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六章 分棉花籽
秦氏没想到李氏想的是这个,不过她觉得这法子真得挺好,“要是弟妹不怕二妮儿吃苦,就让她每天早上过来跟小草一起练。不过小草也是跟着风露练了快一年,才有现在这两下子,一会儿半会儿的可不管用。”
“这叫啥苦,能有个真本事一辈子不吃亏,是大大的甜头。”李氏见秦氏肯让二妮儿跟着一起学,高兴得无可无不可,说了许多好话才带着四郎走了。
翠巧看着虎头虎脑的四郎,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肚子上。再胆小怕事的娘,也想护着她的孩子,只是本事有大小,护着的法子不一样。等到以后她闺女长大了受欺负,她就带着人打上门去,把闺女领回来,反正有姑娘在,只要她闺女有本事,就比在夫家伺候人强。
“哎呦!”翠巧惊呼一声,秦氏立刻走过来问道,“又踢你了?”
“还动呢,兴许是翻了个身,感觉骨碌一下子就过来了。”翠巧拉着夫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肚子里的孩子过了六个月后动来动去,她才真的有了肚子里有个孩子的感觉。
秦氏笑得一脸开心,“这娃儿好动,我怀着小草那会儿,半天都不动一下。”
翠巧笑着,“兴许在肚子里跟出来了脾气不一样,您看二姑娘现在比谁都好动,已经是村里的孩子王了。”
谁说不是呢,秦氏笑得宠溺,“全是我和她姐把她惯坏了。”
“让奴婢说,这样不吃亏不受气,多好。”翠巧摸着肚子,若是她的孩子以后能有两位姑娘一半的能耐,她这辈子也就省心了,“夫人,智真大师开坛讲经时,奴婢能去听吗?”
智真大师是得道高僧,听他说话翠巧就觉得舒服,若是能听他讲经,一定能给肚子里的孩子添福气。不过大师讲法位子有限,翠巧肚子大了,不敢跟人挤。
秦氏笑了,“当然能,我跟度通说了,村子里去三十个人,,们每个庄子去十五人,到时候让函昊跟你一起去。”
翠巧连忙起来行礼,“函昊说这几天棉花籽正要出芽儿,他得日夜在暖房盯着出不来,奴婢能去已是天大的福分了,怎还好占两个人的位子。”
提到踏踏实实琢磨怎么种好庄稼的王函昊,秦氏就满意得不得了,“函昊越来越有样了,有他在,今年咱们田里还得多长几百斤棉花。”
“是安人和姑娘肯给他机会,若是别的主家,哪舍得让他这么折腾。”翠巧真心道。王函昊为了琢磨怎么种好棉花怎么减少病虫害,需要用棉花籽育苗反复尝试。除了安人和姑娘,哪个会舍得让他这么用,棉花籽现在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说起棉花籽,秦氏就对黄子厚道,“地解冻了,你这两天把咱们库里的棉花籽取出来过称,运到村里交给里正,只多别少了。”
卖给别处的棉花籽去年就运走了,只第二庄、第三庄和分给秦家村里人的棉花籽还在库里放着,之所以没分,是怕他们放不好,把棉花籽冻了或让老鼠糟蹋了。
黄子厚做事利索,第二天就把棉花籽称好装了四个大麻袋,交到了秦家村里正韩二爷手里,请他按一家十五斤给大伙儿分下去。按照一亩地七斤棉花籽的种法,十五斤棉花籽绝对绝对够种满两亩地,就算苗出得不齐,也能找补齐整了。
村里人看着这大麻袋,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急性子赵麻子催促道,“二伯,打开让咱大伙瞧瞧,成不?”
第一庄开得白花花的棉花他们见过,但这去了棉花的棉花籽,还真没几个人见过,大伙儿吩咐拔长了脖子望着。韩二爷点了头,几个壮小伙立刻解开袋子,赵麻子往里一看就乐了,“诶呦,这籽儿咋跟长了毛的兔子屎一个样啊。”
大伙儿都围上来看了,也是笑个不停。韩二爷高声问,“这长了毛的屎蛋儿,你们要不?”
“要”大伙儿扯着嗓门喊,种棉花的地大伙早就留好了,就等着解冻翻耕后下籽儿呢。
韩二爷又笑呵呵地问,“那大伙儿知道这棉花籽咋放、咋种不?”
“知道!”大伙又喊了起来,秦氏发下来的那本《暖农经》,他们都快背下来了,“棉花籽少的放在篓子里,吊子房梁上,别让老鼠糟蹋了,别让烟熏了……”
等大伙儿嚷嚷完,韩二爷才抬手招呼,“他德叔,咱俩一个人对数一个人看着过称,把棉花籽分了?”
这棉花籽除了陈三熟家和几户后来搬来的外姓人家,都是分给韩秦两家的,让秦德帮着分正合适。于是,秦德带着人过称,二爷拿着本子念名儿,一家家往下分。
“秦正埔。”
念到秦大舅时,多日不出门的张氏站出来,用手里的篓子接了棉花籽,站到一边没走。
“秦正田。”
李氏也带着篓子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棉花籽接了。她还没退下手,张氏就举着大篓子过来了,“二弟妹,把我家那份给我吧。”
他们以前确实说过把家里得的棉花籽分给大房一亩地的话,可现在大嫂身子不好,二老又要搬到她那院里去住,李氏端着刚到手的宝贝,就有些不情愿了,“大嫂身子不好……”
“我病了,才更要种这东西换钱买药,要不然只能等死!”张氏寸步不让,她现在最怕的,就是下地狱。
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都只看着不说话。李氏知道她说不过张氏,只好认了,小步回到秦德面前,“德叔,您帮着分吧,四郎他爹说把我们得的棉花籽分给大哥大嫂一半。”
他们哥俩定的事儿,秦德当然也不说啥,让人把棉花籽过称分成两份,张氏抢了看着棉花籽饱满的一份倒进自己的篓子里,热闹也不看就回家了,李氏也快步走了。
村里人见张氏还是这样贪便宜,就说笑道,“看来秦家的阎王爷白来了一趟,还没管了一个月的用呢。”
“那也不见到,她现在话少了,连小暖一家都不敢提了。”边上的人端着棉花籽,笑呵呵地道。
阎王爷?路边马车里的左相吩咐道,“去查查怎么回事。”
第九一七章 他还算个暗探?
待仆从将事情打听清楚后,左相放下手中的书,推断道,“这就是小暖清洗山长茶宿和南山坳的缘故。柴严亭的手法,还是一贯的上不得台面,在外呆了这些年,他学的都是下九流的手段。”
若是柴严亭起兵报父仇,攻到京城;或者他利用手中这些人搞暗杀,杀入皇宫,左相还高看他一眼。但不管是买卖毒丹、拉大皇子下水还是现在现在对付小暖的种种手段,只让左相看不起他。
不管怎样,他也是柴氏子孙,这天下是柴家的,输赢都不该如此不体面。
现在他利用十一年前四五岁的孩子如山迷路做文章,退一万步说,便是这里有文章,也不是当年的小暖做的。柴严亭只是想引起圣上的疑心,离间皇家父子罢了。
这真中带假的消息最是易做手脚,圣上若是知晓了,再有人佐以小暖近年做的其他事进几句谗言,这事情怎样不好说,但亲事必定会不顺当。
晟王这亲事,结得委实难了些。
“大人,据可靠消息,郡主抓的人比她交上去的多,剩下的几个不知下落。”侍从又道。
左相了然道,“这南山坳中,怎少得了昙郡王和程无介的探子,这些人应被小暖一并抓了,交给晟王处置。如此看来,又到昙郡王和程无介出血的时候了。”他这趟南山坳也不能白来,得趁机捞些好处,不能让程无介因科考之事吃得太饱。
小暖,真是晟王的福星。不过,小暖行事也是过分谨慎了。便是这十一年前的小事传到圣上耳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因为能掀起风浪的袁天成和封江兆已经死了,德喜那老狐狸现在可不会说晟王一句坏话。只剩程无介一人,若非铁证如山,有晟王拦着,他又能奈小暖何?
有晟王撑腰,小暖其实可以过得更嚣张放肆,但她却很懂分寸,难怪怕麻烦的晟王会如此中意她。
想起小暖,左相又不免想起更谨慎的秦氏,为了避着自己,她已经两日不出庄了。在这里呆了这两日,亲眼见了陈家人和秦家人的做派,左相不免又高看秦氏几分。
一个字都不识的寻常农家妇,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带着两个女儿走出鱼跃龙门的秦家,又是有多大的福气才能平安活到现在。
以陈祖谟的性子,应不只一次动过要杀她的念头。同为男人,左相对陈祖谟又多了几分不屑,他忽然想了解一下这几年秦家村都发生了什么。
“去把高仓颉请来吃茶。”
“……”仆从有些犹豫,高仓颉是圣上安插在文昌郡主身边的密探,按规矩除了他的上封,他是不能与朝臣直接接触的,大人这样去请,高仓颉能来?
住在茶宿好吃好喝的暗探,还能称得上是暗探?高仓颉现在早已是小暖的明探或助手了。左相摆手,“只管去。”
第二日便是二月初九,智真大师讲经的日子。
秦氏带着两个闺女和翠巧等人早早到了镇清寺。哪知院里已满满当当的,见秦氏和小暖来了,院里一半多的人站起来轻声打招呼或见礼。
度通请秦氏一家到前排落坐后,便进去请师父出来讲经。
秦氏见到她右边坐着里正和秦德,便微微颔首打招呼。这两人回应的同时,他们身后的皮氏也跟着冲她和善点头,秦氏吓得差点从蒲团上跳起来。
她受惊的样子着实太明显了,小暖马上探身问,“娘?”
自己太大惊小怪了,秦氏缓缓摇头,“没事儿,娘没事儿。”
小暖往后扫了一眼,见她爹陈祖谟正冷冰冰地看过来。小暖以为是他吓着了娘亲,立刻瞪了回去,小草见姐姐瞪爹爹,立刻跟上,还加了手叉小胖腰的动作,将陈祖谟气得肝疼。
“娘,咱俩换换。”小暖跟秦氏换了位子,让她坐在自己和小草中间。小草也立刻道,“娘,小草这个垫子不舒坦,咱俩换换。”
于是,秦氏又换到了小草的蒲团上,离陈祖谟远远的。换好了位子后,小草又回头瞪了她爹一眼,警告意味十足。陈祖谟扶着胸口,肝疼得无法呼吸。
皮氏乐呵呵地与儿子道,“你看这俩孩子多有心,还回头跟咱打招呼呢。”
这是打招呼?陈祖谟一趔趄,后悔今天过来看热闹!
随着智真一起出来的左相见了这一幕,眼中就泛起了笑意,昨夜从高仓颉嘴里得知了秦陈两家的过往,他觉得陈祖谟还能活着,不是他有本事,而是小草对这个爹还有些感情,而小暖不想让他痛痛快快地死而已。
秦氏见左相一步步向着自己身边走来,脸都白了。虽然不知道娘亲为啥怕李伯伯,但小草还是撒娇道,“娘,这个垫子也不舒服,咱们再换回来,好不好?”
秦氏立刻与小闺女换了位子,不用挨着左相了,她偷偷松了一口气。小暖伸手过来握住娘亲的手,秦氏转头,就听她闺女低声道,“娘摸摸,这蒲团是用什么做的?”
秦氏把手按在身下的用土黄色麻布罩住的蒲团上,细细摸着,“这是稻草编的吧?”
小暖挑起大拇指,“娘猜对了,这是智真大师带着圆通他们一起编的,麻布是在咱们的锦绣布庄买的。”
在她家布庄买的?秦氏低头仔细看,这厚厚的土黄粗麻布织得也不够密实,但做罩子还是不错的,“这是打夔州进来的?”
“不是,夔州路远,运过来的都是上等的细麻布,价钱高着呢。这种是徐州过来的粗麻布,徐州近,只运费就便宜不少。”小暖低声解释着,“度通很会过日子的,他才不会买上等细麻做蒲团罩。”
秦氏摸着垫子,再看一脸庄严地站在智真大师身边的度通,觉得他真是个干家的。秦氏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身着袈裟的智真大师身上,惊叹道,“这袈裟上还有宝石呢。”
道家陈九清不服气了,“没有女儿的道袍好看,女儿上边还有花鸟呢。”
“姐,回去咱也给道袍缝上几块宝石上去,更亮更闪!”小草给姐姐出主意。
秦氏怕让人听见,低声道,“嘘,智真大师要开讲了。”
于是,一家三口齐刷刷抬头望着智真大师,不吭声了。
旁边的左相将母女三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再看秦氏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安然,对小暖安抚人心的本事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丫头真是时刻注意着她娘亲和妹妹呢,只有真将她们放在心里,才能做到此等地步吧。
正这时,左相见小暖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左相含笑,这丫头对他似乎不满了呢。
第九一八章 小草给我画张像吧
见左相笑得坦然,小暖也跟着笑得一脸和气,好像刚才她啥也没干一样。面对这么自然快速的变脸,年过四旬的左相只想说一句,这小丫头还是太嫩了。
她难道不晓得,她这样在意秦氏和小草,在别人眼里这两个人就成了威胁她的利器么?要想拿捏她,只要控制了秦氏和小草便好。
小暖收回目光,继续看台上的智真。
应该是她想多了,左相是二皇子的亲舅舅,二皇子跟三爷算是一伙的,左相没理由找她们一家的不痛快。
不过高仓颉刚派人给小暖送了话,说昨夜左相找他详细询问这几年秦陈两家的事儿。当然,高仓颉知道的也只是秦家村人知道的那些。
左相了解这些事,或许是想判断些什么。现在三爷已经对上了程无介,小暖可不想三爷同时对上左右二相。即使强如三爷,同时与两位阁老为敌,也绝讨不到便宜。所以只要左相不找她们一家的事儿,小暖绝不去招惹他。
小暖回神,仔细观察讲经的智真。
智真佛法讲得怎么样小暖听不出来,但她觉得智真的声音和真佛下凡的派头非常唬人。她今天得扒扒智真的真髓,好叫她师傅或七师兄也添点神下凡的气质。
小暖身边,秦氏认真地听智真讲经,心无旁骛。秦氏左边的小草也有模有样地坐着,不过她可没听经,而是与讲经台边小和尚圆通用眼神交流着什么旁人不动的讯息。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度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深深觉得,自己老实又可爱的师弟要被小草带坏了。他有心和小暖谈谈,又实在不晓得如何开口。而且度通怎么觉得小暖在师父身上转悠的眼神儿,就像看到了银子一样呢。
莫非她也看出师父讲经很有气势,打算跟自己合伙搞几场大坛?她哪位脾气不好的七师兄知道了不揍她?如果她真跟自己谈,这银子该怎么分才合适?
小暖见度通的眼皮耷拉着假装镇静,眼珠子却来回转转悠,手指头时不时拨拉记下,像是在拨算盘珠子。这些动作小暖太熟悉了,这是生意人想点子算银子时的模样。
莫非,他想让他师傅在浴佛节的时候弄几场几百号人的佛事赚钱?镇清寺地方小,几百人的大型活动就得出寺占她的地盘,她要不要收点场地费,收多少合适?
度通和小暖的眼神对上,均笑得和煦如春,恨不早相逢。
左相的目光在这台上的师徒和台下的母女之间转悠,琢磨这里边定还有他不知晓的故事,而这故事应还挺有趣。
敏感的小草转头,对上左相沉稳探究的目光,甜甜地笑着指了指台上的智真大师让左相别走神,然后她自己也一本正经地看着智真,很是受教的不住点着小脑袋。
这小家伙,怎看着比他女儿小时候还可爱呢?难怪太后、圣上、华嫔都喜欢她。这么可爱的孩子,陈祖谟怎舍得赶出来。
一直关注左相的陈家母子,见了左相与小暖三人的互动,眉头都皱了起来。
智真的讲经结束后,众人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恨不得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填入功德箱里。
“真好,智真大师讲得真好,善有善报,积因得果!”秦氏激动着。小暖压住娘亲要褪镯子的手,抬眼与度通对上,再次确认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左相凑到小草面前,弯腰低声道,“小草得空时帮伯伯画张画像,如何?”
小草不是什么人都画的,不过看在他是南山坳的客人的份上,小草点了头,“伯伯想要什么样的?”
“你想如何画,就如何画。”左相要求不高,他只是想就近探听一下这个小姑娘知不知道圆通的身份。
小草就喜欢这样没要求,任由她自己发挥的!小草拉起左相,飞快地跑了。
小暖和秦氏期待着小草会把儒雅的左相画成什么模样,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见丞相大人与小暖母女仨相处得这么好,皮氏更觉不妥了。她快步走回家,拉着问儿子,“儿啊,你觉不觉得李大人看小草她娘的眼神不大对劲儿?”
陈祖谟皱眉,“未曾。”
“李大人的正室死了好些年了是吧,他家里有几个妾室,为啥不娶填房?”皮氏追问道。
陈祖谟一听就不高兴了,“母亲慎言。左相何等身份,怎么可能看得上秦氏此等蠢妇!”
“蠢啥?秦氏旺夫、模样不差、脾气好、年纪不大有的是银子,而且还有个亲王女婿,娶了她没有一点坏处!”她当初居然把秦氏赶出去,弄了柴玉媛进门,真是眼瘸了。
“母亲!”陈祖谟气得眼前发黑,“您以前不是这样讲的!”
母亲以前明明说秦氏生得穷酸相,不识字不会说话上不得台面,还生不出儿子!
皮氏随意摆手,“别矫情以前这些,你就说左相为啥不娶填房?”
“儿不知!若是他如娘所讲的那样……”陈祖谟觉得不可能,他甚至都说不出口,只想着就觉得呕得难受,“他若是那样,便不再是人人敬仰的左相!”
哼!你懂啥!
皮氏不再搭理儿子,可不能便宜了左相,得让他离小暖三个远远的,别让他妨碍自己把她们娘仨接回陈家的大计。
不过想了半天,皮氏发现,她居然一点招儿也没有……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陈祖谟不再搭理已经疯魔的老娘,回屋去给贺王写密信。
云开书舍内,小在桌上铺开一大张纸,旁边挂了十几只笔,“伯伯怎么舒服就怎么呆着,小草一会儿就画好了。”
左相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地志随意翻看着,“小草经常在此读书?”
小草仔细观察左相的一举一动,口里应着,“嗯。”
“旁边的书桌都是谁的?”
“圆通、阿妞和二妮儿他们的。”小草咬着笔杆拿着笔。
“只圆通一个男娃儿?”左相笑问。
“他是和尚,不能去族学读书,所以只能来这里了。”小草盯着左相脸上的表情。
“那小草觉得他可怜不可怜?”左相又问。
“不可怜啊,他过得可好了。”小草答道。
左相眼睛一转,“为何?”
就是这个样子!
小草抓住了左相的神韵,蘸墨落笔,刷刷刷地画了起来。
第九一九章 左相的郁闷
端看小草运笔的姿势,左相暗中点头,不愧是华嫔娘娘和丁中和两位圣手倾心栽培的弟子,小小年纪便已有此等气魄!
不由得,为了套消息才找了这个由头单独跟小草相处的左相,对这幅画像有了些许期待。
“画好啦!”小草落笔,笑得非常开心。
“这么快?”左相放下书,踱着官步走过去,俯身看到小草给自己画的画像时,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在圣上面前都能随机应变的左相,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小草,你这是画的……我,李溪然?”
小草弯着大眼睛用力点下小脑袋,“嗯!”
“小草画好了?来来,容老夫一观!”早就等着看画的云清先生迫不及待地进入书房,在左相未反应过来之前,一睹为快。
“好,非常好,小草的画技又进步了!这神态真得……哈哈哈,李相,你每想算计什么人时,便是这个模样,哈哈哈,哈哈哈……”
云清先生笑倒在一边,门外保护小草的贺风露和跑过来看热闹的玄舞也凑了过来,见了小草的力作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然后,院中那棵几十年的老榆树,被低头闷笑得俩人捶得枝条直哆嗦,惊跑了树上的寒鸦。
左相脑中万马奔腾。他父亲位极人臣,他自出生起便高人一等,他读书时聪慧过人,他容貌出众谋略过人,他年轻时也得半个京城的女子倾慕的,他自认为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他……
在小草眼睛,就是这么个模样?
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左相忽略笑瘫在地上的丁中和,与小草好声好气地商量道,“这张画像送与伯伯可好?”
“嗯!本来就是伯伯的。”小草非常痛快地把画卷起,递给左相。
左相立刻把画折叠收入袖中,又叮嘱小草,“伯伯方才不是想算计你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又不晓得如何开口。所以你别听你家先生胡说,伯伯方才没想算计你,可明白?”
“明白!”小草非常配合地点头,“所以,伯伯想问什么?”
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左相只得弯腰在小草耳边低声说了实话,“小草与圆通关系很好,你可知圆通知不知晓他的爹娘是谁?”
小草把手卷成小喇叭,凑到左相耳边,“小草不知道,伯伯以为是谁?”
左相摇头。
小草的大眼睛一转,又对着小喇叭道,“伯伯心中有人,却不告诉小草,就是说不能随便说,小草知道啦。”
这孩子怎得如此聪明,只是为何她的画技,如此得……难以评说呢。左相摸摸她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道,“小草,伯伯年轻时,模样很好的。”
“小草知道,伯伯现在也很好看,年轻时一定比我爹爹还好看。”小草非常真诚地道,“不对,伯伯现在也比我爹爹好看。”
能不能别拿他和陈祖谟比……可那人再差也是小草的爹,左相吞下一肚子委屈,又与小草商量道,“伯伯的画像,小草不要再画给别人看,好不好?”
小草为难地皱起小眉头,“可圣上说,让小草把画得好的画都送去宫里,让他和娘娘看。这是小草这个月画得最好的一幅了。”
……
一想到圣上会收到这副画像,左相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真是衰神附体,才会找小草画画像!
“这个月才过了八天半,余下的二十多天里,你一定会画出更好的画像,对不对?”
“可是现在都没人找小草画像了。”小草异常失落,能画的她都画完了。
这个好办!
“伯伯带来的上百人,你想画哪个画哪个。”
“可是小草与他们不熟,画不出他们的神韵。”小草长长地叹了口气,“小草还没有娘娘的本事,不认识的人也能抓住神韵。”
本想说让她以这些人练习一番的李奚然,斜了一眼旁边笑得不成形的丁中和。因他这动作神态与小草方才抓到落于画像上的一模一样,云清先生笑得更欢了。
“你家教书先生,小草可画过了?”左相问。
小草很是遗憾,“先生不让我画。”
“智真大师和玄清道长呢?”
小草又摇头。
打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意,左相笑得一脸舒心,“小草放心,接下来这三日,他们会挨个让你画的,你总能选出更好的一幅,送到圣上面前。”
对上左相的笑脸,云清先生忽然觉得要大事不好了。
小草很有原则地摇头,“不是心甘情愿来的,小草不想画。”
“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若论算计人,哪个能比得上老狐狸李溪然!云清先生真真笑不出来了。
回到住处的左相,拿着自己画像看了许久。
平心而论,小草的构图很舒服,画得衣服的褶皱,旁边的窗户和书架也都很像,可这个人……
“李钿,你且看这画中人是谁?”左相唤进跟了自己多年的手下,问道。
李钿看了一眼画中人,嘴角抽了几抽,身体抖了几抖,勉强忍住笑道,“是何人将老爷您画得如此传神?莫非是画技深得圣上喜欢的陈小草姑娘?”
这小姑娘太厉害了,回去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妇人!
左相挥手,“出去,此事不可与旁人提起。”
小草回到家时,秦氏和小暖已经眼巴巴等着了。
小草趴在桌子边,一会儿就画了一幅出来,交给娘亲和姐姐看。
秦氏和小暖的好评声立刻山呼海啸般涌来。从小草画的书架、窗户、窗外边的几条枝杈,到画中间那个侧身握书回头,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肚子的画中人,连绵不绝。
“这眉眼太传神了!”秦氏笑得躺在炕上起不来。
“对,对!小草你太棒了!”小暖一边捶炕,一边狂笑。
妹妹绝对是天才。她整幅画,包括左相的衣服都是写实的,只有左相那张脸是抽象的。而且还抽象得那么恰到好处,并且很有小草的风格为了弥补没有点睛的遗憾,小草在左相的眼睛边上画了个星星!
这颗小星星,果然点亮了整幅画,让人不由得不拍手叫绝。
“李大人夸你没?”想到左相也有今日,秦氏就忍不住地幸灾乐祸。
小草笑得一脸开心,“李伯伯说他会让先生、智真大师和张观主心甘情愿排着队让小草画,然后让小草不要把这幅画像给别人看。娘和姐姐、娘娘又不是别人啊,伯伯好傻。”
“哈哈哈”秦氏和小暖更收不住了,想不到李溪然这个老狐狸,居然也能被小草骗了。
小暖笑得肚子疼了,才擦擦眼泪,揉揉腮帮子道,“娘娘那里就不要送了,娘娘见了就等于圣上见了。若是被圣上拿到早朝谈笑一番,李大人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儿来。”
见娘亲和小草满是遗憾,小暖坏兮兮地笑道,“等娘娘出宫玩时,咱们把这画当小秘密,偷偷给娘娘看,不是更好?”
偷偷的,秘密,跟娘娘的?秦氏和小草两张形似神也似的小脸,立刻被小暖点亮了。
“阿嚏!”正在想法子要挟那三个倒霉鬼乖乖就范的左相,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笔直挺拔的鼻子,头一偏眼睛一转,有了!
此时左相的表情,正是画上那般:
第九二零章 左相的打算
第二天一大早,穿戴一新的张玄清到了第一庄,递给小草一包麦芽糖,请小草为他画像。
“小草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不必客气。”
看着笑眯眯的师兄,小暖感叹首印效应真是太重要了,师兄第一次见小草时就看她顺眼,这么多年了,从未变过。
“师兄,李大人怎么说动你的?”
张玄清笑眯眯地道,“李相说今年李家老夫人大寿时的祈福法事,让师兄来做。”
李老夫人身份非同一般,在她的寿宴上做祈福法事不仅能露脸,还能压佛门一头,师兄不同意才怪!
左相这一手,那是相当得漂亮。
张玄清刚走,智真大师也来了,说得话也如出一辙。小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大师阿弥陀佛一声,说出得话非常顺耳。
“李大人说让老衲来,老衲便来了。小草姑娘独具慧眼,画的画像能见人心,老衲早就想请姑娘为老衲画,只是苦于无机会开口。”
得,说了等于没说。小暖在想左相一定是用什么事儿或人要挟智真了。
跟来的圆通在旁边看热闹,度通和小暖对了对眼神儿,“郡主,可否请您移步,度通有件事想与您说说。”
哎呦,要谈生意了,所以度通就改了口,不叫自己“九清道长”了,真是精明。小暖笑眯眯地点头,“度通师侄,请随贫道来来。”
你不叫,我提醒你。小暖笑得一脸客气。
度通的松鼠牙收了一半,随着小暖去了,心中默默把分成又往小暖那边拨了一个数
第三个来的是云清先生。
“小草将老夫画得卓尔不凡些,气刹李溪然!”云清先生附带了要求。
小草立刻露出长得整整齐齐的门牙,“先生本就卓尔不凡,小草照实画就成。”
这小徒儿太上道了!云清先生看过画后,满意而去。
这日傍晚,去县衙审了一天犯人的左相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第一庄看小草的画。
待见到丁中和三人的画像,左相又郁闷了,“为何他三人,你就画得如此……寻常?”
虽然老和尚的光头加了亮度、丁中和的眼睛冒着光、张玄清的浮沉被风吹成了扫把,但是他们的五官都在,为何只有他自己没有耳朵和鼻子?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啊。”小草回答得理所当然。
好吧……左相摸了摸自己整张脸上他最中意的鼻子,笑道,“待小草去了京城,可为庄国公画张画像,他那人有趣得很。”
“可是,小草不认得国公啊。”小草遗憾道,她喜欢画人,非常有趣。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左相笑道,“三月二十八是家母寿辰,到时伯伯领你去见见他们。”
她们能去吗?小草转头看她姐姐。
小暖客气道,“多谢大人相邀,但小草顽皮,怕冲撞了贵客。而且三月二十八是家父的生辰,若是……我们姐妹怕是不能在那日登门拜访。”
陈祖谟,真是个让他喜欢不起来的人!不过陈祖谟生辰她们就算不过去陪着,也不方便出门做客,左相立刻消了这念头,请小暖去书房说话。
“出京前,圣上许了本相先斩后奏和调动济县厢军剿灭余党的权力,这几日本相已将案情审清,若是现在出兵围剿,虽说不一定能抓到大头,但却有把握抄了他在济县的窝点,还一方百姓安宁。郡主可有兴致同往?”
剿匪哪轮得到她上场?小暖一边拒绝,一边考量左相邀请她的目的,“大人能派人剿匪,实是让小暖感激涕零。不过小暖又实在惭愧,小暖见不得血腥场面,否则就会惊梦发烧,累母亲跟着担忧。”
人家才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确实不太适合去见识那样的场面。左相点头,“是本相考虑不周,可否请郡主将手下的侍卫借与本相,去围剿贼人巢穴?”
在方才左相邀请她同去的时候,小暖就想到是为了这个,也想到了该怎么拒绝,“按说您开口了,小暖当鼎力相助的。但动用南山坳侍卫有两点不妥:其一,玄带的侍卫隶属于千牛卫,不是济县厢军,他们听命于晟王,小暖无权调度;其二,若他们随您去了,南山坳便会成了空城,清王余党趁此机会来袭,小暖这里必定损失惨重。您说是不是?”
千牛卫隶属禁军,也就是大周具有战斗力的正规军,而且是皇族专属贴身卫军,虽然因为某些渊源,建隆帝削了千牛卫的战斗力,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的身份。他们不是地方负责后勤、修城和抓贼的地方厢军,不在此次建隆帝允许左相调度的人手范围内。
所以,左相不可以调用同为禁军的右金吾卫剿匪,更不可以调用三爷的卫军。
若是小暖让玄带着人去配合左相剿匪,还是柴严亭那么狡猾阴险的匪,出了事儿算谁的?
左相此举,着实不妥。小暖觉得他一定有后话。
这是晟王教她说的,还是她自己想说的?若是后者,那她与晟王还真颇有相似之处:无论你与他多熟,但到了正事上,他依旧是那个就事论事的冷面王爷。
这真是让人放心又无奈呢,左相笑道,“事急从权,以厢军之力去剿匪,本相担心损伤过重。”
切!厢军会损伤过重,所以就让玄的人顶上?小暖可听说过,左相的侍卫也相当厉害的,他怎不让自己的侍卫顶上?
不过这话小暖却不会说出口,而是听起胸膛,义薄云天地道,“小暖虽是女子,但大人若有用得到之处,小暖必定迎难而上,刀风箭雨,绝不退缩!”
……
小暖与晟王还是不一样,她比晟王脸皮厚,这话晟王绝然不会说的。
他若让小暖冲在前面,玄和玄舞等人自会拼死保护,但也不妥。莫说旁人,便是晟王也绝对会跟他翻脸的。左相含笑,等她的后言。
小暖果然接着道,“不过小暖的能耐远比不上咱们厢军的热血儿郎,去了也是给大人添乱。不过小暖保举一人,他定能帮上大人的忙。”
“何人?”左相明知故问。
“我七师兄,张玄清。”虽然知道她面对的是个老狐狸,虽然知道自己提到七师兄也在他的算计之内,但小暖看这他方才与小草画的毫无二致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想大笑。
她妹妹,绝对是个天才!
左相也是人精,见了小暖的表情便是她想到了什么,立刻吸了吸肚子,素整面容,正目而视道,“张观主若能去,本相求之不得。”
张玄清是师无咎的弟子,不只武功超群,还精通奇术,带着他同去本就在左相的计划中。不过没能从小暖这里挖几个高手同往,左相还是有些遗憾的。
小暖又客气劝道,“大人乃是朝中重臣,缉匪之事凶险异常,大人大可不必身犯险境的。”
左相笑得豪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相既然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便知那处可能是陷阱,本相也要去闯一闯!看他在那里放了几根铁刺几捆箭,单凭着本相这双眼,也要从哪里再挖出几分端倪!”
第九二一章 郡主可曾听说过青鱼帮?
左相走后没多大一会儿,刘守静和赵守纯走了进来,想跟着七师叔张玄清同去剿匪,“长春观之仇,必报。”
去年长春观被清王余党围攻,死了十个门人,庙中道士伤了大半,张玄清的腿也伤了数月,身为上清宫弟子,他们岂能忍得下这口气。听闻李奚然要带兵去剿匪,他们虽担着保护小师姑的任务,但还是想为师门出一份力。
毕竟小师姑身边高手环绕,只要不出庄,他们不在也无事。
他们两个武功高跷,有他们跟着七师兄同去,小暖当然不会反对,“去了听你们七师叔的,报仇第二安全第一,不能冒然行动。”
晚上,陪小草读书归来的贺风露和从铺子回来的田守一也要求同去。身为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规矩,贺风露要去小暖不拦着,但田守一也去,小暖就有些担心了。若遇到强敌,伤在手脚的田守一是否能全身而退?
田守一对局势和自己的情况看得非常明白,“小师姑放心,守一是去帮着七师叔观望局势的。咱们是去报仇,不是去给人当棍子,亏本的买卖咱不干。”
没白跟着自己学了这一个多月!小暖放心了,放他们四人同去。
他们这一去,直到第二天傍晚,小暖把登州过来的方芸玲送走后才回来。小暖立刻问道,“那边情况如何?”
“审问出来的两个地方都只剩了空壳子。那里能撤的都撤走了,留下的只是几个虾米,抓了也无甚用处。”赵守纯很失望。
这也在情理当中,小暖问明了他们去的地点,根据自己已知的情况,开始推理柴严亭的眼线潜伏的规律。
“小师姑,风露觉得济县东面那处窝点里有丝说不清的怪味儿,若是大黄在就好了,它定能寻着气味发现些什么。”贺风露遗憾着,大黄在的时候不觉得它有多重要,但大黄去了晟王府,贺风露才觉得他们好像被人砍掉了鼻子一样。
气味?刘守静惊讶道,“是什么味道,为何我没闻见?”
赵守纯低声道,“你又不是大黄。”
刘守静沉默了。
田守一最后开口,“小师姑,那几处被人彻底清理过,片纸无存,不过室内未积灰尘,也就是说,这些人应是在清王陪葬品被发现后撤离的。现在济县已在咱们的掌控之中,这些人可以隐瞒身份走掉,但是他们的钱财货物却不好运走,这些东西定被他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自从出了铁砂事件后,登州之内的驿口、渡口都有官兵对进出货物严查,若是有大批物资想运走,确实不易。
“若是大黄在,就好了。”众人一致想念大黄,若论找东西,大黄绝对是个中顶尖高手。
小暖点头,“这是李相和卢大人他们该操心的事儿,咱们做好咱们的该做的就好。”
小暖话音刚落,左相又来造访。听到他来了,在书房里间带着小草练字的秦氏,立刻带着小草避回内院。
左相进来后,看着小暖挂在墙上的大字,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晟王的笔体。想到晟王写“招财进宝”四个大字时,是个什么心境,左相就想笑。他谢过小暖的茶,言道,“郡主可曾听过济县山匪青鱼帮?”
听说过啊,自己发家的重要几桶金,都是用这几条鱼从三爷手里换的,不过这些可是她跟三爷的秘密,不能说的。小暖微微颔首,“小暖略有耳闻。”
对姑娘说的“略有耳闻”四字,玄舞和玄迩默默低头,为那一条条落冲到姑娘鱼钩上的鱼赶到憋屈。
左相继续道,“青鱼帮应与清王余党有勾结,亦或他们就是清王余党暗中扶持的,意在敛财和破坏我大周百姓安宁。”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三爷给小暖的消息里说得明明白白,大皇子一案中也略有提及,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而左相以为小暖也不知道罢了。小暖愤然道,“还有这等事?这些人当真可恶至极!”
左相抽抽嘴角,“你早已知晓了?”
小暖……
“嗯。”
这丫头,真是……左相笑道,“郡主既已知晓,本相有话就直说了。郡主也知今日剿贼窟无所获,本相便想除了南山坳东的那处隐蔽山洞,他们还会将大笔物资放在何处。若是剑走偏锋,青鱼帮的老巢应大有可能。”
这算英雄所见略同吗?小暖笑道,“不敢瞒大人,去年冬天小暖已命人搜过青鱼帮的老巢,并无什么不妥。”
感觉这丫头知道的和做了的事情,比他想的要多得多,左相开始重新估量小暖在晟王心中和晟王府的位置,他不急不缓地道,“当时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大人言之有理,您看这次小暖有哪些能为您效劳的地方?”若非有事,左相不会来找她谈这些。
左相的目光落在玄舞身上,“当年晟王带人攻入青鱼帮时,玄舞将军也在吧?郡主可否让玄舞与本相一同前往?”
左相这个请求确实合情合理,小暖征求她的意见。玄舞拱手,“郡主,属下愿陪李相前往。”
谈完了正事,左相又问道,“小草姑娘可在读书?”
小暖按着娘亲的吩咐,回道,“小草今日玩得疯了些,已经睡下了。”
听到小草睡了,颇为遗憾的左相只得告辞而去。
待他走了后,小暖与玄舞道,“明天让风露和玄澄和你一起去,切记要万事小心,我觉得心头有些不安。”
姑娘的直觉一向很准的,玄舞立刻问道,“姑娘,是因为李相么?”
小暖摇头,“不是他,他的神色没有问题,只是这件事儿让我觉得不安。”
玄舞点头应下,第二日一早带上贺风露和玄澄随着左相赶奔青鱼帮的老巢,这是玄舞随着三爷到济县后打得第一场仗,所以玄舞对这里印象尤为深刻。当时青鱼帮有贼人上百,气焰何其嚣张。剿灭青鱼帮几年后,这里杂草满坡,已无人迹。
左相虽是文官,但带着人自驿道走到这里却不显劳累,他沉稳地站在山坡上,四处观望。
李泗也左瞧右看的,“大人,这里……感觉不大对劲儿。”
第九二二章 四箱金子
玄舞也握紧手中剑,沉声道,“是很不对劲儿,这里的鸟儿比别处少了许多。”
柴严亭贯会是用阴损手段,他偷袭了乌锥、暗算过郡主,若是能伤了或杀了文官之首地左相,绝对是断了建隆帝的膀臂,若说柴严亭没这打算,玄舞不信。
带着两百多人入山的左相,稳若泰山,“依将军推测,他们会有什么布置?”
玄舞答道,“蛇鼠之辈,只会暗箭伤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处乱世丛生密林四绕,对方暗中布下人手打他们个出其不意,并非难事。贺风露四下观望,与玄澄对了对眼神,心中想着同一件事:若是大黄在就好了。
只要大黄在,这些人就算藏在地底下,也得被大黄挖出来!
那么现在,是进还是退?众人都静静等着左相下令。
初春的山岭绿意初涨,看似惬意却暗藏杀机。左相倒背右手,任山风吹着衣袍猎猎作响,望着前边已渐渐被荒草覆盖的断壁残垣,一看便是两炷香的时间。
玄舞和左相的侍从都安静无声地站在左相四周戒备着,但跟来的厢军却不耐烦了。大老远地跑过来,站在这里不进不出的算怎么回事儿?好歹来句痛快话啊!
带队的厢军副将刘成上前请命道,“大人,请准末将带兵前去搜查。”
左相摇头,“刘将军令兵士原地歇息片刻,时候还不到。”
这左右无人,莫非搜个山还得算算时辰不成?刘成扫了一眼站在穿道袍的贺风露,回去传令。
听到原地歇息,厢军兵士们抱着刀枪席地而坐,嘀嘀咕咕的说起闲话。讲的是当年青鱼帮的厉害,以及晟王带着二十几人踏平贼人过百的青鱼帮的传奇。
相比起文官兵士更佩服武将,所以看着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的左相,兵将只觉得京城来的拿笔杆子的相爷,胆子太小了。
左相的目光一寸寸扫完断壁残垣,断言道,“这半个月内,此处曾有人来过。你们看那处残垣上的枯草和冒出的新绿,分布并不均匀。”
众人的目光都向着左相所指之处看去,眼尖的人玄舞果然发现了细微不同,拱手道,“大人,请准末将前去打探。”
左相点头,“李泗,你与玄将军同去。”
循着左相所指的方向,李泗与玄舞跨过乱石,贺风露也跟了上去。厢军兵将也站了起来,看他们进入青鱼帮的旧巢,翻开山石查看。贺风露提鼻子四处闻了闻,又伸手在石头上摸了摸,待回到左相身边后言道,“大人料事如神,清王余党果然来过这里,贫道在石下嗅到了与昨日贼窟相同的气味。”
“是什么气味?”左相追问道。
贺风露摇头,“似是某种草药又似某种石头,贫道不善草石,分辨不出是何物。”
什么也没闻到的李泗立刻道,“大人,既然这里味道相似,那就说明乱世之下可能真的有东西,可能还有没被发现的暗室被清王余党用来藏东西了。”
的确有此可能,左相沉吟着,刘成听到有暗室,立刻又上前请令,“大人,请准末将带人前去搜查。”
左相还是摇头,“不可冒然行事。”
“大人!他们就算能暗箭伤人,咱们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又能伤几个?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他们敢冒头,末将定将他们按在地上!请大人准末将带人过去搜查。”刘成的声音铿锵有力。
怎会有如此冒失又不动规矩的东西!李泗握了握拳头,左相却含笑赞道,“刘将军果然勇猛过人,你带人过去搜查,仔细周围的动静。”
“是!”刘成立刻抬手叫过三十多人,跟他过去搬石头找东西。约莫一个时辰后,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个洞口!
玄舞过去看了,言道,“此处原是青鱼帮藏赃物的所在,里边地方不算大。”
还不待左相说话,刘成就往里边扔了支火把,照亮后直接带人下去翻找,抬上来四个一尺半见方的红木箱!刘成将这沉重的箱子搬出来,向左相邀功。
这四个箱子的颜色和大小与清王陪葬品中装金银玉饰的非常相像,这里边是什么东西,这些人为何将他们藏到此处?
左相吩咐道,“打开看看。”
待箱子打开后,金光闪闪的元宝照亮了众人眼睛!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金子的厢军兵士立刻围拢过来,兴奋异常。
这么多人围在一起,玄舞和李泗立刻觉得不妥。李泗大声喝道,“干什么,快散开,各归其位!”
就在这时,利箭带着风声而来,李泗又大叫一声,“快保护大人!”
围着箱子的厢军不肯散开,财帛动人心,不少人的眼睛不住上看。见这些箭是奔着箱子来的,玄舞当机立断吼道,“风露,李泗,快带大人走!”
“大人,得罪了!”贺风露搂住左相拔地而起,跳向远处的大树。刘成立刻吼道,“胡闹,你们这样带着丞相大人跳起来,不是给人当活靶子嘛!快带大人回来,与金子一起保护着!”
十几支强弩奔着左相而去,几支强弩带着火光,直奔刘成身后的财宝箱!
“砰!砰!砰”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黑烟窜起,这四个箱子里装的竟是足足的炸药!
四箱炸药同时爆炸的威力甚大,围在箱子边的厢军死伤大半,立刻失去战力。与此同时,二十几个穿着与山石几乎同色的死士冲向被贺风露带走的左相。
李泗等侍卫身手不凡,但对方也不弱,而且完全是拼命的打法,让李泗等人手忙脚乱。
只带了贺风露和玄澄过来的玄舞,立刻意识到形势危急,“李侍卫、玄澄、风露,你们三人保护李大仁快撤,玄某断后!”
敌暗我明,自己又不会武功,这么跑实在是风险太大。左相依旧是临危不乱,“李泗已发出信号,援兵很快就到,我等以这两颗大树为靠,暂撑一时。”
左相带来的侍卫也有三十多人,加上玄舞三个,的确可以撑一会儿,但对方还有人在暗处放冷箭,这能撑多久?
“大家退过来!”贺风露见此,拿出一瓶丹药分给众人让他们含在口里,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她师傅炼制的几粒废丹,用力摔在地上。
第九二三章 左相示好
上清宫收徒,看的是悟性、造化;上清宫拜师,看的是师徒缘分,便是悟性极好但不合缘的,师傅也不会收。
其实,贺风露他们这帮师兄弟们曾私下揣测,认为师傅们不愿收亲传弟子的主要原因,是嫌麻烦又不花银子,因为上清宫很穷,师傅们也很穷。
贺风露入师门后,一直跟着门内几位年长的师兄习武,虽然她在玄术推算以及炼丹治病上毫无天赋,几年之后却拜了姬景清为师。原因是有一日她与姬景清在上清宫下山的长长的台阶上初遇,觉得这位白发苍苍的道长非常震撼,而姬景清也恰好想收个细致的女弟子帮他处理草药。于是乎,贺风露拜师了。
拜师之后跟着师傅回了他的道观,贺风露才知道师傅的武功是个渣,而姬景清也才发觉他这个徒弟在炼丹一途上是个大渣。不过这也不妨碍啥,姬景清知徒弟喜习武,便找了不少门内的秘籍让她练,不会的便让她去请教大师伯,更时不时赐她一些自己炼制的独门丹药;贺风露见道观内药材遍地无人整理,有空便收拾归整,各归其类,所以自她入门后,道观干净许多,也有了登门烧香的香客,添了些进项。
再后来,宫主师无咎派遣贺风露出山保护小师姑陈九清,临行时师傅赠了她不少应急的丹药。只是小师姑这边虽小风小浪不断,但却从未遇到紧要关头,所以贺风露的丹药从没用上。
现在,终于到了丹药发挥作用的时候!
贺风露几粒丹摔在地上后,丹药炸开,诡异粉红的浓烟立刻吞噬了众人,淹没大树。围攻的死士不知这是何物,惊得连连后退。不消片刻,左相等人的行迹便消失在粉红浓雾里,无声无息。
这还不算完,贺风露又把几粒丹药扔出来,落地开花将来不及后撤的死士吞没,然后浓雾里爆出惊天阵地的咳嗽声。
这声音暴露了死士的位置,右相的侍卫悄无声息地上前将其扑杀。
有了浓烟掩护,局势急转。山上的清王余党见此,利箭不分敌我地射向浓雾,企图全歼。
浓雾内,贺风露还在不断往地上摔丹药,被浓雾吞噬的地方越来越多。转移位置暂无生命之虞后,左相便立刻下令,“李泗,玄将军,你二人立刻带人前去缉匪,务必留个活口。”
这些人不同于被留在空巢的小虾米,捉住一个都可能得到极有价值的情报。
二人领命,带了几个人绕过浓雾去偷袭暗箭出处的死士。剩下的侍卫一边保护大人,一边利用浓雾偷袭外边狂咳嗽的死士,这简直如探囊取物。
待接应的侍卫赶到时,只见一边是死伤过半惨不忍睹的厢军,一边是诡异的粉色浓雾吞没的山林,不由得呆呆发愣。
援兵赶到,这场偷袭也就以失败告终。四箱炸药爆炸,厢军死八十伤四十八,清王余党被杀十八人,活捉三人,剩下的潜入山林不见踪影。
左相看着被打晕的三人,吩咐道,“一定要活着带回南山坳。”
带回南山坳就是要交给木刑审问了,李泗拱手,“大人放心,他们的利器尽去,也喂了药,绝不可能伤人或自杀。”
只要活着交到木刑手上,这些人就是铁嘴钢牙,也会被木刑撬开。
厢军那边虽然死伤过半,但副将刘成却毫发无伤,因爆炸是,这厮抓了两个手下当盾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左相并未在此地处置了他,只吩咐他尽快清点伤情,准备出山。
在侍卫的重重保护中出山时,左相才有空问贺风露,“道长的丹药甚妙,这是贵师门的密药?”
已拍打掉身上粉尘的贺风露解释道,“并非迷药,这是家师炼制丹药时偶成的废丹,贫道觉得效果不错,便讨来当做防身之物。”
李泗忍不住问,“不知这是炼制什么丹的废丹?这丹药在何处买得到。”
这废丹已经如此厉害,若是成丹还了得!
“是可饱腹养胃的丹丸,家师炼丹只是兴趣使然,从不售卖。”贺风露倒背双手,一派仙风道骨。
此丹师傅偶得了上古丹书其上有一辟谷丹方,便兴致勃勃地开练,希望练成之后,他们就能省下饭钱。这丹药虽以失败告终,但其升腾起的霞光却让附近百姓以为道观内有神仙降世,香火很是旺盛了一段时日。
李泗差点趴在石头上。这玩意跟吃的有一文钱的关系!这要吃下去蹦两下炸开,多厚的肚皮才能承得住?
听了贺风露的话,左相忽然觉得,将姬景清举荐给圣上的程无介,安得也不是好心。
一行人返回南山坳后,小暖听说了此事,不禁后怕。若非玄舞他们机警,让左相受重伤或直接那啥了,那就麻烦了。他还是早点回京吧,早回早安生。
得知左相山中遇袭,卢奇渊匆忙前来探望,却被人挡在了门外,言道左相受了惊吓,已经休息了。
精明如卢奇渊,立刻明白左相这是不痛快了,便老老实实候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左相才“睡醒”,叫了他进去。
“卢大人出来时脸色很是难看,看来他进去了,丞相大人也没给他好脸色。”秋月向小暖回话。
小暖了然,“左相调兵查山,卢大人却让厢军中的刺头刘成带队去,带的估计也不是好兵,现在出了事儿,左相能给他好脸才怪。”
刘成好堵贪财的名声秦氏去参加聚会时也有耳闻,便有些不解了,“卢大人为啥派他去?”
小暖看着一滴水自铜漏中落下,笑道,“卢大人会说是他料事不周,是他上任时日尚短,不知厢军底细等等。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左相又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儿来。既然左相大人睡醒了,让卿叔带上礼品过去问候一下,顺便扫听扫听他何时进香离开。”
秦氏赶忙点头,“对,问清楚了为好。”
诸葛卿去了许久才回来,苦笑道,“李相说他受了惊吓身体不适,需修养数日,待咱们进京时再一同回去。李相得玄舞她们相助才得脱险,此举应是示好,想两队合一后路上更为稳妥。”
她们自己也挺稳妥的,秦氏苦着脸,难道接下来这段日子,她都不能去秦家村了?
第九二四章 乌羽?
二月十六是个诸事皆宜的大好日子,右金吾卫大将军乌桓,于今日奉旨完婚。
小暖一家早早接了请柬,过了晌午没多久,便坐马车赶往乌家。不想一家人刚出第一庄,就遇到了同去吃酒的面色红润的左相。
马车停住,车帘撩起,小暖与左相打了招呼,便靠边等左相先行。左相却骑马收腹,跟在小暖的马车边,含笑朗声问道,“小草姑娘也跟着来了?”
车窗的布帘撩起,钻出一个戴花头绳的小脑袋,甜甜地问道,“李伯伯,您身子好些了?”
只看到这小姑娘,都让人觉得心里舒服。左相笑眯眯地点头,“还未大好,小草这几日怎没去书舍读书?”
小草笑弯了大眼睛,“丰园的又有马下了小马驹,小草和大牛哥他们去守着小马驹了。”
对于孩子来说,小马驹比读书更有趣。左相含笑问道,“小草可否给小马驹作了画?”
“嗯!”小草用力点头,“画了好多幅呢。”
“伯伯可否有幸一观?”左相继续笑着,这几日闲暇时,他也曾模仿小草的风格做了几幅画,但都少了童趣,不免唏嘘年华之逝。
“嗯!”小草用力点头,“明日小草给伯伯送过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马车里的秦氏拍了拍小闺女的背,小草就乖乖地道,“伯伯,风有点凉,小草缩进去啦?”
这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哪里凉了。左相含笑道,“好。”
待左相骑马前行后,秦氏才低声问道,“李大人不是在养病么,他怎也去呢?”
小暖低声道,“许是在山坳里闷得久了,想去凑凑热闹吧。”
“小将军大喜的日子,他带着病去凑什么热闹……”秦氏小声嘀咕道,对左相也去吃喜酒有些不满。
成亲图的是吉利,左相带病去参加喜宴,在秦氏看来是不吉利的,因为这边的风俗是生病不能去别家参加喜庆活动,譬如喜宴和寿宴等。所以,位高权重的左相亲自登门喝乌家的喜酒,济县百姓不觉得这是乌家的荣耀,反而觉得左相不尊风俗。乌家,不需要他来添荣耀,因为乌家在济县百姓心中,就是荣耀!
虽然乌老将军去世了,但乌家依旧是济县父老心中的顶梁柱。乌桓大喜,济县父老家家贴喜字,人人换新衣,成群结队到乌家巷看新娘子。秦氏也是如此,能去参加乌桓的喜宴,秦氏觉得非常荣幸,早早就准备着了。
马车穿过比赶庙会还热闹的乌家巷时,济县父老纷纷喊着,“安人、郡主,帮咱们给小将军道声恭喜,祝他们夫妻早生贵子,为乌家开枝散叶。”
“安人、郡主,帮咱给老将军告声平安。”
“……”
听着呼喊声,秦氏的眼圈都红了,“今天是小将军大喜的日子,老将军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
看着夹道相贺的百姓,小暖为乌桓高兴之余,也为他担忧。乌老将军去后,乌家的声望还是这么高,若是让建隆帝知晓了,又会不高兴了。
小暖抬头看着前边骑白马的左相,忽觉得左相或许奉了建隆帝的密令,才会到乌家吃喜酒、观情形。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不太乐观……
秦氏看着这人山人海的,担忧地问小暖,“现在清王余党闹腾得厉害,他们今天不会来找事儿吧?”
小暖非常确定地回道,“他们今天找事儿就是与济县百姓为敌,这些人只要不傻就不会站出来跳腾。”
“他们的脑袋要是好用,能折腾出这一出出的事儿?”秦氏嘀咕道。
“娘说得对!”小草立刻应和。
……
三人同时叹了口气,没有大黄跟着汪汪两声,她们都觉得很不对劲儿。
小暖下定决心,“待乌将军娶妻后,咱们收拾进京!”与他黄分开才半月,她们却觉得过了一年一样,空落落的。
秦氏和小草用力点头。
到乌家门口下马车,见到身着一品将军袍迎亲的乌桓和旁边陪着的管家乌锥以及乌家的几个远房同族,秦氏的眼泪便在眼睛里打晃。乌桓的父母去了,乌老将军去了,他的堂哥乌羽不能回来帮他操持,这大喜的日子……
秦氏抽抽鼻子,挂起欢喜的笑,上前给乌桓道喜。莫说娘亲,小暖此时心里也不是滋味,就算是大喜的日子,她踏进乌家大门,感到的仍是悲壮和百折不挠的英雄气魄。
目若朗星、身着一品将军袍的少年玉面大将军乌桓,含笑请秦氏母女入门,乌锥亲自引着她们母亲入内院落座,然后低声拜托秦氏,“乌家内宅空虚,还请安人和郡主帮忙招呼一二。”
乌锥把乌家内院一个主事的仆妇叫过来,让她给秦氏见礼。
乌家内宅,只有仆妇没有女主人,娘亲带着她们这么早过来,就是有帮忙的意思,秦氏立刻应了,“管家自去前边忙,这边有咱们在。”
秦氏落座时间不长,金吾卫几位将军和济县文官的家眷陆续赶到,通过一次次的聚会,秦氏与这些人也算熟了,招呼着她们落座、上茶、闲话家常。
小暖也与几位官家的千金坐在一处,听她们莺声燕语地说悄悄话。女儿家的话题无外乎谁家的儿郎去了何处,哪的衣裳首饰更好看,谁擦的胭脂颜色更合这个场合和季节等等。小暖含笑听着,对这些问题她也很感兴趣。
与她们不同,小暖不是喜欢这些穿戴首饰,而是因为她是卖这些东西的,了解和满足贵客们的喜欢,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小草则乖乖地坐在姐姐身边吃糕点,大眼睛滴溜溜地各处看着。娘亲需要她,她就过去那边,姐姐需要她,她就过来这边,随时准备充当她们的小跑腿。
坐了有一个多时辰后,乌家庭院内欢声笑语渐渐多了起来,小暖决定起身到花园走一走,舒活筋骨。乌家的花园不同于别家,里边花少树少空地多,空地上立着木桩、梅花桩等,颇有武将风格。小暖很期待绍德音嫁入乌家后,这里会因为这位书香千金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小暖正站在一株冒出嫩芽的垂柳欣赏早春时,忽然瞥见一端着喜饼的小厮大步向前院走去,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玄舞。”
玄舞立刻弯腰。
小暖轻声问道,“乌羽回来了?”
玄舞摇头,“三爷那边没有传过消息来。”
这么说,乌羽可能是瞒着三爷跑回来的,他回来做什么?只是为了喝乌桓的喜酒么?
第九二五章 蝴蝶唇妆
因心里有事,见到绍德音穿着青色连裳被乌桓用红绸拉进来时,小暖也没多大的反应。直到娘亲连声感叹绍德音的嫁衣绣得真好,小暖才回过神细看。
嗯,绍德音嫁衣上的鸟和花、树都绣得活灵活现,滚边等细节也绣得非常细致,嫁衣裁剪合身,用的也是一等一的好布,这身嫁衣,足够体面。
早就听说遂安绍家嫁女素来大方,小暖还没见到绍德音的嫁妆,只看她身上的嫁衣、革带、履,手腕上的金玉镯等,就知绍家大方是真的了。她看着娘亲闪闪发光的双眼,就知道她又在琢磨着给自己的嫁妆里添些新东西了。
小暖微笑着,用目光搜寻乌羽,直到拜完堂也不见他的踪影。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小暖收回心神,专心随娘亲到新房,去看绍德音。
看着乌桓挑起新娘的盖头时,一对新人四目相对又害羞错开,小暖就知道他们对彼此是满意的。交杯酒、合欢扣、撒枣等程序走完,乌桓出去陪着男客吃喜酒,小暖和秦氏以及乌家同族的女眷陪着新娘在喜房内闲话。
因为快要嫁女了,秦氏的关注点不仅是新娘子,还有这房里的嫁妆。看到喜欢的,她就给身后的两位嬷嬷使眼色,嬷嬷立刻仔细看认真记,安人的意思她们明白,姑娘出嫁时,这样的物什也要来一套。姑娘只给了一万两银子让她们置办嫁妆,两位嬷嬷还是有些压力的。但三爷月初来传旨时,听闻此事后又偷偷给添了两万两,让她们敞开办,不够了再,,所以现在两人手头宽裕得很,莫说是绍家这些看着花哨其实用不了多少银子的东西,便是安人看上绿玉雕、珊瑚树,她们也眼睛不眨心不跳地弄对更好的来。
“这一路上累不累?”拉着妹妹坐在椅子上,小暖轻声问绍德音。离得近了看绍德音漂亮的蝴蝶唇妆,让小暖忍不住想探手采撷这只红蝴蝶,怪不得方才乌桓盯着新婚妻子的双唇看了好几眼。
她成亲时,也画个这样的,小暖暗自决定。
绍德音轻启红唇,声音里带着羞涩和沙哑,“德音坐了六日的船,又乘了十日的轿子,骨头都快晃散了。”
遂安至此若是正常赶路,绝对用不了这么多日,估计是路上还有什么吉时出发吉时投宿之类的讲究,女人嫁的远,真是够折腾的。小暖又悄咪咪地问,“你这身行头是一直穿着的吗?”
绍德音抬眼看了看正在跟秦安人说话的婶母冼氏、管事婆子以及其他乌家女眷,见她们都没注意到这边,便倾身在小暖和小草耳边低声道,“嫁衣是一直穿着的,头饰没有。无人在侧时,德音便让洗雨和梅香帮着把头上花树摘下来一些,否则现在脖子定疼得受不住了。”
小草颇为同情地看着新娘满脑袋的东西,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嫁人受这个罪。
小暖立刻明白,站在绍德音身旁的这两个是她的心腹丫鬟,而旁边那个看起来一脸恭敬的陪嫁婆子,显然还不是她的人,“过了今晚,就能休息了。”
乌家虽大但人不多,绍德音嫁进来后上无公婆,下无小姑,整个内院都是她说了算,怎么过都由着她,所以过了今晚他,她就能过上舒心日子了。
小暖这句话说得寻常,不过绍德音却羞得耳朵都红透了她脸上抹了太厚的胭脂,红都透不过来。小暖一看就知道她想到了今晚这里会发生什么,不免有些尴尬,偷眼见妹妹一脸走神的模样,才稍稍安心。
还不等小暖想到合适的话岔开这份尴尬,绍德音就先开口了,“郡主说的是。待歇过乏来,德音可否去云开书舍看一看?听说郡主又藏了三百部余书,德音早已迫不及待了。”
“你随时可以去,从这里坐马车到我那儿,连半个时辰也用不了,咱们这地方小得很。不过过两天我们就要进京了,待回来咱们再聚。”小暖对绍德音,还是很欣赏的,她终于有了个可以经常走动、说说闲话的同龄人。
绍德音欢喜点头,又低声道,“郡主看德音的头饰多不多?待郡主出嫁时,比这还要多许多。”
为示皇恩,绍德音出嫁就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所以她今日的戴的是一品夫人加新娘的头饰。小暖要嫁的是一品亲王,到时候她头上除了一品诰命和新嫁娘该有的头饰外,还有皇家特有的尊贵头饰。
小暖看着绍德音脑袋上插得满满的金玉珠翠,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到时候,我要在脖子上套个这么宽的项圈,直接撑住脑袋。”
“姐姐,那样你的脖子和肩膀不会更沉吗,走不动路了怎么办?要小草说,还不如让绿蝶姐姐她们帮你托着脑袋更省事儿。”小草真心建议道。
噗!绍德音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氏和冼氏听见笑声,转过头来就见小暖和绍德音有说有笑的,都跟着笑了。冼氏欣慰道,“德音与郡主投缘,真是她的福分。”
“德音性子好,咱们这里但凡见过她的,没有一个不夸的。”秦氏又指着梳妆台上那面镶着紫金边的铜镜问,“这梳妆镜真是别致好看呢。”
陪着绍德音说了会儿话后,小暖怕她撑着这一脑袋东西累坏了,便带着一屋子人出了新房,去内院赴宴。
在主桌上落座后,秦氏又开始关注喜宴的菜色,一边帮饿了的小草夹菜,一边与同桌的卢夫人夸着乌家和绍家礼数周全。
小暖静静坐在娘亲身边,卢夫人几次把话往她身上引,小暖应答都不热络,她心里想的都是乌羽的事儿。
因为她刚才又见到乌羽端着盘子在月亮门外走过,小暖看过去时,乌羽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虽然灯光昏暗,乌羽也长高了一截,但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点儿没变,小暖现在确认乌羽真的回来了。不过他没有出现在喜堂上看着乌桓拜堂,而是扮作仆从四处乱蹿。
小暖心绪翻腾,虽然她很想追过去问问乌羽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但是她没有动,而是等着乌羽来找她。不管乌羽为什么回来,小暖都不想坏了他的事,他不来找自己,小暖也不会多一句嘴。就在这时,乌家的仆从走到小暖面前,弯腰讲道,“郡主,师道长到了。”
师傅来了?!小暖立刻站起来,“在何处?”
“在前厅,将军正在陪着师道长说话。”
小暖听完,与娘亲说了一声,便提起裙子快步向前厅走去。
第九二六章 为师找你有事儿
乌家很大,小暖第一次觉得从内院到外厅的路这么长!待终于见到师傅穿着崭新的道袍站在前厅门口时,小暖的眼圈都红了,“师傅!”
师无咎拉起自己的小徒弟,抬手帮她扶正簪子,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慨道,“这才几月不见,又长高了。”
她最近是长得挺快的,三爷来时,她的脑袋顶都能够到三爷的下巴了。小暖嘿嘿笑着,“师傅是专门来吃乌将军的喜酒么?”
师无咎笑道,“为师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没赶上将军拜堂。”
乌桓连忙道,“您能来,桓已是荣幸之至。”
师无咎与已故的乌老将军是故交,乌桓成亲他特意赶来,也是为了这份情意。师无咎含笑与小徒弟道,“为师饿了,先进去吃几杯酒,待会儿与你们一块回南山坳。”
师傅这是要住进归阳观了!小暖欢喜点头,目送师傅进门后,才转身回内院。师傅来了,小暖觉得这初春的空气都变暖了,吸一口气都让她觉得舒坦。
很是赶巧,小暖穿过抄手游廊时,与端着托盘的乌羽走了个面对面。乌羽学着前边两个仆从的样子,端着托盘弯腰等在路边,让小暖她们先过。小暖平静地走过乌羽面前时,没转头看他一眼。不过,她却见到乌羽的脚尖翘了一下,便无声地笑了。
乌羽还是那个乌羽,无厘头地很。也就自己这样聪明的,才知道他翘脚尖是什么意思,换了旁人哪里猜得到!
待小暖返回喜宴时,秦氏赶忙问道,“道长可还好?”
“嗯,师傅说晚上与咱们一起回去!”小暖欢喜着。
秦氏立刻站了招了贺风露过来,“风露,你先回去给你师叔带句话。还有,我给道长新做的棉被和棉褥子也记得带过去,翠巧知道放在哪儿,也不知道潮不潮,若是摸着潮,先在炉子边烤烤。”
贺风露立刻领命,欢欢喜喜地去送信。
秦氏旁边的卢夫人用帕轻轻擦了擦嘴角,掩去不屑。秦氏身为诰命夫人,却亲自给外男做被褥,实在是太掉自己的身价了。她这是图什么?若是图好名声,还不如多孝敬她亲生父母来得实在,那才是她正经该孝敬的人!
同桌的一位副将夫人听到师无咎回来了,连忙问道,“安人,师道长这次要住多久?我想带着大儿子过去求道平安符。过些日子,我儿就要去漠北了。”
当年乌老将军带着十八万右金吾卫将士征战漠北,但大战过后随着乌桓回来的只有十万。除了战死的一万多人,还有六万余人留守漠北。这两年,漠北大战未起小战不断,所以驻守的兵将一直没撤回来,直到今年初,兵部才下了一纸文书,着左右金吾卫逐步更替驻守漠北的兵将,好让征战两年的兵将们得以喘息。
秦氏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满心盼望着乌羽能回来歇一歇。但最终下来的文书里,却没有乌羽的名字,秦氏曾为此难受了许久。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孩子还是去沙场。这位夫人开了头,立刻有几位将军夫人也开口求符。师无咎乃是上清宫的宫主,自天师去后,他是人间道行最高的道士,他的符很灵验但也很难求。
对于难得的东西,自古以来的华夏人,想的不是不要,而是托关系走门路也要拿到。小暖是师无咎的亲传弟子,所以这些夫人们都希望通过小暖的门路拿到平安符。不过,师无咎愿不愿意给符是他的事,秦氏怎么会帮着带这样的话让师无咎为难。
现在的秦氏比两年前强多了,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不慌不忙的,只是满脸遗憾,“道长刚来,我也没见到呢,不晓得他老人家要留多长日子。不过真是不巧,过两天我们一家子就要进京了,小暖在她师傅跟前也侍奉不了几天。”
没有儿子要征战杀场的卢夫人闻音知意,立刻岔开话题,“安人要进京了?仲春出行可赏百花,着实让人羡慕。”
能坐在这里的,有哪个是傻的,于是随着卢夫人的滑头,众人谈起春游的趣事,笑语欢声。
叼着一块芝麻薄糖片的小草凑到姐姐身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姐姐,是出了什么事儿?”
妹妹都能看出她有心事来了?小暖立刻打起精神,笑道,“我就是瞎琢磨,没事儿。小草看清新娘的模样没?你回去还要画给娘娘看的。”
“看清啦,将军夫人的眼睛漂亮,小草一定把她画得棒棒的!”小草咯嘣一声咬断芝麻糖,已经换齐的牙,非常好用。
妹妹画画最喜欢的就是点睛,不漂亮的眼睛她都要画上一圈光让它闪闪发亮,绍德音这漂亮的眼睛,她得画成什么样?小暖表示很期待。
酒宴罢,乌桓亲自送师无咎与秦氏母女到大门口。虽说吃了许多杯酒,但乌桓依旧目光明亮,脚步从容沉稳,没有一点醉意,若是不看他那稚嫩的容颜,任谁也不会以为这位权掌右金吾卫,撑起乌家门楣的大将军,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
“拿来。”师无咎一抬手,有小道士将一个大大的布包送到他的手中。师无咎把布包递给乌桓,小声叮嘱着,“老道听闻金吾卫要有不少将士去漠北,这些都是贫道画的符,将军给他们发下去,管用不管用的另说,但求个心里安稳。”
师无咎亲手所制的平安符,还是满满一大包,都交给他去做人情,这份情意真得很重了,乌桓双手接过,弯腰行谢。
师无咎又笑眯眯地道,“贫道方才在院子里转悠一圈,觉得你这里阳刚之气盛了些。过几日让我那徒儿过来为你布置布置,求个阴阳和合,早日开枝散叶。”
想到在新房内等他的娇妻,乌桓心头便是一热。好在喝了酒,乌桓的脸不能再红了,他又弯腰谢过,扶着师无咎上了马车,又谢过早早过来帮忙的小暖一家。
在回去的路上,小暖拉着师傅的衣袖道,“师傅,过两日徒儿就得进京了,师傅跟徒儿一块去好不好?”
师无咎笑眯眯地摇头,“不成啊,为师还有事儿做。”
小暖神秘兮兮地问,“师傅是要寻无牙道长么?”
去年十一月底,无牙道长从京城南的天师庙离去后,小暖便失去了师祖的行踪。
师无咎叹了口气,“道长是高人,哪是说找就找到的。为师是有别的事,徒儿尽管放心进京,这里有为师替你守着。”
师傅要留在南山坳,竟是为了何事?小暖满眼疑惑。师无咎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今日天色已晚,为师明日再找你说事。”
看来,真的是有正事儿了。小暖立刻挺直小腰杆,“师傅歇着,不管是什么事都由徒儿去办。”
师无咎哈哈大笑,“九清吾徒。”
“徒儿在。”
“这话回去后,当着你七师兄的话再说一遍,好叫他知道怎样才算好徒儿。”
第九二七章 大小眼儿
到归阳观安置好师傅,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后,小暖没有跟娘亲和妹妹一起歇息,而是到书房坐着等人。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子时,绿蝶才悄咪咪地进来,低声道,“姑娘,来了。”
小暖站起身,“在何处?”
“在前院客房里,假托的是运肥料的长工,管事的吩咐给他送点热水过去。”
春耕马上要开始了,一车车地粪肥从四处运过来,这个身份很稳妥,也让小暖隐隐的心疼,那个生长在慈宁宫里,粉雕玉琢的翩翩佳公子,“给我弄身小厮的衣裳来。”
打扮成小厮的小暖拎着热水壶跑到前院送热水时,客房内的摘了仆帽的乌羽正与他的头发叫劲儿,屋内还有淡淡的粪臭味儿。见小暖来了,乌羽干脆把发带往桌上一扔,披头散发地笑了,“三嫂,真是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面前的乌羽除了眉眼没变,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浑如白玉的贵公子,现在黑成了煤球,身量也张开了,细腰乍背的,一举一动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道,小暖从他身上,竟看到了乌老将军的影子,一时之间,小暖也不知该说什么,便楞乎乎地问了一句,“你现在能单掌开大石不?”
“如果是桌面这么大,狗耳朵那么厚的大石,我觉得可以。”乌羽一脸严肃地把手掌立了起来,掌心掌背都有明显的伤疤,小暖看着都疼。
“那样的,我也成。”
说完,两人都笑了。乌羽虽然外边不一样了,但还是那个让小暖熟悉的乌羽,小暖低声问道,“三爷知道你回来了么?”
都要成亲了,小暖还给三哥叫三爷,估计三哥听了会有单掌劈大石的念头,乌羽捂住胸口,替三哥心口疼,“我是偷着回来的,没跟三哥说,怕他不同意。要不是你认出我来,我也不会过来见你。”
“乌桓知道你回来了吧?”
乌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爷在府里晃悠一天了,他要是再认不出来,得有多傻?不过小爷我现在成了漠北汉子,认不出我的大有人在。暗中监视你的大内侍卫现在是哪个,叫他过来,看他能认出小爷来不?”
看他得意地长发飘啊飘,小暖很想告诉他,他不开口还好,只要一开口,熟悉的人都能认出来,“你这趟回来要做什么,我能帮你干点啥?”
“本来没想找三嫂帮忙的,不过你既然认出我来了,不找你帮忙岂不是可惜。”长发太烦人了,乌羽干脆把头发都束在脑后,简简单单地扎了个马尾,嘴里还抱怨着,“是哪个混账定的规矩,头发非要束到脑袋顶的!”
去了漠北两年,乌羽的头发一如既往地顺滑,小暖羡慕得很,“你弯腰低头,把头发都归拢到头顶,束好不就成了。”
“小爷我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低头!”乌羽仰着头,拽了个二五八万。
看着他脖子上也有明显的伤疤,小暖就知他在漠北有多拼了,便轻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明天快午时时,我着寻常百姓打扮去清水街买东西,发现三嫂之后眼巴巴看着你,你认不出我,冷着脸扫我一眼就过去。”乌羽又添了一句,“就是拿出那种‘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看不起故人了’的气势。”
小暖……
“可你不是说让我装认不出你么?”
“额……那三嫂就自己看着办,怎么真实怎么伤人就怎么来。”乌羽挠了挠耳边,拂开烦人的碎发。
小暖明白了,“你要演戏给谁看?”
乌羽笑了,因肤色黑了,牙齿显得格外地白,“妹妹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出来。”
小暖低声问道,“柴严亭?”
“果然聪明!”乌羽点头。
小暖问道,“你想怎么办?”
“让他来找我,然后。”乌羽的手狠狠往下一落,干掉他。
小暖眼睛睁大了,“柴严亭狡猾狠辣,你要多加小心。”
“他已对乌锥下手了,还在跟西北的几个窝囊废联手,想扰乱西北安宁,留着他对大局不利。”乌羽终于正经起来,看着与乌老将军更像了些,“他伤乌锥嫁祸给我,就是想离间我与乌桓。他想让我跟他同路,毕竟在他眼里,我应该跟他一样恨天恨地才对。”
那你恨吗?小暖很想问一句,建隆帝这样对乌家对他,他完全有理由恨的,不过却没有问出口。
乌羽看出来了,笑道,“如果没有皇祖母和三哥,我想我应该会恨吧。三嫂对我三哥好点,他这些年过得也不比我容易。他现在认定了你,只要你不干出格的事儿,他都会罩着你,三嫂这么精明,该算得清这个账的。”
自己的男人,自己当然会对他好了。小暖点了点头,“你这次行事,有几成把握?”
乌羽又挠了挠耳朵,“只要柴严亭来了,我就算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囫囵着回去。”
“你还记得柴严亭的模样不?他狡猾着呢,别让他找个人把你给骗了。”清王出事儿时,乌羽才八岁,又久居太后宫中,怕是也没见过柴严亭几次。
乌羽哼了一声,傲娇道,“小爷我虽然没你的本事,但认人的功夫还是有点的。”
小暖没说眼神和气质这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而是拿纸画了一双眼睛,“柴严亭的左眼球内侧这里,有一个非常小的黑点,得离近了才能看到,这个黑点连着一条浅浅的到内眼角的血线,有点弯曲,就是这样。人再怎么伪装,眼睛也变不了,你把这个特征记住,很容易就能把他认出来。”
乌羽瞪大桃花瞳仔细看了记下,然后又顽皮地指着小暖画的大小眼问,“柴严亭的眼睛长这样?”
当她是圣手么,能随手把人的眼型也画出来!“你管他眼睛长什么样,记住这个小黑点就成了。”
乌羽咧开嘴,开心地笑了,“三嫂这两年送过去的棉衣,真帮了大忙。棉花籽你还有没?我带回去让人种种,看能不能开出棉花来。”
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小暖立刻点头,“我让人给乌锥送一百斤过去,再派个会管棉花的一块去。”
“那就多谢三嫂了。”乌羽也没跟小暖客气。
小暖眼睛又转了转,“我手里有不少防身的好药,待会儿给你拿过来,你拿去防身也好,对付柴严亭也好。”
乌羽摇头,“时辰不早了,三嫂早点歇着,药和棉花籽都交给乌锥。咱们要少见面,以免被人察觉。”
小暖点头,提起空水壶往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何时才能回来?”
乌羽笑得眉眼弯弯,“等换了天,而小爷我也成了豪杰,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天天帮三嫂遛狗。”
第九二八章 咬下它一嘴毛
说起遛狗,小暖就想到了被乌羽带去漠北的那两只胖成猪的大黄狗,“你的大大黄和大大大黄怎么样了?”
“会抓兔子了,又生了几窝小崽子,越来越像狗了。”乌羽很是骄傲,“听说郭永靖在右骁卫养了几条好狗帮忙寻人寻物,等以后小爷也要这么干。三嫂,等大黄有了崽子帮兄弟我留几只。”
小暖笑了,“二胖伯说,秦家村去年生的狗崽子,十之六七都是大黄的,今年怕也差不离。”
“那再过三四个月,我让人到村里来寻几条好狗回去!大黄真是太牛了!”说完,乌羽无声地,笑得前仰后合,没束紧的头发散开,又成了小暖熟悉的那个世无双。
比乌羽小几个月的乌桓都娶妻了,乌羽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替他束发的人呢?小暖提着壶往外走,对乌羽升起浓浓地佩服。
建隆帝把乌羽养在宫里,明摆着就是要养废了他。乌羽不学无术,享尽人间富贵,十六岁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从一个废柴发奋图强,如今在漠北军中已经有了一些的声望,这都是他用那一身的伤和脑子拼出来的,并非人人都能做到他这样。
乌羽是汉子,响当当的汉子,是乌家的好儿郎。他估计也恨建隆帝,他也没想过报仇,而是想着如何稳定边疆,如何铲除柴严亭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如何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为国定乾坤,证明自己是乌家的子孙。
乌家血脉里,流淌着武将的血性和骄傲,不管认同与否,小暖都尊重他们这种血性。
辗转回到书房内,绿蝶替小暖更衣时低声请示道,“姑娘,此事是否告知三爷?奴婢听小爷的意思,是不想连累三爷。”
小暖早就打定了主意,“待我写封书信,让人尽快给三爷送过去。咱们一定要注意高仓颉和左相的耳目,乌羽回来的事儿让他们知道就麻烦了。”
乌羽若是提前讲了,三爷一定不会让他冒险。三爷一是担心他的安危,二是因为柴严亭狡诈,三爷不想乌羽掺和进来弄上一身臭泥。不过现在他已经回来了,便是三爷知道了也会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把他硬拉回去。
玄迩主动从暗中现身,“姑娘,属下布几个迷阵,将左相和高仓颉的眼线都引过去?”
小暖叮嘱道,“左相心思缜密,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属下等明白,姑娘放心,这样的事儿咱们驾轻就熟。”
小暖呆了呆,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说过了丑时才睡下,但第二天小暖还是很早就起来了,跑去归阳观问师傅找她什么事儿。师无咎正在归阳观的侧殿内仔细查看清王的陪葬品,面色很是凝重。见小暖来了,他的脸上才有了些笑意,迈步往外走。
“师傅,这些东西很不对劲儿么?”小暖小声问道。
师无咎不愿多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必污了你的耳朵,徒儿随为师来。”
听到师傅说这些不是好东西,小暖连头都不回,乖乖跟着师傅去了静房。师无咎问道,“你跟你师兄说,在清王的陪葬品中挑了不少玉佩出来?”
“徒儿都带过来了,请师傅过目,看是否有不妥的地方。”小暖把玉佩掏出来,“哗啦”一声倒了一大堆。师无咎见了忍不住地笑。
小暖赶忙解释道,“这些都是大黄挑的,为求稳妥,徒儿就都收了起来。”
师无咎点头,拿起其中一块小暖认为最丑的,没有闭口的玉环,讲道,“九清做得很对。这块鸟形玉浑然天成,一看便是咱们道门的东西,至于是何人所有,还得问过才能知晓。”
小暖张大嘴巴又合上,“师傅,徒儿曾听说过,这玉满为环,缺者为。玉多是王侯佩带,或者是帝王贬黜大臣时赐下的,这东西怎么会跟咱们扯上关系?”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这本就是我道家之说,不过是后来化为帝王治国之术罢了。”师无咎似有所感,半晌没有说话。
小暖见师傅陷入沉思,也静静候着。待到师无咎回神,才正正经经地问道,“此物为师暂借一些时日,可好?”
“师傅喜欢尽管拿去,提什么借。”师傅说找人看过,那当然是要找师祖去看,一块浑玉罢了,还说什么借不借的。
“此乃宝物,又是大黄的,为师岂可轻取。”
“师傅的玉佩和龟壳,不都是大黄弄坏的嘛,这块就当是大黄赔给师傅的好了。如果抵不了龟壳和玉佩的价钱,师傅再挑几块?”小暖守着一堆玉饰,慷大黄之慨。反正大黄很不擅长计数,它的东西都是论堆的。只要这一堆还在,大黄就不会生气。
师无咎郑重道,“虽然不知这是何物,但也不是为师那两样寻常物件能换的。”
听师傅这样一说,小暖顿时觉得自己把这些玉饰挑出来是对的。这万一要真是什么道门的珍贵物件,拿到宫里让建隆帝或太后认出来,还指不定给师门带来什么灾祸!不过,师傅当时哭得那么厉害,小暖以被大黄舔过的玉佩是宝物呢,怎么又成了寻常物件了?
“那玉佩不是师祖给您的吗?”
“你师祖比为师还穷,他赐给为师的,九清觉得会是好物件?”师无咎反问。那块玉佩珍贵,不是因为玉质好,而是因为那是师傅给他的拜师礼,所以才格外珍惜。
还真是。风露也说过,师门传下的玉佩就是个念想和身份牌,不一定是好东西。小暖忍不住笑了,“师傅,您看其他的呢?”
师无咎慧眼独到,又挑出一块玉猪龙和一个小暖不认识的形状,“这两块也是道门之物,为师也拿给先收着。你在这儿稍待,为师将这些玉佩上的晦气去一去,你再收起来,免得损了你的运道。”
说完,师无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丸药化在一个装水的形状古怪的容器里中搅拌均匀,才将玉佩一一捡进去。小暖很宝贝拿起其中的一块请师傅过目,“师傅,这个是大黄给徒儿挑的,您看这个怎么样?”
师无咎颇为同情地看着他的傻徒儿,“这上边刻的是龙纹,这乃是天逢大旱时求雨所用的玉珑,比起大黄那些,着实差了一截。”
小暖把玉珑扔进水里,若是大黄在这儿,她非得抓下它一把毛不可!不过为了面子,小暖还是道,“徒儿看着这个玉珑还挺舒坦,还以为是好东西呢。”
师无咎安慰失落的小徒儿,“玉通灵,好坏只是说道,你感觉舒服的才是最好的。”
第九二九章 药丸
“师傅说的对……”小暖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总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便提鼻子闻了闻。她皱起小眉头,这是什么味道,在哪里闻过?
想起来了!这是小圆通身上的药味儿!
“师傅,您刚才说这个药水是做什么用的?”
“去晦气。”
“还有一句。”
“免得这晦气坏了你的运道?”师无咎又添了一句,“九清,可是有什么不妥。”
小暖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些门道,“师傅,这药丸能内服吗?”
师无咎摇头,“不可,内服会拉肚子。除了泡水,还可以研成粉洒在身上,同样可以祛晦,只是效果不及泡水。”
清王陪葬品出土后,大黄见了圆通就狂叫,他们都知道是圆通身上的味道不对劲儿,但不知道这味道是怎么来的。一开始他们以为这味道是圆通从别处沾来的,但查了跟他有接触的人并没有什么发现;后来,他们怀疑是圆通喝了什么东西,最终归结到度通买的,祛祛湿瘴的市面药铺都可以买到的药上,不了了之。
但是小暖现在闻到师傅这个药水的味道,就知道他们错了。圆通虽然服用了祛湿瘴之气的药,但他身上的气味应该是这种可去晦气的药丸!小暖将事情跟师傅讲了一遍,然后问道,“师傅,这药丸市面上常见吗?”
师无咎摇头,“此乃道门做法所用,便是道门之内,能配出这种药丸的人也不多,智真是佛门中人,当无此药。若是你的推测为真的话,圆通所用的药丸,应是袁天成的弟子所留。”
袁天成也是道门高人,他会配这个药丸也不奇怪。那么,袁天成的弟子,为何要把这不多见的药丸用在圆通身上呢,又是通过什么渠道用在圆通身上的呢?
小暖很想把大黄叫回来,好叫它辨认这味道对不对。大黄不在,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不是还有木刑么?小暖又问道,“师傅,您觉得智真大师怎么样?”
“智真精研佛法,算是个心怀善念的和尚,比他师傅强了一大截。若是将来永福寺落在智真手里,佛道之争上,你玄妙观的师兄怕是斗不过他。”师无咎叹了口气。
小暖心领神会,“师傅放心,智真是南山坳镇清寺的主持,只要徒儿在一日,他就不可能跑去当永福寺的主持!”
师无咎咧嘴笑了,“九清吾徒。”
“师傅。”
“甚好。”
“是。”
两人嘿嘿笑了一会儿,小暖又问,“您觉得,智真有没有可能与清王余党勾结呢?”
师无咎摇头,“智真深居简出,为师与他接触也不多,他就在镇清寺内,为师替你走一遭?”
小暖心里感动,却舍不得远道而来的师傅为此奔走,“您歇着,改天见了再说。您是咱们师门的头把交椅,跟他师傅慧清是平辈,哪有您去拜访他的道理。师傅,玉佩好了吗?”
清王那些陪葬品,都是损旁人阴德增他的运道的物件,用的都是不入流的邪术,师无咎哪放心这些东西在徒儿身边放着,“为求稳妥还是多泡会儿,为师再用些别的祛晦气的法术。”
这样功夫就长了,小暖看了看时辰,道,“师傅,徒儿先去趟店铺,后晌再过来找您谈正事儿。”
乌羽跟她约了晌午在清水街碰面做戏,为了真实,小暖得提前过去才好假装偶遇。清水街上有她的一个布庄,现在由秦二舅管着,小暖也有些日子不去了,正好去转一圈。
去清水之前,小暖先去了三河街的锦绣布庄。这个布庄依旧由张三有家的老仆信叔打理,生意一向不错。小暖进门见到信叔,恍然觉得她又穿越了时空,因为红光满面在店内招呼生意的信叔,看着比她三年前蹲在锦绣布庄门口,打算吞了这家布庄时还年轻几岁。
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现在张三有考取了秀才也成了亲,而且过些日子他就能去云开书舍做事,重重喜事之下,忠仆信叔天天做梦都能笑醒。见了小暖来,他快步迎上,弯腰行大礼,“郡主,您来了。”
小暖立刻弯腰将信叔搀扶起来,“您怎么如此客气,快起来。”
信叔站起来,眼里都带着泪花,“郡主,我家夫人有喜了!您和安人是我们张家的大贵人,老奴实在不晓得怎样报答才好。”
街上说秦日爰就是小暖假扮的,信叔和张三有是深信不疑的。若非如此,小暖怎么会让张三有去秦东家掌管的绫罗霓裳当大账房,还那么信任他?张三有脱困是因为小暖入股了锦绣,发家是在绫罗霓裳,这都是小暖的提携。现在的信叔,恨不得把小暖当活菩萨供起来拜。
这里人怀孕,要三个月胎坐稳了才会往外说,小暖也替张三有高兴,她入内院探望了养胎的胡,与她说了会儿闲话,才去了清水街的铺子。
这个铺子论规模比锦绣大一些,卖的布料与锦绣相同,都是街坊四邻们用得起的布料以及绫罗坊剩下来的碎布。秦二舅在做生意上还及不上信叔,所以这里的生意没有锦绣的好,小暖见二舅着急,去年下半年派了霓裳一个得力的管事过来给他做助手,教秦二舅怎么一步步地把生意做好。
现在清水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好了,秦二舅进进出出的也是满面红光,走路带风。见到小暖来了,秦二舅立刻迎了上来,“咋这会儿过来了?”
小暖笑道,“进城有点事儿,正好还有工夫,就到您这儿来转转,今天买布的人不少。”
秦二舅正为此开心着,“要换季了,咱们刚进的这批新布价钱实惠还结实,所以街坊们都过来转转。”
秦二舅人实在,跟这里的街坊四邻处得好,大伙也愿意照顾他的生意。小暖跟着二舅铺子里和后库房转了一大圈,绿蝶便走了进来,“姑娘,该回了。”
这是乌羽到了,小暖点头,辞别秦二舅开始往外走。
第九三零章 我是你大姨啊
说来也是赶巧,小暖正要出去“偶遇”乌羽时,方才还一团和气的大堂,这会儿却变得吵吵嚷嚷的。
管事见小暖出来了,赶忙过来解释道,“郡主,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位夫人前日买了咱们的布,非说咱们给的尺寸不够,回来让咱们添上,这事儿一会儿小人等就能办得清清楚楚的。”
那过来闹着让添布的妇人,一见秦二舅从后边出来,立刻扯着嗓子叫嚷起来,“他二叔,你可得给咱做主啊,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照顾生意的。就算你做生意再坑,也不能坑自己人是不?”
这话说的!小暖好不容易来一趟,却出了这样的糟心事儿!秦二舅也有点窝火,低头给小暖解释道,“你许不记得,这是……”
“我大舅母的亲姐,张家的姨母!”这张脸长得跟张氏八成像,爱贪便宜的性子一模一样,小暖认不出来才怪,“她经常来买布?”
“……嗯,不过没闹得这么厉害过,就是让我多给她几尺布或添几块布头。她家快娶儿媳妇了,许是手头紧……”秦二舅声音有些无奈。
要娶儿媳妇,钱和布都不够用了,所以才撕下她的脸皮,赌秦二舅要面子,好讹些布回去。小暖冷下脸,“二舅,这事儿让我来。”
“不用,不用。咱们店里不是有规矩吗,这事儿我就能办妥了。”秦二舅是这铺子的掌柜,出了这恶心事儿让小暖替他顶着算怎么回事儿。再说小暖现在是啥身份,为啥掉价跟这爱占便宜的泼妇费嘴皮子。
若是往日,小暖也不会管,不过今天不是赶巧要演戏么,加上个大张氏,这戏才会更好看。小暖笑眯眯地对二舅道,“她就是欺负二舅是男人不好说话,这种人就得让我来,一劳永逸。”
秦二舅老实,心里明白却说不出口,没少吃这方面的亏。小暖一步绕到二舅前边,也不看大张氏,只沉静地问柜台后的伙计,“遇到这等事儿,该怎么处置?”
他们的伙计都是经过专门培训的,立刻把账册拿出来,翻到记载着大张氏买布的那一页,“回郡主,这位夫人前天买皂青色细麻布两丈,钱八十文,赠布两尺,共计两丈两尺,当面量好才取走的,但夫人拿回来的布少了八尺。按照咱们店的规矩,遇到这等事,先给客人解释,解释不通的,再出证据。”
大张氏见翻脸就要人命的陈小暖在,本就有些心虚,不过她想着为了这么点布小暖还不至于把她咋样。再怎么说,小暖也得给她叫声大姨呢不是?于是,大张氏仗着胆子嚷嚷道,“拿,你拿证据出来,让大伙儿瞧瞧!只要你拿的出来,咱就心服口服!”
伙计展开大张氏拿回来的布,找到剪断的地方,举起来给大伙儿看,“咱们店里卖出去的布,断口都会剪掉一个小角,为的就是留下对证。各位看官上眼瞧清楚了,这位夫人拿回来的布这头的断口剪掉了小角,这是咱落的剪子。”
店门口看热闹的街坊和路人听了,都跑进来仔细看,出来买东西的乌羽也混在其中。
“还真是,你要不说,咱都看不出来。”有街坊说道。
“我说你们这样干不对吧,这不是短了大伙儿的布么?”有位老妇人嚷道。
伙计解释,“大伙儿都在咱们店里买过布,知道咱们有多给一寸布的规矩,两头剪掉的这个小角连半寸也没有,不会让大伙儿买亏了。”
街坊邻里买布,容易为了尺寸产生争执,这个主意还是信叔提出来的,小暖觉得好,便在各店用了。
大张氏没想到还有这茬,她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想主意时,便见那小伙计举起她拿回来的布的另外一个断口,大声道,“大伙儿瞧这边是齐整的,不是咱们店里落的剪子。”
齐刷刷的布边在这儿摆着,大伙儿看清楚后又去看大张氏,眼神儿就有点不屑了,这人衣裳穿得不差,咋会干这种事儿?
还不等旁人说话,小暖接着问考教小伙计的业务,“这该怎么处置?”
“按照咱们店的规矩,找上门来讹布的,要么让她双倍赔钱,要么扭送到衙门,请大人发落。”小伙计立刻道。
小暖点头表示赞许,然后目光落在大张氏脸上,“你选哪个?”
大张氏抿紧薄唇,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大字:哪个都不想选!
小暖冷着脸道,“咱开店两年多,从未短过街坊门一寸布,找上门来讹八尺布的您还是第一个。不严惩……”
“小暖你认不出大姨来了,我是你张家大姨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家俩儿子都过去给你娘磕头拜年了呢。”大张氏见小暖真不讲情面,赶忙套近乎,“他二叔,孩子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是啥脾气?三间敞亮的大北屋咱都盖起来了,咋会为了几十文钱过来找事儿?这说不得……是我没瞅见的时候,孩子他奶奶扯了一块,我回去问清楚了再来给你们陪不是,成不?”
秦二舅好生好气地劝,“这布是咋少的咱管不了,店里的规矩也不能改。她大姨,你还是赔钱吧,赔钱还能少遭点罪。”
大张氏见秦二舅不帮她,小暖也冷着脸,马上改了路子,眼泪刷刷地掉了下来,“咱又不是咱故意的,咋就要赔钱呢?一文钱买一个馒头,一百六十文够咱吃俩多月了,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们拔个汗毛……”
“她既然不想赔钱,将她送到官府去,请卢大人按律法处置。”小暖吩咐道。
“我赔,赔还不成嘛!”本想欺负秦二舅老实,讹点布回去的大张氏,心疼地大哭。
见事情解决了,小暖也不再看她哭闹,跟大伙儿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绿蝶往外走。出门后,绿蝶小声问道,“姑娘,她真是您家里的亲戚?”
“这两年跑到本郡主面前套近乎多了,谁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再说了,这些人无论是不是亲戚,还收拾想从我这里讨便宜!”小暖不耐烦地目光从乌羽满含期盼地脸上扫过去,“累了,回家!”
乌羽看着被人前簇后拥的上了车的小暖,难受地低下头,再抬起来时隐隐带着不甘,扛着一捆柴慢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