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一章 心意
姬景清连忙道,“师妹勿忙,景清什么都不缺,也没用不到马车。咱们师兄弟,出门都是用走的。”
小暖解释道,“也不是专门为师兄准备的,赶巧我庄子里有几个人要去漠北,我便让他们收拾行礼跟师兄一块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贺风露也想起了这茬,“师傅,小师姑说得是真的。漠北军开荒种了棉花,前几日那边的种棉花匠送信回来说,漠北的棉花长势喜人,想请小师姑派几个人过去给他搭把手。”
姬景清惊叹,“师妹的棉花都种到漠北了?”
小暖笑眯眯的,“再过两年,师兄会发现大江南北、玉门关内外,都有棉花。”
姬景清挑起大拇指,“咱们师兄妹九人,就数九清你最有本事。师傅与师妹相遇那天,定是算好了时辰和方向才过去的。”
小暖抽抽嘴角,“嗯,那天师傅算好时辰和方位,去济县北的青鱼湖边算姻缘卦。他老人家好不容易赚的卦钱,却被我家大黄捡了。”
原来师傅与师妹相遇便与银钱之事有关,姬景清笑道,“缘分果然妙不可言。”
“谁说不是呢。”说着话,两人到了院外,要被小暖派往漠北的三人已经在马车旁候着了。
见到小暖出来,为首的木地平带头跟她辞行。
小暖言道,“木叔,漠北那边我就交给你了,若是漠北能种成棉花,便是产量不及这里的一半,也是大功德。”
“姑娘放心,小人定全心帮着华池,把漠北的棉花种好。”木地平本是齐之衡府里的花匠,他父子三人被齐之衡连同花草一起送给了小暖。
因他年近五十,小暖本没打算派他千里奔波,是木地平主动请缨,想去那边见识见识,小暖才准了。
小暖给他们配的车夫,是从第九镖局京城分号请来的镖师,确保能把他们安全送到漠北。
这三人对漠北之行,抱着极大的期待,姬景清则对昆仑山抱着万分的狂热,四人凑到一处就迫不及待地要启程了。
小暖送到庄子口,又让贺风露送她师傅一程。
这一行有三辆马车,姬景清的马车是最宽敞的一辆,他坐在车内软乎乎的垫子上颠了颠,惊讶道,“这里边是棉花?”
贺风露笑得开心,“是棉花,这辆是小师姑往来京城乘坐的马车,处处舒服周到。您看,这些都是小师姑给您准备的。”
贺风露拉开桌子下的一排抽屉,里边放满了吃的;靠后车厢能横躺的长椅下的围布掀起,下边也满是东西。
贺风露从里边掏出一个木盒摆到桌上,向师傅献宝,“这是小师姑特意为您准备。小师姑让人一同塞进了车里的,这一车的东西,都是给您的。”
长到五十一岁,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的姬景清满含热泪,“为师与你师姑只见过一面,她就如此用心,为师好生感动。徒儿,你说若是当时在青鱼湖畔遇到你师姑的是为师,而不是你师祖,该多好!”
那样小师姑岂不就是她师妹了?贺风露噎住,半晌才道,“师傅打开看看吧,这个您说不得会中意。”
姬景清打开木盒,见里边是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古朴暗紫色丹炉,便取出来仔细端详。
贺风露介绍道,“师祖说小师姑运道好,得空便拉着她四处转悠找寻宝贝。这个丹炉是小师姑与师祖闲逛时看中买下的,据那卖炉子的道士说这是紫金制成,师祖说这是铜炉,但小师姑说这个炉子看着顺眼,便买了。”
姬景清问道,“花了多少银两?”
“一百五十两。”
姬景清听得肉疼,师傅怎也不拦着她呢,她这明显是被那老杂毛诓了啊!
不过这是师妹的一翻心意,姬景清小心把丹炉收好,点头道,“这的确是好东西,为师带在身边也方便,你回去替为师谢谢你师姑。为师该送你师姑些什么当回礼才好……”
姬景清挖空心思地想了半天,发现他什么也没有,只得许诺将来,“待为师在昆仑修行有成,练出好丹,都给你师姑留一份。”
贺风露将师傅的话告诉了师姑,小暖笑得眼儿弯弯。
她与三爷道,“待到我师兄送了丹药回来,小暖一定给三爷留一份。”
三爷没有服丹的习惯,不过姬景清的丹药不能当寻常丹药,而应当杀器看待,三爷也就应了,“你师祖不让姬景清去昆仑,应是他会经常在昆仑一带活动,不想与姬景清撞上。”
“我也想过,师祖是想在昆‘栽培’玄孚,怕三师兄去了坏他的事。”小暖分析道。
师祖尚在人世,若他从海外归来知道三师兄去了昆仑,会不会跑去揍师兄呢?小暖非常期待那一幕。
三爷不舍地握着她的小手,口中却道,“你明日便启程归乡吧,不必去宫中辞行了。”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满眼问号地看着三爷。
三爷解释道,“再过几日君岳就要入藏皇陵,圣上准许柴严昌一同归京,探望生病的苏昭容。”
建隆帝抓柴严昌,用的表面借口是小暖告他的治下不严之过。而柴严昌没次倒霉,都有小暖的影子在,三爷不想让小暖遇上他。
柴严昌本就狠厉,现在他争夺皇位无望,又死了儿子,还不晓得会怎么发疯。小暖也不想跟他撞上,便点了头,“好,明早我就走。三爷,羽衣坊你怎么打算?”
程金死后,郑笃初也因程夫人之死无心搭理羽衣坊,这家铺子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小暖吞了不合适,让秦记吃下也不合适,谁拿下羽衣坊,都会面对程无介的怒火。但是这么放着让其他人吞掉,或者让程无介拿去做人情,也让人不甘心。
三爷问小暖,“你可有人选?”
小暖狡猾地笑了,“三爷觉得柴方如何?”
建王府世子柴方,不喜读书习武,对经商情有独钟。若是他收了羽衣坊,程无介还真不敢把他怎样。
三爷翘起嘴角,“就依你。”
“三爷,咱们拿掉程家半数生意了!”小暖开心。
三爷亦是,“今年年底,要让程家捉襟见肘。”
第一零五二章 皮氏和李老夫人
在京中盘踞二十余载,程无介喜欢篓钱,他在京城盘踞二十余载,田产、铺子和家中藏金等,拉出的单子足有十几页纸,小暖觉得要让程家在年底之前捉襟见肘,并非易事。
于是,她试着跟三爷商量,“程夫人死后,程家和郑家割裂,郑笃初不会再尽全力帮着程家,程无介失了一大助力。不过就算如此,程家还有程贤文和一大帮有本事的狗腿,以秦记和绫罗霓裳的实力,若想年底之前把程家掏空,也很紧张。”
“除了对付程家,秦记和绫罗霓裳还要顾着自家的生意,否则就是得不偿失了。小暖觉得半载紧张了些,明年年底之前掏空程家的家底应更妥当,三爷觉得如何?”小暖抬头,谨慎又认真地望着三爷。
他向来果决,自己的意见,他能听吗?
其实,依着三爷的性子,有事就要尽快解决掉,免得留着碍眼。不过,小暖不觉得碍眼,那就让他们再舒坦一年。这丫头这么咬文嚼字地说话,就是紧张了,三爷尽量放柔声调,“生意上的事我不如你在行,那就明年底吧。”
三爷在某些方面很有强迫症,程家在他眼里,就好比桌上没摆齐的茶杯、路边没长齐的小草一样,让他觉得不舒坦,想除之而后快。
但是,他还是听了自己的意见。
这种被他尊重的感觉若涓涓细流,小暖的心被幸福浸泡了。她给他解释为什么要拖一年,“其实明年六月也可以,但是咱们不是要明年五月成亲么,不至于为了程家的事,坏了咱们的兴致,是不是?”
见她也这么看中亲事,三爷开心地把她揽入怀中,“嗯,程家的事小,咱们成亲事大,兴致不能扰了。”
都怪他长得太帅,声音也太过好听,小暖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还有不到一年,自己就能理所当然地把她留在身边,时时看着了。
三爷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忍耐地轻吻,转身将他带来的长匣子取过来,轻轻放在桌上,“这个你拿去试试手。”
这长条的形状,一看就是乐器了。小暖打开,果然是一张古香古色的瑟,她虽不懂乐器但眼光还是有的,这张瑟一看就非俗物,让她练手合适吗?
小暖心虚道,“我连宫商角徵羽都没弄明白呢,万一弄坏了多可惜……”
“琴瑟制出来就是供人弹奏遣怀的,坏了可以修,修不好就换新的,不必在意。”三爷握着小暖的小手,让她感受这张瑟的触觉,“这是母妃幼时用的,听说你想学,她就找出来送于你了。”
这是美人婆婆的东西啊!小暖轻轻拨动一根弦,听它发出呜咽声。小暖轻声问道,“娘娘那边,小暖总觉得她要做什么大事,这样下去……行吗?”
“母妃被逼入宫,隐忍度日几十载,如今我成亲在即,她心事已了,由着她去做吧。”
被逼入宫,儿子不能养在身边,女儿惨死,没做错一件事却被整个皇宫的人处处针对,母妃虽不说,但她怎会不意难平。不让她现在出了这口气,待建隆帝归西,就没法出了,三爷不愿她憋着。
小暖却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娘娘不是任性的人。”
“嗯。”母妃再不任性,也是个女人。她姿容才学过人,却被逼寓于一偶,时间长了也会有脾气的。
三爷不想多谈母妃的事,因为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他抬手拨动瑟弦。泠泠流水、瑟瑟山风随着他的手指流出,小暖不再言语,顺着他的意,静静听着。
小暖辞别赵书彦和齐家兄弟,第三日一早,便准备返回济县。出乎意料的,皮氏居然跑了过来,要跟她一起回去。
皮氏好商好量地跟小暖道,“我本来打算明天走的,听你爹说你今天回,索性跟你做个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小暖一抬眼皮,皮氏吓得立刻改口,“跟你一同上路,奶奶得你照应,也能安稳些。”
不是相互照应,是你照应我,这总行了吧!被小暖处处压着,皮氏心里不痛快也只能暂时忍着,待以后有了机会,看她不骂不死这丫头!
“好。”小暖见皮氏身后只有一个车夫,不见在她身边跟了两年的青柳,就知道陈家又有变动了。
“那咱走吧,快点赶路,还能找家好点儿的客栈投宿。”皮氏转身,就上了马车。
小暖上车出庄,刚叮嘱着秋月让她不必讲规矩,只管躺着歇息。骑马随行的绿蝶便在车外报说,“李府的管家在前边候着。”
秋月挑开车帘,李忠笑容可掬地躬身在小暖行礼,“郡主稍待,我家老夫人听说您要回乡,要出庄相送。”
自打左相跟小暖提过,想娶秦氏却被拒绝后,虽然李老夫人还跟秦氏有往来,但两家的关系明显没之前融洽了。秦氏和小草回乡后,小暖从未到李家庄拜访过。如今她要走了,李老夫人却主动凑上来,以她身份做出这样的事,着实让小暖意外。
叮嘱秋月在车上别动,她带着春花下马车,快走几步迎上让已经走到李家庄口的李老夫人。
后边马车里的皮氏听到左相的老娘、圣上的丈母娘居然给小暖送行,立马觉得她不安好心,也爬下马车,快步追上去。
玄舞看了她一眼,也不拦着,反正这老妇闹起来,丢的也是陈祖谟的人。
待皮氏赶到近前时,就听那老婆子正在跟她孙女说,“这是你娘帮着种下的,如今已是瓜果累累,老身挑好的摘了一篮子,小暖带回去给你娘和小草尝尝……”
哎呦,李家还在打她儿媳妇的主意!
皮氏抢先开口了,“老夫人,当不得当不得。这瓜咱们带到家就颠簸熟气吃不得了,平白浪费了老夫人的一翻心意。再说,咱们乡下最不缺的,就是这瓜瓜果果的。”
李老夫人明知故问,“小暖,这位是?”
小暖介绍道,“这是我爹的娘,小棉的奶奶。”
皮氏差点把鼻子气歪了,这死丫头歪七扭八的,说的是人话吗!
李老夫人却听得明明白白的,这个老妪是陈祖谟的母亲,陈小棉的奶奶,跟小暖没什么关系,这丫头真是会说话呢。
根本不用李老夫人开口,她身边的婆子给皮氏解释道,“一来这瓜是用蚕丝棉隔着,不怕颠簸;二来这是去年外番进宫的新品瓜果,所以我家老夫人才想着送给秦安人和二位姑娘尝尝鲜。”
外番进贡的瓜籽种出来的瓜,还用蚕丝棉隔着不怕颠簸!这话啪啪打在皮氏脸上,她被相府的婆子怼得不敢开口了。
李老夫人却和颜悦色地继续打脸,“这篮子里有十几个,陈夫人也可尝个鲜。”
第一零五三章 你眼里还有没有你老娘!
小暖辞别李老夫人,上马车继续赶路时,秋月好奇着篮子里的瓜果,“姑娘,奴婢打开瞧瞧?”
“看吧,不过你们别要抱太大希望。”小暖去李家庄时,没见过特别不一样的瓜果。
春花满怀期待地把篮子盖打开,“咦”了一声。
秋月忍不住道,“这瓜长得疙里疙瘩的,能好吃吗?”
骑马的绿蝶从车窗往里望着,“既然是进贡来的东西,滋味应当差不了。”
玄舞从马车另一侧看近来,“三爷去年送给姑娘的瓜果中没这个,想必滋味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太夫人既然送了,想必也不会太差。”
三爷得的贡品,好的都会给小暖送一份。这个瓜玄舞没见过,当然就不是好的。
小暖随手抓了一个,递给绿蝶,“给后边那车送过去。”
皮氏得了瓜,拿在手里嘀咕道,“长得这么个德行,居然还是贡品!进贡的那地界怕不是什么好地方……这要咋吃?”
“不知道。”绿蝶一夹马肚子就走了。
“不懂规矩的死丫头,这要是在我府里,老身拿鞭子抽得你满地打滚!”皮氏小声骂了一句,拿着瓜闻了闻,才小心翼翼地收进包袱里。这是稀罕玩意儿,还是万岁的丈母娘送给她的,这是脸面,可得收好了。
皮氏这次突然返乡,是因为柴玉媛回府后越发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昨天为了青柳身份的事儿,俩人大吵了一架,皮氏威胁着儿子说,若是不把柴玉媛休了,她就走。
今天早上儿子去上工后,皮氏与柴玉媛又吵了一架。她听到小暖回乡,便赌气套车跟她回济县。
她这样做,一来是看看儿子还拿不拿他这个老娘当回事儿;二来是继续跟秦氏套近乎,好快点把她弄回秦家;三来嘛,就是在路上给小暖拱拱火,让她尽快把柴玉媛收拾老实了。
皮氏算是看明白了,她儿陈祖谟,现在拿柴玉媛这泼妇,一点折也没有!
皮氏连词都想好了,本以为晌午时,小暖会在路边找个大馆子吃饭,她好借机会跟小暖唠唠。
哪知这死丫头竟然连停也不停,一路跑到了天黑!这死丫头,是故意要把她这把老骨头折腾散了!
皮氏下车后扶着车框,腰都站不直了。车夫搀扶着她进了客栈,皮氏问道,“小暖呢?”
等在客栈门口的侍卫回道,“郡主已回了客房,您的房间在这边,请随某来。”
还算这死丫头有良心,知道连她的房间要上。皮氏心里舒坦了些,跟着侍卫上二楼,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房门口,她左右看不到小暖身边那几个人,便问道,“小暖住哪间?”
“郡主不在此处。”
“什么?她把我一个老婆子扔在这儿,自己去享受了!”皮氏立刻跳了脚。
侍卫才不惯她这臭毛病,单手握刀冷飕飕地喝道,“郡主的安危至关重要,住处岂是能随便透露的?”
见侍卫浑身冒着杀气,车夫也吓得腿软求饶,“军爷,我家老夫人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日不见大姑娘,想跟她住得近一些,也好说说话。”
“就是……”皮氏喏喏地道。
“若非我家郡主心善,照顾你年老不禁颠婆,我等今日还能多走十里路,怎会在这里落脚!”侍卫说完,转身当当当地下楼了。
走进房内坐在凳子上,皮氏的腿还是软的,心还在砰砰地跳。今日没机会,只能登明日了。
哪知一直走到村口,皮氏都没捞着跟小暖说话的机会!她急了,叫车夫停了吃,她就倒着小脚,奔着小暖的马车走去。
还没走几步,却听得呼呼风声从她身边刮过,皮氏吓得一哆嗦,暗骂这畜生跑得真快!
“奶奶,你回来啦!”
紧跟在大黄身后的小草停住叫了一声,皮氏脸上终于了点笑模样,“奶奶的乖囡囡哦,奶奶可想死你啦。”
“小草也想奶奶。”小草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奔着姐姐的马车去了,声音甜得流蜜水,“姐,小草想死你啦~”
皮氏……!
“大奶奶。”跟在小草身后的大牛也停住喊了一声,见皮氏不搭理他,也就奔着小暖去了,“小暖姐,你终于回来啦!”
大牛身后的秦二妮儿干脆没在皮氏身边停,直接就跑了过去“小暖姐!”
然后又有几个小萝卜头跑过去,一个个地都不搭理她!
皮氏正恨着,就见韩二胖也颤悠着一身肥肉过来了,冲她笑了笑,就过去跟小暖大招呼,“我瞧着大黄跑这么快,就知道你回来了!”
小暖下了马车,一一跟不断围拢过来的村里人打着招呼。皮氏见她身边根本没有自己下脚的地儿,只得转身回了秦家村。
小暖回来的消息像风一样刮过秦家村和南山坳,更多地人赶过来,跟往家赶的皮氏背道而驰。见了这场景,皮氏不由得想到她儿子刚中状元那会儿儿,这些人也是这么往她家赶,然后围着她说尽好话。
这都不是人,而是一帮苍蝇,哪有好处他们往哪去!
待车夫打开家门,见到院子里都长了草时,忍了一路的皮氏发飙了,“去青鱼湖那边的院子给我叫两个人过来,拔草收拾院子,做饭!”
去第三庄收拾棉花的秦氏赶回第一庄时,就见小暖几个小萝卜头趴在炕边,逗着翠巧家的平姐儿玩儿。
小暖见娘亲回来了,回头笑道,“娘,平姐儿白白胖胖的,真好看。”
平姐儿的模样随了她娘,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再加上吃得胖乎,怎么看怎么可爱。
秦氏笑道,“这大热天的,你们别这么多人围着,待会儿热着孩子了。”
在家照顾孩子的郑氏连忙道,“夫人放心,热不着,我一直给她扇着扇子呢。”
正说着,平姐儿忽然握着小拳头,呜啊呜啊地哭了起来,小暖看着她白净的小脸立刻就憋得红彤彤的,连忙带着妹妹和二妮儿往后退了退,“这是咋啦,尿了还是饿了?”
秦氏笑道,“这是我们平姐儿知道她娘回来,该开饭了。”
翠巧从外边回来,现在小暖行礼。小暖将她扶起,让她赶紧喂孩子,便随着母亲回了自己家的院子。
翠巧抱着孩子时,郑氏把手里的玉佩递给闺女,发愁道,“这是姑娘给的,这么好的东西,咱们不能收啊。”
姑娘给的是一块玉质上乘的圆形的玲珑转芯玉佩,雕工极为精湛,中间雕出的可以转动的玲珑珠,严丝合缝,外环雕的花瓣也是对称工整。
跟在姑娘身边多年,翠巧一上手就知道这是宫里赏赐的物件。拿着玉佩,看着怀里吃得香甜的女儿,翠巧眼圈发红。
她怀着平姐儿时,吃得比姑娘一点也不差,生下平姐儿后华郎中在庄子里守了一个月,开方给她补身子,库里的药材可以随便取用。现在姑娘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娘,姑娘赏的东西就不会收回去,您替平姐儿收着吧。”
姑娘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只有加倍用心为姑娘做事去还了。
第一零五四章 憋屈的秦氏
回主院时,小暖见到第二庄的管事李秋山,义愤填膺地跟黄子厚说着什么,见小暖过来,黄子厚拉了拉李秋山的衣袖,他才停住,给小暖行礼。
小暖没说什么,回到内院后才问娘亲,“第二庄出事儿了?”
秦氏顿了顿,才道,“你刚回来,娘本来不想拿庄子的事儿烦你。可是这事儿吧,也实在让人胀气!”
第二庄跟第一庄不一样,第一庄的田全在秦氏名下,没有租给农人耕种,种田的都是小暖家雇来的长工。第二庄的田虽然也在秦氏名下,但庄子里却有常年租种农田的五十余家农户。
这些农户祖孙几代就在田庄里租田度日,除了这里根本无处可去。是以,小暖买下被衙门拍卖抵账的吴家田庄后,也没有把这些人赶走,田地照样由他们租种,而且比他们租吴家的田地时,还少收一成的租子,乃是宽厚的东家。
去年第二庄里种的棉花,就有种在农户租的田里的。这些租户在小暖家的棉匠的指导下得了丰收,将棉花卖给小暖的棉坊,一季所得的银钱比他们种十年的粮食都多,租户们高兴地像过年一样。
农人手里有了田,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田置家。有了属于自己的田产和房屋,他们才会踏实。所以,第二庄有十几户人家退了庄子里的田,去别处置办了田产,庄里只余下三十余户。搬走的多是吴家远亲或奴仆的家人,这些人搬走后,庄子里清净不少,也算是个好事儿。
搬走的租户们想着将来的生计,还想继续种棉花。他们求到秦氏面前,秦氏应了他们的请求,以低价卖给了他们每户二十斤棉花籽。二十斤能种三亩地,若是能种好了,收入定很可观。
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可谁成想今年天旱,棉花叶上生了蚜虫。这些搬出去的人家本就是以前在庄里做活时撒奸耍猾的,不知道怎么治虫。拖延了几日后,棉花又上了黄叶病,田里的苗废了三成。这下,他们才急了。
因为这死的不是棉花苗,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不能让剩下的再死了,这些人跑回第二庄求助,却发现第二庄里的棉花绿油油齐整整,一点事儿也没有!
虽然照着棉匠赵长青给的法子,他们的剩下的棉花大部分保住了,但经了次灾,棉田就跟被狗舔了一样,怎么看怎么糟心。这些人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赖在别人身上。他们埋怨说都是秦氏给他们的棉花籽不好,出来的棉花苗弱才会上病,还说第二庄的人不讲义气,明知道他们的棉田上了病,却装睁眼瞎不帮忙!
说到这里,被秦氏叫进来的李春山异常地气愤,“咱们庄里的虫还捉不完,哪有空去看他们的田里咋样,吴夜长这是血口喷人!”
吴夜长原是第二庄的管事,因做事不得力,小暖买下第二庄不就后不久就免了他的差事,提李春山做了管事。对此,吴夜长不服气,从第二庄搬出去,就是吴夜长带的头。
“接下来,他们又做了什么?”小暖问道。如果只是这点事儿,还不至于将娘亲气到,这两年她们听的疯言疯语比这过分的比比皆是。
黄子厚接着道,“前两日,第二庄靠西南角的棉花无缘无故的死了一大片。三个庄子的棉匠集到一处也查不到是什么毛病,还是玄大人派人追查,才发现竟是吴夜长他们半夜偷偷摸进来,用开水浇死的!”
“两亩多地的棉花就这么没了,是春山无能,没护住庄子。”李春山声音都哽咽了,吴夜长等人在庄子里长大,便是摸着黑也能摸到田里去,防他们很是不易。
“好好的庄稼苗,他们怎下得去手。哪怕……”秦氏也气得哆嗦,“哪怕他们把这苗挖回去种在他们田里,也比浇死强啊。”
“挖回去种在他们自己的田里,不是不打自招嘛,吴夜长才不会这么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处理的?”小暖问黄子厚和李春山。
黄子厚答道,“损人庄稼苗是犯法的,小人带着李管事告到衙门。卢大人派衙差把吴夜长一伙抓进衙门审问时,他们二话不说就跪在夫人面前痛哭认罪,额头都磕出了血。卢大人见他们诚心悔过又实在没银子赔偿,就跟夫人商量饶了他们!”
秦氏觉得窝火又无奈,明明是他们损了自己的庄稼,可在大堂上让卢大人说的,就好像不饶了他们,就是自己的错一样!现在见了闺女,她就觉得惭愧,是自己真没能耐,窝囊得想抹眼泪。
小暖听明白了,她先安慰母亲,“在那样的情境下,娘若是不原谅他们,让他们赔银子或坐牢,就是明面上跟卢奇渊作对,也让听堂的百姓觉得您不够大度,说您都身家万贯了,还对几个知错的穷苦人不依不饶的。”
“就是,就是!”秦氏眼睛里含着泪,握着小暖的手道,“可是小暖,娘心疼啊,那么一大片棉花,咱招谁惹谁了……”
“咱们的错,就是对这帮狗东西不够狠,让他们以为这些无赖手段可以使在咱们身上!”小暖冷冰冰地道。
“汪!”旁边躺着的大黄不干了。
小暖改口道,“不是狗东西,说他们是狗都侮辱了大黄。”
大黄满意了,大脑袋压回小暖的腿上,让她继续顺毛。
黄子厚道,“若让小人说,这事儿最该怪的就是卢大人。是他处事不公,纵容了吴夜长那帮人!他们哪是真心悔改,分明就是装腔作势,没有一点感激之心。”
“以后他们再有难处,一准儿会爬到夫人面前,死乞白赖地让夫人帮他们,他们就是这滚刀肉的德行!”李春山道。庄子归吴家是,吴家上下坏透了,才养了这么一帮东西出来祸害租户和长工,李春山以前没少受吴夜长他们欺负。
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小暖,等她拿主意。小暖沉静地问道,“你们说,这件事是谁的问题?”
“首责是卢大人!”黄子厚答。
“吴夜长!”李秋山说完,又补充道,“还有小人。是小人防备不严,才让他们趁夜钻进庄子,损了庄稼。”
门外站着的玄走了进来,“郡主将看守田庄的差事交给了属下,是属下疏忽了,属下有错。”
黄子厚也思考自己身上的问题,“小人身为管家,对第二庄的情况掌握不够,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小人也有错。”
“娘不该心软。”秦氏低头。
“呜呜……”大黄都跟着道歉,只是不知道它说的是啥。
第一零五五章 我找你们来,不是白吃饭的
抱着一大堆画从外边跑进来的小草见了这场面,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小暖招手唤她过来,将她要给自己看的画小心接过来摆在炕上,才道,“咱们庄子里的差事,一向分得很明白。现在出了事,就要分析是哪个人的差事没有做好。子厚,春山,你们俩将你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犯错,以后要怎么改一一写在纸上交给绿蝶。绿蝶将事情查清楚,依规惩处。”
“是!”绿蝶三人应下。
小暖又道,“玄的问题,交由玄舞处置。安全是大事,他们今天能钻进来毁苗,明天就能钻进来伤人,不得不防。”
“属下领命。”玄舞抱拳,玄也退到一边。
小暖把小草抱上椅子让她坐好,才和颜悦色地对娘亲道,“娘的没有错,娘心善是好事。女儿给您安排了这么多人,就是让他们帮着您做事的。所以,家里不管大小事,只要烦到娘亲面前,就是女儿用人不当,是他们办事不利。能改的,就改;改不好的,女儿就换人!女儿置办这么大的家业,不是为了让娘和妹妹烦心,是为了让你们过得舒坦。”
众人齐齐低头,是他们无能,才让夫人被几个小小的无赖气到了。姑娘给他们开那么高的工钱,他们连这点事儿都没做好,换人也是他们活该。
秦氏眼里起了泪花,握着闺女的手说不出话来。
小暖说完家里的事,又提外边的,“卢奇渊是不是在城北置办了田地?”
黄子厚立刻回话,“他家在青鱼湖西边五里,有上好的水田八十亩,种的是早稻,过几天能收了。”
小暖点头,“春山,子厚,玄,你们三人想办法,忽悠吴夜长去偷卢奇渊的家的稻子,本郡主倒要然后看卢奇渊会怎么判案!”
啊……这能忽悠去吗?老实厚道的李春山心里打鼓,黄子厚和玄却磕巴也不打地应了。
待他们退出去后,小草歪着小脑袋问,“姐姐,吴夜长精明着呢,这样的傻事儿,他能干?”
小暖解释道,“他虽然精明却十分贪财又好吃懒做,只要玄他们放出的诱饵够大,他就会上钩。”
秦氏忧心道,“吴夜长被抓住后,把咱们也招供出来怎么办?”
这都不用小暖解释,小草就解答了,“如果让吴夜长把咱们招出来,就是管家和玄大哥没办好差事。姐姐刚才说了,没办好差事的人就该罚该改,罚了还是办不好的,就该腾出位子让能者居之。”
小暖拉过妹妹狠狠地吧唧了一口,“我的小草越来越聪明了!”
被姐姐表扬了的小草,立刻咧开小嘴儿,笑成了小傻子,“姐姐,等我长到十二岁的时候,就该当家了吧?”
“到时候要看你有没有当家的本事,如果有,这个家就让你当,我和娘都歇着。”小暖说完,打了个哈欠。
秦氏心疼闺女赶了两天的路,才回来还没歇息就替自己收拾烂摊子,连忙问道,“小暖晌午饭吃了没?”
“在车上吃了三个包子,有这么大。”小暖伸出两只手比划着,“现在肚子饱饱的。”
秦氏理了理闺女耳朵边长长了的头发,轻声道,“嗯,吃饱了就睡会儿,有啥事儿睡醒了再说。”
“好……”小暖跟着娘亲回了里屋,一头栽在炕上,“娘也一起睡。”
小草爬上炕,跟姐姐滚在一起,“小草也一起睡。”
“好,一起睡。”秦氏低声应了,抬手帮闺女更衣,“脱了褂子睡,别热着。”
小暖乖乖起了把外裳脱了,只剩里衣躺在娘亲身边,一会儿就着了。小草躺在姐姐身边,左手一下一下地捏着大黄的爪子,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大黄打了个哈欠,也不抽回爪子,脑袋压在腿上望着不睡的秦氏。
秦氏侧身看着两个闺女,眼里尽是温柔。
和风和细雨端着两盆冰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炕边上化成水的冰盆端了出去;大黄跳下去,挨着冰盆舒服地躺下,搂着它地胖兔子也睡了。
翠巧喂完孩子到主院时,听说姑娘们都在休息,便悄悄退到门外;镇清寺的度通听说小暖回来了,装了一篮子喷香的馒头过来,想跟小暖当面道谢,也被玄舞拦在了外院。
县城后衙,听说文昌郡主回乡的师爷急匆匆给他家老爷报信。正手握诗卷品读的卢奇渊慢条斯理地道,“郡主回归又怎样,本官莫非还要夹到欢迎不成?”
“我的大人呦!”师爷急得额头冒汗,今天大人在堂上那样处置案情,陈小暖定然是不满的,她可不像秦安人那般好惹啊!
卢奇渊脸色一沉,“本官怀揣为百姓办事的赤诚之心,肝胆可照冰雪,便是陈小暖有晟王撑腰,又能奈我何?”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师爷却觉得心里不安,“大人,文昌郡主一定不会吃下这个闷亏,会想法子找补回来的。”
卢奇渊一脸正气,大义凛然道,“让她去,本官治下,便是皇子也同于庶民,若她做得出格了,本官绝不容她。”
得,再说下去就显得自己不识趣了。再从卢大人家的大公子中了状元后,大人的底气越发足了。师爷静静退出去,不再打扰卢奇渊读书。
待他走后,卢奇渊看了两页书,便又拿起长子卢林平自京中写回的书信,蹙起眉头。
林平中了状元,比他的二甲第八名好上许多,儿子可以以此荣耀无比的身份入仕,起步就该比他高,林家光宗耀祖的机会,终于来了!卢奇渊欢心的同时,也发愁儿子该以何官职入仕。
因为儿子不愿娶程无介的女儿,在京城便谋不到好差事了。若是他强留在京城,最好也只能出任翰林院修撰。翰林院中最受圣上器重的是正当年的卢正岐,林平进去了,想压过卢正岐熬出头难比登天。
该怎么办呢?卢奇渊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工整的名讳。然后他的笔,在晟王和右相的姓名下,一次次移动。
就在他为儿子的将来发愁时,额头顶着青包的吴夜长得了个大消息:县城的大粮店高价收新谷,说是他们得了一笔大买卖,要在三天内凑齐三船新谷,运往京城。
济县稻米声名远播,这定是哪个大户人家想囤粮了!正愁地里的棉花糟蹋了后今秋恐怕无收成的吴夜长,立刻打起了这次快钱的主意。
这事儿,他以前也常做,轻车熟路的。
第一零五六章 气绿了的卢奇渊
人一旦误入歧途后,很难再回归正途。
这不止是因为旁人的歧视,还因为歧途来钱快,做成一笔,就能保很长时间吃香的喝辣的。就算他们明白这样干不对,但改邪归正时,再也不甘心付出那份辛劳了,就算一时能忍住,但一遇到挫折,就会重入邪道。
吴夜长,就是这样的人。
他带着人、棉花籽和钱财从第二庄出来时,的确是下决心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到了新村落户后,他不惹事不冒头,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的田过了小半年踏实日子。但谁成想,他带着家人辛苦伺候了几个月的棉花,扎眼之间就完了!
他觉得老天不公,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他。愤愤不平之下,吴夜长又走上了偷盗的老路我好不了,你们谁都别想好!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他一块搬出来的这些人,大都抱着类似的念头。所以当吴夜长提出偷稻谷换钱时,众人一拍即合。
“粮行这次要的是上好的稻米,咱们偷在青鱼湖边弄,那边水好、稻穗沉。”有人提议道。
吴夜长也是这么想的,“粮行的人不好糊弄,人家拿手一捻,就知道稻米好不好,咱只能去青鱼湖附近弄。这次的活来得及,咱说干就干。今天后晌分拨踩点儿,记住:大户人家的田不能碰,专挑没门没靠的小户的。明天晚上就动手,带好镰刀、麻袋和药狗的毒馒头,咱只要稻穗,一人弄两麻袋,走老路交货换钱。”
第二庄的老东家吴家以前是开粮铺的,所以济县的粮行路子吴夜长很熟,他当管事时,没少偷主家田里和仓里的粮食换钱。
这十几个人分头行动,很快就挑中了一处农田:卢奇渊家的稻田西百余丈,一个寡妇家的稻田。
卢奇渊来这里一年多,表明面两袖清风,秉公办事,很得民心。但路子上的人都知道,他的手也不干净。青鱼湖西五里买下八十亩良田的潘瑞,是卢奇渊家的下人。这田不姓潘,姓卢!
知县大人家的田他们不敢动,那是要坐牢滴,但旁边小农户家的就是灯下黑了。因为卢家的田日夜有人看守,没人敢去偷粮。卢家稻田周围的农户挨着大户很放心,夜里守得不紧,而寡妇家更不可能有男人守田!
另外,寡妇家丢了粮食,一来没人替她出头,二来大伙首先想到的不是帮忙找粮,而是这寡妇不守妇道若是她守妇道,为啥别人家田里的粮食没丢,就她家丢了?
再说了,卢大人家边上的田丢了粮,卢家那么多人守着怎么没发现?很明显,这就是卢家的下人偷的!你到衙门去告?衙门理你才怪!
越算计,吴夜长越觉得这事儿靠谱。于是,第二天夜里,看粮人睡得最沉的丑时,吴夜长带着十几个人,将寡妇家的两亩田偷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把稻穗藏好后,趁夜分批返回村中,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今晚弄到手的两百多斤优等稻米,按照粮号给出的十五文一斤的价钱,这就是三贯余啊!
一晚上就三贯,若连着做几个晚上,分到他手里的会有多少?吴夜长睡着时,还在美美地算账。可等第二天被人摇晃醒,他就笑不出来了。
吴夜长瞪大挂着血丝的牛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卢知县家的稻米丢了,你没听差?”
他的磕巴二弟吴夜粮,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差,差,差不了!衙,衙门传下来的消,消息。”
吴夜长喝了一大碗凉水,清醒了会儿才推测,“准是别人干的,走,咱去看看!你给我收着点,露馅了咱都得死!”
吴夜粮点头如捣蒜,跟着他大哥往外走。正巧,吴夜长的媳妇端着稀粥从厨房出来,连忙道,“当家的,吃了饭再走吧?”
“吃个屁!”吴夜长烦躁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偷了卢家的稻米,这下衙门肯定要严查,他们昨晚弄的稻米,短时间内不能出手了。没钱了,可不是吃个屁么!
济县城北,青鱼湖西五里,卢奇渊下了马车,看着自家被糟蹋得乱七八糟的稻田,脸比身上的官袍还绿,怒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国法明文:毁坏禾苗者,每百数,丈五十!此处毁坏禾苗何止千百,不严惩不足以震恶徒、消民怒!”
“陈武,本官命你带统领捕快,两日内勘破此案,将行凶作恶者尽数拿到本官衙前!”
“小人领命!”捕头陈武抱拳,硬着头皮领了差事。
县衙三班衙役,分别为负责值堂役的皂班、司缉捕的捕快,做力差的壮班,各班均有班头,统领本班。捕头,顾名思义就是捕快班头。
六年来,济县换了三任知县,但捕头却没换过,都是他陈武。陈武对济县各村镇的地痞无赖了若指掌,一般的偷盗案子是谁干的,他不用勘察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但这案子,真让陈武脑仁疼。青鱼湖左右良田大几百亩,盗粮者谁家也不偷,偏糟蹋知县大人同乡的粮食,这绝不是图财的小地痞敢干的事儿。
若不是为了图财,是为了啥?
前两天卢大人刚审了陈小暖家的毁苗案,转眼卢大人同乡家的禾苗就被毁了,能没一点关联?
第二庄那件案子卢大人办得不地道,让秦安人受了憋屈,现在陈小暖回来了,岂能善罢甘休?这事儿,没准儿就是陈小暖让人干的。
知县大人的同乡在百姓眼里算个人物,但在陈小暖面前,连根毛都算不上!不知是同乡,就连他家卢大人,在陈小暖眼里也算不上根葱。惹着她的,不管是皇子、亲王还是她自己的老子,陈小暖都不放在眼里。
这人,要怎么拿?陈武带着十几个捕快,脚步沉重地往田里走去,只盼着是哪个脑残的偷粮无赖跑错了地方,而非陈小暖所为。
看热闹的人群中,脑残的吴家兄弟俩,跟被雷劈了一样。他们面前,那寡妇家的田里的稻子一根不少地跟着南风瑟,卢大人家田里却被他们糟蹋得触目惊心。
吴夜长把他二弟拽到大树后,低声骂道,“这就是你踩的点,啊?!”
这一片,是吴夜粮带了两个人踩的点儿。昨天在附近转悠时,吴夜粮看得真真的,卢家看田的凉棚往东数十八棵大树南边,就是寡妇家的田。他还在大树上做了标记,这咋会错呢。
吴夜粮不死心,转到树南边一看,他做的标记在,西边十八棵树旁的凉棚在,可寡妇家田里的稻子,也在!
“他,他,他娘的,撞鬼,鬼了……”吴夜粮完全蒙圈了。
“你他娘的撞上的催命鬼!”吴夜长的手也开始哆嗦了。
第一零五七章 冤、冤、冤枉啊
“哥,咱,咱怎么,办?”吴夜粮磕巴得都要说不出话了,他们从卢大人家的田里偷的不是稻子,是催命符啊!
吴夜长见陈武四处踅摸,连忙拉着二弟躲回树后,低声道,“别让陈捕头发现咱们,先回去再说。”
他们这边哆嗦着跑了,接到信儿的小暖伸了伸胳膊,问还在练功的妹妹,“去青鱼湖和县衙看热闹?”
“哈!”小草踢断了一块木板,才收了势,欢喜着答应,“去!”
小暖默默看了一会儿断成两截的木板,与妹妹商量,“小草啊,一天踢一根,你脚疼不,累不?”
“脚不疼,娘刚给我做的练功鞋。累有一点儿,不过姐没觉得这样很厉害?大牛哥和图儿都踢不断呢。”小草歪着小脑袋,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徐妈妈说,小草踢木头,帮了她很大忙呢。”
徐妈妈善厨艺,小草踢断的木板和木棍,正好让她用来烧火做饭。小暖失笑,“厉害,小草当然厉害,咱走。”
听说去看热闹,秦氏小声问,“让卢大人看到不好吧?”
“咱们觉得痛快就好,娘去不?”小暖去看热闹,就是想让卢奇渊知道,想拿欺负她陈小暖的家人给程无介送人情,卢奇渊就得担得起这后果!
秦氏摇头,“娘就不去了,在家蹲萝卜。”
“蹲”萝卜是济县乡间的土话,就是种萝卜的意思。俗话说“头伏萝卜二伏菜”,现在正是种萝卜的时候。小暖知道娘亲去看这种热闹有压力,也不难为她,自己欢欢喜喜地带着小草和大黄出了门。
马车上,小暖跟玄舞道,“咱们先去青鱼湖转悠一圈,听说热闹后,再去看戏。”
玄舞点头,“咱们得快些,若是晚了就错过真正的热闹了。”
小草好奇地问,“这么快就能抓到人吗?”
玄舞点头,“咱们在田里留了线索,陈武很快会追到吴夜长身上。姑娘您说,卢大人会升堂吗?”
小暖分析道,“卢大人做事讲究,这么大的案子,怎么能不升堂呢。”
他不只要升堂,还要大办,他一定还想着将这件案子上报州衙门,算作他任上办差得力的一大功绩。那田是潘瑞的又不是他的,这案子他会理直气壮地重判!
升堂这么热闹的事儿,小暖一直是在堂里边,还没在堂外边看过呢,怎么能不去瞧瞧。
不只她要去,还得多邀请几个人去,“绿蝶给高大人送个信儿,就说青鱼湖边风景不错,让他也去走走。”
绿蝶明白,叫上搞仓颉就是为了让他给建隆帝送信。
七月初,青鱼湖边内荷花盛开,游人如潮。卖货的,杂耍的,算卦的,套圈的,小草和大黄爬在窗边看得津津有味,小暖则听着马车旁走过的人议论昨夜丢稻米的事儿。
“姑娘,陈武捕头带着人奔吴夜长的村子去了。”暗卫带来衙门那边的最新动向。
小草连忙道,“姐姐,咱们快去稻田看看吧?”
小暖点头,马车向西走了一段,便是连天的稻田,有农人已在收割稻谷,空中都飘着稻香。被吴夜长他们糟蹋的稻田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玄舞低声给小暖介绍,“他们相中的,是咱们马车南边这片稻田,稻田的主人是位守着独子过日子的寡妇,姑娘向马车北边看,车窗外这棵杨树上,被他们涂了荧光粉。”
荧光粉是用萤火虫制成的一种粉末,白天看着不明显,夜里会发出淡淡的光,是灯笼等夜间观赏物上常用的。
小草眼睛眨巴眨巴,趴在玄舞耳边问道,“玄舞姐姐,你们怎么糊弄他们的?”
玄舞也跟小草咬耳朵,“二姑就陪人起娘瞧见前边那个亭子没?属下昨夜将这棵树上的荧光粉盖住后,把看田人弄晕,将窝棚向东移了一段并在那棵的树上,照着吴家兄弟的手法撒上荧光粉。待他们偷粮去后,窝棚移回原位,消除痕迹。”
“窝棚没坏掉?”
“窝棚本就是用木头搭成的,坏不了。”
“这样啊!”小草的眼睛转啊转,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坏f主意。
小暖提醒她,“玩可以,别过了火,也别伤了人。”
“姐姐最好啦!”小草赖在姐姐的胳膊上撒娇。
“汪!”
“大黄也最好了!”小草抬小胳膊把大黄也搂过来。小暖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头,“走吧,咱们去县衙。”
听衙役说抓住了偷他家稻米的贼人,卢奇渊很高兴,“好,立刻升大堂问案,偷盗禾苗者,必须严惩,此风必须刹住!”
待到堂上见到陈武推搡进来一群额头青紫的无赖,卢奇渊就高兴不起来了。
吴夜长也万万没想到,陈武会这么快找到他的头上!这帮人中有好几,是被捕快从热炕头上逃出来的,他们连词都没来得及串一串!
事到如今,也只能随机应变了。吴夜长紧给这帮人使眼色,让他们进去进去后少说话,都听他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卢奇渊拍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陈武这才命人将勒住吴夜长等人嘴巴的破布条解开,让他们答大人的话。
吴夜长也顾不得脑袋疼,带头当当地磕响头报了名姓。陈武这才开口道,“小人在被盗的稻田内发现了两条碎布,经辨认,正是吴夜粮的帮腿布,大人请看。”
陈武将吴夜粮的帮腿布递到大堂案上,吴夜长等人偷眼看了,恨不得将吴夜粮抽死!
他们半夜出去干活,为了行动方便,都是上褂下裤,并用布条绑住腿。这个吴夜粮,绑腿布丢了都不知道!
吴夜粮张大嘴巴喊冤,“冤、冤、冤枉啊,大人!冤枉!”
陈武继续道,“大人您看,这个布条是在吴夜粮家的炕柜里搜出来的,上边沾着的泥土和稻叶,与被盗稻田里发现的布头上的东西,一模一样。”
“冤……”吴夜粮还要喊冤,却被卢奇渊厉声喝住,“这布条不是你的?”
“是,可,可……”
吴夜粮越急越磕巴,又被卢奇渊截了胡,“既然是你的,便是证据确凿,尔何冤之有?”
吴夜粮急得身上的汗衫都湿透了,这布条是他的,可他真没丢在田里啊!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是回到家才解下布条一同塞进炕柜里藏好g才睡的。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整他们,吴夜粮就是个大傻子!是谁,跟他们兄弟结了这么大的仇,想要把他们连锅端了?
这时堂外喧哗声起,吴夜粮回头见到了秦安人家的两人一狗站在堂外,心一下就凉了。
第一零五八章 怂
看到陈小暖觉得心凉的,何止一个吴夜粮。
身着正八品绿色官袍、威严端坐在济县衙门大堂的知县卢奇渊,看着大咧咧倒背双手站在衙门口,看热闹的陈小暖,他如坠深渊。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举止如此无状,却让人无可指摘。因为人家穿的是五爪团龙郡王袍,这是圣上下圣旨准的!
堂内跪的,是前两日用开水烫死秦氏两亩棉花苗的无赖门;衙门外站的,是秦氏的女儿,在京城都横着走的文昌郡主陈小暖。卢奇渊立刻就明白了。
这案子不用审了,堂下这帮恶徒是着了陈小暖的道,才跑到潘瑞的稻田里偷采稻穗的!
否则,这些人昨晚才犯了案,怎么可能这么几个时辰就被连锅端了!
没准陈小暖连潘瑞是他卢奇渊的人都摸得门儿清,所以才引着吴夜粮登无赖去偷潘家的稻子。
看陈小暖的神情卢奇渊心如明镜这案子审的不是这帮无赖,而是他,济县知县卢奇渊。
卢奇渊悔不当初。上次升堂审案时,他看着秦氏那张人人可欺的老实样儿,觉得憋屈她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他以此举讨好得程无介的欢心,还能为他儿子谋个好官职。
看陈小暖今天这架势,莫说他儿子的前程,连他的仕途都可能得砸在这几个无赖头上。伏天穿官袍本就闷热的卢奇渊,后背都湿透了。
堂下,吴夜长带着一帮无赖磕头,痛哭流涕地悔过。跟上次半夜烫死秦氏的棉花苗一样,这次偷采稻穗的罪行,他们供认不讳。他们口口声声地哀求着,请自己看在他们无知,看在他们一时猪油蒙了心,看在他们上有重病老娘、下有嗷嗷待哺孩儿的份上,再饶了他们这一次。他们定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这次,他们不只磕青了额头,还磕出了血。堂外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陈小暖挂着事不关己的浅笑,她身旁的狗子和小丫头都啃着瓜往里看。
这案子他判重了不行,上次秦氏的两亩棉花苗可抵十几亩稻田,他言辞恳切地劝说秦氏,让她宽容大度饶了这些人。凭啥现在就重判?而且,这田深究起来,还是他自己,重判有报私仇之嫌。
判轻了更不行,毁禾苗是重罪,上次以“上天有好生之德”轻判,这些人如此猖狂,若他再轻判,不只济县百姓不干,让州衙门知晓,也得问他的错。
轻不得也重不得的卢奇渊,如坐针毡。
堂下的哭喊声、堂外的议论声,声声敲在卢奇渊的耳鼓上,他被敲得心发慌、气不畅,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湿了乌纱。
“大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些人决不能轻饶,要不大伙都得守着地头睡觉了!”堂外有人大吼。
也有帮着吴夜长求情的,“大人,他们都过得不容易,谁不想当好人呢,您再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上次秦安人的棉花苗,可比这次的稻穗值钱多了,这要怎么说?”有人开始算账。
“大人说过,毁禾苗的,过一百就杖五十,两亩苗的棍子打下去就成肉酱了吧?大人是要一次打完,还是分几回打?”有人是真来看热闹的。
还有挑事儿的,“那么多田,为啥他们只偷潘家的稻谷呢?我可听说潘老爷是卢大人的好友,他们就不怕死吗?”
“你说的是真的?在济县花重金买下八十亩良田的潘瑞,是卢大人的好友?”门前看热闹的小暖终于开口了,声音如雷般在卢奇渊耳边炸响。
围观的人不说话了,目光在卢奇渊和陈小暖之间穿梭。他们真来着了,今天有大热闹可看!
“嗡!”
卢奇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睛一翻仰趟在大堂的高背椅上,晕了。
正焦头烂额的师爷立刻大声呼喊,“大人,大人!大人为审案被热晕了,此案押后再审。”
堂下的吴夜长等人也不哭了,他们逃过这一关,没准儿还能想到法子;堂外看热闹的百姓,遗憾地发出嘘声。混在人堆里的胖了两圈的高仓颉,觉得自己真是看了一出好戏。
“姐,完了。”小草啃完手里的瓜,接过有鱼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小嘴儿和手。
“天热,咱回家凉快去。”小暖拉着妹妹叫上大黄,回家。
一转身,围着没走的百姓们立刻让出一条路,“郡主,您这是打哪去?”
“回家。”小暖笑得一脸温和,不过周围的人,哪个也不敢因为她个小又和气就看轻了她。
能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吓晕县太爷的人,哪个敢小瞧!陈小暖这回一没动棍子二没动刀,甚至连衙门都没进,就把她娘受的气给出了。这样打腰的闺女,谁家不想要!
生女当如陈小暖!
马车上,小草好奇地问,“姐姐,卢大人是真晕还是装晕?”
小暖喝着清凉解暑的绿豆沙,慢条斯理地道,“不管真假,他都是个怂包。”
如果是装晕,那就说明他没能耐解决小暖给他出的难题,只能通过这等手段拖延没用!
如果是真晕了,那就更没用了。卢奇渊看着人模人样,遇到事情就这点儿鼠胆,他是从哪儿借来的胆子,敢招惹她陈小暖的家人!
卢奇渊幽幽醒来后,耳边没有了那些烦人的声音,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说起来不够体面,但他总算把那难熬的一刻拖过来了。
“老爷,醒了?”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卢夫人关心着丈夫的身体,“可还觉得头晕?”
以前他从未晕过,卢奇渊也觉得后怕,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各处,觉得并无大碍,才慢慢坐了起来,卢夫人扶着他,坐到了桌边。
卢奇渊饮了两杯水,才问道,“前衙如何了?”
“师爷喊停了堂审,将贼人押入大牢中,有曾县尉在前面主持大局,老爷不必担心。”卢夫人又问道,“您觉得哪里不适,怎就突然晕倒了?”
卢奇渊不好说自己是被小暖等人吵得喘不上气来才晕的,只含糊道,“今天的天,太闷了。”
“是呢,这天怕是要下雨了。”卢夫人很是聪明,她没有多问,只顺着丈夫的话,陪他闲聊,“但愿这场雨不要下太久,影响庄稼的收成。”
卢奇渊望着遮住日头的乌云,喃喃道,“乌云遮日,欲翻天。”
第一零五九章 蹲萝卜
小暖三个回到家时,还没蹲完萝卜的秦氏从田里出来,小声问,“咋样?抓住没有,怎么判的?”
小草满是遗憾,“抓住了,不过还没开审,卢大人就晕倒了。”
啥?秦氏有点反应不过来,“卢大人怎么会晕了?”
“娘。”小草点着脚,努力去够娘亲的耳朵。秦氏摘下斗笠,配合地弯下腰,就听小闺女你在她耳边低声道,“看热闹的人说,卢大人是被我姐姐吓晕的!”
秦氏连忙拉着两个闺女回了家,然后问小暖,“小暖啊,你干了啥,咋就能把卢大人吓晕了?”
小暖摊摊手,“是卢大人自己身体不好,女儿站在堂外啥也没干,就是跟大伙一块看热闹。”
“姐姐就说了一句话。”小草脱了鞋爬到椅子上,倒背双手站着,学着姐姐的腔调道,“在济县花重金买下八十亩良田的潘瑞,是卢大人的好友?”
“汪!”大黄表示同意。
卢大人看着可不像这么胆小的人啊,秦氏疑惑了,“怎么会呢……”
“若他真的晕了,也不是被女儿这一句话吓的。而是因为女儿问了这一句,他就脑补出了无数画面,然后被自己吓晕了。”小暖脱了郡王袍,穿上方便下田的衣裳,“娘,女儿想跟您一起蹲萝卜。”
“小草也去!”小草欢快地跟上,大黄也跟着,趴在豆角已经半黑的绿豆棵底下赚凉快。
种萝卜跟旁的菜不一样,种旁的菜要把田地收拾平整,种萝卜要拢起一个个田垄,然后把萝卜籽种在田垄上。娘仨带着斗笠,顺着田垄往前种萝卜。
伏天天气闷热,脚下的泥土往上返着熏人的热气,小暖弯着腰,按照娘亲说的间隔和深度,隔一掌的距离,就种下三粒萝卜籽。萝卜籽太浅了,根扎得不劳,太深了发不了芽,食指稍稍一按,再用土盖住就成。
小暖看着娘亲种了好几窝萝卜,才明白什么样的力道换叫“稍稍一按”。她一边种萝卜,一边考虑着种萝卜跟管理铺子的共通之处。
管铺子的管事,也要竞聘上岗,厉害的留下。
不知不觉间,小暖y从这头种到了那头。小暖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觉得很有成就感,虽然,她是一群人里种得最慢的一个,禾风等人已经跟着娘亲,第二拢都快种完了。
至于她妹妹小草,种了几窝后发现了一条小蚯蚓,便开开心心地拿着喂乌龟去了。
种好萝卜回主院内沐浴更衣后,小暖一家舒舒服服地窝在放着冰盆的屋子里吃瓜。这冰是三爷府里养乌龟的黑脸小厮木开送来的。
去年冬天,被三爷扔在严府养乌龟的木开,因乌龟冬眠了无事可做,实在显得发毛了,便在府里挖了冰窖,制了好些冰。
天热起来后,木开每天派人给第一庄送冰镇暑,着实帮了大忙。秦氏在家夸了木开好几回,她是真的喜欢大热天里这凉丝丝的感觉。
“姑娘,卢夫人派人给乌将军府送了拜帖。”玄舞将最新得到的消息告知小暖。
右金吾卫大将军乌桓的妻子绍德音,是卢夫人的堂侄女。她今春嫁给乌桓,成了乌将军府的女主人,如今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小暖听说,绍德音与卢夫人之间走动并不多,现在卢夫人给将军府递帖子,只能是为了一件事请绍德音过来探探自己的口风。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金吾卫的传统,乌桓在军营里操练了半日的军队,饭也不顾不上吃,就骑着马急急往家赶。走到在乌家巷口,见到卖凉粉的,乌桓便下马要了一碗,带回府中,脚步匆匆地回了内院,寻他的妻子。
“今日可好些?”乌桓见妻子坐在软榻上,便隔着小几坐在另一侧,把凉粉放在桌上问道。
怀孕后没长肉,小脸却变得越来越尖的绍德音点头,“今日已好了许多,将军军务繁忙,还要为妾身忧心,妾身惭愧不已。”
与少言寡语的祖父长大的乌桓,不大会用言语来表达感情。但他的妻子不同,她喜欢说话,声调软软柔柔的,让屋里充满生机,乌桓喜欢这种感觉。
妻子敬着他,处处以他为先,乌桓也想对她好一些,可是他并不懂该怎么表达。祖父没教过他,府里都是纯爷们也教不了他,所以乌桓不知道夫妻该怎么相处。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妻子的话,只默默把凉粉端到她面前,“你尝尝这个。”
妻子怀孕后,乌桓欢喜异常;这几日妻子妊娠反应严重,吃什么都吐,乌桓也跟着着急。凉粉是营中的一位副将给他出的主意,那副将说他媳妇怀着孩子时,就好这一口。
绍德音胃里正翻腾得厉害,凉粉虽闻着清爽,但她也没胃口。不过,这是丈夫专门为她买来的,绍德音便忍着恶心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这凉粉滋味很好,多谢将军。”
就吃这么一点么?乌桓见这招不成,便开始第二计这是另一位副将的点子。
“我派人去遂安请两位厨子回来吧,你在家时喜欢吃哪家酒楼的吃食,还是送信给岳父,请他帮着挑人?”
“妾身什么都不想吃,请了厨子来怕……也不管用。”绍德音语气轻柔地与丈夫商量着,“妾身听闻,文昌郡主身边有位华郎中,他颇善此道,妾身想请他给瞧瞧。不过方才姑母刚送了帖子,说明日要过来探望妾身。妾身觉得请华郎中看诊的事,再拖几日为好。”
华家出良医,祖父的旧疾发作时,就是靠着华云琦开的药熬过苦痛。小暖庄子里的华云落是华云琦的族弟,听说医术也不错,是他疏忽,竟忘了此人。
乌桓言道,“你这样日日吃不下饭也不是办法,需早就医,为何还要托几日?”
绍德音将今日衙门发生的事给丈夫讲了一遍,“姑母此时来看我,应是希望我帮她试探郡主的口风。妾身觉得,此事妾身不宜过问,免得让郡主为难。”
乌家是武将,应少与地方文官走动,绍德音谨记这一点,与姑母走动的也不多。
纵使妻子的声音再温柔,乌桓的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文官就是喜欢给人使绊子,处处算计,一点也不痛快!
第一零六零章 栽定了
见到丈夫朗星般的双眸微露不虞,绍德音便温婉低下头,不再多言。
嫁入乌家前,她只晓得乌家一门英烈就,受人敬仰;嫁入乌家后,她真切感受到了这份敬仰的沉重和乌家人的血性。
她的丈夫乌桓虽然才十八岁,但却是位顶天立地宁、折不弯的大丈夫,乌家的血让他骄傲,也让他身上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怆。他宁可带着将士血战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蝇营狗苟,与浊为邻。
他随时准备为国出战,不在与军营无关的事上浪费精力。所以他身为大将军,却连个侍妾都没有,府里更没有一点腌事,所以绍德音在娘家学的治家手段在乌家一点也用不上。能嫁给他,绍德音觉得三生有幸,她虔诚祈愿国泰民安,没有外敌内患。
“若是你不去,姑母那边不好交待吧?”乌桓温和地问,就算对卢奇渊的行径不满,他也不想让妻子为难。
绍德音摇螓首,“不会的,妾身现在身怀六甲,不宜出门。”
她这几日孕吐得厉害,确实不宜出门,否则去陈姑娘那里转转也无妨。陈姑娘是晟王的未婚妻、大哥的好友,她们母女没有出钱出力支持漠北军,乌桓对她们也心怀感激。
“你好生歇着,此事我来办。”说完,乌桓大步出去了。
他是要办什么呢?绍德音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沉思着。
丈夫虽然待她体贴,但却从不跟她说军里和外边的事。他不说的,绍德音便不问,那些她不懂,帮不上忙。她尽力把能自己做的都做好,不让他为府里的琐事烦心,不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这是她在家时便学会的为妻之道。
因肠胃不安,绍德音晌午睡得不安稳,所以屋里再响起脚步声时,她便张开了眼,慢慢起身。
丈夫不喜屋里有人伺候,绍德音便不让丫鬟在屋内伺候,这脚步声沉稳有力,是丈夫又回来了。
乌桓进来快走两步,扶着妻子起来,拿起屏风上妻子的外裳,“穿上吧,华郎中请到了,让他给你看看。”
绍德音惊了,“您去郡主的庄子了?”
他的妻子年纪不大,却总摆出一副沉稳干练的模样,乌桓很少见到她露出这个模样,乌桓觉得她这样看起来很有趣,“我在前院议事,是钊叔去的。”
乌府的大管家乌骓在漠北,府里的事情多由二管家乌骁主持。乌骁也是乌老将军的部下,前年乌老将军领兵大战黑山口,老将军战死,乌骁伤了一条腿,不能继续在军中效力,才留在乌府内做事。
虽然乌家上下都很敬重他,但对外他顶的是管家的名头。陈小暖身份非比寻常,华云落又出自华家,架子也不小,乌骁走一趟就能把人接来,说明乌家与陈小暖家的关系非同一般绍德音翘起嘴角,陈小暖那里,她以后可以多走动了。
对文昌郡主陈小暖,绍德音羡慕又敬服。一个无门无势又被亲生父亲厌弃的农家女,能靠着自己的聪慧和努力换来今日的地位,是个人就得服气。
不过,姑母不喜欢陈小暖,说她不遵妇德、不守伦常。姑母如此,想比姑父的想法也相似,所以才有了卢家今日之祸。
说句不当说的话,绍德音觉得姑父是咎由自取,他们让自己去向陈小暖求情,还不如亲自过更显诚意。因为乌桓的身份实在特殊,自己现在出去,顶的可是金吾卫大将军夫人的身份,乌家的骄傲,让她不能随便开口求人。
不过想必,姑母放不下身架。自从林平表兄考取状元后,原本就自视甚高的姑母,姿态更高了。虽然她这些身份,在陈姑娘面前都不值一提。
衙门后院小,树也少,书房内闷热难耐,卢奇渊连椅子都坐不住了,“夫人那边还没消息?”
还不待书童回话,卢夫人就沉着脸进来了,挥手让书童出去把门带上,才道,“德音说她肠胃不安,不能出门。这才嫁去将军府几个月,就忘了她在咱们家住着时,承了咱们多少情了!”
卢奇渊也烦躁,但他是君子,不能在人后说是非,只劝道,“乌家子嗣单薄,德音有孕在身,想必是乌将军不让她出门。德音不能去,旁人的身份在秦氏和陈小暖面前更不够用,夫人还是亲自走一遭吧。”
“老爷明知道陈小暖心眼小爱记仇,做什么还去招惹她!”卢夫人想到去低声下气地求陈小暖放他们一马,就十分地不悦。
卢奇渊出身寒门,中举回乡后到遂安绍家求娶绍家女。卢夫人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来,才解了卢家的困境。卢奇渊在官场行走,靠的是绍家的人脉和金银,所以在夫人面前,卢奇渊没底气,摆不起大丈夫的架子,更何况这次是他做错了事,才招致祸端。所以,他内心再急,但也只能陪笑哄着夫人上了马车。
谁成想,卢夫人到第一庄时,竟扑了个空!守门人说陈小暖带着家人出门,去登州避暑了!
卢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她这哪是去避暑,分明就是知道妾身要过去,故意避而不见!没有读过书、受过教的野丫头,就是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陈小暖这个是后去登州,莫不是去州衙门告他的状吧?卢奇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师爷,快去把陈捕头叫来,本官要知道案子审得如何了。”
这件盗粮案并不复杂,陈武分批审问了吴夜长等人,已经问了个明白,“吴夜长听说城中有粮铺要高价收上等新谷,便伙同他人,到青鱼湖边偷采稻穗,打算卖米换钱。他们瞄准的是湖西村周寡妇家的稻田,谁知那夜云遮月,他们找错了地方,这才偷到了潘瑞田里。”
“不过……”陈武犹豫道。
“不过什么?”卢奇渊皱起眉头,烦躁地问。
陈武小声道,“这伙人贯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十几个人都没发现找错了地方,这事儿也是在有些蹊跷。吴夜粮口口声声说有人陷害他,将他放在炕柜里的绑腿布偷走,放在了稻田里。”
“那稻谷是不是他们偷的?”卢奇渊问道。
“是。”陈武点头,所以,他的绑腿布究竟是落在了稻田里,还是放进了炕柜里,无关紧要。就算现在事情明白着是陈小暖的人从中使了些手段,才让吴夜长等人偷错了地方,那又如何?
他们主动去偷的,没人逼着他们!
让大人把陈小暖叫到衙门来问清楚,他敢吗?这事儿问清楚了,倒霉的还不是卢大人!陈武心里明镜一样的,这一次,卢大人栽定了。
卢奇渊也知道这件事已经拖不得了,“吩咐下去,明早升堂判案!”
第一零六一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坐着宽敞的游船,吹着阵阵清凉的微风,吃着冰镇的瓜果,听着悠扬的琴声,小暖一家四口真是好不惬意。
“珠绿姐姐,你的琴弹得真好。”待珠绿一曲弹罢,小草立刻捧场地拍手。
秦氏笑吟吟地道,“咱不弹了,先吃块瓜歇会儿。”
珠绿谢过秦氏后,起身款步到小暖身边的空位坐下,小口优雅地吃着水果。秦氏每次见到她,都会想起王家的惨况,和珠绿沦落风尘十年的悲惨,对她就会更好一些,“这次带你出来,说是教小暖学琴,其实是想让你一块出来散散心,你莫拘谨,这里又没外人。”
“是,多谢安人。”珠绿感激地应了。
小草纠正道,“娘,不是学琴,是学瑟,瑟跟琴不一样。”
“对,对!”秦氏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记性。小暖啊,你跟着珠绿好好学,三爷琴弹得好,娘娘的琴瑟都弹得好,你嫁过去了,总得能弹一首才成。”
啃甜瓜的小暖好奇地问,“娘怎么知道娘娘琴瑟都弹得很好?”
“娘娘说她会弹,就是弹得很好的意思。”秦氏言道,“娘娘若是弹得不好,一定会说‘她不善’此事。”
小草也点头,“娘娘是这样的,画画、写诗她都说会,做饭调羹她就说不善。”
“娘娘虽然说得谦虚,但是娘觉得她的饭一定也做得比你好,小暖你的厨艺也该练起来了。”提起华嫔,秦氏就觉得她身上没有哪一点儿不好。
小暖点头,“好,女儿学。”
看出小暖有些压力,珠绿主动开口安慰道,“郡主聪明过人,只要踏下心来学上几日,就能入门。”
是她自己说了要学,还带着华嫔给的锦瑟,就像娘说的,她怎么也得会弹一首,才说得过去。于是当天晚上,游船停靠码头在客栈过夜时,小暖就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比琴宽一倍的瑟后边,开始学了。
珠绿开始给小暖讲乐理,“瑟不同于琴,它有二十五根弦,宫商角徵羽五音多变,要求演奏者技术更为娴熟。瑟声质朴,体现的是婉转阴柔之美,郡主您常听琴,对音律并不陌生。”
珠绿的目光落在小暖修长的十指上,她假扮秦日爰时,常把手收在衣袖中,与她多次同室相处的珠绿也没见过几次,“您的手指修长有力,是适合弹奏琴瑟的手。”
这双手比男子的小,但在女子之中算大的了,小暖的十指修长匀称,很好看。在怡翠楼时,珠绿便幻想可以依赖这双手,救自己出苦海,相携共度余生。
如今美梦成真,她可以在这双手的护翼之下,安度余生。珠绿的笑容甜美,声音柔和,“郡主,您把手放上来,逐一拨动琴弦,感受它们的音色有何不同?”
小暖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手指放在弦上就要划拉。绿蝶道了声恕罪,握住她的手指,带她一起拨动琴弦,发出空灵的声音,“是这样,手掌和肩膀都要放松,只靠指尖的力道,拨动琴弦。”
守在门口的绿蝶认真听了一会儿,很快发现自己没这根弦,便立刻歇了心,退到门外。见到师姐躺在对面的房顶上看月亮,绿蝶也纵身上去,轻飘飘地落在师姐身边,“师姐听瑟赏月,好雅兴。”
玄舞转头望了一眼屋内认真学瑟的姑娘,以及挨着她坐着的,时常看着她的侧颜出神的小美人儿,懒洋洋地问她师妹,“如果让三爷见到这场面,你觉得会如何?”
绿蝶立刻道,“三爷会很开心,因为姑娘为了能跟三爷合奏,在认真学呢。”
玄舞笑了,“真是个笨丫头!”
啊?绿蝶迷糊了,“师姐,我哪里说得不对。”
“别问我,自己看。”玄舞掏出酒葫芦,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舒服地叹了口气,“姑娘是好姑娘,琴师却不是好琴师。”
绿蝶更迷糊了,她明明觉得珠绿教得很认真,也弹得很好啊。
跟绿蝶有相同想法的小暖,她学得非常认真,居然一晚上就记清了五音十二律,一向与铜臭为伍的小暖,终于跟高雅沾点边儿了,她学瑟的兴趣很浓,第二天在船上又认真学了一天,到傍晚下船时,已能有模有样的给娘亲和妹妹弹一段熟悉的小调儿了!
秦氏非常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我闺女就是厉害,咱们陈秦两家,你是第一个会弹奏瑟的!”
小草也跟着娘亲狂夸了姐姐一通,直到赵守纯过来请姐姐去议事,小草才心虚地问娘亲,“娘,咱们是不是夸得有点过了?”
夸得口干舌燥的秦氏灌了两大杯茶,“怎么会,你姐弹得是真好,咱们多夸夸她才能学得更起劲儿。禾风,跟店家说一声,今晚给珠绿添道润喉清肺的汤。”
外间,赵守纯正在讲着济县堂审的情况,“吴夜长等十一人对他们的罪行供认不讳,捕快按照他们说的地点寻到了被偷走的稻穗,人赃并获。卢奇渊当堂宣判,罪责是杖刑五十,再加两年苦役,即刻执行。”
两年苦役不算多,很符合卢大人“勤政爱民”的好官形象。小暖又问道,“潘瑞那边,他怎么安排的?”
“潘瑞是仗着卢奇渊同乡的身份,才从想讨好的卢奇渊的乡绅那里低价买下了上等良田。不过买卖合同上写的款目比实际的高出一倍多,咱们除非审问乡绅或潘瑞,否则拿不到确凿的证据。”赵守纯接着道,“我还打听到,卢奇渊已经开始为其女卢子嘉的婚事,招媒人上门了。”
卢奇渊到济县当知县,按照大周律法,他是不能在本地置办田庄店铺等以赚钱为目的的营生的,除非他打算在此嫁女,才能置办田庄店铺给你女儿做陪嫁。卢奇渊为了防着自己拿到他偷置田产的罪证,居然动了嫁女的心思。
卢夫人是想把女儿高嫁的,卢子嘉也从未想过她会一辈子留在济县这样的小地方。卢奇渊这一举动,卢夫人同意吗,卢子嘉不闹吗?
小暖捏着自己的小下巴,她怎么觉得卢奇渊在品行上,跟她爹陈祖谟是同一类人呢。
第一零六二章 我要嫁赵书彦
“卢大人没爹爹长得好看。”小草评价道。
小暖点头,这是真的,她爹陈祖谟比别的不行,但比脸,能刷下去绝大多数的大周男人。然后,小姐妹两个一致看向娘亲。
正在给小草做棉鞋的秦氏抬起头,“卢夫人虽然没你们郡母暴躁,但这会儿一定在跳脚。”
还真让秦氏说找着了,县衙内院,此时正鸡飞狗跳。
卢夫人这辈子,都没发过这么大脾气,她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连凳子都从破窗扔了出去。实在没得可砸了后,她才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卢至喜被母亲的样子吓傻了,母亲这举动,实在与平日里差别太大。卢子嘉知道母亲为什么闹,她心中终于安稳了些,抱住母亲一起哭。
卢奇渊从外边回来见到家里的模样,心虚脸黑,“夫人,你这是作甚?”
“我做甚?”披头散发的卢夫人推开女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女儿推到丈夫面前,吼道,“卢奇渊,她是谁?”
卢奇渊沉静地道,“子嘉,你是父亲的好女儿,这一点何时也不会变。你莫听外边的人胡说,先待你二弟回房去。”
往日里,母亲黑个脸,父亲都要好生哄着,今日母亲生了这么大的气,父亲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卢子嘉知道,父亲已经拿定了主意,任母亲怎么闹也没用了。卢子嘉木然回身,拉起呆愣的二弟就往外走,每一步都带着决然。
卢夫人看着女儿这样,又哭了起来,“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才善罢甘休啊!”
卢奇渊挥手让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扶起一张凳子坐在夫人面前,言道,“夫人,陈小暖去登州,就是去寻知府大人告为夫的状,让知府大人查我失职之罪。这项罪责罚下来,虽不至于让为夫丢官,但三年济县知县任满后,想高升或甚至平调任他县知县,都难了。”
见夫人不为所动,卢奇渊又搬出长子,“为夫之事小,但林平会受到牵连,夫人也不想他在这正该最得意之时,便颓然而归,待职家中吧?”
卢夫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嘶哑着道,“那也不能就这么委屈了子嘉啊,老爷,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当眼珠子疼着,你怎能因你一时之失,就断送了女儿的一生?”
“那八十亩水田,是夫人力主买下的。”卢奇渊又道。
卢夫人噎住,死死地握住拳头,“这么做的又不只咱们家!”
卢奇渊点头,“夫人说得对,大家都这么做,但是没人捅到明面上,上边也就装不知道。一旦陈小暖把这层纸捅破了,那上边就不得不管。”
卢夫人咬牙切齿地骂道,“陈小暖!”
卢奇渊见夫人想通了,便接着道,“子嘉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济县内人才济济,咱们在此为她择一良婿,也不失为佳举。”
“哼!这弹丸之地,何来人才济济!”卢夫人虽没好气,但她的态度也软了。
卢奇渊捋着胡须道,“若从文官中选确实没有品质俱佳的后生,不过金吾卫……”
“我女儿才不要嫁给粗鲁的武夫!”卢夫人又吼了起来。
卢奇渊连忙哄道,“好,好,不嫁。那不若,咱们从南山坳里选选?”
“南山坳可是陈小暖的地方,有什么好选的!”卢夫人又吼了起来。
卢子嘉在外边听了半晌,才迈步走进屋中,“娘,女儿要嫁赵书彦。”
将要在登州登岸的小暖听到这消息时,好悬没一脚踩空落到河里去,绿蝶一把将她扶住,才免了她出糗。
等候在岸边的江玺程见了,连忙快走几步问道,朗声问道,“郡主还好?”
小暖含笑摇头,定了定神扶着娘亲下了船,江玺程快人一步抬手,虚扶着秦氏上岸,邀请道,“安人和郡主、小草姑娘一路辛苦了,江某已在聚贤楼订好了雅间,为你们接风洗尘。”
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和一张张热情的笑脸,秦氏还是有点发慌,不过她已经学会了应对,“有劳江少爷,不过坐了一路的船,我这腿和脑袋都在打晃,得回去歇一歇。”
江玺程马上道,“是江某疏忽了,安人您先先歇息,明日江某再设宴为您接风。”
这人怎么跟以前一样,不知道见好就收呢。秦氏脸皮薄,说不出直接拒绝的好。好在这时诸葛卿带着仲韧挤进来来了,解了她的困境。
两边寒暄后,仲韧请了小暖母女上马车,赶往绫罗霓裳登州分号,她们母女这几日,便在登州分号内院歇息。
待来请安刷脸的人走完后,秦氏才有机会问闺女,“在船上的时候绿蝶说了啥,瞧把你吓的。”
小暖卖官司道,“卢奇渊他们选中的女婿,您才是谁?”
能让闺女吓成这样的,定不是她想的那几家,秦氏琢磨了一会儿,小声道,“莫非是……乌羽?”
小暖身子一趔趄,十分之庆幸自己没喝茶或吃东西,“不是,是赵大哥。”
“书彦?”秦氏也惊了。
小暖点头。
“不可能啊……卢夫人不是最看不上商户么,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她们去提亲了?”秦氏想不通。
小暖看向绿蝶,细节她还没来得及打听。
绿蝶回道,“卢家是让人给赵家透了气儿,看意思是想让赵家上门提亲。至于赵家怎么想的,目前还不知晓。”
秦氏对这方面的事,反应尤为敏锐,“卢子嘉模样是不错,性子也成,她看不看得上书彦单论,既然卢家让赵家去提亲,就是说这事儿卢大人是能做主的。书彦他娘早就急着抱孙子了,所以这门亲事成与不成,要看书彦的意思了。”
旁边趴着的小草托着小脑袋道,“赵大哥不会同意的,他不喜欢子嘉姐那样的姑娘。”
秦氏笑了,“你一个小黄毛丫头,知道啥。”
小草一翻身滚在娘亲身边,“不光小草知道,大黄也知道。对吧,大黄?”
撸兔子的大黄听到小草叫它,立刻放下爪子,心虚地抬起头,“呜……”
小暖看着大黄爪下安然啃草的胖兔子阿宝,很是服气它的胆量,“赵大哥不会同意的,这事儿不是他看不看得中卢子嘉,而是卢家现在跟程无介站在一边,娶了卢子嘉对赵家来说风险太大。”
第一零六三章 咱有大黄呢
丈夫在京中打理杂货铺和酒楼的生意,这门亲事事关重大,赵夫人只得与刚刚刚回来的儿子商量,“且不说卢大人,卢夫人出身名门,卢姑娘虽不是她亲生的,但自小在她名下当嫡女养着,模样性情都好,娘瞧着她不错。”
赵书彦拒绝得非常干脆,“这门亲事,咱们决不能答应。卢大人做事糊涂,结了这门亲对咱们家没有一点好处。”
见母亲还犹豫,赵书彦又道,“在京中的卢林平拜在右相程无介门下,程家与晟王和小暖势不两立,娘觉得儿娶了卢家姑娘会如何?”
本还想劝说儿子的赵夫人立刻摇头,“若是这样,咱就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小暖待咱们家有大恩,卢家这次是因为给秦安人使绊子才惹得一身腥,娘还说若是咱们跟卢家结了亲,正好从中斡旋,免得小暖跟卢大人闹僵了没法收场呢。”
跟丈夫一样,赵夫人对救赵家于危难的小暖充满感激,而且他们家的生意多赖小暖照顾着,没必要为了一个卢子嘉,害得他们与小暖生分了。
见母亲想明白了,赵书彦才放了心,“娘随便找个由头,尽快回了卢大人,他们也好另做打算。”
赵夫人犹豫道,“得找个体面的借口,别让卢大人以为咱们看不上他家姑娘,若他记恨咱们,再给咱们使绊子……”
赵书彦冷笑,“能被小暖一句话就吓晕的人,会有胆子再给咱们使绊子?”
提起这件事,赵夫人也觉得奇怪,“儿啊,卢大人如此胆小怕事,他为何上次要招惹小暖她娘呢?”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秦安人性子绵软,卢奇渊觉得落落她的面子也无妨,还能讨了程无介欢心。但他没想到,小暖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不留一点情面地打回去。小暖这一手,干得漂亮!”回来听说小暖做得事,赵书彦拍掌叫好,“无依无靠时,有人欺负到她娘头上,小暖都敢拿着棍子将那贼人抽得浑身是血,更何况是现在!”
“有小暖这样的闺女,是秦安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说起小暖,赵夫人也是赞不绝口,可看着儿子这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赵夫人又觉得难受。
知子莫若母,儿子的心思放在哪里,赵夫人岂会不知。只是儿子发乎于情止乎于理,她说不得也劝不得,她只悔怎没早点儿察觉儿子的心思,若是早点儿察觉,她定会去秦家提亲,将小暖为他娶进门。
现在……
“儿啊,就算不娶卢家姑娘,你也该成亲了,你这样拖着,书卓他们几个怎好操办亲事呢。”赵夫人劝道。赵书卓去年便订了亲,若非他这当堂兄的还没动静,赵书卓去年就把媳妇娶进门了。
“今年咱们的生意正是紧要关头,儿实在抽不出身,明年母亲帮儿寻个合适的人家下定吧。”赵书彦虽无意娶妻,但他是赵家长孙,下边还有好几个堂弟等着,总拖着也说不过去。
赵夫人喜极,“我儿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或者你相中了哪家地女儿,你尽管说,娘请媒人去提亲!”
赵书彦笑得温和,“娘看着就好。”
赵夫人心里难受,“儿啊,你这是……何苦呢。”
“儿娶妻传宗接代,怎么苦呢?”赵书彦笑得越发灿烂了,“京里的生意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儿安排好家里的事还得赶回去,这会儿管事们已经到了,娘先歇着,儿子去了。”
待儿子出去后,赵夫人长长叹息一声,赵梦舒从屏风后绕出来,低声与母亲道,“娘不防照着小暖姐的性情和模样找吧,这样的娶回来,大哥一定喜欢。”
大哥对小暖姐的心思,不只母亲看得出来,赵梦舒也看得明白,她也替大哥难受,可又能如何呢?小暖姐自始至终,都没动过这个心思。
赵夫人的气叹得更长了,“娘何尝不想,可小暖这样的姑娘,娘去哪找出第二个来?”
赵梦舒小声道,“娘觉得登州方家的方芸玲如何?”
赵夫人皱起眉头,“咱们家的事已经够你哥忙了,若是娶了方芸玲,方家的烂摊子他得担一辈子!”
登州绫罗坊内,仲韧也在跟小暖讲方家的事,“方家的染坊出了内鬼,十几缸染料被掺了杂东西,得重新调配。棉坊有一批让方家染坊染的布急着出货,小人早上去染坊查看情况,遇见了刚从京中回来的方家大姑娘,她说这批布,定按时按量给咱们交上。”
方芸玲是能干,但方家那几个旁支的叔伯都给她拖后腿,恨不得赶紧将方家的生意都搅和黄了气死方家老夫人,分了家产了事。登州赌坊开了赌局,赌方芸玲撑不到方人俊回来的比看好她的多了一倍。
小暖点头,“一切照着规矩办,不必在乎街面上的闲言碎语,咱们只按合同办事。”
本想为方芸玲说几句话的诸葛卿,知趣地闭了嘴。待到仲韧走后,诸葛卿才对小暖道,“姑娘,方芸玲之能不在丁大嫂之下,姑娘若不把她揽入麾下,着实可惜了。方家是个烂摊子,但出嫁随夫,将她揽入绫罗霓裳,并非难事。”
“她已心有所属,咱们揽不来。”小暖不愿多谈方芸玲的事,因为再谈下去就要牵扯出赵大哥了,“州衙门这边卿叔盯紧点儿,济县的公文送到之前,一定要让风声传到知府耳中。”
诸葛卿笑道,“此事卢奇渊做下了,就别想擦干净。万伯庸因为其三子万学权春闱失手之事,与程无介之间生了嫌隙,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奚落卢奇渊的大好机会。”
小暖翘起嘴角,“好。那我就放心带着娘亲和小草耍几天。”
听到姐姐可以带着她去玩,小草乐坏了,“姐姐,我听说登州杨青寺里的斋饭特别好吃,咱们明日去吃吧?”
小暖笑眯眯地看着小草,一会儿这小丫头的笑脸就撑不住了,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我就是想去看看圆通在不在这里,姐姐笑我吧。”
小暖将她搂在怀里,“姐姐怎么会笑你呢,只是这人海茫茫,哪那么容易碰上。”
“咱有大黄啊,只要圆通在杨青寺里,大黄一定能把他翻出来!”小草握紧了小棍子,信心十足。
第一零六四章 我揍死他!
小暖很温柔地问妹妹,“小草,你找圆通要干什么呢?”
小草端着一张小大人的脸,很懂事儿地回道,“小草知道好多人要抓圆通,咱们身边也有人盯着。不过姐姐放心吧,就算找到了圆通,大黄也只会悄悄告诉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汪。”正在拨拉草喂兔子的大黄,随口应了一声。
她担的不是这个心啊,小暖挠挠头,“姐是想知道,你为啥一定要找圆通呢?”
小草答得理所当然,“我喜欢跟他玩,大黄也喜欢他,所以要找他啊。姐姐放心,大黄可厉害了,咱们身边一里,绝对没有柴严亭的探子。”
圆通失踪后,建隆帝的人找他,柴严亭的人更是发了疯地找他。这些人找不到圆通,就盯着跟圆通有关的人,想透过他们找到圆通的下落。
智真和度通是他们怀疑的首要目标,奈何那俩一个不出屋门,一个不出寺门,他们根本得不到任何线索,所以就盯着小暖一家。
小暖身边他们不敢跟,怕没命。小草因之前天天跟圆通在一处,便成了他们跟踪的目标。哪知小草身边人虽少,但却跟这条鼻子灵通的大黄狗!
三爷的暗卫看着柴严亭旧部的遭遇,才明白当年大黄对他们有多“宽容”。
不管他们躲在树上还是藏在土里,都会被大黄狗抠出来。这凶悍的家伙,对他们下嘴那叫一个狠,只要被它盯上就别想逃,这厮不把他们的衣服撕个稀巴烂,决不罢休。
后来,他们专门派轻功好跑得快的来跟踪。这些人是跑赢了大黄,却跑不过小草身边的贺风露!结果就变成被女人追上,然后再被狗撕吧一顿,更惨。
两年来,这条狗坏了他们多少事了!若不是蓝叔千叮万嘱不能动它,它早就死了千八百遍了!
“小草,有件事我要跟你讲,大黄也进来。”小暖拉着妹妹的小手进屋,大黄把他的兔子按在狗窝里,跟上。
秦氏见闺女一脸严肃地近来,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棉鞋问道,“咋啦这是?”
小暖示意玄舞关门在外把门,才低声道,“娘,小草,我接下来要说的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我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
“汪。”大黄第一个答应了。
秦氏连忙道,“这么保密的事儿你还是别说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暖……
小草异常敏锐,“这事儿是不是关于圆通的?小草要知道,小草不会告诉别人,大牛哥也不给说。”
小草、大牛和圆通三个,是好朋友。
秦氏听到是跟圆通有关的,也连忙改口,“娘也想知道,谁也不说。”
三人一狗四个脑袋凑到一起,小暖神神秘秘地道,“前一段日子,圆通上了展聪搭的那条出海的船,我想他这一两年不会回来了。当时他戴着假面,粘了头发,扮作小道士,小脸一点也没瘦,看起来过得挺好的。”
秦氏惊讶,“你没认错?”
“女儿认错过人吗?”小暖反问。
一回也没有!秦氏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了句无量天尊,“这孩子命大,别管去哪也别管干啥,平平安安的就好。”
小草却还是有点不信,“姐一定是看错了,圆通对他的佛虔诚得很,他说佛家是正宗,他不会入道的。”
小暖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因为小草总是想着找圆通,心都定不下来。圆通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总不能让这才丫头这么没头地找下去。
所以这丫头若是不信,她不就白说了嘛。小暖解释道,“我跟圆通打了个照面,他连我都没认出来,我想他应该是忘记了之前的事,所以才开开心心地跟着个老道,当起了小道士。”
小草鼓着腮帮子,不吭声了,她当然相信姐姐,姐姐不会看错的。圆通那家伙跑到海外去了!
秦氏却觉得这样没啥不好,“不管是哪边的人,都想不到圆通会扮成道士,这样他就安全了。再说当道士比当和尚好,当道士还能吃肉,圆通正是长个的时候,吃点肉才不会长得跟他师兄一样。”
度通个子高,但跟豆芽菜一样瘦,看着就长得不结实。
见妹妹转身往外走,小暖连忙问道,“小草做什么去?”
小草回头,笑得一脸开心,“小草知道啦。小草去练功夫,圆通这几年一定练不了了,小草很快就能追上他。等他回来的时候认不出我,我揍死你他!”
“汪!”大黄也学着小草的语气叫了一声,抬大脑袋跟着小草走了。
小暖愣了一会儿,就笑了。这样也好,起码妹妹不再一门心思地找圆通,改成练功夫了。至于打得过打不过,得看他师祖教不教圆通功夫,如果教的话,小草还是够呛。
毕竟她的功夫是跟贺风露学的,圆通的功夫是跟贺风露的太师祖学的。
秦氏拉了拉小暖,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小暖啊,圆通到底是清王的儿子,还是……”
秦氏伸出手指头,往上指了指。
小暖摇头,“女儿也不知道,三爷说他不可能是……”
秦氏一脸遗憾,“娘还想着若他是……也好,这样几年后俩孩子还有这心思,亲事也能好办点儿。”
小暖却不这么认为,“如果圆通真的是,这事儿才不好办呢。因为那样,圆通就是有爹、有奶奶、一群娘,外公外婆,现在他就一个师父、一个师兄。”
对啊!秦氏连忙道,“那还是算了吧,小草相中他,一是这孩子投小草的脾气,二是因为他能给小草当上门女婿。如果他有一大家人子,小草没准儿就不愿意了。”
小草脑子活泛,但有事儿上也一根筋得很,还真有可能会干出这样的事儿。小暖笑道,“几年后是什么个情况,谁也料不到。不过娘放心,到那时候,全大周没有一个敢难为咱们娘仨,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话听着太提气了,不过,秦氏握着闺女的手,劝道,“小草不能靠你一辈子,以后的路还得她自己走,她得有真本事才成,摔打摔打也没啥。你做得够多了,这一段没啥事儿就在家歇歇,绣绣嫁妆也好啊。”
小暖吐吐舌头,比起绣嫁妆,她更喜欢在外边忙。
傍晚时分,玄舞接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陈祖谟已经从京城出发,回乡接他闹气出走的老娘皮氏。
第二个是七皇子出宫去玄妙观上香时,差点又被人抢走。那些人的功夫套路,跟当初围攻小暖的柴严亭旧部如出一辙,而且还有几个服了功夫暴涨的秘药!
第一零六五章 废物一二三号
小暖立刻问道,“玄妙观可有伤亡?”
玄舞回道,“打斗发生在七皇子去玄妙观的途中,并未牵扯到玄妙观中人,姑娘放心。”
听到师门无事,小暖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消息不算啥大事儿。皮氏跟柴玉媛打架受了气,一怒之下跑回济县,陈祖谟没有当天就追回来,已经有违他“孝子”的名声了。
至于第二个消息,秦氏就理解不了了,“小暖啊,这是为啥?”
这事儿是有点蹊跷,小暖拧眉想了想,分析道,“七皇子出宫并不奇怪。他上次被抓后平安获救,论理是该出来烧香酬神。这些人想抓他,就有点奇怪了。依女儿分析,可能性只有两个。”
屋内除了秦氏,还有诸葛卿、玄舞和绿蝶在,三人都认真听着。小暖接着道,“第一种可能:这些人是贺青派来的;第二种可能,有人伪装成柴严亭的旧部,想再把这滩水搅浑一些。”
诸葛卿顺着小暖的话道,“姑娘说得不错。若是贺青的人这么做,原因也可能有二:其一,七皇子就是清王遗腹子。以现在的局势来看,贺青认为再让七皇子留在宫中并无益处,打算接他出京;其二就是七皇子不是清王的遗腹子,贺青这么做是为了迷惑众人,特别是建隆帝的视线,让他误以为七皇子是清王之子,引致他们父子相残,也能更好地保护圆通。”
玄舞再添上一种,“贺青这么做,还有一种可能贺青快镇不住柴严亭那些手下了,他又无法找回圆通,便想抓七皇子回去充数。”
“的确有这种可能。”小暖点头,“若是这些人不是贺青的,那么想搅浑这摊水的人,不是冲着七皇子去就是冲着杨书毅去的。”
绿蝶也发表自己的看法,“咱们没见到当时打斗的情形,判断不出这些人的武功套路,不能进一步推知真相。”
一个可能接着一个可能,这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秦氏听得眼发晕。她还关心一件事,“那三爷会不会受到牵连?”
这也正是小暖担心的事,玄妙观离着三爷的府邸可不远。
皇宫内,被吓病发热的七皇子闭目躺在床上,淑妃握着儿子的手,急得两眼泪花。宜寿宫内,建隆帝正大发雷霆,“四门重兵严守之下,竟让歹人混入城中,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尔等查了一日一夜却没有一点消息?朕真诚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被骂的第一个废物,负责把守京城四门的羽林卫大将军张立海伏地请罪,“臣罪该万死。”
第二个废物,刚刚上任羽林卫监军一个多月的四皇子柴严昙请罪,“儿臣罪该万死。”
第三个废物,负责京城内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城安请罪,“臣罪该万死。”
该死,该死,该死!你们怎么不全去死!建隆帝气得胸膛都要炸了,“若是三日内查不清此案,你们的差事都不用做了,滚!”
“儿臣(臣)领旨。”三人再次领旨,灰溜溜地出了宫。
见昙郡王出宫后就一身轻松地哼着小曲儿往马车走,愁眉苦脸的张立海以为他有办法查明真相,连忙追了上去,“郡王有何妙计?您说,末将去办。”
“妙个鬼的计!刺杀七弟的人连个活口都没留,审问谁去?这等没头没脑的案子,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都查不清!”
被柴严昙泼了一盆冷水的孟城安郁闷了,“那郡王为何如此……胸有成竹?”
“成竹?爷我心里连个竹笋都没得!破不了正好,这差事爷我正不想做了!”柴严昙说完,继续哼着小曲儿上马车走了,留下张孟二人在风中凌乱。
难怪晟王只比四皇子大一岁,却入了内阁、当了亲王!张立只得与孟城安商量道,“城安兄弟,咱去你那儿合计合计?”
孟城安的衙门在城内,羽林军的驻地在城外,当然是城内方便些。两人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口下了马,正撞上抬头挺胸地衙门里走出来的柴智岁和程贤武,这俩东西笑得是让孟城安想抽刀!
柴智岁是个会来事儿的,他立刻带着程小六上前拱手行礼,“大人,您回来了?”
这俩吊儿郎当的货上头都有人,孟城安是骂不得也打不得,只得随意应了一声,抬手请张立海进了内堂。
进屋关上门后,孟城安酸道,“人的运气真是没法说。就方才那个程家老六,孟某一巴掌下去就能碾死仨!可他的命硬却得很,程夫人想碾他没碾死,自己却丢了性命,还让他因此入了圣上的眼,到兄弟我这里混日子,昨儿个又捡了那么大个便宜。”
程小六刚上工没几日,正新鲜着。七皇子遇刺时,他正夸着腰刀在街上闲溜达抓贼,听了消息抽刀就冲了过去,不止是第一个赶到的五城兵马司差官,还帮着大内侍卫宰了个刺客。成为这次刺杀事件中,五城兵马司唯一被褒奖的人。
你说,气不气!
张立海玩笑道,“兄弟若觉得他运气好,就派他出去寻找刺客的线索,没准儿真能瞎猫撞上只死耗子。”
有病乱投医的孟城安立刻点头,“张大哥说得有道理,小弟去去就来!”
得了差事的程小六,比麻杆粗不了几寸的腰杆挺得更直了,“柴二哥,陪小弟一块走走?”
“你自个儿去,我在这儿喝茶等你回来。”已近两百斤的柴智岁,就算什么都不拿,也相当于扛着一条肥猪走路。他最怕的就是巡街,更何况是在这不动都出汗的暑天儿。
程小六见二哥不去,也改了主意,“查案子啥时候去都成,听书可不能耽搁了,咱走着!”
两人进入茶肆,挑了个靠窗的凉快位子刚坐下,就见四皇子柴严昙的马车从楼下慢悠悠地过去了。柴智岁幸灾乐祸道,“看到没,昙郡王又要去太傅府挨骂了。”
“昙郡王也真够倒霉的,若不是他顶了晟王的差事,哪能摊上这事儿,晟王运气真好。”程小六也趴在窗边看热闹。
“也不能这么说。若是这会儿晟王还管着羽林军,没准儿这些人就进不了城。就算他们进了城,这案子让晟王带人查,准能查出点儿什么,立功得赏。”柴智岁对晟王的本事,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提起晟王,程小六就羡慕得两眼发直,“以他如今的身家地位,圣上还能赏啥啊?”
“赏不了他,就赏他那美人儿母妃呗,圣上可巴不得呢。”说完,柴智岁就不正经地笑了起来。
程小六见他这德行,忽然拱手对着窗下朗声道,“王爷,您来了。”
柴智岁被他这一声吓得脸色刷白,胖肉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