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六章 接亲
“小六,这可开……不得玩笑。”晟王有多记仇没有人比柴智岁最清楚,若是因为这话让晟王记恨上,那将来这十年……柴智岁觉得自己连皮带骨头都疼。
程小六见到柴智岁怂成这样,哈哈大笑。
“你小子敢耍爷!”柴智岁的蒲扇大手一把将程小六拍到旁边,转头往楼下。就这一眼,柴智岁差点从楼上翻下去!
柴智岁又把程小六拽起来,用力拍了拍,“幸好,幸好!”
不会吧,真来了?程小六探头往下看时,正对上晟王府侍卫那冷冰冰的眼神儿,吓得他一下就缩了回来,暗道什么将军带什么兵,这一大帮冰块凑成堆,一定不怕热。
俩人猫腰在窗户内躲了一会儿,待晟王过去才敢直起腰往外看。晟王府的马车向来低调,连车徽都不挂,看起来跟寻常人家的马车无异。柴智岁小声嘀咕,“陈小暖店里那么多布,都不知道给晟王的车换上好的,这破马车也衬他的身份?”
“晟王的马车上就是打着补丁,也没人会小瞧他,照样得恭恭敬敬地让路。”对晟王这样的人,程小六之流最是服气。
虽说有华嫔那么个让他抬不起头的母妃,但有太后罩着,晟王就是不努力也能一辈子锦衣玉食,他该混成四皇子一样的德行才合乎情理。但人家偏偏洁身自好,硬是玩命拼出了如今的身家,压得四皇子抬不起头,由不得你不服气。
“看这方向,晟王是奔着太傅府去的,这时候太傅请他做什么,帮四皇子解围?不应该啊。”柴智岁犯起了琢磨,太傅已不理政事多年了,这是要干啥?
柴智岁之流自然入不了玄散的眼,他提都不用向马车里的三爷提起。待马车到了太傅府门前,宁良雍的次子宁言知和孙儿宁罗扬快步迎了上来,请晟王入府。
见太傅府门前的拴马桩上拴着老四的马,三爷问道,“严昙来了?”
宁知言连忙道,“郡王比您早到了一炷香的时间,家父让他去了后院,您这边请。”
柴严昙来太傅府,三爷不用问也知他是来领骂的。
太傅不只是帝师,也是他们四兄弟的启蒙恩师。三爷少时也被太傅骂过,不过爱之深责之切,太傅骂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外孙柴严昙。柴严昙被太傅骂后,望子成龙的贤妃会再骂一顿,建隆帝知晓后,也会说几句。所以活到二十岁,柴严昙最怕的人非他外公莫属。
想到柴严昙又要挨骂,三爷觉得溽暑的窒闷都消了不少,脸色柔和了许多。跟在父亲身后的宁罗扬见晟王今日心情不错,觉得他们所求的事儿,或许真的有门儿。
宁良雍见到三爷来了,起身请他落座,寒暄几句便入了正题,“这事,本想让知言去王爷府上跟您说的。只是老夫多日不见王爷,便斗胆把您从百忙中请了来。”
“您客气了,是小王失礼,该多来您这里陪您聊天吃茶才对。您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三爷身份再尊贵、官职再高,尊师重道也不可不守。
太傅抚着花白的胡须连连点头,说起请三爷来的目的。原来太傅府里正为了宁罗扬的亲事忙碌着,成亲的规矩繁多,宁老夫人请玄妙观的观主合了日子,得知孙子成亲那天需要找三个人陪他去接亲,而且这三人中应有一个是辛巳年出生的贵人,方能求个大吉大利。
益霁候那边希望太傅府能请有头有脸的人,这样能让他女儿更有面子。宁老夫人和儿媳合计了一圈,发现京中辛巳年生的贵人,非晟王柴严晟莫属,便将这事跟太傅说了。
太傅听了后本是一口回绝,“晟王现在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哪有闲工夫帮罗扬接亲!再说晟王喜静,莫说百官家的婚宴,便是宫中御宴能不去的,他也不会现身。以罗扬的身份,也劳驾不起他的大驾。。”
宁罗扬是太傅之孙、国子监祭酒之子,这名头在别处好使,但在晟王面前就完全不够瞧了。虽然只比罗扬大三岁,但晟王现在已是跟左右相并排的重臣,自己的儿子在他面前都排不上号,更逞论还未仕的孙子。
想到这个,宁良雍便觉得嗓子痒,想将他那只比晟王小一岁的不争气外孙拉过来骂一顿!
宁老夫人却笑吟吟地道,“你只管去请,晟王定会同意。他若来了,等他明年成亲时,咱们再还回去就是。”
成亲是人生大事,宁良雍当然也想给孙儿办好,便给晟王下了请柬。面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少年亲王,宁良雍心里还是没底,“成亲之日定在八月初六,若是您有空,老夫斗胆,想请您随罗扬走一圈。”
正如宁老夫人所言,三爷答应得异常干脆,“严晟本就要来吃喜酒的,只要那日朝中无紧急宣召,严晟便早来两个时辰,陪着罗扬去接亲。”
宁太傅大喜,和儿子、孙子一起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明年王爷和文昌郡主成亲时,若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他们后边站着的宁罗扬,脸上都乐开了花。有晟王跟着去,郑康聪那帮家伙敢拦着不让他接新娘?声望的脸往下一沉,他们的腿能站直,算自己白说!
三爷笑着点头,他要跟小暖成亲了,到时的确需要宁老夫人道场。不算陈谁莫和柴玉媛那次,三爷上次吃喜酒,还是十二年前大皇子成亲时。那是三爷才九岁,热闹都懒得看,道了声恭喜就回宫了。二哥成亲时,他还在京外,所以对成亲的嗦规矩,三爷很是陌生,要提前熟悉。跟着宁罗扬去接亲,是个不错的选择。
又吃了两盏茶后,宁知言和儿子恭送晟王出府。三爷到府外上了车,吩咐道,“去玄妙观。”
待到了玄妙观,三爷径直问王怀充,“明年成亲时,小王需要带几个人去接亲,多大年纪、什么样的为佳?”
在太傅府挨了一顿臭骂的柴严昙,又升起了牵马去流浪的念头。可他骑马出了南城门,就被三爷拦住了。
见到老三,柴严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挨的骂,一半多都是因为老三!方才外公骂他时,就提了老三十几遍!
“干嘛,有事儿快说,再不说小爷我走了!”柴严昙连马都不下,气呼呼地问道。
三爷也不废话,“明年五月十八,我和你三嫂成亲时,需要你跟我一起去接亲,你记得把那日空出来。”
柴严昙鼻子都气歪了,“三哥!这还有一年的功夫呢,你着什么急!”
三爷清冷的目光扫过柴严昙的马,“你这一去,打算何时回来?”
柴严昙噎住,他方才的确是打算一走了之,待父皇快不行了再回来的……
第一零六七章 三哥才是您外孙吧?
让老三一怼,柴严昙脑袋清醒了不少。不过让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柴严昙梗着脖子道,“想让我去接亲可以,三哥得告诉我昨天围攻老七的人是打哪儿来的。”
三爷冲他勾了勾手指头,柴严昙忍着开心,装作不情不愿地把脑袋凑到车窗边,便听老三低声道,“你还是等着挨骂为好。”
“老三你……你……我跟你没完,你给我等着!”柴严昙气得脑袋嗡嗡直响,他打不过也说不过老三,不过他有办法!柴严昙不流浪了,调转马头,回城去找他外公告状。
看到没,这就是您老人家夸了又夸的柴老三,他就这么对待您的亲外孙!
他外公宁老太傅却道,“你三哥不是个会多嘴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定有他的道理。此案郡王不必查了,只管装装样子便是。”
我……了个……柴严昙心中把老三骂了千百遍,“那是因为他想让我去跟他接亲,才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就更说明你三哥此言是出于好意,听他的准没错。日后郡王多跟你三哥走动,他在天章阁行走,知道的事情远比郡王要多,跟着他行事绝无坏处。”晟王能主动提点外孙,宁太傅非常开心。
柴严昙要气哭了,“不是圆通和严景抱错了,是我和三哥弄混了才对,三哥才是您的亲外孙!”
宁太傅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又胡言乱语!郡王已不是小孩子了,遇事怎不仔细想想?晟王不让郡王去查,就说明把案子查出来对郡王没有好处。柴严亭的人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会围攻七皇子的,又不是柴严亭的人,还会是谁的?”
柴严昙眼前一亮,“二哥,一定是二哥的!我就说嘛,小七好端端地上个香招谁惹谁了,又被吓破了胆!二哥真狠呐,那怎么说也是他亲弟弟呢……”
还不等外孙说完,宁太傅的脸就黑了,“以易王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还需去陷害七皇子?郡王再想!”
柴严昙最受不了外公用这等看看白痴的目光看他,破罐子破摔道,“我想不出来,外公说是谁就是谁吧!”
还是差太多了,若严晟真是自己的外孙该多好……
宁太傅也累了,“罢了,郡王牢记一点:切不可与大皇子来往,免得惹祸上身。这案子就让羽林卫和五城兵马司去折腾吧。”
柴严昙觉得自己明白了,“外公,这事儿是我大哥做的,对吧?!”
两日后,小暖收到了三爷的信。
信中三爷没提柴严景遇刺的事儿,只跟小暖商量成亲的琐事。说他问过王师兄,成亲时需要带着三个人去接亲,他已定了柴严昙。
“他虽没用了些,但毕竟是皇子,模样也过得去。”
看到这句话,小暖笑喷了。还好大周成亲只需与新郎官一起接亲的“伴郎”,不需要陪着新娘子去夫家拜堂的“伴娘”,否则小暖都不知去哪里找几个闺蜜出来。
以前的陈小暖还有个能一起打猪草做绣活的闺蜜,小暖穿过来后,跟这个同村发小也生分了。混了这三年多,她一个闺蜜都交到,只有一帮子跟她赚钱打拼的生意伙伴和身边这些过命的手下。
这算成功呢,还是失败呢?小暖摇摇头,继续读信。这时,绿蝶快步走了进来,“姑娘,方芸玲在外求见。”
若说年纪跟她差不多,还能有几句可聊的,也就这个方芸玲了,小暖将三爷的信收好,抬头道,“请她进来。”
方芸玲是来给小暖道谢的。前几日方家二叔捣乱,毁了染坊里的染料,方芸玲虽然想尽了办法,最终还是无法按时按量交货。小暖虽按合同少给了她染布的钱,但也至少了缺的那一部分,并未追究她的过失,也没断了棉坊与方家染坊的生意往来,这已让方芸玲感激不尽了。
小暖笑道,“你不必谢我,是方家染坊染的布好,否则我也不会破例,不过下不为例。”
方芸玲立刻打保票,“郡主放心,这次是因为芸玲进京才让他们有了下手机会,以后芸玲会每日巡视,确保为棉坊染好每一匹布。”
发现染坊的大缸被弄毁后,方家老夫人大怒,直接将方家二叔告到了族长面前,又撤换了染坊内奴大欺主的管事,现在方芸玲已能掌控染坊了。
小暖又跟方芸玲说起泽县绫罗霓裳加盟店铺的事儿,“我已派人查过了,绫罗霓裳合作的泽县那家布庄,是符合我们择店的基本标准的。但其中也的确存在布庄的掌柜贿赂绫罗管事的情况,我们已将管事处理,对方的东家也对掌柜进行了惩处。此事我已去信告知你的舅父,他应已收到了。”
方芸玲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怎敢劳烦郡主亲自写信,虽然芸玲还未收到舅父那边的消息,想必他也跟芸玲一样,因郡主对此事的重视而感动异常。”
陈小暖是郡主,也是绫罗霓裳的大东家,居然会为了泽县这点小事儿亲自给陈家舅父去信。方芸玲受宠若惊也感触颇深,难怪郡主的铺子能越做越好,她这份认真让方芸玲自叹弗如。
小暖又接着道,“我们没有因此撤换加盟店铺,是因为这家比起你舅父的落云布庄,更符合我们的要求,此事由去查验实情的人跟你的舅父解释了。”
方芸玲连忙道,“郡主,芸玲明白的。每家店铺都或多或少有些毛病,只要人家没有作奸犯科还能赚钱,就能一起做生意。我舅父家的店铺没人家生意好,就一定有不如人家的地方,他若想跟绫罗霓裳合作,就得把生意做得比对家更好才行。”
小暖微微颔首,方芸玲能撑起方家的生意,就不是个糊涂的,而且她也很会说话,若是自己需要伴娘的话,可以把她列入考虑范围。
说完正事,方芸玲忸怩了一下,低声问道,“郡主,芸玲想跟您打听一点事儿……”
能让她露出如此小女儿情态的,也只有赵书彦了。正巧昨日娘亲接了赵夫人的信,信上说她儿子赵书彦想成亲了,所以赵夫人请娘亲在登州游玩时,留意一下这里可有适合书彦的好姑娘。
娘亲听了也非常开心,半日就搜罗了一大堆姑娘的名字,其中就有面前这个方芸玲。
第一零六八章 五棵棉花一条命
名单里虽然有方芸玲,但她却不是娘亲重点打听的姑娘。方芸玲虽然能干,当成亲是两家人的事儿,方芸玲家男丁只剩下不成器的方人俊一个,方家同族近.亲们对他们的家产虎视眈眈,恨不得扑上来分而食之。
方家老夫人年老,方夫人撑不起事儿,方芸玲虽然能干但她这一两年就要嫁人,方人俊回来后就要执掌家业。也就是说,方芸玲出嫁后,方家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商家娶妻一看人品二看对方能不能在生意上与自己家合拍。方芸玲再能干,这样的亲家也不招人待见。
于是,当对面的小姑娘终于问出,“芸玲听说,济县知县卢大人想将其‘庶女’嫁给赵书彦少爷,可有此事?”
听到方芸玲尤其强调“庶女”二字,小暖哪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小暖言道,“赵家婶母刚刚来信,并未提及此事,只是让我能在登州帮她留意这里适合婚配的姑娘。”
方芸玲的心,又喜又忧,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暖看得出,方芸玲对赵书彦,是真得动心了。小暖欣赏方芸玲不假,若是别的事她可以帮,但独独赵书彦的亲事,小暖绝不会出手干预。所以,小暖只当未见。方芸玲贯会看人的脸色,她见小暖没有多说也不多问,告辞而去。
正想着该怎么在秦安人面前露个脸的方芸玲,刚出绫罗霓裳的后院,迎面就撞上了秦安人!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方芸玲心中一喜,却见秦安人面色不太好看,立刻打住了,只规规矩矩停在一旁,给秦安人行了礼。
秦氏与她说了两句话,便快步进了后院,“小暖。”
刚把三爷的信掏出来的小暖,又把信塞了回去,站起身迎上前,“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氏是去看登州各田庄棉花长势的。登州的官田以及不少大户都从秦氏这里买了棉花籽种棉花,秦氏带着棉匠们写的种棉书送给了他们,第一庄有种棉花经验的长工也分派到了这里不少。今日她早早起来,应几户人家之邀,去他们的田里看看棉花的长势。
按说,不该这么早回来的。
秦氏叹了口气,“第一家没转完,娘就看不下去了。江家为了几棵棉花苗,愣是把佃户家一个才八岁的孩子打死了!”
小暖一听也皱了眉头,“怎么回事儿?”
禾风回道,“那佃户家的孩子听说棉花苗一棵值好几两银子,因他奶奶病了无钱抓药,便偷了五棵棉花苗去集市上卖,被江家田庄的管事发现,抓回去失手打死了,孩子的奶奶上了吊,孩子的娘也疯了。夫人去田庄时,被关起来的疯妇跑出来,疯疯癫癫地哀求夫人救救她的小儿子。”
小暖的眉头越皱越紧,“江玺程如何处置的?”
细雨道,“江大少爷答应那疯妇找郎中给她儿子治病,便将人拖走了。”
秦氏眼圈都红了,“那孩子是做的不对,他们将人带回来说教甚至打几巴掌也就是了,得多狠的心,才能将人给打死!好好的一家子,就这么毁了。小暖,让华郎中去给那孩子看看吧?”
小暖安抚道,“江玺程知道您心善,一定会尽快处理好此事,咱们这时候派人过去不合适。如果江家请的郎中治不好那妇人和孩子的病,咱们再让华郎中过去。”
秦氏轻轻点头,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小暖,娘心里难受。娘知道这事儿轮不到我来管,我算哪根葱,可看着那孩子的娘的样儿,娘这儿就堵得慌,喘不过气来。”
不只贱籍奴仆,在大户人家眼里,穷苦的佃户的命也如草芥。毁人禾苗是重罪,这孩子有错在先,纵使江家的奴仆将孩子打死了,孩子的家人告到衙门,也不可能让他们一命抵一命,最多就罚些银子罢了。
再说目不识丁的穷苦人家最惧官府,哪敢去告状,得罪大户人家。
小暖轻声道,“这样吧,我让仲韧留意着这户人家,能帮时就帮一把。”
春花从外边进来,“夫人,姑娘,江家老爷和大少爷在院外求见。”
“小暖……”秦氏拉着女儿的手。
小暖点头,“女儿明白,江家父子女儿去见。小草和大黄也该回来了,娘不是说晌午包韭菜鸡蛋的饺子吃?丁大婶儿家里种了不少韭菜,您要不要过去割点儿?”
让娘亲去屋里歇息,她也难受,不如让她出去转转。
蓝紫晨去打理扬州分号的生意,但她的婆婆带着女儿、孙儿丁家康依旧住在登州,丁家康在城里地私塾读书,日子过得很是安详。
秦氏带着两个女儿到登州后,蓝紫晨的婆婆带着女儿和孙儿来过一次,秦氏与这位老婶子挺有话说。
待娘亲走后,小暖才让人把江家父子请了进来。江老爷和江玺程一进来,就连连给小暖赔不是,道歉的话说了一箩筐,小暖静静听他们说完,才笑道,“小暖明白,早就听说伯父是登州有名的大善人,此事若您早知道,是不会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
“对,对……”江老爷连连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放在秦氏面前就是了。秦氏田里的棉花苗被人烫死了两亩都没追究,自己为了五棵棉花苗就打死人,在她看来定是大罪过了。她是妇人之仁,不懂得当家主事当从严的难处,但陈小暖一定懂,见她没有撂脸子,这事儿就好办了。
江玺程也道,“玺程已派人将那一家三口送去医馆医治,请郡主转告安人,让她老人家放心。”
原来那家不只二儿子病着,妇人疯了,还有一个病人,小暖缓缓点头。
快晌午时,秦氏才从丁家割了一捆韭菜回来,坐在厨房里跟小暖一起洗菜时,秦氏嘀咕道,“娘听丁家婶子说了不少事儿,江家人做事可不想咱们看到的这么和善,打死人在他们眼里可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小暖点头,“是么?”
秦氏立刻巴拉巴拉地把从丁老太太那儿听来的事儿说了一遍,随后道,“江家门风不好,他家的闺女可娶不得。”
小暖立刻明白,娘亲把江佳姗从名单里划掉了。
第一零六九章 亲事
小草和大黄被诸葛卿的儿媳送回来后,秦氏问的第一句也是:“你卿叔家的姐姐咋样?”
带着任务去的小草咳嗽一声,掏出小帕子甩了甩,掐着嗓子道,“哎呦,哎呦,诸葛姑娘模样长得俊,琴弹得好,绣的那牡丹花呀把蜂蝶儿都招来啦!夫人,这么好的姑娘您要是不快点下定,可就被西村那个卖肉的小子抢去啦!”
小草把媒婆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逗得秦氏和小暖前仰后合,大黄也跟着左右跳腾。秦氏笑骂道,“你这丫头,好好说话!”
小草有模有样的把帕子收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娘,诸葛家的姐姐喜欢读书写字,想嫁个能与她一起写诗填词的读书人。”
书彦书读得不错,但他志不在此,每日里四处奔走忙生意,他跟诸葛姑娘不合适,秦氏又从她心中的小本本上划掉一个名字。
不过这事儿不急,秦氏的名单上还有好些个姑娘呢。就算登州一个合适的也没有,书彦的娘还能从京城、扬州、徐州等等地方去找,书彦那么好一个后生,一定得给他找个情投意合的好媳妇。
当着小草的面秦氏不好多说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饺子后,秦氏才跟小暖商量,“你说方芸玲咋样?你丁奶奶说方芸玲是个难寻的好姑娘,不光心肠好,小嘴儿会说,手也利索。娘瞅着她也挺顺眼的,就是家世差了些。”
娘亲还真是把赵大哥的亲事当件大事儿在认真办,小暖放下手里的账本,认真道,“丁大嫂在登州时与方芸玲走得近,丁家奶奶见过的大户人家姑娘或许就她一个,能跟娘亲夸夸的,也只有她了。”
“咱们也跟方芸玲做过几次生意,她面善和气也有点本事。咱们知道的事儿,赵夫人也知道,您忘了方芸玲也跟赵家一起做生意了?”小暖继续道,“所以方芸玲娘不必多打听,赵夫人心里有谱呢。”
是这个理儿,秦氏认真点头,“是赵家娶媳妇,咱们帮人家相看相看是好意,可不能好心办了坏事儿。”
小暖笑了,“娘能想明白这一点是最好。”
秦氏叹了口气,书彦对小暖的心思,她看得明白,每次赵书彦来庄子里找小暖说话,秦氏就揪着心。她不是不信书彦的人品,她就怕这么拖下去真拖出事儿来,若是书彦也成了亲有了家,就啥事儿也没有了不是?
见小暖看着自己,秦氏不好把心里的事儿明说,只问道,“济县的公文还没呈上来?”
小暖点头,“已经送到了,压在知府大人的桌上,想必这一两天就有结果了。”
登州今年种下的棉花过了万亩,登州知府万伯庸一心盼着今年棉花大获丰收,然后他以此表功,得以升迁。吴夜长等人用热水浇死的两亩棉花苗的事儿,在他看来甚为恶劣。正是因为卢奇渊的轻纵,才让这些人有恃无恐,又猖狂偷采稻谷。
至于那些稻谷是不是卢奇渊家的,吴夜长这些人为何偏要盗他家的稻谷,卢奇渊的公文上没写,万伯庸也就当不知道。反正这事儿有陈小暖去折腾,他只管按照规矩,下文书狠狠地斥责卢奇渊办差不利,再在卢奇渊的功绩簿上记上一笔,就足够了。
京城里的御史还没得到消息时,建隆帝已经接了高仓颉的密信。高仓颉在定期汇报秦氏母女的事情时,如实地陈述了卢奇渊办的两件案子,以及小暖在衙门口一站,就把堂上的卢奇渊吓晕的事儿。
正在为刺杀严景的刺客还没抓到发脾气的建隆帝,见了这折子更是大发雷霆,“废物,都是废物!”
父亲英雄儿好汗,父亲废物儿也强不了,低眉顺眼的德喜知道,新科状元卢林平怕是难在京中谋个好差事了。卢林平这段日子频频去贺王府走动,想走贺王的路子入兵部,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德喜心中冷笑,卢林平觉得圣上夸他上兵伐谋的文章写得好,他就能以此进兵部,痴人说梦!在这么拖下去,卢林平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陈祖谟。他若还有脑子,就该尽快谋个外放的差事才对。
不过,卢林平的野心可不止于此。
得知家中出事儿,贺王也对他变得冷淡,恩师程无介也冷下脸责备他父亲只顾着搂钱而不在乎他自己和林平的前途时,卢林平便跟程无介解释道,“恩师当知家父为人,他断断不会做出此等事。家家父购置田产,是为了给妹妹办嫁妆。”
程无介哼了一声,“你的亲事都还未订下,你父母就开始着急家中庶女的婚嫁了?”
卢林平垂眸忧伤道,“若非师母故去,林平的亲事已然订了。”
听他这么说,程无介的脸色才稍稍缓和,“既然你父母是为了给你妹妹办嫁妆,这亲事还是尽快定下来为好。”
至于恩师说的“定下来”是指的那个,卢林平心中自是明了。他拱手应了,“林平这就回乡一趟。”
见他如此识趣,程无介脸上见了笑意,“去吧,早去早回,机不可失。”
至于是何机会,程无介没提,卢林平也没问。
卢林平收拾东西回乡那日,正巧跟小暖母子三人也回乡了。卢夫人见到儿子,拉着他的手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卢林平帮母亲擦着眼泪,“母亲不必悲伤,事情还远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子嘉的亲事您和父亲办到哪一步了?”
提起这事儿,卢夫人就生气,“这弹丸之地,能有什么好人家!你妹妹相中了赵书彦,可赵家竟不识抬举!”
卢林平笑了,“济县虽是弹丸之地,但却卧虎藏龙。母亲可在少年将军中寻过?”
卢夫人皱起眉头,“你妹妹那般柔弱,怎能配个武夫!”
“妹妹柔弱不假,但武将不见得都粗鲁,您看乌桓将军不就很好么,表妹嫁给他,也是佳偶成双。”卢林平劝道,“右金吾卫中少年将军不在少数,俊秀斯文的也有,譬如乌将军身边的副将阎铁山,儿子看着就不错。”
阎铁山是哪个卢夫人对不上号,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他家不是好读书的,卢夫人犹豫道,“可你妹妹相中的是……”
卢林平心平气和地打断母亲,“子嘉还小,最易被人蒙骗。嫁入商贾之家便是自坠贱籍,哪有嫁于少年将军荣光?再说她嫁给阎将军,便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阎家也不敢为难她。”
第一零七零章 阎家二公子
卢子嘉的生母,是卢夫人的陪嫁丫鬟,她生下卢子嘉后不久就“病死”了。卢夫人为显嫡母之慈,将卢子嘉养在自己名下,当嫡女教养,去哪儿都带着。卢子嘉德行甚佳,为她赢得了美名。
若是卢子嘉嫁得不好,那卢夫人必定被人指摘,说她不是真心疼爱卢子嘉,这对视名如命的卢夫人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若是卢子嘉嫁给赵书彦,名声虽不好听,但毕竟是卢子嘉自己选的,别人指摘不到她的头上。但是让卢子嘉嫁给舞蹈弄棒的武夫,若是让绍氏姐妹们知晓了……
卢夫人皱皱眉,“武将官职都是虚的,将军也好,副将也罢,能带得了几个兵,赚回多少俸禄?一场仗下来丢了命,什么都没了。”
卢林平接着劝说,“德音表妹不也嫁给了乌桓将军么。”
卢夫人哼了一声,“那是因为她无母亲为她做主!若是德音的母亲还活着,你看绍家敢不敢把她嫁过来!”
卢林平心中不耐,“母亲只管子嘉,便不管儿子了么?您可知因父亲前后两案审得不公损了名声,儿子在京中举步维艰。程大人当着儿子的面责备父亲不该重利轻名,儿为父亲辩解,程大人便让我们速速定下子嘉的亲事,免得此事一发而不可收拾,让儿无路可走!”
卢夫人惊道,“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
“若非如此,儿怎会出京?”卢林平长叹一声,“母亲,现在四方来朝少战事,嫁于武将并无不妥。若是小妹嫁于阎铁山,十余年后他便是儿的助力,此乃两全其美之策。”
卢夫人轻声道,“兵部岂是那么好进的?”
卢林平志在必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贺王答应替儿从中斡旋,儿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事关儿子的前途,庶女便不重要了。卢夫人言道,“阎家的家世为娘不甚了解……”
“您去跟表妹打听打听,便知了。母亲应趁着父亲在济县这两年,多余表妹走动,好为将来打算。乌桓年纪虽小,但他是右金吾卫名正言顺的大将军,在济县呼声极高,又得晟王关照,前途不可限量。”
“晟王怎会关照乌桓?”卢夫人疑惑,自己可没听到一点风声。
卢林平冷声道,“晟王与乌家的关系,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母亲切记在表妹面前莫说秦安人与陈小暖的是非,咱们要与她们母女交好,而不是交恶。”
卢子嘉的婚事,卢夫人已经点了头,卢奇渊自然不会反对。于是第二日,卢夫人便给大将军府递帖子,要带卢子嘉去探望怀孕的绍德音。
当婆子回来时,卢夫人的鼻子差点气歪了,“你说德音去了哪里?”
婆子小声道,“奴婢听乌将军府的门人说,表姑娘上午便去了云开书舍读书,至今未归。”
南山坳内的云开书舍藏书甚丰,加之书舍的掌书乃前国子监祭酒丁中和,使得云开书舍名声大噪,天下读书人慕名而至。绍德音与乌桓成亲后,也去读过及次书,但现在她大着肚子读得哪门子书,还不是以此做幌子去见陈小暖!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点也指望不上!”卢夫人怒道,“我当初就不该在堂兄面前帮她说话,让她得了丰厚的嫁妆,白费我绍家的银两!明日去了,你且看娘的脸色行事。”
旁边站着的卢子嘉恭敬地应了,随后问道,“母亲,子嘉一定要嫁入武将家么?”
卢夫人不耐地道,“你想嫁的人家看不上你,不嫁去武将家里,你还能去哪!”
卢子嘉轻轻咬唇,低头不语。
第二日巳时,衣着得体的卢夫人将女儿打扮得整整齐齐,才带着她去了乌将巷。乌家的院子比县衙后院宽敞了几十倍,但卢夫人并不觉得羡慕。因为这里处处透着粗鲁,树只有青松和绿竹,花草亭台皆无,大片的空地铺上石子或细沙,旁边摆上兵器做演武场,白费了恁大的地方,毫无风雅之致。
绍德音住的主院稍好了些,院内摆着两口大缸,缸内的莲花开得正好。卢夫人眼见,一眼就看出这是极品的碗口莲,不禁有些眼馋了。
待见到绍德音时,卢夫人笑得慈祥,“这两日孕吐可好些了?”
面色红润的绍德音笑道,“吃了姑母送来的腌酸梅,好了许多。”
卢夫人笑容也浓了,“那是你妹妹帮着我一起腌的,家里还有两罐,后晌给你送过来。”
“那德音就不跟您客气了,子嘉手巧,做的吃食样样都好。”绍德音夸奖卢子嘉,这个表妹确实乖巧,只是运气差了些,这婚事该如何是好。昨日她听秦安人的意思,赵家是绝不可能娶她入门的。
卢子嘉乖巧地低头,“遂安的菜品,子嘉也学了几样,表姐还想吃什么,子嘉给表姐做了送过来。”
德音笑道,“哪能总累着你呢,将军派人去遂安找了两个厨子来,由他们做便好。”
“姐夫对表姐真好。”卢子嘉暗暗羡慕,能嫁给乌桓这样才貌双全的丈夫,表姐真有福气。但是她自己就……
“咳……”卢夫人轻咳一声,卢子嘉立刻收了心神,轻声道,“表姐院子里的莲花开得真好,子嘉去能去看看么?”
绍德音让丫鬟陪着她去了,卢夫人才说起正题,叨念了许多场面话,才问道,“不知金吾卫里,可有合适的人家?”
绍德音虽不知姑母为何会改变主意让表妹嫁给武将,但也不想管这事,“不瞒姑母,德音嫁过来后只见过两位将军夫人,对各府的事知之甚少。姑母相中了哪家,德音可找人打听一二。”
卢夫人也不跟她客气,“阎明阎将军家的二公子,你觉得如何?”
绍德音点头。
“你也觉得不错?”卢夫人面上见喜。
绍德音解释道,“德音不知阎家二公子如何,不过让府里的人去打听打听。”
那你点的哪门子的头!卢夫人把气憋会肚子里,“我听说阎铁山就跟在乌桓身边做事,他没跟你提过?”
绍德音微微摇头,“军中事,将军从不在德音面前提起。”
看来她这侄女在乌桓面前,也没什么分量。卢夫人不知是该幸灾乐祸还是生气,又坐了片刻便剪了两朵粉嫩的莲花,带着卢子嘉走了。
第一零七一章 乌家兄弟
暮色时分,乌桓回到府里,见妻子捧着碗吃得正香,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了。见她吃了一碗酸汤云吞后,又看着旁边锅里的,乌桓抬手帮她盛了一碗递过去。
“有劳将军。”绍德音道谢,声音若泉水叮咚,乌桓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看她吃得香甜,乌桓也盛了一碗,只吃了一口便抿住了坚毅的唇,这也太酸了,她怎会觉得好吃呢?
绍德音夹了两个灌汤包放在小碟子里放到他面前,“将军尝尝这个,这是青椒鲜肉做的,味道极好。”
乌桓点头,足足吃了一小屉包子,才将嘴里的酸味儿压了下去。转头见妻子吃包子也蘸醋,他的腮帮子又酸了。不过,听军里的兄弟们说“酸儿辣女”,妻子这一胎,许是儿子呢。乌桓清澈明亮的目光中染上了喜悦,乌家要有后了。
见到丈夫的俊彦染了笑意,绍德音看得脸都红了,心儿砰砰直跳。乌桓见她脸红,放下碗筷拿起蒲扇,为她轻轻扇着,“饭后,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华郎中说让你多走动。”
便是暮色中,在院子里走到也不怕磕磕绊绊的,因为他们主院旁边就是一大片演武场,地上铺着细细的石子,踩在上边很舒服。绍德音扶着丈夫的胳膊,只盼着一生都能与他相互扶持地走下去。
“赵家无意娶子嘉进门,姑母又相中了阎家二公子,今日过来向妾身打听。将军觉得如何?”阎铁山这个人,绍德音当然是知道的,那是个豪爽的少年英雄。
暮色中,乌桓目光微深,“这是姑母的意思,还是姑父的?”
绍德音轻声道,“昨日林平表哥从京中回来,后晌姑母便递来帖子,妾身觉得这事许与林平表哥有关。林平表哥喜读兵书,不似姑母那边不喜将门。”
乌桓点头,“此事我明日问一问铁山,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阎伯母也在为他相看人家。”
待妻子睡下后,乌桓轻手轻脚地去了书房,刚要娶兵书来读,乌骁就快步走了进来,“将军,漠北信使到。”
乌桓连忙道,“让他进来。”
一身黑衣,头戴黑色斗篷遮面的信使一进来,乌桓不动声色地让乌骁去外边守着后,才快步走到这人近前,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认的欢喜,“大哥!”
来人头向后一甩,露出古铜色的脸和明亮温润的桃花瞳,“没意思,一眼就让你认出来了!”
乌桓轻松地与他开起玩笑,“不是一眼,是两眼才认出来的。大哥何时到的,可用了完善?”
“在巷口喝了汤,饱饱得。”乌羽从怀里取出几封书信递给乌桓,“我不宜久留,待会儿就走了。”
乌桓有些舍不得,“大哥要回去了么?”
乌羽点头,“我为了确认柴严亭的死讯和一些事情回来,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待会儿去趟南山坳,天亮前就得离开济县,免得让尾巴追上来坏事。”
乌桓立刻道,“哪来的尾巴,桓去灭了他们!”
乌羽笑嘻嘻地往上指了指,“灭了来得更多。”
乌桓担忧道,“他们发现大哥离开漠北了?”
“没有,我与他们追查同一批人,才沾上的。我将他们引到南山坳去,那里还有几个柴严亭的暗线,正好借机将他们除了。”几十次的出生入死,建隆帝的几个眼线,乌羽早已不放在眼里了。
乌桓收起书信,“我能与大哥一起去见郡主么?”
乌羽笑嘻嘻地道,“不怕你媳妇睡醒了找不到你?”
“她有孕在身,夜里睡得沉。”乌桓面色微红,“我有些事,想透过郡主,问问王爷的看法。”
乌家要后了,乌羽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把斗篷扣在头上,“第四庄南山坡,我等你。”
待一身夜行衣的乌桓到了第四庄南面的山坡时,见他的大哥正抱着肩膀,与陈小暖家的大黄对峙,气氛紧张。见到乌桓来了,大黄才收了獠牙,冲着他抬了抬前爪。
狗认人靠的是气味而不是已装,乌桓知道它认出了自己,抱拳低声道,“大黄,多日不见。”
大黄呜了一声,转身带着他们进庄子,乌羽嘀咕道,“也是怪了,这厮为何就看我不顺眼呢。”
乌桓安慰自己的大哥,“听说大黄面对晟王时,也是此等模样,许是他见了有真本事的人才会如此。”
大黄回头哼哼了两声,又傲娇地转头往前走。
乌羽气炸了,“看见没,看见没,它才不是那个意思!”
前来迎接的乌羽的玄舞言道,“大黄并不讨厌小爷,否则它可不是这个样子。乌将军,大黄承认了我家王爷的厉害,态度已大有不同。”
乌桓与乌羽异口同声问道,“有何不同?”
玄舞忍着笑,“这个属下也说不好,待会儿二位将军自己看吧。”
见到乌羽和乌桓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小暖感慨不已。三年前,乌羽跟乌桓一样面若冠玉,但现在经过漠北的风沙雨雪吹打,乌羽的脸染上铜色,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乌羽啧啧两声,“三嫂又长个了,恭喜恭喜。”
乌桓抱拳行礼,“乌桓与兄长深夜冒然来访,还请郡主勿怪。”
“将军无须客气,里边请。”小暖抬头请他们入内,示意玄舞等人守好门户。莫说乌羽,就是让人知道乌桓来她这里,也会惹来麻烦。
三人入屋还没落座,却见大黄已经有模有样得蹲在主位的椅子上,面容严肃地望着乌羽,小暖抽了抽嘴角,大黄模仿三爷的毛病,又发作了……
乌桓只觉得大黄这样有趣,乌羽看了一会儿,却抱着肚子无声笑倒在地上,身子直打颤,幸好他头上系的是发带,才没变得披头散发。
乌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三嫂,大黄这是在模仿我三哥么?”
小暖无声望天,“你很有眼光。”
乌桓忍俊不禁,乌羽笑得直捶地,“太牛了,这个实在是太牛了!三哥见它这样,怎么说的?”
小暖慢悠悠地道,“你三哥纠正了许多次,才能让大黄坐得如此板正。”
“这事儿,我三哥真做得出来!”乌羽笑着,眼里都是往事。明明才三年,他却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他都快想不起来,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第一零七二章 圣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时间紧急,乌羽爬起来后很快进入正题,跟小暖交代了顺便帮她拔掉南山坳内柴严亭的两个暗桩的事儿。
“多谢。”小暖领了乌羽的好意。其实有大黄和暗卫们在,柴严亭的暗桩怎能瞒得过小暖,她留着这两个人是为了顺藤摸瓜,掌握贺青的动向。现在将他们揪出来也没事儿,等着贺青再派人过来就是。
乌羽刚要说话,却见大黄抬爪扒拉了扒拉小暖的胳膊。小暖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黑乎乎的棍子递过去,大黄用嘴叼住,趴在门口啃得香甜。
乌羽好奇地从小暖的桌子里刨出来一根,“这是什么”
小暖解释道,“这是玄其给大黄晾晒的肉干,大黄没事儿时磨牙玩的。”
“二弟,咱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啊”乌羽感叹,这话乌桓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接。说自己活得比大黄好?好像没有;说自己活得不如大黄,好像又挺奇怪。
小暖看着乌桓憋得的脸,忍不住笑了。她去右金吾卫大营看过乌桓带兵,十八岁的少年将军,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枪能挑开好几个壮汉,大喝一声也是气冲霄汉,端得八面威风。
但他在乌羽身边,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乌羽的一举一动,生怕哪里没好,让乌羽觉得不舒坦。乌桓的这种态度,不是对待兄弟,更像是对待一个被他们亏欠了的孩子。
乌羽,让所有知道他身世人心疼,除了建隆帝!小暖压下心中那股不平,笑道,“你应该这么想,大黄有今日,是它用努力和真心换来的。大黄身为一条狗都知道努力,以心交心,更何况咱们这些自称百兽之灵的人呢。”
乌桓马上道,“郡主言之有理。黄天不负苦心人,嗯……苦心狗也不负。”
乌羽闷笑,问小暖,“三嫂,圆通现在何处?”
乌桓一下紧张起来,圆通是清王余孽,建隆帝和柴严亭余党都在找他,大哥这样直白地问,合适么?
小暖低声道,“圆通去了哪里我不能讲,不过他不在贺青手中,也没被圣上抓去,没有人找得到他。”
陈小暖居然答了,乌桓心中惊讶于大哥跟她的熟稔程度,比自己想得还要深。
得到这样的答复,乌桓就很满意了,“那就好,漠北那边柴严亭的余党蠢蠢欲动,看来小爷我可以使点手段,让他们窝里斗!”
小暖点头,“可需要我搭把手?”
乌羽笑得自信,“我现在有了几百忠心的手下和一帮过命的兄弟,这件事不需劳烦三嫂。”
“那我能做什么?”小暖闻音知意,这件事不需要她做,那就是有别的事需要她做了。
“托三嫂的福,你派去的华池得力,漠北军田里棉花长势喜人,丰收在望。”乌羽说起今天的来的正事,“羽想请三嫂再派几个弹棉花和织布的工匠过去,这样漠北产的棉花就能直接织布制衣,免得将棉花来回押送浪费精力。工匠不用多好的,织的布能穿就成。”
原来是这事儿,小暖盘算了一番,言道,“现在距棉花采摘还有两月,两月内,我在漠北开家棉坊,摘下来的棉花在棉坊内织布、做棉衣。”
“这如何使得!漠北荒凉,三嫂莫兴师动众,还是派几个人去军中忙活一阵儿,待年底之前他们就能回来了。”乌羽连忙道。
小暖笑道,“我在漠北开分号,原因有三:其一,漠北虽然荒凉,但是羊毛、牛羊狼皮等都很便宜,分号一边织布卖布,一边收当地的特产运回来贩卖,绝不会赔;其二,我三师兄去踏访昆仑,会在那边开道观定居,想必我师傅也会过去转转,我在那边开家店,也能方便他们穿衣、送信;其三,我的棉坊开过去做的是漠北军的生意,当地那个地头蛇敢招惹?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乌桓赞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郡主真乃经商鬼才。”
姬道长的丹药,可不是一二般的好用,乌羽追问道,“姬景清道长何时去了昆仑?他要在何处开道观,我带着兄弟们帮他凿石头去!”
小暖笑道,“师兄还没送信回来,想必还在四处转着采药吧。若是有了消息,我再给你送信。”
乌桓言道,“棉坊的工匠和纺车等物运往漠北时,可跟着押粮运草的队伍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小暖也没跟乌桓客气,“乌将军今晚过来,可有要事?”
乌桓抱拳,“铁卫发现这几日登州有一帮人暗中监视金吾卫军营的动向,这些人功夫好速度快,看着不似外番的探子或草莽。不知三爷是否知晓这些人的来历?”
战王郭南源的右骁卫自析津撤回右骁卫的大本营后,建龙帝命济县驻守的右金吾卫分兵三万,分别镇守析津和登州渡头,防外敌入侵。暗中窥探军营,乃是死罪,论理乌桓将他们直接拿下军法从事便是。但他怕这些人是建隆帝派来的,杀了会弄巧成拙。
暗中监视乌家的人太多,乌桓不好直接给三爷送信,便跟着大哥一块过来问问看郡主是否有办法。
军中事小暖并不知情,不过她身边有人知道,她唤进玄舞,问道,“登州金吾卫大营外打探军营消息的人,是何来路?”
玄舞摇头,“属下没有得到消息,但一定不是咱们的人。”
“你给三爷送个急信,明天早上也去问问高仓颉,看他那里是否有消息。”小暖吩咐道。
“属下遵命。”
玄舞领命出去后,乌羽啧啧道,“若是圣上知道他安插在三嫂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替三嫂办事了,不知要摔坏多少只御窑骨瓷。”
小暖笑得狡猾,“我只是向他打探个消息,并不妨碍高大人向圣上尽忠。谁活在世上都不容易,能相互帮持的时候,何必相互为难呢?”
乌羽挑起大拇指,“三嫂英明。”
待乌桓跟着乌羽从第一庄告辞后,他还在想着小暖说的“能相互扶持,何必相互为难”的话,便小声向大哥讨主意,“卢奇渊的夫人想将她的女儿卢子嘉嫁给铁山,大哥觉得如何?”
“阎铁山?”乌羽确认道。
乌桓点头,“就是他。”
第一零七三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乌羽拉着他蹲在树林的一株老树下,推开凑过来的大黄的脑袋,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乌桓自小就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姐妹,教导他的祖父又严厉寡言,他从没有过这样跟人说事的经历,心里新奇又激动。如今乌家就剩下他们两兄弟,乌桓对大哥有愧疚,更想与他肝胆相照,所以在他面前,乌桓从不隐瞒什么,如实道,“按理说此乃阎卢两家的私事,我本不该干涉。但卢林平此人,本事不大心不小,他把妹妹加入金吾卫中,应是有所图谋。所以我想,还是跟铁山说一声为好。大哥觉得,这样妥当吗?”
可方才郡主说“能相互帮忙的时候,不要相互为难。”乌桓在想,他是不是也该多想想。毕竟乌家人就吃亏在不通人情世故上,乌桓吸取教训,想在这方面有所改善。
乌羽看着看着一脸凝重的二弟,知道他为何这样。在人情世故方面,在慈宁宫内看人脸色长大的乌羽当然比整日舞蹈弄剑看兵书的乌桓更擅长,“卢家跟阎家议亲,会打着弟妹的幌子,阎家会想的也先是这层关系。所以这件事跟你与弟妹也有关。卢子嘉品行如何我不知道,但卢林平绝非善类,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对阎家绝没好处。”
乌桓也是这样想的,“大哥,我该怎么说才不会让阎叔觉得,我是在干涉铁山的终身大事?”
“这事儿,不用你去说,因为你怎么说都不合适。”乌羽言道,“卢家人是找的弟妹说这件事吧?你让弟妹不必理会,他们若是不死心就会找别的路子去打探阎家的意思。阎家想的就是你和弟妹的态度,到时你只要让他们知道你与卢家不熟,就够了。若是阎家明白了你的意思,还想跟卢家结亲,自是有他们的打算,你也无须再管。”
乌桓连连点头,“我记下了。”
乌羽继续开导乌桓,“人情世故这方面,你可以跟我三哥学,多看、多听、少说,少说就会少错;多看多听就能明白更多。三嫂说过弟妹是个明白人,你拿不准时可以跟她商量,切不可夫妻离心。”
当年乌羽的母亲,宁平长公主下嫁乌家,与乌羽的父亲便是貌合神离,所以才会被人钻了空子,诱长公主入圈套,害得乌家兄弟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害得老爷子无子送终,害的乌羽与乌桓无父无母。
乌家,再不可吃这个亏。
乌羽明白这一点,乌桓也明白。他去南边书香门第选妻,就是希望妻子不涉权势又知书达理,能安心在家中相夫教子,让他带兵打仗时,能够安心。将绍德音娶进府中后,他对她非常满意,告诉自己要抽出时间与她好生相处,心意相通。
所以当乌桓回到府中,见躺在帐子里的妻子睫毛微微颤动,就知她还醒着,想了想就俯身轻声问道,“我把你吵醒了?”
绍德音连忙睁开眼,“不是,妾身口渴,才醒过来的。”
乌桓取了温水看她喝下,才吹灭桐油灯,准备安歇。乌桓将手轻轻放在妻子的小腹上,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孩子还要多久才会动呢?孩子生下来时,大哥能帅兵归来么?
绍德音从他身上闻到了青草的气息,低声问道,“将军又去军中了?”
要不,怎得这么晚才回来睡觉呢。
“没去军营,有事去了趟城外。有些事,现在还不方便跟你说,待时机成熟,我再给你细讲。”乌桓解释道。
绍德音小心往他身边移了移,靠在他的胳膊边,小声应道,“嗯。”
见妻子不睡,乌桓便说起卢子嘉的事儿,跟她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见丈夫肯跟自己商量事情,绍德音欣喜不已,她认真地想了想,“姑母下次来时,我推搪过去,她自会通过其他路子试探阎家。若是阎家无意,就会直接回绝;若是阎家有意,也会先来试探将军的口风,将军不必多说,只显出与卢家交往甚少便可。阎家明白了将军的意思后,他们怎么做,便与咱们无关了。”
妻子说的与大哥说的相同,乌桓心里踏实了些,以后这些类的事,可以交给妻子去做,她应比自己做得好,“你我是夫妻,房内无人时你可以唤我的字。”
德音身体一颤,觉得乌桓今晚很是不同,这种不同让她喜欢,欣喜,她轻声唤道,“念安。”
乌桓,字念安,是其祖父给他取的,乌老将军希望乌桓安好,希望去世的亲人安好,希望分离的亲人也能安好。
“嗯。”他虽有字,但甚少听到有人提起,乌桓心情亦不平静,他暗暗发誓要让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长大。
有卢林平催着,卢夫人只隔了一日便到了将军府,探听阎铁山的情况。绍德音只言道乌桓这两日忙着军中事,她没找到机会向他打听。
卢夫人暗骂绍德音没本事,嫁到将军府后就被乌桓锁在院子里,连自己的眼线都没有!待她回到家中,卢林平便知这件事没成了。他了然道,“如此看来,只能靠着咱们自己奔走了,母亲可去别的途径打听?”
卢夫人点头,“县尉夫人军中各家常有往来,她应知晓。”
县尉领济县厢军,厢军与禁军虽大有不同,但都是领兵的,县尉夫人与军中将领家的夫人们走得近乎也是常情。
待娘亲急匆匆出府后,卢林平去书房教导二弟读了会儿书,心中不安,便想出府走走。他出府后去了县学,打算寻县学山长宁思源对弈。
卢林平现在乃是新科状元,他出门前特意在铜镜前着整理衣装,想着待会儿上街有人跟他打招呼时,不会让人跳出毛病。哪知他步行出府后,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几个围过来与他打招呼,恭喜他高中状元!
回想起自己在京中跨马游街时万人空巷的盛况,卢林平此时颇有几分落寞和不甘。
他在济县待得时日短,街上的人不认得他也属正常,但他常去的县学中的读书人当认得。卢林平加快脚步,向着书院走去。
第一零七四章 蝉噪林愈静
县学乃是济县的最高学府,院内苍松翠柏掩映,稚子读书声配着鸣蝉,让卢林平觉得心安和怀念。
没中状元前,卢林平觉得日日寒窗,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读书,很苦;中了状元后,他觉得那时心中只有发奋读书一件事,真好。现在他空有满腔抱负,却被人情所累不得施展。难怪那么多文人志士虽身居高位,却多有抑郁不得志的诗篇问世,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卢林平终得体会。
又走了几步,卢林平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屋内的稚子也就罢了,书院内闲坐读书清谈的学子们,为何见了他也只略略点头,并不围拢过来道贺,并借着这难得的机会向他请教怎样才能高中呢?
卢林平加快脚步穿过青松路,寻了位教书先生,拱手问道,“敢问先生,山长何在?”
这位手握书卷的长脸先生和颜悦色道,“山长今日与云开先生品茗对弈,傍晚才归。卢状元若有事,可去南山坳走一遭。”
卢林平面带得体的微笑,“林平特来谢过山长的指教之恩,不便去打扰山长的雅兴,明日再来探访也不迟。”
卢林平的言谈举止,都让这位先生有些恍惚,仿若又见到三年前,只身来书院谢山长的前状元陈祖谟,他当时也是带着这样志得意满的神情。教书先生回神,含笑道,“待山长归来,小生定会告知。”
看着卢林平出了书院,松间凉亭内的一个青衫书生言道,“你我二人在这凉亭中,先后见了两位状元,这里当真是块福地。”
他身边的书生却不以为然,“上一次来的陈状元,不到一年的功夫便被割了官职臭了名声,也属咎由自取。这位中状元四月还未出仕,怕他的仕途也不会顺当,如此看来,这小亭怕是带衰的。”
对面那书生睨着友人手中的《金榜寻章》,打趣道,“王兄如此不屑陈祖谟,为何还对他写的书手不释卷呢?”
姓王的书生抬手指摸了摸鼻梁,“陈祖谟的人品虽差,但文章写得确实不错。我等读书人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能进益。”
“呵呵……”对面的书生轻声笑了。
卢奇渊出了县学的大门,眯眼看着门前反光的石板路,寻思自己该往何处去。
因他游街时的无心之举,也因父亲的错判,致使他们与陈小暖家本来和睦的关系生了裂纹,若是任其发展下去,这道裂纹或许会断了他的前程。卢林平觉得,自己应该尽快想办法弥补上这道裂纹。
卢林平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决定的事就马上着手去做。于是,他随手招来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递给车夫十几个铜钱,吩咐道,“去南山坳。”
车夫驱车上路后,与卢林平闲聊,“卢状元去南山坳,是去读书、看马还是买笔?”
合着这些人都知道他是状元,却还不把他当回事!卢林平心中憋闷,随口答道,“读书。”
“中了状元还读书,看来您是真的喜欢呢,您这回可赶对付了。前两天郡主刚买了好几车书,听说都是新进刊印的名仕宏篇,统统放入了云开书舍和五更书舍,很多读书人跑去看呢。”这位赶车的车夫最近没少赚读书人的铜板,消息很是灵通,“文昌郡主真是对得起万岁爷给她的封号,书舍内那么多书都让人随便读,分文不取!”
真是个蛮人,书向来只论部,哪有论车算的。卢林平心不在焉地附和道,“郡主心怀济县百姓,大德昭昭,润物无声。”
“不愧是状元,您夸人都一套一套的。”健谈的车夫朗声笑着,“若说咱们济县最值得夸耀,就是出了秦安人和文昌郡主,郡主脾气虽然差了些,但做得好事一点也不少!您来得晚不晓得,三年前的济县跟现在可比不了,那会儿咱们还比不上益州。您看现在,连益州的书生都跑到咱们这里来读书呢。”
“小生略有耳闻。”卢林平心中堵得更难受了,难道他这个大周新科状元,不比陈小暖那等市侩之徒只得夸耀?
陈小暖建书舍用的是圣上给的银子,书舍内大半藏书是从翰林院运来的。不只如此,她现在买书用的银子,也是卖她父亲呕心沥血所著的《金榜寻章》赚来的!在京中时,陈祖谟跟自己说过,那本天下读书人几乎人手一本的好书,陈祖谟居然一文卖数钱都没得到!
书舍虽然没有直接替陈小暖赚钱,但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读书人,除了读书之外,他们要用饭、饮茶、住店、买纸笔……哪样不需要银子?这些银子最后还不是流入陈小暖的腰包,她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陈小暖如今已是身家万贯,她又将嫁与晟王为妃,将有数之不尽的金银,难道这些还不够?为何她还如此汲汲营营、贪得无厌呢?
这或许就是商贾贪得无厌的本性所致,本性难移,她嫁入晟王府后,早晚会将晟王拖入深渊,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想到那场景,卢林平觉得舒畅不少,聒噪的车夫也变得顺眼、顺耳了。
南山坳临水环山,是避暑的好去处,卢林平在坳口下了马车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气,倒背双手漫步而入。谁知他刚走到入口处,就被着守山坳的侍卫拦住,问他是何人,来此作甚。
陈小暖当她的南山坳是皇城重地还是扼敌要塞,竟设岗盘查过往之人!卢林平见这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只有自己被盘查,便心生不悦,冷声强调道,“小生遂安‘卢林平’,入南山坳云开书舍读书。”
有一侍卫认出了他,拱手道,“卢状元,里边请。”
路人听说他是状元,都停住看过来,艳羡有之,惊喜有之。京城跨马游街时,这样的眼神卢林平见多了,他抬头挺胸,不慌不忙地迈步往里走。
“小草,他跟你爹一样,也是状元呢。”不远处路边的青草丛中,顶着荷叶的阿妞低呼。
第一零七五章 好大一只癞蛤蟆
陈小草居然在这里,真是天赐良机!
卢林平含笑向小塘边盛开的荷花处走去,年初他来时,这里还有没荷花塘,只是一片碎石。如今挖了池子,引水种上荷花,给南山坳添了雅致灵动,让人见了心情大好。卢林平想着要探听这是何人的手笔,此人在构建园林上颇有见地,日后用得上。
他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草窝里又有小丫头低声道,“他没祖谟叔高,也没祖谟叔长得好看!”
卢林平……
“小花,祖谟叔以前是状元现在不是了,所以你不能说‘也’。”读书三年的大牛,一板一眼地教导妹妹,“男人不能说长得好看,得说模样俊朗。”
“哦。哥,他这个状元能当多久啊?”四岁的小花正处于啥都好奇的年纪。
“哥不知道,小草,你说嘞?”大牛问小草。
顶着荷叶画癞蛤蟆的小草摇头,“这得圣上说了算,下次进京我进宫听听圣上怎么说,回来再告诉你们。”
“喀吧!”卢林平一用力,踩断了一根路边的枯枝,脸上的笑也要挂不住了。趴在小草身边睡觉的大黄张开眼,用尾巴拍了拍地面,“汪!”
几个小家伙一起回头,见到站在他们身后三步的卢林平。阿妞和小花悄悄躲到小草和大牛身后,小草没事儿人一样地开口了,“卢公子来了,稀客,稀客。”
这称呼实在生硬,却没有将卢林平的嘴堵住,他笑容亲切地问,“小草在画什么?”
“癞蛤蟆。”小草如实道,“这里有好大一只癞蛤蟆,叫起来极为难听,模样也不俊朗。”
她这是在讽刺自己么?谁给她的胆子!看着陈小草戒备的眼神和她旁边虎视眈眈的大黄,卢林平觉得自己再上前一步,大黄就要咬人了,这样的亏,可不能吃。卢林平假装没听明白小草说什么,继续笑着,“癞蛤蟆虽丑,但用处极大。小草接着画,我去书舍走走。”
“卢少爷好走。”小草礼貌点头,待卢林平走远了,才对身边的大黄道,“大黄,去盯着他!”
大黄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叶,啪嗒啪嗒地去了。
“少爷……”跟在卢林平身边的小书童见到跟上来的大黄狗,声音都打颤。
卢林平回眸见到大黄和它身后的两个狗腿,微微皱了眉,陈小草这是要作甚?以为用一只狗就能吓住他么?若是这狗敢伤他,他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让它死无全尸。
天气热,见他们在大太阳地里站着不动,大黄吐着舌头哈哈几声,啪嗒啪嗒地经过他们身边,走到树荫下趴着。
卢林平静静看了大黄几眼,发现它并没有伤人之意,便又从容迈步,向云开书舍走去。他走了没几步,大黄又跟了上来,它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到了云开书舍,真让他恼火。
书舍门口乃是南山坳重地,门口有侍卫把守,见侍卫抬手跟自己打招呼,卢林平的火气小消了几分。书舍门口的侍卫沾了书香,比坳口的强多了!他回以书生礼,迈步进了大门,没见到跟在他身后的大黄很是威严地冲着侍卫们小小晃了一下尾巴,抬头阔步地跟了进去。
到了第二道门,又有侍卫向自己抬头打招呼,卢林平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脚步也越发地自信。哪知他刚迈步进去,便听侍卫问道,“大黄怎独自来了,二姑娘呢?”
卢林平停住,就听身后有人回道,“二姑娘在池塘边作画。”
进去书院后,见到美若天边月的珠绿抱着几本书款款而来,卢林平心头一阵燥热,停住脚步等她过来行礼。哪知珠绿竟目不斜视地带着一阵书香从他身边走过,温和地与大黄打招呼,“大黄来了。”
“哈。”大黄应了一声。
珠绿笑道,“先生屋里放了冰块,大黄去屋里凉快吧。”
大黄快步走了后,卢林平也跟了上去,珠绿回首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男人她见得多了,他们装得再正经,眼神儿也骗不过她,这个道貌岸人的新科状元,是个好色之徒!看来建隆帝选才的眼光一如既往地差,程无介、陈祖谟、卢林平,他选出来的状元,没有一个好东西。
大黄熟门熟路地到了云清先生门口,用爪子轻轻拍开房门。房内的云清先生笑道,“大黄快来,冰,冰盆边的垫子还给你留着呢。”
“汪!”大黄跑进屋,在冰盆边躺下,舒服地伸展四肢。
丁思源笑道,“大黄越发通人性了。”
“万物皆有灵性,大黄运气好,得家人宽待,它心中没了惧意,本性就渐渐露了出来。”云清先生感慨道。
“沙外时时落一鸥。”丁思源说完,朗声问道,“屋外何人?”
门外的卢林平拱手朗声道,“学生卢林平。”
“原来是卢状元到了,请进。”
云清先生的话音一落,书房的门被人拉开,卢林平看到躺在冰盆边的大黄,正翻着两只死鱼眼盯着自己,进屋闲话的兴致便减了大半。
“他找先生做什么?”第一庄内,在炕上做棉被的秦氏抬手,在发丝上蹭了蹭针尖。
坐在旁边学绣花的小暖分析道,“许是因为在卢夫人在乌家受了憋,他坐不住了吧。”
“阎家小将军人不错,不过他心眼直,可斗不过卢家人,但愿他家别同意这门亲事。”秦氏小声道,卢子嘉是不差,但她看不上阎铁山那样的,嫁过去也是一堆怨偶,何苦呢。
小暖分析道,“阎明将军聪明着呢,他可不会招祸进家门,娘等着看吧,莫说阎家,卢林平想将妹妹塞入金吾卫任何一位将军或副将的家门,都不可能。”
“闺女说得话,就没有不准的。秦氏又替卢子嘉操起心来,“商家富户他们看不上,金吾卫将门他们进不去,咱们这里又没有书香世家,这可就难办了。卢姑娘模样好,性子也娴静,但愿她能寻个知冷知热的丈夫。”
知冷知热又让卢家满意的女婿,哪是那么好寻的。卢林平后半晌回到县衙见到母亲,听她抱怨了一顿县尉夫人,“阎家这几年无意给阎铁山娶妻,我问她金吾卫内可有适合婚配的好儿郎,她居然说不晓得!她哪里是不晓得,分明就是不想管,枉我以前送了她那么多好东西,还指导她女儿学画!”
第一零七六章 卢林平对秦氏
父亲济县一方父母,虽说金吾卫的武将们向来桀骜不驯,不会太将文官放在眼里,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给的,卢家人在济县很是风光,走到哪里都有人敬着。母亲管得严,让他们兄妹不因此而骄纵,别人越是敬着你,你越要谦卑有礼,方能显出卓越的品德。
是以,卢家兄妹的口碑极好,总有官家夫人开玩笑说“若能得了林平这样的女婿该多好”、“若能娶了子嘉这样的儿媳那可是大福气”,现在子嘉要议亲了,这些人却一个个避之不及!
卢林平能理解母亲的怒火,他又何尝不怒,但是怒也无济于事,他得想办法解决。今日去南山坳见了宁思源和丁中和,他们只谈风月雅事,明显是不想管卢陈两家的事。如今,还有谁能从中拉合,让他们和陈小暖重修旧好呢?
卢奇渊提到了一人,“陈祖谟如何?他是个明礼知趣的人。”
“不行!”卢夫人和卢林平异口同声地否了。
卢林平道,“陈祖谟与秦氏母女势同水火,咱们去找他拉合,只会越拉越远。”
卢奇渊笑了,“陈祖谟是与她们水火不容,但也是最了解秦氏母女的人。你不妨去问问他,此时该如何是好。”
“若是他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不能去问他,越问越糟。”卢夫人咬牙道,“实在不成,我亲自带着子嘉去第一庄,当面跟她们认错!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们都将子嘉逼到了这个份上,还想怎样?我们天天去,她们总不能天天避着!”
母亲将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让她去低这个头,卢林平着实不忍,“此事说来说去也是因儿而起,儿去。”
卢奇渊给儿子找了个好借口,“户部下了谍文,令登州各衙门密切关注农情,排除万难,确保今年的棉花丰产。秦夫人是种棉大户,为父该派人去第一庄走访查探民情,我儿正好带人前去。”
卢林平第二日跟随衙役,赶往第一庄。
因他来得早,小暖一家都在。小草当仁不让,“娘,让小草去吧?”
秦氏摇头,“他来是为了棉花的事儿,娘去更合适。你们俩收拾收拾,去吧。”
今天是小草跟着云清先生读书的的日子,也是小暖排定的跟着珠绿学瑟的时候。小暖问道,“娘一个人能成?卢林平能说着呢。”
“他再能说,又能把娘怎么样?”秦氏的话说得很自信,但两个闺女走后,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的,“翠巧,待会儿你帮我听着点。”
卢林平跟第一庄的管家黄子厚吃了三杯茶后,终于见到了第一庄的主人。见到只有秦氏一个人,卢林平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比起面对精明的陈小暖和貌似天真实则腹黑的陈小草,卢林平更愿意面对秦氏,这个是三母女中最易被说动的一个。
黄子厚先将衙役带到秦氏面前,衙役说明来意,问道,“安人的田庄中可有难事?”
秦氏点头,“确实有些为难事。”
“您尽管提出来,卢大人会为您解忧的。”衙役连忙道,卢林平也跟着点头。
秦氏言道,“吴夜长一伙人的家眷,这些日子总是拖家带口地跑到第二庄边上,哭闹着要回庄子住。”
秦氏这话一说出口,姓张的衙役眼里的小星星就落了下去,挫了;卢林平脸上的笑也撑不住了。
翠巧接着道,“去年我们庄子里种棉花赚了钱,论户论亩给庄子里的人分了下去。他们手里有了银子便出庄置田置产过自己的日子,还向夫人讨棉花籽。我家夫人宅心仁厚,家家户户都给了,谁知他们的棉花种不好,反赖到夫人头上,用开水烫死了第二庄两亩地的棉花!张大哥可知,两亩地的棉花若长成了,能摘多少?”
姓张的衙役摇头。
翠巧嘴皮子极为利索,“圣上下旨说,要让万民无寒冬。两亩地产的棉花,四斤一条的棉被,能做出40条。若送去漠北,能让上百名将士温暖过冬。两亩地产的棉梓,第二年就能种出五十多亩的棉花。这些棉花能弹多少床棉被,转年种出多少亩棉花?他们为了泄私愤,说烫死就烫死了,这恶小嘛?”
张衙役摇头,“……不小。”
“大人在堂上说,饶他们一次,我家夫人听大人的,饶了。他们再犯恶,偷了两亩地的稻谷,大人不饶了,把他们抓起来打板子、罚银子、流放做苦役,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他们的家人难受,却围着庄子来哭闹,张大哥觉得我家夫人该怎么办?”翠巧说完叹了口气,“这事儿,就劳烦张大哥跟卢大人提一提了。”
“小人记下了,请安人放心。小人公务在身,还要去秦家村看看。”张衙役硬着头皮应下,被黄子厚送了出去。
卢林平不惧屋内压抑的气氛,起身一躬扫地,“家父一向以父母之心待治下百姓,子女犯错,父母怒,更希望子女改过自新。家父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却不自省,反而变本加厉地为恶,再不严惩,不足以震慑恶徒。吴家兄弟之恶,虽不祸及家眷,但其身不正,家风必不正。正家风、教一方百姓乃是家父之责也,此事当由家父出面劝诫,请安人宽心。”
这一大串咬文嚼字的话,也幸亏秦氏近年读书认字,否则也听不明白。不过虽然听明白了,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哪不对劲儿呢?秦氏一时琢磨不明白,端起了茶杯。
站在秦氏身旁的翠巧接话了,“卢大人恩威并用,是济县百姓的福气,希望吴夜长十余户家眷在卢大人的教导下能正家风,靠着自己的双手过日子。不知卢大人何时开始教化呢?”
翠巧生了孩子后,若鲜嫩多汁的桃子,让人看了便想咬一口。卢林平听着她脆生生的质问,也没什么脾气,“林平回去后告知父亲,最迟两日,父亲必派人劝诫,请安人放心。”
“不管是卢大人出面劝诫,还是‘派人’劝诫,只要这些人不围着我家的庄子,扰得我家夫人无法过去查看棉花长势就好。”翠巧可不是好糊弄的。
卢林平因自己前言后语竟有如此之失,心中也有些懊恼,觉得这仆妇牙尖嘴利,委实没规矩。不过秦氏这一家,上下都没规矩,济县家风最不正、最该被劝诫教化的,就是她们!
秦氏琢磨了这半天,也终于琢磨明白卢林平的话哪里不对劲儿了,她放下茶杯,心平气和地开口了。
第一零七七章 敏锐的秦氏
“卢少爷还没为人父母,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为人父母的都盼着孩子能出人头地,成龙成凤。孩子不争气做错了事儿,打在孩子身上疼在父母心里。虽然是这样,但该打就得打,不打,孩子不明事理,学不会怎么做人。”秦氏叨念起育儿经,“除了打,当父母的自身还得正,想让孩子成为啥样的人,当父母的得先做到。你自己都做不到,凭啥为难孩子,你说是不?”
什么是不是?卢林平听得一头雾水。
翠巧却听明白了,“夫人说得是,奴婢的女儿虽然刚满百天,但奴婢现在说话做事都会多想想,要给孩子竖个样子,知道话该怎么说、事该怎么办、人该怎么做。”
秦氏点头,“有你这样的娘,咱们平姐儿一定差不了。”
……
卢林平总算听明白了,他垂眸掩去目光里的不屑。合着秦氏的意思就是他卢林平的父亲身为一方父母,却自身不正,所以济县百姓才有样学样的?君子背后莫论人是非,当着儿子的面莫言父过,她都不知么?就是因为有她这样不堪的母亲,陈小暖和陈小草才那般没规矩。
见到卢林平被自己怼得搭不上话,秦氏心里舒坦了,端起了茶杯客气道,“卢少爷尝尝,这是刚送来的西湖龙井,最是消暑止渴。”
有些规矩还是挺好的,譬如这个端茶送客,秦氏就很喜欢。当她跟来客无话可聊,又不知道该咋样让他走时,端起茶杯就行了。
秦氏轻轻抿了一口赵书彦送过来的新茶,很是满意她跟卢林平谈话的结果。
卢林平也端起茶杯喝了半盏,却没有告辞之意,而是直白地问道,“安人对林平不满,可是因为三月里林平跨马游街之事?”
没想到他还有脸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秦氏压在心里的火蹿了上来,“不错!”
卢林平本以为那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却成了两家嫌隙的开始。他此行是来解开疙瘩的,寻到根源便好办了。
卢林平貌似真诚地解释道,“林平游街三日,小草姑娘为林平撒了三日的花,林平心生感激才会与她打招呼,别无他意。”
秦氏更生气了,“你既然知道小草撒了三日花,为啥前两日打楼下过都当没看见,非得等到最后一天程姑娘向你抛花,成千成百的人等着看你接不接程姑娘的情意时,你忽然转头对着小草笑?”
卢林平既然是来认错的,秦氏提出的问题,他当然耐心解答,“安人,林平承认当时确实是有意为之。程大人是本科主考,林平不论心里怎么想,都要尊他为师,程姑娘的情意林平愧不敢当,又因其父之故不想她太难看,便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含糊过去。所以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小草这边。”
“小草天真活泼又年纪小,众人的视线被转过来,最多也就会心一笑,不会多想的。”卢林平言之凿凿,“林平将小草视为子嘉一般,绝无他意。”
“卢姑娘在嫡母的教导下端方有礼,我家二姑娘可比不了!”秦氏还没开口,翠巧就不干了。卢林平竟拿卢家庶女比自家的二姑娘,真真是岂有此理!
“是林平失言,在林平眼里小草与二弟一样。”卢林平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好似是翠巧在无理取闹。
“不是我想多了,是以为我们想得少或想不到!”秦氏为人和气,但遇着跟两个闺女有关的事儿,她可一点也不含糊,“当时街上看热闹的人中,跟小草一般年纪的有的是,为啥你不看别人,非看我家小草?”
卢林平早有应对之策,“因为当时撒花……”
“您可别说当时撒花撒得欢的就我家小草一个!”秦氏厉声质问,“当时在你马边撒花的,就有好几个!”
被秦氏截了话的卢林平微显狼狈,因为那的确是他找的理由。
“因为你心里明镜一样,你对着别人家的姑娘笑,人家找媒人上你家提亲,你也不好拒绝!你对着我家小草笑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当时小暖搭了句话把场面圆过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秦氏看他说不上话来,就发了狠,“你们亏我几亩地的棉花苗,坑我点银子我都能忍,但是别算计我闺女,否则我跟你们没完!”
说到这里,秦氏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卢林平没想到秦氏的对这件小事竟如此在意,他起身一躬扫地,“安人,小生当时确实未细思此举会给您和小草姑娘带来这诸多不便和误会,小生惭愧,请安人息怒。”
“就算你当时没多想,后来也一定想过,否则你不会跟小草他爹走动!”秦氏怒道。
出了那事儿,卢林平来第四庄时秦氏和小暖避而不见,他便跑去跟陈祖谟吃茶。卢林平跟陈祖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找陈祖谟,定是在算计小草呢!
他以为她们这里走不通,就跑去找陈祖谟,真是异想天开!小草的事,陈祖谟说了可不算!
“小生去见陈先生,不是为了小草的事。”卢林平无奈解释着。
秦氏追问,“那你是为了啥?”
“这……”这要他怎么说出口呢,他是想通过陈祖谟搭上贺王府的线,让贺王帮他找路子进兵部!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以为男人也跟她们一样没见识!
秦氏冷哼一声,“不管你还为了什么事儿,你会找小草他爹,心里一定想过小草的事儿!”
卢林平信誓旦旦,“安人误会小生了,小生比小草姑娘大了十三岁,绝无此奢望。”
“你是大了十三岁,可以二弟跟小草相仿,你别跟我说你没动过这个心思!”秦氏紧跟着他的话茬,“否则你以前不会闲着没事儿就带着至喜往我们这里跑。”
当时秦氏还觉得卢家兄弟谦卑有礼还一心向学,经常跑来向云清先生请教学问,所以一来二去就跟小草混熟了。
自出了那件事后,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儿!
卢林平哑然。他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并未跟父亲和二弟提起过,否则父亲也不会那样办案子了。
事到如今,二弟跟小草怕是不成了,卢林平一本正经地道,“安人,您多虑了……”
“不是我多虑,是你们以为我们娘仨傻,打心底里看不起我们,以为我们都是女人,随便欺负欺负也没啥,反正好糊弄!”
秦氏又气得哆嗦了,“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官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谁也别招惹谁。否则,不用小暖出手,我就能到圣上面前告你们一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去圣上面前告状?秦氏还真办得到。卢林平心慌,拱手再行礼,“小生谨记安人的告诫。不过,此事皆因小生而起,安人的怒火当由小生担着,还望安人勿因此迁怒小生的家人。”
见夫人正激动着说不出话,翠巧又开口了,“卢少爷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家夫人一直将这火气憋在心里,就是卢大人办案不公,我家夫人都未多说一句,又何时因此迁怒过您的家人?”
第一零七八章 人人爱种田
没有因此迁怒他的家人?!卢林平暗咬槽牙。
吴夜长带着人去偷稻子,十几双眼睛瞪大看着,竟还找错了地方进了自己家的稻田,是遇到鬼打墙了?
带着人站在衙门口,吓得自己的父亲晕倒在堂上的又是谁?
从来离不开田地的农家夫人,忽然跑到登州去消暑是为何?
明明就是两起小案子,是谁闹得他父亲像犯了大错一样,被知府大人下公文斥责;逼着他妹妹出嫁,却又害得妹妹没人敢要;又是谁害得他在京中诸事不顺,唾手可得的官位也丢了?!
不是你秦氏又是谁?
卢林平抬起压着怒火的双眸,对上翠巧冷冰冰的眸子,心头猛地一缩,他明白了。翠巧说的没错,秦氏是什么都没做,因为做了这些勾当的是她好女儿陈小暖!
人在矮檐下,卢林平只能忍辱低头,“是小生失言了,请安人赎罪。”
秦氏还在出神,翠巧便道,“我家夫人方才说得明白,以后秦卢两家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若是你们非要以卵击石,我们绝不再客气。卢少爷慢走,不送。”
翠巧是第一庄内院的管事媳妇,她开口说了送客夫人又没反对,门外的黄子厚走进来,请了卢林平出去。
他乃堂堂状元郎,居然被第一庄的下人赶了出来,卢林平心中的愤怒无法言表。他现在深深地理解了为何提到秦氏母女,陈祖谟的怒火就压也压不住。
这一家人,统统不可理喻,简直不知道什么叫为人处事之道,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第一庄大堂内,翠巧见夫人还在怔怔地出神,便小心劝道,“夫人不要把卢林平的话放在心上,姑娘说过,因为别人的错处而生气难过,就是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不值得。”
秦氏回神,“三年前陈祖谟中了状元时,回了家就像他是天皇老子一样,我们都得小心伺候着。这才不过三年,我现在看着卢林平,竟觉得状元也不算个啥了。”
翠巧笑了,“状元还是状元,夫人却不是三年前的夫人了。”
这三年,沧海桑田、天翻地覆。
以前的秦氏不过是目不识丁的农妇,带着被赶出家门的两个孩子一条狗,茫茫不知何处去。现在的秦氏,是皇上亲封的六品诰命夫人,是文昌郡主的娘亲,是晟王的丈母娘。她早已不是一贫如洗,而是坐拥良田千亩,铺子几十个,家里有吃穿不尽的金银的贵妇人。
夫人天翻地覆,她翠巧又何尝不是呢。
三年前,她在展家伺候展老夫人,得防着府里的色狼少爷,担忧着老夫人去后,她该何去何从。三年后,她是秦安人身边的管事媳妇,是文昌郡主的心腹丫鬟,在第一庄得人敬重,回了自己的小家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莫说夫人,这样的好日子,翠巧以前做梦都梦不到。
站在秦氏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李嬷嬷笑道,“状元入仕,不论是入京中的五府六部,还是外放州县,再大也不过七品,在安人您面前本就不算什么。您肯见他,已是给他脸了,他敢出言顶撞您,您就是将他打出去,他也得受着!”
“正是如此。”旁边的王嬷嬷也点头。秦氏为人宽厚,才让这些人欺负,若是她厉害些,莫说济县,便是整个登州,哪个敢在她面前放肆?
只是,她自己端不起来罢了。这样的身份,还过的跟个寻常农家妇人一样。
秦氏笑了笑,“翠巧给小暖送个信儿,让她安心。咱们收绿豆去,这天好,再不收绿豆该爆在地里捡不起来了。”
李嬷嬷一听收绿豆也来了精神,“夫人,咱们先把绿豆拔到地头的大杨树下再摘吧?树下坐着凉快。”
刚还在叹气秦氏过得跟农妇一样的王嬷嬷也手痒了,“咱们带上棍子、筛子和簸箕,挑出黑荚直接打了,晚上给姑娘们磨豆沙吃。”
于是,第一庄的管事牛大水带着人将绿豆背到地头,秦氏带着丫鬟和嬷嬷们摘豆荚。
一群人刚摘了没几棵,华郎中、展宏图的娘亲小吴氏也来帮忙,翠巧的娘亲郑氏抱着才百日的平姐儿也来树荫下凑热闹,打庄子口路过的秦三奶奶和秦德媳妇跑了进来帮忙。
牛大水又背着一大捆豆棵回到树下时,就见树下豆子的人乌泱泱坐了一大片。这其中有六品的诰命,宫里来的嬷嬷,杏林圣手华家的郎中,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村里的老太太,上清宫的高手,晟王府的侍卫……他们不过摘个豆子,却都笑得跟过年一样。
牛大水擦了擦汗,拉着身旁的黄子厚嘀咕,“咱跟姑娘商量一下,再把庄子里的长工减十个吧?尤其是那些耍滑蹭懒的……”
牛大水的目光,直接射向远处比别人少背了半捆豆棵的李千耳。
刚走了几步的李千耳,默默回去拎起一捆带着泥土的豆棵,甩到背上。
牛大水哼了一声,“这个家伙没白叫千耳,耳朵贼拉长!”
黄子厚没吭声,若是牛大水知道李千耳是圣上派到第一庄的探子,不知会咋说。
南山坳的云开书舍内,正跟着珠绿学艺的小暖得了娘亲送来的消息,微微翘起嘴角,“派人盯着卢家,莫让他们扰到我娘和小草跟前。”
“是。”绿蝶出去传令。
卢林平那样的人,就该有人收拾他!珠绿拨动琴弦的手快了几分,琴声轻快。她抬眸见小暖眯着眼睛陶醉的模样,仿佛又回到在怡翠楼内,自己弹琴,秦日爰听曲的时光。
是她将自己带离苦海,给了自己为人该有的尊严,让自己可以安然度日。就算知道自己曾与柴严亭有瓜葛,她也没有怪罪和迁怒,自己不该再给她添一点麻烦了,只是……
珠绿的琴音变得沉郁时,小暖张开了双眼,见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珠绿见小暖看她,便撑起最美的笑容,语音若黄莺出谷,“郡主可歇好了,咱们接着学?”
小暖握起还有点发麻的指尖,“好了,我一定要在一个月内学会这首曲子!”
再过一个月就是八月十五了,如果她学会了,到时就能她弹琴,让三爷合着节奏在月下舞剑,想到那场景,小暖就觉得热血沸腾。
月亮和三爷,一定是最般配的。
第一零七九章 同病相怜
就像王嬷嬷说的,卢林平的状元身份,放在六品诰命秦氏面前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有文昌郡主陈小暖和晟王柴严晟。所以,虽然知道卢家要嫁女,但济县内想跟卢家结亲的文武官宦人家,一户也没得!
不只官宦人家,连济县的商户也没人想娶卢奇渊的女儿。说起缘由,主要有三个:一来是为了个只在任三年的知县,就得罪济县头号的霸王陈小暖不值得;二来,卢奇渊置私产的事儿暴露,大伙儿对他在官路上还能走多远抱着观望态度;三来,就算卢林平是状元,但有陈祖谟那个前车之鉴在,济县人真不觉得状元是说没就没的头衔,很不靠谱。
是以,虽然上蹿下跳地折腾了十几日,卢夫人也没能给卢子嘉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把亲事定下来。
卢夫人急得长了满嘴燎泡,都要上房了,卢子嘉却如老僧入定般安稳,把卢林平看得心惊肉跳的,问她为何一点也不担心。
卢子嘉一边绣花一边道,“亲事自有父母做主,子嘉说了又不算,着急做什么?”
卢林平沉下脸,“莫非你还对赵书彦念念不忘?”
卢子嘉不吭声。
“你怎就不想想,赵书彦与陈小暖走得亲近,咱们家跟秦氏母女交恶,赵书彦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让母亲为你去赵家奔走,只能让她难堪。”
身为庶女,卢子嘉谨小慎微,生怕惹了嫡母嫡兄不高兴,但她俯首做小了十五年,却得了这样的结果,叫她如何甘心。是以,现在卢子嘉也不想忍了,她摔下绣绷子怒道,“咱们家跟秦氏母女交恶,是因小妹而起么,为何这个苦果要我去吞?”
卢林平脸也黑了,“你这是在怪罪我?”
原来你也知道事情是因你而起!卢子嘉貌似恭敬地道,“大哥是新科状元郎,万人称颂,小妹哪敢怪您。”
简直是不可理喻!卢林平拂袖出门,大步去前衙见父亲,他急着将卢子嘉的亲事定下来,好再进京斡旋他的官职。卢奇渊正为夏汛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听儿子提起女儿的亲事更是一个头三个大,“好女不愁嫁,实在不成再给她添些嫁妆,寻户读书人家嫁了就是。”
“儿去五更和云开两书舍转转,或许能寻到沧海遗珠。”卢林平跟父亲想到了一处,秦家村和南山坳的书舍,汇聚了登州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家境贫寒之士。自己的状元身份和小妹八十亩田的陪嫁,足以让他们动心了。
卢林平在秦家村转悠,难免会遇上频繁往来于族学和陈家之间的陈祖谟。这两人相遇,都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便生出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携手去山长茶宿吃茶。
山长茶宿的生意依旧生意兴隆,各方来士在大堂内高谈阔论,引得四座掌声雷动。前后两任状元低调进来,寻了间安静的雅舍品茶闲聊。
不用问,陈祖谟也知卢林平是来干什么的,他主动为其介绍了一位合适的人选,“族学内有位教书的蒋夫子,举人出身,他有一独子名为蒋志生十七岁,聪慧知礼,模样出众,去年考中了秀才,尚未定亲。只是有一点,因蒋志生之母体弱多病常需用药,蒋夫子教书所得的束都用来买药了,家境差了一些。”
十七岁能中秀才,也算不错的。卢林平拱手,“多谢先生仗义相助,可有请先生代为引荐?”
陈祖谟苦笑,“蒋夫子对陈某有些微词,林平不妨请云清先生或丁山长做媒。”
卢林平诧异又感动,举杯道,“先生之情,林平谨记于心。”
陈祖谟吃了杯中茶,又道,“林平何日归京?”
“待小妹的亲事订下,林平就回去。”卢林平见陈祖谟诚心以待,便提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先生,林平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陈祖谟点头,便听他讲道,“先生得中状元后,归乡修祠堂、建族学书舍、置族田,办了不少实事。尤其是族学和书舍,方便村中各家子弟读书进学,乃是大善,为何村中之人不感念先生恩德?村中秦韩两姓人也就罢了,为何陈氏族人也对先生颇有微词?”
陈祖谟长叹一声,“你我都是苦读出身,一心只向圣贤书,读书有成后便想施展抱负,为国为民肝脑涂地,可世事多艰,人心叵测,思前想后,尝令陈某唏嘘。”
“陈某家境贫寒,用中状元后所得的银钱为族中办了几件实事,但架不住窃光者投机取巧。陈某建族学,为全村的学童行方便,束收的只够维持族学运营而已,未曾想过因此赚一文钱。但是,秦氏却包办了秦氏子弟的束!因此,秦氏族人不感陈某之善举,却念秦氏的恩情!陈某的族人也因此生出埋怨,为何秦氏能为秦家人出束,陈某却不能免了陈氏子弟的!”
“真真是岂有此理!”卢林平皱起眉头。
“被圣上赐名的五更书舍,本命五车书舍。起初办书舍,是因陈某为村中买回五车书,希望村中家家耕读,户户墨香。却因书舍建在这秦氏与赵家合开的茶宿内,众人便多称秦氏的恩德,忘了陈某买书之事。”
说起往事,陈祖谟滔滔不绝,“秦氏中棉发家后,今春给秦家村秦韩两姓各户发放了二十斤棉花籽,却独独不给陈家,小暖开辟南山坳后,各项营生、活计也多由秦韩两姓人做,如此种种,秦韩两家越发向着她们,陈祖族人对陈某,微词渐涨,变成了如今的情形。”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卢林平感慨道,“先生可有后悔当年逐秦氏出陈家?”
“我与秦氏性情不投,本就做不成长久的夫妻。陈某后悔的,是不该对她心生怜悯,将两个女儿交给她抚养。”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也算交心了,陈祖谟问卢林平,“你真要娶程家姑娘为妻?”
卢林平面露为难之色,“先生觉得,林平该娶,还是不该娶?”
第一零八零章 损招
同为状元,陈祖谟觉得自己很理解卢林平的想法,而且他也是真心想交卢林平这个朋友,便没有绕弯子,直言道,“以京中局势来看,待……之后,必定是二皇子继承大统,朝中左右二相不合已有多年,二皇子继位,左相必定受重用,右相能否保住今日之荣光还是未知之数。所以,不娶,方为上策。”
陈祖谟的话,真真是说到卢林平心坎里去了!他不娶程家女,正是拿不准是福是祸,现在娶了程氏女,三五年内或许无事,但新皇继位程无介倒了,他卢林平照样跟着玩完。
除了父亲,难得有个人肯跟他这样推心置腹地交谈,卢林平抓住机会又问道,“但若是不娶,眼前这一关不易过,请先生为学生指点迷津。”
陈谁莫捋着刚刚留起来还没指甲盖长的胡须,低声道,“这确实是为难。依陈某之见,此事只得用缓兵之计,程夫人刚刚去世,论制程姑娘该为母亲守孝三年才能成亲。三年,足够了。”
“这个……”
这招有些损,但甚合卢林平心意!他面带难色,装作犹豫不决,实则心中已经有了定数。拖延确实是最好的方法,程夫人去世不久,他和程若云的婚事不能公之于众,只能口头定个亲,待到三年后,他早已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倒是程无介还不是什么情况,娶或不娶程若云,还收拾自己说了算!
陈祖谟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卢林平的眼睛左右来回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陈祖谟不再说话,垂眸认真饮茶,倾听室外又传进来一阵掌声,想必是哪个书生又得了佳句,他嘴角挂起冷笑,真是一群无知之徒!
卢林平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便关心起陈祖谟的事情,“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陈祖谟的冷笑变作苦笑,“陈某已无他愿,只想头枕书卷,逍遥度日。”
以陈祖谟之能,实不该沦落至斯,卢林平真替他惋惜。承平王乃是皇亲,无论朝堂如何变幻,江山总是在柴家人手里,陈祖谟娶柴氏女乃是万无一失的稳妥之策。可谁能料到,柴玉媛如此刁蛮难训,陈小暖又超乎寻常的狠厉。两个女人硬生生地将陈祖谟的升天梯,转成了地狱门,让圣上下旨剥了他的状元头衔,不准他出仕。
陈祖谟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让他的聪明才智如此浪费掉实在可惜,不如为己所用!卢林平站起身一躬扫地,“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学生定不忘先生的大恩大德。”
“林平何须如此客气。”陈祖谟满意点头,他奉了贺王的令,要交好卢林平,以此看来这件差事他是办好了。
卢林平回县衙后院后,跟父母提起蒋志生。卢奇渊立刻说好,其实现在莫说是举人之子,便是一个贩夫走卒答应娶子嘉,他都会觉得好。
卢夫人的想法跟丈夫差不多,“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家风清正,志生又好学肯上进,前途定不可限量。”
至于蒋家家风如何,蒋志生又肯不肯上进,将来有没有前途,这些卢夫人都不在意,她已经被这这件事拖得精疲力尽,只想早些定下来,“蒋家住在何处,我明日派人去打听打听,看他们家什么意思,尽快定亲。”
第二天后晌,秦三奶奶就到了韩二胖的文房四宝店,把他拉到旮旯里,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顿,“事就是这么个事儿,卢家的婆子托到了我闺女那里,我闺女回来跟我提了,你说咋办才好,我去跟小暖说一声?”
韩二胖胖大地身躯蹲着实在难受,他干脆盘腿在地上一坐,大咧咧地问道,“三婶儿哪个闺女啊,咋还跟卢家的下人挂上钩了?”
“啪!”秦三奶奶一脑瓜瓢扣在韩二胖的大脑袋上,“就你事多,咋办?”
韩二胖扣扣耳朵,“这事儿跟小暖说不着,她天天那么多事儿,哪管这个。您上蒋家去问问,把实话跟他们撂下,蒋家人觉得好就好,觉得不好就不好。照咱说,这亲事挺好。”
蒋夫子书读得好,可也清高得很,不肯卖字画赚钱,所以他家就靠着他那点教书的微薄束过日子。卢家姑娘嫁过来别的嫁妆且不提,就青鱼湖边上那八十亩良田,足够蒋家过上安稳日子了,啥也没田地实在。卢家的女儿嫁过来,还不是蒋家的媳妇?小暖又不会因此就把蒋家咋样咋样。
秦三奶奶嘀咕着,“这亲事是真挺好,那我跟蒋家提提去,这会儿是卢家上赶着嫁女儿,这好事可不容易遇上。卢家那闺女我见过,模样不差也没毛病……”
秦三奶奶去了在村里赁屋而居的蒋家,将这事儿一说,蒋家考虑了两日,也就点了头。让蒋夫子和蒋志生真正动心的,不是卢子嘉陪嫁的田产,而是卢林平许给卢子嘉做嫁妆的,他的读书笔记和心得。
蒋家去卢家提亲时,得知他们只能给十两银子的聘礼,将来成亲的院子在南山坳内,明年春才能建好时,莫说卢子嘉,卢夫人都憋屈得难受。
“哎呦,夫人别觉得那院子小,那可是在文昌郡主的地盘内,白天晚上都有侍卫巡视,针头线脑都丢不了。而且,蒋夫子很得秦安人和文昌郡主敬重,那块地皮郡主分文委屈,蒋家只是意思意思地出了工料钱,连建房的工匠都是文昌郡主家的!夫人,您知道这工匠是哪来的不?”
攒着大红花的媒人,神神秘秘地靠进卢夫人,一股子低劣的脂粉味儿熏得卢夫人喘不过气来,“那可是给晟王建第六庄的工匠,都是晟王府的管家从各处搜罗过来的好手!您说,这样的好事儿哪找去!”
卢夫人气得,嘴上又长了两个燎泡。
听说了这门亲事,秦氏也点头说好,“志生是个好孩子,子嘉要是懂得惜福,以后的日子也差不了。”
这就要看卢子嘉怎么看了,小暖笑了笑没说话,继续钻研她手里的琴谱。小草抬起小脑袋,“娘,大妮儿姐常躲在树后偷看志生哥,我瞅见好几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