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一章 田守一的未来
爹爹,在小草心里是个特殊的人。
从她记事起,家里的吃穿住行都是将爹爹排在首位,他的喜怒爱好为全家行事的第一准则。虽然他出去读书时常不在家,但爷爷奶奶天天把他挂在嘴边,来家里的亲朋好友也是有口皆碑。曾经,因为有这样的爹爹让小草很自豪,虽然爹爹回来后也是闭门读书,看也很少看她一眼,但爹爹对姐姐也是这样的,所以小草以为,爹爹就该是这样的。
后来爹爹中了状元,成了大周最厉害的读书人,小草更开心了,欢天喜地地跟着一家人去了京城。可没两日就天翻地覆,爹爹要赶娘出家门!姐姐不依,小草更不依,爹爹好绝情地打她,小草气他,恨他。这之后,她与娘亲、姐姐相依为命,日子越过越好,爹爹在她心里的地位也越来越低。但是,不管怎么欺负,怎么让他生气,小草在心里还是把陈祖谟当成爹爹的。
所以方才,小草看到那个对她不理不睬的爹爹抱着三妹哄着宠着,她就傻了。她没想到爹爹还会这样,是因为她没有三妹可爱吗?
她失落,又不想让娘亲、姐姐不高兴,所以小丫头强撑着。但当看到爹爹因为三妹哭闹,就冲她发脾气骂人时,小草又有点迷糊了,爹爹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三妹?
小草没想明白,但是她心里不难受了,因为无论爹爹喜欢不喜欢三妹,他都不喜欢自己,喜欢自己的是娘亲和姐姐。小草绽开笑容,“娘和姐姐、大黄也是小草的心头肉。”
“汪!”大黄叫了一声,摇起了它的尾巴。
“咱家小草的心头肉真多!”小暖掐了掐她的小脸,“还想玩什么?”
“风筝!”小草的眼睛亮亮的。
秦氏笑了,“没打春呢,风筝不好放起来。”
贺风露、玄舞和绿蝶齐声道,“能!”
这三个也是心疼小草,想让她开心。贺风露温和笑着,“只要有风就成,二姑娘,咱们去挑风筝?”
小草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小暖点头,“挑个最喜欢的,咱们找地方放风筝去!”
玄舞弯腰将小草抱在肩上,“那边有风筝,大个小个都成,只要姑娘喜欢的,就能飞到天上去!”
小草笑得极开心,“小草想要蝴蝶的,长长尾巴的!”
虽说是正月十一才打春,但青鱼湖边卖风筝的摊子已经不少了,花花绿绿的风筝在架子上轻轻摇动,让憋闷了一冬的人们感受到了春天的喜悦,帮着小草挑风筝时,全家人都笑着翻看风筝。小暖见了,便豪气地一挥小手,“人手一个,咱们放风筝去?”
六个丫鬟、三个师侄再加上跟来的侍卫、仆从,大伙人手一个风筝拿下来,真真把竹架子都拿空了,这可乐傻摊主、羡煞左右摊贩。
放风筝要找宽敞、平坦人又少的地方,贺风露观风向后,引着众人到青鱼湖西不远的一处还未春耕的农田里。这里已有几个放风筝的,碧蓝天空飘着一条长长的花蜈蚣和一只黑色灵动的小燕子。
贺风露轻功好,放风筝也了得。只见她抬袖看了看风势,只跑了几步便让小草放开封着,然后风筝就听话地一点点升高。
“飞起来了啦,风露姐姐好厉害!”小草拍着手地笑。
那边,玄舞、绿蝶、禾丰、秋月等人的风筝也飞了起来,众人比着谁的飞得高,笑声不断。这时,黄子厚拿着线轴横冲过来,与众人的风筝线缠在一处!
“呀”秋月的风筝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小暖也觉得好可惜。
可她的嘴还没发出遗憾的叹息声,就见玄舞一抬手,不晓得是什么暗器脱手而出,黄子厚的风筝就断了线,飘飘悠悠地飞走了,小暖的叹息变成了惊呼。
这还不算完,只见她师侄纵身而去,又把那大蜈蚣追了回来,众人一片喝彩声。
待赵守纯帮着黄子厚把风筝线接起来,众人见不服输的小管家还举着风筝要跑,立刻异口同声地吼道,“你离远点!”
不会功夫、不懂气息流动的黄子厚举着风筝,深深明白自己被嫌弃了……
看到平日里深沉的小管家如此鲜活,靠在树上的小暖哈哈大笑。
“你看人家的风筝都能飞起来,怎么就你的不行?我看就不是风筝不好,是你这块木头不成!”
“你没看黄管家也没放起来?今天真的风不好。”
这声音有点耳熟,小暖转头见一个梳了妇人头的大眼睛姑娘正在抱怨她的丈夫,再看那拿着风筝,跑得帽子都歪了的没脾气俊秀书生,小暖就乐了,这不是张三有和他的妻子小南瓜么。
张三有带着妻子上前给秦氏和小暖行礼,秦氏拉着胡到了玄舞她们身边,“让她们帮你放起来,今天风乱,风筝是不好放。”
胡立刻抛弃了她的三木头,跑到小草和绿蝶身边,没一会儿的功夫,她那只大虫子也就飞上了天。胡拿着线轴,回头得意地冲着张三有笑。
张三有仰天长叹,“郡主,放风筝比理账难多了,难刹人也。”
小暖忍笑,“不错,黄子厚一定也是这样以为的。”
看了看还在跟风筝较劲的黄子厚,张三有心里舒坦多了,他转回头,看着小暖欲言又止。
这是有事儿了,小暖笑道,“是铺子里的事儿?”
张三有面色微红,“是小生有点私事。小生听说您南山坳的云开书舍还没有管账的,您看小生可否……可否……”
张三有本就是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后因生计所迫才开始打理铺子。小暖发现他在理账方面很有天赋后,便教了他些本事让他做了绫罗霓裳的大账房。虽然账房做得风生水起,张三有也歇了走仕途的心,但本质上他还是个读书人,对书本的喜爱根植于心。书舍的账房论工钱可比绫罗霓裳总账房低多了,但他还是想去。
五更书舍隶属于山长茶宿,所以那里的帐不用小暖管,但南山坳内的云开书院的事儿得小暖操心,她笑问道,“这事儿你跟秦东家和展福提过了?”
“尚无。绫罗霓裳正是用人之际,在有合适的人接手前,小生绝不会走,否则便有违道义了。”张三有觉得自己想去书院做事,是对不起秦东家的信任,不过他真的舍不得放弃这个可以天天与诗书为伴的大好机会。
小暖点头,“待我与秦东家商量商量再定,不管是南山坳还是铺子,咱们都是兼顾生意需要和大伙的喜好,尽量双方都能满意。”
张三有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让他去陪小娇妻后,小暖唤过田守一,“守一,你可想管账?”
第八七二章 白氏被打了
田守一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脸上、脖颈上的鞭伤已经如蜈蚣、毒蛇般趴在皮肤上,打冷眼一看,真的挺吓人的。听了小师姑的问话,田守一静静抬头,“守一并无张账房之能,怕有负小师姑重托。”
小暖摇头,“且不说有没有,只说你想或不想。若是你想,我便栽培你做大账房;若是你不想,我便找别人。哪日你想到自己想做的事儿了,再跟我讲。”
田守一心头一酸,差点哭了。小师姑对她在意的人,总会宽容许多。她喜欢翠巧,所以王函昊犯了错,小师姑还给他改过的机会,让他选了自己爱做的差事。在暖房做事的王函昊脸上的笑就没少过,田守一曾见他蹲在棉田边,专注地盯着棉桃看,那是真喜欢时,才会有的眼神儿。
绿蝶也是姑娘在意的人,她犯了错姑娘给她机会改,让她跟秦三一起管着绫罗霓裳的生意。所以绿蝶现在越发地自信了,站在玄舞面前,毫不逊色。
还有黄子厚也是,张三有也是,赵书彦更是,现在他田守一也是了。
田守一动容道,“不瞒小师姑,守一喜欢管账,喜欢银子打手里过的感觉,看着账册上一溜溜的数字就觉得舒坦。如果能因守一定下的规矩或查出的纰漏,能让事情变得更有条理或省下银子,守一就觉得无比舒坦、自豪。”
小暖在派他去督建天师庙时,就发觉他有这个本事了,“那好,我给大师兄去封信,以后你不用回龙虎山了,跟着我做事吧。张三有管账的本事是跟我学的,你先跟我学一段日子,然后再让张三有手把手教一段日子,等到你能独当一面时,就与张三有一起掌着绫罗霓裳、南山坳和各田庄的总账,这个差事并不轻省,你心里要有数才好。”
这世间最幸运的,就是有人肯将她的本事倾囊相授,而这本事又是你求之不得的。田守一弯腰行礼,真诚道,“多谢小师姑提携、指教之恩,守一定不负小师姑之托。未下龙虎山时,守一就跟着师傅管事,龙虎山虽然穷得叮当响,但守一还能帮师傅省下银子。恕守一直言,小师姑这里能省钱的地方,太多了!”
穷得叮当响的龙虎山……小暖强忍着笑,“开源节流,开源为主,节流为辅,该花的钱不过你小气,能省的钱绝不大方。明日起,你便跟着我学习管账吧。”
小暖顿了顿,又道,“除了你,绿蝶、二郎、宏图、展潜、李麦穗也一起学。趁着过年有空,我好好教你们几日。”
展潜是原绫罗霓裳大掌柜展柜的孙子,一直跟在展宏图身边读书,由秦日爰指导着学本事,二郎是小师姑的表弟,绿蝶是姑娘重点栽培的,从些人田守一都能明白,但为何要加上个李麦穗,“李麦穗是第二庄管事李春山的儿子?”
小暖点头,“那孩子很聪明,且先栽培看看吧。”
田守一相信姑娘的眼光,不再多言,“守一先派人知会他们一声?”
小暖点头。
得知郡主要亲自教儿子本事,李麦穗的爹李春山当天晚上就带着儿子赶来了。他跪在地上连连给小暖磕头,“这孩子沾了郡主的光,去年秋才能入学堂认得了几个字,不过还是不大中用。他跟在您身边,若是他不长进,小人就用棍子抽他!”
穿着一身过年衣裳的李麦穗紧张又激动,跟着爹爹一起磕头。小暖勉励李麦穗几句,便让田守一带了他下去安置。他们父子刚走,小吴氏就带着展宏图和展鹤来了,大家都是熟人,自不必客气。
秦二郎到了时,左眼居然带着伤,秦氏一看就心疼了,“这是咋了,跟人打架了?”
送儿子过来的秦二舅摇头,“咱舅家那帮子人过来拜年,喝多了嘴上没把门的,跟大郎一来二去地闹了起来,二郎去劝架,被大郎伤着了。”
这么狠一拳头打在眼上,可不像是意外。秦氏皱起眉头,大郎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秦二郎见大姑皱了眉头,立刻道,“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疼,没事儿。”
整个眼圈都青了,怎么可能不疼,秦氏连忙吩咐人去请华郎中给二郎瞧瞧。小暖跟秦二舅道,“大郎哥那边,二舅不要心软。让他进铺子做事可以,但在他能踏实做事之前,不要把紧要差事交给他做。咱们不能咋了好不容易才创出来的牌子。”
秦等着大郎上进,还不如等着大黄上树!秦二舅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了。待他爹走后,秦氏问眼圈上抹了药的秦二郎,“家里有什么事儿,我咋看着你爹神不守舍的,你照实说。”
秦二郎一开始还不说,后来才道,“大郎哥跟舅爷家的堂叔打起来,凳子轮到了奶**上见了红,昨晚奶奶半夜起了热,爹说这个伤怎么也得慢慢养着。”
秦氏脑袋都乱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小暖?”
小暖点头,“秋月,派人给翠巧送消息,让她挑一些药材和补品,给二舅母送去。”
这样处置确实妥当,秦氏心中稍安,“他们到底说了啥,咋就打起来了?”
“他们说大郎哥去年春天没去考院试,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不敢。还说他再读三年书,照样不敢进场。”秦二郎道。
她舅家那帮人的嘴,一个比一个狠,秦氏都能想到那是个怎样的场景。他们这话正戳在了大郎的心窝上,不闹起来才怪。
“后来怎么处置的?”小暖接着问道,侄子来拜年,结果闹得亲姑脑袋见了红,这事儿可真是第一次听说。
秦二郎道,“大舅和大舅母不依不饶地找到桑园村去了,我爹送我过来时,他们还没回来。大郎哥被爷爷行了家法,去跪祠堂了。”
秦家的家法是一根比手掌还宽的厚竹板,打在身上死疼死疼的。秦氏叹了口气,“大郎确实该教训教训了,否则这么下去人可就废了。”
其实已经废了,秦大郎整日想得就是能遇到慧眼识珠的人,自此过人上人的日子。可关键是,他究竟是死鱼眼还是珍珠,他自己心里没个数么?
第八七三章 小草的打算
“小暖,你说咱该咋办?”秦氏问闺女,这件事儿她们管不好,不管也不好。为难的事儿就听闺女的,总不会错。
小暖直接否了,“大郎哥有父母,他犯了错有人管教,咱们插不上手,也不该插手。”按照秦大舅一家的性子,她们想管就该帮大郎找个体面又轻省的,躺赢的好差事,凭什么?凭大郎长得好看还是凭大郎有本事!
“以前这孩子一直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秦氏心里有点难受,但家里还有许多事儿呢,秦氏振作起来,转身又去忙活了。
秦氏刚出去,小草就从外边钻了进来,“姐姐,小草也想学着东西。”
小暖笑了,“这还用说?你都八岁了,当然得学!”
八岁的小草开心极了,“姐姐,让圆通也跟着成不?”
“为何?”小暖耐心问道。
“他都十一岁了,还只会挑水砍柴,以后长大了怎么办?”小草一副忧国忧民的小大人样儿。
小暖给妹妹解释道,“圆通跟咱们不同,他是出家人。智真大师让他挑水砍柴是为了锻炼他的身体,磨练他的性子。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他会念经、跟着他师父再念些年把佛经念通了,就是学到真本事了,他靠这个就能吃饭。”
小草靠近一些,“姐姐,其实圆通有个小秘密,只有他和他师父两个人知道,他师兄都不知道:圆通是没受戒的弟子,长大了可以还俗,姐姐说,如果他还俗了还只会念经怎么办?”
啊?小暖愣了愣,“圆通想还俗吗?”
“他现在不想,不过他以后会想的。”
“为啥?”
小草掰着手指头,“大牛哥跟咱们是同族,不成;阿妞的哥哥还没小草厉害,也不成;宏图是侄儿,更不成;所以小草只能招圆通当上门女婿,所以他得还俗啊。”
这是什么道理,小暖扶额,“你真相中圆通了?”
“圆通没有家人,他师父也很好,娘和大黄也挺喜欢他。”小草很是认真地问道,“姐姐觉得他不好吗?”
小暖觉得脑仁疼,“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小草你今年虽说八岁了,但成亲是八九年之后的事儿。等你到了十三四岁,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咱再说,成不?”
小草认真地给姐姐摆道理,“不是小草急,是老些人着急。已经有很多人上门给小草说亲了,娘天天还得应付她们,很烦的。如果小草早点定下来,娘就不用烦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小暖拉住妹妹的小手,笑着往外走,“来说亲的越多,就说明咱家小草越好,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烦。如果娘不想让她们来,就会直接说了。”
是这样吗?小草歪着小脑袋,为了自己的事儿让娘亲操心,是很不孝顺的。小暖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脸,“姐什么时候骗过你,走,咱吃饭去。吃完饭睡一觉,明天早上和晚上跟姐姐学东西,下午姐姐带你们出去玩。”
一听到要玩,小草连忙道,“那后晌把圆通叫来吧,小草说过要带他出来玩的。”
小暖……
好吧,圆通是个可爱的小和尚,带上也没啥,小暖答应了,“我让人回去,问他想不想跟咱们一起玩再说。”
第二天,小暖家的仆从黄畦到镇清寺门前时,见寺门口正热闹着。他挤进去,见秦正莆的媳妇张氏正在跟度通念叨,想进去求见镇清寺的主持智真大师,张氏口口声声地说她家大郎被脏东西跟上了,要请智真大师为大郎念真经,驱身上的污秽。
脸上也挂了彩的张氏眼泪哗哗地流着,“我儿打消就聪明懂事,要不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能干出打人的癫狂事儿来?你们佛祖不是说要普度众生吗,我儿现在就需要你师傅普度!”
“这大过年的家家放炮贴红,哪来的不干净的东西?”有村里人不信,觉得张氏是看大郎受罚,想帮他开脱才找的由头罢了。
张氏眼睛一横,“谁说我儿是这两天才沾上的?自打去年他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后,就哪哪不对劲儿,一定是去京城沾上的!”
“这话不能乱说,京城是真龙住的地方,哪来不干净的东西!”秦德呵斥道,这妇人越来越能作妖了,这么下去还不晓得会闯出什么祸来。
张氏立刻改了口,“那就是在京城外沾的!”
“舅夫人说清楚,是在京城外哪里沾的?”黄畦不干了,秦大郎曾在第四庄住过,莫不是秦家儿子惹了事儿,最后这屎盆子还要扣到安人头上吧!
张氏这才发现小暖家的看门狗居然来了,就算是看门狗,她也惹不起,张氏改口道,“许是路上,这上百里的路,我哪晓得是在哪儿!要是有那本事,我还用来这儿!度通,你师父呢?”
“家师正在闭关参禅,不能为令郎念经驱邪。不过施主有难,度通怎能置之不理?您看!”度通抬手指天,所有人都抬头向上看,啥玩意儿没有。
“镇清寺的寺名乃是圣上金口玉言所赐,能镇邪气、清乾坤,若是施主觉得令郎是邪气侵体,可让令郎到镇清寺小住几日,邪气应可尽去。”
“成,小妇人这就去,您且说要用多少钱吧?咱是小户人家,多了可没有。”张氏本就是为了求个把罚跪的儿子从祠堂救出来的法子,才想了这么个由头,让儿子在庙里住着有吃有喝,不比跪在祠堂挨饿受冻还让人笑话好得多。
“阿弥陀佛,钱财乃是身外物,佛门乃清净地不是客栈,不需银两。”度通眯起小眼睛,露出一对大白牙。
她就喜欢这不要钱的!张氏顿时觉得这贼眉鼠眼的和尚,怎么看怎么顺眼,“既然如此,小妇人这就把儿子送来!”
张氏欢天喜地地走了后,度通给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发了佛前开过光的手珠,说了一通吉利话,才将众人送走。之后,他来到黄畦面前,塞给他一串手珠,“施主所为何来?”
“我家二姑娘,想请圆通小师傅去青鱼湖玩耍。”黄畦磨搓着手里冰凉的榆木念珠,很是喜欢。
度通笑眯眯地道,“施主请随小僧来。”
黄畦随着度通到了二进院,见小和尚圆通正挥舞着斧头砍柴。闻得可以去跟小暖和小草一起玩,圆通自是心动,只是,“圆通的柴还没砍完,地上的积雪也没来得及清扫。”
度通笑得一脸坦荡,“师弟随黄施主去吧,这里的活儿很快就有人干了。”
第八七四章 慈悲的小和尚
待圆通到了青鱼湖边小暖家时,正好赶上她们在吃晌午饭。秦氏立刻让人给圆通备了素斋,陪着他一起吃。小暖听了镇清寺门口发生的事儿,笑道,“度通真是能干,几句话说出来既落了好,还给庙里找了个干活的。”
一帮孩子午休睡醒后,秦氏和小暖才带着他们出去玩,青鱼湖边洒下一串串孩子们的欢笑声。秦氏笑得满足极了,“你看这些孩子,性子相差这么多,但个个都是好孩子。”
小暖点头,她也是在观察这些孩子。
十三岁的二郎细心照顾着每一个人,并把他们拢到一处,不让秦氏操心;九岁的展宏图,举手抬足都带着大户人家的教养,比两年前更加沉稳;活泼好动的展潜因为他爹展鹤犯错被杀,话少了也安静了,神态间多了敏感又带着股子不想让人小瞧的韧劲儿;虎头虎脑的李麦穗因出门少的缘故,出来后就紧紧拉着二郎的手,只睁大眼睛四处看,却没开口讨什么东西;小草则跟小百灵鸟一样,拉着圆通跑这儿又蹿到那儿,为了一点小事儿便乐得不行,圆通也笑得像个小傻子。
以前没仔细看倒不觉得,小暖今日仔细看了圆通的五官,发现他双耳模样长得不差,若蓄了发,定也是个小美男子。而且,这孩子因为在庙里长大,身上自里向外地透出一股子沉静和纯净,让人看着就觉得特别舒坦。但凡能给人这种感觉的人,运气都不会差。小暖问娘亲,“娘觉得圆通怎么样?”
“是个好孩子,比大牛机灵,比甘霖活泛,小草跟他挺能玩到一处去。”自圆通来了南山坳后,秦氏给他添衣裳送被子,是真得喜欢又心疼这个自小被父母遗弃的孩子。真不知道他家是糟了啥难处,才会把能传宗接代的健康男婴给丢了。
小暖捏了捏下巴,或许小草的打算还真行得通……
青鱼湖南一片宽敞的街道上,有不少摊贩拉开绳子圈出一片地方,然后在绳子内摆上各色吸引人的小物件,吆喝着五文十个小竹圈,只要用竹圈套中的,就可以拿走。这种玩法很受欢迎,每个节庆日都有,套的东西也五花八门,除了日常家里用的东西外,还有鸡鸭鹅等活物,更有甚者,直接在圈内散放些铜钱和碎银子,吸引人去套。
这伙小家伙儿晃到摊子边,叽叽喳喳地要玩。小暖也不吝啬,让丫鬟给他们每人发了二十文钱,“你们可以一个人行动,也可以两三个搭伙,最后套的东西最值钱那个算赢。”
听到要比试,小家伙儿们都来了兴致。展宏图带着展潜把所有摊子转了一遍,选最值钱的摊子,最后两个人的钱都砸,套中了两个细颈窄口的插瓶;二郎和李麦穗相中了鹅和鸭子,钱也全砸了进去,不过鸭鹅都很狡猾,他们只套回一只鸭子。
小草拉着圆通直接到了摆着碎银子的圈外,把自己的二十文都给了摊主,“来四十个圈!”
“得嘞!小姑娘数好喽!”摊主响亮地应了,好让人知道他生意兴隆。
因这里套的是银子,圈比旁的地方要小,只有桔子那么大。小草递给圆通一个,“圆通,把这摊上的碎银子,都套了!”
周围人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小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
圆通接过竹圈,认真想着。这游戏他从没玩过,掂了掂手里的圈,圆通发现这圈是用细细薄薄的竹片做的,这圈一碰到东西就会弹开,而那些碎银子又放在倒扣的,盖了红布的小陶盆上,不管是随风轻轻摆动的红布还是陶盆,都增加了套种银子的难度。能不能中,得先试试。
圆通选了离他最近的一小块碎银子套去,因为有风也因为手上没准儿,竹圈碰到盆弹开,落在地上啥也每套中,众人一阵遗憾。
小草又递给圆通一个,很是大姐姐地鼓励着,“没事儿,就照着这样投,再试试这个。”
圆通接过小圈,比划了比划才扔出去,居然真的套中了!众人一片惊奇,摊主立眯眯地把银子送到小草面前,“小师傅好手气,这银子是你们的了,拿去没你们想买的东西。”
小草开心接了,又递给圆通一个圈,“再来!”
圆通接过,套空了两个后,又套中了一小块银子!围观的人许多是花了二三十文只套中一两文钱的,看小和尚套中了,他们只觉得解气,拍手叫好。摊主看着小草手上还没扔出去的三十几个圈,脸都绿。照这样套下去,他摊上银子非得被这小和尚套没了不可。
没想到接下来,圆通扔了八个圈,只套中了一块银子和两枚铜钱。带所有的圈都扔完了,小草拉着圆通走到一边,气呼呼道,“你故意的!”
圆通双手合十,“额弥陀福,那位施主也是要讨生计,咱们把他的银子全套了去,他就该饿肚子了。”
“才不会呢!我姐姐昨个就说了,他们这银子成色不好块也小,不值钱。”小草说完,拉着圆通往前走,“你的圈要套什么?”
“小僧也不知。”圆通对输赢并不在乎,只想站在边上看热闹。
小草给他出主意,“你师兄不是说要养几只鹅吗,咱们去套吧?”
圆通也觉得这个好。小草怕着小和尚又像方才那样起了慈悲心肠,跟他提前说了许多话,“冰叔说,这些人养的鹅,从小就天天拿竹竿用力拨拉,不知道缩头的鹅就得挨一竹竿子,可疼了。所以呢,它们在圈子里要是受苦受难,你把它们套出来抱回镇清寺养着,就是解救它们出苦海,是不是这样?”
圆通用力点头,“小僧明白了。”
“走,咱解救鹅去!”小草带着小和尚杀向下一个摊子,小暖看了这场景,只得道,她妹妹真是厉害。
套鹅的摊子有好几个,圆通挑了鹅最脏最少、看起来最可怜的摊子,把自己的铜钱都交了上去。
然后……
把人家圈子里的八只鹅,都套了出来!
当小圆通用绳子拉着一串鹅走到小暖面前时,他小脸上那真诚喜悦的笑,都发着亮光。
第八七五章 青牛与白马
这场比试,自然是圆通胜了。
不过小暖没有只奖励他一个,而是每个孩子都买了糖葫芦,只是别人一串,圆通三串。小暖自己也拿着一串,她居然发现,这里的糖葫芦与千年后的滋味差不多,让她颇为回味。
左右牵着一串鹅,右手拿着三串糖葫芦的圆通,简直太吸引眼球了。
看到路边有小娃儿叼着手指头看他,圆通递给小娃儿一串。
小娃儿的奶奶接了,笑得一脸慈祥,“您是镇清寺的圆通小师傅吧?今儿咱家虎头能得了您的吃食,这一年定会平平安安的。”
圆通拿着东西没法双手合十,只得点头送祝福,“我佛慈悲,会保佑您和虎头的。”
见旁边还有孩子眼巴巴地望着,圆通便把剩下的两串糖葫芦都送了出去。送完了糖葫芦见还有人看着他,圆通回头看拴在绳子上的鹅。
“汪!”大黄不干了。
正在跟姐姐说话的小草回头见了这一幕,立刻道,“圆通,大黄说鹅不能送人。”
但凡活物,在大黄这儿都是只进不出的,圆通的也被大黄当成了它的,“汪!”
这一串鹅会老老实实地跟着走,都是大黄的功劳。圆通立刻点头,紧紧拉着一串鹅跟在大黄身边,扬起小脸笑着,“师父和师兄见了这些鹅,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暖就好奇了,“你师兄真会喜欢吗?”
和尚食素,不能吃肉,鹅蛋也能不吃,圆通弄这么一群鹅回去,不能吃不能杀只能养着,度通不见得会开心。
“佛有三十二相,其中就有鹅王。师父说鹅行安详徐步,有佛性。”圆通解释完,又与小暖交流道,“九清,你们道门中可有类似的说法?”
这个……
小暖抬头望天,她怎么知道有没有。
小草立刻接了话茬,“云清先生讲过,道门推崇仙鹤和鲲鹏,说起常见的动物就青牛了,因为道门圣人老子骑着青牛西出函谷关,所以青牛在道门也很重要。前朝有诗写云‘青牛谩说函关去,白马亲从印土来’,圆通,白马说的是佛家吧?”
妹妹好厉害,不过终于有她会的了!!!
小暖立刻道,“这个我知道,前朝的玄奘大师就是骑着白马去印度,不对,是‘印土’取真经的!”
圆通挠了挠脑袋上的帽子,“我师父说,玄奘大师西去,是用走的。”
小草立刻道,“我姐姐说是骑白马去的,就是骑白马去的!对吧,姐?”
“嗯,骑马去的。”圆通没脾气没原则的应了。
小暖汗颜,“西去路远,他许是有时候走着,有时候骑白马,有时候坐车,有时候坐船吧……圆通,佛家说的白马是为哪个?”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圆通有点小紧张,想挠光头,却把帽子拉歪了,“小僧的师父说过,汉明帝梦到佛陀,就派出使臣蔡音出使西域,求取佛法。蔡音不只请回了高僧,还用白马驼回了经书、佛像,汉明帝建白马寺安置高僧和佛像,白马寺乃是佛门名刹,只可惜被毁了。”
啊,白马寺啊,她知道。
京城东十二里那片断壁残垣就是白马寺,据说是安史之乱和前朝末年的战火波及所致,小暖路过了好几回呢……
小暖感叹道,“圆通,你好有学问。”
圆通笑了,“小僧去九清道长远矣。”
小暖……
若非知道这小和尚说得是真心话,她当真以为圆通是在讽刺她了。
待众人溜达着回到小院门口时,小暖回头道,“今天就这样,咱们先歇着,明儿……有空再出来玩。”
听到小暖说话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玄舞和绿蝶立刻抬首四望,却未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小暖进了门,才道,“圆通,我让人先把鹅先送回去,你今晚歇在这里可好?”
不是方才还是让他回寺里吗,怎么现在又不让了呢,圆通没多问,有模有样单手行礼,“好,那小僧就叨扰一晚。”
让人带着小家伙儿门进院子继续玩后,小暖立刻玄舞吩咐道,“方才门前有个着暗青色长跑的六旬高瘦老翁,络腮胡戴毡帽那个,你立刻派人跟着他,注意安全。”
玄舞眼睛亮了,“属下亲自去!”
“不可轻举妄动。”小暖叮嘱道。
待玄舞走后,绿蝶随着姑娘进了书房,才低声问道,“姑娘,是柴严亭么?”
“十有八九,我只看到了个侧影,很像。”小暖凝神细思,他来这里做什么?
“你派人去探探,今日除了咱们,还有谁在青鱼湖畔。”
消息很快回来,青鱼湖畔除了她们,只有陈祖谟一家和金吾卫一个小副将的家眷。
小暖皱紧眉头,柴严亭不可能是来了找她爹的,那个副将家眷也不够格让他走一遭。很有可能,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想干什么?
“吩咐下去,咱们府里的人出门必须结伴,让侍卫加强戒备。我娘呢?”
“夫人在与展夫人说话。”秋月答道。
小暖微微点头,娘没出门就好。
“姑娘,鹅还送不送?”绿蝶问道。
“送,多派几个人,外松内紧,速去速回。”
鹅……小暖想起她看到柴严亭时,他的目光是看着鹅的。
鹅怎么了?小暖总觉得这里有她不了解的事儿,“齐嫂。”
玄迩上前。
“智真大师与柴严亭熟不熟?”小暖问道。
她在京城见到柴严亭时,智真大师也在,还赏了他几个钱。鹅是圆通的,圆通是智真大师的弟子,或许智真与柴严亭有什么关联。
若真是如此,智真带着弟子来次的目的,怕也不是那么单纯了。
玄迩低声道,“属下立刻派人去查。”
玄舞去了好大一会儿才回来,胳膊上带着学籍。
小暖吓了一跳,绿蝶立刻上前要帮师姐包扎伤口,玄舞甩了甩胳膊,“无妨,皮肉伤,已经止血了。”
小暖问道,“怎么会受伤?”
玄舞很是憋闷,“属下跟踪那老翁途中,在赌坊门口遇到两帮人打架,那老翁和属下都被卷了进去,属下便想趁机探一探他的深浅。哪知他下手狠辣,竟拉了赌坊伙计做肉盾,属下防备不及,才受了他一刀,还让他逃了!他脚下的功夫比属下好,不过拳脚不及属下,若是下次见了,属下绝饶不了他!”
“绿蝶帮师姐报仇!”绿蝶握紧拳头。
小暖抬眸,“下次见了,你们能认出他?”
玄舞……
这厮真是比泥鳅还滑溜!
“玄舞,这次是你冒失了。“小暖责备道。
“是,属下知错。”打草惊蛇的玄舞很是惭愧。
“他跑了也就是了,为何还要出手伤你?”小暖疑惑,她见了柴严亭几次,他都没有动手,今天是为了什么?莫非是因为玄舞先动手,所以他才这样的?
玄迩进来,举着手中的密信道,“姑娘,三爷送了信来。”
第八七六章 捅刀子
小暖看了三爷的来信,面带惊喜道,“若那人真是柴严亭,我就明白他为啥火大了。昙郡王把他析津北境的老巢给端了!”
“真的?”玄舞拍桌而起,因用力过猛,她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鲜血缓缓渗出,不过玄舞却不觉得疼,只觉得解气,“姑娘,给属下瞧瞧!”
呃……小暖把信折了一下盖住后半页递过去,叮嘱道,“只看前半页。”
玄舞接过信看了,英气十足的眉毛也挑了起来,“昙郡王与孙郭永靖联手,顺着易王发现的偷运铁砂的线,摸到了析津北部与契丹相邻的一个名叫余车的小镇,端了柴严亭的老巢,缴获兵器上千、金银十余箱,还抓了三十余人!”
“痛快!”玄迩也少有地激动了,“真真是痛快!”
绿蝶疑惑道,“柴严亭早就知道二皇子去益州调查铁砂的案子,为何他不把金银武器转移了呢?”
玄舞抬起胳膊,让绿蝶帮她止血,“你太小看咱大周的战神了。郭大将军率右骁卫镇守析津,若是柴严亭冒然移动大笔物资,不等四皇子去查,他的人也得被郭将军砍没了!”
大周武将中声名显赫者有二:右金吾卫大将军乌铁崖和左右骁卫大将军郭南源。郭南源用兵果敢,谋略过人,其麾下有几十员虎将,名震北番,有他率部亲自驻守析津,哪个还敢造次。
小暖又分析道,“或许,柴严亭与契丹之间也出了些摩擦,所以他才不敢将物资转移到契丹之内,否则以他之能,别的不行,就是挖地洞也挖到契丹去了。”
说起挖地洞,玄迩忽然想起一事,“郭永靖自京城回析津后,在军中驯养了二十多只凶悍的大狼狗,专做寻人寻物之事。这次柴严亭的老巢被端,或许与这些狼狗有关,玄舞,三爷的信上可提及了此事?”
郭永靖居然开始驯养军犬了,真是个敢于创新的少年将军。乌桓和郭永靖,是未来几十年大周武将中的栋梁之才,只要建隆帝不犯傻,用好了他俩,外番必不敢嚣张。小暖听不到玄舞说话,便笑道,“信上没提此事,不过也有可能。狗的嗅觉灵敏过人,在找东西方面是行家,这一点看咱家大黄就知道了。”
说曹操曹操到,大黄用脑袋拱开门,跑到小暖身边。小暖抬手为它顺毛,继续道,“柴严亭应该也得了消息。他出来偷袭乌家,却被四皇子端了老巢,必定窝了火,才会下手这么狠。析津出了事儿,他应该会想办法将损失减到最低,所以他最近应该没心思做旁的事儿了。”
“汪!”屋里的三人没有回应,大黄抬头叫了一声,算是捧小暖的场子。
小暖回头道,“玄舞,我七师兄……”
回头见自己的三个手下,齐刷刷地盯着三爷给她的信看,玄舞和玄迩那脸,给遭了雷劈一样,怪不得这么半天没吭声。小暖咳嗽一声,“不是说不让你看后半页?”
“信自己展开了,属下不小心才看了几眼。”玄舞将信还给小暖,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他家冷面寡语的三爷,居然在信里跟姑娘撒娇……
玄迩的情况也比玄舞好不到哪里去,反而是没在暗卫队伍里待过的绿蝶反应最是正常,“姑娘您接着说,张观主那边怎么了?”
小暖把信收好,才道,“你派人跟我七师兄说一声,就说柴严亭的老巢被端了一个,抓了三十多个人。大过年的,让他跟着高兴高兴。”
狡兔尚有三窟,柴严亭暗中布局十年,巢穴定不只析津这一个,但是端掉这一个,也是喜事。
绿蝶出去后,小暖又吩咐道,“吩咐下去,各处加强戒备,防着柴严亭等人狗急跳墙。”
听到跳墙,大黄摇起尾巴,开心极了。
已经回过神的玄舞领命去做事,玄迩也默默退回暗处,给大黄顺毛的小暖取出信又认真读了一遍,眼角眉梢都带了情意。
三爷信上说,他过年时看着街上成双成对的男女,甚是怀念他们一起游灯会的时光。他忙于朝事抽不出时间过来,问她过了十五后,能不能去京城小住几日。
还说他已经央了太后,请她帮着挑了良辰吉日,已经让宗正寺去算是否合适,待宗正寺看过后,三爷就请圣上御览把日子定下来。
他说,他最中意三月初十,请小暖问问秦氏的意见,看这日子成不成。三月初八是她的生日,三爷想等她一及笄就成亲呢。小暖捂着小脸,害羞了。
没人给顺毛的大黄张开眼睛,“汪?”
小暖立刻把信放下,与大黄聊起天来,“大黄,你也长大了,咱们村里的狗你相中了哪个?领到家里来吧,夏天的时候生一窝小狗崽,各庄子都放一只看家,咋样?”
大黄歪着脑袋,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小暖捏了捏大黄软软的耳朵,“去跟小草她们玩吧,我看会儿邸报。”
跟着信一起送来的,还有最新的朝廷邸报研究邸报可以了解近期发生的大事儿,掌握先机,尽早筹谋,这是小暖现在的习惯之一。
邸报看了还没一半儿,赵书彦就到了。赵书彦进来就问道,“坊间忽然出了闲话,说之前的秦日爰是你假扮的,还说现在的秦日爰就是个傀儡。”
她居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小暖皱起眉头,“哪传出来的消息?”
“愚兄正在派人查,你速派人去展柜等人那边看看,弄明白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赵书彦很是担心,这件事一旦查实,小暖让秦三代替她去面圣,就是欺君之罪。就算此事不能坐实,绫罗霓裳的东家秦日爰被人说成是傀儡,也会降低他在铺子里的威信,这绝不是好事。
还不待小暖说话,秦三和长乐赌坊的高东家到了。高东家手里拎着几份很有分量的礼品,乃是为了谢过在长乐赌坊门口,救下赌坊的伙计还被人所伤的玄舞。
秦三的来意与赵书彦一样,他想从姑娘这里讨个主意,看这事情该怎么处理。高东家送上礼品后,开口道,“郡主,在下找人打听过了,是有人给了乞丐们不少银子,让他们散播这个谣言的,只是这人一时半刻在下还查不到,听他们描述的样貌和口音,似乎不是咱们本地人。”
开赌坊的高东家黑白两道皆有人,他的消息向来是最快的。既然他都说查不到人,那这人就应该柴严亭的手下了。
好个柴严亭,伤了她的人,临走还捅她一刀!
第八七七章 这绝不可能!
送走长乐赌坊的高东家后,小暖与秦三和赵书彦商量对策。
“秦日爰确有其人,这一点不怕他们差,他们查到了也没法证明以前的秦日爰是我。现在比较麻烦的是,万一他们能有证据证明秦日爰是我假扮的,就会追究面具的来源,从而牵扯到三爷身上。”
身为大皇子爪牙的青鱼帮众贼有面具,柴严亭的人也有面具,如果三爷的人被人查出也有面具,就可能被有心之人牵强附会,说三爷与柴严亭有关联。
建隆帝那个小心眼儿的,还不一定怎么想呢!小暖皱起眉头,这么小心眼的人,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赵书彦听到小暖这边不会有事儿,就放心了,“晟王做事周详,他定有准备,咱们还是先顾好你身边的人和事为重。”
秦三站起来,“反正秦某这张脸是真的,也不怕被查。让他们放马过来,看看能不能从秦某脸上扒下一层皮!”
赵书彦无奈摇头,“你这样,哪一点像众人以为的,聪明沉稳的秦东家?”
还好绿蝶不在,否则那丫头又该跳脚了。秦三立刻收敛成姑娘版的秦日爰,面上带了得体的浅笑,坐回椅子上,抬手握拳至唇前,咳嗽了一声,“日爰一时气急失态,还请表哥见谅。”
秦三与小暖,虽然有时候顶着同一张脸,但赵书彦从来不会认错,只看眼睛和神情就能分辨了。毕竟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赵书彦笑道,“这样还有三分像。”
秦三得意了,学着姑娘的干练睿智,头头是道地分析道,“秦某的身高与姑娘已经有了两寸的差距,而且姑娘已多月未以秦日爰的身份在外行走,应不会有事。再说了,秦日爰做过的所有事儿,秦某无一不知,也不怕人查。”
说起身高,小暖就挠头。秦三这厮去年后猛蹿了一截,肩膀也变宽了,她现在想扮秦日爰得脚踩高跷了,所以她才歇了这个心思。
为了这事儿,小暖曾跟三爷抱怨过,明明是他说秦三不会长多高,让她放心的!哪知三爷却抬手压着她的小脑袋说,不是秦三长得快,而是她长得慢了!
明明她比绿蝶长得快,娘亲也说她长得不慢呢!
待秦三和赵书彦走了,玄迩才道,“赵公子说得有理,姑娘顾好这边,三爷那边无事。”
玄迩前几日已给三爷送了信,三爷在假面一事上,向来做得滴水不漏。但奇怪的是,姑娘与三爷相识不久时,姑娘上门相求,三爷就毫不犹豫地把面具给了她。
当时她们这些暗卫都是诧异的,木开还曾为此公开抱怨过,因为三爷这种行径,着实很不三爷。
不过,三爷向来出手无悔,他做了就有办法应对,玄迩并不担心京城那边出事儿。
小暖还是不想因自己的事儿牵连到三爷,那样显得她太无能了。她的手指敲着桌面,想着对策。
正这时,接了小暖的信儿的张玄清到了,“柴严亭出手伤玄舞,就是跟晟王过不去,此等行径并不理智!癫狂之人行事,往往无法用常理推测,师妹该有所防备才是。我给师傅送个信吧,看他老人家那边有无消息。”
小暖连忙拒绝,“现在上清宫正忙着,为了九清的事儿劳烦师傅分神,着实没必要。我已经送信让人去登州请卿叔回来了,他熟知朝廷事,应能帮我出谋划策。”
张玄清知道小暖性子要强,但师傅留他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师妹的,他怎能置身事外,“师妹现在最为难的事儿是什么,说出来师兄与你一起参详。”
两人智长,小暖便向师兄请教,“师兄听到街上的谣言了吧?坊间传闻秦日爰是师妹女扮男装假扮的,师兄可知有什么途径,能拿到足以乱真的面具,让我装扮成秦日爰的样子?”
张玄清沉默片刻,才郁闷问道,“所以,绫罗霓裳的秦日爰,真的是你假扮的?”
小暖坦诚道,“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开始的时候多,后来少。”
“师傅知道?”
“嗯,师傅一眼就看出来了。”
张玄清身中数箭,惭愧不已。他道行不及师傅,看不出天天在他面前晃悠的秦日爰可能是师妹假扮的;他之前还总觉得师妹缺钱,给她塞个一百上千两银子,原来师妹说她不缺钱,是真的……
“因此事牵扯过多的人,所以九清本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原则,没有让过多的人知晓,就是跟在我身边的守一他们也是不知的,师兄勿怪。”小暖诚心道歉。
“我明白。”张玄清缓了过来,替小暖出主意,“若说面具,这却不难办,三师兄就能捣鼓出来。当年他还曾扮成师傅的模样,冒充师傅罚我等师兄弟山上山下跑了十来趟。”
“真的?”小暖惊喜异常,她三师兄真真是个人才!
“嗯,不过他捣鼓出的这玩意儿除了玩闹唬人,也没什么用处,所以也就搁置了。”张玄清道,“咱们想办法给三师兄送个信,就说面具是他给的,也就无事了。”
这么简单?小暖笑了出来,还真是就这么简单!看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这次该怎么办!
“这事儿你爹可知晓?”张玄清问道。
小暖还在想着怎么给三师兄送信的事儿,“以前不知,想必他很快就会听到谣传了。”
陈祖谟估计会被气死吧?张玄清忽然有些同情据说跟秦日爰关系不错,还向秦日爰借过银子的陈祖谟,“你可有办法给三师兄送信儿?”
小暖想了想,点头,“我能,师兄无需担心。”
张玄清望天,“嗯,师兄我一点也不担心。”
难怪师傅说师妹比他们师兄弟几个都有本事,以前他还不服气,现在真的信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就敢假扮男装闯出一片天地,他怎能不服气!
他十二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来着?好像是在上清宫扫地吧……
正因着昨日在街上丢人现眼的事儿,跟柴玉媛闹气的陈祖谟,听了下人递进来的消息,像有千万只苍蝇同时围着他转悠,脑中嗡嗡作响,天旋地转,“秦日爰是小暖假扮的?”
“这不可能,秦日爰和小暖相去甚远,而且他俩还经常一起出现,小暖又不会分身数,绝不可能!”柴玉媛尖叫,她不肯相信这一点,想到她多次与秦日爰谈笑风生,还砸了大把的银子买绫罗坊的布料和衣裳捧秦日爰的场子的事儿,柴玉媛就用力摇头。
但是,凭着直觉,她又觉得这是真的,一定是真的!想到被那死丫头骗了这么久,柴玉媛就想一头撞死!
不对,回去告诉她爹爹和伯父,让他们告陈小暖个欺君之罪,让这死丫头一头撞死!
“老爷,咱们回京,立刻就走!”
柴玉媛转头,却见陈祖谟微张着嘴,呆若石像。
第八七八章 陈祖谟气晕
秦日爰是小暖,小暖是秦日爰……
难怪他初见秦日爰,就有一种熟悉感……
他请了秦日爰去喝他和柴玉媛的喜酒……
他夫人买了绫罗霓裳几千两的布匹和衣裳,他穿着夫人买的衣裳,到小暖面前炫耀……
他找秦日爰借钱,还暗示可以把小暖嫁给秦日爰,他还叫小暖过来陪秦日爰吃饭……
秦日爰催他还账,他去找小暖,让她给自己向秦日爰说情,让自己可以缓几日再还钱,甚至不用还钱……
秦日爰催他还钱还坑了他的书稿,贴在茶宿的墙上,让他天天看着闹心……
他一直以为是秦日爰看上了小暖,所以小暖才把他哄骗了,让秦日爰跟自己过不去。他根本没想过,秦日爰跟小暖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想到自己做这些事时,假扮成秦日爰的死丫头是怎么看他的,陈祖谟就觉得脑袋中几千只苍蝇嗡嗡得声音更大了,他眼前金星乱转,心肝儿像是被人用手攥住,四肢也开始发麻,渐渐瘫在椅子上。
“老爷!”陈忠见自家老爷开始往下滑,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老爷!”
皮氏得了信儿赶过来,见到不省人事的儿子,拍着大腿哭嚎,“儿啊,我的儿啊……”
柴玉媛被这老婆子哭得火大,啪地将茶杯摔在地上,怒吼道,“祖谟就是一时气迷心窍晕过去,你大过年的哭什么!汀兰,春泥,你俩快扶老爷到里屋床上躺着,陈忠去请郎中,青柳去把陈小暖那死丫头给我叫过来!”
“对,青柳快去把小暖叫过来,她爹撅过去了,她是家里的长女,这会儿不在可不成!”皮氏跟着叫道。
什么长女,什么不成!柴玉媛额头上的十字都蹦了出来,厉声道,“您老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跟着瞎咋呼,都愣着做什么,没听到本夫人说话?”
汀兰幸灾乐祸地扫了一眼被派了苦差事的青柳,与春姨娘一起用力撑起老爷的身子,忍不住咬牙,老爷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这么沉。
儿子晕了,皮氏也没心思追究儿媳妇对她大呼小叫的事儿,只冲着院子里嚷道,“得铜呢?你跟青柳一起去,快去快回,要是小草他娘那儿有郎中在,也一块叫过来!”
听到老夫人居然让青柳的姘头陪她出门,汀兰脚步一乱,差点将陈祖谟扔在地上,幸亏武婢出身的春泥力气大,才稳住了陈祖谟的身子。正有气没出撒的柴玉媛上前一脚,狠狠将汀兰踹到一边,“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
汀兰的身子撞在旁边的桌角上,疼得她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不敢动了。皮氏见了儿媳妇这一身戾气也吓得一哆嗦,更觉得秦氏比这个儿媳妇好一万倍了。
陪着青柳出门的马得铜小声问道,“方才陈管家带了街上的闲话回来,说秦日爰是陈小暖女扮男装假扮的,你觉得这事儿靠谱不?”
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啥事儿也不知道的青柳停住,不可思议地抬媚眼望着马得铜。马得铜见她这小样,忍不住心头发痒,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怀兮兮地笑,“咋的,吓傻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真是不要命了!青柳狠狠拍掉他的手,“你干什么!”
这里又没人看见,怕什么,马得铜满不在乎地收回手,继续陪着青柳慢悠悠地走,“你觉得这事儿是真的不?我觉得不像,秦日爰一看就是个爷们儿,喉结,下巴和嘴角刚刚冒出的细胡,这可骗不了人吧?”
可前两年呢?两年钱秦日爰可没这些。青柳直觉地相信秦日爰一定是小暖假扮的,不过现在她有了郡主和晟王妃的身份,所以不需要这么做,才又找了别人假扮秦日爰而已。不过这事儿可没必要跟马得铜讲,春柳叮嘱道,“这是主家的事儿,咱们这些下人可不能多嘴。你可别掺和,尤其是跟小暖姑娘有关的事儿,掺和进去准没好。”
“放心,某又不傻。”马得铜见青柳关心他,脸上又笑得傻兮兮的,“这个家里,宁可得罪夫人让她抽两鞭子,也不能得罪陈小暖,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待小暖得知陈祖谟晕了,立刻站起来,“娘,女儿过去看看?”
小草跟上,“娘,小草也去。”
“汪!”大黄也马上跑到小暖身边。
秦氏点头,“都去吧,早去早回,待会儿天就要黑了。”
待送闺女们出了门,秦氏站在门边遗憾地直摇头,说实话她也很想过去看看,陈祖谟现在是怎么个惨样!
解气,太解气了!
待小暖她们赶到时,陈祖谟已经被郎中弄醒了,正躺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房顶一根根的檩条发呆。听到那死丫头居然来了,陈祖谟立刻道,“不见,我不见她,让她走!”
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小暖。他还没理清楚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暖面对面,气急败坏只会让她看笑话,假装不知道只能自己憋火。不成,他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一局搬回来!真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柴玉媛见他完全没了斗志,气得剁了剁脚自己挑帘到了外屋,怒冲冲地指着小暖质问道,“你这个不孝女!”
“郡母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孝了?”小暖冷冰冰问道。
“圣上都说我姐姐是天下少有的孝顺女儿,郡母怎么可以说我姐姐不孝呢!”小草也不服气地问道。
“汪!”大黄跟上。
见到这三只摆着一样一样的脸,柴玉媛就恨不得抽出鞭子把她们都抽成麻花!不过,贺风露跟在后边,她有多大火也得忍着,柴玉媛咬牙问道,“我皇伯父什么时候的?”
小草一本正经地解释,“赐婚圣旨上说的,黄绢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呢,小草背给郡母听?”
圣旨上那些废话,也只有傻子才会信,但这话却不能说出口,柴玉媛再咬牙,“你记性倒好!”
“嗯!”小草笑得一脸开心,“小草不只记得姐姐的赐婚圣旨,还记得太后给郡母的口谕、圣上给爹爹的圣旨。郡母要是不信,小草可以一个个地郡母背。”
太后给她的口谕是斥责她不孝和丢了皇家脸面,给她爹的圣旨是削官去状元头衔,有什么好背的,柴玉媛觉得陈小草比陈小暖还可恨,她想立刻抽死她!柴玉媛再再咬牙,假装这死丫头不存在,只抬头看陈小暖,“秦日爰是不是你假扮的?”
第八七九章 八岁的小草
小暖叹了口气,“街上的闲言碎语郡母也信?”
“你就说是还是不是?”柴玉媛喝问道。
小暖无辜地开口了,“看您这样,我说不是您也不信啊,所以您说是就是吧。”
“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不孝女,这样耍你爹好玩吗!我饶不了你!”柴玉媛想到她以前跟秦日爰谈笑风生的场景,就恨不得咬死这死丫头!
小暖好奇问道,“您打算怎么样不饶我?”
“我要回去找我爹爹和我伯父,让他们到御前告你的欺君之罪!”柴玉媛再再再咬牙,“你可知道,欺君是什么罪?”
“砍头?诛三族?”小暖掰着手指头算,“我娘被休了,所以不在陈家三族之内,我爷爷死了,我爹没姐妹,所以三族的话……就奶奶、爹爹、郡母、小棉、我和小草才六个人,这么少?”
“汪!”大黄不高兴了。
“哦,还有大黄,七个。”小暖拍了拍大黄的脑袋。
柴玉媛气得发抖,“你,你……”
本就不相信秦日爰是小草假扮的皮氏,一听要诛杀三族,吓得腿都软了,“小棉她娘,这是要砍头的大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小暖是小暖,秦日爰是秦日爰,这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他俩差着一大截呢。再胡说……老身撕烂你的嘴!”
柴玉媛怎么可能斗得过小暖,让她在这儿也是给自己添堵罢了。里屋内,躺在床上的陈祖谟幽幽叹了口气,“春泥,去送客。”
春泥到了外边,很是不满地看着小暖和小草,“老爷现在病着听不得吵闹,二位姑娘请回吧。”
小草歪着小脑袋,“我们又没吵,我们来了还没见爹爹一面,怎么就叫我们走呢?”
“汪!”大黄叫了一声,声音跟小草一样,异常地委屈。
听得柴玉媛又差点跳脚,皮氏眼睛转了转,笑呵呵地招手唤小草,“咱们小草说得对,走,奶奶带你进去看你爹好点了不。你爹看到你来,没准儿立马就好了。”
小草抬头看姐姐,小暖点头,“去吧,姐在这儿等着你。”
小草乖乖点头,跟着皮氏进了里屋,莲年、友鱼和贺风露立刻跟上。小暖也不再搭理柴玉媛,自己找了舒服位子坐下,抬眼唤陈忠,“茶呢?”
陈忠偷瞄了一眼自家夫人,默默退出去备茶。柴玉媛狠狠瞪着陈小暖,低声骂道,“我就没交过你这么狠心的女儿!”
“是吧。”小暖靠在椅子上,只看着里屋的门帘,不再搭理她。自己这样的女儿是不多,但柴玉媛和陈祖谟这样的夫妇,世上更是绝无仅有。不对,还有陈世美和他的公主夫人算一对儿,陈世美的遭遇比她爹差多了,他直接被包大人给斩了。
里屋内,见到老娘领了小草进来,陈祖谟也只得让春泥扶着他坐起来,伸出手唤道,“小草,来。”
小草走到他近前,但没有伸手给他,陈祖谟抬头要摸小草的头,也被小草向后退一步避过。陈祖谟笑了,这孩子是还在生气昨天他在街上,抱着小棉哄的事儿吧?这孩子是嫌自己偏心了呢,陈祖谟的声音更柔和了,“在爹爹的三个女儿里,小草是最听话,最贴心的一个,也是最像爹爹的一个。”
小草摇头,“爹爹都没抱过小草一次,小草的心与爹爹的离着远着呢。还有,娘说小草长得更像自己,不像别人。爹爹既然没事儿,小草和姐姐要回去了,姐姐晚上要教小草管田庄和铺子呢。”
皮氏见小草这样,抬手就要推她一把,把她推到儿子床边去。哪知她一抬手,小草身后的莲年就同时抬起了手,挡住了皮氏的。春泥瞪了眼,上前一步抬手要打开莲年的胳膊,“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老夫人动手!”
莲年身边的友鱼反手抓住春泥的手臂,冷声冷气地道,“姨娘请自重,伤了老夫人和二姑娘就不好了。”
武婢出身的春泥竟被一个十岁的小丫鬟压制得动弹不得,她皱起眉头,没想到小草身边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居然也有如此大的手劲儿!
贺风露抬眼看陈祖谟,那意思很明白,如果陈祖谟不吭声,她就要出手了。陈谁莫咳嗽一声,“娘。”
皮氏立刻回神,收回被莲年挡住的手。她这一收手,莲年和友鱼也就撤了,春泥狼狈地退回陈祖谟身边,暗中打量这俩丫头,想着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买到这么能干的丫鬟。
“哎呦,你娘这是多疼你,才给你找了这么好的丫鬟护着、守着!奶奶又不是外人,怎么就连碰也不能碰了?”皮氏打着圆场。
想到秦氏那个蠢妇,陈祖谟从心底反上一股厌恶,脸上的笑都难看了,“小草,爹爹问你,你姐姐真教你管铺子?你这么小,学这些做什么?”
小草嘟起小脸,“小草八岁了,不小了。”
“你都八岁了?”陈祖谟一时嘴快,他是真没想到小草都八岁了,说完又赶忙补救道,“对,小草长大了,你姐教你这些做什么?”
“我家有好几个田庄和铺子,等到姐姐嫁人了,这些得小草帮着娘亲管着,所以小草得快点学会,谁也别想从小草手里骗走一文钱,否则小草让大黄咬它!”小草气势汹汹挥了挥小胳膊,可惜她今天手里没有棍子,气势不够,不过大黄还是很给力地帮她助阵,“汪!”
皮氏也明白了儿子想干什么,笑着哄道,“你都学本事了,怎么还能靠着大黄呢?奶奶问你,你娘有几个铺子啊?”
“好多呢。”小草很是自豪。
“好多是多少?”皮氏急切问道,她也想探探小草知道家里多少事儿、秦氏又多少家底。
小草用手一划拉,“这么多!”
皮氏……
陈祖谟咳嗽一声,接过话茬,“你姐都教了你什么?”
“好多。”
“小草不说,莫不是没学会吧?”陈祖谟故意激小草。
小草脑袋一歪,“嗯,小草没学会。”
小草随他,一点即通过目不忘,怎么可能不会,这小丫头在故意气他!陈祖谟又觉得四肢发木眼冒金星,“嗯,那就跟着你姐姐好好学,去吧,为父要歇了。”
小草带着大黄出来后,小暖带着她告辞回家。柴玉媛进屋将春泥赶出去,轻摇着陈祖谟的胳膊道,“夫君……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陈祖谟闭目躺在床上,“先不要给伯父和岳父送信,让为夫想想……为夫现在,脑子乱得很……”
第八八零章 就问你堵不堵心
秦日爰是小暖假扮的谣言,散播速度快得超乎寻常,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济县。
这谣言法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听到听到它的人,大都是相信的。若非如此,秦日爰怎么会那么赶巧地凭空冒出来,还对小暖母女这么好?
第二日,小暖、秦日爰和赵书彦,都收到了不少关注和问候。赵书彦也被关注,是因为小暖家入股的第一家铺子山长茶宿是与赵书彦合开的,赵书彦与小暖家走得很近;而秦日爰更是赵书彦的表弟,跟随他来到济县,与他同出同入,相交莫逆。
小暖的身份高,能到她面前的人多是表达关心和问候之意,便是有疑问也只得在心里压着,毕竟惹了小暖不高兴,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掉脑袋,谁也不想大过年的触这个霉头;见了秦日爰的人,都上下左右地打量,怀疑他是男还是女,他的脸是真是假;到赵书彦面前的都是与他交好的商户,大都当面锣对面鼓地问,“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书彦只摇头,“赵某不知这谣言因何而起,秦日爰就是秦日爰,文昌郡主就是文昌郡主,这怎么假扮、有什么好假扮的?
道理是这样,但大伙儿却总觉得不对劲儿。当众商家年初无事又聚在长乐赌坊,以铺子为彩头赌钱时,这件事成了最受欢迎的话题。
“你们看,文昌郡主的母亲姓秦,日和爰两子合在一起就是“暖”,秦日爰就是‘秦暖’,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木材行的少东王南栋叫道。
“咱仔细回想一下,当年秦日爰刚来时,身量和脸盘真与文昌郡主有几分相像,而且这两人真没一起出现过。说不定……”将铺子开在绫罗坊不远的米粮店东家捏了捏下巴,拿眼神儿示意他旁边的杂货铺东家。
这家店离着绫罗霓裳不远,它的东家转着骰子猜测道,“也只有如此,才能说得明白,为何秦日爰会突然将在霓裳布庄门前卖大碗茶的小寡妇招进布庄做事,还提拔她当了登州分号的大掌柜。”
“不对啊,周叔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周叔不是说那小寡妇是秦东家的……”王南栋笑得阴邪,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众人越说越不像话,赌坊的高东家开口了,“莫说秦日爰确有其人,这谣言不攻自破。高某只问大伙儿一句:就算秦日爰是文昌郡主假扮的,又如何?”
“秦日爰刚到咱们济县时,文昌郡主才十二岁。若此事为真,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儿,被其父赶出家门白手起家,只用了两年多便将济县八成以上的布庄收归其下,成了济县当之无愧的第一布商。在座的东家、少东家们,咱们哪个能做到?若这谣传为真,我等这些败在一个十二岁小女娃手下的老东西,以后还有何颜面当众夸夸其谈?”
这么一想,众人真被堵得难受。陈小暖是陈祖谟的弃女,跟她娘一起被陈祖谟扫地出门,无门无靠的她是靠什么起家的?起家得有本钱,她就是打劫都没这么快!
王南栋见大伙儿不吭声,又不服气地嘀咕一句,“若这事儿是真的,最没颜面的不是咱们,是文昌郡主她爹废状元陈祖谟,听说他已经起下得床了。”
陈祖谟是济县的传奇人物,他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刻苦攻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金榜题名中状元,成为济县人的骄傲。然后,他休糟糠妻、赶不孝女、娶金枝玉叶,自此飞黄腾达,众人口中虽有微词,但心里却是羡慕的。
谁能想到,扑棱翅膀刚起来的陈祖谟,却被他的弃女陈小暖硬生生地从半空中拽下来,连同他那根金枝一起摔进泥里,再也无法翻身。然后,陈小暖却带着她娘亲和妹妹扑棱了上去,其母封安人、得皇庄、她自己赐婚晟王、封郡主、得封地,就连不大点的陈小草也几番被太后、圣上接见,拜了云清先生、华嫔为师学文学画,她们一家三口,已处在济县众人只能仰望的高度。
现在,陈祖谟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再让他得知跟他关系不错的秦日爰可能是陈小暖假扮的,他不被气躺下才怪。
不过,这些人没有一个同情陈祖谟。那么能干的女儿,被他赶出家门,他却迎娶了个除了打人败家外一无是处的金枝进门,才混到今时今日。他就是自作自受!
想到陈祖谟的遭遇,想到总算还有个比他们还不舒坦的人在,大伙儿心里舒坦了些。正这时,一身新衣的秦日爰步履从容地走进赌坊,众人火辣辣的目光立刻落在他的脸上。
秦三换顾,无奈笑道,“各位叔伯、大哥,莫不是也想拉一拉秦某的脸皮?论理让大伙摸一摸、捏一捏、扯一扯也无妨,不过今日秦某被扯了不下十次,大伙再来一轮,秦某这脸真得被扯下一层皮不可。”
王南栋立刻问道,“秦兄都被哪个扯了脸?”
这是大伙最关心的事儿,为此众人连钱也不赌了,齐刷刷地望着秦日爰。
秦三叹了口气,抬手一指,“先是秦某身边这死小子!”
秦三的贴身小厮石熙成挠挠头,笑得尴尬。
“然后是秦某的大掌柜、店铺里的几个管事,去赵家拜年时,被姑母扯了几下,随后又被叫去陈家,被陈夫人拉了拉。大伙上眼瞧,”秦三转头,将自己右脸靠近脖子处的一道带了血的抓痕露出来,“这道儿就是被陈夫人的指甲不小心刮出来的。”
众人见了都倒吸一口冷气,柴玉媛这样做合不合规矩先不提,她下手也忒狠了些,她这是想用指甲从秦日爰脸上楞刮一层皮下来了啊,不愧是一鞭子差点抽断亲夫脖子的女人!
不过有了柴玉媛抓的这一条血道子,大伙就不必再扯了若秦日爰这脸皮是贴上去的,怎么可能被拉扯成这样还不掉下来?
好八卦的杂货铺周东家接着问道,“陈祖谟现在情形如何?”
想到方才陈祖谟那一脸吞了苍蝇的难受劲儿,秦三就痛快得想上树。要不是为了看热闹,他才不会跑到陈家去。面上,秦三还是带着几丝担忧,语焉不详地道,“尚可,只是脸色差了些。”
“秦兄脸上被抓了这一道子,陈祖谟没说啥?”王南栋继续追问。
陈祖谟春风得意时,这厮跟展毅能等人围在陈祖谟身边,“状元兄”、“陈大人”叫得那叫一个亲热,现在陈祖谟败落了,王南栋幸灾乐祸,能补几脚时也绝不客气。
第八八一章 输给他的人,都死了
“陈先生对秦某的身份也有些疑心,他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才吩咐人去请郎中,不过秦某推了。秦某觉得带伤出来转上一转,让大伙儿都瞧瞧,也好放心。”秦三说得风趣又不乏睿智,这笑容和赵书彦有几分相像,让人莫测高深。
他这模样,倒真似赵书彦的表弟了,可这里的人都听说过秦日爰与赵书彦只是半路上认的亲罢了,并没什么血缘关系。
秦日爰脸上有伤,一眼就能让人辨出真伪,这样既洗脱了嫌疑,又让人知道柴玉媛的蛮不讲理,也算一举两得。长乐赌坊的高东家笑了,秦日爰虽与陈小暖虽不是一个人,但在腻歪陈祖谟夫妇这点上,倒是出奇的一致,,“日爰既然来了,不如玩上几把?大伙儿都在,不管输赢,也是图个乐呵。”
“对啊!秦兄现在手出的铺子也有几十个了,拿出一两个小铺子来玩一玩,总不会舍不得吧?秦兄可不是小气的人。”王南栋立刻叫好。
“秦东家这两年运道正旺,逢赌必赢,不如今日再拿几个铺子回去添添彩头?”彩帛行的周庄也笑眯眯地道。楼知县任满离开济县后,他的小舅子跟着一起走了,作为他小舅子的亲信的周庄却没跟着离开,依旧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开铺子。
是他主动来的赌坊,众人现在齐齐想邀,他若不赌两把,是真的很让人扫兴。不过秦三答应了绿蝶以后不管是大赌还是小赌,都不能玩的,他可不想失言。至于怎么回绝,秦三早就想好了,于是他故作无奈地道,“秦某也想跟大伙儿一块玩会儿说会儿话,不过秦某实在不敢赌,因为……”
“因为什么?”众人齐声问道,以为他会说陈小暖不让他赌,哪知秦日爰却叹了口气,低沉道,“秦某此生只赌过一次,就赢了三间铺子和一个田庄,当时秦某是极高兴的。但是输给秦某的那两位,大伙儿可还记得?”
“展毅能和吴!”王南栋立刻喊出他们的名字,那年秦日爰与展毅能和吴这对表兄弟赌铺子时,王南栋也在,那场面真是精彩,让人难忘。
“是啊,所以秦某不敢赌了。”秦三忧伤地望着赌坊墙上挂着的“适可而止”四个字,不再言语。
众人想明白秦日爰这话的意思后,也跟忧伤了。展毅能和吴输给秦日爰后,第二年两家就犯了事儿,两人连同吴家不少人都被砍了头。想到这个茬儿,谁还敢跟秦日爰赌?赢了他还好,万一输了可能是要掉脑袋的!
生意做得越大的人,越是密信。对于这种事儿邪门的事儿,他们是宁可信其有,能避则避,不会主动去触霉头,谁也不想新年刚开头就给自己添堵。于是众人呵呵笑着,不再起哄让秦日爰上赌桌了。
秦三与赌坊东家笑着闲聊了几句,得知他还是没打听到散播谣言的人是谁后,便告辞去姑娘那里找他的未婚妻绿蝶。
听到秦三被柴玉媛抓了,绿蝶就想暴走。秦三拦住她道,“你别着急,这一道其实也是我自找的,也算一劳永逸,免去不少麻烦。”
看他自鸣得意的样子,绿蝶就来气,捏住他没受伤的半边脸恶狠狠道,“不就是需要人挠一道子,干嘛找她?让我来!要多长多深,包君满意!”
秦三嘿嘿笑了,“你舍得?”
“你说呢?”绿蝶手上一用力,秦三便夸张地嗷嗷叫起来,“舍得,舍得!某不是想这也算个恶名声,让柴玉媛担着最合适嘛。姑娘来了,你快放手……”
绿蝶见姑娘果真要进来了,才放开秦三,退到姑娘身旁。秦三给小暖行礼后,把事情讲了一遍,小暖听完夸奖道,“你的脑子是越来越好用了。”
秦三咧嘴憨厚地笑,“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就是熏,某也该熏出点儿味儿了。”
这比喻用的……小暖失笑摇头,将三师兄会制面具的事儿讲了,“所以,此事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切且让他们去查,他们便是查出来了,又能奈我何?”
秦三一拍大腿,“妙啊!姑娘,这样妙极了!”
小暖点头,“你脸上这一道儿别白挨了,出去继续转吧,也好让人知道你这张脸是真的。另外,初七店铺就要开门买布了,在此之前,你们须得……”
小暖将店铺里重要的事儿一一叮嘱秦三和绿蝶,让他们心里有谱后,才放了秦三出去。
待秦三走后,绿蝶才问,“姑娘,展福那边可要派人跟着?”
“没必要,还是主要分派人手保护展柜和蓝紫晨为主,现在店铺有你和秦三,我很放心。”小暖安然地拿起茶杯饮茶。对展福、展柜、蓝紫晨、展聪和仲韧等这些她手把手教出来的第一批的掌柜们,小暖还是很有信心的,“去把邸报拿取来,趁着孩子们练习记账的功夫,我教你看邸报。”
被姑娘寄予厚望的绿蝶,立刻取了邸报来,潜心跟姑娘学本事,帮她分担身上的担子。
秦三从小暖府里出来,到了街上溜溜达达地四处走,他的伤口没有遮掩,就这么大方地让人看。有人问怎么回事,秦三便老老实实地讲一遍……
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祖谟派来跟梢的小厮跑回府给他家老爷送信儿。已经起床在书房里写字练气凝神的陈祖谟,手下的毛笔不停,洋洋洒洒地默了一遍《蜀道难》出来后,才收笔看着自己写得无懈可击的字,满意点头。柴玉媛现在确实有些嚣张了,让她吃些苦头也好。
在旁边伺候的汀兰递上茶水,“老爷,您写的字真好。”
“好在何处?”陈祖谟平静问道。
只粗粗识得几个字的汀兰老老实实地回话,“奴婢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老爷写的字看着就舒服,从里往外地舒服,处处舒服。”
她这憨实的评价,讨好了陈祖谟,他冷了两天的脸终于有了丝笑容,“夫人和三姑娘呢?”
“夫人说府里闷,带着三姑娘出门了。老夫人见您没事儿了,就带着青柳回村了。”汀兰回话。
陈祖谟点头,“你腰间的伤可好些了?”
第八八二章 陈祖谟的诡计
昨日被夫人重重踹了一脚,又磕在桌子腿上,腰间青紫一片还得忍痛干活的汀兰,瞬间噙着泪花,“奴婢无事。”
陈祖谟洗完笔,将其挂回案头挂着各色毛笔的笔架上,才转头温和地问跪在地上的汀兰,“既然无事,又因何垂泪?”
“是因为没想到老爷会记挂奴婢的伤……”汀兰的眼泪刷刷落了下来。
陈祖谟叹息一声,“起来说话。你可知这两年府里送走了一大半的下人,老爷我为何独独留下你?”
还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小、力气大、好使唤、好欺负么!不过汀兰知道老爷不会闲着没事儿跟她废话,便老老实实地道,“奴婢不知,请老爷指点迷津。”
“因为府中众多丫鬟中,你是最忠心也最有心眼的一个。”陈祖谟言道。他留下汀兰,一方面是想用她做纽带连着小暖那黑了心肝的死丫头,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这丫鬟聪明,做事有分寸,凡事都看破不说破,以她的年纪能做到这样,已是难得了。
曾出卖老爷投靠郡主,被郡主赶出来的汀兰听了这话,丝毫不觉得惭愧,“汀兰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担不起您的夸奖。”
“你今年多大了?”陈祖谟很满意她的知趣。
“十四。”
“只要你尽心做事,再过两年,老爷我便将你许给贺王府有头有脸的管事,让你过上体面日子。”陈祖谟许诺道。
汀兰激动不已,她在陈家忍着夫人的苛责,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过上好日子么!“只要是老爷吩咐的事,汀兰一定尽一百二的心做好!”
陈祖谟含笑,“你可记得绫罗坊原本的大掌柜,展柜?”
汀兰立刻点头,“奴婢记得,他曾到府里给夫人送过布料,曾是秦日爰最器重的人。”
提到秦日爰,陈祖谟又是一阵糟心,“秦日爰出现在济县后,入绫罗坊做事,第一个接触的人就是展柜。若是秦日爰一开始是小暖假扮的,那么展柜便是最有可能的知情人。他如今在扬州的霓裳分号做事,你去趟扬州,务必将小暖假扮秦日爰之事摸清楚,最好能拿到物证。”
汀兰,她是谁,她有什么本事,老爷觉得她能干这么大的事儿?
陈祖谟继续道,“展鹤被杀后,展柜也受了重创,被秦日爰赶到扬州做事,还是屈居店铺的二把手,他心里定压着怨气,你去了小意温柔再许以实利,定能哄了他开口。就说如果他招出秦日爰的真实身份,老爷我许他和他孙儿一个前程。”
汀兰反问,“老爷,展柜的孙子如今跟在展宏图身边伺候,入县学能跟着宁山长读书,出县学就跟着秦日爰和姑娘学本事,老爷许给他们的前程,能比这个更好?”
陈祖谟儒雅俊秀的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有些事直接说破不如雾里看花,你只说前程,具体是什么,他自会考量,老爷给不了他,但贺王能给。你要离间他与秦日爰的关系,让他明白因为展鹤的事,秦日爰定不会重用其孙展潜。”
当然不会重用,就算现在的秦日爰是傻子,陈小暖也不是。陈小暖小心眼又记仇的性子,在陈府做事的汀兰深有体会。听老爷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有那么一点可能了,“是奴婢一人前往么?”
千里南下扬州,汀兰想着就激动又害怕,就算做不好差事,出去玩一圈也成啊。
“你独自在外老爷我也不放心,这样吧,让马得银陪你去。你们收拾收拾,过了初七便启程,早去早回。”陈祖谟选了一圈,圈定了合适的人。
汀兰眼睛一转,低声道,“老爷,马得银在族学做事,过几日族学就要开门了,离了他怕是不行吧?”
马得银现在管着几个人,负责族学的门户安全和日常杂事,确实不太适合离开,可陈祖谟身边可用之人也没几个,他想了想才道,“那让马得铜随你去,他虽不及马得银心细,但保护你的安全还是成的。”
正中下怀的汀兰俯身行礼,满意退了出去。让马得铜跟自己一起出门,若是能想办法使得马得铜厌弃了青柳,那是最好不过;就算不能,分开这对狗男女一段时日,汀兰也觉得痛快。凭啥自己在老爷身边受苦,青柳就能在村里过舒坦日子!
马得铜若跟着汀兰去扬州,秦家村老宅里就剩一个做饭的婆子和青柳伺候老母了,陈祖谟便想着不如请母亲搬到城里住,这里起码还有两个看门的下人。
自从陈老爷子去了后,皮氏就很少踏入那个院子,因为进去后就她觉得心里发毛,怎么待怎么不得劲儿。听儿子让她搬去住,皮氏当然不同意,“娘还是在村里住着安生,也习惯了。儿不必担心为娘,就算家里没人守门,晟王府的侍卫驻守在南山坳里,家里有事儿娘大吼几声,他们准能跑过来。有小暖在,他们不敢不管为娘。再说,实在不行,娘也养条好狗看门!”
陈祖谟……
不是有没有人给老娘守门的事儿,而是他派走了马得铜,还把老娘丢在村里,会让人说闲话的。虽然他的名声已被污,但也不能就此破罐子破摔啊。陈祖谟又道,“那便让陈巳回村,为您守门吧。”
陈巳是县城陈府的守门人,若是他再走了,陈府就真的只剩一个扫院子的了。皮氏建议道,“儿啊,西街菜市口那院子,你回来也不住,咱们留着也没用,不如将它卖了吧?换回银子买个南山坳的铺子也好啊。”
陈祖谟如今多在京城,就算回了济县,不是回村跟老娘住,就是进城跟柴玉媛母女住,陈府确实是空着的。陈祖谟也曾想卖了,可那是他买来娶妻的,是他城里的落脚地。若是卖了,陈祖谟总觉得他最后一份体面也就没了,这才一直撑着。
皮氏哪会不晓得儿子在想什么,便接着劝道,“我找人看过风水,人家说那院子散气不聚财,留着也是败家,咱还是卖了省心。”
陈祖谟皱眉,“您莫听江湖术士的诓人,买那院子时儿寻大师看过,分明说那院子风水极好。”
“若是风水极好,那怎么咱们买了那院子后,就事事不顺心,你爹还死在里头了?”皮氏才不信,分明儿子找的才是骗子!
第八八三章 陈家卖宅子
小暖听到陈家要卖西街的四进大院子时,一点也不意外。那院子一直空着,不卖也是留着长蜘蛛网,但她好奇陈家能卖什么价钱。
那处大院子,展家老夫人是五千两出手给陈祖谟的。当初陈祖谟中状元衣锦还乡,怀揣巨资的他要按照岳父的意思,大肆操办婚礼,所以陈祖谟买下院子后,又花了不少心思修缮。他花重金买了符合文人趣味的假山石置景小暖见了那石头,只觉得不舒坦,没看出来啥品味,还修了满是精致的书房等等。那书房小暖也见过,修得的确不错,所以陈家父子经常待在里边,陈老爷子也是在那里摔倒,一病不起的。
修宅子,怎么也得用了几百两银子,再加上买宅子的五千两,这几年维护宅子用的花销等,现在粗略一算,那处院子如果卖不到六千两以上,肯定是亏本的。
虽说济县这两年发展势头良好,宅院也在涨钱,但小暖估计陈家那院子绝卖不回本。因为当初展老夫人卖给陈祖谟时,就是抱了替小暖出口气的意思,价钱是往上抬了一截的。现在陈家这样的境况,卖宅子更是会被人压价。
果然,陈忠到买卖房屋的牙行说出要六千五百两卖院子的意向后,两家牙行都不肯,最高给出四千两的报价。按照那院子的行情,四千两绝对低估了,但是牙行说得很明白,“那院子,便是四千两也不见得能出手。”
陈忠质问原由,牙行的人阵阵有词,“一是那院子已一年多没人住,散了人气,不吉;二是建那院子的展家败了,买那院子的陈家……买宅子是为了住,住就要图个舒心。咱们牙行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就算咱们瞒着出高价给您卖给外地人,回头人家扫听清楚了,还不得回来砸了小老儿的招牌?”
陈祖谟听了牙行的话,恨得咬牙切齿。宅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陈小暖!济县人人知他与小暖不对付,哪个愿意接手他的院子得罪小暖!这死丫头,处处压制着他!
“不卖了!这院子且留着,等我儿光宗耀祖之后,再出手绝不是这个价!”陈祖谟气哼哼地道。
陈忠默不作声,少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等他光宗耀祖,少说也得二三十年。这院子就这么空几十年,岂不是成了鬼宅?到时候有人买院子,房屋还得推倒重建,更卖不上价了。除非少爷以后能中状元。
可就夫人那样,指望少爷考状元,还不如指望二姑娘来得实在……
陈祖谟说的是气话,他刚要开口说四千两就四千两时,皮氏叹了口气道,“儿啊,小草她娘花了多少钱在京城置了处院子?”
见儿子不吭声,皮氏拿三角眼盯着陈忠。陈忠只得回话,“一万八千两。”
“几进的?”
“三进,但那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那处宅院宽敞方正,里边还带个小花园,才值得上这个家。若是咱们的院子也在京城,少说得三万两。”陈忠极力为老爷挽回颜面,济县的宅院再大,能比得过京城的?
皮氏又叹了口气,“儿啊,当初娘就找人算过,秦氏命里带福,旺家旺财。你看她现在,一万八千两的院子说买也就买了,这不是旺财是啥。自她出了咱们家,咱们就没顺当过。”
陈祖谟最烦的就是秦氏,“当初是母亲极力劝说要儿休了她的,您怎又说起这等话来!”
皮氏笑呵呵的,“娘那会儿也是听了别人的闲话,说玉媛带着皇家贵气,命更好不是?哪知这话是唬人的,她进了咱家的门,咱们家就一天不如一天!你看她进门两年了,只给你生了个丫头,娘到现在还没抱上孙子呢。”
听到老夫人说这种话,陈忠只觉得后背阵阵发疼,生怕夫人听了去拿鞭子抽他。
“母亲慎言,这话若让她听了去,如何作想?”陈祖谟皱眉,在他眼里,柴玉媛纵有千万般不好,也比秦氏强上数倍,“娘若无事,便多带带小棉,这孩子被她娘带的太骄纵了。”
小棉若是不教好了,长大怕又是一个柴玉媛,陈祖谟本想自己教的,但他听小棉一哭闹,就觉得烦得不行。
皮氏用鼻子出气,“还带呢,娘连见她都见不到几回!谁生的闺女谁教!小暖和小草两个都是秦氏自己带。都是陈家的种,为啥小草她娘就能把孩子带的太后和圣上都待见,她柴玉媛就把闺女教的连她亲奶奶都不认呢!”
母亲最近的对这俩丫头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陈祖谟的眉头越皱越紧,“小棉是年纪小不懂事儿,小暖和小草亦是如此?她们肯认您,肯孝敬您?”
皮氏心平气和地道,“她们纵使有错,这错也一大半在咱们身上,凭良心讲,这三年咱们确实没做让这俩孩子好过的事儿,尤其是你这个当爹的。再说以咱们两家目前的情况,咱们不与小暖和小草和好,就显得太傻了。儿啊,她们是你的骨血,父女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怨?只要咱拿真心待她们,她们早晚会回来的。”
那俩丫头恨死了他,怎么可能回来。再说贺王与晟王不是同道中人,晟王也从未将他这个岳父放在眼里,他与陈小暖最好也就是个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可能有其他的结果。
陈祖谟打量着母亲,他娘向来无利不起早,现在跟变了个人一样,若说她无企图,陈祖谟绝对不信,“是不是谁跟您说了什么?或者许您以利,所以您才这样?”
皮氏立刻一脸严肃,“娘是那样的人吗?”
您不是,谁还是?若非如此,父亲怎会看您样样不顺眼,早早与您分房而居。陈祖谟站起来,“您与她们怎样都可,只别牵扯上儿,儿绝不会在她们面前卑躬屈膝!”
见儿子的态度有所缓和,皮氏笑成了一朵花,“成啊。咱卖了城里的宅子,在南山坳买地方建个啥赚钱的作坊吧?那宅子放放,可就真废了。”
南山坳里建作坊?陈祖谟皱眉,他不谙庶务,建了作坊也是赔钱,而从这两年来看,柴玉媛也没学到这方面的本事。陈祖谟道,“生计之事,儿自有打算,母亲只管安心养老,莫让儿担忧分心才是。”
夫死从子,皮氏乐呵呵地应了,没再动这个算盘。反正以后南山坳都是她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陈祖谟忍气挂了四千两卖宅子,竟还无人问津,只得将价格一降再降,当落到三千五百两时,才有人打听。而这打听的人,居然是济县知县卢奇渊的夫人。
第八八四章 第一名、第四名和第八名
这消息不只惊讶了陈家,更震惊了整个济县。谁人不知文昌郡主与他爹不对付,知县卢奇渊买下陈祖谟的宅院,岂不是跟小暖过不去?
不过坊间也有别的说法:卢夫人才花了三千多两就拿下那么陈家那么大的院子,是为郡主出气了。
宅院虽然贱卖了,但陈祖谟得以跟卢知县搭上了线。两人同坐吃了茶,卢知县对陈府的假山布景和书房赞不绝口,陈祖谟如遇知己的同时,又不免阵阵失落。因为卢奇渊跟他一样,是寒门出身,考取进士后回乡娶了当地望族的绍家嫡女。绍氏嫁妆丰厚,自此卢奇渊不愁吃穿,只一门心思做他的清官,这些年由县尉到知县,辗转大周南北,官风颇佳。这些年厚积薄发,终于到了他扶摇直上之时。
登州官场谁人不知,有了棉花生意和南山坳的济县,未来三年必定政绩斐然,只要卢奇渊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三年,凭着政绩定能高升,到州衙门谋个差事。
县到州之间,差距犹如鸿沟,多少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所以卢奇渊这次是坐上了快船,还乘着东风,简直不要太得意。但是他任济县知县,却没有人说闲话,因为他有这个能耐,资历也是够的。
卢奇渊现在走的路,正是陈祖谟想走的:高中后娶个对他仕途有益的妻子,然后踏踏实实做官。
陈祖谟今日进了沉稳安然的卢奇渊,不由得陷入深深地思考中。他的错,或许一是胃口太大,一步高攀了郡王嫡女,惹人非议;二是他母亲的错,在他未高中之时便给他娶了寒门秦氏女,害得他余生如此之艰。
卢奇渊比他大十岁,但人家已有两个嫡子,二十一岁的大儿子卢林平今年要参加春闱,若是中了进士,又是一段佳话。他呢?名誉扫地,终身不得为官,还无子!
心酸难受又能如何,陈祖谟面容坚定回了青湖别院,将银票交给妻子,“夫人收好,权做贴补家用。”
柴玉媛嫌少能从夫君手里拿到银子,更何况还是几千两的,她顿时眉开眼笑,“妾身用这些钱在京中置办个铺子,多了不敢说,一年赚上百贯总是能的。”
陈祖谟微笑颔首,“有劳夫人。”
柴玉媛当初就是被陈祖谟这样玉树临风的笑给迷住的,虽然已做了几年夫妻,但现在见了,已然觉得骨头发软,人越越发的娇柔了,“那咱们回京后,妾身就请大哥帮着挑选合适的铺子,待妾身看过了,再请夫君定夺。”
陈祖谟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叹道,“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柴玉媛身子一颤,声音也跟着抖了,“夫君……”
“夫人,咱们今日早些歇下吧。”陈祖谟在柴玉媛白玉般的耳边,火热地道。
他这一声,别的是没法与卢奇渊比了,但儿子这一项上不能输!待柴玉媛为他生下儿子,他一定要倾尽心血教儿子读书,让儿子为自己争回这口气,好教世人知晓,他陈祖谟绝非平庸之辈,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不知不觉间,陈祖谟已经走上了陈老爷子的路,只是他自己还未察觉罢了。只是陈老爷将未来堵在儿子身上时,已经有儿子了,陈祖谟却没有。
“卢夫人乃遂安绍氏嫡女,其堂兄便是乌桓将军的岳父。绍家不只重男丁的教养,对女儿也毫不松懈。绍氏女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还通晓庶务、善理家。”被小暖从登州请回来的诸葛卿先说起卢奇渊的夫人绍氏。
小暖总结道,“所以绍家的女儿,都是按照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的标准教养的高级人才。”
诸葛卿含笑点头,“姑娘所言甚是,绍氏嫁嫡女,陪嫁都十分丰厚,所以在遂安,能娶绍氏女便意味着家宅安宁兴旺。绍氏有女百家求,尤其是寒门仕子,更将科举高中和娶绍氏女并称为人生两大幸事。”
“卢奇渊就是娶了绍家嫡女的寒门仕子!”绿蝶也听明白了。
诸葛卿点头,“不错,卢奇渊十九岁中秀才、举人,第二年春闱后入殿试,得进士出身,回乡后求娶绍氏女,才踏上仕途。”
小草也好奇了,“卿叔,卢大人殿试是二甲第几名?”
春闱得中后,众举人老爷便有了更高一级的称谓贡士。贡士再参加殿试后,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也就是大伙儿熟知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诸葛卿说卢奇渊是进士出身,那就是二甲了。
诸葛卿笑道,“若说旁人我许记不得,但卢奇渊与我乃是同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他是那年殿试的第四名,我是第八名。”
“好可惜啊!”小草道。
“先生真厉害!”秦氏和小暖异口同声道。
“汪!”大黄附和。
诸葛卿含笑,这一家,总是这么整整齐齐的。
小草解释道,“先生,小草是说你们好可惜,特别是卢大人,他再考好一点,就能由传胪变成前三甲了。如果他多读十年书再去考,一定能高中状元,他就比我爹厉害了。”
二甲的第一名,也就是殿试的第四名,被称作传胪。只差这一名,便是天差地别了。陈祖谟二十九中状元,天下皆知,卢奇渊二十做了传胪,无人记得。
秦氏跟着道,“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先生能得第八名,已经是了不得了。”
小暖也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先生的学问不一定比那年的状元差,只是那个状元的文章,更合圣上的胃口罢了。”
“右相的文章,的确很合圣上的胃口。”诸葛卿说完,诸葛卿果然见到这一家三口一样惊讶的脸,便笑出了声,“不错,那一年恩科的状元,正是当今右相,程无介。而那一年的主考,乃是太傅宁良雍。”
第一名当了丞相,第四名当知县,第八名当幕僚,这差别真不是一点半点了。小暖先合拢了嘴,因为诸葛卿也在其中,她一时不不好多评说。
不过,秦氏还是好奇地问,“那榜眼和探花呢?”
“榜眼早已成了白骨,探花外放州官,泯然众人矣。”诸葛卿说得云淡风轻。
小暖抓住了的重点,“所以,卢大人与右相是相识的?”
“他们两人虽无深交,但这些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卢奇渊能任济县知县,与此也不无关系,而他买下陈家的宅院,应是在表明他的态度。”诸葛卿分析道。
“什么态度?”绿蝶没听明白。
小暖缓缓地道,“不与咱们同行。”
第八八五章 女状元
不同行那就是对头了!觉得自己长大能独挡一面的小草来了劲头儿,“姐姐,小草能打得过卢至喜!”
秦氏赶忙教女,“做什么喊打喊杀的,遇事儿能讲理就先讲理,讲不通了再骂,骂也不行了才能打,先生不是也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吗?”
卢至喜是卢奇渊的二儿子,今年十岁,拜年时小暖见过一面,一看就是个读书郎,若论武力值绝对没小草强,不过比起读书来……
小暖掐了掐妹妹的小脸,很是自豪地想,论读书她妹妹也不一定比卢至喜差。不过,与卢家干架这种事儿还犯不上,“不同行,不是他们要和咱们不对付的意思。”
诸葛卿也跟着尽量用平白的话解释道,“姑娘所说的同行,也可说成朋党。‘朋党’一词,安人和二姑娘应有些陌生,它是指臣子们为争夺权力、排斥异己结成的派系,朋党是历朝恶疾,遭人痛恨。”
秦氏恍然,“就是朝中的大臣拉帮结伙,弄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草立刻道,“卿叔,‘朋党’小草知道。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赵策中说:臣闻明王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前朝孟东野有诗句云:古人贵从晦,君子忌党朋;……”
诸葛卿大赞,“二姑娘真乃奇才也!”
小暖忍不住问道,“小草,你这些云曰说的,都是从哪看来的?”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小草,听姐姐这么一问,竟低头抬眼睛,可怜兮兮的说,“爹爹出的那本书上专有一章写朋党策论,小草读过两遍,一不小心就记住了。这些没啥用,小草知道的。”
读过两遍,一不小心就记住了,小暖望天。
这等学霸才有境界与小暖无缘,她以前觉得这完全是吹牛,可当这等学霸就在她身边,小暖只能默默接受了事实。她现在已不觉得心塞,因为在读书上,她早已被妹妹打击得麻木了。见妹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小暖笑道,“那本《金榜寻章》写得不错也挺难的,能记住是你厉害,这没啥。”
秦氏骄傲地看着小闺女,“也就是本朝不取女状元,要不然一定是咱家小草!”
见娘亲和姐姐没怪她,小草立刻来了劲头,“没准等小草长大就取了呢,到时候小草就去应试考状元。等小草跨马游街时,娘和姐姐要给小草投花,投好多,比爹爹的要多!大黄也带着大牛和圆通去啊!”
“汪!”有了两个小弟的大黄立刻点头。
“成,到时候娘叫人把山上的花全摘了,给你投一路!”想到那场景,秦氏就激动得不行,“花咱只要好看还香的,像臭金凤那种中看不中闻的,咱不要。”
“中状元是三月,那会儿臭金凤开花吗?”小草歪着小脑袋问道。
“开不了,臭金凤得夏初才开,娘一高兴给闹糊涂了。”秦氏笑得一脸欢喜,好像她闺女小草已经是女状元了一样,“等到那年,咱们暖房里不种菜只种花,三月初百花齐放,到时候咱要什么有什么!”
“娘真好!”小草两眼冒星星。
母女俩聊完,又异口同声道,“好想去看状元游街啊……”
小暖插话,“咱们二月底就进京,到时候提前占个好位置,等着状元过来咱们就拿花砸他!”
绿蝶尽职地提醒道,“姑娘,你已经定亲了,不能砸。”
小暖……
对啊!秦氏也回了神儿,见旁边诸葛卿笑容一脸,不禁有些尴尬。好好地说着卢大人的事儿,咋就扯到状元游街了?诸葛卿没中过状元,听她们说这些怕是心里也不舒坦吧,她真是大意了。
于是,秦氏收了笑,一把把话题拽了回来,虚心请教诸葛卿,“所以,您的意思是卢大人不想让人觉得他跟晟王是一伙的,对吧?”
小暖和小草也立刻收了回来,一本正经地看着诸葛卿。
旁观这母女仨相处,真能让人笑一天的。诸葛卿压住笑容,点头道,“安人说的没错。卢奇渊一向以清官自诩,他不想让人以为他是毫无主见,唯三爷和姑娘之命是从的阿谀之辈,所以才用此一举表明他的态度。接下来,他必定会让夫人登门拜访安人,以示他亦无讨好贺王一派之意。”
秦氏能听得明白,她暗道一声这当官的也真不容易,“那依您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人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待初七回乡第一庄接了卢夫人的拜帖后,只管应了,请她上门吃杯茶便是,只需以礼相待,不用太过客气。您的身份,远在卢夫人之上,该是她敬着您才对。”诸葛卿说完,又对小暖道,“绍德音来济县时曾登船拜会过姑娘,若是卢夫人拜访时提及此事,安人和姑娘需慎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暖心领神会,“小暖明白。”
果不出诸葛卿意料,她们回到第一庄当日,卢夫人的拜帖就送到了。秦氏打开来看,只见烫金飘香的金笺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了几行赏心悦目的正楷字,拜帖里卢夫人没有拽文弄墨,只简单写了她与秦安人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想带孩子们过来拜会,问秦氏有没有空暇。
秦氏啧啧赞道,“卢夫人的字这样好看,这回帖得让小草帮我写了。”
站在一旁的翠巧笑道,“夫人的字,也不差。”
“还是不成,我只能照葫芦画瓢,看着没灵气。”秦氏又指了旁边的椅子,“你别总站着,坐会儿。”
翠巧很是知礼数地摇头,“奴婢在床上躺了这十日,现在只想多走动几步,好叫奴婢的腿脚灵活些。”
小草见了拜帖后,非常公正地给出评价,“比小草写得好,比娘娘差很多。”
秦氏立刻道,“那是,娘娘的字个个都带着仙气儿,让人看了就神清气爽,旁人比不了。小草啊,这回帖你帮娘写吧?”
小暖笑着坐在一旁,在她娘亲和妹妹这两个华嫔的超级脑残粉眼里,华嫔的字绝对是世上独一无二好的,旁人不管是谁,都得靠边站。
小草摇头,“娘又不是姐姐,你的字已经能拿出手了,应该自己写。”
秦氏点头,“也成,小暖啊,你最近的字练得咋样了?拿过来给娘看看吧。”
小暖一听,立刻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