嬷嬷立刻道,“夫人,那屏风也不是最好的,奴婢和李姐姐再挑挑。”
小暖的嫁妆办到现在,能让王嬷嬷找到她面前指明要买的东西,这是第一件,说明这一定是件好东西。秦氏回屋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捡出两支金簪,“这个嬷嬷拿去,应足够了。”
“这可使不得!奴婢可以去找……”王嬷嬷连连挥手,第一庄里没银子,可以去严府或者隔壁的第六庄去拿。
秦氏脸一沉,“给小暖办嫁妆的钱不能从三爷府里出一文,只能用家里的,拿去!”
就算是为了给姑娘办嫁妆,也不能用夫人的簪子啊,王嬷嬷为难地看着翠巧。翠巧把夫人的簪子接过来,示意王嬷嬷先出去,然后抚着秦氏坐在椅子上,才劝道,“夫人,为办嫁妆留的专项银子是姑娘取走的,她说那边有事儿,从账上支走了一千两。若是姑娘回来后得知您用自己的簪子给她换了屏风,以姑娘的性子必定会过意不去,再派人去把簪子买回来,这一来二去的也让人看笑话。”
“这样的簪子我有十几支,放着也用不到,不用再买回来。”秦氏不肯放弃。
翠巧接着劝,“夫人,若不把金簪买回来,姑娘以后见了屏风,心里会怎样?”
秦氏不吭声了。小暖时时刻刻想得就是让她和小草过得舒坦,若是这样,以后小暖见了屏风怕是会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咱们给姑娘办嫁妆图的是吉利,为的是姑娘舒心、高兴,所以不能用您的首饰。奴婢也知道能让两位嬷嬷瞧上眼的屏风必定是好东西,奴婢这就去跟管家合计合计,两百两银子总还是能找出来的。”翠巧知道秦氏已经放弃了金簪换屏风的打算,接着给出了自己的主意。
不过她想的可不是从账上找,姑娘最近用银子用得狠,账上根本挤不出银子,翠巧打算用她的嫁妆换钱,不过这件事须得瞒着夫人。
秦氏叮嘱道,“莫动用铺子和作坊账上的银子,那边短了银子周转不开会出事儿的。”
翠巧应了,她刚出院门还没回到自己的小家,就见墙角有个小胖手向她招啊招的,小胖手旁边还露着半个狗脑袋,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了。
翠巧走过去,就被小草神神秘秘地拉到了路边的豆棵垛边上。小草递给翠巧小袋子,“姐姐把这个拿去用,应该足够了。”
翠巧打开,见里边的十几颗雕工精美的金珠子反着日光,照得她张不开眼。翠巧连忙合上小钱袋,“二姑娘,这可使不得。”
小草歪着小脑袋问道,“小草不能给我姐添妆?”
蹲在她旁边的翠巧连忙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能添就成了,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个屏风算小草给姐姐买的,等到我成亲时,姐姐会再给我添回来的。”
放哨的莲年耿直道,“二姑娘是招上门女婿,不需要嫁妆。”
小草的小脖子一梗,横横地道,“招上门婿相当于娶媳妇,娶媳妇更得有家当了。大黄,你说对不?”
“汪!”
“嘘大黄你小声点儿,让娘听到就麻烦了。”小草捂住大黄的嘴,又跟翠巧道,“姐姐快把这些给王嬷嬷,让她尽管买,不够再找我拿。”
还不等翠巧说话,小草就带着大黄,蹦跳跳地走了。
这些金珠子有宫里的太后、皇后和各宫娘娘赏的,还有姐夫给的,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小草开心地笑,因为她觉得自己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友鱼,你把我房里的东西拉个单子记清楚。”小草跟她的贴身丫鬟道。
友鱼正在学管账,记这个是小事一桩,她立刻应了。小草又问,“你们说,就我房里的东西划啦划啦,也比我爹的钱多吧?”
“那是肯定的!”友鱼不用算也知道。陈祖谟在贺王府里当幕僚,一个月撑死也不过十两银子,姑娘随便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块玉佩,就抵他干三四年的。
小草心情大好,“放学了,大黄,咱们去守着门口等我爹爹去,他见了我,一定很开心。”
“汪!”大黄一溜烟奔着秦家村去了,小草也飞速追了上去。莲年和友鱼立刻跟上,二姑娘怼陈老爷的场面,她们真是万分地期待。不过她们还是没贺风露速度快,贺风露道袍飘飘的追上大黄,琢磨着要不要给玄送个信儿,让他也过来跟着乐呵乐呵。
益州城绫罗分号内,小暖沉着脸下令,“撤了蒋台的掌柜职位,将他送交衙门,论律惩处!”
当了还没一年掌柜的蒋台脸色青白,不过还不等他说一句求饶的话,就被小暖的侍卫拉出去堵了嘴。
小暖接着道,“剩下的人,犯了店规但没触犯国法,一律按咱们店里的规矩处置。”
小暖专门研究过大周刑统,对干什么会触犯国法,一清二楚。
“是。”绿蝶目光如刀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五人。若非发现及时,让益州分号内六个大小掌柜、管事勾连,把益州分号仓库内近两千斤棉絮偷走,损失难以估计。
这些人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胆,敢偷铺子里的东西!不严惩,不足以消绿蝶的心头之恨!
张三有和田守一在审核益州分号的账册,还没得出具体的数字,但小暖知道这里的亏空定小不了,真是屋漏偏缝连阴雨,她手里的钱要倒腾不过来了。
玄舞上前为姑娘按压肩膀解乏,赵守纯觉得这事儿有点邪门,便献策道,“小师姑,益州分号开建至今掌柜换了不下三个,他们上任时都看着人模狗样,但最后都走偏了,莫不是这里风水不好,易滋生暗鬼?”
第一零八九章 风气不正,万事不通
这是什么跟什么,纵使是在为铺子之事烦心的小暖也忍不住想笑。
赵守纯继续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师侄送信给七师叔,请他派人来看看吧?”
赵守纯虽已年过二十,但他自幼在上清宫习武学道,性格如其道号一样抱朴守纯、心无尘垢。
他之前跟在田守一和刘守静身后,是个容易让人忽略的乖乖师弟。现在田守一被派去管账册,刘守静跟着商船出了海,贺风露又经常陪在秦夫人和二姑娘身边,跟在小暖身边的上清宫弟子,只剩下他一个。没了师兄师姐的话可听,赵守纯开始靠着他自己的脑袋做事,总想帮小师姑分忧解愁。
他的努力小暖看得见,也不想打击师侄的积极性,便点头道,“看看也好,你给归阳观送个信,让他们派人来瞧瞧。七师兄那里就不必了,莫打扰他踏访山河的雅兴。”
赵守纯应了,高高兴兴出去送信。
自师傅说近来师门平安无事后,三师兄去了昆仑,七师兄周游四海,其他几位师兄也过得很是逍遥。
为了师祖的事和道门劫难,他们劳心劳力地忙了快近二十年,小暖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儿就去打扰他们。
其实,她也蛮想潇潇洒洒走一回,踏访大好山河的,可惜她实在没工夫。不同于其他师兄们的两袖清风一身轻,小暖的情况跟大师兄很像,大师兄身上挂着上清宫的弟子徒孙,小暖身上挂着一大家子人,都是不得清闲的主。但她感觉到的不是疲累,而是沉甸甸的踏实感,上辈子被亲生父母嫌弃的小暖,喜欢相依为命的亲情。
晚上,绿蝶来跟她汇报对益州分号各管事的处置,“他们贪了铺子多少银子,张三有和田道长都算得清清楚楚,其中有两人够得上扭送官府,奴婢让人将他们押了去。剩下的几个罚银双倍,赶出铺子永不录用。其中一人的堂兄也在咱们铺子里,正在查他与此事有无关联。”
小暖点头,“一定要查底细,莫冤枉一个好人,也莫放过一个坏人。”
“绿蝶明白。”绿蝶应下。
其实在心里,她觉得赵书彦管理铺子的办法最好,铺子里的一人犯事全家连坐,这样才能镇住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姑娘的做法仁慈了些,她坚持要这样,绿蝶明白她的用心,但是有些人的可恶程度,远超出姑娘的想象。
好在师姐帮着她训练手下人,用暗卫做事的方法去监察各处铺子的掌柜和管事,也不怕他们翻了天。真有哪个吃了豹子胆敢逆天犯错,接受了铺子规矩的惩罚后,绿蝶若是还气不过,就会穿上夜行衣去暴揍他一顿,保管他不死也去半条命,她这么做,就是要叫这些人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知道什么叫疼什么叫怕!
当然,她干这事儿没让姑娘知道,就如三爷吩咐的那样,这世上的黑暗和太多太深,能不让姑娘接触的就不让她接触,免得污了她的眼睛。
“姑娘,就算将他们贪的银子追回来,益州分号还是亏了两三百多两银子。自益州分号开张后,就麻烦不断,您看咱们是否该把这里关了?”绿蝶请示道。
小暖指了指椅子让她坐下,才道,“我后晌也在考虑这件事,思来想去,此处的铺子虽然进项不多,但它益州是水陆交通要道,咱们就算关了铺子,也得再租仓库存放货物。而且南来北往的客商在这里打尖,咱们关一家霓裳,会影响铺子的声誉,于全局不利。”
绿蝶想明白了,“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就算不关,咱们这里的铺子也不能再用本地人打理。”
绫罗霓裳各处分号,除了大掌柜和主账房,用的都是当地人,益州分号也是如此。这样做有诸多好处,譬如本地人更了解本地的行情,了解买布人的需求,能制订更合适的促销方法等等。但这种方法,在益州却失败了。
小暖言道,“守纯说益州分号的风水不好,其实更大的问题是益州城的风气不好,这种风气,源于民风、源于官风。虽然三年前的私开铁矿案,朝廷几乎将益州的文武官员杀了个干净,但本地的吏仍在,官在上吏在下,官下令吏行事,就算官是好的,但吏的风气不改,也难从根本上整治本地的风气。风气不正,万事难行。”
当晚,小暖给三爷写信时,也提到了这件事,并感慨地写道,“官为走官,吏为本地土生土长的吏,官强尚好,若是官弱,被吏糊弄架空,形同虚设。所以,肃清官场不能只抓官不管吏。”
此时的小暖也没想到,她这些感慨会在三年后大周的各级衙门掀起轩然大波,这场风波不止波及了大周所有官吏,也差点掀翻了她与三爷的小船。差一点,小暖就要撇下三爷,带着家人打包跑路了。
这封信送出去后,小暖与绿蝶商量着,益州分号上至掌柜、账房,下至卖货的伙计,都不用本地人,而是从济县平调一批人过来。在这些人到位之前,益州分号的生意先由田守一打理着。
田守一是算账管铺子的好手,而且他武功高强,用嘴说不通的时候还可以用拳头,拳头说不通了还可以用脚、用剑,小暖对他是百分百的信任和放心。
留下田守一,小暖带着人返回济县时,离着月底只有两天了。秦氏见到小暖,忧心忡忡地问起铺子和南山坳的生意,“你一下开买了是个田庄,招揽这么多工匠,能吃得住么?”
小暖笑道,“这次的确有些冒险,但咱们现在不冒这个险,三年后的局面就打不开,到时就举步维艰了,所以现在冒险是值得的。就算咱们没押对输了,只要田庄和工匠在,咱们就能把铺子的将来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受气。”
“虽然靠着女儿如今的身份,别人也不敢给咱们气受。但女儿还是想靠真本事而不是身份压人,将生意堂堂正正地做大。”
秦氏听明白了,“成,你尽管放手去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铺子赔了个精光咱们也饿不着,不怕。”
“嗯。”小暖靠在娘亲身上,感受着来自母亲的脉脉温情。
秦氏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小暖的背,“娘知道你想做大生意,不过小暖啊,你明年就要成亲了,该置办的嫁妆咱们得置办上,总不能空着手嫁过去,你说是不?”
小暖一僵,她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置办嫁妆的事儿其实可以拖到明年四月再办,可娘亲这里肯定说不过去。于是小暖应道,“女儿想办法,挤出一些银子来置办嫁妆。”
第一零九零章 三张婚床
秦氏无奈地笑了,“别人家的闺女,把嫁妆当做一辈子的大事。从十二三就开始准备,为的就是出嫁时能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到了夫家也能打起腰杆过日子。可在我闺女这里,做生意才是正事,嫁妆反而成了小事。”
小暖认真想了想,答道,“因为别人的闺女出了刺绣和做衣裳,没有其他赚钱的路子,嫁妆是她们以后吃穿用住的保障,所以她们才会这么在意;您的女儿我能赚钱,吃喝不愁,所以不用嫁妆去装点门面。”
秦氏的脸上也忍不住有了笑容,小暖说得在理,她不用嫁妆装点门面,因为她往哪儿一站,银子都哗哗地来。
不过,秦氏还是劝道,“虽说是这样,该有的咱们也得有。”
“娘放心,女儿明白。”
小暖将翠巧叫进书房,问清了怎么回事。听闻娘亲要当她的簪子给自己置办嫁妆,小暖心里真得挺不是滋味的;再听到是小草拿出了她的私房钱,两位嬷嬷才有银子去置办嫁妆,小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娘亲慈祥,妹妹懂事,她还有啥可求的,“去把王嬷嬷请来。”
王嬷嬷早就料到小暖回来会找她,但看着姑娘阴沉的脸,她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暗道这还没成亲呢,姑娘的脸色就跟三爷越来越像了,以后还了得……
“王嬷嬷,我当初说得,你们办嫁妆的总钱数是多少?”
王嬷嬷小声道,“一万两。”
“现在用去了多少?”
王嬷嬷连忙递上账册。在第一庄混得日子久了,除了种田的本事,王嬷嬷还学会了怎么按照姑娘的要求,清清楚楚分类逐项的记账,“夫人和姑娘让奴婢和李姐姐置办嫁妆至今,算上刚从登州买下的屏风,共用去七千六百两。按照姑娘的吩咐,布料、衣裳从棉坊、绫罗坊置办,姑娘的金银饰物占了两千余两,屋内摆件用去近两千两,剩下的多用在采买木材置办家具上,用去近三千两……”
小暖一边听她说,一边翻看账册,皱眉问道,“家具不是都由三胖叔打么,怎么又多了三十个木匠?”
王嬷嬷心虚地回道,“……二月时,王爷去秦家村看了韩三胖打的婚床,隔了几天就送了十几张详细的图纸过来,请夫人从中选择中意的。”
小暖……
“此事为何不禀于我知?”
王嬷嬷如实道,“夫人不让奴婢将,怕您不同意。”
小暖静了静,才问道,“床从选料到完工,需要多少银子?”
王嬷嬷回道,“夫人选定的是千工百步踏板床,指定晟王府里的用紫檀、第四庄的用黄花梨和第六庄的用鸡翅木,这三种都是好木材。踏板床设计巧妙、雕刻繁缛、装饰精美,所以需用多名工匠共同打造,否则赶不及在明年五月前完工。”
小暖心中的小人儿暴躁地抡起大锤子,恨不得把柴严晟这个败家玩意捶扁了!她仔细回忆自己见过的家具,真没觉得哪家的床需要几十个工匠打造一年才能完工的。
王嬷嬷解释道,“这种床在咱们这里罕见,是江南水乡的富庶人家较为多见。乌将军的夫人陪嫁的婚床,就是千工百步踏板床。夫人特意去看过,觉得很中意。”
“讲究的大户人家,生下女儿后就开始准备木材,找能工巧匠为女儿打造出嫁时用的婚床。‘千工’时指这床需要千道工序;‘百步’是指女儿还小时,围着床走一圈要用一百步。这张床,能用一辈子,还能传给自己的儿女。”
三爷看似随意,但在有些事情上,却极为讲究。他们要睡一辈子,可能他们的儿孙还要接着睡的床,多花点银子就花吧,小暖认了。至于为毛要打造三张这种问题,小暖也不问了,“除了床,还有什么跟原先列的嫁妆不一样的?”
王嬷嬷回道,“还有三张黄花梨镶端石罗汉床,两张酸枝镶石板贵妃榻,就这些。姑娘,这些都是该有的东西,夫人也是为了让您嫁得体面……”
小暖的头低了些,只听这名字,就知道这玩意都便宜不了。其实她很想跟三爷说,睡土坯垒的炕就挺好的,冬日夏凉地方大,想怎么翻滚就怎么翻滚……
想着想着,小暖的脑袋就偏到了不可明言的地方。她老脸一红,喝了口茶才严肃问,“一万两银子刹不住了?”
王嬷嬷地头,“奴婢有罪。”
小暖重新下令,“除了已经置办的这些,再添一百两以上的物件,须得给我报备,我点头许可了才能买。”
“是。”王嬷嬷立刻应了。
秦氏听了后,私下叮嘱王嬷嬷,“以后再有必须买的物件,拆成小件买。”
“夫人待姑娘真是太好了。”王嬷嬷动容,秦氏自己的衣裳换来换去就那两套,像样的首饰都舍不得置办,但给女儿置办嫁妆,花多少银子都不心疼。
秦氏答得理所当然,“家里的钱都是小暖挣来的,用来给她置办嫁妆,不是应当应分的?”
晚上,待小草睡了,秦氏拿出当时三爷送来的婚床图纸给小暖看。小暖展开图纸,嘴就张大了,这哪是床,根本就是个小房子好不好!
不过……真漂亮。
秦氏小声道,“我问过工匠,这是潮州那边用的婚床款式。三爷送来的这些图纸,说不得是他舅舅给的,也说不得是娘娘小时候,她家给她选婚床时搜罗的各种床的样子。”
小暖细看这些纸,的确是有些年头了。这般想着,她的心情也不一样了。兴许娘亲猜的对,这是华嫔定亲之后或者更小的时候,她的父母满含喜悦为她选婚床时用的图纸。可惜,华嫔一张也没用上。
三爷把这些图纸送过来,就说明他是中意这样的床的。若非婚床应该由女方带过去,他应该早就选工匠打造好了。
这样想着,小暖对婚床也升起了好奇,第二天跟着娘亲一起去看。打造婚床的地点,依旧在韩三胖家,不过现在韩三胖家跟三年前也不一样了。他家扩大了三倍有余,成了个家具作坊,院里院外有二三十人忙碌着。
三胖婶儿见小暖母女来了,端茶倒水热情招呼着。小暖见大业和二业也在,便问道,“今天族学休息?”
韩三胖一笑,双下巴越发明显了,“没。我给他俩告了假,明年秋再去读书,今年在家跟着学手艺。”
三胖婶儿连忙解释道,“托你的福,家里来了这些往常见都见不到的能工巧匠,当家的觉得机会实在难得,让他们跟着抱板子,递凿子,不是让他俩上手打家具。”
秦氏笑道,“你说得对,这机会难得,大业二业学了真本事,将来才能子承父业。”
韩三胖摇头,“姐,这可不是子承父业。院里的工匠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比咱手艺强上百倍,我这俩儿子跟着人家学点皮毛,也比我强一大截。以前咱还不信,现在见了才知道啥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第一零九一章 五万两银票
当小暖见到工匠们正在雕花的婚床时,也觉得喜欢,不过,“娘,这么大的床,屋里放得下?”
“量过尺寸,放得下。这些打成了分开运过去,在屋子里再用卯榫装牢,结实着呢。”秦氏说着说着,眼睛里就有了泪花,生下小暖时,她想过要拼命给她办份体面的嫁妆。可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这样体面。
小暖的目光从抢夺天工的床架上移回来,才发现娘亲正在感伤。不舍得情绪涌上来,小暖很想跟娘亲说,她不嫁了,一辈子守着娘亲和妹妹过日子。
可是这话若说出来,娘亲又该急了,京城的三爷也得跑回来揍她一顿吧。
三胖婶儿道,“小暖你不知道,莫说咱们十里八乡,益州都有人过来看这些家具,都羡慕得不得了,说要照这样子给家里的闺女打一套。用不起黄花梨就用榆木,打不了这么精致的就学个样子也好。”
秦氏一下就回神了,“他们看成,可不能上手摸。”
倒不是怕摸坏了,秦氏知道女婿讲究,怕他知道村里人摸来摸去的,心里不舒坦。
韩三胖笑了,“姐放心,规矩咱现在都学懂了,精细着呢。”
就算他不精细,驻守南山坳的玄也得教得他精细了。三爷的规矩,没有人比他们这些暗卫更熟悉了。
小暖的目光环视过这一件件半成品家具,只觉得它们上边浮现一串串带加号的数字,这都是银子堆出来的。这些钱,得加进她的预算里,头疼啊!
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小暖,这下更紧张了。送了娘亲回庄子后,她便一头扎进南山坳的办事厅账房内,算着怎么才能尽快让银子回笼。
月底要支付各处工匠、管事、伙计的工钱,这些钱不能动;从各处进货的布料可以先欠着货款,等年底时一起结清,以绫罗霓裳的信用,赊账应该不成问题;还有一直帮她押运货物的九号镖局的镖银,可以先欠着。她现在是奕的大客户,应该也不成问题。
就算奕有意见,她也可以赊账,九号镖局是三爷的,好说。
如果这样再不成,她就得张口给三爷要钱了……小暖揉了揉额角,虽说三爷一定会给她,不只不用还利息,连本金也不用还。若不到山穷水尽,她不想跟三爷张口借钱,实在不行,她可以从银庄里借一笔出来,周转几日。
也不知道赵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小暖刚想到赵书彦,他便来了。小暖连忙起身,请他落坐,上茶。
赵书彦的目光从摊了满一桌子的账本和小暖写写算算的纸上移开,落在她额角的一点墨渍上。这小丫头每每发愁时,就会习惯性地用笔去按压额角。
一桌的账本,额角的墨渍,不用说也知道她在为什么发愁,可就算愁成这样,她也来催自己换钱。赵书彦暗恼,他该早几天回来的,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让她愁成这样。
小暖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书彦收回目光,“刚到家,换了件衣服便到你这里来了。”
小暖立刻道,“大哥有事,尽管吩咐。”
赵书彦抿了抿嘴。小暖听到他来找她,问的是不是自己有事找她帮忙,而不是向他求助,这让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
不过这不怪小暖,只能怪他自己。赵书彦取出一摞银票放在桌上,“去年愚兄向你借了三万两银子,五日前就该归还的,只是有事耽搁了,没耽误你的事吧?”
“按照咱们商行的规矩,大哥这个月底归还也不晚的,一点事儿也不耽误。不瞒大哥说,这三万两银子,小妹已经打进预算里去了。”小暖笑得一脸机灵。
“嗯,正该如此。除了这三万两,我还给你带来两万两。”赵书彦含笑,又从怀里拿出一摞银票放在桌上。就是为了筹措这两万两银子,他才回来迟了。
小暖站了起来,“大哥,这可使不得,你那边也需要用银子,我再想办法就好。”
她用了“也”字,让赵书彦心里流过一股暖流,她懂他,就如同自己懂她,“若是不收这银子,你打算如何周转?去找晟王要,还是……从钱庄借钱?”
小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原来大哥都猜到了。
赵书彦一本正经地道,“愚兄的茶行和杂货铺都熬过了最难的时候,这钱也不是我借来的,你放心拿着用。这不算入股,算愚兄借你的,等你缓过来再还我,愚兄接着拓宽杂货铺的渠道。”
一路走来,她与赵书彦几经风雨,不是需要客气的关系。小暖把厚厚的银票收下,笑道,“大哥容我两个月,年底时小妹再还你。作为利息,大哥可在南山坳里选处地方,建宅子或铺子都成。”
赵书彦朗笑,“那愚兄就不跟你客气了,改日带着母亲和梦舒一起来选地方,让君修闻着书香长大。”
赵君修是赵书铎的儿子,赵书铎父子死后,他的母亲改嫁,将孩子留在了赵家,由赵书彦的母亲抚养。因赵书彦未成亲,赵府里就赵君修一个孩子,赵母对他甚是疼爱,前几天小暖听娘亲说,赵母正在寻先生为刚满三岁的赵君修启蒙呢。
若说来了南山坳,赵君修的启蒙恩师,不是云清先生就是族学内的蒋夫子了,这两人都是饱学之士,为稚子启蒙,定能让其受益良多。
小暖言道,“云开书舍旁边还闲着几块地方,等伯母和梦舒来了,我再陪她们选。”
赵书彦点头,又提醒小暖道,“南山坳现在需要砸银子,三五年内必定入不敷出。棉坊的工匠和织布机也需要钱,你买进的十处田庄也需要人耕作,接着你是不是要招揽更多的花匠?这些都需要用银子,你的绫罗霓裳和京城的脂粉铺赚的银子,能够用么?”
小暖苦笑,“不瞒大哥,小妹核算过,差不多够用。”
“差不多也是差,你不打出一些富余,如何应对变故?这次你着实是冒进了。”听到小暖买进了十处田庄时,赵书彦就猜到她的银子要不够用了。
小暖点头,“小妹也知道这次冒了风险,只是这个险,小妹不得不冒……”
小暖认真给赵书彦解释自己的想法、布局,赵书彦认真听着,又给她提出几点疏忽之处后,才道,“若是此事得成,接下来五十年内,棉坊在棉行的领头羊位置,无人能撼动!”
说起这个,小暖也是极为激动,“五十年不敢说,三十年总是稳的。”
同为商人的赵书彦,怎么不理解小暖的激动,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小脸,赵书彦也被激起万丈豪情。小暖都在为将来五十年布局了,他怎能落后!
第一零九二章 第二十五庄
有了赵书彦送来的这五万两银子,小暖的资金紧张的问题得意缓解。
她给黄子厚和翠巧留下五千两,将余下的四万五千两全部投入她的大计划中。为棉纺补充最好的人财物力后,小暖辞别娘亲和小草,带着王函昊、赵长青和梁果霄三个棉匠和一批人,出州接着置办棉田。
王函昊三人对什么样的田地适合种棉花,都非常了解。所以每到一地,小暖在城中访查当地的行情时,王函昊三人就分头寻找适合种棉花的两天,看入眼了,小暖再找伢行商量买田。
寻个六七处,小暖给的价钱又合理,总能寻到一家愿卖的。
田庄不要太大的,二三十亩到一二百亩足可。小暖买田庄为的是在当地实验在精良种植的条件下,棉花能亩产多少棉絮。若当地产量高,就再买进更多的良田,若产量低就再卖掉。
定了在一处买棉田,小暖就带着诸葛卿和绿蝶仔细勘看,看此处的县城或州城适合开棉纺、绫罗还是霓裳。若是都不适合,便在当地寻店家加盟绫罗霓裳。
她的目标是将各处的棉田和店铺串联,由点到线,再由线到面,搭建一张棉田、店铺、加盟店相互呼应的蛛网,蛛网的各处互为助力,也互为监督。
她、绿蝶、秦三、诸葛卿、展柜和展福等核心管事就是维系这张蜘蛛网的蜘蛛。蛛网中的一两个铺子或庄子出了问题,整个蛛网也不会失去捕虫能力,他们也有时间就近将网补齐。
在她转了三个州,买进第二十五庄后,不止用完了带出来的四万五千两,后来送过来的两万两也用完了。小暖遗憾地道,“咱们先回家过年,等年后手里有了余银,再往东拓。”
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派人过去种棉花本是应了乌羽的邀请。华池和她派去的棉匠木地平,却在那边种出了品质非常好的棉花。
三月前她派去漠北的管事也传回好消息,那边的富户不少,对棉布和丝绸的需求量足以养活他们的店铺,而且那边那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多余的货物完全可以经丝绸之路运到外番。
东部虽然不如西部繁华,但良田的价钱也便宜。所以小暖决定沿着丝绸之路,再布设几处良田和店铺。虽说丝绸之路上并不太平,但小暖坚信没人敢动她的铺子和田产。
因为在官场,三爷的名号足够震慑当地文武官员;在江湖,上清宫的名声也是无人不知,相当有分量。
她文昌郡主陈小暖是晟王妃,也是上清宫的九弟子,官面和江湖都要买她几分面子。若是面子不够用,小暖也有实力上刀子。面子加刀子,足以保证她的店铺和良田无忧。
能借用的优势,小暖才不会放着不用呢。
归家的宽敞马车将呼呼的寒风挡在车棚外,车内燃着炭火盆,温暖如春。小暖看着自己名下新添的一溜庄子和铺子,满意极了。
绿蝶是直性子,不知就问,“既然有优势就要用,姑娘为何不用三爷的银子呢?只要姑娘肯张口,多少银子三爷都会给您送过来的。”
车上的玄舞、秋月都倾耳听着。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们许久。姑娘肯借赵书彦的银子,为何不借三爷的?
赵书彦是值得信任的生意伙伴不假,但三爷可是她的未婚夫,若论关系该是三爷更近吧?
玄舞和玄尔商量后,都没敢把这件事告诉三爷,否则以三爷的脾气,怕是会将事情搞得不可收拾。三爷和姑娘,都是倔脾气。
也只有诸葛卿依旧笑吟吟的,他相信姑娘做事自有分寸,姑娘不说他就不问,反正三爷的怒火,姑娘都有办法摆平。
小暖见她们都关心这个问题,便耐心解释道,“你们也说了,三爷现在只是我的未婚夫,我用他的银子不够理直气壮,待成亲了后我就可以随便用了。二来,三爷那边也很紧张,我不能再给他添乱。”
虽然三爷没跟她提过,但是秦记要全力狙击程家各处的生意,压力也不小。小暖从跟她有合作的第九镖局近来的做法上,就能够明白他们现在的银钱也吃紧。
除了秦记,三爷还曾跟她透露过,他在为了将来,布局登州、析津。官场的布置,权钱缺一不可,这关乎到她和三爷的退路,花多少银子都值得。
正是因为如此,小暖现在宁可去借银庄的钱,也不想给三爷添麻烦。
说完,小暖又叮嘱诸葛卿和玄舞,“这边的事儿,咱们能解决的就不要给三爷添乱。”
诸葛卿点头,玄舞立刻道,“除了姑娘的行踪安危,其他事情属下等都不必向三爷汇报。”
三爷把玄舞派过来时,跟派绿蝶过来时一样,讲得非常明白。她们这些人以后就是姑娘的手下,凡事以姑娘的命令为重。只要不涉及性命安危,都有着姑娘高兴。
秋月听了后,心中那块石头总算放下了,她替姑娘收起账册时看了一眼,笑道,“回去后,夫人知道姑娘置办的田庄已经到了第二十五个,嘴都要合不拢了。”
在娘亲眼里,铺子说没就没,田庄却是实实在在的家产。只要有田在,就不担心饿着。
小暖翘起嘴角,“娘和小草若是想,明年春天我带着她们一个挨一个巡视田庄,走一圈下来也得将近两月。咱们春日出来,回去时该入夏了。”
二十五个庄子,除了第五庄和第六庄是三爷的,剩下的都是她的,小暖咧开小嘴,成就感满满的。
绿蝶摇头,“一入夏姑娘就要成亲了。奴婢觉得明年春天除了前六个田庄,剩下的这些要等姑娘成亲后,夫人才有心思挨个看。”
玄舞打趣道,“待到姑娘成了亲,怕也没工夫出京看田庄了。”
“到时候,我就可以带着三爷一起出来转悠,兴趣更浓。”小暖笑得邪魅。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秋月低下透红的小脸。姑娘这样笑,她看得心肝直颤悠。
许是以前经常假扮男子,现在又经常着男装的缘故,姑娘的言谈举止杂糅了男子的洒脱和女子的温柔。旁人看了怎么想秋月不知道,反正她经常被姑娘的浅笑勾了魂儿。
每当这时,她就想若是姑娘是个真男儿,该多好。
马车停在路边客栈门前后,小暖下了车,迎着扑面的寒气抬头,望着千里黄云和纷纷白雪感叹道,“真快,一晃又要过年了。”
腊月,寒冬,新年。前几个新年她们都要奔波于京城和济县之间,今年不用了,她们可以在家里的炕头上,暖暖和和地过个安稳年。
第一零九三章 抽死她!
十月底离开家门,这一去便是两个月,小暖归心似箭。恨不得马车快些、再快些。但是前几天登州下的大雪未消,雪阻归程,待小暖入济县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五的后晌了。
能望见济县的城墙时,小暖恨不得下马车跑回去,马车在这泥泞中,走得太慢了。见姑娘频频撩车帘向外看,骑马跟在车侧的玄舞笑道,“姑娘莫急,再有半个时辰一定能到家。”
秋月也劝着,“雪后风寒,姑娘莫着了风,夫人会担心的。”
外边的风确实嗖得她脸皮发疼,小暖合上车帘,在炭火边烤了烤手,在抽屉里翻找她带回来的牛肉干。
牛,在农耕社会的地位比其他家畜高上许多。猪羊等家畜可以随意宰杀,但是耕牛却不可以。不管是因为吃肉还是卖钱宰杀耕牛,让衙门查到都会严惩。就算农户家里的耕牛老死或病死了,也得经衙门着专人验看后,方能吃肉或卖钱。
所以,小暖到了这里这几年,很少吃到牛肉。便是集市上偶有卖牛肉的,她们也不敢放心吃。这些牛肉干是小暖托人从西部的西会州买来的,西会州处处是丘陵高原,百姓以农牧为生,牛羊是他们的常食用的肉类,不必遵守朝廷的耕牛令。
小暖翻出来一条咬了一口,握着剩下的等大黄来了,给它尝尝鲜。秋月也准备好了帕子,就等着大黄上车后给它擦爪子,免得它踩脏了车内的厚毯。
可马车离家不到三里了,还不见大黄来。小暖便觉得不对劲儿了,“派人先回庄子去看看娘他们是否在庄子中,若是不在,问清楚她们去了哪里。”
若是进城或去南山坳了,小暖也不必回家,直接赶过去就是。
这种路,骑马还不如步行更快。玄舞知道姑娘着急,便让玄澄弃马急奔而去。不大一会儿,玄澄就跑了回来,焦急道,“姑娘,柴玉媛在第一庄门口与夫人吵起来了,二姑娘和大黄都不在家!”
小暖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她撩开车帘站在车辕上,怒声道,“牵马!”
玄舞立刻劝道,“骑马风凉,属下带姑娘过去。”
小暖摇头,“马,鞭子,快!”
绿蝶将姑娘的马牵来,鞭子交到姑娘手中。小暖直接从马车上纵到马身上,双腿一夹马肚子,大喝一声,“绿蝶,随我来!”
冰天雪地中,第一庄门口乌压压的一片人甚是显眼。在耳畔的呼呼寒风中,小暖分辨出了娘亲的嘶吼声,她不由得扬声喊道,“娘”
第一庄外围着的人群听到喊声和马蹄声,回头见一匹枣红马飞一般地冲过来,吓得往两边退。正中间的秦氏望见这匹熟悉的马,心中慌得不行,小暖怎回来的这么巧,她见了这场面肯定得生气。
秦氏连忙抬袖子擦脸,不想让闺女看到自己的狼狈样。
身披鲜红斗篷的柴玉媛见到小暖回来了,高涨的怒火未消反涨,“陈小暖,你回来的正好!”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秦氏喊劈了的嗓音随着风声传到小暖的耳朵里,小暖心肝俱裂,纵马直奔柴玉媛而去。
见小暖的马不减速地冲过来,众人连忙让开道路。
柴玉媛见小暖冲着自己来了,大骂道,“你敢”
她的敢声还未落,小暖的马已经到了近前,若非武婢早莺迅速将柴玉媛拉开,马啼就踏在了她的身上,真真是让人看得惊出一身冷汗。
她们躲过了小暖的马蹄,却没躲过小暖的皮鞭,小暖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向柴玉媛。抱着柴玉媛的早莺双臂用力一转身,小暖手中的马鞭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的身上,抽得早莺闷哼一声。
柴玉媛没想到小暖真得敢打,她像抓住了小暖的错处般怒骂,“你个不孝的东西,敢打我!”
小暖的马从她们身边冲了过去,绿蝶的马到了近前,她抬脚狠狠踢在这主仆二人身上,将这两人提得飞起,落入一旁的雪堆中,被雪埋了半截身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第一庄前的众人,皮氏吓得坐在地上起不来,她旁边的陈祖谟也面白如雪。
这走了俩月的死丫头,怎回来得这么巧?陈祖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暖拉住马纵身跳下,握着鞭子一步步走到娘亲身边。看着娘亲哭得通红的双眼,低声问道,“娘,谁惹你哭了?你告诉女儿,女儿抽死她!”
听了小暖这话,刚从雪堆里爬出来的柴玉媛高声怒喝道,“是我,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有种你抽死我!”
秦氏连忙拉住闺女的胳膊,“小暖,娘没事儿,你别……”
陈祖谟看着小暖煞神般的脸色,也赶忙出声道,“陈小暖,你不可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小暖冷笑一声把鞭子扔向绿蝶。
绿蝶抬手接住,鞭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啪”地一声落在柴玉媛身上!
“啊”柴玉媛被绿蝶抽倒在早莺身上。
众人被这一声惊得魂儿跟着一颤,小暖回来一句话也不问就要杀人,她这是疯魔了吧?
“请姑娘”还不等挡在柴玉媛面前的早莺将话说完,绿蝶一个箭步上前将她踢回雪堆里,第二鞭又落在柴玉媛身上,“啪!”
柴玉媛疼得“嗷”地一声,抽出鞭子怒骂道,“今天不抽死你,本夫人就不姓柴!”
绿蝶鞭花一转,将柴玉媛的鞭子抽飞,“啪”!第三鞭又落在柴玉媛身上。
“啪!”
“啪!”
“啪!”
鞭子响声和柴玉媛的吼声将现场的人都吓傻了,想护住的柴玉媛的下人被小暖的人踩在地上,坐在地上的皮氏一脸幸灾乐祸。
此时的柴玉媛已被绿蝶抽得在地上翻滚,破损的衣物露出里边的皮肉,狼狈不堪。被玄舞踩住的早莺挣脱不开,只得大声呼救,“老爷快救救夫人啊,夫人若死了,贺王也饶不了您的!”
见被绿蝶抽得打滚的柴玉媛虽然狼狈,却没有伤了元气,陈祖谟明白了小暖不想真得要了柴玉媛的命。他脑中闪现的,柴玉媛死在小暖鞭下之后的种种计谋,也无法成真了。惋惜之余,陈祖谟迅速应变,上前怒吼道,“陈小暖,你还不快助手!”
小暖只安慰娘亲,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秦氏边上的二舅母李氏早就吓得骨头都软了,小声劝着,“小暖,差不多了。”
秦氏也劝,“小暖……”
小暖的面色没有一点缓和,“娘,她过来干什么?”
只这一句话,秦氏的眼里就忍不住又泛起了泪花。见到娘亲委屈成这样,小暖的面色更冷了。
“住手!”陈祖谟见小暖不理他,径直冲向绿蝶,大义凛然地抬手要挡住绿蝶的鞭子,却被绿蝶一鞭抽开,栽到雪堆中。
疯了,小暖真得疯了,连她爹都敢打!皮氏不干了,一头冲着绿蝶撞过去,“老娘跟你拼了!”
第一零九四章 她活该!
在听秋月低声讲述事情经过的小暖,理都不理渣爹,她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才好决定怎么处置柴玉媛。
众目睽睽之下,被不孝女如此羞辱的陈祖谟怒极,径直冲向绿蝶。他抬手就挡绿蝶的鞭子,他就不信绿蝶敢抽他,他是陈小暖的亲生父亲,生父大于天,谁敢动他!
哪知他这片天搬到绿蝶面前,连块云都算不上。只要没有姑娘的命令,冲上来的便是天皇老子,绿蝶也招抽不误!
“啪!”绿蝶这一鞭子,抽得极为响亮,陈祖谟应声飞了出去。
见到儿子被绿蝶抽进雪堆里,刚还幸灾乐祸的皮氏急了,向发怒的老山羊一样,顶头弯腰撞向绿蝶,“你敢打我儿,老娘跟你拼了!”
这样下去可怎么收场啊,扶着秦氏的李氏向着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小暖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小暖正在气头上,姐说话都不管用,她说了能管个啥,还不是自讨没趣。
冲上去的皮氏被玄舞一把拉住,她怎么使劲儿折腾拍打,玄舞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皮氏急了,张嘴就要咬玄舞的手。
玄舞一震手臂,惯常洒脱的笑容褪去,她冷飕飕地喝道,“玄澄,再取条鞭子来!”
抬手接住玄澄递过来的鞭子,玄舞放开皮氏,“啪”地一鞭抽在地上,鞭子深深陷入路中,泥点子溅了皮氏一身一脸,震得众人头皮发麻。
冻得结结实实地都被她抽开了,这要是落在人身上……
“看清楚这条线,只要您老越过一步,玄谋的鞭子可不认人。”玄舞仿若从被鞭子抽开的泥土里钻出的恶鬼,吓得皮氏三魂七魄失守,哭都不会了。
人群里的里正韩二爷、秦家族长秦德、八卦通秦三奶奶和村霸韩二胖等人见玄舞也举起了鞭子,她身后侍卫的手都握在了刀把上,心里都发毛了。若是小暖把陈家三口都撂在地上,说出去可不好听啊!
三人对对眼神儿,拿定注意后一起冲着小暖和秦氏走去。拦住玄舞和绿蝶的鞭子,让她们住手这种事儿,这些人想都不想。这些人只听小暖的,除非小暖下令,她们不可能住手。里正韩二爷走到小暖身边,好商好量地劝着,“小暖,让她们收鞭子吧,你奶奶和你爹知道怕了,他们家的媳妇,让他们自己领回去教训吧?”
秦德则劝说秦氏道,“小草她娘,大伙都知道是小棉她娘没事找事,方才你骂了她一顿,现在她又被小暖抽了一顿,差不多得了,再打下去就不好看了。”
韩二胖也劝小暖,“大过年的,家门口溅满了血也不吉利,要打咱过完年再打,小暖你说是不?”
秦三奶奶则说,“有脑袋有眼的都知道你不可能再回陈家,跟他们较这个劲儿,显得咱掉架子不是?”
今儿这一出,说起来真是让人无语又气愤。
快过年了,铺子、庄子里的帐要清,伙计、长工们的工钱要结,分红和年礼要给。小暖不在家,秦氏和小草带着一家子人忙得脚不沾地。今天一大早,小草和大黄就跟着秦二舅去了绫罗坊,说是要把铺子里的帐算清,再把该发的分红发下去。翠巧则带着人去城里置办年货,年底各家各府该走动的,一家不能落下。秦氏要去第三庄,把庄子里的管事、长工和佃户们今年种棉花该得的分红发下去,让大伙过个好年。
小草和翠巧走后,秦氏又跟刚从京城赶回来报事的第四庄的管事田归农说完话,刚上马车走出庄门,柴玉媛就怒冲冲地骑马来了,她啥也不说,抽鞭子就打秦氏的马。若非贺风露拦着,这马非得被她抽惊了不可。
抽不着马,柴玉媛就指着秦氏骂,声声句句极为难听,说她不要脸、下贱,跟陈祖谟合离了还惦记着回陈家抢她柴玉媛的位子。
秦氏听了气得脑袋发晕手发抖。这人怎能跑到她的家门上来败坏她的名声呢,她闺女要出嫁了,名声有多重要,柴玉媛能不知道?!
还不等秦氏让人把柴玉媛赶走,皮氏就跑来了,厉声责骂柴玉媛不懂规矩,但皮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也是秦氏和自己的儿子才是最登对的夫妻!她还说,若不是秦氏还惦记着陈家,能在陈燕泥成亲的时候,让小暖把太后赏的东西送过去,给陈祖谟的侄女添门面?
秦氏听了气得半死,柴玉媛骂得更凶了。
年根低下,村里人家里没活儿,都赶着往城里买年货,路过的各村人都停住脚步看着,陈家村也跟过来不少人看热闹。
从南山坳赶回来的黄子厚立刻叫人去找陈祖谟,又让人赶皮氏婆媳尽快离开。秦氏气不过,让黄子厚放开她们,她自己与柴玉媛和皮氏理论,指天对地地发誓自己绝无回陈家的念头。
皮氏听了着急,柴玉媛自是不信,不依不饶地闹着。秦氏嘴笨,哪里说得过牙尖嘴利的柴玉媛,真是气得半死。
得了消息从族学里赶过来的陈祖谟,犹豫着是把老娘和媳妇劝回去,还是让她们把事情闹大,让人人知道秦氏虽然和自己合离了,但心里还惦记自己。女人的名声比命还重要,能让秦氏丢名声,陈祖谟求之不得。
眼见着老娘和媳妇要被第一庄的侍卫打了,陈祖谟正要上前劝着她们回去,小暖便骑马赶来了。
谁能想到,小暖回来后啥都不问,抽鞭子就打人呢,打得还是他爹的媳妇,她的后娘!
绿蝶刚一动鞭子时,秦氏吓坏了,只想劝小暖住手。但她明白小暖是给自己出气,看着刚才还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得欢的柴玉媛,被绿蝶抽得在地上打滚,秦氏只觉得……
这个女人仗着她家世好,夺了自己的丈夫,害得她们娘仨被赶出陈家不算完,还不依不饶地欺负她们。若不是小暖本事大,她们娘仨早就被她欺负死了!
这两年,是小暖大度才不跟他们计较,现在柴玉媛还敢找上门来给自己泼脏水,她就活该被打!小暖没回来时,秦氏也想让人打她的,只是她怕人家说自己仗势欺人,也怕给小暖添麻烦,才没动手。
所以这会儿,只要小暖不说住手,秦氏绝不可能上去拦着。
掉架子?
秦氏哆嗦着双唇冷笑一声,尽量稳住自己的哑了的嗓子不让自己的声音哆嗦。闺女给她撑起的场子,她决不能自己砸了。
“里正、族长、三婶子,各位乡亲父老,你们说这样不好看、掉架子?他们但凡要一点脸,就不会跑到我家门前来给我扣屎盆子!要不是我闺女能干,我秦岚这个没用的窝囊废,就得被他们欺负得一头碰死在家门口,死了还得让人指着我俩闺女说三道四!”
第一零九五章 给你两条路
女人的名声,真得是比命还重要,名声污了,或者还不如去死。秦氏虽然是个老好人,但也把名声看得非常重,绝不允许任何人侮了她的名声。
三年前,她的亲娘白氏找到秦氏的家门口,指着鼻子骂她不守妇道。秦氏崩溃,随后听小暖的与白氏断绝了母女关系,至今仍不往来。
今天,柴玉媛敢找到她门口,骂她惦记别人的丈夫,秦氏怎么可能不生气。她要气死了!所以,看到柴玉媛被绿蝶抽成了泥滚儿,秦氏一定也不觉得她可怜。
四邻八村的人看着柴玉媛的惨状,再想到方才那个指着秦氏鼻子怒骂的鲜衣怒马美人,再次被陈小暖的怒火震撼到,感同身受地深深记住了“陈小暖的家人碰不得”这个保命保脸的紧要大事。
皮氏吓傻了,陈祖谟恨不得扎在雪堆里不出来,秦二爷等人劝不住小暖,被绿蝶抽得不成样子的夫人不肯低头求饶,被侍卫压住动弹不得的早莺计上心来,大声惊呼道,“老夫人,老爷,你们快看啊,夫人晕过去了,夫人晕过去了!”
被小暖按在地上摩擦的柴玉媛听见早莺的呼唤,干脆破罐子破摔地两眼一闭,抱着脑袋护住周身要害不动了。
绿蝶见此,鞭子重重抽在她的背上,柴玉媛咬牙挺住不动。她也明白,今天这个爆亏她是吃定了,如果再打下去,她会更丢人。
陈祖谟怒吼,“陈小暖,你的郡母都让你打得晕死过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小暖这才抬起眼皮,“绿蝶。”
绿蝶这才收手退回到小暖身后,这一顿她打得解气极了。
小暖看着地上的泥人,冷冰冰地道,“郡母?哼!她是你跟我娘合离后娶的女人,跟我陈小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她敢找到我家门前侮辱我娘,我没打死她,已是看在里正和族长的面子上了。今天这事儿,不算完!”
什么,人都打成这样了还不算完?陈祖谟气得胸堂急剧起伏,“你还要做甚?!”
“我娘与你合离后,循规蹈矩地关起门来过日子,凭什么由着你们羞辱?”小暖上前一步,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柴玉媛,“两条路:第一,由着里正审问明白这事的谁对谁错;第二,你们辱我母亲,我一纸诉状将你们陈家告到县衙,请卢大人评判是非。”
这两条路,陈祖谟哪条都不想走!玉媛只是到第一庄前跟秦氏斗了几句嘴,就被她们打成这样。受了委屈的是柴玉媛,有过错的是不孝女陈小暖。不管是里正还是卢奇渊,他们都是势利小人,只会向着秦氏和小暖说话!
见陈祖谟不吭声,心虚的皮氏连忙道,“儿啊,咱们选第一条!”
早莺只在意在躺在冰冷泥水里的夫人,声声唤着催促陈祖谟,“老爷,您快拿主意啊,夫人还在地上躺着呢!”
见里正等人没有一个帮自己说话的,陈祖谟咬牙,“此事麻烦里正了。”
“半个时辰后,里正家见,你们三个敢不来,我派人去请!”小暖一挥手,侍卫松开陈家的下人,早莺上前一把抓过陈祖谟掉在地上的斗篷将夫人裹住,吩咐人抬着她赶回陈家。私心里,早莺更想送夫人回别院,可陈小暖刚放话了,如果回青鱼湖的别院,半个时辰后夫人还没到家,就会被陈小暖的人拎到里正面前。
早莺坚信,这事儿陈小暖一定干得出来。
待回到陈家,早莺立刻吩咐张婆子烧水,为夫人沐浴更衣。躺在床上的柴玉媛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冷的、吓的,还是气的。
“夫人,先擦擦脸吧?”早莺轻轻将斗篷掀开,小心翼翼地问。
在炕上玩的小棉一见娘亲弄了一身泥巴,拍着小手笑得开心极了,“好玩,真好玩,小棉也要,小棉也要泥巴。”
一股邪火无处发泄的柴玉媛,抬手就抽了小棉一个响亮的耳光,“我叫你玩儿!”
小棉被娘亲一巴掌抽到一边,“哇”地一声哭了。这丫头的嗓门亮,哭得人耳朵生疼,早莺担心夫人再上手,连忙示意乳娘将三姑娘抱了出去。
被儿子抚着皮氏还未进家门,就听到了小棉撕心裂肺的哭声,感慨道,“小棉懂事儿了,见她娘糟了这么大的罪,也知道心疼了。”
待进到自己的屋子,见到的却是被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的陈小棉。陈小棉见到爹爹,哭得更凶了,“抱,爹爹抱哇”
皮氏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乳娘不敢隐瞒,“夫人打的。”
皮氏……
“她还有力气打人!”
陈祖谟将脏了的锦袍脱下来,又仔细洗了手和脸,重新梳过头,才将女儿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将她哄着。柴玉媛这一下打得用力,小棉不止嘴肿了,嘴角也不住外渗血丝,陈祖谟心疼女儿,吩咐人请郎中。
管家陈忠道,“早莺姑娘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
陈祖谟这才将孩子交给乳娘,回了自己房中。屋内烧着两个碳火盆,暖烘烘的,沐浴过后的柴玉媛紧闭双目劲松眉头躺在炕上,早莺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长发。
“夫人的伤如何?”陈祖谟轻声问道。
柴玉媛不吭声,早莺稍犹豫,才回道,“夫人浑身疼得厉害。”
“身上有伤,莫盖太严,伤口若沾上布料,待会儿上药时会更疼。”陈祖谟对此,感受颇深。
待掀开被子,见柴玉媛身上只有略红肿的鞭伤,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皮开肉绽的惨状,陈祖谟惊讶之余,又松了一口气,小暖只说说得吓唬人罢了,她一个做晚辈的,当然明白什么人伤的,什么人她伤不的。
疼痛难忍的柴玉媛张开眼睛,见陈祖谟居然在笑,邪火又拱了上来,伸出带着条条红印的胳膊指着陈祖谟吼道,“自己的女人被人打了,你居然笑得出来,你还是不是男人?”
吼完,柴玉媛委屈得哭了起来,“回京,我要回京,立刻、马上、现在!”
第一庄内,绿蝶得意洋洋地跟她师姐炫耀,“奴婢打鞭子的手法是跟木刑大哥学的,疼得钻心却不见一滴血,保证让她记一辈子,以后见到奴婢就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