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六章 闭月羞花
建龙帝让郑春凤好好安胎,就等于禁了她的足。
郑美人心里憋屈,在揽月宫来回转圈,与德妃拌了几句嘴。
郑春凤脾气大,但吵架哪是德妃的对手,被德妃怼得说不上话后,郑春凤回了自己的侧殿打砸东西出气。
哪知她这一闹,竟动了胎气,郑春凤吓得抱着肚子,蜷在榻上直呼传御医。
发现郑修仪已见了红,揽月宫的太监连滚带爬地到了宜寿宫请圣上。白梓烨到了揽月宫,给郑春凤看诊后,也是大惊失色,他使劲毕生所学,郑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掉了下来。
听说掉下来的是个成型的男婴,太后禁不住这打击,心疼得晕了过去。
他的母后,他的九皇儿!
建隆帝博然大怒,直接就要命人将白梓烨拖出去斩了。他天天为郑春凤诊脉,天天说胎象平稳,怎么忽然孩子就保不住了!杀了白梓烨也不能解恨,建隆帝还要诛他三族!
是皇后劝着建隆帝先将白梓烨关起来,审问清楚后再做定夺,这位御医局的提举大人才暂时保住了姓名。
听闻郑春凤滑了胎,苟延残喘的程夫人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被圣上责令在家教妻的右相,丧妻了。
程夫人也是一品诰命,死后理应隆重举丧厚葬,但她死得不光彩,又赶上郑春凤滑胎失了皇子,程家不敢折腾,丧事办得低调再低调。
派人去程家吊唁后,小暖与三爷、华嫔分析局势。小暖言道,“郑春凤滑胎,程夫人也死了,郑家与程家再也不是焦不离孟的好兄弟了。”
华嫔美眸带着疑惑,“‘焦不离孟’典出何处?”
小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忘了这是后世才有的成语,用得早了。
三爷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你越发长进了,不只乱用成语,还会自创了。”
小暖苦哈哈地捂着额头,自创成语的本事,她真没有啊。
华嫔拉下小暖的手,替她揉了揉额头。华嫔近来每日调香,手指上带着似有似无的香味,小暖陶醉了,恨不得贴在华嫔身边闻一辈子。
三爷第一次醋了,他一把将小暖拉倒自己身边。见母亲揶揄地看过来,三爷尴尬了。
小暖替他解围,“三爷,我的头发又乱了?”
三爷颔首,抬手细细为她整理耳边的碎发,一根都不放过。小暖被三爷摸得脸都红了,偷眼看旁边的美人婆婆。
华嫔含笑递上几盒香,“这是我刚调好的,这盒红色是你娘的,粉色是你的,绿色是小草的。”
用香,是大周人最为奢侈的爱好。不只女子,大周男子也用香,越是有钱的人家越讲究香的品味。闻香识美人,嗅香知家世。
大周每年在香料上花掉的银子,比用在衣裳上的多数倍。
华嫔善调香,这几日她一边指导小草作画,一边调香出自华嫔之手的每一款香都叫小暖欲罢不能。她不惜重金从外边买了许多上等香料送到华嫔面前,让她调着玩。
没想到这些香中,还有她们的。小暖拿着香盒惊喜不已,又觉得心中不安,“娘娘?”
华嫔微微点头,“我要回宫了。”
宫中大乱,就算建隆帝想不起来,太后和皇后也定会召她回宫,做建隆帝的出气筒。
小暖心疼着,“娘娘回宫后不必忍着,今非昔比,有三爷替您撑腰呢。小暖给您备几箱碎金子和银子带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别委屈自己。看谁不顺眼了您就说,我们替您收拾他!”
她看着最不顺眼的,就是建隆帝,但这个人不能让晟儿和小暖帮她收拾了,得她自己来。
华嫔暖暖地笑了,“有晟儿的舅父送来的银钱,我在宫中并不缺吃用。不过,小暖弄几箱精致的金银角儿和小玉饰给我带上吧,这些短不得。”
别的她不行,但钱她有的是,小暖响亮地应了。
听到华嫔要回宫,小草顿时眼泪汪汪的,秦氏难受得说不出话。
华嫔揉着小草小手,温柔地道,“能跟你们住这一段时日,我已知足。你们在京中滞留多日,也该回乡准备收麦插禾了。”
这样的日子以后还长着呢,秦氏不敢多说,撑着笑道,“新收的麦子碾皮熬的麦粒粥可好吃了,过几天我收了麦就给您送些过来尝尝。”
华嫔点头,对旁边用大爪子按着阿宝的大黄道,“阿宝我不带回宫了,大黄帮我照看吧。”
大黄用爪子扒拉了扒拉胖兔子,甩甩尾巴。
秦氏连忙道,“还是让阿宝回去陪着您吧,庄里不缺兔子。”
华嫔淡笑,“它在宫里,已没了用处。”
百兽园遇刺之前,建隆帝喜欢动物,后宫的女人们为了讨他欢心,都跟着养。现在百兽园的奇珍异兽都失了圣心,后宫里的猫猫兔兔更没了利用价值。
不只宫里,大臣们准备圣寿时献给建隆帝的奇珍异兽都没用了。
天家喜好引领着京中潮流,建隆帝不爱了,京中的奇珍异兽馆的生意大不如前,前两天还吵到十几万两银子的白犀牛,这会儿断崖式下跌了十万两,也无人问津。
天下百兽该感激远在皇陵的大皇子柴严昌才对。
不过天下百兽怎么样小暖不知道,但她知道揽月宫的德妃,位子怕是保不住了。
华嫔娘娘回宫这日,破天荒地化了盛妆。本来皎若云间月的华嫔点上桃花唇,眉梢染晚霞,双眉赛远山,看一眼便倾国倾城。小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美得这么惊心动魄,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
娘娘这是怎么了?她一向不喜以美貌示人的。
华嫔对着发呆的母女三人莞尔一笑,“小暖,晟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小暖被华嫔笑得丢了魂儿,待她回神时,华嫔已经上了建隆帝派来的马车,走远了。
“娘娘这样,真是太好看了。”秦氏喃喃道。以前娘娘都是脂粉不施,她就觉得够美了,现在娘娘装扮上,真是要人命啊。
“我要把娘娘画下来!”小草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
小暖却觉得娘娘这样很不对劲儿,总觉得娘娘心态变了,似乎要干什么大事情。
而且小暖觉得,华嫔要干的,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要干啥?
第一零三七章 华嫔的计划
太后病倒后,感到力不从心,终于把她握了大半辈子的后宫实权交给了皇后。皇后除了心头大患,又掌了大权,近来的焦躁一扫而光,有条不紊地搭理六宫诸事,当然,揽月宫的事儿她不去管,也不去招惹建隆帝,只每日让御膳房炖些去火的汤送去。
不只皇后,六宫嫔妃个个恨不得变成隐形人,生怕建隆帝拿她们出气。
所以,听闻建隆帝召华嫔回宫,六宫嫔妃嫉妒之余又幸灾乐祸,能让建隆帝消火的人,总算是回来了。
华嫔回宫时,揽月宫中摆了祭坛,玄妙观的王怀充和永福寺的慧清正在为郑春凤肚子里流掉的皇子做法事超度
,诵经声飘满御花园,却只让人觉得害怕。
因为建隆帝杀了几个揽月宫的几个太监宫女,为他那未曾谋面便丧命的皇儿陪葬。建隆帝的怒火哪是几个宫人的血就能浇灭的,揽月宫的德妃、郑修仪,大理寺的白梓烨,右相程无介都坐卧不宁,各自奔走着。
宜寿宫内的太监宫女们噤若寒蝉,刚平静了不过一盏茶的建隆帝,猛地把桌上的奏折扫落,怒吼道,“朕用几十石俸禄养的,都是废物,废物!”
太监宫女们吓得跪了一地,德喜跪在地上整理奏折。终于听得门外的太监报道,“万岁,华嫔娘娘在宫外求见。”
建隆帝眉头依旧皱得能夹死蚊子,“朕不召,她就不知道回来!宣!”
他这“宣”字一出口,殿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殿外的阳光照进来,建隆帝不适地眯了眯眼,向外看去。
什么滔天怒火,什么丧子之痛,都在华嫔娴静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时,便消得无影无踪了。身着水绿色宫袍的华嫔,莲步轻摇,款款而来。不同于近十年来的寡淡,她的容颜美艳无双,若云中走下的仙子。她身上水绿色的宫袍,头上微微颤动的金步摇,若那三月三翩翩而飞的蝶儿,将建隆帝拽回二十四年前。那年三月三,建隆帝站在湘子桥畔,见了一眼身着绿罗裙的华淑,便升起浓浓的占有欲,这美人是朕的!
建隆帝又找到了年轻时的激动,几十年过去了,她的不老容颜添了韵味,更胜往西,但他却垂垂老矣。
建隆帝被喜悦、怅然等各种情绪充斥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半晌才冷哼道,“爱妃终于想起回宫了!”
建隆帝的声音虽不温和,但已消了大半的火气,德喜动作极快地捡起地上的奏折,带着宫女太监们退出大殿,将这里留给华嫔娘娘。
华嫔不惧建隆帝的怒火,不急不缓地道,“没有万岁宣召,臣妾不敢回宫。”
她若寒梅般的声调带了委屈和胆怯,立刻抚平了建隆帝的怒意。看到没,朕的美人儿,时时刻刻将朕的旨意摆在第一位呢。
建隆帝起身,亲自将华嫔扶了起来,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爱妃这是自山中来了,身上还带着兰花香……”
华嫔抬眸,目光若琼华,声音若滴露,“臣妾在哪里,每日做什么,您不是了若指掌么?”
送了他的美人出宫,多疑的建隆帝当然不会放心,对她的行踪当然了若指掌。华嫔这无奈的嗔声,比六宫清一色的娇滴滴的声音还合建隆帝的胃口,他低头轻嗅,“这便是爱妃这几日新制的香?果然非同一般。”
“万岁喜欢,就是对臣妾最大的奖赏了。”华嫔低头,不愿看这张让她厌恶的脸。
建隆帝搂着她往里走,“这香,还需细细品,若是合了朕的胃口,朕定厚厚地赏你……”
华嫔在宜寿宫两日方出。
她归重华宫后,御赐珍宝布匹若流水般涌入,摆在华嫔面前任她挑选,盛宠一如二十多年前刚入宫时。六宫由看热闹变得嫉火滔天,同仇敌忾;太后和皇后又尝到了当年被华淑抢走儿子、丈夫的锥心的疼。
不过,华嫔一如当年,她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劝着建隆帝收拾心情,重归朝政。当建隆帝再临早朝时,没有黑着脸发脾气,满朝不安的文武总算能安心做事了。
建隆帝虽然没发脾气,但该处置的人却一个没饶过。失职的白梓烨被杀,其三族流放千里;失了一宫之主该有气度,害的龙子未降先陨的德妃被贬为昭容,首责郑美凤也被降了位,由郑修仪变回了郑美人。
建隆帝宠幸一段时日的华嫔后,开始召各宫嫔妃侍寝,期待嫔妃们的肚子再传佳音,证明他还宝刀未老。
重华宫的杜婕妤,是被他召的次数最多的一个。
秦氏听了宫里这些消息,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她最担心的就是建隆帝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华嫔的肚子上。华嫔娘娘虽然不显年纪,但她今年也三十九岁了,再怀龙子是非常危险的事。
小暖冷笑,“圣上好色但也不傻。若是娘娘再有了身孕,他苦心维持的朝堂,就要再生波澜了。”
若是华嫔再得幸诞下一位皇子,三爷的心向着谁,谁也不敢保证。
秦氏听得堵心,“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真不知道还有啥意思。”
以前提起建隆帝,娘亲心怀敬畏,小心翼翼的生怕人听了去砍头。现在娘亲说起建隆帝都是一副不屑的口气,根本没什么敬畏之心了。小暖觉得,这是她的成功。
“他坐拥天下,一笑一怒都牵引着六宫和满朝文武的情绪,他觉得好着呢。如今娘娘在宫里安稳下来了,娘收拾收拾,带着小草回乡吧。“
秦氏点头,“也好,再过几天就该收麦了,你也快点回来。”
小暖现在还不能走,因为师傅让她在这里等着迎接三师兄下山。
师傅说的那个炼丹高手已经到了京城,就住在永福寺内。据传他丹术了得,成丹之时能引发异象,京中百姓竞相赶赴永福寺,烧香跪拜。
小暖听三爷说,建隆帝对她三师兄姬景清炼制的丹药,已经完全没了兴致。不过建隆帝服丹已成了习惯,想必他已经暗中调查这位炼丹圣手的底细,只要这位身家清白,很快就会被他召上琴鸣山,替代三师兄的位置。
她三师兄,真快脱离苦海了。
第一零三八章 螃蟹和苦瓜
秦氏带着小草和大黄回家的第五天,永福寺的炼丹圣手的底细,被大内密探调查出来,送到建隆帝手中。
建隆帝看得眼睛发亮,“昆仑山的隐世高人入世修行!他竟是昆仑神山的高人!”
昆仑的神山地位,自古至今从未动摇。自春秋时期的道家师祖老子骑牛西去寻昆仑后,道家历代高人最后的行踪都与昆仑山有关!
简而言之,昆仑是离着神仙最近的地方!建隆帝激动地在殿内走来走去,思索半日,决定试一试儿子和大臣们的态度。
“易儿,你怎么看?”第一个被问的是易王。
二皇子柴严易非常谨慎,“儿臣以为,昆仑山是神山不错,但却不能说明这位高僧就是神使。”
很好,这个人跟老二不是一伙的。建隆帝点头,又看向三儿子。
三爷附议,“这位名为玄孚的高僧,不在佛家的嵩山而是道家的昆仑炼丹,儿臣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不错,也跟老三没关系。建隆帝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左相李奚然。
李奚然道,“臣觉得,此人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您可再试他一试。”
建王也道,“臣弟听闻玄孚有出海东去之意,若是让他走了,皇兄再想寻他可就不易了。”
言之有理!
建隆帝道,“先将玄孚请上琴鸣山,以观后效。”
众臣子都明白建隆帝此举之意,琴鸣山那么大,多一个人也不算什么。万一他真是绝世高手,这天赐机缘不可错过。
回到第五庄后,三爷半夜去见小暖,将好消息告诉她,“再有三五日,你三师兄就能下山了。”
小暖喜上眉梢,“三爷……”
“你叫我什么?”三爷声音冷冰冰的。
呃……小暖软绵绵地改口,“严晟。”
三爷帮她顺了顺耳边的碎发,“嗯。”
这人……小暖哭笑不得,继续道,“三师兄下山后,小暖就要回乡,娘娘那里真没事儿?”
“无事,只是惹眼些罢了。”母妃这一段时日的举止确实有些反常,她如此迎合建隆帝,一定有所图,但是三爷一时还想不出她图的是什么。
见三爷无意与她说起华嫔,小暖也不再问,只静静陪着他坐着发呆。
其实发呆的只有小暖一人,三爷在认真思索局势。他的手指绕着她的发丝,问道,“你觉得玄孚是什么来头?”
小暖实话实说,“我师祖和师傅都提过这个人,显然他们都知道他。这世间炼丹圣手就是我师祖,我猜测,这个玄孚可能在某种机缘之下,受过我师祖的点拨。”
“言之有理。”三爷点头,认真听小暖分析。
“我师傅说玄孚进京就能换下我三师兄,但是提起他时,我师傅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所以玄孚不是我上清宫一脉的。”小暖将心中所想,坦诚在三爷面前,“所以,我可以再进一步推测。他是我师祖当初就埋下的一步棋子,至于吉凶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三爷微微点头,“依我看,此人主凶。”
因为小暖的缘故,他是世上少有的知道天师未死的人之一。若是建隆帝知道天师未死,那他寻天师为他炼仙丹的心就不会死,这个玄孚也不会引起建隆帝的注意。
天师死,玄孚入京。天师化身的无牙道长来自昆仑山麓的青冥山,玄孚也来自昆仑。也是说,这两人曾同在昆仑之域,有瓜葛也不意外。
天师解了袁天成种在建隆帝和朝官身上的丹毒,免去一场浩劫的同时,也化解了上清宫之劫难。杀袁天成后,他再将琴鸣山上的徒孙弄走,免得上清宫门人搅入皇权争斗之中,没道理再送一个上清宫的门人上山。
所以三爷也认同小暖的观点,这个玄孚和尚,并非上清宫的人。若不是上清宫的,又会是哪边的?
三爷凝神细思半晌,将目标锁定在几个人身上,只待一一探查。
“你……”
“我……”
三爷与小暖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小暖豪气地抬手,“三……你先讲。”
三爷点头,“不管玄孚是谁,你都不要接近他,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小暖招祸的本事,三爷深有体会。若只招祸也就罢了,偏偏她招祸之时还会伤及自身,这样损己利人的事,三爷不希望小暖再去做。
本来打算去探探玄孚底细的小暖,笑了。
三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去,嗯?不管他是谁,都不是冲着你来的。”
张昭成和师无咎放玄孚和尚进京,一定对小暖无害意。既然对她无害,那就没必要去主动接触。
小暖小声道,“我有一种知觉,就是我去见见他,一定大有收获。”
这丫头的直觉准得很,不过三爷还是不希望她去,“大有收获又如何?他若是善,丹药保圣上龙体康健;他若是恶,丹药有害龙体。无论善恶都不影响大局,你去接触他,只会引起见圣上的疑心,得不偿失。”
三爷分析得很对,她用命在建隆帝面前刷的正分,没必要因为一个和尚刷下去,“您说的对,小暖不去了,应迎了三师兄就回乡收麦插禾。”
三爷打趣道,“插禾?”
小暖顿了顿,改口,“看着娘亲插禾。”
三爷愉悦地笑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居然会怕小虫,真是有趣。
小暖鼓起腮帮子,“你这么大个人,还不是受不了苦瓜呢。”
敢跟自己斗嘴了呢,很好。将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小姑娘,养得越来越胆大,让三爷很有成就感。也纵容着她的小性儿,“你也不喜欢。”
“我比你好一些,苦瓜细品,除了苦还有点新鲜瓜果的水气,还算不错。”小暖傲娇地扬起小脸,“你喜欢吃甜食,跟小草一样。”
她竟发现自己喜欢甜食了?三爷心中喜悦,倾身上前正欲逗她,门口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三爷敛色道,“说。”
门外的玄散低声道,“三爷,西南禁军送来五百里加急的折子,安国公派人请您去一趟。”
三爷站起身,“我去看看,你早些休息。”
小暖目送他急匆匆而去的背影,正伤感着,落后几步的玄散低声道,“三爷还不喜欢螃蟹。”
说完,玄散给了小暖一个“我的意思,你滴明白”的眼神,颠颠地跑了。
站在夜风中的小暖,却啥也没明白。玄舞请她回屋时,补充道,“姑娘请三爷吃过螃蟹,三爷当时一声不吭地吃了,您赏赐给玄其的,他拎了一路,属下笑了一路。”
小暖……
第一零三九章 玄孚大师
三爷不喜欢吃螃蟹?当时她拿着觉得很好吃的螃蟹去送给三爷,三爷却什么都没说就吃了。小暖回想往事,觉得甜蜜蜜的,“所以,玄散也不喜欢螃蟹?”
“那厮就是个牲口,什么都吃。”玄舞解释道,“因为拿着螃蟹在人群里实在显眼,他很不习惯。”
暗卫,顾名思义,就是隐在暗处的侍卫。多数情况下,他们如同影子般不离主人左右,是最令人信任的存在。暗卫习惯了低调,“显眼”对他们来说,确实不是让人舒服的事。小暖当时只想着螃蟹好吃就给了他,却忽略了这一点。
所以,玄散那个眼神儿的意思到底是啥?小暖随口笑道,“牲口只吃草,不吃肉。”
玄舞也笑了,跟着小暖走进房中,又听她吩咐道,“你派人去打听一下玄孚的行踪,咱们避开,不要与他碰面。”
第二天是个良辰吉日,诸事皆宜。赵书彦位于长清街的杂货铺开业,小暖携礼品,前去道贺。
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声停后,赵书彦父子在门前欢迎各方来客。小暖带着绿蝶、展柜和展福,率先踩着红红火火的爆竹碎屑走进去,拱手送上吉祥话,“祝伯父新店大卖,生意蒸蒸日上。”
赵书彦的父亲赵令行笑容满面地躬身行礼,“这都是托您的福,书彦,快请郡主上座。”
赵令行这句话,绝非客套。因赵书铎搅进大案,其父子二人先后丧命,赵家失了依靠,若非小暖和晟王明里暗里照顾着,他们父子不可能撑过这一难关,保住赵家门庭。
赵家岌岌可危时,趁火打劫的人多,像小暖这等雪中送炭的尤为真贵。赵令行觉得,儿子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庄买卖,就是跟小暖家合伙开了山长茶宿,帮她们度过了难关。
君子者,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小暖不是君子却胜过君子,能大大方方着男装出门不受人白眼,反而让人跪拜的女子,放眼四海只此一位。
赵家能跟陈小暖交好,未来几十年绝对不会有外患,赵令行笑得越发有底气了。
“郡主,里面请。”赵书彦引着小暖向二楼雅间走去。
小暖颔首,随着赵书彦走进赵家杂货铺。新粉刷的雪白墙面,绛红色的楼梯扶手和梁柱,让人眼前一亮。
大周粉刷家具用的大漆,是用漆树分泌出来的汁液熬制而成。所以,刚刷了漆的家具并没有现代刚刷漆的家具的刺鼻气味,反而带着一股子特别的自然香,让人呼吸也为之顺畅。
再观堂内摆置有序的货物和面带笑容的货郎,小暖赞道,“一进来就让人觉得舒坦,赵大哥这家新店的生意一定差不了。”
赵书彦笑得儒雅,“郡主曾言,客人进店买的不只是东西,还有舒坦,所以店里的摆置都要从大多数客人的喜好出发。客人舒坦了,才会多买、反复来买,生意才会一直做下去。愚兄活学活用,让郡主见笑了。”
小暖现在身份不同,又定了亲,赵书彦人前人后都很注意礼数,不想因他举止有失,害小暖的声名受累。
小暖身后的展柜开口道,“表少爷也在货架上下了不少功夫吧?依小人看,这货架上的货物分类明了,一点也不比扬州梁记的差。”
梁记是江南的大商号,其在扬州的梁记杂货很有名。
赵书彦谦虚道,“柜叔谬赞,书彦愧不敢当。齐家两位堂嫂和登州来的江家二姑娘、方姑娘都在楼上,郡主这边请。”
登州的江佳姗和方芸玲来了?这却有些出乎小暖的意料,这些都是熟人,也是女子,她今天跟她们呆在一处最合适。小暖颔首,又回头吩咐自己的两个掌柜,“你们四处转转。”
小暖带展柜和展福过来一为道贺,二来也是为了让他们结识京中各路商号的东家掌柜,展柜和展福会意,等小暖到了雅间门口,才随着活计去了别处。
知道小暖来了,齐之衡的妻子窦氏,早就带着一个年轻妇人和两位姑娘,在门口迎着。
见小暖上楼后,窦氏紧走两步屈膝行礼,身后三人都跟着。小暖含笑将她扶起,“嫂子怎没带安哥儿和秀姐儿过来?”
以前进京时,小暖母女三人曾在齐之衡家借宿,后来秦氏置办的燕南街的院子又离着齐家不远,两家人走动频繁,小暖与窦氏的一双儿女并不陌生。
窦氏苦笑,“若是让他们跟来,还不得把书彦费心弄的货架子拆了。”
小暖身旁的赵书彦笑道,“嫂子尽管让安哥儿和秀姐儿来,书彦专备了稀罕玩意儿,保准他们来了顾不得拆房子。”
齐家与赵家是世交,窦氏也不与赵书彦客气,“那敢情好,这俩小祖宗不在家,我也能清静清静。你去忙,我与郡主多日不见,得多唠会儿。”
此时,大厅内已满是人了。小暖也转头与赵书彦道,“大哥去忙吧。”
明明已经这么熟了,但小暖姣好的侧颜,还是让赵书彦略略微失神,才点头下去。他这模样落入方芸玲眼中,令方芸玲心惊肉跳的。
跟着窦氏进入雅间后,不待窦氏介绍,小暖便问她身边的小妇人,“这位,想必就是之毅大哥的夫人吧?”
齐之毅的新婚妻子没想到小暖竟能认出她,连忙跪地行礼,“民妇范氏念柯拜见郡主。”
她的双膝还未落地,就被小暖扶住了,“嫂子免礼,你我之间无需如此生疏。早就听之衡嫂说嫂子极好,如今得见嫂子,小暖就觉得之毅哥定是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才修来的福气,娶了嫂子这么好的妻子。”
“郡主才是,令念柯刮目相看。”范念柯早就听过文昌郡主的大名,她在登州可是个能令小儿止啼的人物,没想到见了,竟是这样和气的一个人。
小暖慧黠地眨眨眼,“我凶起来也很吓人的,到时别把嫂子吓哭才好。”
范念柯咯咯地笑歪了,窦氏也笑着拉过江佳姗和放云苓,“郡主记性好,那这两位妹妹可还记得?”
两人再次行礼,小暖笑着点头,“江姑娘和方姑娘是跟之毅嫂子一起来京城的?”
江佳姗此时,觉得异常心虚。因为登州一度盛传的,绫罗霓裳的东家秦日爰有龙阳之好的谣言,便是从她这里传出的。
开拓登州商路时,小暖曾以秦日爰的身份,随着赵书彦到登州江家拜访,江佳姗对秦日爰颇有些朦胧好感。但秦日爰对她视若无睹,却对路上一位俊得不像话的男子眼冒亮光,江佳姗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她将这当做小秘密,分享给了许多小姐妹。
如今真相揭开,江佳姗觉得在小暖面前很是抬不起头。
见江家姗不说话,方芸玲连忙回道,“回郡主的话,我们是跟着齐夫人一块进京见世面的。”
小暖自然知道江佳姗为了何事脸红,不过她并不把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
不同于那些咬文嚼字的贵胄千金,商家女说话办事爽利得多,与她们一块呆着,小暖也自在地多,有话可聊。
正当窦氏向范氏三人介绍京中风物时,窗外喧哗声陡然大了,有不少人异常激动地喊着,“玄孚大师,玄孚大师!”
小暖嘴角抽了抽,真是我不去见山,山却跑过来见我。昨天刚说了要避着这位“高人”,竟在这里偶遇了。
玄舞和绿蝶立刻上前将半开的窗户关注,正欲起身去看热闹的江佳姗又尴尬地坐下,暗怪郡主家的下人没眼力。
第一零四零章 识破
深知江佳姗好热闹的方芸玲连忙道,“佳姗,那个褐色的桃叶点心好吃吗,我想尝尝?”
江佳姗把她右手边的点心碟子递给方芸玲,小声道,“你少吃点儿,这个甜。”
好脾气地对着众人笑,“我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见了新鲜东西就想尝尝,我娘说我快胖得没法见人了。”
“能吃是福气,你尝尝这个,这是绿蝶做的,不算太甜。”小暖指着面前的一碟精致点心道,这个是她最爱吃的小点心,每次出来吃茶都会叫一份,今天赶巧也有。
方芸玲连忙站起来谢过,捏了一块细细品着。
论容貌,方芸玲不及江家姗出色,她面上老老实实的,是那种掉在人堆里就不显眼的主,但小暖却不会被她的表象所欺瞒。
这个与自己同岁的方家姑娘,在其兄方人俊遭流放后,帮着祖母撑起方家,不到两年的功夫,就令走下坡路的方家生意回暖,令人刮目相看。
不只小暖,相比江家姗,范念柯也更看中方芸玲,“方妹妹不胖,你这是长大了。我听说近来有不少媒人登门给你说亲,妹妹没有相中的?”
方芸玲的小脸都羞红了,吭吭哧哧道,“我年纪还小,还不到时候。”
她已是及笄之年,正是说亲的年纪,小暖明白她说的“不到时候”,是指她哥哥方人俊还没回来,方家的生意得由她照,她不能嫁。
方芸玲的哥哥是因为偷了小暖的棉花,才被流放的。江佳姗怕小暖想起前事难为她的好姐妹,忙打岔道,“芸玲的祖母和母亲疼她,舍不得她这么早嫁人。窗外喊的那位玄孚大师听说来自神山昆仑,嫂子以前听说过吗?”
范念柯点头,“听过。”
范念柯来自雁门关外的范家,范家常年行走在丝绸之路上,听说过玄孚也不奇怪。小暖也倾耳听着,好奇她会说些什么。
见郡主也感兴趣,范念柯的话就多了,“这位玄孚大师在昆仑山修行五十载,他的身世无人知晓,但他的丹药一粒值千金,我爹曾带了一粒回家,我祖母服用后,打嗝涨肚的旧疾就被治愈了。”
“真有如此神奇?那千金也值了。”江家姗张大眼睛惊呼。
商家虽地位不高,却不缺钱,千金能医长辈固病,当真是值得。范念柯点头,“这不算什么,我们那边的人都说玄孚大师的丹药能起死回生,益寿延年。”
接下来,范念柯滔滔不绝地说着玄孚的丰功伟绩。窦氏、江家姗听得目不转睛,方芸玲不信这些,但也非常捧场地听着。
对玄孚这些传得神乎其神的“丰功伟绩“,小暖越听越揪心:这一听就是假的不行,建隆帝能信?会用这厮替换掉自己的三师兄?
他又不是傻子!
“好想见见这位世外高人啊。”若是这次能见到玄孚,回去后她就有话讲了。江佳姗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小暖。
此时窗外的呼声还没停呢,小暖笑道,“方姑娘可以去窗边看看,这雅间临街,应能望见。”
小暖开了口,绿蝶就将窗户打开一扇,用身子挡住小暖,保护她的安全。
“多谢郡主!”江家姗两眼发亮地扯着方芸玲跑到窗边,向外观望了几眼,就失望地回到座位上,“这马车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到。”
她们离开窗边,绿蝶又轻轻把窗户关上了,隔开外边的喧闹。
能让你轻易见到的,还是高人吗?玄孚这样的人,要的就是神秘感,小暖含笑不语。
“也不知道这位玄孚大师什么时候对外卖丹,我想去求一粒,医治我娘多年的心疾。”窦氏言道。
范念柯吃着点心道,“玄孚大师的丹药只曾有缘人。嫂子,咱们得空去永福寺烧香吧,万一得幸遇到玄孚大师,又合了他的眼缘,丹药便有了。”
“好!”窦氏立刻点头,见江佳姗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问道,“佳姗和芸玲一块去吧?永福寺是京中最大、香火最旺盛的寺院,是京城达官贵人们常去的地方。”
说完,窦氏又补充道,“玄妙观比永福寺更好,咱们一定要去。”
这是顾忌着她这个道门俗家弟子呢,小暖顺着窦氏的话道,“去了玄妙观,嫂子只管报我陈九清的名号,管用。”
屋内几人都笑了起来。她们都晓得以小暖的郡主身份,想见玄孚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过自古佛道不两立,小暖是道家弟子,去向和尚求丹确实不妥。
再说了,小暖还有一位专门为皇帝炼丹的真人师兄,她没必要向外人求丹。这般想着,方芸玲又开始羡慕小暖的好运气了。
陈小暖跟她一样的年纪,家世不及她,有爹还不如她这个丧父的。不过,小暖有个疼爱她的好娘,她自己敢打敢拼,才有了今天众人敬仰的地位。
连赵书彦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着她。方芸玲紧紧小泉拳头,心中乱糟糟的。
她放下家中事,陪着江家姗进京,不是为了游玩,而是见一见久未谋面的赵书彦,因为赵书彦已经二十岁,该成亲了。
赵书彦是方芸玲为自己选定的夫君,可赵书彦眼里根本没有她,只有陈小暖。
陈小暖现在是郡主,明年这时就是晟王妃,他怎么就这么傻呢。
他爹知道他的心思吗?他这心思若是让晟王察觉,赵家就完了。小暖杀人不眨眼是谣传,但晟王杀人不眨眼可是板上钉钉的。
方芸玲偷偷叹了口气,却听小暖开口道,“方姑娘,令兄近来可有信?”
没想到小暖会装主动提及她哥哥,方芸玲赶忙回话,“上个月送了信回来,因为我哥识字,所以被军中的大人调去做了文书,这是个很好的差事。”
拿笔杆子就不用再出去风吹日晒地做苦力,还能接触更多的人,没准能疏通关系早点回家,当然是个好差事。小暖点头,“这样你娘也该能放心些了。”
“正是。”方芸玲欠了欠身,“郡主哪天得空,芸玲有些生意上的事,想跟您讨教。”
方家有织布工匠在棉纺做事,庄子里种了棉花,铺子里摆着棉纺的棉布,算是小暖的客户。
对待客户,小暖一向是极有耐心的,更何况是这位她想拉一把的小姑娘。
“明日上午吧,两位嫂子和江姑娘若是得闲,一块到庄子里玩?”小暖邀请道。
窦氏立刻笑道,“安哥儿今晚怕是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第一零四一章 再三偶遇
在赵家杂货铺与窦氏等人欢声笑语地聊了一个多时辰,又让店里的伙计把店中新奇的物件送进来,小暖跟大伙都挑了几件,讨个开张大吉的好彩头后,小暖与赵书彦告辞,返回长清街上的绫罗分号。
伤口已经愈合,能下地走动秦三在门口迎着,见绿蝶拎着礼盒,便眼巴巴地望着。小暖到了内院下车后,笑道,“绿蝶特意帮东家挑了几份礼物,进屋瞧瞧?”
秦三的脸瞬间被点亮了,“好!”
绿蝶指了指秦三的脸,秦三心有灵犀,立刻收了傻笑挂上秦日爰式的聪明脸,文绉绉地躬身行礼,“有劳绿蝶姑娘,郡主里面请。”
她假扮秦日爰的事已经在建隆帝面前过了明路,秦三不必再刻意模仿她了。小暖笑道,“东家想怎么样就怎样,不必在意这些表象。”
秦三听了姑娘的话,立刻又挂回了他特有的憨憨的笑,绿蝶竟也觉得他这样看着更舒坦。
进屋后,绿蝶把礼品打开,一个加了水会变色的杯子,一个精致的陶埙。秦三对陶埙爱不释手,捧起来凑到嘴边,屋内立刻飘出一段浑厚低沉的乐声,带着大漠落日的寂寥空旷。
小暖惊诧极了,“你居然会吹埙?”
秦三嘿嘿一笑,“这不算啥,三哥会吹笛子,舞大人会吹箫,七哥鼓打得极好。某这个只是小打小闹,在他们面前根本拿不出手。”
连玄散那家伙都会吹笛子!小暖发现自己是众人里最无能的一个,备受打击。绿蝶赶忙开口安慰自家姑娘,“绿蝶跟姑娘一样,什么都不会。”
小暖望天,“嗯,我知道了,咱们俩啥都不会。”
“姑娘若是对哪种乐器感兴趣,尽可请位名师在身边指点几个月,以姑娘的聪慧,很快就能上手弹奏。”会吹箫的玄舞言道。
秦三也给小暖出主意,“三爷善琴,姑娘不如学瑟。这样成亲之后,你们就可以合奏高山流水。”
玄舞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秦三,暗道这家伙背上被砍了一刀,脑袋也跟着开窍了。玄舞觉得这点子很好,“琴瑟和鸣很不错,姑娘,瑟的声音若泠泠流水,很好听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五十弦啊!”小暖叹了口气,五十根弦,看着能不眼晕吗?
绿蝶两眼发亮,“姑娘也能出口成章了,这句真得很好听!”
小暖抽抽嘴角,有个比自己还没学问的丫鬟,真好。
玄舞扫了一眼不争气的师妹,继续劝说道,“现在的瑟只有二十五弦,学会一首曲子也不很难,真的。”
小暖觉得成亲了后,总要培养些共同爱好,夫妻之间才不会相看两相厌。三爷喜欢弹琴,自己学学瑟也不错,小暖咬牙,“回头买个瑟,等有空了我就开始学!”
姑娘很少有空,这瑟买回来怕是也排不上用场。在场三人心照不宣地对了对眼神,不过姑娘能有这个心意,三爷知道了就会开心。
养王八的木开,前几天还求着玄舞帮他在姑娘面前说说好话,好让他能重新回到三爷身边做事。玄舞琢磨正好趁着三爷心情好时,把这件事儿办了。
说完闲话,秦三抱过账本和各家店铺送上来的报告,请姑娘指点他该怎么发现个中的好和坏。这些自己听着都头疼的玩意儿,秦三居然能跟姑娘学得下去,玄舞更深信秦三真得开窍了,她带着师妹退到屋外,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秦东家不错,你也得加把劲儿了。”
绿蝶把拳头握得嘎巴巴直响,“师姐放心,他现在主要用脑子,拳脚功夫上越发松懈,很快就打不过我了。”
“笨丫头!哪个叫你跟他比拳脚,捆住男人得用计策,姑娘比三爷拳脚厉害吗?姑娘能把三爷收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靠的可不是拳脚,而是这儿!”玄舞用手指头点了点师妹的脑瓜子,“想让男人听话,得用脑子,脑子!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你可不能只长肉。”
绿蝶鼓起腮帮子,“秦东家比三爷差太多了……不过师姐,你在姑娘身边待得日子也不短,见了玄散大人还不是只用拳头。”
“胡说啥呢。”玄舞潇洒地靠在门框上,“我从来不用拳头,只用脚。他脑袋有坑,用计策也是白搭,得靠打的才能明白。”
“哦师姐真看上玄散大人了?”绿蝶八卦兮兮地扒在师姐身边。
玄舞弹开师妹的脑袋,懒洋洋地道,“你们都成双入对的,我见了手痒了,也想跟他试试。若是合得来就凑合,合不来就接着揍!就他那德行,这辈子除了三爷和我,也没人能忍得了他。”
“忍得了谁?”小暖跟秦三看完账本出来,问道。
玄舞站直了,“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姑娘忙完了?”
“完了。绿蝶,咱们回家吃饭睡觉。”小暖笑眯眯地对玄舞道,“玄舞不是也挑了两件中意的礼物,趁这会儿有空,给玄散送去吧。”
原来姑娘已经猜到了,玄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很是洒脱地道,“不急,他晚上跟着三爷一起来了再送不迟,咱们回去睡觉更要紧。”
几个人刚要出门,就有暗卫进来报信,“玄孚的马车又回来了。”
小暖……
自己不想见他,他这么一圈又一圈地在自己面前晃悠,是几个意思?
“姑娘稍待,属下出去清清路。”玄舞说罢,带着人走了出去。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姑娘,成了。”
“走了?”小暖整了整衣衫站起来。
“属下命人帮他头前开道,很快就过去了。”玄孚走得慢,是因为百姓挡道围观,将百姓分开左右,马车走起来自然就快了。
小暖上马车往时,顺嘴问道,“玄孚去哪了儿?”
“听说是去了李府。”
去见李奚然了?小暖立刻道,“以他那速度,去了李家应是吃了闭门羹。若是我猜得不错,他接下来是奔着城南的李家庄去的。咱们不回庄子,去燕南街。”
若是玄孚去李家庄,小暖回第四庄就跟他顺路了。绿蝶命车夫调转马头,奔着燕南街而去。小暖回府吃了午饭刚躺下,玄舞皱着眉头进来了,“姑娘,玄孚大师的马车,又奔着咱们府门来了!”
你姥姥!玄孚自打进了京城就猫在永福寺内不出来,自己不过进城办点儿事儿,怎么走哪都能遇着他!
小暖卷被子坐起来,“大门给我关紧了,不管他走多少遍,都当没看见!”
第一零四二章 迷糊的小暖
在玄舞看来,玄孚就是颗长腿的臭鸡蛋,走到哪儿都有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追着,让人厌烦。他的马车从燕南街慢悠悠地过去,一直奔西转到玄妙观山门下,又慢悠悠地转回来,嗡嗡嗡地走过。
真正的世外高人,玄舞见过不少,这些人便是有些古怪性情,也没有一个会像玄孚这等虚张声势。他们不愿显名于人前,更愿意做隐于市或林的隐者。世人心蒙尘土,对身边真正的大能视而不见,却对这等徒有虚名之辈趋之若鹜!
庆幸这宅子深,否则姑娘的午觉都得被他们嗡嗡醒了。
“大人,这位大师一圈圈的,是在干什么?”府上的看门人好奇地问。
靠在内门框的玄舞摇头不语。已经过去的马车车帘被风吹起,玄舞看到车里边的玄孚正回头看过来。这秃驴生得一副糊弄人的模样,让玄舞想上去将他的脸揍成墙上的丝瓜花!
玄舞看着这家伙就不喜欢,练武之人最信直觉,她觉得这厮一定不是好人,他这一圈圈的,定没安好心。玄舞转头吩咐玄澄,“去弄张京城的街道图,将这秃驴走过的路径详细标注出来,姑娘醒了或许要看。”
京城街道地形图并不是谁都能有的,但这难不倒暗卫,他们手里莫说京城的街道地形,就是朝内三品以上大员的府邸内哪间屋子做何用途,他们都一清二楚。
小暖睡醒后果然问起玄孚,玄舞将图纸递给她,“姑娘请看,这是玄孚今日走的路径,他吃了左相的闭门羹后,出城未到李家庄就返回了,再进城后也没敲别家的门。”
小暖仔细看着玄孚走过的路径,唤道,“风露,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贺风露上前仔细看了看,“这路径凑成的图形看着有点儿眼熟,弟子去把守一师兄叫过来?”
“守一忙着呢,不必去打扰他。左右后晌无事,咱们去玄妙观走一遭。”小暖站起身,“春花,取道袍。”
春花取了道袍出来,小暖一见眼睛就亮了,新的!
春花解释道,“因为您又长高了,所以夫人吩咐棉纺的绣娘为您新缝制了两身。第四庄和城中府里各放一套,以备不时之需。”
瞧瞧,自己的丫鬟都会用成语了呢。小暖美滋滋地伸开双手,让绿蝶和春花帮她更衣。
不是她懒不愿自己更衣,而是她身边天天围着四五个丫鬟,这些人恨不得连茶水都替她端着,不让她们做,她们就摆出一副“姑娘又嫌弃我了”的模样,所以小暖也就由着她们了。不过说实话,这样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然听着很颓,但滋味真的不错。
“这布料的颜色很正也很均匀,是哪家染的?”小暖低头看着身上舒服的深青色,问道。
铺子和家里两头顾的绿蝶回话,“是赵家的染坊,赵少爷又招揽了几位染布好手,赵家染坊的工艺日渐精进,已经能跟京城的大染坊一较高下了。”
这才两年的功夫,赵家染坊从零做起能达到如今的规模,赵书彦是下足了本钱,也费尽了心思的。赵书彦总是刷新小暖对大周商人能力的认知,他真的真的非常出色。
绿蝶又道,“跟咱们棉纺合作的染坊,除了赵家外,最好的要数登州方家,其次才是登州齐家。”
要知道,登州齐家在刺绣、织布和染布这些行当中已经营了几十年,两任皇商,实力非寻常可比。
看来,方家这两年发展也很快。小暖甩了甩舒服的袍袖,赵书彦若与方芸玲结成连理,就是强强联合,两家的生意都会更上一层楼。
可惜,赵夫人并无此意,而赵书彦……小暖摇摇头,大步向外走去。
燕南巷离着玄妙观不算远,小暖坐在慢悠悠的马车上还未看完半本早朝议事邸报,便到了。
待贺风露挑开车帘,小暖居然见到师兄王怀充候在车边,连忙下车道,“九卿怎敢劳烦师兄亲自相迎。”
“我刚送走一位香客,就见师妹的马车上山了,所以才在这里候一候你。”玄妙观的观主王怀充看着小暖身上的道袍,连道两声妙哉。
小暖与王怀充虽不是亲师兄弟,但王怀充是她师姑师无尘的弟子,除了七师兄张玄清外,诸多师兄弟中,小暖与他打交道最多,自然也不会与他见外。她抬袖子转了一圈,问道,“师兄觉得怎么样?”
“这布料是上等细棉吧?青色非常正!这款式若是放在店中售卖,当受士大夫青睐。”王怀充羡慕道。
道袍的款式与寻常服装并无太大差别,多为宽衣大袖。大周的文人士大夫也喜着道袍,觉得“道家者流,衣裳楚楚。君子服之,逍遥是与”,王怀充刚刚送走的香客,着得便是青色道袍,但他那件与九清身上这件比起来,真是差太多了。
道袍,以青为主。因为在道家观念里,青为东方甲乙木,乃泰卦之位,具青龙生旺之气,为东华帝君之后脉。服青,是道门正宗。
小暖再染看明白了师兄眼里的喜爱。这位师兄生活节俭,不重外物,自己身上的道袍能入他的眼,小暖也很开心。随着师兄往里走时,小暖言道,“等过几日,我让守纯给师兄送两身来。师兄什么时候想要道袍,想要什么款式,尽管派小道童去棉纺提一句。师妹别的不多,就布料有的是。”
这话听着太提气了!王怀充知道这位师妹家底殷厚,便不客气地应了,“愚兄过些时日要回一趟上清宫,待玄崖师兄见了我的道袍,怕是立刻就杀到棉纺来了。”
小暖笑得极为欢快,“师兄有所不知,师妹的霓裳布庄已经开到了安仁城中,为的就是方便师门中人置办衣裳。师兄这里有的,师姑和大师兄那里也都有。”
上清宫位于安仁县边上,安仁不算富庶,小暖把店开到那里,定不是为了赚银子。
王缓冲望着玄妙观的殿牙上的神兽,真诚地道,“师伯常说,他收的九个弟子,属师妹你最有孝心最争气,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咱们师门这一辈弟子一十五人,我们十四个加起来,都不及九清你有头脑。”
“这却不尽然。”师祖又新收了个集佛道于一身的小家伙,等他长成了会是什么样子,小暖十分地期待。
王怀充只当小暖客气,也未多言。请她入后院的静房后,王怀充才问起她的来意。
小暖取出街道图,“这是玄孚今天出门走的路程图,风露觉得眼熟,师兄看看是否有什么蹊跷。”
佛道之争从未停歇。玄孚进京后,王怀充接了师伯的令,要他在气势上不能轻易输给玄孚。王怀充知道师伯在意的不是声望和面子,造势是为了坐实玄孚的本事,已经强到引起了道门的重视,好尽快迎景清师兄下山。
王怀充接过地形图仔细看了一会儿,为师妹解惑,“风露看着眼熟,是因为玄孚走出的这路径,乃是真气正行图。”
啊哈?
小暖仔细看了又看,她每天跟着贺风露修体练气,对体内真气运行还算了解,但这个一点也不像吧……
贺风露却立刻反应过来了,“小师姑,京城各处建筑是依据先天八卦之位而设,若是将这些建筑依主次和属性看做人之脏腑,那么道路就是经脉。玄孚今日走的,正是十二经脉之海冲脉,这厮没安好心!”
王怀充抚须赞道,“风露果然聪慧,一语中的。”
啊哈哈?
不甚聪慧的小暖,更迷糊了。
第一零四三章 半路出家的和尚
人无完人,九清在经商一途上九窍玲珑,但于道家法门却一窍不通,竟连道家行功练气奇经八脉都没搞清楚。她这样子若是让她二师兄见了,怕是得头疼死。
王怀充耐心解释道,“冲脉上至于头,下达于足,贯穿全身,为经气血的要冲,故称‘十二经之海’,又称‘血海’。太冲脉盛,月事时以下;太冲脉衰少,天葵竭,地道不通。”
啊哈哈哈……
月事是女人的专利她知道,地道又是指什么,小暖目光转向贺风露,求助。
贺风露知道小师姑听不懂这些,简要解释道,“冲脉与妊产胎育相关。”
哦,小暖有点懂了,“所以,玄孚一个大和尚,走这条路做什么?他走京城的脉,要通的是谁的经?”
是大周的,还是建隆帝的?他这样做与因为郑美凤滑胎的事儿,有关吗?
“师妹也点到了要害处。”王怀充觉得,师妹只要一心向道,还是能打开几窍的,“今日恰逢六月初六,人间阳气最旺。玄孚踩着吉时出门,行太冲之脉,应与奇邪之术有关,这邪术应关乎繁衍昌盛。他行的是京城的冲脉,事关皇家或国运。愚兄对奇门邪术少有涉猎,具体是何邪术,要问过他本人才能明了。两日我下山去转转,看看是否能有发现,再将此事上报师门定夺。”
看来玄孚这家伙跟袁天成是一挂的,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代穿越而来的小暖,讨厌也忌讳这些事,“师兄,九清能做点什么?”
王怀充的回答,一如小暖的师傅和她的七师兄,“师妹什么都不用做,只管按着你的步调做你的事即可。”
说完,王怀充想到师妹逆天的气运,又叮嘱道,“你切记不要去主动招惹玄孚,你的气运太旺,咱们留着他还有用处。”
小暖抽抽嘴角,“师兄放心,三师兄下山之前,我不会搭理他。”
晚上,小暖将师兄的话告诉了三爷。三爷修长有力的手指将桌上的两个茶杯摆得一丝不苟后,才分析道,“玄孚进京后在永福寺闭门不出,今日之行径对他来说应十分要紧,否则他不会亲自出寺看来,他与道家颇有渊源。”
小暖撅起小嘴儿,“歪门邪术不都是我道门的,三教九流都有。”
三爷从善如流,“嗯。”
小暖……
“我推测,玄孚本不是和尚,而是因为某些缘故才剃度出家为僧。”三爷把小暖放歪的杯子摆好后,接着道,“因为他并不精通佛法,行走做派也没有多少僧人的样子,这缘故……”
三爷没说完,小暖就明白了,“与我师祖有关?”
不会吧,师祖这么牛?找了个人替换她三师兄,还把这口锅扣在和尚的脑袋上?
她就说嘛!师祖那么牛的人,被建隆帝追得几十年不能归师门,还得隐姓埋名为他找药化解危难,能没一点怨气?
见小丫头将所有的心思都挂在脸上,三爷也笑了,“你师傅何时归来?玄孚布的局,估计只有他能破。”
破它干嘛……无论是国运还是建隆帝,小暖都不关心,他早点玩完才好呢,“我师傅走得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三爷摸摸她的小脑袋,解释道,“玄孚今日路过了的你的四家店铺、你我的两处府邸,需提防他下黑手。”
小暖眉毛立了起来,“他要是敢跟咱过不去,等我三师兄下山就灭了他!”
三爷低低笑了,“好,灭了他。”
自己这霸道样子他也喜欢,这感觉真是太好了。小暖乐呵呵地给三爷倒了一杯茶,“娘娘还好吧?”
三爷微微点头。
母妃近来独得圣宠,建隆帝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重华宫用,太后没少在建隆帝和三爷面前暗讽华嫔不守规矩。
这是母妃的决定,三爷不想阻挠,她在宫中谨小慎微了几十年,现在她想干什么,三爷都会给她撑腰。
“郑春凤要搬回重华宫了,圣上今日提了程贤武,让程无介将他送去五城兵马司历练几年,程家的事儿算是过去了。”
程家这次损失不小,小暖笑道,“没想到蒋如晦折腾了这一大圈,竟让程小六得了实惠。”
论理,像程小六这类贵家庶子是不能享受祖宗阴翳的。他们若想入仕,需得走科举的路子。
程小六不像他的庶子二哥,肯寒窗苦读熬出头,所以只能混沌度日。
不想,却忽然有了这等好事。
柴智岁打了个嗝,抬熊掌般的大手拍着程小六瘦弱的小肩膀,喷着酒气道,“小六能得了这差事,得感谢晟王才对。”
小六被他拍得一趔趄,手里的鸡爪子都掉在了桌上。陪酒的歌姬又给他取了一只,娇笑着,“二爷,您的力道越发大了~”
“爷晚上让你长长见识,明白叫什么真正的有劲儿。”柴智岁不正经地笑着掐了恰身边歌姬的杨柳细腰。
见小六还迷糊着,汪英堂也拿话点他,“圣上出京劝耕,蒋如晦当面告了陈小暖一状,那就等于是下了晟王的面子。晟王有多小心眼儿你不知道?”
啃鸡爪子的程小六点头如捣蒜,当年三皇子追砍柴二哥一条街的事,他记忆犹新。
“谁也不是傻子,把蒋如晦这条恶犬引到陈小暖面前的是你爹。晟王不跟狗一般见识,而是直接把狗引到了你家门口,让他反咬你们程家一口,这一口,咬得狠啊。”
京城纨绔子弟是被蒋如晦告的最多的,他们没少因此挨揍。所以提起他,汪英堂之流都恨得咬牙切齿。
“晟王多厉害啊,你们家压箱底的事儿都让他翻出来了,还好程夫人死了,否则这事儿都不知该怎么收场。”柴智岁最后又强调,“晟王绝对不能惹,陈小暖被他护着,咱们也不能惹。小六,以后跟着二哥,二哥罩着你!”
被馅饼砸中的程小六,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以后咱就跟着二哥了,二哥叫咱往东,兄弟我绝不往西,叫咱撵狗,咱绝不逮鸡!”
柴智岁也在五城兵马司做事,这哥俩以后更是捆到一块了。
汪英堂眼睛转了转,打起了陈小暖的主意,“我听汀兰说,陈小暖在南山坳建了不少作坊,都是赚钱的买卖。咱兄弟要不要凑个股,跟她赚一笔?”
“你可拉倒吧!”柴智岁和程小六异口同声吼道,吓得歌姬们一阵花枝乱颤。
柴智岁警告道,“我们家就不提了,认倒霉,小六家就是因为跟陈小暖抢生意才出事儿的。你看郑笃初成啥样了,你想多活几年,最好离她远点。那丫头,咱们更惹不起。”
第一零四四章 搭线
汪英堂舒坦靠在椅背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二哥,老六,你俩喝糊涂了还是被吓傻了?爷我说的是‘入股’陈小暖的生意,不是跟她强生意。咱们把钱入到她的生意里,不仅年底能分红,还能跟她套个交情。”
“晟王拿陈小暖当眼珠子,咱们跟陈小暖有了交情,不就是跟晟王有了交情,以后这京城,谁还敢惹咱们,到时候郑康聪连个屁都算不上!”
柴智岁和程小六坐下,却觉得汪英堂异想天开了,“陈小暖开的都是赚钱买卖,能让咱们入股?”
“我听汀兰说,陈小暖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都能入股,一两银子算一股,年底分红。伙计都行,凭啥咱就不行?”汪英堂纳了陈祖谟府里的丫鬟汀兰为妾后,从她嘴里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陈小暖是个狠人,但她不浑,讲道理。这样的人,值得一交。咱们砸个几百上千两银子到她铺子里,就能搭上这根线,可有坏处?”汪英堂已经开始畅想,他们哥仨在京城横着走的美妙场面了。
程小六苦着脸,“我不成,让我爹知道我入股陈小暖的布庄,不打死我,也得断了我的银子,犯不上。”
柴智岁也跟着摇头,“我们家跟陈小暖家,能井水不犯河水我就烧高香了。”
提起柴智岁家这三年的遭遇,汪英堂和程小六都替他糟心。有个祸家的妹妹,再大的家业也架不住折腾。不过这事说实话也怪不得柴玉媛,她不过是相中个穷状元罢了,谁知道陈祖谟家里会有这么个厉害闺女呢。
这种万年难遇的糟心事,偏偏让柴玉媛遇上了,只能认倒霉。
汪英堂不想接这个话茬败兴,便乐呵呵地道,“那兄弟我先去试试,等陈小暖这条线搭上了,咱就有好日子过了。”
汪英堂虽不上进,但却是个急脾气。第二日一早,他就让人打听清楚陈小暖的行踪,拉着他妹妹上了马车,出城奔着第四庄去了。
今天第四庄很热闹。窦氏带着两个孩子,并范氏、江佳姗和方芸玲前来做客,与她们同来的还有齐之衡、齐之毅、赵书彦。
赵书彦本不打算来的,可架不住齐之毅央求,只得跟着,心中想着能见小暖一面也好,以后她与晟王成了亲,他想见她就难了。
听到赵书彦来了,窦氏和范式对对眼神儿,江佳姗则低下红扑扑的小脸。方芸玲看得明白,心里更加焦急了。
比起方家,赵家更有可能与江家联姻,该怎么办呢?方芸玲一颗一颗地数着手里的盐南瓜籽,请郡主帮忙说话是绝对行不通的,媒人也不行,难道就这样放弃?
方芸玲握紧小拳头,不行,不能放弃!
见小暖与窦氏的两个小娃儿玩得起兴,方芸玲耐心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窦氏带着孩子出去耍,范式与江佳姗也出去转悠,屋内只剩她和小暖两人。
小暖问道,“方姑娘昨日说有事要与我说?”
这也是方芸玲进京的目的之一。她坐正了身子,非常恭敬地问,“不知郡主对制船生意敢不敢兴趣?”
“目前还没这个兴趣,我的店里本就人手不足,实在是分身乏术。”载人运货的船只要在江河湖海中畅行,容不得一点马虎。而且大型船舶的制造都被衙门控制着,民间作坊只能制小型的民船和货船。这个行业有利可图,但还不足以吸引小暖砸钱砸人去做。
至于方芸玲为何跟她提这个,小暖既然不感兴趣,也就没有问下去的意思。
方芸玲知道小暖说话办事都爽快,她说没兴趣不是为了压价或者其他,就是真的不想做。对此,方芸玲狠失望,因为她准备了一路的说辞,用不上了。
接下来,第二件事。
方芸玲字斟句酌地道,“芸玲的外祖母家在泽县,不知您知不知道泽县?泽县离着登州百余里,那里人口和繁华不下于益州,我外祖母家便在那里,家里有个布庄。外祖母家的布庄在泽县不是最大的,但也是有名的老店,口碑极好。”
“前些日子,舅父送信来说,他和县里的另一家布庄争夺代理您的绫罗霓裳的布料的资格,输了。舅父对此很不服气,他说和他比的那家布庄虽然面门大,但在当地口碑并不好,只是他们的掌柜会来事儿塞银子,才拿下了这个资格。”
方芸玲小心翼翼地打量小暖的脸色,见她听得认真也没有生气,才敢接着道,“舅父说,若是芸玲有机会见到您,帮他问您一句,这样的事儿,您管不管……”
“铺子里的事儿我管不到这么细,不过这种事有人负责。”小暖回头与身后的绿蝶道,“你跟展福提一提,让他尽快核查一下是什么情况,给……”
方芸玲见小暖看她,连忙道,“芸玲的外祖家姓陈,舅父名为陈落,布庄叫落云布庄。”
小暖接着道,“给陈东家回个确信。选加盟店有严格的规矩,若是真有人不按规矩做事,绫罗霓裳立刻处理。”
现在加盟店的事务由绫罗霓裳的二管家展福负责,若展福核查后,发现真有人收了泽县布庄掌柜的钱办事,就是绿蝶该接手的事儿了。
绿蝶领命,立刻出去吩咐人给展福传信儿。
方芸玲见小暖如此重视,连忙起身谢过,“郡主百忙之中还为这点小事儿费心,芸玲实在惶恐。”
小暖很认真地道,“我该感谢方姑娘将这件事告诉我才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事情不论大小,发生了就得解决,而且越早解决越好。身为店铺的东家或掌柜,虽不必事必躬亲,但是一定要记住哪些事情该谁负责。只要抓住负责人,生意上就不会出大乱子。”
方芸玲见郡主肯点拨她,便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询问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多谢郡主指教,芸玲记下了。芸玲还有一事:若是铺子的掌柜因资历老本事大,不服少东家的指派,该怎么办?”
“这个得看具体情况,寻找掌柜不服的根源,再找应对之策……”小暖耐心地给她传授了一些经验。
方芸玲听后茅塞顿开,小脸上挂满感激,“郡主倾囊相授,从来没人这样教导过芸玲,芸玲……感激肺腑。”
这哪就倾囊了,自己不过是看她做事用心又不惹人厌烦,才点拨她几句。小暖笑道,“若是方姑娘没有问题了,我带你四处走走?”
方芸玲大喜,抬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圣上亲耕播种的棉田,芸玲也能看么?”
“当然可以,若是你想,还可以下田拔草捉虫。”小暖起身,向外走了没几步,门人进来报信,“户部员外郎汪大人家的三公子与二姑娘前来拜访。”
第一零四五章 您记得考虑考虑我
听到有人来,方芸玲连忙道,“郡主有客到,芸玲自己出去找两位嫂嫂和佳姗就好。”
她正好打着商量船坞的名头,去向赵书彦表明心意。
小暖让春花送了方芸玲出去,才问道,“汪英堂来干什么?”
玄舞介绍汪英堂的近况,“汀兰跟随柜叔从扬州回来后,回到陈家待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被柴智岁带去送给汪英堂做妾。汀兰心在汪英堂身边混得不差,想必汪英堂过来,应与汀兰说了些什么有关。”
说完汪英堂,玄舞又介绍汪家二姑娘,“汪家二姑娘名为汪月琴,今年十三岁,是汪家嫡女,颇受其祖母和母亲宠爱。”
一听汪月琴是汪家嫡女,小暖就停住了脚步。
户部员外郎虽然官不大,但汪童幡的生母身份高贵建隆帝的亲姑姑如珠公主。这位老公主虽然很少露面,但据说在太后和建隆帝跟前很有脸面。
看在如珠公主的面子上,小暖也不能慢待了这位汪姑娘,“请他们进来说话。”
汪英堂虽说风流不羁,但模样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他身上穿的是棉纺最贵的新款长袍,让小暖觉得格外顺眼。低一个头的王月琴跟在汪英堂身边,向着小暖露出大大的笑容。
这笑容太大,就显得假了。小暖一看就知道这兄妹俩有事儿求她,不禁被他们勾起了好奇心。
毕竟生在官宦之家,不管内芯怎么样,汪英堂形容举止,还真没有可指摘的。
他拱手给小暖行礼,“我兄妹唐突登门,还请郡主莫怪。英堂奉祖母之命,带着二妹出城散心。因二妹早就倾慕郡主您的过人胆识和风采,所以走到路上见庄子内很是热闹,便走不动了。”
汪月琴抬头,冲着小暖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郡主姐姐这庄子,跟别人的不一样,一眼能望到边,月琴很喜欢。”
小暖抽抽嘴角,她这是真正种田用的田庄,不是富贵人家避暑的别院,一眼望过去全是庄稼,当然视野开阔了,“汪姑娘若喜欢,我带你四处转转?”
被汪英堂用好处求过来的汪月琴,自然欢喜地应了,“多谢姐姐。月琴可以去圣上劝耕播种的田便看看么?”
“当然可以,若是汪姑娘喜欢,下田走走也行。”小暖觉得,她应该建围墙把建隆帝父子种的那两畦棉花圈起来,挂上牌子明码标价参观,这样准能赚一大笔。
汪英堂见小暖这么好说话,觉得自己入股小暖家铺子的事儿,有门儿!
待出了院子,见到不远处的凉棚内坐着一位美妇和一个美娇娘,汪英堂见了美人就走不动路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看了又看。范念柯和江佳姗的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他的目光。
汪月琴暗中狠狠掐了三哥一把,汪英堂才回神。
今天在场的不管是什么人,都是陈小暖的客人,汪英堂也知道自己的止有失分寸,不过这么多年,他早已练就了比生铁还要厚三分的脸皮,一本正经地评价道,“郡主这凉棚,修得别有风味。”
“汪公子过誉了。”小暖淡淡地道。
汪英堂笑得那叫一个坦然,“是郡主过谦才是,英堂去那边转转,二妹跟着郡主,不要添乱。”
汪月琴赶苍蝇一样地挥挥手,“晓得啦,三哥快走吧。”
汪英堂奔着远处齐之衡等人去了,小暖也带着汪月琴进了凉棚,发现方芸玲竟不在这里。
此时的方芸玲,正面红耳赤地站在赵书彦面前,说话舌头都是打颤的。
“随着郡主的布匹生意越做越大,登州种棉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了。这么多棉布,咱们本地吞不下,就得往外运。水路比陆路更何时运货。走水陆的商人多了,就需要更多、更大、更安全的船……”
方芸玲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造船生意可做的缘故,然后嘴唇和喉咙都发干地看着赵书彦,等他说话。
赵书彦的想法跟小暖差不多,“方姑娘能把这样赚钱的买卖告知书彦,是瞧得起书彦。不过,书彦近来的精力和银钱捉襟见肘,这笔生意,方姑娘可另寻人合作。”
方芸玲咬咬唇,声音小得赵书彦都听不清了,“没有其他人了,你最合适……”
说完,方芸玲抬头问道,“赵少爷,芸玲冒昧问一句:赵家会跟江家联姻么?”
赵书彦笑容淡淡地问,“姑娘为何问这些?”
那就是会了?方芸玲眼圈红红地盯着地面,声音小而坚决,“因为,芸玲想嫁给你。”
赵书彦拒绝的相当干脆,“赵某多谢方姑娘的抬爱,书彦还无意娶妻。”
所以,他也不会娶佳姗是不是?方芸玲不理会赵书彦的拒绝,心中反而安稳了几分,又小声问,“赵少爷,芸玲自知配不上您。但您若想成亲时,请考虑一下芸玲,可以吗?”
这样的问题,赵书彦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
方芸玲又忍着羞涩,鼓足勇气接着表明心意,“芸玲知道自己配不上您,可是芸玲还是想试试。芸玲虽容貌寻常,家世也不是很好,但芸玲读过很多书,善持家,知进退……”
她近日的举动,实在不是一个黄花闺女该做的事,方芸玲说不下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芸玲上无父母疼惜,下无兄弟撑腰,终身大事也要靠着自己争取。芸玲豁出脸面,求得就是这万分之一的可能,还请赵少爷勿怪罪。”
说完,她屈膝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这个丫头,跟小暖同岁。她跟小暖一样不甘被命运摆布,为了逆天改命,她在危难时刻抛头露面,撑起方家的生意。这样的女子……
值得让人尊敬,赵书彦展开折扇,望着这一大片碧绿的棉花田出神。
齐之毅快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赵书彦平静问道。
“你别跟我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为何要拉着你过来!”齐之毅与赵书彦相交莫逆,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直言道,“你今年二十,改成亲了。江家有意嫁女,你就从了吧!你嫂子说,江佳姗是个好姑娘,值得娶。”
范氏才嫁过来几天,就想替人保媒了?赵书彦直接道,“你也是二十一岁成亲,我明年再考虑不迟。”
明年这时,小暖该嫁入晟王府了。难道书彦现在还不死心?齐之毅摇摇头,都不知该如何劝他。
第一零四六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齐之毅与赵书彦跟随同一个夫子启蒙,长大后又一起走南闯北跑生意,对赵书彦的脾气,齐之毅非常了解。
赵书彦貌似谦谦君子,实则小心眼又倔强。他对小暖的情意,虽未宣之于口,但眼神和动作是瞒不过齐之毅的。
起初觉察到好友的心意时,齐之毅觉得因小暖的家世,赵书彦与小暖的姻缘或许会受些阻挠。谁成想眨眼之间,小暖扶摇直上,已成为好友高攀不起的存在。
云岫即便再聪慧能干,也只是布衣,小暖却已是坐拥封地、食亲王俸禄的郡主。现在的小暖,是赵齐两家的靠山。
若非小暖出手,齐家拿不下这一任的丝绸皇商;若非小暖撑着,赵家早已被人侵吞待尽。小暖帮他们,却未收一文钱的好处,只是因着相交的情义这样重情的人世间少有,更何况是女子。
所以,他们更要珍惜这份情义。因此,云岫更不能将他深藏于心的感情表露出来。若是他再不及时收手,苦的就是他自己。
若是他因此给小暖添乱,便是多年的朋友,齐之毅也不会站在他这边。
齐之毅拉他过来相看江佳姗的原因,就是想让他转开眼看看旁的姑娘,别再把心思放在小暖的身上。可如今看来,云岫对江佳姗并不中意。
不中意这个没关系,他接着找。齐之毅又提起一个,“其实,方姑娘也不错。她做事稳重有主见,小小年纪就能掌起方家的烂摊子,也是极其少见的能干了。她这样的,不是正和你的胃口?”
“什么摊子,怎么能干?”凑过来的汪英堂耳朵极尖,立刻插话问道。
他来了,齐之毅自然不能再说下去。陪着汪英堂过来的齐之衡为汪英堂引荐道,“这位是济县赵书彦,他刚在长清街上开了家杂货铺;这位是我的堂弟,登州齐之毅。”
赵家收了长清街上一家旺铺开杂货店,陈小暖还亲自去道贺,汪英堂当然听说过这位赵家少东。想着这些人会是自己的生意伙伴,汪英堂笑容亲切地道,“赵兄,之毅兄,汪三有礼了,你们方才说什么烂摊子?”
官宦人家子弟大都瞧不起商贾,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汪英堂今日竟如此客气,立刻让赵书彦三人提起了警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厮要打什么主意?
赵书彦得体还礼,解释道,“方家姑娘方才与赵某谈了笔生意,子许赞她年纪不大,却很有胆略和才干。”
他这样回答,可解释为何方芸玲会过来单独与他说话,免得有人说三道四。
正愁没法打开入股话茬的汪英堂立刻问道,“什么生意?我这里正好闲着些银子呢。”
“事关别家,书彦不好多说。若是您感兴趣,可亲自向方姑娘询问。”在商言商,赵书彦不能向旁人透露方芸玲的计划。方芸玲很是精明,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合作,什么样的人不能碰,汪英堂若是找过去,她也能应对。
汪英堂从未听过方家,而且方才那丫头也是在勾不起他搭话的兴致,便胡乱点头,接着道,“三位兄台,相请不如偶遇,汪三有些生意上的事,正要问问三位的意见。”
待到汪英堂含含糊糊地说出,他想入股小暖南山坳或棉坊的生意时,赵书彦颇为认同地点头,“汪公子很有眼光!”
汪英堂眼睛亮了,“赵兄也有此意?”
齐之衡笑道,“何止云岫有此意,我等都有。”
“只可惜,我们入不进去。”齐之毅接了堂兄的话茬,三人虽未提前商量过,但对怎么打消汪英堂的念头,乃是不谋而合的,“郡主不缺本钱,不许外人入股。”
“也不尽然吧,汪三听闻,棉纺和绫罗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都可以入股的。”汪英堂觉得他们在合伙诓他,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赵书彦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准许在店铺内的人入股店铺,是主家抓住做事的人的心,让他多为店铺做事的手法之一。因为店铺生意好了,他们就能拿到更多的分红。”
齐之毅接着道,“此法不只郡主的店铺在用,我们家的铺子也在用。”
“赵家的铺子也在用。”赵书彦温和笑着,好让汪英堂以为,这是商贾惯用的手段。其实准许店铺伙计入股店铺的方法,只有他们三家在用,齐赵两家也是跟小暖学来的。
汪英堂哪是他们的对手,立刻被糊弄了。他一琢磨也对,陈小暖只圣上的赏赐就数不清了,还食着亲王俸禄,怎么会缺钱呢。便是她真缺钱,找晟王不比找旁人方便?
这条路行不通了,该怎么办才能搭上小暖这条船呢?
见汪英堂眼睛转动着,赵书彦就知道他的心思还没绝,便为他指路道,“若是汪公子想让钱生钱,可找亨通钱庄。亨通钱庄是京城最大的钱庄,他们有这项营生,公子的钱放过去,赚出喝茶的钱还是能的。”
“那得看什么茶,寻常的茶叶,可入不了爷的嘴。”汪英堂的语气变了,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齐之衡心中冷笑,汪英堂不过是家中庶子,平常的吃穿用度还没他家儿子的多,若不是仗着他老子,也配在他们面前逞能!
他们给汪英堂脸面,看的可不是他,而是他老子,他祖母如珠公主。
齐之毅赞道,“寻常的茶,公子当然吃不惯了。不过公子在亨通钱庄赚了钱,可以去云岫新开的杂货铺转转,他那里都是好茶。”
“一个小小的杂货铺,能有什么好茶。”汪英堂淡淡地道。
赵书彦笑道,“书彦的杂货铺虽小但却齐全,天下名茶不敢说尽有,九成还是有的。若是公子肯赏脸,挑中了哪个,书彦便送您一些尝尝是不是正宗。”
还有这等好事?汪英堂立刻被引了去,“蒙顶石花可有?”
蒙顶石花又名蒙顶茶,产于雅安蒙山之巅,乃是茶中之极品。
赵书彦点头,“雨前蒙顶茶有些,公子得空过去品一品?”
“爷我的舌头可是很叼的,是不是蒙顶石花,一尝便知,你诓不了爷!”汪英堂得意洋洋地道。
赵书彦一脸真诚,“给书彦十个胆子,书彦也不敢骗您。到时您尝了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吃。”
“爷明日得空,过去转转。”汪英堂貌似不在意,心里则了开花。他祖母最喜欢此茶,他不够银子买,若是不花钱从赵书彦这里拿了,回去孝敬祖母,也能讨老爷子欢心,换些好处回来。
见汪英堂一副占了便宜的模样,齐家兄弟对对眼神,笑得愉快。只要汪英堂进了杂货铺,以云岫之能,汪家这门生意就算做成了。
汪英堂没钱,如珠公主却有的是,那可是个舍得花钱的主。
第一零四七章 可怜的家伙
谈完正事,汪英堂便觉得跟这帮俗人呆着没意思了,他的目光不住地往远处看。
南边就是李相的庄子,汪英堂听说李家庄来了个大美人周琼华。若是他去南边的棉花边转转,不知能否望她一眼。
“难得来到郡主的田庄,不下田体察一番未免可惜。赵兄可有兴同去?”
未来的大买家要下田,赵书彦自然陪着。
站在田边,看着他们的背影,齐之毅低声问大哥,“他这性子,也就多亏生在富贵人家。”
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早就不知挨过多少揍了。
齐之衡在京城呆得年头多,知道的事情也多,给堂弟讲道,“身为汪家庶子,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否则也不会年近及冠,还没个正经差事。之毅,你去提醒郡主的侍卫一声,看方向,汪英堂应是奔着南边去的。”
待玄舞得了消息,只坏坏地一笑,“若是他到了篱笆墙边,提醒他那边有蜜蜂,让他仔细莫被蛰了。”
侍卫领命,沿着小道穿过正在劳作的长工,向汪英堂转告玄舞大人的叮嘱。
汪英堂皱起眉头,“哪个养的蜂?”
真是会挑地方!
侍卫平静回话,“是敬国公太夫人。”
呃……圣上的丈母娘,左相的母亲,惹不起。
汪英堂立刻笑道,“这里四处开满了花,养蜂酿蜜最合适不过,太夫人好雅兴。这蜂蜇人么?”
侍卫道,“若不去主动招惹它们就不会有事。”
美人被蜂隔着,看还是不看呢?
汪英堂看了看在棉花田里做事的人不少,对偶尔飞过的几只蜜蜂石若不见,他也就放了心又迈步上前,嘴里还向赵书彦解释着,“赵兄你看,那边的棉花是不是长得更茂盛些?”
“恕书彦眼拙,看不出差别。”赵书彦含笑道,他哪能看不出汪英堂不住向南张望的模样。
他分明不是来看棉花,而是看人的。
说来也是赶巧,李家庄内,真有几个丫鬟从庄内出来,向着这边来了。
汪英堂隔着爬满牵牛花藤的篱笆,依稀望见一群姑娘,心情立刻激动了。
他的运气,咋就这么好呢,总算不虚此行。汪英堂加快脚步向南赶去。
赵书彦提醒f道,“汪公子,再往前蜂便多了。”
汪英堂甩甩袖子,一本正经地道,“赵兄看,那处的花开得正好,舍妹喜爱这些,爷我摘几朵回去给她玩。”
说罢,他疾走了一段,终于到了篱笆边,隔着篱笆向那边张望。
这里蜜蜂没有几只,他也就放松了警惕,伸手去掐挡住他视线的牵牛花。哪知好死不死的,他双眼急切地寻找美人儿,手正掐在一只藏在牵牛花心的蜜蜂身上。
然后,“嗷”的一声,汪英堂大叫一声,举着手指头疼得正要再叫,却被赵书彦捂住了嘴,带着他蹲下,“不要惊动蜜蜂,它们都过来就麻烦来儿。”
汪英堂疼得脸都变了色,看美人的心思全没了,哆嗦这手指低声道,“疼,爷疼……快,爷我疼!”
这里离着庄子的凉亭远得很,他叫得再大声,小暖等人也听不到,汪英堂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赵书彦只得招手换过身后的侍卫,“劳烦这位大哥,您可有办法止疼?”
侍卫扔保持着晟王府的高冷风格,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握住汪英堂的手指头,非常利索地将他手指上蜜蜂尾部的毒针拔掉,又随手从地上拔了棵草在手心碾碎,敷在汪英堂的手指上,“妥。”
妥个屁的妥,爷我还疼着呢!汪英堂哆嗦着,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赵书彦问道,“公子忍忍,赵某这就叫人去请郎中为你止痛。”
“不,用。”汪英堂虽然疼得牙都打颤了,但还没傻。他在陈小暖的庄子里,为了采花看美人,却让敬国公老夫人养的蜂蛰了,这若是传出去,他不只一点好捞不到,还得被骂被嘲笑。
赵书彦带着一脸关怀,赞道,“公子好耐力,若是书彦被蛰,怕是早就忍不了了。”
爷我也忍不了!汪英堂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
赵书彦接着道,“不过,被蜂蛰也有好处。蜂毒可祛除体内的湿气,汪公子这几十年,不用担心这跟只手掌因风湿关节疼了。”
“……”汪英堂疼得说不出话来,不顾形象地坐在地头上歇息了许久,待能忍住疼了,才把肿起的手指头藏在袖子里,带着汪月琴匆匆告辞而去。
他走了,齐之衡和蔡氏等人也告辞离去。小暖听到汪英堂被蜂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幸好这蜂才养了不多时,小草和大黄都不在庄子里,若是她们在,小暖准会让暗卫用蜜蜂当靶子练暗器!
“汪英堂怎么说也是在咱们庄子被蛰的,小人送点药膏过去吧?”第四庄的管事田归农请示道。
李老夫人只养了一箱蜂,蜂箱离着第四庄很远,飞过来采蜜的蜂儿没几只,也从未伤过人,汪英堂居然被蛰了,田归农也觉得不可思议。
小暖摇头,“他在庄子里都没叫郎中,就是想瞒下这件事,不想让人知道。”
“这有什么好瞒的?”田归农一脸不解。
小暖望着远得几乎看不到的篱笆,冷声道,“因为采花被蛰,他嫌丢人。”
“姑娘,李家庄的管家来了。”绿蝶低声道。
小暖点头,“这应该是听说蜜蜂伤了人,过来道歉的。田叔,你去见见他。”
当晚,听说汪英堂来了第四庄,三爷皱了皱眉头。然后第二天,汪英堂他老子汪童幡就被三爷偶遇了,然后回到家,汪英堂就挨揍罚了面壁思过。
待他终于熬到能见日头了,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赵书彦要茶叶。
觉得占了大便宜的汪英堂,将茶叶揣在怀里,美滋滋地去找好兄弟吃茶。柴智岁见了他,第一句话就道,“汪三,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啊?他汪三在家里都没面子,出来更没面子,这好大的面子是哪来的?
程小六道,“你还不知道?敬国公夫人知道她养的蜂把你蛰了,把蜂箱都处理了,还要亲自去你家探望你呢。”
汪英堂差点哭出来,“她这那是看我,分明是给我送催命符的。”
因为他祖母与李老夫人互相看不对眼,不是一两年,而是几十年了!
第一零四八章 跳坑
如珠公主是太上皇的长女,太上皇在位时颇为荣光,但因站错了队,荣光尽褪。
如珠公主的长子汪童伯与清王交好,没少参与清王和建隆帝之间的争斗。做为建隆帝死党的李奚然,年少时没少被汪童伯仗着身份欺负。为此,李老夫人对如珠长公主颇有怨言。
建隆帝登基后,清王被杀,汪童伯因其母贵在宫门前求情才保住了性命,却被贬荒野不得归。自此汪家败落,李家扶摇直上,已不可同日耳语。
李老夫人若是去拜访祖母,会是个什么模样?汪英堂望着他手上被蜜蜂蛰得窟窿,眼泪直流。
柴智岁笑得前仰后合,“瞧你这儿怂样!李老夫人怎会真去你家,最多也就是派人送点药物或蜂蜜过去罢了。”
那也够他受的!祖母本就不待见他,这才更完了,该怎么办呢?。汪英堂想起赵书彦说的茶叶,拉着柴智岁和程小六跑去了长清街。
赵书彦说话算话,顶级的好茶送了这三人每人三两,用精致的礼盒装着,汪英堂提在手里,心里踏实了几分。
他急匆匆赶回府时,汀兰屋里的小丫鬟正在门内候着,见他回来了,连忙道,“三少爷,李府的管事一个时辰前去见了太夫人,带着不少东西,太夫人让您回去后过去一趟。”
还是迟了一步!
汪英堂垂头丧气地回屋更衣,汀兰边给他更衣,边安慰他,“爷不必惊慌,方才老爷回来后,去见太夫人了,想必是有什么大事,有老爷顶着,太夫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责罚您的。”
有父亲在前边挨骂,他就好受不多了。
汪英堂跑到祖母院内,进门便低着头靠边坐下,老老实实地等着挨训。父亲汪童幡正在讲,大皇子的儿子柴君岳,终于死了。
三月前,柴君岳随圣驾出京遇刺,被刺客砍中了后背,能活到现在已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了。
柴君岳一死,被降为昭容的大皇子的生母,怕是也受不了这打击病倒,太后的身子还没好,再加上因滑胎而卧床休养的郑美人,御医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为柴君岳治伤的御医华云琦被大皇子妃赶出府,华云琦在府前跪了半个时辰,回到太医局后,自认难辞其咎,请辞归乡。”汪童幡与母亲讲道。
汪英堂忍不住了,问道,“父亲,太医局的提举刚被砍了头,新的提举还没选出来,华云琦向谁请辞?”
汪童幡瞪了儿子一眼,其母如珠老公主却道,“如今太医局内医术最好的就属华云琦,他便是请辞也不会被准,这是以退为进。”
汪童幡立刻收回瞪着儿子的大眼珠子,老老实实地请示道,“母亲所言极是。您看,儿借机保举几位医生超群的郎中入太医局,是否妥当?”
汪英堂连忙点头,妥啊,当然妥!
如珠公主扫了一眼不争气的孙子,汪英堂连忙低了头,如珠公主才道,“不妥!如今宫中多事,若是你保举的御医不当用,连你也会受责备。宫里的事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同样的坑,不能跳两次。”
汪童幡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母亲的意思是又到了皇权更替之时了?可圣上的龙体,不是大安了么?
如珠公主又叮嘱道,“除了不能保举郎中,永福寺内的玄孚,你等也不要与之走动,免生事端。若是大皇子妃递拜帖,直接以本宫身体不适回了。”
如珠公主的目光才落在汪英堂身上,沉着脸道,“你做的好事!”
“孙儿知错。”汪英堂连忙跪倒认罪。
如珠公主冷哼一声,“也是那老货故意找茬,好端端的,她养什么劳什子的蜂!”
就是!
汪英堂连忙点头,把从赵书彦那里得来的蒙顶茶献给祖母,“孙儿知错了,这是孙儿刚得的茶,给您换换口味。”
如珠公主掀开盖子一闻,便知是好茶了,“哪来的?”
汪英堂见祖母喜欢,就知道他头顶的乌云散了,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孙儿在文昌郡主的庄子里结识了一位郡主的同乡,是他送给孙儿的。”
陈小暖的同乡?
如珠公主略沉吟,吩咐道,“日后你多与陈小暖的人走动,少与贺王和程家的人来往。”
“孙儿记下了!”柴智岁要带着程小六去五城兵马司上工,他想跟他们混也混不了几日了。
汪英堂行礼退下后,如珠公主又叮嘱儿子,“你以后多与柴严晟走动。”
“母亲方才不是说不要跳坑么……”汪童幡迷糊了,别人是坑,晟王就不是坑了?
看着拙笨不开窍的儿子,如珠公主一阵心塞,骂道,“不管何人登基,柴严晟都不会倒,这点你都看不明白?”
汪童幡连忙站起来行礼赔罪,“儿子明白了,儿子下次见了晟王,一定多与他套套近乎,让他明白儿子的心意。”
他这点儿能耐,只配当个员外郎了。如珠公主疲累挥手,“去吧,去衙门做你的事,别自作聪明。”
如珠公主以为华云琦请辞是以退为进,建隆帝也是这样想的。
重华宫内,建隆帝冷哼一声,骂道,“这厮好大的狗胆!淑儿觉得朕该如何办?”
华嫔眉目低垂,“妾身不懂这些。”
建隆帝翘起嘴角,他的美人儿,便是朕再宠着也不会恃宠而骄,忘了她的身份。
“咳!”华嫔歪头,用帕子捂嘴小声咳了一声。建隆帝连忙问道,“怎又开始咳了?”
华嫔低头,“昨日受了凉。”
建隆帝皱眉,“你这宫里人太少了,再添几个宫女才能照顾得周到。”
华嫔摇头,“是臣妾惊梦后久久难以入睡,才受了凉,不关宫人的事。”
“淑儿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建隆帝感兴趣地问。
华嫔微微摇头,“忘记了。”
建隆帝抬手托起她的下巴想看过明白,却被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绝美容颜震得三魂出窍。抚摸着她极力掩盖不安小脸儿,建隆帝追问,“真忘记了,嗯?”
华嫔抬眸,含情带泣又满含哀求地望了建隆帝一眼,便是多疑的建隆帝也被她这一眼看得化了,转而哄道,“好,好,朕不问了,朕传御华云琦来给淑儿诊病。”
“多谢圣上怜惜,不过太后还病着,臣妾哪能因这点小事就劳烦御医,您该去慈宁宫了。”华嫔懂事地拒绝了建隆帝的好意。
建隆帝满意地在她脸上捏了记下,才恋恋不舍地起驾去了慈宁宫。
送建隆帝出门后,华嫔回到房内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脸。华玉见娘娘把脸都搓红了,心疼地递上小暖刚送进宫的棉布巾,“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您现在已不必受这个了,王爷那里……”
华嫔摇头,“有些事晟儿办不了,让钱安备暖身子的汤,这时我决不能病倒。”
华玉到了外殿,将娘娘的吩咐转告青信,又与他商量道,“要不要和王爷提一提?”
青信点头,一言不发地去了。
第一零四九章 老衲不能和道士同处
华云琦以退为进,逃避治死柴君岳的罪责,他休想!
死了儿子,失去最后的支柱的大皇子妃托着病体跪在宫门前求见皇后,请皇后为她的惨死的儿子做主。
大皇子的生母,被降为昭容的德妃也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跑去福宁宫大闹。
她儿子被人陷害去守皇陵,她孙儿被人害死,她没本事向正主报仇,若连个御医也收拾不了,还不如去死!
这位昭容是伺候了建隆帝大半辈子的老人,她豁出脸来闹,李皇后也不好苛责。安慰几句,派人将她送回揽月宫,并将大皇子妃送去探望,李皇后才得了清静。
之前太后揽着大权,李皇后心中埋怨,但现在太后躺到由她理事,李皇后高兴两日,便觉得烦了。
内心里,见与自己斗了二十多年的德妃落得如此下场,李皇后觉得解气的同时,更不能落井下石,以彰显自己高尚的德行。
她点手唤太监朱荣,“去看看圣上在何处,忙什么。”
朱荣早就打听好了,小声回道,“圣上处理完朝政后,去重华宫听华嫔娘娘弹琴,至今未出。”
“啪!”
李皇后气得摔了拿在手中的碧玉镯,“本宫在这边帮他收拾烂摊子,他却在那边逍遥!”
朱荣并紫蓝、嫣红等人跪地,请皇后息怒。
怎么郑春凤就不是被华淑气得滑胎的呢,若是她,李皇后拼着后卫不要,也得收拾了华淑!
“去,这件事本宫做不得主!”
朱荣赶往重华宫,听到里边传出山涧流水的琴声,他可不敢去打扰圣上的雅兴。
青信得了消息,告诉华玉。华玉听闻朱荣来了,眼里迸出仇恨的火焰。
就是这个朱荣,害死了华成!
“我去见他。”华玉说完,回屋点了些胭脂,才到宫门外见朱荣。青信依旧安静地守在门边,一动不动。
朱荣见到华玉,笑容那叫一个多,“华玉,待圣上听完琴,你帮咱家传个信,就说苏昭容和大皇子妃为了小主子的死不依不饶,闹到福宁宫了。”
叫了多年的德妃娘娘,华玉都快忘记德妃姓苏了。她清冷如秋月的目光落在朱荣身上,淡淡地道,“公公且候着。”
华玉跟在华嫔身边多年,也带了华嫔身上那股明明冷得半死,却意外勾人的劲儿,朱荣望着她的背影,稍稍扬声,“好,咱家在此等着你。”
琴声许久才落,东西侧殿内的杜婕妤和郑美人终于松了口气,正殿内的建隆帝张开眼,望着他的美人怔怔地回不了神。
华嫔轻声劝道,“圣上保重龙体。”
死了未降世的儿子,又死了孙子,建隆帝心里难受,才让华嫔抚琴消愁。谁成想听了琴声,他越发觉得难受了。
华玉进来,将苏昭容和大皇子妃所求说了。还不等建隆帝开口,殿外走进来的德喜也言道,“万岁,华云琦在宫外跪着请辞。”
建隆帝怒了,“怎么,当朕真离不得他?朕富拥四海,岂差他这一个没用的废物!让他滚得远远的,朕再也不要见到他!”
这就是准了华云琦的请辞,逐他出太医局了。
德喜也觉得华云琦此举着实不高明,谁都知道柴君岳的死怪不得他,他老实领几句责罚,待他医好太后,万岁说不得就升他做提举了。
这种时候,他抱什么委屈,跟大皇子妃斗什么气!这下什么都没了,几十年的御医白当了!
跪在宫门外的华云琦听了圣旨,跪地长泣,心中的巨石落地,终于踏实了。
能活着出京,已是他的造化。这是非之地,他此生再也不想踏足。
华云琦第二日“灰溜溜”地出京,在小暖身边做事的华云落在京外驿亭为他送行。
华云琦饮尽杯中酒,小声叮嘱堂弟,“云落回去后,替愚兄跪谢文昌郡主。”
小暖得知华云琦携着家眷走了,便对身边的绿蝶道,“富贵险中求,御医这差事也不是事好当的。”
绿蝶搭话道,“白梓烨和华云琦都不在了,太医局内急需补充杏林高手,不知这差事会落到哪家。”
小暖笑道,“宫中那么多人病着,此事拖延不得,圣上要启用玄孚了。”
建隆帝早有招揽玄孚上琴鸣山之意,此时若玄孚献丹治好太后的病,这事儿就成了。
果然如小暖所言,过了没两日,在贺王的举荐之下,玄孚进宫献丹,太医局的人验看丹药确认无毒后,建隆帝将丹药孝敬给了太后。太后服丹十日,便能起床行走,也有了胃口吃饭,算是大好了。
建隆帝大喜,在宜寿宫召见了这位昆仑山来的圣手,一见便惊为天人,请他上琴鸣山。
小暖知道后觉得诧异,“御医都治不好的病症,玄孚出手就药到病除了?”
三爷解释道,“太后年事已高,因有白梓烨之事在前,御医们怕出差错不敢下重药,所以太后才迟迟未愈。玄孚炼制的丸药剂量足,所以见效快。”
小暖明白了,“三爷,能医不自医,是不是就是道理?”
三爷点头,“有几分相似。郎中一般不给自己及亲朋看病、开药。是因关己则乱,畏首畏尾不敢用药,反而延误病情。白梓烨之母几年前得了风寒,他不敢用药,还是请的华云琦开药方。”
“华云琦一副药便将白母医好,不想这消息不胫而走,坊间传闻说白梓烨虽为太医局提举,但医术却不及华云琦。这也是白华二人不合之起因。”
小暖叹了口气,白梓烨重名声,若不是因此他跟华云琦闹掰了,郑美人的胎相有问题,华云琦或许会跟他提一提,也能免一死。
“啊!”小暖忽然被三爷弹了一下,委屈地捂住额头。
三爷揉着她的额头,学着岳母的语气教训道,“平白无故的,叹什么气?”
小暖哦了一声,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她想家了。
三爷也想尽快送她离开这是非之地,“你三师兄这一两日就能下山了。”
“这么快?”小暖的眼睛亮了,她以为得等到三师兄和玄孚打起来才能下山呢。
“玄孚说,他不能跟道士同处,否则无法炼丹。”
你个秃驴……
真给力!小暖喜笑颜开,“我三师兄丹术不精被赶下琴鸣山,无颜在京中停留,灰溜溜地败走。这个说法极好!”
三爷失笑,他人在意的名声,小暖师门中人却被视为拖累,“接了你三师兄后,你也回家吧。”
三爷不挽留自己,就说明京中又要出事了。
小暖很想问是不是因为华嫔,不过这话小暖实在不好问,三爷也不好说。
第一零五零章 昆仑山
姬景清上琴鸣山时,是被大内侍卫“请”上去的,他两手空空,只带了个仙杖。
姬景清下山时,又是被大内侍卫送下来的,他把仙杖扛在肩头,手杖那一头吊着个普普通通的陶罐。
王怀充和小暖,带着一帮师侄在山下等着。见到三师兄平安走下琴鸣山,小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贺风露紧走几步上前行礼,“师傅!”
“徒儿免礼。”
今天的风有点大,姬景清的满头银发随风飘扬,相当地有看头。他把杖子上的陶罐交给徒儿抱着,以杖拄地摆好架势,才笑着与小暖等人打招呼,“怀充,九清,让风露来接我就好,你们都忙,不必跑这一趟。”
小暖上前给师兄见礼,“师傅本来说要亲自接师兄下山的,可他今日有事脱不开身,才让九清过来。”
听师妹提道师傅,姬景清很是动容,“他老人家可好?”
“师傅身康体健,请师兄放心。”小暖说完,望了一眼贺风露抱着的罐子内,立了大功的,四脚乱刨腾的小二十六盾龟,笑道,“师兄这只小龟,长得可真快。”
“一年才长这点儿,不算快了。待我回观后开炉给它练些丹药吃,保准长得又快又好。”白发白须白眉的姬景清,笑得那叫一个蠢蠢欲动,“待练好了,给师妹和师弟也送些过来。”
“有劳师兄,那九清就等着了。我有一窝乌龟,今年又生了些乌龟蛋,劳烦师兄多送些。”
虽然第四庄内那只乌龟被大黄欺负了几次后再不敢冒头,更不可能跑上来吃东西,但三师兄炼制的丹药,都能当武器使用,小暖想多来点防身。
怀着同样的打算,王怀充也笑得一脸感激,“玄妙观里那只,也劳烦景清师兄了。”
送姬景清下山的大内侍卫也厚着脸皮跟上,“姬道长,某家里也养了两只,若是丹药练好了,您……嘿嘿……”
姬景清的道袍白发齐飞,笑容那叫一个和善,“都有,都有。”
先去玄妙观拜过三清祖师和师祖,跟着师妹回了第四庄后。姬景清才小声问,“师傅那边无事吧?”
小暖答道,“师傅得了一个重要的消息,然后匆匆离去,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不过师兄放心,应该没有大事。”
姬景清垂目沉思,小暖盯着他那与白眉截然不同的黑睫毛,有点愣神。
“师妹,那和尚是什么来头?”姬景清问起将他赶下山的玄孚。
小暖含糊答道,“他是从昆仑山麓来的,这些年在那边有些名气。”
因为不知道师祖的事儿三师兄知道多少,小暖不敢多说。姬景清听了,两眼满是向往,“昆仑啊……”
小暖笑问,“师兄想去昆仑山?”
姬景清毫不犹豫地点头,“昆仑为华夏龙脉之祖,西王母的居所,天帝之园圃。若有机会,景清一定沿着昆仑走它一遭,然后挑个中意的山头挖个洞,在那里炼丹修行。”
昆仑山脉绵延五千里,平均海拔在五千米以上,走一遭可不容易。不过,师兄的梦想,小暖还是支持的,“师兄想去就去。师傅上次说过,师门近来平安,三五年内不会有事召集各位师兄。”
姬景清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师傅何时说的?”
“今年二月中旬,师傅在七师兄的归阳观内。九清进京前与师傅辞行,师傅对我和七师兄说的。师傅还说,若说七师兄想远游,尽管去。”
姬景清闻言,拄着他的拐杖站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姬景清从怀里陆陆续续掏出十几个小瓷瓶摆在桌子上,“这都是补血养颜的丹药,没加杂七杂八的东西,师妹放心吃,师兄我走了。”
“师兄要去哪里?”小暖追问道,暗道不会这是要去昆仑吧这么潇洒?
“昆仑!”姬景清已经迫不及待了。
小暖……
“师妹已命人备饭,师兄吃完再走吧?”
这样啊……姬景清点头,“好,咱们师兄妹吃顿饭,好好说几句话。”
待小暖出去安排,姬景清也跑了出来,将他徒儿拉到一边,满眼喜悦地道,“风露吾徒,师傅要去昆仑了,昆仑!”
贺风露诧异,“您不是说太师祖不让您登昆仑么?”
姬景清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不过你师祖不是走了嘛。师祖当年说,若是为师登昆仑他就打死我,可如今他打不到了啊。”
……也对。贺风露满眼不舍,却知这是师傅多年的夙愿,她拦不得。
“为师待会儿写封信,你派人送回海州交给你大师兄,以后他就是海州道观的观主了,等为师在昆仑安置下,再给你们送信,让你师兄把观里的药材和丹炉给为师送过去。你二师兄……”
姬景清一一叮嘱着,“你九师姑一看就是鸿福宽厚之人,你哪也别去,好好跟着她准没错。”
待小暖和三个师侄坐在一处,陪着三师兄吃接风宴时,姬景清已经三句话不离昆仑了,“当年我跟着师祖学丹术,有些丹方上需用的新鲜药草,只有昆仑才有,虽有奇效却也无法炼制,这次总算能开炉了。”
小暖好奇着,“三师兄是跟师祖学的丹术?”
姬景清满是怀念,“是啊,我得幸被师祖看中,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六载有余。师祖说,若非他只能收两个徒儿,就要把我的辈分提一提了。”
师祖只能收两个徒儿,那圆通算谁的徒弟?或许,圆通只是无牙道长的徒弟,不是上清宫天师张昭成的?
待用完饭,贺风露将师傅请到一旁,递给他一个包袱和一个钱袋,“师傅,这里边是两身道袍,还有四百两银票并一些碎银子,师傅拿着,路上尽管挑好的客栈住,挑想吃的买,钱没了徒儿再给您送。”
姬景清接了包袱,却没要钱袋,“一路有道观,为师不愁饭吃,银两徒儿留着防身。当年你拜师时,师傅都没好的玉佩给你,你自己去挑块中意的买下,等你师祖回来,请他老人家给你刻上符文,防身做法事用。”
他们上清宫一派,走到哪里都是一件道袍两袖清风,银财从不考虑,因为没有。
贺风露从钱袋里取出一块玉佩,“徒儿跟着师姑什么都不缺,上好的玉佩也得了几块,这块是特意给您准备的。”
接过晶莹剔透的通灵玉,姬景清老怀甚慰,“我徒儿出息了。”
这时,小暖从外边走进来,笑道,“师兄,马车和行礼都备好了,师兄来看看可还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