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六章 小暖的推测
封江兆既然有这么大势力,还是建隆帝的心腹,可以说要啥啥不缺,那他为啥还要背叛建隆帝呢?小暖觉得这里边一定有事儿。
柴严昌也是,他是皇子,图谋皇位理所应当,但也该有个底线,跟柴严亭合作不是找死么?他又不傻。
小暖顶着明亮的炭火盆,脑袋里将她所知的情报串联起来,前前后后过了一遍,才向三爷提出来。
三爷言道,“是人就会犯错,这错处一旦被人抓住,别人就会以此为由要挟他做一些无伤大雅的事,然后他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把柄被那人握住,直到被其所左右、与之堕落不能再回头。柴严亭口才了得,善于谋算,清王府出事之前,他以十五岁的年纪便执掌了府里一半的事务,才能不容小窥。”
“柴严亭与大皇子交好,清王又对袁天成有恩,或者说有把柄被清王握在手里。清王夫妇和柴灵玉死后,柴严亭求大皇子帮忙给袁天成送个信,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袁天成为了报答清王的救命之恩或摆脱要挟,帮他画一幅脱困升仙图、摆个聚福阵,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便是开始,我想后来袁天成的丹药外流、封江兆搅入其中等事情中,应该也有柴严亭的影子。”
想到此人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活动他却不知,三爷暗中给自己提醒,时刻不可大意,“此子,近来已在你身边出现过三次,说明他已将你列为下一个目标。他不是想杀你,而是想利用你帮他做事。所以你万事小心,切莫着了他的道。”
三爷所言跟小暖有相通之处,她又问道,“三爷觉得他做这些事图的是什么?”
三爷用手将小暖扣在怀里,再次叮嘱道,“报仇或图谋天下皆有可能,我与他交往甚少,所以无从判断。你虽聪慧,但切不可大意,若是见了他不要妄图杀之,杀他不是你该做的事,冒然动手就算侥幸杀了他,也会给你惹来无穷祸端。这人留着让圣上的人或二哥的人处置。”
“小暖明白。”若是没有血洗七师兄的长春观一事,小暖对柴严亭还抱有几分同情。因为建隆帝杀了柴严亭的爹,逼死他娘和妹妹,人家报仇天经地义。但是大黄无意刨了他爹的坟,七师兄的弟子被他的人所杀,绫罗霓裳被他利用偷运铁砂,小暖的男人又是他的仇人之子……如此种种,小暖与柴严亭已经分站在你死我活的敌对阵营中,矛盾不可调和。小暖点头,说出自己的推断,“三爷,柴严亭暗中布局十年,实力一定不小。你觉不觉得他手中应该有炼丹高手?上次杀入长春观的那些人手里的火药据我七师兄说,已经是相当厉害的了。”
大周硫磺和火药的精深技术掌握在炼丹的术士手中。
三爷低头认真看着小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小暖接着分析道,“袁天成炼制的丹药吃得多了,会在体内形成丹毒,这种毒在圣上、封江兆和郑笃初身上都有。圣上不知道他自己中了毒,但封江兆是习武之人,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儿。琴鸣山那夜,袁天成被断臂之后,封江兆的人带着丹药急驰出京,是要送到哪里?封江兆身为圣上的贴身侍卫,在什么情况下他才会放弃现在的位子和几十年的忠心?”
“所以,小暖觉得可能是因为他通过某种途径知道有人可以解他的丹毒,保住他的性命,所以才有了送药之举。”小暖继续分析道,“不是西北那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炼丹高手吗,西北形势复杂,是大皇子的舅舅和岳父的势力范围,而大皇子和柴严亭一直不清不楚的。所以小暖推测,如果袁天成的丹药已经让京中不少权贵中了毒,那么现在西北冒出的那个高手能够解毒,他们为了活命,会怎么样?”
三爷凝神细思。
小暖又继续道,“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对柴严亭那些人是极为有利的,但是现在出现了变化。”
“姬景清?”
“对。我的三师兄姬景清,他炼制的丹药可以减少或者解了圣上身上的丹毒,对其他人也一定有效,所以柴严亭或者说大皇子的计谋才出现了变数。”小暖继续道,“如果能从正经渠道拿到解药,不用叛国通敌,哪个人不愿意?”
小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这也是为何三师兄上了琴鸣山不足半年,却先后有十几波人想要他的命了。封江兆只要不傻,而且还想走回头路,他现在应该会尽全力保住我三师兄。毕竟他现在所犯的,只是倒卖丹药赚钱的‘小罪’,还不足以砍头吧?所以三爷,你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去与他谈判。”
这推测合情合理,三爷也觉得心中一片清明,低头狠狠在小暖脸上啄了两下,以小暖的头脑,再加以时日磨练,必定是不下于姜公的谋士!
小暖眼睛一亮,又道,“去年底百兽园刺杀一案,大皇子的人能那么轻易的进入皇宫,说不得也与封江兆和大皇子之间有什么勾当有关。”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明日便去验证一番。若是你所言为真,那么你三师兄的处境便十分地不不妙了。不担心你三师兄的安危?”三爷问道。
小暖摇头,“我师傅没担心,所以我三师兄应该没事儿。”
小暖不担心三师兄,有三个原因。其一是封江兆不想三师兄出事儿,其二是三师兄有一堆奇奇怪怪的丹药护身,其三是方才三爷说的砍了袁天成胳膊的黑面人,那些人能入琴鸣山砍了袁天成,就能入琴鸣山保护她三师兄。
毫无理由的,小暖觉得那些人是自己人。
现在想来,找到解丹毒的丹方并放到她们家的天师像后的师祖,才是真正的牛人,小暖很期待尽早与已经“死了”的师祖见上一面。
冥冥中,她觉得师祖肯定会见她,在某个师祖觉得合适的时机。
第八二七章 又瘦了一圈的柴智岁
第二日一早,小暖去二进院见了田守一,发觉他的精神好了不少,应是昨夜与木刑的谈话起了作用。小暖问他,“我今日要启程去各处的绫罗分号看看,你打算在此养伤还是去玄妙观?”
田守一回道,“弟子在此养伤,不去给王师兄添麻烦了。”
三爷说接下来会有大动荡,让田守一留在这里或许比去玄妙观更稳妥,毕竟这条街都是三爷的地盘,没人敢来找事儿,“如此也好,我让守静、守纯和华郎中留下来,厨娘也留下,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待伤养好后,你们再回济县与我汇合。”
田守一立刻道,“弟子用不了这么多人照看,让守静跟着小师姑去吧。”
赵守静也道,“守纯足以照看大师兄和处理这里的琐事,弟子跟着小师姑去,总能帮小师姑做些小事。”
小暖笑了,“你们心里想什么我明白,但咱不急于一时。你们俩都留下。你们留下要照看你们的师兄,应付京兆府的官司,还要关照着店铺的生意,这些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三人这才同意留下,既然决定了要启程,自然是越快越好。至于进宫辞行这种事儿小暖连想也不想了,去了也是挨骂,不去也是挨骂,干嘛还去找这个不痛快。
小暖先去绫罗霓裳的分号,让展聪照看好店铺的生意,若是京中局势再吃紧,分号宁可关门也不要走其他路子进货,“就算再折腾,大伙儿也是要穿衣吃饭的,所以咱们避过这阵风头,很快就能缓过来。”
接着,小暖又去了赵书彦开的酒楼、她的脂粉铺子,最后来到棉坊内,却见建王世子柴方和左相家的二公子李厚生正在她的棉坊里吃茶。
见到小暖来了,左相家的小儿子站起来行礼,笑道,“世子说今日郡主一定会过来,还真让他猜着了。”
柴方乐呵呵指了指椅子,“郡主,坐。”
柴方这家伙顶着亲王世子的名号,天天却不干正事儿,不是跑去摘星苑就是来她这儿消磨时间,建王居然也不管他。他这个毛遂自荐过来帮忙的,却比自己这个正牌的东家来得还勤快,小暖摇头失笑,坐下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建王世子给小暖倒了杯茶,“不是小弟,是厚生找你。”
小暖的目光转向腼腆的李厚生,“李公子有事尽管讲来,能帮的我一定帮。”
“看吧!我就说三嫂够义气!厚生说吧!”柴方笑得开怀,全京城也就他不怕晟王发脾气,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跟小暖开玩笑了。小暖被他叫三嫂叫得也麻木了,脸都不红一下。
李厚生站起来腼腆客气地给小暖行了个礼,“郡主这两日可会出城?”
小暖点头,“说来也巧,我待会儿就出城,公子可是要我帮你向李老夫人问安?”
左相的老母亲一直住在城外的田庄内,这些日子京城四门戒严,经常去城外给祖母请安的李厚生怕是有几日没去了。左相的妻子去世后并未续弦,李厚生和他的妹妹都由李老夫人带在身边教养,所以他们与祖母的感情很深。
“除了请郡主帮厚生给祖母请安外,还有一事想劳烦郡主。”李厚生的小厮立刻递上一个木盒,李厚生从里边取出一双新做的鞋子和几张银票,“再过两日便是厚生的乳母的寿辰,这双鞋子和银票劳烦郡主交给祖母田庄里的管事方喜雨。”
因为跟李老夫人是邻居,秦氏与李老夫人一直有往来,所以对李家田庄的事儿比较清楚。小暖听娘亲说过,田庄的管事方喜雨是李厚生乳母的丈夫,而方喜雨的女儿就在李厚生身边做丫鬟。想必李厚生带来的鞋子就是乳娘的女儿做的。
小暖示意刘守静将东西收了,“李公子放心,东西晌午之前小暖一定送到。”
李厚生又腼腆地道了谢,单纯的小模样简直不像是左相那样的人精的亲生儿子。小暖问道,“虽说四门戒严,但李公子想出去也不是不能的,是左相不让你们出城?”
柴方苦立刻诉苦,“现如今能能在四门进出自如的,全京城怕也只有三嫂您了。我也被家里的老头子拎着耳朵反复告诫了几十遍,莫说城门,不准去的地方一个时辰都说不完。”
李厚生微微点头,如实道,“不只是父亲,祖母也送了消息回来,让我们不要去见她。”
左相位极人臣,李老夫人又是当今圣上的丈母娘,但他们却没有一点嚣张放纵,行事很是谨慎生怕给皇后招祸,小暖暗道一声二皇子好福气。
“三嫂,你这趟出去何时回来?”柴方又笑嘻嘻道,“帮小弟带十斤京城南永福客栈边上的刘家铺的熏肉如何?”
小暖笑着应了,“我这次去的功夫长,明年春耕时一定给你带回来,这段时日棉坊的生意就由你帮忙照看了,十斤熏肉算做我给你的工钱。”
柴方的下巴差点掉在桌子上,“三嫂的算盘打得精明,小弟佩服!”
三人正笑着,柴智岁忽然跑了进来,“陈小暖,终于找到你了!”
小暖被他吓得一激灵,手里的半杯茶全泼在了柴方的锦袍之上。柴方低头看着自己湿了一截的袍子,抬起头喜滋滋地道,“三嫂,你得陪我件棉袍,就铺子里挂着的那件就成。”
“自己去取。”小暖很是大方的摆摆手,然后才与柴智岁道,“二舅舅若是找我,直接去燕南巷就是。”
“那是三哥的地盘,他哪敢啊。”柴方说完,笑嘻嘻地跑出去换袍子。
又瘦了一圈,显得少了些憨蠢的柴智岁坐在柴方的位子上,急吼吼地问小暖,“程小六怎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不会真的出事儿了吧?”
见他这么大咧咧地问出口,李厚生和没出门的柴方都转头看着小暖。大理寺正在审的案子,他们哪个不想知道,可惜金益昀和左相都是嘴巴极严的,根本扫听不到一点消息。柴智岁来找小暖,莫非她这里有大理寺的情报?
小暖非常干脆的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可怎么办,小六一定没救了!”柴智岁急得抓耳挠腮。
第八二八章 小暖的心血来潮
“二舅舅为何觉得程六公子没救了?”小暖好奇问道,她已经向木刑打听过了,程小六在这个案子里不过是个小人物,他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郑笃初跑腿送过几次东西而已,不会有大事儿。
郑笃初就不同了,他不只自己吃丹药还倒卖丹药,经他的手出去的丹药不在少数,如果右相想不出法子保他,郑笃初这次要死定了。
柴智岁急吼吼地道,“我在玉屏街上蹲了好几天,右相出来进去时地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我问程贤文,他也是一脸吃屎的模样啥也不肯说,这还能有好才怪!”
小暖……
李厚生觉得柴智岁的话实在不雅,咳嗽一声打岔道,“待程六哥出来晓得你为了他的事儿如此着急奔走,定会感动不已。”
“那也得他能出来才成啊。”柴智岁长吁短叹着,“他要出真出事儿了,我以后可怎么办。”
这话说得好像他俩有啥一样,小暖无心再听下去,把茶杯放下起身准备走了。
柴智岁伸胖手要拉小暖的衣袖,却被玄舞用刀鞘挡住,只得可怜巴巴地求着小暖,“你前几天敢为了个师侄就顶着被太后娘娘和圣上责怪的风险,跑去敲京兆府的大门,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样,是讲义气的人。郡主你帮我这一回,只要小六能活着出来,这情分我记你一辈子。这样吧,我三妹以后如果再去找你的事儿,只要我活着就替你出面教训她!”
这个……李厚生低下头,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这个真可以有!小暖很想应下来,因为她知道程小六一定能活着出来,做个顺水人情再简单不过。不过她不可能做这个人情,“二舅舅,大理寺的事儿不归小暖管,小暖真的无能为力。大理寺是讲理的地方,只要程六公子没犯国法,他就一定能平安出来。还有一点,郡母是小暖的长辈,小暖不会做出什么不孝的事儿来。”
你做的不孝的事儿还少吗,爷的承平王府都让你祸祸没了,现在还在皮场街那破地方窝着呢!柴智岁急得没法,转身拉住李厚生连声问着,“厚生,你爹回家说过什么没有,大理寺什么时候许人去探监?”
小暖出了里屋,见柴方换了见天青色的棉袍喜滋滋地回来了,在她面前孔雀开屏一样转了两圈,“三嫂看,如何?”
“不错。”这棉袍是赵家的染坊采用新工艺染的,天青色晕染得恰到好处,剪裁做工也是处处精致,柴方穿着好看,不过小暖还是觉得这衣服穿在三爷身上才是最好看的。
见小暖要走,柴方低声问道,“柴智岁所求的事儿,三嫂不打算管?”
小暖摇头,“我没那个本事,管不了。”
小三嫂这样知趣,会给三哥省不少事,柴方笑得越发开心了,“三嫂一路顺风,明年来时莫忘了小弟的熏肉。”
小暖应了,大步走出棉坊,从南城门出城。命人去第四庄收拾行李,她则先去庄子南边左相家的田庄见里李老夫人,帮李厚生带话。
李老夫人拉着小暖的手问道,“出来前可去宫里见了太后娘娘?”
小暖惭愧摇头,“小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去。”
李老夫人听了后,居然笑了,“这就对了,她现在正气不顺,你去了也是讨骂。她家孙儿做错了事,还不许你讨个公道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到李老夫人说得这样直白,小暖很惊讶,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
李老夫人又问道,“你这是要回济县过年?”
小暖摇头,“小暖在秦日爰东家的铺子里投了些钱入了股,前些日子绫罗霓裳的益州分号出了事,秦东家想在年前去各处分号巡视一圈,以查缺补漏、防患于未然。小暖想跟着去学些打理铺子的本事,转完这一圈再回乡。”
她是要做晟王妃的,不去学管教内眷和丫鬟的手段,反而去学打理店铺,已经走偏了。不过小暖没有弟弟,妹妹又还小,家的田庄和店铺也只能靠着小暖,否则定被奴仆欺瞒了去。李老夫人握着小暖的手教导她怎么管事,“水至清则无鱼,大是大非上不能错,细枝末节的事不必太较真。管事们是你花钱请来做事的,要定出规矩来,恩威并重……”
能教养出皇后那样有头脑的女儿,李老夫人当然非等闲之辈,她在打理内宅和铺子上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她愿意教导小暖是她的福气,小暖认真听着记着,不住点头。李老夫人讲了半天口都渴了,喝了口茶又问道,“你师傅去见太后时,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暖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讲了后,李老夫人道,“你师傅看起来疯疯癫癫,其实是个顶聪明的人,他的本事你能学来三四分,也足够用的,不可荒废了这难得的机会。”
小暖应了,将鞋子和银票交给方管事后回第四庄收拾东西时,小暖低声问玄舞,“李老夫人待我,怎么有点长辈教导晚辈的感觉?”
玄舞也奇怪,“还不是寻常的晚辈,是入了她老人家眼的晚辈。李老夫人住到城外来,就是不喜人打扰,但是她对安人和姑娘确实非常的不同。属下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您和安人就不知道为何,就入了老夫人的眼了。”
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了,小暖暗道缘分真是好奇妙,只希望老夫人的这种喜欢会影响到他儿子,让左相在官场上不要与三爷作对,最好能相互照拂着。
这次启程只小暖带着两个丫鬟、几个侍卫和木刑,马车只有三辆。比起前几次,真的算轻装简行了,小暖闭目在马车上摇晃了一会儿,听到外边热闹了起来,她撩开车帘见了半山腰上的天师庙,便吩咐道,“在这里停一会儿,我上去看看。”
玄舞命人拉住马,低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叮嘱?天起风了,还是让属下去吧。”
小暖摇头,“没什么话,我就是心血来潮,忽然想上去转转。”
听到姑娘心血来潮,包括玄舞和木刑在内的暗卫们眼睛顿时亮了,凭他家姑娘的诡异运道,这莫不是要有大生意找上门了?
第八二九章 青冥山三田观无牙道长
青鱼帮的鱼已经捉完了,木刑脑袋刷刷刷的把朝廷海捕公文中的重金悬赏要犯统统过了一遍,迅速锁定几个可能会在京城附近出现的,自告奋勇道,“姑娘,天阴山路滑,属下扶您上去吧。”
“我来!”
“我来!”
“……”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大伙儿对去天师庙这么热情?小暖干脆把小手一挥,“留下三人看车,其余的都可以跟着。”
当小暖带着这一帮人踏上人来人往的山路时,不由得回忆起她刚来大周的那一夜,和娘亲、小草、大黄冒着大雨搀扶下山逃命时的场景,时过境迁,不免心生几分感慨。
暗卫们见到姑娘的脸色变了,个个手握暗器全神戒备,虽是准备强鱼……不对,迎敌。玄舞见弟兄们这嗷嗷叫的劲头,忍不住训斥道,“一个个的要干什么?不要吓坏了上香的百姓,收着点,待会儿不许抢。”
小暖回神左右看了看就明白了,笑道,“今天没鱼的。”
小师姑想吃鱼了?得了消息出来迎候师姑的虚空,听了师姑的话有些为难,上前行礼低声道,“师姑,今日是初一……”
初一怎么了?小暖眼睛转了转才想起来,按照师门的规矩,初一和十五是要吃素的,虚空以为她是来吃鱼的?小暖咳嗽一声,学着七师兄,端起一观之主该有的架子,“对,今日初一,来上香的香客比往日多不少,你们要把四处打扫干净,念经也要提起精神,莫慢待了上山的香客。”
“是,弟子已叮嘱师兄弟们注意洒扫了,请师姑验看。”虚空在前边引路,请小暖进山门。
寺庙和道观都是很神奇的地方,门外是滚滚红尘,门内是安宁净土。诵经声、木鱼声、庄严的神像、缭绕的香火气息、虔诚祈福或还愿的香客,便是这殿里人来人往的,也打不破该有的那份安宁肃穆。小暖站在主殿内,抬头望着师祖的神像,心中默默祈愿母亲和小草能安乐一生。
待小暖许过愿,回神四顾时,发现殿里多了个与众不同的道士一个老道。她这道观很年轻,不只是建筑新,就连观里的道士也都年纪很小,打理道观事务的虚空才十四岁,余下的几个也没过四十的。但神像前添香烛的道士,身着一身土青色旧道袍,神情庄重平和,头上用木簪挽着发髻没戴道冠,两鬓新生的几缕白发显示着他的年纪,这般模样怎么也该过五十了。
小暖招手唤过虚空,低声问道,“这位老道长是何人?”
见姑娘的目光停在那个眼生的老道身上,暗卫们又忍不住沸腾了,木刑用目光将其紧紧锁住。那老道也察觉到了这群人的注视,他转头看过来,向着虚空微微颔首,又回首慢条斯理地做事,动作从容不破,自带一种宁静气息。木刑目光发亮,这老道士不似寻常人,绝对有问题!
虚空低声向小暖解释道,“那是在这里挂单的无牙道长,他本来是要去玄妙观听道的,但因为京城四门戒严,所以才来咱们这里落脚歇息。”
“山崖的崖,还是天涯的涯?”小暖羡慕着,暗道人家地道号起得真好,他师傅一定很有学问。
“回小师姑,是牙齿的牙。”虚空让小道童请无牙道长过来说话。
小暖……不用问了,无牙道长的师傅一定是在他没长牙的时候,就把他收入门了,这道号还不如她的“九清”呢。
天师庙的小道士请了无牙道长过来,得知这位看着非常精神的小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师庙的观主,上清宫师无咎道长的九弟子陈九清时,无牙道长很是恭敬地弯腰行礼,“青冥山三田观无牙,见过观主。”
“道长请起,请随小道入内说话。”青冥山三田观?小暖脑袋里过了一遍,虽然没听过,不过听着就觉得莫名高大上,于是在往里走时,小暖又问道,“请恕小道孤陋寡闻,不知道长的道观在何处?”
无牙道长不好意思地道,“远在千里之外的肃州,比不得观主的天师庙,贫道修行的三田观就是在无名小山上的无名小观,因观中有三亩薄田而得名。”
“三田”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也比三亩道观好听一些。小暖真诚地讲道,“肃州地势高山势就更高了,青冥山想必是其中极高的才得此名。道长乃当代清修隐士,小道敬佩。”小暖听师傅说过,肃州的祁连山内有不少没几个人的小道观,那里的道士自给自足、闭门苦修,是真正的心灵纯澈向道之人,值得敬佩。
小暖抬手请无牙道长入静室喝茶,无名道长落座后,又自惭行愧道,“观主的敬佩贫道可不敢当。贫道修行不够勤勉,今年秋收时夜间看田竟睡了过去,因早上醒来田里的庄稼被野猪祸害了过半,这才被观主师兄罚下山,入玄妙观听道一月方得回。贫道在路上走了近两月,才赶到观主的仙山。”
那三亩田应该是他们的口粮吧,能言善辩的小暖竟有些接不住话了,她半晌才道,“道长想入玄妙观,怕是得再等一段时日。”
“无妨,贫道等得。”无牙道长一笑,露出山里少与人打交道的淳朴干净,“观主,你我不妨赌上一局?”
赌?不是开卦算?太意外了有没有?小暖心中千回百转,不动声色地点头,“道长想赌什么?”
“就赌城门何时开,贫道何时能入玄妙观听经。”无牙道长道。
“输赢怎么说?”小暖问道。
“听观主的。”无牙道长信心十足。
小暖笑道,“这样吧,道长入玄妙观前这段日子,不用在我的天师观内洒扫,若是道长不嫌麻烦,心情好时可以给小道观里的弟子们讲讲经便可。若是贫道赌输了,便付给道长一笔讲经的费用。若是道长输了,这笔钱小道便省下了。”
“然!”无牙道长立刻应了,“贫道赌四门十一月二十日前开,贫道亚岁时可入玄妙观。”
十一月二十六是亚岁,亚岁是大周的重要节日,四方使臣将来京祝贺,不开城门怕是有损京城威仪。小暖含笑点头,“好,小道便赌四门在二十日开不了。”
两人又闲聊一阵,言语颇为投机,然后小暖带着人下山,赶往她们巡查店铺的第一站:颍州。马车行进了一程后,木刑钻到马车内低声问道,“姑娘,那个道长可是有何不妥?”
小暖摇头,“妥,非常妥。”
木刑疑惑了,总觉得姑娘待那老道的态度非同寻常。
小暖则翘起嘴角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歇息,那是她师祖啊,怎么会不妥呢,妥大发了。
弟八三零章 师祖张昭成
见木刑一脸探究地望着自己,小暖含笑解释道,“我觉得无牙道长看起来道法高深,有他在我的道观里授道,我那些师侄们的课业肯定能蹿一大截,然后香火会更旺。”
而且,无牙道长授道还是不用她花钱的!师傅说过师祖不只没有财运,赌运也极差,小暖美滋滋地伸手从车厢壁上掏出干果盒子,“尝尝这个,这是盐核桃仁,滋味还不错。”
看起来姑娘是不想说着无名道长的事儿了,木刑知趣地接了核桃退到车外,上马抱着核桃匣子一个挨一个地啃。
小暖也把核桃放进嘴里,心情异常的好。
犯错被师兄赶出道观,徒步入京进玄妙观听经一月才能回去。这是师祖曾用来惩罚师傅的做法,所以当无牙道长说起这个时,小暖心里就给自己提了个醒,暗道这无牙道长应是上清宫来人。但她当时还没觉得这道长是师祖,因为他看起来还不满六十岁,不可能是已经六十多岁的师傅的师傅。
可接下来,师祖却主动向小暖暴露身份他要跟她赌一局。小暖曾听师傅说过,师祖逢赌必输却偏偏好赌,而且总好赌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小暖因此确定了几分,所以接着以让他给自己观中的弟子授道为赌注试探。因为师傅说过师祖曾输给长亭观观主,不收银子为人家的道观讲了十日的经书。无牙道长听了这赌注后的笑容非常明白,而且他还向着小暖微微点头!
这三件事前后印证,小暖就知道那位年轻得不像话的道长,是她的师祖天师张昭成无疑了。只是师祖为何突然出现,还像自己表明他的身份呢?
小暖收了笑凝思片刻,挑开车帘叫过玄舞,“这盐核桃仁滋味不错,你派人给三爷送些回去。不过现在天湿,让三爷用火烤一烤再吃。”
玄舞虽不知其意,还是听命,接了装核桃的匣子,吩咐手下的侍卫立刻送回去。现在虽然四门戒严,但他们自有路子进城。
天师庙,出了静房里的无名道长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这个小徒孙比他的两个弟子小时候一点也不差,而且财运异乎寻常的好,这着实让他羡慕又意外。明明记得十几年前,他为襁褓中的小徒孙算命时,她身上只有变数并无财运的。
虚空见无名道长又来前殿做事,立刻上前客气道,“您先歇会儿,等晚间弟子们诵经时您就该忙了。”
虚空也挺机灵,观主说的是让他心情好时讲经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给自己安排上了。无名眉眼间挂起了深深的笑意,连虚空都看出来了,他现在心情确实非常好。意外遇到了小暖,他就不用费心思去找门路了,这门路会自动找过来。
“我听说,刚才有四个驿使出城骑快马南下。”来上香的香客出了大殿,在侧殿内歇息吃茶闲聊着,无牙上前给他们添茶。
“四个驿使同时出发,应该送的是万岁的诏书,最近南边又出了啥事儿?”旁边的人插话了。
京城附近的百姓见多识广,聊起时政来也头头是道,第三个道,“没听说有兵变,不过我听说隆兴那边糟了大旱,前些日子隆兴知府递折子请朝廷减免租税,可能是为了这个吧。”
“也许是为了大理寺正在审的案子,听说大皇子都被关起来了……”说着说着,几个人声音小了起来,嘀嘀咕咕的交流着彼此听到最新消息。
无牙道长添完茶静静退到一旁,大理寺的案子已经快要审结,他进京取袁天成的人头的日子也不远了。只是这城门能不能在二十日开呢?那天可是难得的宜畋猎的好日子,若是错过又得等十几日……
就在城外百姓议论纷纷时,京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圣上调了一队千牛卫去守护琴鸣山,并撤回在山下负责守卫的大内侍卫。
太上皇在位时,京城禁军各司其职。羽林卫巩卫京城,监门卫掌诸门禁卫,千牛卫统率为皇上的侍从、仪卫。但建隆帝登基后不信任当时被清王的人控制着的千牛卫,便将自己的近身侍卫纳入监门卫体系中,千牛卫只充作他出行时的仪卫和四大皇子的侍卫。所以,四大皇子的“天地玄黄”四姓的侍卫都是自千牛卫,也正是这种分化千牛卫被瓦解,内斗不断。琴鸣山是建隆帝的迷地,他忽然下令撤了大内侍卫换成羽林卫和千牛卫共同守卫,这其中的意味实在悠长。
第二日,宫中的大内侍卫也被替换了大半,依旧由千牛卫顶替。众人通过这些人手调配,纷纷猜测圣上在将封江兆赶去琴鸣山数月后,终于要把这个陪在他身边三十余年的侍卫弃了。
封江兆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圣上如此心寒?
此时,已经入了大理寺地牢的封江兆,正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着,他的咳嗽声还没落下去,地牢另一侧角落里关押的郑笃初也猛烈地咳了起来,然后又有几声咳嗽声此起彼伏地接上,袁天成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太吵了!
封江兆咳完,立刻有狱卒给他递上漱口的热茶。封江兆漱口后便盘膝闭目调息,狱卒才悄悄退下。蹲在斜对面牢里的程小六立刻伸出手,嘶哑着嗓子求道,“这位大哥,能给我杯热茶吃不?”
狱卒看了这胡子邋遢的犯人几眼,才认出他是这层牢里身份最低的一个:右相家那个没出息的庶子。不过,狱卒还是忍着不耐将茶壶递了过去,程小六立刻握住壶柄,嘴对嘴把茶壶里的水喝光,才把壶嘴用还算干净的里衣袖子擦净,感激地递给狱卒,“多谢大哥。”
狱卒接过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拎着壶走了。
程小六靠在栏杆上,抬手摸上疼得火烧火燎的嗓子,一下一下地往外揪火气,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要开始咳嗽,他不想死在这里。
大理寺的议事房里,瘦得脱相的金益昀一圈圈地转着,然后他猛地停在左相面前,双手压在桌上焦急道,“您把李刑叫回来吧?”
第八三一章 左相问策
左相微微摇头,“他有事告了假,年前回不来。”
李刑不在,谁去对付封江兆那个魔头啊,难道要他亲自上阵吗?金益昀都要哭了,“李刑因何事要去这许久,下官派人去替他办行不?”
左相失笑,“金大人何须如此慌乱,圣上许了咱们二十日前查清此案,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您看牢里那几个人都快撑不住了,他们要是都死在下官这里……”大内侍卫统领封江兆、司天监中正官袁天成、右相的侄子郑笃初、益霁候的三儿子郑康聪、礼部尚书的儿子何家济……无论哪个死在牢里都够他喝一壶的,特别是郑康聪,他要是死在自己这儿,益霁候老夫人准得拎着她的铁棍追自己三条街打折自己的腿!金益昀真要哭了,这些人是中了丹毒啊,要他怎么办!
“李相,不如咱们跟圣上请旨,将这些审问清楚的先判了?”然后该杀的杀,该放的放,总之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他这里。
左相摇头,“此案未彻底查清之前,他们哪个也出不去。”
他也明白啊,但他们得有命等着啊!金益昀拱手带弯腰,“丞相大人,劳烦您快点进宫求求圣上吧,眼看着郑笃初就要撑不住了。”
“我先去天章阁转转,金大人稍待。”
看着左相从容地走了,金益昀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发揪,琢磨着他不直接去面圣,去天章阁见哪个,晟王还是右相?
左相李奚然回到天章阁,见右相和晟王都埋头看折子和送上来的谍报。卢正岐立起来给左相行礼,“李相,您来了。”
左相微微点头,三爷和右相也抬首跟他打招呼。左相径直走到三爷面前,低声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就这一句话,右相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了,看着晟王被李奚然请上二楼吃茶,他的耳朵恨不得跟上去。
二楼供阁老们休息的雅室内,左相低声问三爷,“王爷,木刑可还在京中?”
三爷摇头,“他今早就出京办事了。”
至于办什么事儿,三爷就没必要向左相交代了。
左相苦笑,“王爷,奚然也就不跟您客套了。圣上将封江兆送去了大理寺,着奚然和金大人这月二十前将此案审清楚。虽说托木刑前半月的辛苦,案情已经明了,但还有诸多细节需要验证、推敲。我二人昼夜审案做结,也能如期审完呈圣上御览。不过郑笃初等人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有几个怕是撑不到结案那天。”
三爷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李奚然找他的目的,不过三爷没有搭话,只是静听。
左相接着道,“这些人无论是哪个不明不白死在大理寺内,都够奚然喝一壶的。所以,奚然才来找王爷,跟您商量当如何是好。”
三爷不动声色道,“此事李大人该直接去问圣上,而不是小王。”
左相叹了口气,“您觉得圣上会答应么?”
牢里那些人中的是丹毒,若要他们活,就得给他们服用圣上正在服用的姬景清炼制的丹药。如此一来,有心之人根据前一段时日建隆帝龙体不适的症状,便知他也因为服用袁天成的丹药中了丹毒,这有损天威。况且,袁天成的丹药乃是取婴儿血炼制而成,此消息一旦被别有居心的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让这些消息不被人所知,直接让这些人死在牢里最是省事!相比起江山稳固,死十几个贵族子弟根本就不算大事儿,所以深谙建隆帝脾性的左相,才没直接去宜寿宫讨没趣。
三爷问道,“封江兆情况如何?”
“很糟,依奚然看他已是强弩之末,是最严重的一个。”左相道。
三爷看着一排排的卷宗思索了片刻,才分析道,“按说封江兆是习武之人,他的身体该比寻常人好一些才对,大人觉得为何他却是最先撑不住的一个?”
左相也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食用的丹药是所有人中最多的。”
这一点三爷也赞同,“不只如此,他应该比旁人先察觉到丹药有问题,所以停了药。因琴鸣山一案,圣上失了对他的信任,圣上虽派他去守琴鸣山,但他却无法接触到姬景清炼制的丹药,所以无法服用新的丹药,导致体况愈下。其他人可能是吃的少,也可能是断丹的时间没有封江兆长,所以才看起来比他好一些。”
“王爷的意思是?”左相不太敢确定。
三爷点头,“依目前的情形看,继续让他们服用丹药应是最稳妥的缓兵之策。”
大理寺查封了不少丹药,若是真如晟王所言,这些人是因为停了丹药才开始迅速恶化的,那么继续让他们服用丹药就可以撑更长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和金益昀尽快把案件查清呈报圣上,接下来再怎么办,就是圣上说了算了。左右这些人已服用了几年的丹药,再多吃几天如果能够控制恶化是好事,不能控制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所以就如晟王所言,这的确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左相点头,诚恳道,“多谢王爷,奚然这就去办。”
三爷又低声道,“大人想办法让封江兆见圣上一面,让他相信姬景清的丹药真的有用,如此一来撬开他的嘴就易如反掌了。”
封江兆已多日不见建隆帝,所以他就算听宫里的探子说了建隆帝的近况也不会全信,所以让他亲眼见见,比什么都有用。
这个好办,事不宜迟左相谢过三爷后,准备离开天章阁。右相却站了起来,“李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得,他刚请了三爷借一步说话,现在轮到自己被请了,左相微微颔首,又随着右相程无介上了二楼。卢正岐抬起头望着当朝两大宰府的背影,又看看沉稳坐回他的位子上的晟王,心中感慨着不知何时,右相的风头已完全被晟王压住了。
这真是,了不得。
待上了二楼,右相请左相落座后,径直问起狱中的情况,“李大人,我儿和笃初在狱中近来如何?”
程无介已经不绕弯子,想来是听说什么了。左相笑道,“我已有几日没升堂,狱中情形并不悉知,待我回去问过,再给程大人一个答复。”
拿这种官话打发他,显然是真的不好了。右相不由得焦急起来,“请李大人保住笃初的命,这孩子虽顽劣了些但并非大奸大恶之辈。这份情,无介会记在心里的。”
左相笑道,“程大人对笃初的安危,比贤武的还要上心,着实让人感动。”
第八三二章 柴智岁的小聪明
儿子和内侄都被押在大理寺地牢内,程无介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只问内侄,左相说这话便有些嘲讽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右相程无介叹口气挽回道,“贤武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性子大人也晓得,他被牵扯进去最多也就是打几板子,也算给他个教训。”
左相附和道,“程大人所言甚是,贤武虽顽皮了些,但做事还懂得分寸。”
“比不得厚生,让李大人见笑了。”右相嘴里虚应着,心里却开始发毛,李奚然这话的意思就是笃初没有分寸了?这几日大舅子郑均锋的书信、银子不断,请他尽快将儿子弄出来,若是郑笃初出了事儿,大舅子那边右相可没法交代。郑钧锋乃是右相的一大助力,若是少了他的支持,右相怕是独木难支。
见程无介拿他那不学无术的庶子跟自己的嫡子相比,左相心生不快,虚应几句就下楼去了宜寿宫。程无介心事重重地从二楼下来,几次抬头望向晟王,最终也没开口。郑笃初与陈小暖之间有些恩怨,晟王不可能帮忙救人,而李奚然看样子也指望不上了。现在他能指望的,也只有金益昀了。
金益昀虽脾气大也不好说话,但与程无介还算有几分旧情。他虽是宁太傅的门生,但当时若没有程无介,他也当不上大理寺卿。这份情程无介一直没向金益昀讨,如今形势危急,他说不得要将金益昀约出来吃杯茶了。
这日后晌,金益昀从衙门回家时,半路上接了三四封请帖,不是约他吃茶就是约他吃酒。这种帖子金益昀现在是一应回绝的,不过右相这封,他犹豫再三,还是赴了约。一直在暗中盯右相的梢的柴智岁也跟着摸进了茶楼,进入他们二人的隔壁雅间,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席间吃了几盏茶后,右相便问起程贤文和郑笃初的情况,金益昀低声道,“不敢瞒您,贤武应无事,郑笃初就不好说了,他与此案牵扯甚深。”
右相听了心里便咯噔一声,追问道,“有多深?”
金益昀摇头,“现在还说不得。”
右相斟酌道,“笃初这孩子,旁的都好就是耳根软,他手下那几个做事的也是不牢靠,才招致了今日之祸。”
金益昀立刻明白右相想让下人顶罪助郑笃初脱身,这法子在京中官宦子弟犯事时没少用,可这次真不行。“大人,郑笃初已经招供画押,莫说是他,便是贵府的三公子只是帮他跑了几次腿,至今还没放出来,郑笃初的罪责,说不得就……这案子上有圣上每日查问,下有左相和宗正寺卿与下官同审,下官着实不好办,若是一个不甚……”
右相沉默了片刻,才道,“也罢,既然如此也是他的劫数。从心,无介可否给犬子送几件换洗衣裳?贤武自小虽称不上锦衣玉食,但也从未吃过这样的苦,怕是快撑不住了,老夫思子甚深,想去宽慰他几句。”
大理寺卿金益昀,字从心。
这个……金益昀很是为难,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明晚下官在大理寺职守,您悄悄的去,否则下官实在不好交代,您也知牢里还压着不少人。”
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右相再三道谢。
待他们走后,隔壁雅间里一句话也没听到的柴智岁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家,正遇着他爹醉醺醺地被人扶下马车,柴智岁上前帮这小厮扶住他爹沉重的身子。柴梓让赋闲在家一载有余才得了这虽然官不大,但油水足又不牵扯政事的稳妥差事,越发的心宽体胖了,柴智岁和两个下人一起搀扶着都觉得费力,不由得抱怨道,“您这又是去哪了,待会儿让娘见了,又该念叨了。”
柴梓让打了个酒咯,舌头都捋不直了,“能知……道傻,山门巷的钱整的酒,老爷我枕能推,推了!”
山门巷?柴智岁捋了捋,“跟爹吃酒的是三门巷的钱正吧?大理寺哪坏了要修整么?”
柴梓让昏昏沉沉地应了。
他爹现在管的右校署,负责给京中各衙门筑墙,涂泥、刷漆、修臭水沟,这差事与各府都打得着交道。三门巷的钱正是大理寺主簿,与他爹以前没什么交情,现在一块吃酒定是为了修缮之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柴智岁咧嘴笑了。
第二日,柴智岁跟右校署的工匠们混进了大理寺,按着衙差的吩咐,拎着漆桶刷了一天的门窗,不过一天下来,他连大牢的边也没摸着。柴智岁不甘心,待傍晚工匠退出去时,他躲在墙角,想趁着天黑溜出去看看。
可天黑了后,他扮作杂役在大理寺内的地牢边远远巴望了几眼,就死心了。在大理寺地牢外把守的都是羽林卫,一个挨着一个地持刀枪站着,看得柴智岁头皮发麻。柴智岁泄气地往外溜,他可不想为了跟程小六说几句话就把自己搭进去。
没走几步,柴智岁撞见大理寺卿金益昀带着两个人过来了,他立刻退到一旁垂手低头等他们过去。可这三人走到跟前时他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不等脑袋转过弯来,柴智岁伸手就捞住了那人的衣袖!
“啊!”右相吓得一激灵,立刻引来守卫的注意。前边的金益昀也是一哆嗦,回首沉声喝道,“嚷什么,一惊一乍的!”
右相哑着嗓子低声下气的解释,“请大人恕罪,小人踩空了台阶。”
金益昀点头,继续往前走。右相想甩掉柴智岁的手跟上去,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柴智岁低声威胁道,“伯父,我也要去,您不让我去咱俩就谁也别去!”
右相恨不得将这小胖子捏死!金益昀回首认出扶着右相的是过来找过他几次的柴智岁,也是一阵的头疼,这愣子是怎么混进来的?
出了这样的意外,金益昀也拿不准还要不要进去,于是他低声喝问道,“怎还不走,莫不是崴到脚了?”
这是问他还去不去了,右相既然来了,怎么可能无功而返,他也只好任由柴智岁挂在胳膊上,强忍着不快跟上金益昀。金益昀扫了一眼呲牙傻笑的柴智岁,继续前行。
第八三三章 右相的算盘
金益昀在前,带着右相和柴智岁进了牢房不远处的内堂,才吩咐师爷道,“请把程贤武带过来,过堂。”
他是这里的老大,连夜审问囚犯只会让人说他勤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师爷领命,亲自去牢里提了程贤武出来,因为要过堂所以腿脚都打颤的程贤武进来,却见到柴智岁冲着他笑,眼泪立时就糊了一脸。
“二哥!”
“小六!”柴智岁见程小六这凄惨模样也是一阵地难受。
这两人倒更像至亲,金益昀扫了一眼尴尬站在一旁的右相,低声道,“本官先去内室拿份卷宗,师爷,掌灯。”
师爷知趣地跟进了里屋,这堂内只剩柴智岁和程家父子。程贤武这才发现他爹也来了,赶忙拍去衣裳上的草屑,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爹,是儿不孝,让您为儿子担心了。”
见到儿子这可怜样,右相的目光幽深难辨,“起来说话。”
“是。”程贤武立刻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爹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右相扫了柴智岁一眼,意思很明确,让他避开,他们父子好说几句体己话。哪知柴智岁只当没看见,从怀里掏出一堆吃的,“瞧你瘦的,快吃,这东西在你二爷身上藏了一天,好几回差点没忍住给吃了。”
“钱家巷里的烧鹅!”半月没吃过正经饭的程小六,见到他日思夜想的东西,也顾不得惧怕他爹了,一把抓过去乌泱乌泱地啃了起来。
程无介见柴智岁如此不知趣,直接开口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柴智岁笑呵呵地道,“因为侄儿缺银子用,舅舅跟着工匠们进来刷柱子,哪知这活儿还挺累,侄儿只不过蹲在角落里打了个盹,再张开眼大伙已经走了。侄儿正要出去就遇到了您过来探望六弟,您说这事儿巧不巧!”
巧你个大鬼头!程无介心里骂开了,工匠能穿着大理寺杂役的衣服四处乱蹿?也就你小子命大,否则早让侍卫捉了!右相也懒得再跟他计较,机会难得,他只想问清牢里的事儿,便挥挥手,“你到门外稍后。”
柴智岁又塞给程小六一些吃的,直接靠在门框上不动了,还一副干大事儿的模样,“侄儿帮伯父和小六把风,你们有话快说,这里咱不能久留,都在金大人该为难了。”
程无介将他踩成泥的心都有了,程小六却感激着柴智岁的体贴,他抹了抹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爹,壮起胆道,“爹……”
程无介问道,“里边情形如何?”
“里边潮湿阴冷,他们都染上了咳嗽的毛病,儿身子骨壮实只是有点咽喉痛,肯定能活到爹救儿出来。”程小六立刻回话,表明他也不是一点长出也没有。
右相皱皱眉头,“你表哥呢?”
“儿与他离得远,不晓得他具体咋样了,就能听见他也跟着大伙儿一起咳嗽,所以一定还活着,爹放心吧。”程小六赶忙道。
什么叫还活着!右相皱眉,这孩子说话从来就不着调,他应了金益昀不能扫听案情,只得隐晦地道,“这次你能无事,也多亏你表哥都把事儿扛了,你要与你表哥守望相助。你给他带句话,就说为父正在想法子救你们出来,让他稍安勿躁,切莫随便往自己身上揽罪名……”
程小六老老实实地等他爹说完,才很是实诚地道,“儿与表哥离得,不过儿会想法子把话传过去的,爹放心吧。”
“此事不可过第三人的耳朵!”右相皱起眉头,程小六就吓得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这是,取卷宗的金益昀走了出来,柴智岁也不等右相说话,就跳过来安慰程小六道,“你看,那么多人只有你能被探望,所以你没多大事儿。你别自己个吓自己个,别晕头晕脑地往自己身上瞎揽罪,金大人办案公正,你实话实说就成了。外边的事儿自有伯父为你打点,你安心在里边等着,就当过来见市面,出来后二哥叫上大伙儿给你接风!”
想到出去之后这事儿够他吹一年的牛皮,程小六立刻来了劲头,右相的眉头却皱得更尽了。金益昀派人把右相和柴智岁送了出去,并吩咐门人以后盯紧了,决不能再放柴智岁进来。柴智岁虽然不成器,但看在他爹和他伯父的面子上,金益昀忍了!
出了大理寺两人不吭声地走了挺远,在右相要上轿子时,柴智岁才诚心诚意地道,“小六能有您这样的父亲,真是天下的造化。”
右相阴沉着脸,很是不快,“早点回去,莫让你家里人惦记着,此事不可与人提起。”
柴智岁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知道他惹了右相不快,便老老实实地应了,心情愉快地往回溜达。
不大一会儿,右相偷入大理寺的消息,便传到了晟王府里。姜公瑾分析道,“一个不成器的庶子,还不值得右相如此冒险,他去大理寺真正想探望的应是郑笃初。金益昀必定不敢让他见郑笃初,程小六也说不出什么,右相这次定是徒劳。老夫不解的是,柴智岁急着见程小六要做什么?”
此事三爷听小暖提起过,“他觉得程夫人会怂恿右相,让程贤武替郑笃初顶罪,所以才四处奔走。”
姜公瑾真不知柴智岁怎会有此等念头,“虎毒不食子,程贤武虽是庶子,但程相也不至于为了个内侄就搭个儿子进去。”
“若是能让程贤武帮郑笃初担一些罪责,然后两人都不至死,程相也会斟酌一二。”三爷分析道。
姜公瑾也点头,“三爷,让郑笃初活着对咱们并无益处。”
郑笃初对小暖抱有恨意,又与柴玉媛私交过密,留着他对小暖不利。三爷拿起一个核桃轻松捏碎,一点点挑出里边的核桃仁,“不想郑笃初活下去的,可不止本王一个。”
本朝两宰府各自为营,近几年右相的风头渐盛,对左相连番挑衅,左相都按兵不动。若是能利用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去了郑笃初,让程无介与郑钧锋之间生出嫌隙,就能削弱右相的实力,右相何乐而不为?
姜公瑾捋须笑了,“三爷言之有理。”
第八三四章 哪个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右相程无介回到府中,程夫人立刻将他迎进内室,“老爷,两个孩子还好吧?”
程无介正烦着,只胡乱点了头。
程夫人追问道,“妾身准备的衣物和吃食他们带进去了吧?两个孩子怎么说?牢中怎么也不比家里,这十几天了他们哪受得住……”
说完,程夫人又抹起了眼泪,“尤其是笃初,这一阵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若是在里边病情加重,妾身该如何向兄长交待。”
就在这时,丫鬟将程夫人给郑笃初和程贤武准备的包裹拎了进来。程夫人见到包裹,疑惑了,“老爷……”
右相不耐地道,“你当那是什么地方,是能随便带东西进去的!”
东西没带进去,那包袱里她给侄子的密信,侄子定也没看到了。白费了苦心的程夫人咬了咬牙,打开包裹露出里边的吃食,装作心疼地说起小六,“妾身给小六准备的,都是他爱吃的酸笋和梅子,这孩子也吃不到了。”
想到柴智岁给小六揣进去的烧鹅,右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个从来只会帮倒忙的家伙!程夫人见自己怎么说,老爷也不搭话,干脆直接问道,“老爷怎么与笃初和小六说的?”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只是去看贤武!”右相不耐地道。
程夫人立刻急了,“这么说老爷连笃初的面也没见到?那……您怎么跟小六说的?”
柴智岁在边上眼巴巴地盯着,他能说什么?就小六那脑子,右相觉得自己直说他都不见到能听得明白,更别提拐弯了,“我叮嘱他们在牢里要守望相助。”
程夫人一听,又捂着帕子呜呜地哭了起来,“这可要妾身如何跟兄长交待……兄长昨日来信还说,我大嫂已经急得病倒了。当初兄嫂将孩子交给咱们时,老爷信誓旦旦地答应,让他娶公主做驸马的。不想公主没相成,还把孩子折腾进了大理寺,可怜我那苦命的侄儿啊……”
提起这事儿,右相也心虚,辩解道,“笃初是自己不走正道儿,能怪得了哪个。”
“他怎么就不走正道了,不就是帮人卖了几粒丹药,跑了几趟腿么?那些丹药是从药店里拿的,至于药店里是从哪拿来的丹药,他怎么知道?这怎么就全怪到孩子身上了!”程夫人提起这事,就气愤不已。
右相烦她这样又怕她这样,耐着性子劝道,“笃初出去做事不是一日两日了,会连这点也看不出来?他分明就是贪那份银子,才铤而走险的。现在事发了,本相又能如何!”
“老爷怎么就不想想,他为何做这个?还不是老爷没给他安排个好差事!要是有正经事可做,他会去做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赚钱?”程夫人胡搅蛮缠起来。
右相站起来要出去,程夫人拉住他的衣袖,甚是可怜的低声问道,“老爷,若是罪名坐实了,笃初会怎样?”
右相没有吭声。
这是要坐牢了?程夫人心里更没底了,泪水涟涟地问,“那小六呢?”
“小六应无事。”右相语气微缓,“他只是跟着跑了几圈罢了。”
“一样都是不知内情,为什么小六跑了几圈就没事儿,笃初就有事儿?”程夫人暗恨不已,“笃初一直好端端的,若不是跟着小六和柴智岁学胡闹,他能变成现在这样?带他学坏的人无事,他怎么就有事儿了?”
右相不语,到底哪个带着哪个学坏的,他还不清楚么。
“老爷,您再去跟金大人说说,也给笃初减几圈吧,这孩子还小,您也不想侄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连他爹的面也见不着吧?”
想到身怀六甲的侄媳妇,右相又是一阵头疼,这的确是个大事儿。
程夫人跟他夫妻多年,自然是看出他的心思动了,连忙软玉劝道,“老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笃初前后两次进大理寺,也受了教训了。您想办法给他减几圈吧……”
“罪责摆在那了,哪是说减就能减的!”右相无奈道。
程夫人咬咬牙,“不能减,匀几圈出去也是好的。”
右相不语。
程夫人又接着道,“既然不能让人进去顶罪,牢里不是有那么多人么,随便在他们身上匀匀也就成了。法不责众,这么多王侯家的嫡子在牢里,圣上难不成还真能降罪么?那这江山还要谁治理?”
“胡说什么?!”右相喝道,“真是妇人之见!你当其他府里的人就那么好糊弄么!”
程夫人委屈巴巴地道,“妾身怎么就胡说了,是老爷跟妾身说的,当官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老爷现在飞黄腾达了,就把这些忘了么?如果其他府里的不好糊弄,不是……还有不是其他府里的么。”
右相不语。
程夫人趁热道,“小六还小也没成亲,这事儿又是他做下的,若不是笃初这个当兄长的主动揽罪,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样?再说老爷不是一直说小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病得改,要让他吃点苦头么,这次不正是个好机会?也正好板一板他的毛病……”
第二天是上早朝的日子,程无介晕头胀脑地到了大殿,见到左相和金益昀时,脑袋里一直回旋着夫人的话。
的确,借此机会让小六受些教训,倒也不是坏事……
因为心里有事儿,所以右相都没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的益霁候得了咽疾,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三爷听到这咳嗽声,与左相对了对眼神,均感到了急迫。
下了早朝后,右相拦住了金益昀,饶了半天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金益昀目瞪口呆地看着右相,让亲生儿子程贤武替郑笃初顶罪?
莫不是当初这俩孩子弄错了,郑笃初才是右相亲生的吧?他知不知道郑笃初犯的是什么罪?
金益昀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低声道,“大人此时说这个已是晚了。他们几个的口供已签字画押,李相也已过目,并呈到御前了。”
程无介惊了,“这是何时的事儿?”
“就在今早,右相的折子想必已经进了天章阁了。”
左相闻言,立刻快步向着天章阁走去。当他踏入天章阁时,抱着折子的卢正岐也踏入了宜寿宫。
第八三五章 翰林大学士卢正岐
右相进了天章阁,却见左相桌上空荡荡的,而卢正岐也不在屋中,心中便咯噔了一声。他暗暗后悔自己真是因为没睡好,所以脑袋里灌满了浆糊,怎么就没问清楚案情进展,就跟金益昀提了那事儿呢。
此时,金益昀还不知怎么误会自己的苦心呢。
一招不慎,不能招招不慎!右相整理心情,面色坦然地进门与左相寒暄几句,才自言自语道,“工部那边有件棘手的事情,老夫过去看看。”
左相点头,目光幽深地望了一眼借机溜了的程无介,才到中间的桌子上取折子,开始做事。
卢正岐是个非常称职的秘书阁老,他非常勤快地将待处理的折子和文书分成了四摞:
紧急又重要的一摞,已给圣上送去;重要不紧急的放一摞;紧急不重要的放一摞;不重要不紧急的表功问安折子单放一边,无须处理。
左相与三爷先处理紧急不重要的,待这些办完了,便开始处理重要不紧急的。两人边商量边做事,气氛很是融洽。
卢正岐这次去的比较久,回来后跟左相道,“圣上让您过去。”
左相点头,与三爷道,“奚然先去了,剩下的事儿有劳王爷和卢大人。”
待左相去了宜寿宫,很少说话只默默做事的卢正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王爷今早可听到益霁候咳嗽了?”
卢正岐深感忧虑,左相呈上来的折子上说得明白,经郑笃初的手出去的丹药入了京中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服丹的官员不在少数。益霁候的情况,陆续会在多少人身上出现?
“王爷,此事拖不得啊。”
卢正岐与内阁的其他人不同,他是科举出身的寒门仕子,不参与朋党之争也未于任何一个皇子亲近,有颗纯澈如冰雪的报国之心。更为难得的是,他不骄不躁、明进退、识大体还不迂腐晓得变通,这样的人才若是用得好了,便能成为如魏征般的一代名臣。三爷认为,建隆帝慧眼识珠将年纪轻轻的卢正岐招入内阁做事,是他继启用左相后,在用人上做得最成功的一次。
卢正岐的珍贵,建隆帝明白,内阁这些人也都清楚,是以虽然他在内阁七人中官职最低,做的也是最繁琐的差事,但其他的阁老从未小瞧他,三爷亦是如此。三爷希望卢正岐越来越强,只要卢正岐能强到镇住朝纲,成为百官之表率,那君王就可高枕无忧了。
是以,对很少主动发表意见的卢正岐开口与他商量事情,三爷还是很重视的。他放下笔耐心解释,“此事的确紧急,左相已与我商量过几次,并寻了几个稳妥的法子,并在恰当的时机禀圣上定夺。”
心中装着事的卢正岐,没听到晟王方才地自称用的不是“本王”,而是“我”,这是一个非常亲近的称呼了。他听到晟王已有了打算,从早朝就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是正岐多虑,让王爷见笑了。”
三爷微微摇头,“大人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严晟钦佩之至。”
既然开了口,卢正岐便借这难得的机会,向晟王讨教了最近心中一直在考量的事儿,“王爷,下官想去京外历练几年,您觉得如何?”
卢正岐二十七岁中状元后入翰林院做了三年编修,便被建隆帝相中纳入内阁做事至今,已有五载。他知道的天下,不是书本上的就是折子邸报上的,总感觉蒙着一层布,朦朦胧胧的。他看事情总不如两宰府和建王透彻,以前他还可以用他是最年轻的阁老安慰自己,今年仅二十岁的晟王入了内阁,他就找不到理由了。
比他当年还小十岁的晟王,做事老练眼光独到。来了不到一月,就碾压安国公和他,成为阁老中仅次于两相和建王的存在。三月后,他在圣上面前的分量又超过了建王和右相,成为仅次于左相的存在。现在,他已经能与左相并驾齐驱了。这速度就像坐了炮仗一样,让卢正岐瞠目结舌。
卢正岐认真分析过,以前几乎是透明人的晟王,成长如此迅速的原因。晟王的皇子身份还是其次,主要原因应有两点:他的勤勉和眼界。勤勉这一点,卢正岐自认不输晟王,但眼界上他自愧不如。年纪轻轻的晟王怎会有如此开阔的眼界?
与他的天赋有关,与他自幼跟在圣上和太后身边、又有名师教导有关,也与他十一二岁便上山学艺,这些年来隐瞒王爷身份,在南北各处任职,帮圣上处理各种棘手的差事有关。
其他的卢正岐没法追,但是最后一个他还是能行的。所以他才考量追着晟王的路径,去外地历练几年再回来做事。
虽不知卢正岐是因为受了自己的刺激,才有了外放为官的想法,但对他能放弃内阁这个近水楼台去外地做官这一点,三爷还是欣赏的。于是,三爷问了他想去外地的缘故,得知他想增长见闻、开阔眼界后,三爷更加赞许了,“卢大人能有此志,严晟钦佩。不过,想必圣上不会放大人外出为官。”
卢正岐小声道,“现在您来了内阁,圣上的想法有所改变也未可知。”三爷一个人,顶他三个了。
三爷摇头,“在无八成把握之前,大人最好不要冒然与圣上提起此事。”
想到圣上的心性和目前的局势,卢正岐只得暂时歇了去外地为官的念头,“多谢王爷提醒,正岐明白了。”
三爷又沉吟片刻,提议道,“其实大人也不一定要远行去外地,京兆尹司京城和京畿十二县政务,是个非常历练人的去处。”
京兆尹?卢正岐的眼睛亮了亮又暗下去。安郡王的京兆府尹做得好好的,他何德何能,敢与安郡王争位子。
三爷明白他在想什么,“安郡王已年过五十,精力不比从前,少了争强好胜之心,也喜提携点拨晚辈。前几日安郡王就与我抱怨京兆府事务繁多,让他不得喘息。”
卢正岐默默地想,最近让安郡王不得喘息的,不就是文昌郡主状告两皇子的案子么……
“正好借此机会,卢大人可以阁老的身份,兼京兆府行走,与安郡王一同处理京兆府诸事,大人觉得如何?”三爷问道。
这当然好啊!卢正岐的眼睛又亮了,“这能成吗?”
三爷含笑道,“只要大人不嫌两处奔波辛苦,便能成。”
见到晟王居然对他笑了,卢正岐险些没哭出来。他一直以为晟王厌恶他,所以才一直对他冷脸冷眼冷言的。原来不是这样的,卢正岐抽了抽鼻子,傻傻地冲着三爷笑了。三爷不笑已是人间绝色,这一笑更是天地无双,实在是太美了。
三爷见他几番变换脸色后竟变得一脸痴迷,脸立时黑了。
正这时,左相迈步进了内阁,阁内的两人见他回来了,立刻收敛神色回归正常。左相诧异地左右看看,谁能告诉他,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他只是去了一趟宜寿宫,这两人之间的感觉,就大不相同了呢?
第八三六章 一了百了
不过见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左相便主动开口了,“王爷,圣上让您去宜寿宫一趟。”
三爷出去后,左相才问卢正岐,“卢大人,这是怎么了?”
卢正岐惭愧低头,“下官一时没留神,被晟王的容貌惊呆了。”
左相沉默了许久,才道,“卢大人还是要收敛些,仔细惹了晟王不快,让他砍得你血撒长街。”
宜寿宫内,早朝归来又看了几个让他火大的折子,听左相说了大理寺的烦人事儿的建隆帝,揉着发胀的额头不说话。三爷便主动关怀道,“父皇,可要宣御医来给您请脉?”
建隆帝叹了口气,向后靠在龙椅新加的靠垫上,终于找到了一点舒适的感觉。这靠垫是小暖的棉坊送进来了,里边塞了软绵绵的棉花,软硬适中,很合建隆帝的心意,于是建隆帝随口问道,“小暖离开京城了?”
三爷回话,“是,她走了已有三日。因她入股了秦日爰的绫罗霓裳,所以跟着秦日爰去各处的分店查账巡看。”
自天师张昭成死后,建隆帝便撤回了大批在外的探子,小暖身边也只留了一小队。近日他为了大理寺和柴严昌的案子烦心,已有几日没关注各路送回来的消息了。所以听到小暖去查账,建隆帝还有些好奇,“是小暖跟着秦日爰去的,还是秦日爰跟着小暖去的?”
这话里有坑。三爷平静答道,“小暖虽入股了绫罗霓裳,但铺子的大头还在秦日爰手里,所以是秦日爰说了算。小暖母女受过秦日爰的恩,对他很是敬重。”
也就是说,是秦日爰叫小暖去的?小暖一家都是有恩不忘、有仇必报的性子,这一点建隆帝深有感触,“她跟着秦日爰四处跑,皇儿不担心?”
秦日爰是他的暗卫,又是小暖的替身、绿蝶的未婚夫,忠心无疑,聪慧又不及小暖,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这话三爷不能跟建隆帝说,只很是耿直的道,“儿臣派了几个得力的侍卫跟在她身边保护,安全无虞。”
自己的未婚妻,却跟着别的年少有为的英俊男子四处奔走,晟儿一点也不担心?建隆帝疑惑了,莫非晟儿并未真的将小暖放在心上?若是真喜欢的女人,晟儿怎么可能放她在外便跑,万一跑野了心该如何是好?
“若是小暖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当如何?”
三爷异常肯定地道,“她不会。”
这么自信?“为何?”
三爷没有直接说小暖,而是提起秦日爰,“秦日爰的生意刚做大时,儿臣曾问过他,与他合作的商号或者他铺子里的人若是弃了他转投他人,他会怎么办。秦日爰说大家出来经商,都是为了赚钱,所以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同伙,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他越来越强,让人明白跟他合作,比离开他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就够了。如果有些人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离开了他,也只能证明这些人不值得合作,秦日爰也正好弃了他们,再找更可靠更强的人做生意。”
“儿臣说句不自谦的话,如果小暖背弃了儿臣,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了。”
那是当然,他的儿子岂是其他人能比的!建隆帝深以为然地点头,“秦日爰的这些话,颇合治国之道。不过道理虽如此,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儿臣亦是如此觉得。秦日爰的益州分号前一阵出了叛徒,他立刻决定年底之前将所有铺子转一遍,亡羊补牢,查缺补漏。他给小暖来信说不怕有问题,就怕避着问题不去解决,让它拖成毒瘤恶果,到时悔之晚矣。儿臣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才让小暖跟着去学些东西。”三爷解释道。
建隆帝无语了,他这傻儿子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小暖是他的王妃不是他的副将,以后只要相夫教子就成了,学这些做什么?
不过,一个小小的铺子东家都能有这份胸襟和气魄,他身为一国之主,怎能输给一个黄口小儿!建隆帝振奋精神,暗道封江兆这个狗东西有什么了不起,朕有几千将领、百万禁军,还差他一个不成!柴严昌这个不孝子没了,他还有一大把的好儿子,若是这几个也不成,再生就是!他觉得换了丹药,他的身体越发地好了。
建隆帝安了心,才说起正事儿,“晟儿觉得柴严亭在躲在何处?”
三爷答道,“儿臣觉得可能有两处,一是登州以北的契丹封地内,二是漠北某处。”
儿子想的跟他一样,这让建隆帝越发自得了,“你觉得该怎么抓住他?”
“他在暗处,又如蛇鼠般躲了这些年,想抓住他并不容易。儿臣觉得,父皇不必太将他放在心上。”三爷答道。
“这是为何?”建隆帝眼睛微眯,目光里带了审视。
“他只能躲在暗处,寻机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我大周百姓丰衣足食,朝纲稳固、八方来贺,他就没有可称之机,所以他不值得父皇浪费精力。若是父皇不放心,派几个可靠的人去将他的老巢剿了便是,就算抓不住他,也能毁了他的依仗。”三爷建议道。
这个案子已经牵扯了建隆帝太多的精力,天章阁压下来的,必须由建隆帝亲自过问的折子堆起来比三爷都高了,如此下去必生乱象。
建隆帝看了儿子一会儿才问,“晟儿觉得,何人堪当此任?”
三爷惭愧低头,“儿臣入朝还不足半岁,不敢妄言。”
这儿子建隆帝越看越满意,吩咐道,“此事你回去与天章阁内其他人仔细考量一番,拟个名单给朕参详。”
“儿臣尊命。”三爷应了告退向外走,人选他心中已经有了,不过最终推举谁,还得经过一番博弈,因为几个阁老中意的人定有差别。
待他退到门口时,建隆帝忽然问,“若是让晟儿去办,大理寺牢里那些人,你该怎么处置?”
这问题更坑了。晟王想也不想地答道,“儿臣会将他们都杀了,一了百了。”
德喜抬头看着一脸冰寒的晟王,竟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了。
建隆帝满是无奈地笑了,“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杀了他们不能一了百了,反而会留下许多麻烦。罢了,这事儿为父再仔细斟酌斟酌,去吧。”
待儿子出去后,建隆帝靠在舒服的靠垫上,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怎还是这个喊打喊杀的性子呢,这叫朕如何放心。那些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是说杀就能杀的呢。”
清王和王时卿不都是如此么,以为杀了他们会免除后患,哪知惹出的后患更多更让他头疼,这件事他得仔细考量,毕竟牵扯的而不是一两个人。
德喜知道这话不是问自己的,只当啥都没听见,默默站在一旁。
建隆帝忽然伸出手,“拿来。”
德喜立刻将小草的一摞画作呈到御前。不一会儿,宜寿宫里就传出建隆帝爽朗的大笑声,听得宫外新调来负责守卫的千牛卫对晟王升起无比崇高的敬仰。
瞧见没,早朝回来还黑着脸的圣上,见了晟王后心情立刻大好了。
第八三七章 别人家的孩子
接下来这十日,京中刮起了血雨腥风。
有十八家药铺的东家和掌柜被抓,以私通外番的罪名判刑,拉到菜市口斩了,其家人也大都获罪;司天监的道士被杀了二十余人,袁天成的师门弟子被关押的也有将近三十人,且都是道观内排的上号的弟子;关押在大理寺的各府贵公子,大都被杖刑罚银后放了出来,只剩郑笃初一个。
相比其他人,这些公子哥儿真是被轻判了。各府的王爷、侯爷或官大人们带着儿子到皇宫外叩头请罪、谢恩,久久不去,场面慰为壮观。
紧接着,三道圣旨传出:大皇子柴严昌因数十条罪过,被夺了郡王头衔,押去京畿望春县向列祖列宗悔过;司天监中正官袁天成因玩忽职守,除去官职,被判斩行;大内统领封江兆因同样的罪责,被判斩刑。
这一场场的杀戮,惊得京城官员百姓战栗,街面上没有一点亚岁将至的喜庆。百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官员们心里却明明白白的:因为清王石棺一案,建隆帝自断了一臂。
袁天成、封江兆和左相李奚然,是建隆帝自皇子之时就跟在他身边的红人,建隆帝登基这十几年,这三人更是风光无比。但是哪个能想到,袁天成与封江兆会与柴严亭勾结,意图颠覆大周朝廷!
此乃十不赦的第一罪,论理是该诛九族的。但袁天成是出家人,封江兆是孤儿,都是孤家寡人,这才没有引致更大规模的杀戮。
另外,大皇子这次的与虎谋皮,着实让人惊讶难解。于是,坊间有话说他是被人陷害的,否则一个皇子怎么可能做下这种事?这推测,不只百姓,有些官员也是信的,毕竟大皇子这些人在朝中也交下了不少人。
若说他是被人陷害的,那陷害他的是哪个?
众人将目光集中在了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上。大皇子被抓,与陈小暖状告大皇子是前后脚,不可能一点关联也没有。陈小暖是什么人?那是晟王未进门的王妃!神一般的人,这几年只要惹上她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二皇子也被百姓猜测,是因为近日的一连串圣旨之中,只有一项圣旨是好的:二皇子破获益州铁砂案有功,被圣上嘉许赐金,并领了礼部的差事。礼部虽然是六部中看着最不重要的一个,但其负责各种盛大重要的典仪、外番进京恭贺等事,是与喜庆连在一起的一个部门,是建立威望和人脉部门。圣上的认命,颇有深意。
四皇子没人猜测,因为他御下不利被圣上斥责了一番,没得任何好处!
看着二哥得了好差事,三哥在天章阁待得稳稳当当,四皇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三哥将黄佑平交给我时,我就该立刻宰了他!都怪陈小暖那不懂事的丫头!”
黄佑平这死东西,在京兆府招出了四皇子不少事儿,这些虽说不至于让四皇子翻船,但船帮也被扎穿了好几个孔,滋滋地进水,狼狈不已。
四皇子的外公太傅宁良雍不赞同地摇头,“若是当时便杀了他,郡王只能任着天作胡说,百口莫辩。”
“昙只是说句气话,外公莫当真。”柴严昙摊在椅子上,虽说无状,但因他生得实在是太好,如此也只让人生出“玉山倾”的意境,生不起他的气来。
宁良雍见了,叹了口气道,“郡王当慎言,须知你的一言一行都是下人们的表率。你只说了句气话,但你手下的人会当真,下次再遇到此等情况,他们便会依照你的话去做,到时该当如何是好?”
柴严昙无奈了,他又不是傻子,这样的事儿怎么可能出第二次!
宁良雍何等睿智,一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了,“郡王觉得你府中人都是忠心耿耿的?”
“昙并没这么说……”柴严昙咕哝道,觉得要大事不妙。
果然,宁太傅开训了,“府中人越多,心思越是各。,莫说郡王府里,便是御下极严的晟王,也不敢说就没别府的探子。您看晟王怎么做的?他入了内阁,恪尽职守,不私下结交大臣,更没说过一句有失分寸的话,与府里的人也是远近分寸有度……。”
“若论出身,晟王是你们当中最不占先机的一个,但现在他确是最得圣心的。”
“那他也当不了皇帝!”柴严昙最烦的就是外公拿三哥教训他。他严格认为自己与三哥关系不好,就是被外公叨叨的。
帝师太傅听了这话更生气了,“恕老夫说句逾矩的话,晟王若是有此心,以他的心智和才干,圣上百年之后,非他莫属!晟王也只比郡王大一岁,您看现在是什么境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郡王若再不奋起直追,只会被晟王越拉越远……”
昙郡王本就气不顺,被太傅这一顿唠叨,脑袋里嗡嗡直响,跳起来道,“您说过,君子当有容人之量。汉高祖才不及张良、韩信,但他能择良臣而用之,所以才成就大汉霸业!三哥再厉害,也不过是臣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昙还有事,先行告退。”
看着跑掉的外孙,宁太傅倍感无力。琢磨着该去和建王商量商量,给他指派个能吃苦磨性子的差事。
柴严昙说是去做事,也只不过是到外边骑马散心罢了。他在街上溜达几圈,推了柴智岁与程小六的酒宴,辞了何家济的品香会,慢慢奔着城门而去。
他得了消息,今日午时城门便可随意出入了。在城里憋了这许久,他只想出去骑马!
柴严昙算着时辰到了城门口,便见三哥的马车也慢悠悠的来了。
看到三哥,他烦躁不已,想揍他,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前打招呼,“三哥今日不忙了?”
三爷挑开车帘,顿时成了万人瞩目的焦点,只简单道,“城外的庄子修好了,我过去看看,四弟去往何处?”
说是去看庄子,三爷今天的目标其实是天师庙里的真天师。
柴严昙想到那庄子还是自己给三哥的,心里的滋味更加难以形容了,“小弟也无事,正好跟三哥一起去!”
第八三八章 长得不气派
带着柴严昙做事虽不方便了些,但是却多了几分安全。是以,三爷点头道,“上车?”
“小弟骑马,为三哥头前开路。”柴严昙一扬马鞭子,飞奔出城。
赶车的玄散低声问道,“三爷,咱还去天师庙吗?”
三爷吩咐道,“不急,先回第五庄。”
第五庄内,柴严昙将修葺一新的庄子转了一圈,赞道,“还是三哥有眼光,比我外公整得舒服多了,这才是人能住的地方。”
宁太傅追求返璞归真的田园之趣,茅屋修竹小厅处处透着古朴。修缮之后,第五庄的布局虽没有大改,但重盖之后处处体现着低调的贵气:木材、石料都是最好的,建筑看起来寻常,但仔细看却能发现每处都透着精致、整齐。就连铺在地上的石板路,纹路都对得整整齐齐,横平竖直的,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从心往外的舒爽。
三爷含笑道,“这话若是让太傅听到,又要念叨你许久了。”
两人年少时,都曾跟着太傅宁良雍读了几年书,对他的做派很是熟悉。柴严昙长长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外公是为了他好,可那唠叨劲儿哪个受得了。郁闷了的昙郡王提议道,“三哥,去骑马如何?”
骑马?三爷假装犹豫。
柴严昙立刻叫了起来,“三哥,咱们有多久不一起骑马了?莫不是三哥当了阁老,就瞧不起小弟,不想跟小弟一起耍了吧?”
三爷这才点头,拉马与柴严昙一起出了第五庄,“想去何处?”
柴严昙盯着三哥手上戴着的名叫“手套”的东西,哼了一声道,“随便走走,三哥随我来!”
说完,他翻身上马直奔方家集而去。三爷摸了摸小暖做的手套,露出笑意,老四还是这么禁不得激,这若是让太傅知道,又该如何念叨了。
柴严昙顶着呼呼的风,以快三爷两个马身的优势,率先到了方家集边上的天师庙山下,“小弟饿了,听柴方说三嫂这里的饭菜不错,咱们上前用个饭再走?”
待会儿到了庙里,他只挑好的吃,一文钱也不给!在小暖身上吃得亏,柴严昙不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起码也得让她损些银子,心里才觉得舒坦。
三爷没有直接赞同,“在这里吃还不如去摘星苑,三哥请你吃酒。”
“摘星苑天天吃,没意思。小弟就是想去尝尝这别具风味的,走吧。”柴严昙不给三爷拒绝的机会,下马将缰绳扔给随从,向着山上大步流星地走去。
三爷也下了马,信步拾阶而上。跟在三爷身后的玄散看着跑在前边的二傻子,忍不住摇头又叹气,宁太傅那么老谋深算,怎么就教导出这么个没心眼的家伙来。
临近亚岁,烧香祈福的人不少。柴严昙不信佛道,进去后抬头大刺刺地望着正殿的天师像,哼了一声,“这泥像是照着谁的模样弄的?怎得如此不气派!”
亵渎神灵可是大罪过,正殿内的人惊恐地看着这人,但见他一身贵气也不敢吭声。虚空认得昙郡王,也是满脸地不痛快。
三爷踏入正殿,道,“四弟莫胡言,皇祖母和父皇见了这神像,都说与天师有八分相像的。”
来上香的人一听三爷的话,立刻明白了他们的身份,跪倒一片行礼,三爷挥手让他们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过这些人都没了烧香的心思,只暗暗关注着这两位如玉雕成的皇子。
柴严昙瞪大眼睛,“皇祖母和父皇何时来过这小观,我怎么不知?”
“二十多年前,太上皇到皇陵祭祖,途经此地时父皇陪皇祖母上来敬过香。”三爷解释道,“四弟年纪尚小,所以不曾听闻过此事。”
虚空立刻道,“不错,当年两位贵人的确来过,这事在鸿胪寺的道观志上还有记载。”
柴严昙瞪了一眼虚空,又气鼓鼓地望着三爷,暗道他只比自己大一岁罢了,说起话却好像比自己大几十岁一样,臭显摆!
“小王要在这里用饭,将你们最好的饭菜备上!”
凭着柴严昙的身份,本来虚空是打算好生招待一顿的,不过他刚刚寒碜了太师祖,虚空才不想鸟他,“回郡王的话,今日小观斋戒,晌午吃白菜炖豆腐,您若不嫌弃,小道让人给您添几片白菜叶子。”
这叫什么话!柴严昙浑身煞气地道,“放肆,当小王不知么?你们每逢初一十五才食素!”
虚空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郡王的确有所不知。我派除了初一、十五食素外,重要的日子也是食素的。今日是十一月二十三,乃南斗星君下降之辰。南斗星君乃是二十八宿之一,掌理人之生死,主寿禄,所以小观须持斋以奉道。”
柴严昙……
见小虚空如此咄咄逼人,无牙道长开口了,“无量天尊,老道觉得这位小居士言之有理。天师张昭成长得本就不够气派,所以这照着他老人家的模样做的雕像,就很难气派了。”
众香客……
虚空……
三爷点头道,“小王也确实听皇祖母说过此事。”
四皇子刚露出得意的笑容,就听他三哥又道,“不过,皇祖母也曾言道,相貌乃是皮相,不可以貌取人。老天师能得世人敬仰,乃是他一心向道,救助世人苦难之故。”
四皇子的嘴角一僵,虚空立刻道,“无量天尊,晟王所言甚是。王爷今日也在小观中用膳吧?虚空让厨里给您做添一道莴笋烩白蘑菇,郡王若是喜欢,也可以吃一些。”
柴严昙鼻子差点气歪了。
跟着虚空出去准备饭菜的小道士拉着他的衣袖道,“师兄,你这样气昙郡王不好吧,万一他回头报复咱们可如何是好?”
虚空哼道,“是他先辱太师祖的,若非晟王解围,昙郡王的话传出去,咱们观里的香火得少几成?他抱着恶意而来,咱们凭啥对他客气?师弟说,师姑会怕他一个小小的郡王?若是有人欺负到师姑头上,师姑会怎么办?这是师姑的道观,咱们可不能坠了师姑的名头。”
师姑如果被欺负了,她自己欺负不回来,也会到衙门告他去!小道士立刻懂了,挺直腰杆道,“师兄,你等着瞧好吧!”
主殿内,昙郡王看这帮他说话的老道很是顺眼,“这位道长,待会儿陪小王一块用膳可好?”
无名道长谦虚还礼,“老道来自山野杂庙,引山泉荫松柏,不懂世间规矩,怕唐突了郡王。”
晟王的目光也看过来,若非小暖送信,他绝对不会猜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五十出头的,带着山野淳朴气息的道长,竟是被他父皇苦寻了十几年的天师,张昭成!
第八三九章 天师见三爷
这顿午膳的菜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味道却比柴严昙猜测的好了许多。两碟菜,他面前放着白菜炖豆腐,三哥面前放着炒蘑菇,中间是一碟粗面馍馍,规矩使然,四皇子不能伸长胳膊去吃三哥面前的菜,而三哥也无意让他一让,让他吃得并不舒坦。
这时,小道士为无牙道长端来一份汤。
柴严昙立刻不干了,“小王的汤呢?”
上菜的小道士虚名解释道,“这是早上剩下的汤,不敢给二位贵客端上来。”
……好吧,他才不喝别人剩下的东西,柴严昙吃着白菜豆腐,与无名道长越聊越投机,相见恨晚。
三爷依旧话不多,只静静听着。待到该离开时,无名道长还在为柴严昙讲解天相,“今日二十三,下弦月,月由中天偏西升起。”
“真的?小王以为月亮每晚都是从东边升起呢。”柴严昙兴致勃勃地听着。
无牙道长微笑颔首,很是体贴地道,“郡王如此以为也不算错,东和西本就是相对的。天道逆转、月向西行,所以月都是自东边升起在西边落下,只是这个‘东’的具体方位不同罢了。”
“有道理啊!三哥,这位道长真是有趣!”柴严昙越听越觉得有意思,这道长非常体贴,你无论说什么,他总能帮你圆过去,这样的人四皇子非常喜欢!
三爷微微颔首,只问道,“你回城,还是与我回第五庄?”
三哥就是这么无趣!柴严昙扫兴地接过马鞭子,“回城!”
三爷与无牙道辞行后,回到第五庄中吃茶看书,偷得浮生半日闲。玄散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三爷,他真的是张天师?可这年纪也差太多了!难怪圣上觉得他有长生不老之方。”
三爷未置可否,“看他今晚来不来这里赏月,便知究竟了。”
玄散这才明白,三爷也不是很确定。
待到三爷用过晚膳又回书房读了几页书,无牙道长便到了,玄散精深抖擞,准备观战。
进书房后,无牙道长躬身行礼,“上清宫张昭成,拜见王爷。”
“咔!”玄散听他上来就直接报号,惊得手一紧,折了三爷的毛笔。然后,木了,这是姑娘送给三爷的笔,他又要玩完了……
三爷起身,抬手虚扶,“天师免礼。”
张昭成起身,含笑道,“贫道深夜来迟,还请王爷见谅。”
一样是笑,无牙道长笑若山泉般清澈,天师却洒脱中透着看透虚相的睿智。这除了模样一样,根本无法将两人联系取来。
三爷也笑道,“道长真是让我父皇好找。”
“贫道惭愧,这十余年如过街之鼠,战战兢兢。”张昭成惭愧道。
玄散见他这容光焕发的模样,一点没看出他哪里像老鼠,不过高仓颉等几十大内侍卫为了寻他,这十几年蹉跎而过,却真真是如鼠如蛇了。
难怪圣上要找他寻长寿之方,天师年逾古稀却生得这般鹤发童颜,任谁见了,也会相信他有秘方吧。
他为何避着圣上,为何躲了这些年,为何诈死脱身,为何又主动跳出来?玄散好奇得紧,等着三爷赶紧发问。
不过,三爷却没什么好奇心,只问道,“道长此番进京,寻小暖和小王何事?”
玄散……
张昭成笑道,“贫道本未打算寻九清的,只是偶然相遇,才稍稍表露身份。九清聪慧,立刻就懂了。”
那时自然,小暖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聪慧又不骄纵的女子。她认出天师的身份,给自己送信也只用了几个核桃而已,三爷心中得意。
小暖派人送信来说:盐核桃仁滋味不错,不过现在天湿,让他用火烤一烤再吃。
“天湿”就是天师;“核桃”,仁在里边。意思很明显就是天师到了,人在里边。至于哪个“里边”,三爷一问小暖的行程便知。
“烤一烤再吃”,就是说此事不急,若是他有兴趣,可以去见见。
三爷对天师此番进京的目的当然有兴趣,所以今日城门一开,他就出来了。其实三爷也明白,说是自己来见天师,倒不如说天师有事想找他。
否则,以张昭成之能,不可能被小暖看出马脚。张昭成向即将离京的小暖表明身份,寻的就是与小暖有关的自己了。
见三爷不语,只静静看着他。张昭成就明白这个三皇子跟他父皇建隆帝的性子完全不同,没什么好奇心,所以才会什么也不问。张昭成直言道,“贫道此番进京,是为了取袁天成的性命。请王爷通融一二,将袁天成的尸首让贫道验一验。”
三爷立刻明了了,“您是说,袁天成会诈死脱身?”
张昭成颔首,“待他确认此案不会牵扯更多的门人后,便会在狱中自尽。大理寺仵作确认他已身死,就会将他的尸体送出,然后他就能醒过来,隐姓埋名活下去。贫道要做的,就是按照二十年前的约定,他师傅清理门户。”
“小王令人将他的脑袋砍下来断了他的,您就不用去冒这个险了。”三爷道。砍了头,他就不信袁天成还能缓过来!
这个的确是个很彻底的办法,张昭成笑道,“多谢王爷好意,只是贫道曾答应过袁天成的师傅,若是袁天成入了歧途,贫道会亲自替他清理门户。”
此事并不难办,三爷点头应了,试探道,“六月琴鸣山上,您为何没直接清理门户?”
张昭成直接承认了那是他所为,“当时不是为了取他的命,只是为了让他不能再炼丹。”
张昭成静静看着三爷,等着他问话。没想到,三爷只问一件事,“陈小暖是您为师无咎道长指定的九弟子?”
张昭成纠正道,“道家面临生死劫数,贫道行走四方寻破解之法。遇到有灵性的弟子便会给无咎留个记号,九清只是其中之一。无咎收她为徒,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三爷又问道,“道长所说的劫数,是否已破了?”
张昭成哭笑,“已去了大半。”
第八四零章 诈死
“敢问道长,剩下的小半劫数需要怎么破,谁去破?”三爷追问道这是他很关心的问题。
张昭成摇头,“将来的事皆有变数,贫道亦不能尽知,只是尽己所能,避免劫数成真,带来浩劫。”
也就是说,小暖还可能被搅入其中了。三爷没再多问,“待大理寺有了消息,小王再派人送信。”
张昭成谢过,“贫道先行告退?”
三爷在城外,必定引起众人的注意,他不能多留,以免被人察觉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好。”三爷将他送到门口,请侍卫送他出庄,未做挽留。
张昭成暗自点头,晟王不知晓他的身份也就罢了,知晓了却还什么都不问,这心性之坚就在建隆帝之上。建隆帝有这样的儿子,便是国之幸。
待张昭成走后,玄散立刻发言表明自己的价值,“三爷,袁天成妄图诈死逃生,必定有人暗中接应。这些接应他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同伙、心腹,属下这就去安排,将他们一个不留地抓回来!”
三爷扫了一眼被玄散偷偷插在花盆里的断笔,冷声道,“此事让左相和二哥去办,无须咱们出手。”
“若是如此,张昭成击杀袁天成清理门户时,身份不就暴露了?”玄散疑惑了。
“他的身份会不会被旁人知晓是他的事,与本王何干?”三爷反问,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张昭成能隐姓埋名至今?
“本王只是看在小暖的面子上,给他递个消息罢了。”
玄散……
好吧,的确是他多虑了,三爷又不是姑娘,才不会平白生出善心。
“你去买百根斑竹回来,半月内削制成上品毛笔用的竹管,再去山中捉狼,制成狼毫笔,磨一磨你这毛躁的性子!”三爷吩咐道,这厮实在是太给自己丢人了。
就算玄散是外行,他也知道制作上品毛笔用的竹竿不好弄,脸色顿时比苦瓜还难看。
第二日,三爷照例进京去天章阁做事,并未过问大理寺的案子,只是关注着左相的行踪。这日后晌,大理寺那边便来给左相报事:袁天成在狱中忽然脸色发青剧烈咳嗽,来不及医治就断了气。
三爷抬起头,暗道这事情还真是巧得很,昨夜张昭成刚找过他,今天袁天成就死了。
左相审问过袁天成几次,知道他的身体非常糟糕,熬不到行刑的日子去也属正常,“这是何时的事儿?”
来报事的大理寺主簿钱正回道,“未时三刻,经仵作验看,袁天成心脉全无,下官出来时他身上都凉了。”
庆国公抬起头,笑道,“袁天成死在牢里,李相就不必去监斩,刽子手也不用磨刀了。”
左相点头,“待本相去回了圣上,看如何定夺。”
按说人死罪消,将袁天成的尸首交给他的徒弟或者直接拉到乱葬岗埋了就是。不过袁天成是重犯,或许圣上另有打算也未可知。
待左相去了宜寿宫,三爷才开口问道,“钱大人,封江兆的情形如何?”
“回王爷,他比入大理寺时咳得轻了些许,应能活到行刑的日子。”难得进宫报事的钱正说完,又主动跟阁内的右相示好,“郑笃初的情形不大好,属下已派人请了郎中给他医治。”
右相一僵,暗骂这不开眼的东西真是多话,他问了吗?他明明什么都没问!这下好了,话题定要被引到郑笃初身上了。
果然,好事的庄国公立刻问道,“因为这两个案子,大理寺被关押的各府的人十之八九都被放出来了,只剩郑笃初一个,他究竟做了什么,程大人知不知道?”
右相面色如常道,“程某不知,钱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钱正此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得弯腰赔笑,“下官只是跑腿的,并不知情。”
“钱大人不知案情,却天天进牢里关注犯人的身体状况,大人这主簿做得真是轻省得很呐。”庄国公又笑了。
右相见钱正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的不快去了几分。卢正岐左看看钱正,又看看庄国公,又埋头做事,三爷自始至终都未抬头。
左相很快回来了,“袁天成的尸体,依规矩处置了就是。”
“是,下官这就去办。”钱正逃出了天章阁,一溜烟跑了。
三爷这才站起身,“李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这下,天章阁的人都抬起头,看着左相跟着三爷上了二楼。二楼上,三爷与左相讲道,“我的侍卫曾探知袁天成通晓诈死之术,或许他是想用此法脱身也未可知,李大人不可不防。”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邪术?不过三爷既然开口了,此事当有八分把握,左相立刻道,“多谢王爷告知,奚然马上去部署人手,将他们一勺烩了!”
一勺烩这种粗野的话能从李奚然口里听到,实属难得。三爷笑道,“这诈死之术很是邪门,昨日我与四弟去天师庙时,恰好遇到一位道法高深的道长,相爷可让他同去,一探玄机,免留后患。”
听到三爷只是派个出家人过去帮忙而不是抢功,左相立刻同意了,“奚然这就派人去请道长走一遭。”
看着左相与三爷很快从二楼下来,又一同出了天章阁,右相便皱起眉头,李奚然与晟王走得越来越近,这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卢正岐也看着三爷的背影,琢磨着他要不要给王爷提个醒。圣上最不喜的就是大臣们拉帮结派,三爷与左相同出同入若是让圣上知晓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大理寺内熬刑不过或者病死的犯人,但凡没有家属认领的,一律是被拉出城埋了。袁天成是出家人,他的弟子也被抓的差不多了,所以狱卒就用破被子将他一卷,弄到城外的乱葬岗挖坑埋了了事。
左相安排的人和无牙道长,早在这些人来之前就埋伏在附近。无声潜伏了几个时辰后,待子正时分,呼啸的寒风中有轻微地“刷刷”声传来,被冻得不轻的众人立刻提起精神,真的有人来了!