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六章 去叫她们来
三爷本没打算到后宅给老夫人请安的,因为他不耐烦见这些女眷,但头晌时,太后派太监去天章阁传话,特意叮嘱他要给老夫人贺寿,所以三爷才随着二哥一起进了后宅。
被这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盯着看,三爷虽心中不耐,但还是淡定自若地向李老夫人转达了太后的问候,又跟着二哥给几位太妃问了安,便很是自然地走到秦氏面前,向她行礼问安。
虽说三爷与小暖有婚约,但秦氏只是六品诰命,晟王却是一品亲王,他这一弯腰,正正是给足了秦氏面子。
刷刷刷!无数道视线向秦氏扫来,尤其是宁侯太夫人,那眼神儿跟刀子似的刮向秦氏。她的孙女方挽歌在世时,晟王都不曾给她行过这样的礼!
为了闺女,多少人盯着秦氏都不怕,她挺直腰杆,大大方方地受了女婿的礼,笑道“我方才还跟老夫人念叨,说你们还得有一阵儿才能来呢。昨晚你不是说今天阁里事情多么?”
秦氏这架势和这话里的熟稔,又让一众惦记晟王的老夫人、夫人和姑娘们凌乱了。听说晟王常去秦氏的第四庄,听秦氏这口气,真是习以为常了。她晓不晓得,晟王是什么身份,她这态度对吗?对吗!
这样寻常的一句话,却让三爷展颜了,“皇祖母让父皇准了小王和二哥早点过来为太夫人贺寿,今日办不完的差事,可以明日补上。”
三爷冷若冰雪的容颜忽然绽放,若初升朝阳般耀眼无比,未订亲的小姑娘们只看得芳心乱颤,周琼华的脸更是红过院子里盛开的牡丹。
引着他们进来的左相笑眯眯地在一旁,他没想到晟王与秦氏一家相处是这样样子。秦氏比左相以为的要淡定,而晟王的姿态,摆的比左相以为的还要低。他在想,傲气如云间冷月的晟王,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哪般。若说只是因为陈小暖,左相不信;可不是为了陈小暖,还能为什么?
左相眯起眼睛,细细思量。
二皇子见三弟被人快盯出窟窿来了,心中简直要乐翻了,未免待会儿在酒宴上被这小心眼的家伙灌酒,二皇子还是主动站出来替他解围,笑着问秦氏,“安人,怎不见您家两位姑娘?”
秦氏站起来回话,“她们去了陈府。”
“那真是可惜了,出宫时父皇和母后还念叨着若是小草能把今日的场面画下来,定是别有趣味。”二皇子笑道。
听了圣上要看看陈小草的画,诸位太妃、太夫人心里都转了几个圈,静太妃无比庆幸自己没带着柴玉媛过来丢人,柴玉媛的外祖母庆国公太夫人,则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与那个惹事的外孙女断了往来。
圣上和皇后都这么说了,秦氏哪还敢说旁的,“我这就派人回去看看她们回来没。”
二皇子含笑点头,那两个丫头来了,定然能搅动这一池的春水,翻出不一样的波浪。
李老夫人叮嘱秦氏,“若她们还没回来,就不要派人去陈府催。”
“还是您考虑得周到。”秦氏应了后,她身后的李嬷嬷立刻出去传话,左相也引着两位王爷去了前院。
听了禾风的话,正在给大黄顺毛的小暖先问妹妹,“你想画吗?若是不想,咱们就推了。”
小草点头,比划着小胳膊道,“想,就是怕人太多,小草又没有那么大的一张纸,能把所有人都画进来。”
小暖给她出主意,“你可以多画几幅,每幅上只画几个人或者你想画的任何花草动物,不必考虑看画的人想看什么,也不一定非要把每个人都画进去,那样就累坏了。”
小草点头应了,然后两眼亮晶晶地问姐姐,“如果去了有人问话,小草该怎么说呢?”
“知道该怎么回的,就回;不知道的就笑。”小暖答道。
小草点点小脑袋表示明白了,和风又道,“李嬷嬷给奴婢说了二位姑娘要穿戴的衣裳和首饰,奴婢这就去准备。”
今天她们去李家庄是贺寿不是种菜,是得好好打扮,李嬷嬷跟着娘亲见了各家姑娘的穿戴,定是帮着她们选了得体的。
带着妹妹到李家庄给老夫人拜寿时,扫了一圈屋内的众人,果然没见跟她们俩撞衫撞色的,便向着李嬷嬷微微点头。李嬷嬷得了姑娘的认可,心里美滋滋的,晓得她这次要有赏钱拿了。
李老夫人叫了她们起来,又给她们引荐屋内的诸位长辈,小暖带着小草一一见礼。
屋里的肃太妃、静太妃、庆国公太夫人、宁侯太夫人和益霁候太夫人等人从小暖姊妹的衣着和言行举止中,硬是没挑出一点毛病,不由得惊讶。
肃太妃的目光,看向秦氏身后站立的两位嬷嬷,琢磨着要不要把向秦氏讨她们过去一段日子,教导自家的几个孙女;静太妃虽不愿承认,但这两个土生土长的丫头真是脱胎换骨般得洗去了浑身的淤泥,而她孙女玉媛生的陈小棉,却浑身上下带了一股子土气,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陈小暖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不讨喜的。因为她无才无德还不孝,闹得他爹丢了官职,踢腾得贺王两兄弟不得安生,最最重要的一点她还霸占了晟王!
但陈小草却不同了。小草与她们没有利益瓜葛,又因一笔丹青得了宫中几位贵人的称赞,乃是京城才女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将来不可限量,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尚未婚配!
娶了陈小草,就能和晟王府攀上关系。她的夫君也能在圣上面前刷刷存在感,日后一定差不了。所以,小草在众人眼里,那是相当地可爱,可爱到家中有十岁左右儿孙的太夫人、夫人们,都向她流露出善意的微笑,称赞不断。
听着她们不要钱一样地夸着小草,秦氏觉得不好意思;小暖看得明白,含笑不语;因为要作画,小草忽闪着两只大眼睛,认真观察着每一个人,将她们的最明显地特征记在心里。
益霁候老夫人给她们两姐妹塞了几颗樱桃,笑眯眯地问小暖,“上次老身从棉坊里买的布料结实透气又吸汗,练功时穿着比丝绸和细麻都舒坦。最近可有新料子?”
第九七七章 李老夫人的担忧
别人都在夸奖小草,只有益霁候太夫人跟她说话,化解她的尴尬。
小暖领了老人家这份善意,屈了屈膝笑道,“棉坊的工匠们今年琢磨出来一种非常吸水的棉布,给宫里送进去了一些,太后和皇后娘娘都说好,明日给您送过去试试?”
小暖说的吸水棉布,就是现代的毛巾。她提了毛巾的详细模样,还真让这批工匠整了出来,小暖很是惊喜。
一直注意着她们这边的李老夫人也道,“前些日子奚然去济县办差,捎回来几条,的确好用又好看。”
益霁候太夫人大咧咧地道,“你们这些讲究人都说好,那就差不了了。老身也来几块,若是好用,再给老身在营中的侄子侄孙们也送些去。”
益霁候太夫人出身将门,她的侄孙也都是将门虎子,十几岁便在营中摔打了,吸汗又舒坦的衣裳手巾,对他们来说更有用处。
话题扯开了,众人便闲聊起来。
李老夫人唤了小草过去,“今日跟你姐姐去永宁街撒花,好玩不?”
“嗯,小草很开心,跟着去撒花的三妹看到了郡母,也很开心。”小草答道。
听了小草这颠倒黑白的话,静太妃差点跳起来,可仔细一想小草说的也没错。小棉见了她娘亲,可不是喜极而泣么!
肃太妃也问秦氏,“你们与今科状元早就相识?”
肃太妃带着儿媳建王妃也去看热闹,见到卢林平带头向小草笑的场面,也经由丫鬟的嘴,听到了小草的话。
她不问去了永宁街的小暖,而是问秦氏,就是想看小丫头有没有撒谎。
她却不知,小暖早就让丫鬟传过话了,秦氏也早就等着人问这件事呢,“卢状元的父亲现任济县知县,年后入京时小草曾跟卢夫人说,若卢大公子中了状元,便替她洒许多花。他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卢夫人很会教孩子。”
“哦?他家还有一位儿子,多大年纪?”有两个待嫁孙女的庆国公太夫人立刻来了兴趣。
秦氏答道,“卢二公子今年十岁,书读得好,人也特别懂事。”
十岁啊,太小了……
庆国公夫人没了兴致,便笑着问秦氏,“小草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孙女不成,孙子她也是有。
各自交谈的众人立刻提起耳朵听着。
秦氏笑道,“她还小,不急,等及笄了再说。”
益霁候太夫人逗问小草,“你自己说说,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秦氏有些紧张,小暖却依旧含笑,对妹妹,她很放心,就听到她妹妹脆生生地回话,“太夫人,小草不嫁人,小草要招个上门女婿。”
啊哈?众人愣了,连凑在一处说说笑笑的小姑娘们也都回眸,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姑娘。
益霁候太夫人哈哈大笑,“好,有志气!老身当年也是这样想的!你要找个怎样的上门女婿,老身帮你注意着。”
小草见娘亲和姐姐没表示,便随着自己的心意道,“小草要找个心肠好、会种田管铺子、对家里人好,我娘和姐姐、大黄也觉得不错的人。”
怎还扯到了狗身上,众人笑做一团。
李老夫人笑道,“前几条好说,要教你娘和你姐、大黄都满意,怕是不容易。”
肃太妃又问,“你这小丫头真真有趣,这话是打哪听来的?”
秦氏接了话,“这是我随口说的,她便记住了。”
听到是秦氏说的,众人便提起了注意,益霁候老夫人更感兴趣了,“你当真要给她招上门女婿?”
秦氏解释道,“等她过了十五岁,再看怎样更合适。”
众人心里踏实了些,起码这七年中,总不会担心被人捷足先登了。
李老夫人见永宁街的事儿解释过了,小暖和小草也在众人面前露了脸,便不再让她们陪着这帮心眼比筛子还多的老东西说话。
“你俩去跟你秋阳姐姐一处玩,今天又来了一位表姐,也去认认。小草不是要作画么,待会儿让你厚生哥带你四处转转,你年纪小,前院也去得。”
李家二姑娘李秋阳立刻过来,领了小暖姐妹到了周琼华面前,让她们彼此认识。
周琼华的确生得很美,可小暖一家看美人是以华嫔为标准的,所以这样一边偏上的美人,就不够瞧了。
从李家人对这两姐妹的态度上,周琼华知道她们与李家人相处得极好,言谈间便多了几分亲切。
小暖看着她这张稚嫩的小脸儿,觉得左相不一定看得上她这样的。
热热闹闹地饮宴后,上了岁数的太妃、太夫人们各自歇息,年轻些的夫人、姑娘们三五成群,或去踏青,或吃茶闲聊。
李厚生带了小草去前院玩,小暖不想听李家姐妹与几个王府、侯府里的姑娘们说悄悄话,正要去娘亲身边,却见娘亲被李老夫人的婆子请了去。
她微微歪起小脑袋,李老夫人这时叫娘亲过去,要做什么?
后宅内,已经卸去满头金簪玉坠的李老夫人已靠坐在长榻上,见秦氏进来了,便拍了拍身边的位子,道,“过来坐。”
秦氏谢坐后,便挨着老夫人坐了,看她面带倦容,便道,“您先睡会儿,咱们离得近,想说话啥时候都成的。”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睡不着,找你念叨几句。”
见一向要强的李老夫人都愁成这样了,秦氏便老老实实地听着。
李老夫人对秦氏这一点也很满意。秦氏心眼不多,但懂事儿、知道体谅人,跟她说话不用费脑子,有她待在身边觉得舒坦,不用时刻担心被她算计了。
儿子那精明得不像人的性子,就该找个这样的人过日子,才能笼住他的心。
“周琼华,你方才也见了,觉得她怎样?”
李老夫人叫自己来,就是想听真话,秦氏如实道,“模样好,性子爽快,以后管家是把好手,不过……太精明了。”
李老夫人又叹口气,“这孩子从模样到性子,都跟厚生他娘年轻时候相仿。老身看着她,都不由得想起去世多年的儿媳妇,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啊?秦氏张大眼睛,不知道咋接话了,琢磨着她方才算不算说了李夫人的坏话?李嬷嬷说来了莫论人长短,结果她把李家夫人给论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老夫人拍了拍她紧张握起的手,道,“厚生他娘去的时候,厚生十岁、秋阳九岁、秋彤七岁,都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老身想给奚然再找个人,可他为了孩子们不肯点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孩子们都大了,他还是一个人过,屋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不知他现在见到琼华,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怕是也不好受吧……”李老夫人念叨着便睡着了。
秦氏悄悄退到门外,让丫鬟们进去伺候着。
她低着头往外走,还没出院子便遇到了李奚然。
第九七八章 儿去跟她谈一谈
左相见秦氏从母亲房里出来,而房内又静悄悄的,便颔首谢道,“有劳安人。”
秦氏还礼后,低着头规规矩矩地退到院外,快步向着小暖走去。左相见她这匆忙的背影,暗想母亲说了些什么,竟把人家吓成这样?
到了房内,左相挥手让丫鬟退下,他放轻脚步进了内室,见母亲闭着眼睛躺在榻上歇息。母亲花白的两鬓和眼睛明显的鱼尾纹,让左相觉得惊慌又惭愧。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的儿女们,母亲也不会苍老如斯。
人上了岁数便觉少了,李老夫人躺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张开了眼睛。见儿子在旁边坐着,她先问前边的事,“前厅里如何?”
“那里有易王和厚生在呢,您再歇会儿吧,戏还得半个时辰后才唱呢。”左相递给母亲一杯温水,扶着她饮下。
李老夫人端详儿子的脸色,笑问道,“我儿进来的时候,见着秦岚了?”
左相点头,“见到了。母亲和她讲了什么?”
李老夫人笑得得意,“讲了些能让她感动的话。她见到你时,眼神儿不一样了吧?”
左相……
“她一声没坑,头也没抬,规规矩矩地退出院逃回了小暖身边,好似您儿子是只吃人的老虎。”
李老夫人微愣,然后叹道,“是娘弄巧成拙了。”
左相更好奇了,“您跟她说了什么?”
李老夫人如实道,“娘跟她说琼华这孩子像极了芝兰,说你这些年为了孩子们才没再娶,现在见了琼华,怕心里会很不是滋味儿。”
左相失笑,“娘明明知道,儿并非如此。”
见李老夫人瞪眼,左相连忙改口,“儿并非完全如此。强扭的瓜不甜,秦安人无再嫁之心,您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再说儿身边也不缺女人。”
李老夫人质问,“那俩妾的屋子,年后你去了几回?”
他已经这么老了,居然还要被母亲查房事,左相有些抹不开,“儿已过了那个年纪。”
“庄立坤五十四岁娶娇妻,不也好好的!”李老夫人气道,“你就是怕麻烦!”
“娘既然知道……”
“可你看秦岚是会添麻烦的人么?陈祖谟那样的,她都能忍了十三年!你莫跟娘说,你看她跟别的女人一样,娘还不知道你!”母子连心,李老夫人怎会看不出儿子对秦氏还是在意的。
“儿是敬佩她,而不是有旁的念头。她们母女三人能过成现在这样很是不易,娘又何苦为难人家呢。”左相说完,又低声道,“圣上是不会准儿与秦安人结成连理的。”
秦氏是晟王的岳母,他是二皇子的舅父,若是他娶秦氏,二皇子、三皇子和李家就会拧成一股绳,这是圣上最不愿见到的场面。天章阁六人最好各自为政,圣上才能放心。
李老夫人又如何看不明白这层阻碍,她低声道,“秦岚没两三年拐不过这个弯儿来,到时候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左相含笑,“您的打算还真是长久。”
“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为你打算还能为谁?娘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几年了,娘不想闭上眼的时候,还要惦记着你明日能不能吃上热乎饭。”李老夫人说得动情,言辞诚恳地劝着儿子,“秦岚越没这个意思,娘就越中意她。这么本分过日子又不贪图你什么的女人,哪那么好找。”
“你不娶继室,是烦她娘家添乱,又怕再生了孩子会影响到润生承爵吧?但你娶秦岚就不会有这些烦心事儿。她的娘家人早让小暖收拾干净了,若是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就小暖那护犊子的性子,咱们李家便是什么都不管,那孩子也能过得好好的。”
“娘连这些都想到了。”左相想笑,又觉得心酸。他已年纪五十,却还让母亲为了自己整日忧心,真是不孝了。
左相处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见母亲真对此事上了心,并决定速战速决,“儿去跟她谈一谈,若是她有意,便将此事订下来;若是她无意,也省得您这样日夜算计着。”
小暖现在没吭声,是娘还没什么,万一惹急了小暖,让她一状把自己告到京兆府去,就麻烦了。左相觉得,以小暖的性子,这样的事儿她真做得出来。趁早讲明白了,两边都能安心,也能省出精力做大事。
李老夫人大喜,不过,“这事儿你不能问她,她现在定是一百个不愿意;你得给小暖谈,小暖做得了她娘的主。”
左相有些为难,让他去跟十五岁的小暖谈自己要娶她娘亲的事儿,左相就是脸皮再厚,也张不开这个嘴啊!
出了老夫人院子的秦氏,见小暖就在并不远处等着她,赶忙奔了过去。小暖也快步迎上,压低声音问道,“娘,没事儿吧?”
秦氏摇头,“没事儿,小草还没回来?”
“小草有绿蝶跟着,前院还有三爷在,不会有事儿的。”小暖扶着娘亲坐在栏杆边,看着她心神不定的模样,又轻声问道,“老夫人跟您说了什么?”
秦氏左右看看,见到出都是耳朵,便忍住了,“咱们回去再说。”
待戏台子搭起来,小暖陪在娘亲身边听了三折子戏,小草也看够了热闹,她们才随着众人一起告辞,回了第四庄。
小草回来后便一头扎进书房作画,小暖和娘亲回了内室,秦氏才将老夫人的话一五一十的讲了,然后道,“照娘看,周家应该有意让周琼华给李大人当填房,而周琼华她娘并不愿意,李老夫人也没这个意思。不过,因为周琼华与李夫人很像,老夫人又有些为难,觉得李大人可能会有这个意思。娘看周琼华看左相那个眼神儿,她也没这个意思。”
虽然周琼华对左相无意,但对她家女婿挺中意!秦氏想着,有点儿发愁。
小暖笑了,“娘看得还挺明白。”
“娘又不傻,这点事儿还能看不明白?”秦氏在看男女亲事上,向来敏锐。
小暖好奇问道,“那娘觉得,李老夫人为何找您说这个?”
秦氏叹了口气,“老夫人的念头娘早就看明白了。不过既然她不说破,娘也就当不知道。方才老夫人忽然跟娘说这个,娘才觉得心里发慌。”
“娘看明白了什么?”小暖追问,她还一直以为娘没看明白呢。
跟闺女说这些,秦氏很是抹不开,“李老夫人就是……有意让娘做他家……儿媳妇。”
小暖惊讶了,“娘什么时候明白的?”
“娘都活了三年多年了,怎么可能连这点事儿都看不明白!”秦氏叹了口气,似乎非常为难的样子。
第九七九章 秦氏的道理
小暖一拍额!
是了,娘亲在感知这方面的八卦上,触角尤为敏锐!她怎么会以为娘亲察觉不到呢。既然娘亲知道,那她是咋想的?
秦氏如实道,“娘看李大人没这个意思,就是老夫人一厢情愿,所以娘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您都会用成语了!”小暖惊叹。
秦氏抿抿唇,“说正事儿!”
“哦!”小暖立马严肃地问道,“那您呢?女儿听说左相院里就俩妾,孩子也都是嫡出的,所以女儿觉得左相虽然不一定是好人,但他应该是个自律甚严的好男人。您如果要再嫁……”
“瞎说啥呢!咱们这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娘干嘛要嫁去别人家里伺候人!”秦氏打断闺女。
“他们家那么多下人,不用您做事。而且李家庄离着近,您嫁过去也就几步路的事儿,咱们以后还是一块住着,多方便。”小暖劝道,其实左相除了岁数比娘亲大了点,其他方面都挺合适的。
秦氏才不这么觉得,“他家里下人再多,该媳妇做的事儿一点也少不了。去李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端茶送药,还有李大人房里的事儿,不还得他媳妇管着?娘可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了。说起远近,咱们自己就有家和庄子,娘干嘛还要去别人家住着,低声下地地看人脸色?”
呃……
小暖觉得娘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您才三十出头,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过日子。娘,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我爹那么差劲,大部分还是知道心疼媳妇的。”
秦氏摇头,“男人为啥娶媳妇?就是想让媳妇生孩子给他家传宗接代、伺候自己。女人嫁过去就得伺候男人,就得干活,这是份内的事儿,你不干就是不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干活,凭啥穿人家的衣裳、吃人家的饭,死后还埋进人家的祖坟里,享受香火供奉?”
“娘这后半辈子不缺衣裳也有饭吃,死后能埋进秦家祖坟,享受秦氏后辈们的香火供奉,为啥还要嫁人?”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小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但是,真的很有道理啊!
“娘听李家庄的下人们议论过,李夫人在世时,他们两口子也就是各忙各的。李大人当那么大官,脑袋里装着的都是大事儿,哪有功夫跟媳妇在一块儿。娘嫁过去干嘛,守着空屋子算时辰等他回来?就算他回来了,娘能跟他说啥,说田里掉了几个棉桃,还是说大黄抓了几只兔子?”
秦氏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最后总结道,“所以小暖,你歇了让娘再嫁的心思吧,娘觉得现在没人管着的日子真挺好的。现在有你们,过两年娘娘从宫里出来,娘能挨着娘娘住了,你再生几个孩子,让家里热热闹闹的,娘就要啥有啥了。”
见娘亲提到华嫔娘娘那两眼闪亮亮的模样,小暖就知道自己劝不动了。在娘亲和小草眼里,华嫔娘娘那可是神一样的存在,如果能挨着神住,谁还想去找个凡人啊!
不过,“您既然不想嫁,也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为啥还跟李老夫人走得那么近乎呢?”
“这一来呢,李老夫人人好,见识也多,跟她待着娘能长见识;二来,她是皇后的亲娘,皇后算是你的正经婆婆,能跟李老夫人走得近点儿,以后你嫁过去不也能少受点气啊。”秦氏说着自己的想法,“现在她是皇后,以后她就是太后。她在宫里咱们够不着,跟她娘处得好了,总没坏处吧?”
娘亲在小暖心里的高度,蹭蹭蹭地蹿高三大截!娘想得比她明白,甚至连小暖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娘做事,处处都是为了她和小草考虑。
小暖钻进娘亲怀里撒娇道,“娘真好。”
秦氏摸着女儿顺溜的头发,缓缓地道,“小暖,娘这辈子知足了。以后可别再说让娘嫁人的话,否则娘就当你嫌弃娘,不想要娘了。”
“小暖要您,什么时候都要您!”小暖收紧胳膊,知道这个事儿过去了。嫁人有嫁人的好,不嫁人有不嫁人的好,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娘,姐姐,小草画好了一幅,你们看!”小草举着一张比她还高的画跑了进来,大黄摇着尾巴在后边跟着,那得意劲儿,好像这画它也有参与一样。
小草画的是李家庄的大门。门上挂着一对大大的红灯笼,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车夫正靠在车上歪着脑袋睡觉,旁边的牡丹花上还飞着两只蜜蜂。
小草的小脑袋从画旁边露出来,闪着大眼睛问,“怎么样?”
“汪?”
秦氏立刻道,“好看,我闺女画什么像什么,真好看!”
小暖夸奖得更为具体,“非常好!尤其是这两只蜜蜂,让这幅画静中有动,很有创意!”
小草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娘娘在信里教小草这么画的,娘娘说可以画飞鸟、飞虫这些,让画更有意境。”
“有意境!”妹妹的领悟力着实高得吓人。
“太有意境了!还是娘娘厉害!”秦氏两个一起夸。
“汪,汪!”大黄晃着尾巴,非常开心。
小草指着画上的留白处,“这里提上一首诗就更有意境了,写什么好呢?”
秦氏也想不出什么来,给闺女出主意道,“不如写对联,喜庆的对联还是挺多的。”
小草咬着笔杆子摇头,“还是诗好,娘娘说诗与画得相得映彰……小草想一想,用第几韵好……”
一听写诗和韵律,小暖立刻更怂了,“那啥,我刚想起来还有点事儿要做,你们先写着,我去去就来。”
逃进书房的小暖还没坐下,绿蝶就神色古怪地走进来,“姑娘,李相来送寿桃了。”
他亲自来了?小暖也很诧异。
家里有老人过寿,客人会携带礼品拜寿吃寿宴。寿宴过后,主家会给客人家中送去面桃,让客家跟着沾沾老人长寿的喜气。在乡下,这种寿桃多是家里的妇人或孩子去送。在大户人家,就是管家或仆从去送了。
左相亲自提着寿桃过来,这可不只是送桃子这么简单了。若是没有与娘亲谈那些话,小暖定会让娘亲去接寿桃,既然知道了娘亲无意再嫁,小暖觉得还是自己去为好。
第九八零章 看似无情却有情
小暖快步到了院门口,见左相正倒背双手观赏风景,他身后是提着大大的食盒的李泗。李泗见了小暖,满脸灿烂地问,“郡主,小草姑娘的画可成了,小人能否先睹为快?”
小暖先给左相行了礼,才道,“小草刚把大门画出来,正在聚精会神地题诗。”
聚精会神地题诗,就是不能去打扰了,李泗非常遗憾,他好想知道小草姑娘画里有没有他李泗。
知道小草姑娘要来作画后,李泗特意换了新衣帽,抬头挺胸地在小草姑娘面前走了好几回,就是想着能在姑娘,比他家老爷比下去。小草姑娘这次画的他家老爷,会不会跟上次一样呢?
“小草题诗也就是五言或七言绝句,大人不如到书房稍等片刻?”小暖邀请道。
左相颔首,跟着小暖去了书房,李泗识趣地留在房门外,却见绿蝶和玄舞大摇大摆地跟了进去。
见她俩在郡主身后待着,李泗觉得他也该进去给自家老爷撑场子,哪知他刚迈进去一条腿,他家老爷就毫不领情地开口了,“你在外边候着。”
“……是。”
李泗默默收回自己的腿,被捅了一刀的心,阵阵发疼。还不等他舔好伤口,郡主家的大黄狗便从里院溜达出来了。李泗眼睁睁地看着这大黄狗,也大摇大摆地进了书房!
书房内,小暖命绿蝶上了茶,便摸了摸大黄的脑袋,温和道,“大黄去门口守着,莫让人进来。”
听到大黄也被撵了出来,李泗地伤口立刻长好了。可还不等他高兴,大黄出来后居然站在他面前,“汪”了一声。
李泗看明白了大黄这举动的意思,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它让出位置。这厮舒舒服服地卧在门口后,大脑袋往前爪上一趴,两只狗眼盯着他不动了。
李泗甚是生气,郡主让它出来守着,不是让它防着自己啊!但跟一只狗也没法讲道理,李泗又默默往外退了几步。
见那狗闭上了眼睛,李泗又偷偷往前挪了一步,那狗又张开眼睛盯着他!李泗沉默,又默默退了回去,心中的伤口,鲜血淋漓。他站在这里,纵使书房的门开着,里边说啥他也听不清楚了!
屋内的左相见了李泗没出息样,决定下次换个人跟着。带个这样的出来,事情没开始谈,就先输了气势。
不过,该怎么开口呢?左相看着摆在书房内的三张书桌,有些犯难。来的时候他觉得挺简单,但见了小暖,却张不开嘴了,总不能直接问我想娶你娘,你同意不同意吧。
见左相用眼睛把小草桌上的一排笔刷了两遍,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小暖也不催促,跟着他一起刷。从左相这少有的忸怩态度,小暖已经明白他为何而来了。
左相拿定注意后转头,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母亲很喜欢你娘,想为奚然娶她为妻,郡主觉得如何?”
他是说他娘喜欢自己的娘,所以给他要娶,而不是他喜欢所以要娶。小暖心中不满,脸上带着歉意,“我娘能得老夫人青睐,是我们的荣幸。不过我娘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不想再嫁,还请您替我们谢过老夫人的美意。”
既然说的是李老夫人看中了,小暖就没必要把这件事情扯到左相身上,只提老夫人便可。
小暖的回答,完全在左相的意料之中,不过听她亲口说出来,左相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不舒坦。在他的人生中,还从未有过主动送上门却被人拒之门外的经历,偶然有了,就无法释怀。
不过,左相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容,“好。”
两个聪明人,谈到这里就都明白这件事不用再提了。左相谈起小草的画,“因这画是要呈御览的,还请小草姑娘手下留情。”
小暖的笑意直达底,“您放心,小草很有分寸。”
左相觉得自己眼里的分寸与小暖一家眼里的分寸长度并不相同,不过他也没在计较此事,又闲聊几句便告辞了。
小暖见他步履依旧,便知道娘亲在他心里其实没什么分量,娶与不娶娘亲,对他来说无甚紧要。这样的男人,嫁了也没什么意思。
待回道里屋后,玄舞主动跟小暖说起左相的闲话。
“李大人年轻时,也是名动京城的人物,想嫁他的姑娘不知凡几。那时圣上与清王争夺皇位正酣,左相娶了周家的嫡女为妻后,周家数之不尽的金银随之流入京城,帮圣上垫平了不少坑坎。圣上登基后,也没亏待了周家,江南八州的盐政和茶叶都在周家的掌控之下。还有可靠消息:李夫人去世后,周家几度想送女儿进京为李大人填房,都被李大人都拒绝了。”
“李夫人为左相生了两子三女,她生李三姑娘时伤了身子才病逝的。她在世时,他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或者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为恰当。李夫人死后李大人一直未再娶,属下曾听柴老爷子讲过,不是因为李大人对他夫人用情有多深,而是他没有再找到娶妻的理由,便省去了这个麻烦。”
小暖慢慢往屋里走,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的李奚然。他与周家女的联姻算是各取所需,也都得偿所愿,而且左相对他妻子,严格说来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看似有情又无情的男人,其实挺可怕的。小暖摇摇头,快步往屋里走去。
左相回了庄子后,李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样?”
“与儿说得一样,秦安人绝无再嫁之意,娘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左相劝道,“若是为此闹僵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晟王是二皇子夺位的最大助力,左相努力维护着他与晟王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若是为了娶秦氏而惹怒晟王,左相是一万个不同意的。他的房内是否多个人说话,与李家的兴衰或者大周的国运比起来,无关键要。
李老夫人见儿子坚定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我儿言之有理,这件事儿等圣上春耕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人家都不同意嫁他,还计议什么?左相未再提,说起正事,“我姐后会与圣上一同出宫,她会趁此机会来庄子里探望您。到时娘要劝着她一些,切莫让她妄动。”
第九八一章 蹭吃蹭喝的老道
李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叹了口气,“你姐的性子你还不晓得,郑春凤这件事上,她不会使什么手段,但下边人用什么手段她也不会管,护不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只会觉得郑春凤没脑子。”
十年前,华嫔受圣宠,李昭荣和宸嫔因嫉生恨,合谋害死华嫔所出的六公主,这件事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当然知道,她只是作壁上观罢了。
事后,华嫔一蹶不振,闭门称病不出,李昭荣和宸嫔被柴严晟除了,皇后坐收渔翁之利,乐见其成。
李老夫人知道的比旁人更多,其实当年李昭荣和宸嫔合谋毒害华嫔,皇后也是暗中的推手,想让她们帮她除了华嫔这个眼中钉,太后也知情,所以李昭荣和宸嫔才那么有恃无恐。
阴差阳错害死六公主后,圣上没有过分苛责这二人,有朝局方面的考虑,也有太后和皇后的缘故。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年才十岁的柴严晟会出手,其出手之狠厉镇住六宫,自此六宫无人敢打华嫔的主意,皇后都忌惮他几分。
不同于被圣上当玩物从民间带进宫的、无娘家可靠、谁都可以欺负嘲笑的华嫔,郑美人背后有右相和郑钧锋撑腰。若是郑美人出事,右相必然出面,圣上也会因此迁怒皇后,连带的二皇子和左相也会受到牵连。
为了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就要付这么大的代价,实是得不偿失。但若让女儿出手去保郑美人这一胎,她心里也会不舒坦。
女儿在宫中这些年受的委屈不少,李老夫人实在不愿让她憋着。
左相劝道,“娘,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眼看着我姐就要熬出头了。这次不管怎样,娘也要劝住她。就算郑美人生下来的是个儿子,无非也就是多个四皇子一样的郡王罢了,不足为虑。”
四皇子在李氏母子眼中,就是个宠坏的孩子,完全不中用。等二皇子登基后,他也不过是个逍遥王罢了。
李老夫人点头应下,“四皇子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前几日,他给宜寿宫送了消息,说他正在全力追捕柴严亭,月内就能将其抓获。也不知是真是假。”左相回道,不只他这么想,建隆帝看了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李老夫人也笑了,“他的话只可信三分,想来不过寻到了一些柴严亭的消息罢了。柴严亭,还是得用圆通当诱饵,才能钓出来。”
“盯上这诱饵的人很多,他们都在等待时机,一旦四皇子无功返京,便是这些人要向圣上献策之时。”左相看得透彻,现在这些人不动,是因为就算他们献策抓住了圆通,也是在跟四皇子抢功劳,还不如等四皇子泄气回京挨骂后再说。
提起圆通,李老夫人便问道,“晟王那边有何打算?小暖一家与圆通处得不错,依着她们的性子,怕是想保圆通吧?”
左相分析道,“秦氏心肠软,为了王时卿之女还看儿子不顺眼呢,若是她知道圆通的事,定会为他向晟王求情。不过陈小暖不是心软之人,秦氏和小草唯小暖之命是从,所以她们不会出手干预,最多只是不落井下石罢了。”
“她们能走到现在,全凭着小暖,这丫头很是不容易,脑子也非常清楚。”李老夫人赞道。虽然小暖出身低微,但晟王娶了她,绝对是如虎添翼。
左相笑道,“小暖脑子是非常清楚,所以她不会阻止秦氏嫁入咱们家,应是秦氏真的不想再嫁,所以您就别再挑了小暖的理才好。”
李老夫人横了儿子一眼,“娘不信你心里一点也不在乎!”
左相摸摸鼻子,眼睛一转,道,“您样样出色的儿子上赶着想娶个合离的乡下妇人,她却百般不肯。儿子当然会有些失颜面,不过在乎实是没有的。儿子早已过了慕艾之年,岂会在乎这些?”
“哈哈,哈哈哈哈”李老夫人忽然拍着床榻狂笑,“小草真真是个天才!若是不在乎,你转眼睛作甚?”
不管母亲怎么以为,能让她展颜欢笑,左相也开心。待她笑够了,才接着道,“小暖怎么做尚不知晓,但儿得了消息,慧清已经给他的弟子智真下了命令,让他尽快除了圆通这个祸患。”
李老夫人敛了笑,不屑地道,“惠清枉称高僧,心中全无佛家慈悲。不管圆通是不是清王的遗腹子,他都是佛门弟子,慧清即便不出手相帮,也不该加害于他才是。他这永福寺方丈,是做到头了!”
左相无奈,“他退下来后只能让智藏当,智藏还不及他。本来智真当之无愧,但他主动出走南山坳,应不会再回京了。”
智真精通佛理,却窝在山沟野寺不回来,真是可惜了。李老夫人又道,“佛道兴衰关乎国家兴亡,此事你还是与圣上商量一番为好,严易那里也要说一说。”
被众人视为鱼饵的圆通,此时正蹲在镇清寺外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看贺风露师兄弟四个练功,旁边还放着一捆他刚刚砍回来的木柴。
躺在圆通身边晒太阳的师无咎忽然提了提鼻子,坐了起来,“小和尚,你们庙里的包子蒸好了。”
圆通也闻到了香味儿,背起木柴跳下石头,欢快地道,“师道长稍待,小僧去去就回。”
“有劳小师傅,若是有汤也帮老道端一份儿。”眼见着小和尚一溜烟跑了,师无咎连忙喊道。
“圆通,贫道也来四个包子!”赵守纯说完,还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刚入镇清寺修行的农家汉子行空,看着在寺门外假装练功实则蹭吃蹭喝的这群老少男女道士,气得不轻!
他扔下扫把就要去找管事师叔度通告状,哪知还没走几步,就见圆通小师叔拎着一篮包子在前,度通师叔端着一蛊子香喷喷的蘑菇汤在后,走了过来!
圆通小师叔经过他身边,扬起灿灿的笑脸,“行空,该洗手吃饭了。”
一向讨厌道士的度通师叔经过他身边,居然也露着两颗雪白的门牙,“行空,我让行苦做了你爱喝的酸汤豆腐,快去吧。”
行空嘴里立刻泛起酸水,颠颠地跑了进去。
至于道士蹭吃蹭喝这事儿,两位师叔都不介意,他介意个啥子!
第九八二章 凭的是脸皮厚
师无咎啃着不比肉包子差的大素包,越看度通越顺眼,暗自可惜这么能干的徒弟,怎就被智真捞了去呢。
见师无咎吃完包子,度通连忙把一大碗蘑菇汤递上,“道长,喝汤。”
“好。”师无咎一扬脖就将一大碗汤倒进了肚子里,又把碗递过来,“实在是惭愧,老道喝得有点多。”
“不是您喝得多,是小僧拿的碗太小了,晚上给您带个大碗过来。”度通给师无咎添满,笑得跟店小二没啥差别。
师无咎又喝了一碗,才满足地摸摸肚子,“后晌老道得去山上转转,晚饭就不在这儿吃了。”
机会终于来了!度通假装好奇地问,“您老去山上干啥?”
“没什么啊事,就是勘勘地形,顺顺水路。”师无咎吃饱了,又变得懒洋洋的,躺在大石头不动了。
度通的松树牙立刻露了出来,“道长可否带上小僧?小僧也想去开开眼界。”
师无咎笑道,“山路难行,你跟了去怕是要吃苦头的。”
“道长,小僧跟去会妨碍您堪山顺水不?”
“那倒不会。”
“小僧不怕吃苦,让小僧跟着去,成不?”
“你若是跟不上,莫怪老道将你丢在山里。”
见师无咎点头答应了,度通笑得眼睛都没了。
乖乖坐在旁边啃包子的圆通也好想去,可师父说他不能离开镇清寺方圆五里,圆通不敢违背师命,便跟师兄商量道,“庙里的木耳吃完了,师兄别忘采些回来吃。”
度通点头应下。
“小草想要一根趁手的木棍当武器,我在方圆这几个山头没发现合适的,师兄去了远的地方也帮她找找,等小草回来就能给她用了。”圆通又道。
度通摸了摸师弟的脑袋,只轻声道了一个“好”字。
待到后晌,度通换上轻便的僧衣僧袍,戴帽子罩住他的光头,便跟着师无咎一起进山了。跟他们一同入山的,还有归阳观的观主张玄清。
张玄清对这个天天围着自己的师傅打转的,小眼睛大门牙和尚很不耐烦。因为他所求的事,对师傅来说风险极大。张玄清跟师妹心照不宣,都不想师傅这趟浑水,可看师傅的意思,他似乎是打算出手了,张玄清心里着急却也无奈。
度通也知自己不讨喜,所以格外地勤快,他帮着师无咎师徒拿水袋,还笑得非常开心。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得跟傻子一样,张玄清的确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度通一边开心地笑,一边尽全力记住这些地形和道路,等他带着师父和师弟跑路时,这些是能救命的本事。
张玄清看他笑得这没出息的样子,真想把他的门牙敲下来。度通不开口,师无咎也就揣着明白当糊涂,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跟着这走山路如履平地的师徒二人在山里转悠了三天后的晌午,他们正坐在树荫下歇息时,早就累惨了的度通终于开口了,“道长,您看这么多处山峰山谷,哪一处生机最旺?”
师无咎喝了几口水,颇有玄机地道,“福祸相依,生杀相随,生机旺的地方也隐藏着极大凶险。”
度通见师无咎肯开口,心就放下了一半,他笑得更灿烂了,“风险不怕,只要生机够旺就成!”
师无咎真个觉得度通这脸要笑瘫了,跟了三天,也足见他的诚意。师无咎不再难为他,坦言道,“天地气运因时因人而异,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辰,吉凶星分布的方位并不相同。”
度通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问,“道长,您看我们师徒三人的生机在何处?”
张玄清刚要站起来说度通几句,师无咎却伸手压住了他,示意他不要插手。师无咎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回头问道,“你师父没跟你讲过?”
度通坦诚道,“我师父只讲了人和,小僧想着再从道长您这儿讨个天时和地利。人就只有一条命,禁不得折腾。”
师无咎笑了,“你这般说辞若是让你师父知道,该责备你没佛性了。”
“不敢瞒道长,小僧是半路出家,因为我师父是和尚,所以小僧才是和尚。小僧是俗人,没指望过成佛,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好这一辈子。”度通情真意切。他师父救了他的命,所以师父是和尚他就是和尚,师父是俗人他就是俗人,师父是恶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提起屠刀。
度通这样想对与不对,师无咎并不多舌,他只是问道,“你师父说的人和,是我家九清吧?”
度通闻言便是一喜,“道长高明,还请道长给我等指一条活路。”
张玄清很不高兴,“度通,你这样做,过分了吧?”
智真有些道行,看度通这样,他应是按着智真说的去寻过自己的师妹,且还得了满意的答复。圆通之事凶险至极,度通已经把师妹拉扯上求了人和,现在又来寻自己的师傅配上天时和地利!这贪心的和尚,莫以为几个包子就将他师傅收买了吧!
度通双膝跪在师无咎面前,诚恳地道,“度通这样不成体统,确实是不知分寸。今日求师道长指路,度通凭得是脸皮厚,道长不帮,份属应当,道长帮了,度通也无以为报。”
师无咎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的印堂灰暗中虽略带黑气,但并无大碍;你师弟印堂黑若玄墨,有血光之灾。你的生机在镇清寺中,师弟的则在南山坳之西,到危急之时只管让他往西去。记住,只准他一人前去。”
度通连忙磕了几个头,“多谢道长解惑,度通再问最后一句:我师弟的血光之灾,还有多久?”
“多则一月少则半月,老道也歇够了,咱们继续走吧。”师无咎说完,溜溜达达地上路了。
度通很想再问问他与师弟去了西边该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看师无咎的意思是不想再说了,度通也不敢再问,随着他出了群山,才匆匆返回镇清寺。
师无咎带着张玄清回了镇清寺后,问道,“圆通的事,你如何看?”
张玄清摇头,“徒儿看不出什么,不过他怎样与咱们无关,徒儿只担心您和师妹会因为这件事遭难。”
师无咎含笑,“为师还好,你师妹那边须得小心提防。你去把守一四人叫进来,为师有话要叮嘱他们。”
第九八三章 风云欲起
这日,小暖正在议事厅与绿蝶、秦三、展福和展聪等几个,在京中的绫罗霓裳的重要管事们商量铺子的运作情况时,黄子厚送了消息来。
“郑笃初出狱了,他出狱没回家就到棉坊换新衣,一掷千金,态度很是狂傲。”
他刚出来哪来的银子,还不是家里的下人送过去的。也就是说,在没出狱时郑笃初或右相的人,就已经打算好了。
出狱身上是带着晦气的,一般是先回家用艾叶沐浴,烧掉旧衣服后,才会出门走动。他此番举动,就是要把晦气带给棉纺之意,这就相当于挑衅了。
绫罗霓裳的东家秦三冷哼一声,“能活着出来他就该认便宜了,不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早晚还得进去!”
京城霓裳的掌柜展聪则发起愁,“宫里的郑美人刚有孕,郑笃初就这么张狂,等郑美人生下皇子……”
大掌柜展福斗志满满,“他妹妹不过是怀了龙种,郡主的未婚夫可是一品亲王,还是阁老呢,咱怕他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就跟他争一争谁是雌谁是雄!”
绿蝶不说话,只静静等着姑娘吩咐。
小暖沉稳地道,“无论对手是谁,咱们的办法都一样:战略上藐视他,战术上重视他。”
“让咱们的人关注郑笃初和右相家人的动向,防患于未然。你们三个,需认真分析郑笃初的行事手法,推测他会采取的报复手段,并一一做好预防措施。另外,咱们的铺子做事更要小心谨慎,不给留下把柄,让人钻了空子……”
现在铺子多了,小暖不再具体吩咐他们去做什么,而是给他们指个方向,让他们自己去思考、分析,然后制定行动计划。
这样开始时或许慢一些,但等他们有了系统性思维后,就能成长得更快,帮她分担更多的担子。
留他们在侧院的议事房内继续商量该怎么做,小暖就要回主院做事了。她站起来唤身边的大黄,“大黄,走了。”
大黄摇了摇尾巴,却蹿到小暖的凳子上正经八百地一蹲,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暖满眼问号,“大黄要在这儿待着?”
“汪!”大黄表示它就是这个意思。
小暖失笑,“好吧,大黄在这儿待着,跟他们一块商量事情,我先回了。”
等小暖出去后,屋里的四个重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却觉得非常不习惯。
方才正中坐的是郡主,现在坐的是大黄。你说它坐就坐吧,狗脸还一本正经,好像它在这儿能有很大用处的样子。
“汪!”大黄很是威严地叫了一声,拿狗眼看着身旁的绿蝶。
绿蝶明白了,大黄模仿三爷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咳嗽一声压住笑意,也一本正经地道,“按照姑娘刚才说的,咱们先分配一下接下来的任务……”
还不等绿蝶说完,大黄忽然跳下凳子,飞快地用前爪扒拉开门,跑了!
展聪莫名其妙,“它这是又干啥去了?”
展聪不过在京城铺子里呆了两年,怎觉得郡主的大黄狗越来越事儿多了呢,偏郡主还纵容着它。不只是郡主,这一庄子的人都纵容着它!
这次不用绿蝶,秦三也看明白了,“这是庄子来里来了大黄的熟人,没事儿,咱们继续。”
贺风露四人牵马刚进庄子,就见大黄一溜风地跑了过来,他们牵着的马都被大黄吓得四蹄乱刨。
大黄跑到近前,围着他们转了几圈,摇着尾巴挨个蹭蹭,一副亲昵的模样。
被大黄这么迎接,四人都很高兴,快要两个月不见大黄,他们也是甚是想念。
田守一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大黄最近过得好不好?小师姑在不在庄中?”
大黄摇了摇尾巴,头前带路跑去找小暖。小暖见到四个师侄,也是非常开心,“功夫学好了?”
田守一抱拳,“学好了。”
“如何?”小暖很好奇。她不懂武功,但也知道自己的师傅是高手,四个师侄跟着他学功夫,应该是大有进益吧,能单手劈大石,一纵上丈高,还是会了什么新的招术?
田守一知道小师姑在想什么,他也压不住兴奋,“师侄等托小师姑的福,跟师祖学了一套修习内功的心法。虽然招术套路看不出什么,但我等内力会更加浑厚,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上清宫的超一流高手。”
习武之人,拼的是拳脚和内力。内力更强,在比斗中就能撑得时间更久。田守一四人跟着师祖修习的乃是师门绝学,师门内会的人也不多,成效还待验证,不过他们一路赶来,却不觉得疲惫。
他们本就是师门一流的高手,现在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是手脚稍有残疾的田守一,也忍不住跃跃欲试。
小暖也替他们高兴,吩咐道,“你们今日先歇歇脚,明日风露三个还归入玄武旗下,守一跟着秦东家,理一理咱们京城各铺的账,帮我分忧。”
田守一却道,“小师姑,理账的事儿等守一不当值时再做,可否?师祖让我四人回来后,日夜跟在小师姑身边保护。”
小暖诧异,“你们师祖算出我最近有难?”
“师祖没跟我等提起,只是令我等跟在小师姑身边,若遇险情,拼死保护小师姑安全。”贺风露道。
师祖行事向来懒散,忽然那样一本正经的吩咐事情,也只有在上清宫祭祀三清主神的时候才有。
他们当时便明白,师祖教他们功夫,就是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险情,而他们也做好了随时拼命的准备。他们被派到师姑身边,便是干这个的。
小暖身后的玄舞也提起了小心,师无咎这么做,应是他算出了什么,或者上清宫得了什么线报。
小暖学着三爷的样子,不慌不忙地道,“既然如此,咱们近日要小心行事。遇险不管别的,大伙儿都能活下来!”
让四个师侄下去歇着后,小暖静心神,逐个分析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若论风险,也就是明日建隆帝带着他那一大家子来第四庄种棉花了。
莫非会有人趁此机会,过来刺杀圣驾?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再说圣上出宫,肯定是带着一大群侍卫啊,这人挑的机会实在是不好。
他来了,能杀了建隆帝倒也是好事一桩。怕的是他杀不了建隆帝,还把她的庄子毁了。
小暖叫过玄舞,“你派人去跟三爷说一声,提防有变。”
玄舞领命出了书房,见被姑娘吩咐下去休息的田守一和贺风露两人,分左右静静站在书房门前,已按着师无咎的吩咐,担起保护姑娘安全的任务了。
他们这样,玄舞也跟着紧张起来,吩咐玄澄去传信后,她将秦安人和两位姑娘身边的侍卫重新部署,加强防卫。
第九八四章 圣驾入第四庄
三爷得了消息后,立刻吩咐木开,“你去趟李府,跟左相说清楚事情经过,让他提起小心,切记低调。”
明日皇后会随驾出宫,她必定会回李家庄与母亲坐一坐。随行护驾的侍卫大部分要留在第四庄保护圣上、皇子、皇孙和公主,皇后去了李家庄后,若是被人趁机偷袭,怕是危矣。不过,只要左相能提起小心派人严加防守,便不会有事。
左相府里,能人不少。
木开去了后,姜公瑾提议道,“师无咎不但通晓玄术,上清宫的消息也极为灵通,他既然如此重视,那就说明近日郡主身边必有事发生。若是如此,让小皇子和公主们跟随出宫便不妥了。”
三爷道,“我们没有真凭实据,仅凭捕风捉影,难以令圣上改主意,不过二哥那里派人去说一声为好。”
建隆帝好面子,若是因为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让他打乱原计划,不带早就许诺要带着的儿女们,他定然不同意。一旦出事,建隆帝有大内精锐侍卫保护,小皇子公主们怕是难以周全了,姜公瑾微微叹息,未再开口。
三爷叫进玄其,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去第四庄,把大黄和小草带到过来,就说小草夜里着了凉,不宜参拜圣驾。”
玄其扯直嘴角笑了,“郡主与您心有灵犀,她刚派人来,说的也是这件事。”
三爷闻言,缓和了冰冷的容颜,微微带起笑意,“你明日多带几个人,务必确保小草和大黄的安全。”
“属下明白!”玄其行礼退下。
见玄其拍了句马屁就得了三爷的笑脸,玄散很是嫉妒,挖空心思地想他该说点啥才能得一个。
这时,三爷叫到他了,“明日你跟在郡主身边,与玄舞一起保护她的安全。”
“啊?”玄散疑惑道,“三爷,郡主身边有玄迩和玄舞,现在再加上四个道士,属下过去了也没地方站啊。”
姜公瑾也劝道,“三爷,您的安危同样重要,您若出了事,娘娘和郡主都会担心的。”
小暖身边当然有玄散的地方,因为她会分一半的人去保护秦氏和小草。师无咎的举动,说明这次的危机是在小暖身边,三爷恨不得明日也将小暖藏在自己的庄子里,让木黛拌成小暖出去迎接圣驾。
可是,明日还有御史蒋如晦告状的事儿,小暖必须在;秦氏是第四庄的主人,也不能离开。见玄散还在犹豫,三爷脸一沉,“让你去你便去,你的功夫还不及本王,留在本王身边若真遇上险情,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玄散不但没得了笑脸,还被狠狠扎了一刀,他郁闷异常,很想出去把玄其那厮狠狠碾压一顿!
第二日一早,秦氏把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草交给刘嬷嬷和贺风露,让她们带着小草和大黄去第五庄歇息。
看着马车走远,秦氏抬手压住从早上就开始跳的右眼皮,“真跟要发生什么坏事儿一样,还好娘娘没跟着过来。”
小暖笑了,不管什么时候,娘和小草都会想到宫里的华嫔。放望着庄子内已经翻耕好的大片田地上被铁筢子平整过后,留下的如同水纹的纹路,小暖有些出神。
“小暖,今天不会发生什么事儿吧?”昨晚好端端的,闺女就说要小草送走,秦氏就觉得不大对劲儿。
小草为了这一天,跟秦氏一起背了好几套词,就是为了应付蒋如晦告御状的事儿。小草不在,秦氏有些发慌,怕她出了疏漏,耽误了小暖的事儿。
小暖低声道,“女儿也不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小心为上。”
“待会儿真有事儿,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往前冲了,你背上的刀疤现在还没消干净呢。”秦氏叮嘱道。前年百兽园,有人刺杀圣上,女儿不顾危险帮着打刺客,结果背上中了一刀,那道消不干净的刀疤,成了秦氏心里的疙瘩。
“女儿明白,娘放心吧。”只要三爷没事儿,建隆帝就是在她面前死一百次,小暖也不会管。
“咱们还不到呢,早点来早点回去多好。”秦氏又小声道。
不同于前几年听到要见皇上、太后的激动紧张,秦氏现在想到他们就觉得麻烦。这些贵人跟一般人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顶多就是穿戴更好,显得更年轻,更会装腔作势、拿着人命不当回事儿罢了。
小暖的心思,跟娘亲差不多。
从皇宫到第四庄,三爷坐马车慢慢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但建隆帝一行走得非常慢,小暖她们接了羽林军传来的“圣驾已经出宫,准备迎驾”的消息后,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明黄伞金銮驾才到了第四庄。
秦氏母女带着庄子里的人跪在庄门外迎接,附近赶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也远远跪了一地。建隆帝下马车没见到大黄,便有些失望,再看秦氏身边也没有小草就更不痛快了,径直问道,“平身吧,小草和大黄何在?”
秦氏恭敬回话,“小草知道您要来,昨夜高兴得睡不着,不想折腾得狠了,早晨起来就开始打喷嚏。臣妇怕她把病气过给皇子、公主们,就让人把她和大黄送出去了。”
建隆帝点头,迈步进了第四庄。秦氏和小暖又给里皇后和二皇子等人行礼后才站起身,跟随在皇后身边进庄。
秦氏偷眼打量李皇后,发现她比以前清减了不少,待会儿李老夫人见了,怕是要心疼了。
小暖目光扫过,发现人随驾的皇子公主不少,不过易王妃并没有带着府里的两个孩子,便微微翘起嘴角。恰在这时,一脸大气凛然的蒋如晦经过小暖身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小暖扫了扫他的衣袖,想知道他今天带过来的奏折有多厚,上边列了自己多少条罪状。建隆帝出宫,打得是劝农耕的名头,所以他兴致勃勃地带着儿子和孙子们下田耕作。不同于去年,大皇子昌郡王守皇陵,四皇子出京擒贼,跟着建隆帝来的儿子两大两小四个。
昌郡王之子柴君岳也跟着来了,因其父失宠被贬出京城,柴君岳在他的皇爷爷面前也不得脸面,只能在一旁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九岁的孩子,就已经像个大人了,小暖看着他,不由得联想着十岁的三爷会是什么模样和境况。
第九八五章 臣有本要奏
建隆帝带着儿孙们下田耕作时,皇后带着女儿们在农田旁边的凉棚里煮茶闲聊。十一公主以不引人注意的小碎步,一点点挪到小暖身边,偷偷地问,“郡主,小草的病可有大碍?”
十一公主去年来时,与小草投了缘,这一年一直有书信往来。她的生母祁嫔病死后,十一公主便跟在淑妃身边长大,是颇得建隆帝喜爱的小公主。
小暖微微屈膝,“她早上发热吃了药,若是好生养着,三五日就能好。公主想玩什么,我让小丫鬟带您去?”
十一公主摇头,遗憾道,“会真本想跟小草学画的。”
建隆帝喜欢小草的画,所以宫中的小皇子和公主都模仿小草的画风作画,却都没有学到精髓,很难博得建隆帝的大笑。十一公主这次出宫,淑妃让她跟小草学一学,不想小草却病了。
小暖听是为了这个,便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小草不在家,不过她这几日为敬国公太夫人画的寿宴图就在书房里,公主要不要看?”
十一公主立刻道,“会真想看。”
本来对小草的画不甚喜欢的七公主,在这里吃土也吃得烦了,想溜进去躲个清闲,“母后,我也去瞧瞧。”
李皇后不愿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便吩咐小暖道,“本宫也想看,劳烦郡主将小草的画取来。”
小暖命绿蝶去取画,“小草只画了三幅,等画完了会给你送进宫里去。”
待到画取来,李皇后展开第一幅观看。这幅正是小草画的李家庄的大门,她看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便赞道,“小草的画技又有进益,着实不错。”
七公主则勉强道,“这首诗也尚可。”
小暖含着淡笑不语,什么叫尚可,在小暖看来妹妹这首诗写得那是相当地好!
种了一会儿棉花籽回来喝水歇息的建隆帝,见皇后带着儿女们看画也来了兴致,拍掉手上的土问,“小草画的?”
“正是,您看看。”皇后连忙与女儿一起将画呈到建隆帝面前。
建隆帝看到歪头睡觉的车夫手里还抓着马鞭子,风吹得微微摆动的大红灯笼,牡丹花上的两只小蜜蜂,很是欣慰地道,“这丫头肯在细微处下功夫,而不是一味地投机取巧,真不枉朕亲自教导她一场。”
他这话一出口,秦氏和小暖都不乐意了。教导小草的明明是华嫔好不,这个功劳他也好意思抢!
建隆帝又念道,“春风送喜到门前,蜂蝶采蜜酿酒甜。饮醉门边车上睡,暖日欢声梦酣然。好,好!此诗颇有陶潜之风,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有眼光!秦氏和小暖都咧嘴笑了。秦氏道,“臣妇也觉得小草写得非常好,云清先生这两年一直带着小草读书也教她作诗,小草很用功,所以会写了。”
建隆帝笑眯眯的,“安人回去可要好生谢过丁爱卿。”
还不等秦氏说话,李皇后便打趣道,“云清先生如今在小暖的书舍做事,要从安人家领月钱,这份卸礼依臣妾看,是可以省了。”
建隆帝哈哈大笑,“皇后所言极是!小暖果然会做生意,不过让朕的国子监祭酒,去你那小小书舍做个点书扫尘的杂役,乃是牛刀小用了。”
跟在建隆帝身后的右相开口了,“文昌郡主生意做得极好,可惜她是女儿身,否则将她揽入户部,定成栋梁之才。”
“万岁!臣有本上奏!”蒋如晦出列,扑通一声跪在建隆帝面前,拍起一片灰尘。
开始了!
三爷面容依旧,左相等着看戏,右相心中冷笑,小暖有种“你可算来了”的感慨,秦氏则握紧了衣袖中的拳头。
皇后见圣上要问朝政,便体贴地道,“安人,小暖,咱们去院内说话。”
“是。”小暖镇静地请皇后进院子休息,秦氏僵硬地跟上。
建隆帝不高兴了。这厮天天有本要奏,上朝时他为了芝麻大的事儿耽误时辰,下朝时他跑到宜寿宫耽误他批阅奏折也就罢了,今天他都躲出宫了,他还有本!
不过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御史奏事,皇帝不能不问,建隆帝把他刚拿在手里的小草第二幅画放在桌上,不动声色地坐在德喜搬来的凳子上,“讲!”
“谢主隆恩!”蒋如晦将厚厚的折子双手递上,德喜接过送到建隆帝手中。
建隆帝打开,蒋如晦便高声道,“臣告文昌郡主陈小暖欺瞒圣上,以女儿之身扮作绫罗霓裳东家秦日爰,暗中掌控布店绫罗霓裳,出入青楼妓馆,与男子混在一处吃喝玩乐,有失体统,不配亲王妃。”
他这话一出,满院皆惊。走了没几步的皇后停住,吩咐道,“小暖,你留下。”
“是。”小暖屈膝领命,又迈步回到人群中。众人的目光在小暖与晟王之间穿梭,心思各异。
建隆帝听着蒋如晦啪啪啪地列数着小暖的罪状,将奏折从头看到尾,才“啪”地一声合上,沉着脸问小暖,“陈小暖,你可认罪?”
“臣女知错。”小暖跪在建地上,弯腰认错,不认罪。
“臣妇知错。”秦氏也跪下了。
“儿臣知错。”
见晟王居然跪在地上认错,建隆帝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么说,小暖女扮男装是真的了?秦日爰是她假扮的?!”
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朕一人!
晟王拱手,诚恳地道,“父皇容禀,秦日爰确有其人,小暖为了学做生意,才扮成他的样子跟在济县商户赵书彦身边几次,但并未出入青楼妓馆,也未与男子吃喝玩乐,请父皇明察。”
蒋如晦义正言辞道,“万岁,臣已派人去济县打听过,济县百姓尤其是秦家村的百姓都说,嘉和三年九月秦日爰出现在济县时,那身量和举止,分明就是陈小暖假扮的,后来才换成秦日爰,请圣上明察。”
建隆帝最讨厌的,就是被人骗。他沉着脸,威严无比地质问,“陈小暖!”
“臣女在。”
“你有何话讲?”
小暖躬身,“臣女确实女扮男装出门学做生意,但不是这位大人讲的嘉和三年,而是嘉和四年而月以后。臣女拜上清宫师无咎道长为师后,师傅将假面赠与臣女,臣女才得以男子身份在外行走。”
“假面何在?取来戴上!”建隆帝吩咐道。
小暖让绿蝶去书房取了面具和药水,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在面具里侧抹了一层药水,轻轻黏在自己的脸上。
“抬起头来!”建隆帝低头,仔细观察小暖这张脸。
第九八六章 何罪之有?
小暖抬起头来时,众人都好奇地打量着。
她的模样真跟方才不一样了。她的鼻子高了些,嘴唇厚了些,眼角开了些,眉毛粗了些,打冷眼一看,真就是秦日爰的模样!
不过,若是细看,她的面容稍显僵硬,还是有些别扭的。建隆帝现在可以肯定,进皇宫给他送棉衣的人,是秦日爰不是陈小暖。他的心情稍稍平复,对小暖这面具产生了好奇,“你说几句话,学着秦日爰的强调。”
“是,请圣上容臣女服一粒变声的药丸。”小暖服了一粒药丸,过了片刻才道,“圣上,三年前,母亲迫于无奈,带着臣女和小草从陈家出来时,身上只有十几两银子。臣女三人从京城赶回家中,又受了外公外婆的怒骂,只得用仅有的银子买屋另居。”
小暖的声音低哑,真的跟男人一样。因众人都知道她是女子,就让人怎么听怎么别扭了,“那段日子,小草被人欺负,我娘也抬不起头做人。臣女被逼无奈出门谋生,也屡屡碰壁。臣女蹲在路边生计无着时,路过的乌羽给了臣女几个稀罕无比的瓜,臣女把瓜卖入当地最好的酒楼,用得的银子置办了几亩田。”
“置办田地没几日,就赶上济县的商号少东赵书彦进村,他想买地开茶宿。臣女便跟娘亲商量,用我们家刚买的地入股,让他开办茶宿。”
蒋如晦立刻插嘴道,“郡主将耕作农田转建茶宿,也是一罪!”
众人……
小暖顿了顿,,“臣女当时连字也不认识,不晓得农田不能改作茶宿,请万岁恕罪。”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建隆帝挥手,“继续说。”
“是。”小暖用低哑的嗓音,继续道,“赵书彦会做生意,把茶宿经营得不错,臣妇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些后,就拿着攒的钱入股了城里一家叫锦绣的小布店。从那时,臣女才知道生意有多难做。臣女很想跟着赵书彦学做生意,可碍于女子的身份,臣女出门后寸步难行。”
“后来师无咎道长收了臣女做徒弟,臣女跟师父提了这件事后,师父说臣女的骨相与秦东家相仿,可以他的身份出门,因秦东家是赵书彦的表弟,臣女觉得这个身份甚好,便争得了秦东家的同意。师父让三师兄姬景清给臣女做了面具,以这副模样在外行走。不过臣女从未去过青楼妓馆,请圣上明察。”
蒋如晦道,“何以为证?”
蒋如晦知道小暖的面具既然是师无咎给的,她拜师前在济县行走的秦东家就是秦日爰了。虽然有点可惜,但蒋如晦依旧不肯放弃。
小暖解释道,“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臣女就是戴上面具,行走坐立也能分辨得出来。去青楼那等地方,岂不是不打自招么?再说臣女是女子,去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作甚?”
众人纷纷点头,对啊,言之有理!
蒋如晦皱眉,“便是如此,郡主以男子身份在外行走也是不妥的。你们正是因为知道不妥,才会瞒着人,这是明知故犯。”
秦氏行礼,“万岁,臣妇有话要讲。”
待得了建隆帝首肯后,秦氏道,“臣妇也是当娘的,怎会舍得亲闺女在外边抛头露面。可臣妇没能耐,撑不起这个家,又不能靠着娘家过日子,只能狠心让小暖出门做事。小暖戴着面具出去做事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臣妇才瞒着人,不过我们没偷没抢,每一文钱都来得实实在在的,请圣上明察。”
说到后边,秦氏声音都哽咽了。
在场众人沉默,右相问道,“万岁,臣有一事不明,想向安人请教。”
建隆帝点头,右相才问道,“秦安人,便是你们初时度日艰难,郡主不得不乔装成男子出门做事,但后来日子好了,为何还会如此?”
秦氏擦了擦眼泪,问道,“程大人,您说怎么算日子好呢?臣女三人后来有饭吃有衣服穿了,可还是心里不踏实啊,想着手里有点钱才能安心。”
“安人这便是贪心了吧?你们要有多少钱,才算安心呢?”右相问道。
秦氏道,“小暖和小草两个孩子不讨她爹和郡母的喜欢,时不时地受些伤,有两次还差点把命搭上。大人,臣妇没权就只能有钱,有了钱,孩子们到危急的时候,才能活命不是?”
“臣妇不知道诸位大人尝没尝过穿不暖吃不饱的滋味,三年前,陈祖谟中了妆元,我们全家兴高采烈进京,没几日臣妇却只能带着撞破脑袋的小暖和被打掉牙的小草,在破庙栖身。臣妇无能,饭都讨不来,孩子们又饿又冻睡不着觉。那滋味儿,臣妇再也不想让孩子们尝了,所以臣妇就有钱,手里钱越多,臣妇心里越踏实。”
蒋如晦又追问道,“那为何安人获封、郡主被赐婚后,郡主还以此身份在外行走?”
“这以后,小暖就不以秦东家的身份在外行走了啊。小暖有身份了,以郡主的身份出门不会叫人瞧不起,晟王专门指派了人过来教小暖做生意,我们干嘛还要扮成男子出门呢?万岁您不知道,小暖吃的这变嗓子的药,吃多了也对身体不好,臣妇哪舍得让她多吃啊。”秦氏如实道。
建隆帝看着秦氏和小暖,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便直接问道,“陈小暖,你可知罪?”
“臣女知错,但臣女无罪。我大周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女子不能以男装在外行走。”小暖回道。
她这样真真是太大胆了,众人无比替她捏了一把汗。
还真……没有,蒋如晦脑袋转了好几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三爷这才道,“父皇,儿臣娶郡主为妻时,安人曾将此事向儿臣言明。郡主这样做,也是出于孝道。花木兰出于孝道,替父从军流芳后世,小暖能以女儿身担起养家重任,儿臣觉得她很有魄力,值得儿臣敬佩。儿臣未将此事告知父皇,是因为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否则,儿臣前几日也不会带着女扮男装的君主出门踏青,还被蒋大人遇上了。”
“胡闹!”建隆帝厉声斥道。
虽说因为其母妃的缘故,建隆帝一直对这个三儿子没什么过高的期许,也由着他娶了身份低下的农妃,但他这样破罐子破摔,还是让建隆帝很不高兴。
晟王低头认错,气氛一时冷凝。
少了大黄和小草插科打诨,这件事儿的确有点难办了。小暖正要开口自己接话茬时,左相开口了。
“微臣觉得郡主迫于生计出此下策,虽有过错,但其情可悯,请圣上宽恕。”
众臣见左相带了头,立刻跟着求情,“请圣上宽恕。”
皇后也劝道,“小暖此举确实有违妇学之法,臣妾日后当对她严加教导,今日圣上是为了劝耕而来,该先半正事才对。”
第九八七章 面具还有吗
建隆帝盯着跪在地上腰杆笔直的儿子不说话,众臣子大气不敢喘地弯腰陪着。
跪在小暖身边的秦氏撑不住了,她的冷汗不住往下落,身子也开始打颤。小暖握住娘亲的手,秦氏转过苍白的脸,见闺女冲她露出灿烂的微笑,眼泪就忍不住刷刷地落了下来。
众人见她们母女如此,左相见此唏嘘,右相冷笑。蒋如晦则视若无睹,在他看来,一切乱朝纲、乱规矩的人,无论是皇子还百姓,都该受罚。
见娘亲哭了,小暖就受不了了,直言道,“小暖犯了哪条国法该怎么处置,请圣上示下。”
秦氏连连磕头,“万岁,小暖还小不懂事儿,这些都是臣妇让她做的,您要罚要打还是要杀的,应该是臣妇才对。”
建隆帝一方面因为大内密探们没调查出小暖女扮男装而不高兴,一方面又因他高高在上,掌握着他人的生杀大权,而生出一股满足感。
严晟办差得力,建隆帝也不想因重罚秦氏和小暖,而寒了严晟的心。但若是这样饶过她们,建隆帝又觉得太便宜她们了,便道,“小暖将面具呈上来,皇后回宫后将此事告知太后,交由太后发落。”
“臣妾遵命。”皇后领旨,知道小暖这一关算是过了。
“谢主隆恩。”小暖一把把面具揭下来,连同药水交到德喜手上后,扶着娘亲站了起来。因为建隆帝这般端架子,小暖升起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却也只能低下眼睛,任怒火在底下翻腾。她一定要干点什么,将他尽快踹下金銮殿!
三爷见到小暖僵直着身子不动,就知道她因秦氏受惊而不悦了。这种感觉三爷在重华宫里经历过很多次,怒火一点点积压化为他变强的动力,小暖必定也是如此。
建隆帝让德喜把面具收起来,没事人般地站起身,“茶也喝了,画也赏了,皇儿们、君岳随朕继续种棉花,耕作时节,不得有片刻荒废。”
“儿臣遵旨。”以二皇子为首的四个皇子领命,带着柴君岳跟随建隆帝下田。
三爷走在最后边,低声对小暖道,“扶着安人进去歇息,这里交给李嬷嬷操持。”
小暖点头,“你去忙,我们没事。”
三爷路过蒋如晦身边时,蒋如晦弯腰一躬扫地。三爷抬手将他扶起后,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挽起衣袖随着二哥进入田中。
二皇子低声道,“皇祖母那边,咱们多去说几句好话也就无事了,莫担心。”
三爷点头,“有劳母后和二哥。”
“你我兄弟,无须客气。”
秦氏回到房里,抱着小暖就哭,“吓死娘了,娘以为圣上要收回砍咱们的头、收回咱们的庄子了!”
小暖拍着娘亲的背,轻声安慰道,“女儿未犯国法,顶多是领几句斥责,再抄几遍《女戒》罢了,娘别担心。”
太后最是讲究规矩的,若是她一不高兴,把闺女跟三爷的亲事搅黄了了咋办?秦氏心里发慌,没抓没挠的。
小暖笑出声,“女儿和三爷的亲事,是圣上下旨赐婚昭告天下的。女儿无大错,他们就不能撤了这婚约,否则就是失信于天下人。再说了,有三爷在,这样的圣旨也下不来。”
秦氏哭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娘真是太没用了,遇到点事儿就知道哭,还不如小草。”
怎么会呢,娘亲在圣上面前都敢替她求情、代她受过,小暖已经很感动了,“娘若这样说,女儿就更惭愧了。是女儿女扮男装埋下的祸端,如今事发,还要无能地连累娘亲跟着担惊受怕。”
秦氏连忙摇头,“这哪能怪你呢,是他们不是东西,有点事儿就就揪着不放,见不得咱们好!”
小暖笑了,“嗯。”
秦氏缓过来了后,便带着小暖到外边继续忙活,毕竟建隆帝一家子都在她家庄子里,她和小暖都不露面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们再出去时,李皇后已经带着七公主起驾去了李家庄。外边只有几位嬷嬷陪着三位小公主玩儿,建隆帝还带着儿子们在田里种棉花籽。
去年小暖他们改进了播种豆子的两脚耧,由牲口或人拉着播种棉花,又快又匀实。但为了安全起见,今日建隆帝劝耕没用两脚耧,而是全人力播种,所以速度慢了许多。这爷孙几个按了这么久,两畦棉花籽还没种满。
秦氏母女回到凉棚里,十一公主过来劝道,“安人,小暖姐姐你们别怕,那个蒋如晦就是喜欢告状,不只针对你们,他连父皇都告过呢。”
九公主也道,“就是!再说女扮男装也不是什么错,皇祖母也不会怎样,罚跪加责备,熬熬就过去了。”
十公主则拉着小暖的衣袖,小声问道,“郡主姐姐的面具还有么,会兮想看一看。”
剩下的两个小公主也眼巴巴地看着小暖,分明都含着同样的意思。秦氏见她们没有因为女儿男扮男装而看不起她、疏离她,心里便安稳了不少。
据小暖所知,大周没有去合番而是留在京城附近嫁人的几位公主、郡主,骑马上街、喝酒玩闹、养面首等不在少数,皇后和太后怎么不知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小暖见几个大宫女也倾耳听着,便道,“我师父只给了我这一个,用的回数多了,贴上就不像真的了。”
九公主立刻道,“郡主姐姐可否把秦日爰招来,让我们偷偷的见一见?”
她们很好奇秦日爰生得什么模样,与小暖假扮的有多大差别。
小暖摇头,“侍卫统领大人说了,今日方圆三里内,不准外人靠近。”
十公主又问,“那姐姐能请你三师兄再做几个吗?我们也想要。”
小暖笑了,“我师兄如今在琴鸣山呢,小暖无法给他递消息。不过公主们想要,可以去恳求圣上,他能给我三师兄下命令。”
听小暖这么说,几个老公女放心了,小公主们则一脸失望。给父皇要东西,她们还没这个胆子。
小暖起身望着已慢慢爬上中天的日头,现在该吃晌午饭了,看样子李皇后母女会留在李家庄不回来,建隆帝一家子的午饭是由宫中送过来,这会儿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大臣和宫中随行人员的晌午饭,则是需要庄子里预备的,秦氏已经安排了下去,只等着建隆帝开饭,这些人就可以动筷子。
在众人饥肠辘辘地等待中,建隆帝爷孙终于从田中出来,送饭的侍卫队也进了庄子。
小暖见到这侍卫队,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奶奶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些人就不能等建隆帝出了她的庄子再动手么!
第九八八章 让她陪葬
小暖招手,玄舞立刻靠进她的身边,小暖低声道,“来人不对劲儿。”
“明白!”玄舞立刻会意,将消息传给玄散,奉命跟在小暖身边的玄散立刻给三爷送去消息。
若是有刺客在第四庄闹起来,小暖一家不但可能被误伤,还会被牵连,三爷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在这对队人离着建隆帝还有百余丈远时,便横在路中间,抬手将其拦住。他这动作,看得小暖心头一阵狂跳。
太危险了!
见晟王拦路,大内侍卫立刻抽刀上前,将这队人拦住。为首者立刻下马,单膝点地禀道,“属下监门卫中郎将钱来,奉江大人之命,来送御膳。”
江崖是封江兆死后,被建隆帝钦点的大内侍卫统领,他现在与德喜一起负责皇宫守备。此人武功虽不及封江兆,但心思缜密,做事一板一眼,建隆帝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大内侍卫也拱手道,“晟王爷,钱来今日确实领了差事,专门负责运送御膳。”
三爷纹丝不动,“既是运送御膳的,到此处,已算办完差事了。”
大内侍卫虽然不知晟王为何执意阻拦钱来,但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上前接了食盒,便让钱来带着运送御膳的侍卫们在外等候,钱来没有丝毫不快,老老实实地带人退出庄子。
见他们走了,小暖的心才稍定,三爷不动声色地回到建隆帝身边,洗手用膳。
这些食物经经德喜银针验毒、小太监试吃后,才呈到了御前,建隆帝与儿孙齐聚一堂,谈笑风生。
秦氏和小暖母女在里间陪着三位公主用膳,大臣们在配房用膳。此时,李家庄内,李皇后也与母亲和弟弟用膳,七公主则由李家姐妹和周琼华陪着,在侧院用膳。
与母亲和弟弟同桌吃饭,李皇后觉得像回到了她还没入宫时的日子。可母亲雪白的额发和眼角的皱纹,让她明白往日不可追。
李皇后的眼角有了泪水,李老夫人见了,亦泛起泪花。
难得团聚,李奚然不愿母亲和长姐沉浸在悲伤里,便笑道,“皇后尝一尝,这菜是母亲亲手种下的。”
“好。”李皇后强颜欢笑,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赞道,“果然别具一番滋味,娘这几年越发有修行心了。”
李老夫人也含泪笑道,“远离尘嚣,回归田园与淳朴农人为邻,自能忘机。”
家人面前,李皇后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嘴角泛起不屑,“母亲说的农人是秦安人一家?她们的机巧之心,一点也不少。”
李老夫人知道女儿指的是小暖女扮男装出门做生意的事,她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错,“陈祖谟为状元,新取的夫人又是郡主,有他们盯着,陈小暖若以真实身份做生意,必然寸步难行。她如此行事,也算是权宜之计。你少时不也走出闺阁,在街上置办店铺么。”
“这怎能相同呢。”李皇后待字闺中时爱好与一般女子不同,她喜打理庶务,与两个小姐妹建起摘星苑,又在永宁街置办店铺。并以此为乐。但她是在府中谋划,再指派下人去实施,小暖却是抛头露面自己折腾。
以前小暖家里穷也就罢了,现在她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却还是在外行走,在李皇后看来就是不对了。
“严晟怎会看上这样的女子?”李皇后问完,又自答道,“许是因为他的母妃出身低贱,所以他的眼光也就如此了。”
这话已是非常难听了。李老夫人和左相没有吭声。他们都明白,华嫔是从李皇后身边抢走皇上的女人,她对华嫔简直是恨之入骨了。
小暖之所以能被匹配皇子,因为选中她的是柴严晟。若是换了别的皇子,便是他们自己想,但他们的母族和圣上都不许他选这样的正妃,严晟却娶了,这原因颇为耐人寻味。
这一来,选平民为妃,可以体现天家亲民之意;二来,可安了圣上怕儿子争夺皇位的忧心;三来,便是三皇子的母妃出身低微,所以圣上对他抱的期望也不高。否则也不会在十年前送他出宫习武,一去便是四五年了。
以前与晟王没接触过也就罢了,天章阁共事半载后,左相对晟王的才干和魄力很是清楚。他知道,晟王必须成为二皇子登基的助力而不能成为绊脚石,否则二皇子这条通天路,将会更加艰难。
于是,左相劝道,“不管华嫔如何,晟王如今已是手握重权的大臣,便是看在他的面上,皇后也要对华嫔忍让几分才是。”
“他有什么重权,不过是在天章阁跑腿罢了。”李皇后嘟囔一句。在外人面前她母仪天下,为妇人之表率,但在家人面前,她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左相又解释道,“初始三月的确是如此,但如今晟王已是天章阁不可或缺的重臣,圣上想动他也得掂量许久。晟王看似独来独往,但这一年多他交下了不少朝臣,若是有事,建王、庆国公和卢岐山三位阁老必定会站在晟王一边,皇后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晟王以一人之力,已快要掌控大周枢密,天章阁了!
李皇后抿唇,不过才半年的功夫,严晟就已恐怖如斯,这以后还了得?
左相知晓长姐在想什么,低声劝道,“奚然看人不会有错。晟王无心皇位,所求的是社稷安康,此乃真正的栋梁材。若说私心也是有的,他所求的是荣披其母妃,待新皇登基后,可准他接母妃回府恩养。这样的恩泽,无论对您还是对严易,都是举手之劳。”
李皇后垂眸不语,其实在私心里,她不希望华嫔出宫跟着儿子享清福,她更希望华嫔为建隆帝陪葬!
不过若是如此,晟王必反,儿子的江山便不稳了。李皇后忍下不快,轻轻点了头。
李老夫人见女儿终于被儿子说通了,很是欣慰。女儿虽有些小性子,但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否则她也不会放心把女儿送进宫了。
三人又说了许久的话,圣上那边才派人来催启程,李皇后带着女儿,与母亲依依惜别后,登车启程。
她们这边出了李家庄,建隆帝那边也出了第四庄,行出去不过百余丈,帝后尚未汇合时,利箭便如疾风暴雨般袭来!
第九八九章 柴锦征,你个懦夫!
少量箭雨向小暖袭来,贺风露、玄舞和玄散等人挥袖挡住,将秦氏和小暖护得严严实实。秦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紧紧把小暖抱在怀里,吓得腿脚发麻,小暖则紧张地关注着这场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刺杀。
这怕是要不了建隆帝的命吧?
一波箭雨之后,侍卫死伤二十余人,小暖见钱来混在护卫队用到拨打飞箭,离着建隆帝的马车越来越近时,心砰砰直跳。
钱来离着建隆帝的马车只有一步之遥了!小暖正激动着,三爷却飞身站到了车辕上,指挥侍卫们护驾!
小暖心中有股说不出口的遗憾,又转而担心起三爷的安危,“玄散,这些人不是冲着我来的,你速去保护三爷。”
玄散摇头,“属下不属羽林和监门二卫,这时冲上去闹不好会被当刺客论处,您看大臣们带的随身侍卫都也没上的。这样的公式根本伤不到圣驾,您放心吧。”
建隆帝很惜命,一旦有突发情况,除了他信任的监门卫和部分精锐羽林卫,其他人都不能以任何借口近前,否则按党论处。
小暖默默点头,秦氏低声道,“皇后娘娘那里伤了不少人,看着不大好。”
箭雨落后,约有四五十名蒙面刺客冲了出来,大半去围攻建隆帝那边的几辆马车,小半去刺杀李皇后。随行侍卫少的李皇后,先撑不住了。
保护圣驾的二皇子看母后那边现象环生,抽身就要去过去,却被三爷拉住了,“二哥莫中了他们的诡计,有李大人在母后不会出事的。”
二皇子咬牙点头,“这些人是哪来的?”
“小弟不知。二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三爷提醒道。
二皇子这才醒悟,现在是该他表现的时候啊!他立刻大声吩咐大内侍卫统领江崖,“江崖!快吩咐侍卫们各自归位保护圣驾,三弟与我分在马车左右,决不可让他们伤到父皇。”
“是!”江崖立刻领命,不再管皇后的马车,指挥侍卫保护建隆帝这边的六辆马车。
因怕被飞箭所伤,趴在马车里的建隆帝听了二儿子的话和江崖的命令,心里才踏实了些,命令道,“令李丞相和第四庄的人去保护皇后,要快!”
德喜立刻隔着车帘将圣旨传了出去,左相府里的侍卫立刻冲上去保护皇后,小暖也抽了几个人过去帮忙。
皇后和七公主那边终于挽回了颓势,刺客依旧不惜命地往上冲,一个个地倒了下去。
现在还活着的刺客人数不及侍卫的三分之一,这几个人成不了大事,小暖的目光始终盯着钱来,看他何时动手。
“啊”一声惨叫传来,跟随圣驾的最后一辆马车上,大皇子的儿子柴君岳滚落下来,侍卫阻拦不及,害他被蒙面刺客一刀砍中了后背!
待那辆马车边的侍卫终于杀退刺客将柴君岳塞到马车上时,连小暖都看得出来,柴君岳活不成了。
秦氏抱着小暖的手,更紧了。
小暖见钱来靠近了七皇子和八皇子乘坐的马车,心头一紧,莫非这些人要掳走皇子?不过她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看着。
就在众人以为蒙面刺客已经不能成事稍显松懈时,钱来带的二十余人忽然反水,从侍卫的背后攻击,瞬间就砍倒一片。
侍卫与蒙面刺客里应外合,局势又变得紧张起来。小暖发现反水的侍卫中有一人与三爷缠斗在一处,那动作那感觉,分明就是柴严亭!
她顿时紧张了,“玄散!”
“姑娘放心,这人动作滞缓武器力道不足,应是身上有伤,靠的是一股冲劲儿,一会儿就不成了。他这样的,三个也伤不了三爷。”玄散老身在在地给小暖分析道。
小暖看不懂这些,她只能看明白柴严亭拿着刀当箭用,一刀快过一刀地与三爷拼命!
被侍卫围住的马车中传来孩子的尖叫声,侍卫和刺客乱做一团。很快,三爷一剑打掉柴严亭手中的刀,近前探手一抓,将他脸上的假面抓掉,喝道,“柴严亭!”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位堂兄!你躲开,我今天要取柴景征的人头,祭我父王母妃在天之灵!”柴严亭大喝一声,又冲了上来。
马车内的建隆帝听到是逃了十一年的柴严亭,不禁勃然大怒!
“德喜扶朕起来,朕要亲眼看一看这该死畜生!”
现在已无箭雨,起来也无大碍。德喜扶着建隆帝起身,打开车窗帘子,向外观看。建隆帝看到与三儿子打在一处的柴严亭时,不禁一阵恍惚。
因为柴严亭身量和容貌,与建隆帝的大哥清王有八分相似,这绝对没错了,这畜生真得跑到京城了来!该死的,前两日严昙还说他已重伤柴严亭,下个月就要把他押送回京。可转眼间,柴严亭杀到了御驾前,柴严昙那混账,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关键时刻还得靠着严晟擒贼,建隆帝威严喝道,“严晟,将他拿下!”
“是!”三爷长剑如虹,直击柴严亭的面门。
侍卫们形成合围之势,眼看着柴严亭节节败退之际,建隆帝后边的那辆车呼救声,“父皇,救我!”
小暖转目,见七皇子竟被钱来捞出来,扛着跑了,侍卫们慌忙追了上去。小暖明白了,今日柴严亭过来,不是为了取建隆帝的人头,而是夺走一位皇子。
他这是,要用皇子换圆通的命?但是这等情形,柴严亭要如何脱身?
柴严亭见事成,抽刀哈哈大笑,“柴锦征,小爷杀不了你,就要你儿子的命!想要你儿子活命,就放小爷离去!”
小七被抓,建隆帝大怒,但放走柴严亭更是不能,“严晟,抓活的换回小七!”
“是!”三爷与江崖一块冲了上去。
就在这时,又有侍卫群中的人掏出不知什么暗器,猛地扔向建隆帝的马车,虽被车边眼疾手快的侍卫们用刀挡开,但这暗器炸开,喷出滚滚浓烟,立刻阻挡了建隆帝的视野。建隆帝大惊,立刻喊道,“严晟,回来护驾,护驾!”
三爷抽剑回身,蹿上建隆帝的马车,他背后的柴严亭的大声嘲笑,“柴锦征,你个懦夫!”
待浓烟散去时,柴严亭已经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一蒙面刺客和侍卫的尸体。
说起来很长,但柴严亭的刺杀来得突然撤得极快,还不等守城的羽林卫赶到,他已骂了建隆帝并掳走了七皇子!
建隆帝勃然大怒,“立刻派人去追,一定要救回严景,将柴严亭千刀万剐!”
第九九零章 重重地赏你
建隆帝下令,张开天罗地网搜捕柴严亭,然而柴严亭像凭空蒸发了般,不见了踪影。建隆帝不信邪,让人把方圆五里内的山林、村庄、甚至是李家庄和第四庄都搜捕了两遍,依旧无所获。
回到皇宫的建隆帝大发雷霆,七皇子的生母淑妃在宫里哭得昏厥,大皇子妃为了重伤昏迷的儿子,跪在慈宁宫哀求太后派御医赐良药,太后焦头烂额。皇后甚至都没功夫,将小暖女扮男装的事儿报告太后。
因为眼前的事儿,哪件都比小暖的紧迫!
在宜寿宫发了一顿脾气的建隆帝却想起了小暖,坐在龙椅上点头唤德喜,“面具呢,拿来。”
德喜立刻将小暖的面具呈上。
“柴严亭的。”建隆帝又道。
德喜又把三爷从柴严亭脸上抓下来的面具呈给建隆帝,建隆帝把两张面具对照,仔细翻看,德喜也好奇地看着,这东西若是用好了,可了不得。
很明显,柴严亭的面具比小暖的更轻薄,弹性和手感也更好,可见这两个面具并非出自一人之手。也就是说,柴严亭身边有比姬景清还厉害的帮手。
建隆帝狠狠地把柴严亭的面具摔在地上,“烧了!”
德喜正要捡起面具,建隆帝忽然道,“且慢,宣大黄入宫。”
德喜……
待到传旨太监赶到第四庄时,秦氏以为太后要叫小暖进宫挨骂,紧张得要死。待听太监宣的是大黄,秦氏接旨之后还不敢相信,“公公,您没传错旨意,圣上找的真是大黄?”
传旨太监张来财笑了,“安人,咱家若是传错旨,脑袋就保不住了。”
小暖能猜到建隆帝找大黄做什么,心里很是恼火。大黄就是因为发现了清王的陪葬品,差点被他们的人用暗器打死,所以小暖才送它进京避难的。为了怕它遇到危险,这一阵子小暖连院门都不敢让它出,建隆帝却要招大黄去抓柴严亭!
不过,他是皇帝,圣旨都传下来了,不管阳奉阴违还是怎样,小暖也要带着大黄走这一遭,“娘,您在家里稍歇,女儿去第五庄接上大黄去见圣上。”
圣上没指明让谁带着大黄入宫,秦安人胆小怕事,小草病着,能带它去的也只有文昌郡主了。张来财催促道,“咱家陪郡主去吧,万岁还在宫里等着呢。”
小暖往第五庄走时,玄散小声道,“属下已令人给三爷传了消息,郡主安心进宫,里边有人照应着。”
小暖微微点头,玄散是三爷的暗卫统领,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但遇事儿还是很靠谱的。
听到小暖到了,大黄从屋里跑出来,张冰在后边跟着。问了小草的情况后,小暖便带着大黄出庄,上马车直奔皇宫。
由于发生了御刺事件,皇宫四门守卫森严,明晃晃的刀枪看得人大气不敢喘。皇宫四门也添了新规矩,进宫不但要搜身,还要扯脸皮,看能不能扯下一层来。
搜身的宫女道了声恕罪后,抬手轻轻检查了小暖的脸不是假的后,又弯腰要检查大黄的。见到这陌生人要抓它,大黄不干了。
“汪!”
宫女吓得后退一步,解释道,“万岁降旨,只要喘气的进宫都得搜查,请郡主恕罪。”
好吧,大黄也是喘气的,人家也是照规矩办事,小暖不难为她,弯腰扶住大黄的脖子,叮嘱道,“你莫盯着它的眼睛,动作快一些。”
宫女小心翼翼地上手,在大黄的毛上摸索几下就躲开了,“都没问题,您请进。”
小暖带着大黄,跟着太监和侍卫穿过重重把守的宫门进入宜寿宫,躲开还未清理干净的碎瓷片,跪在地上。
建隆帝倒是没端架子,心平气和地道,“平身,大黄过来。”
大黄转头看小暖,小暖拍了拍它的背,“圣上叫大黄呢,过去吧。”
大黄这才一步步走到建隆帝的桌子前,建隆帝又招手,“到朕近前来。”
大黄蹲在原地,不动。
德喜劝道,“万岁,大黄再通人性也是畜类,莫伤到您的龙体。”
建隆帝也不跟大黄较劲儿,抬头问道,“陈小暖,朕听严晟说,大黄按味锁人的本事很是厉害?”
“大黄的鼻子是比我们村里的狗灵一点儿。”小暖谦虚了一句,心里则暗骂,三爷和江崖已带着羽林卫和监门卫在外追查柴严亭的下落,大黄能找到啥!
“汪!”大黄不想谦虚,骄傲地抬起脑袋。
建隆帝看着大黄,居然笑了,“大黄很厉害?”
“汪!”
“你过来嗅一嗅此物,可能按味寻人?”建隆帝指着盘子上的面具。
见大黄不动,小暖解释道,“回禀圣上,大黄没听过‘嗅’这个字,请您将此物交给臣女,臣女带它出城,从事发地开始,寻找柴严亭的下落。”
建隆帝点头允了,“陈小暖,若是你能寻到柴严亭,救会小七,朕不但免了你女扮男装的罪过,还要重重地赏你。”
好像她犯了多大罪过,又舍得让大黄去冒险似的!小暖暗翻白眼,弯腰行礼道,“臣女谢主隆恩。”
带着大黄出了宜寿宫没走几步,小暖便见御医华云琦背着药箱,从重华宫出来了。华云琦建了小暖,快走几步过来给小暖行礼。
小暖低声问道,“华嫔娘娘可安好?”
“华娘娘安好。”华云琦回话时,抬头看了小暖一眼,分明带着恳求。
这是有事儿了。小暖身前身后都有侍卫和太监跟着,也不好说话,便客气地道,“若是您接下来不忙,可否到第五庄帮小草诊一诊脉,她昨夜受寒发热了。”
华云琦心中暗喜,“是,云琦这就去回禀提举大人,请他示下。”
太医提举乃是太医局的主管,姓白名梓烨。华云琦身为御医,要去给皇宫外的病人看病,须得到白梓烨的首可。
现在小暖是准王妃,小草又是建隆帝面前的红人,想必白梓烨不会拦着,华云琦心中的石头总算松动了些。
待小暖带着大黄回到第四庄以北,血迹还未清理干净的地方,让大黄闻过面具,开始带着它搜查柴严亭的下落。
大黄地上闻了几圈,便朝着正东一路嗅了过去。跟随过来的侍卫大喜,“不错,柴严亭就是奔这边逃走的!”
小暖带着大黄走走闻闻,出去三里就到了东边的田家庄。小暖看着前边的村庄和大片已经返青的农田,拉了拉大黄的背上的毛,示意它不必再往前走了。
大黄站住,在原地转了几圈,蹲下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